《【全职乙女】关于他们的一百个可能》 第1章 【张佳乐乙女】去往花开遍野之处（1） 0. 第七赛季过半时，霸图那个搞房地产的老板约人吃饭。他和她相识多年，女人当年推荐他入场投资荣耀联赛战队，如今他引荐她跳槽涨薪。老朋友会面，能说的总是很多，但他们如果要说些什么，就绝对脱不开《荣耀》。 她靠在栏杆上，看着高楼大厦下方川流不息的车灯，起手就不一般：“我对荣耀这个游戏，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兴趣。” “那你怎么还干了这么久的相关工作？” “有人喜欢啊。” 他追寻着她的目光往前看。Q市的场馆距离市区不算太远，那里曾经决定过第四赛季总决赛的胜负，也断送过霸图很多届的冠军。领奖台上永远光芒万丈，尽管人并不总能获胜，但，似乎不管输了多少次，还想站上这个舞台。 霸图老板知道有人老毛病犯了，没拆穿，由着她絮絮叨叨往下说。 “只论喜好，我更喜欢单机，不喜欢那种与人竞争、拼尽全力也没有办法被完全掌控的东西。但是他们那些职业选手不一样。你们那个韩文清，他那个年纪，还在保持强硬的战斗风格，和某个人一样固执。” 她轻轻笑了一下。 “我没和你说过吧？当初孙哲平退役的时候，张佳乐那么多愁善感的人，二话没说就扛起了队长的担子，说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要拿到冠军。而现在，他虽然退役了，但我相信他肯定不甘心，早晚要回到联盟的。” 她把自己的鬓发理至耳后，半抬眼睑，眼眸明亮。他从那种闪烁的光芒中感受到一种逐渐腾起的热烈之火。 “我想看到他拿冠军的那一天。” 霸图老板尴尬地后退半步。他对面前的人是又爱又怕，面前的人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要不是她没什么野心，不然当初她和自己一起入场，联盟的强队早晚要多一家。也正因如此，她的建议往往能直入人心、叫人不得不接受。虽然她现在好像一副脆弱而矫情的样子，但他可不敢放松警惕。 她却仿佛什么都没有觉察般，直勾勾地看着他，依然保持着得体的笑： “你可以帮助我吗？” “哎哟你别折腾我了，咱们什么关系，要干啥直接说啊！” “直爽哈。”女人笑笑，“联盟现在新旧竞争很激烈，估计不出一年就要发生大规模的舆论事件了。我想，如果是你的话，顺带签下张佳乐，不是什么难事吧？不信你去问韩文清，霸图真需要一个能帮你们强硬的辅助，不是吗？” 1. 五年前，我在K市的游乐园遇到张佳乐。 他那时候一个人，我被朋友放鸽子，工作人员看着没有尽头的队伍，擦擦汗，说二位能不能给个方便，挤一挤？我们这边一个人坐摩天轮是不合规的。我看他，他看我。队总不能白排吧？我答应下来。 摩天轮车厢这种具有特殊意义的场合，给两个陌生人坐实在有些浪费了。 那时的张佳乐面对我尚且腼腆，碍于面子没拒绝工作人员的请求，上了车厢却不怎么说话。这种小空间内总共就两个人，沉默也太尴尬，我就找些话题和他聊，从天气入手，说到工作，说到近期市面上火热的游戏。他眼前一亮，终于打开话匣子：是《荣耀》吧？我玩过，太有技术含量了，就是这种游戏才能体现我的操作—— 他戛然而止。 车厢高度稳步上升，机械活动的声音咔哒咔哒。张佳乐踌躇着，看看自己的相机，又看看我。一切升华成微小的色块时，他似乎终于下定决心。 “这种事情比较难得……要不要一起拍张照？” 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呢？拍张照片，多简单的事情，几分钟不到，就算面前的男人尚且陌生，也不会有多危险。他当时对待我那种隐隐约约的特别反倒被我忽略了过去。 好啊，我说。 他小心地挪近，又要和我保持些明显的距离，把相机高高举起。三、二、一，茄子……！我笑着注视镜头，这一次的笑终于发自内心。 下车时他问我要联系方式，我答应，手机不合时宜地卡顿中，屏幕正中转着圈半天进不去。他道歉，我摆手，挑着捡着轻巧的话题做引入。路边停着冰激凌车，车上播放荣耀网游的宣传片，他的目光慢慢转到那上面，回复的频率也慢下来。 “刚才说的游戏，是不是马上就要公测了？”我开口。 “对啊！”他一拍大腿，完全没管自己的冰激凌已经开始融化，还滴到他小腿上，“到时候你要是想玩，可以喊上我，我技术很好的，到时候带你啊！” 我笑着，没有拒绝。 谎言是成年人最熟悉的交往流程。我向他隐瞒了自己真正的职业：《荣耀》游戏的游戏设计师，主要负责美术和动作设计，由于工作能力优秀，近期升到管理层。 2. 张佳乐刚刚开始打荣耀，已经展现出了非常人一般的天赋，一把猎寻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我和他发消息，说自己注册了账号，截图发给他。 因工作需要，我也会上线打打同事们制作的副本，所以经常能听说那几位的威名。一叶之秋、大漠孤烟、秋木苏……他的百花缭乱暂时还不能和前几位媲美，或许和他上线时间较少有一定关系。 那时候我对他本人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是觉得他能选择弹药专家这个职业真是太好了。技能动作、技能设计之初的巧思、剧情相关的彩蛋，都能被他很好地融入成整体。他的攻击宛如春季漫野的花束。子弹射出，弹匣更换，手雷爆炸，都像踩在钢琴键上，音调步步高升，直至曲终时分。 我们下副本，基本就是我随便奶两口，主要看他操作。偶尔张佳乐会给我报坐标和技能，让我有些参与感。别人喊他大神，我也跟他开玩笑，说大神，百花缭乱大神，以后红火了可要记得给我签名呀。他被我这么说好像不是很好意思，那边操作都乱了，手雷甩到天上去，子弹卡住树里像在放哑炮。 好不好呀？ 他说好。 三个月后，荣耀迎来了首次版本更新。我和同事们累成狗，加班加点住在公司才把新地图端上来。唯一能称得上安慰的，只有更新之后不断增加的营业额和奖金了。 项目加班告一段落，我终于迎来了加入《荣耀》项目后的第一个小长假，为转换心情定下了前往K市的机票，打算用不那么燥热的夏天抚慰自己受伤的身心。张佳乐很巧地刷到我的动态，发消息问我是不是要来K市，缺不缺导游。 缺，缺。我当时回了他一个笑脸。有没有空来给我当导游啊？请你吃大餐。 于是，三天后，全副武装的我和戴了个墨镜耍酷的张佳乐同志正式开启了K市三日游。 K市最重要的特点果然是四季如春，我九月份来的，不站在太阳底下就不觉得热。本地人也很有品味，带我去吃犄角旮旯里人老店铺现烤的玫瑰饼，甜而不腻。那流出来的一点玫瑰酱，颜色和张佳乐今天穿的色调一模一样。 不过，他却不怎么能吃辣。我买小吃都买两份，塞他怀里的时候这人表情很是为难。我问他，他才勉强应答，说辣味是痛觉啊，吃完嘴痛，不怎么吃。我只好把洋芋擦擦塞进嘴里，干嚼着小米辣回复他： 好吧，我记住了。 第2章 【张佳乐乙女】去往花开遍野之处（2） 3.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赛季，张佳乐顺风顺水地出道了。 被称之为开荒一代的职业选手们条件非常简陋，霸图老板要不跟我说那是他们战队地址，我还以为是什么□□集结场地——他们那个队长真的很有让人上交钱包的动力。 而百花，我借着工作机会也去过，他们那采光比霸图好多了，房间里还养着一排盆栽，据百花内部人士透露，是老板中奖了刚好摆在那边吸甲醛，最近是张佳乐在照顾。我看看湿湿嗒嗒的泥土，再看看蔫吧还泛黄的叶片，认真思考了一下，要不要个他说一点基本的园艺小知识。 彼时张佳乐初入联盟，和他们百花队长组合的繁花血景打得别人找不着北，威名连我都有所耳闻。因此，他当时的确算得上意气风发。 这种认知在见到他的时候达到了顶峰。我让百花的人帮忙叫一下他人，他隔着老远就开始小跑，一边跑还一边挥手，笑得力度看起来脸都要裂开了。我笑着看他急刹车失败，很狼狈地摔在地上，再伸手把他拉起来。 他很是尴尬地扯自己长袖的拉链：“你怎么来这里了？” “工作需要来K市，顺便来看看你啊。”我笑着看他，“本来觉得你日子过得不错的，但现在看来，你好像还是有点倒霉。” 张佳乐握着手机耸耸肩。我注意到他的手机上挂了新的挂坠。粉红色系，吊牌上的字却鲜艳到显眼，姻缘签无疑。 我看着他，扫去他后脑勺沾的灰：“K市有什么灵验的庙吗？” “有啊！”张佳乐没意识到我在套他话，“西边的凤头山就挺灵的，我们战队刚成了一对，就是那边求的姻缘。” “是吗？我下次也去去看。” “……你也要求姻缘吗？”张佳乐犹犹豫豫，最后给我蹦了一句这话出来。 我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拿起我的平板轻敲他肩膀，叉着腰：“我不能求姻缘吗？我现在又没有男朋友。难道我跟你们职业选手一样，过了十八岁花期就过了？” “我不是这意思。”他搓裤缝，看看我，又去看他手机上的粉色挂坠，下定决心一样，把它取下塞我手里。我只觉好笑，用眼神询问。他刚要开口，就在原地疯狂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还要解释自己被口水呛到，小辫子差点飞到嘴里去。 我同情地给他递水：至于吗？没什么好着急的吧？ “哈哈……都怪今天天气太热了，把我脑子都热糊涂了。空调开的多少啊？”张佳乐顾左右而言他。 他的队友就没给他接着找借口的机会了，幽幽地补充了一句：“18度……” 张佳乐笑不出来了，尴尬地转移话题。 “诶诶诶别说那个了，我们百花这赛季可是冲刺冠军的，等我拿了冠军，有没有什么礼物啊？” “还没有拿冠军就在想礼物了？”我调侃他。 “手到擒来的事。”张佳乐自信地笑。我看他这么高兴，索性扯下咖啡单子，洋洋洒洒写了一串地址上去，摁到他胸口。他抬头，看我的眼神多有茫然，眉毛都不自觉地变成一高一低，样子实在有些滑稽。 “许愿劵，你拿了冠军，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怎么样？”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我挥挥手，转身就走；而我还没走远呢，他们训练室内就跟高中教室后排一样，爆发出一阵起哄的鬼叫。 职业选手，说得再怎么高大上有档次，也不过是群还未步入社会的少年呢。 4. 第二年春天，联盟第二赛季总决赛结果新鲜出炉。 张佳乐所在的百花与冠军失之交臂。 结果出来那天晚上我在H市的观众席，看联盟的主席给嘉世颁奖。他们的队长照样神龙不见尾，这种场合依然未曾露面。 张佳乐站在比赛台的另一侧，光没有照到他，他的头发长了一些，松散地垂落，看上去不怎么有精神。叮咚，叮咚。我给他发消息。 第二赛季的联盟，连总决赛都没什么人看，结果出来后，场馆内更是只剩狂热的嘉世粉丝，少有人关注失败了的、新出现的百花战队。也正因如此，我才有机会穿梭人群的空隙，来到他面前。 “输掉了？” 他的队友们此时也没了打趣的劲头，推他一把。他叹气：“输掉了。” 他们百花的队长孙哲平却没跟他们一样。他拍了一下张佳乐的肩膀，大声地开始鼓励他们，说这只是百花的开始、不会是百花的结束，难道你们下个赛季就不打了吗！ 我安静地看他训人，然后偷偷扯了张佳乐一把：“张佳乐，就算你输掉比赛了，愿望劵也还是生效的。你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完成的愿望吗？” 他却依然红着眼睛，执拗地摇了摇头，目光紧紧锁着光芒最为集中的地方。他的那副表情，过了将近十年，我也不曾忘记。 “我只想要冠军。” 很多人会说，游戏而已，至于那么认真吗？ 很巧的是，在我选择入职游戏公司时，我的父母也同样问过我这个问题。当时的我并没有反驳，只是和他们提起收入。在金钱的作用下，他们很快妥协了。但在数年后，游戏开发完毕、正式公测的时候，我看着几乎快要爆炸的服务器和形形色色跑任务的玩家们，忽然又把那个问题翻了出来。它起初并不明显，在我遇到张佳乐之后，才终于浮出水面。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选择进入这个行业的呢？因为高薪？因为不愿意放弃本专业？因为每天一个小时的通勤？还是因为它可以包吃包住？我最开始找不到答案，于是对内保持沉默，对张佳乐发战队日常的聊天框回复相对积极。 他很喜欢这个游戏。 这种喜欢溢于言表，所以无需更多表达。不喜欢的游戏没有办法一天打十五个小时，不喜欢的游戏没有办法在它前景未明的时候毅然决然将自己的全部投身其中。如果不是喜欢，谁愿意放弃按部就班的生活，选择一条危险、不被认可、可能最后什么也得不到的道路呢？ 他一定是因为热爱才坚持下去。 那我呢？ 我又是因为什么而选择了荣耀？ 找不出问题的答案，恰逢公司裁员，我干脆跳槽到荣耀职业联盟，做些简单的设计工作，偶尔也需要跟一下现场。张佳乐并不清楚我的职业具体变动，某次在后台看到我，还非常虚伪地伸手捏我手臂，捏完了还要大喊大叫，说你不是假的啊？我翻白眼，他笑得更开心，抛下一众队友，说你来得正好，等下看我表现！我看看他，再看看他的队友，眼神交流中都感受到了同样的无奈。 孙哲平看着我，抱臂靠墙：“你就是张佳乐说的那个？之前第二赛季总决赛，你也来了吧？” “他说的哪个？”我颇有兴趣地反问。 张佳乐反应过来，慌里慌张想阻止，但为时已晚。我拉着他的手腕，下巴一抬，示意孙哲平继续往下说。百花的队长非常直接，没怎么管副队恨不得遁地三尺的表情，饶有兴致地和我说，当初百花确定成立的时候，有个弹药专家高手从K市跑到H市找人。那时候的某人既没有人家地址、也不敢打人家电话，窝囊地一个人跑去游乐场坐摩天轮。 那他最后找到人了吗？我笑着问。 我怎么知道，这就得问当事人了。你说是吧，张佳乐？他拍了拍呆若木鸡的张佳乐的后背，差点没给他拍到地上去。 百花其他队员被赶进场，孙哲平讲完故事，大步流星也离开了。张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平静下来，他不敢看我，只是说，那个人没有找到她。 那他去干什么了呢？ 傍晚的摩天轮很漂亮。他说，但是一个人坐有点孤单。 我用肩膀推搡他：以后再想去，我可以陪你一起。 他问我这话什么意思。我照样笑眯眯地回复他：哦。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孤单了，就来找我吧。 第3章 【张佳乐乙女】去往花开遍野之地（3） 5. 孙哲平因伤退役后，百花的内部迎来了一系列变革，考虑到队员实力和影响力，张佳乐成为了新的队长。我偶尔因为工作需求去百花对接的时候，会看到他在指导青训营的小孩，用词多有生硬，态度倒是很亲民，挺招人喜欢。 第五赛季，荣耀职业联盟的发展快步向前，我的工作也因此繁忙起来，由于还没有招到新人，上面希望我暂时兼任一下后期工作，临时工工资照发。我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没法拒绝，只好带上我的平板前往拍摄现场。 到现场我就乐了，几位联盟人气最旺的大神级职业选手排排坐，被捯饬得光彩照人。只有轮回和蓝雨的两位新人队长最为养眼，其他的家伙看上去像套了层皮，这摸摸那扯扯，显然不适应这种上镜用服装。 张佳乐也位列其中。 我走近，他苦着一张脸和老朋友抱怨，说这衣服是人穿的？还非要复刻什么账号卡外观，他百花缭乱杂七杂八饰品极其多，他走个路都丁零当啷一顿响。他这话说得就很不尊重他人劳动成果了，我存心想要报复他，放轻脚步靠近： “嗨？” “啊？我去！”张佳乐被我吓得不轻，一个后仰，腰带上缠的道具手雷成功下落，“嘎嘣”一声裂开了。服装兼道具师气势汹汹想来兴师问罪，看到我脖子上的工作牌又很虚伪地转了个圈，回去训斥黄少天的碎嘴了。黄少天平白遭罪，但化妆师把散粉弄得天女散花一样，他根本不敢张嘴抱怨。张佳乐看着我。我尴尬地笑。 “咳咳，说来话长。” “你怎么在这里？”张佳乐把塑料手雷捡起来。 “总而言之，真巧。能在上班时间看到你，心情都好了不少。”我看向他手里的破烂，“当然，看到你这么活泼，心情更好了。” “别说这个了……”他汗颜。 “很帅啊。我们公司的造型师总是很有眼光。” “你们公司？”张佳乐反问，若有所思。看他样子，大概是把前因后果脑补完全了，倒省了我额外解释的功夫。 “张佳乐你有情况啊？可以啊你小子，要变成联盟第二个脱单人士了？”被化妆师折腾完的黄少天终于发挥了他的实力。 “八字没一撇，别乱说。” 黄少天大大咧咧，看上去没把张佳乐聊胜于无的警告放在眼里。他堵着路，话讲个不停，中心意思大概是八卦我和张佳乐的关系，但无关内容实在太多，我只能笑着用他能听到的声音和张佳乐吐槽：剑圣的话这么多的吗？ 他瞬间懂了我的意思，无比惋惜、无比做作的语气肯定：是啊！联盟所有人，包括他的队友都烦死了，我看他这个剑圣完全比不上一枪穿云的枪王来得有含金量。 张佳乐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还是五圣之一呢你啥也不是还好意思说我啊，我告诉你我今天晚上就要让你尝尝我冰雨的厉害，来啊来啊来啊！看剑看剑看剑！黄少天的嘴比他的剑快多了，手上的模型剑一晃一晃的，丑得都要看不出原版设计动作了。 张佳乐看啥上去很想跟他计较，但估计是顾及到自己在我这里的形象，硬生生压了下去，仅以一种鄙视的神态看着他。 我实在受不了这两位的小学生拌嘴，拉着他去边上，代替同事和他确认起等会的拍摄流程。 张佳乐打游戏注意力很集中，说起这个可就困了，我说到摆造型的要点，他就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我很无奈：“张佳乐，你不是很喜欢拍照片吗？怎么这参加活动这么不感兴趣？” “没办法体现我百花式打法的传奇之处，拍着没什么意思。” “你拍起来很帅啊，怎么会没意思呢？”我哄人，“相信后期，你想要什么光影都给你p上去，保证还原个九成九，好不好？” 这么一夸，张佳乐兴奋了，拍摄也有劲了，负责人和我感慨到底是用了什么小妙招来唤醒这群宅男的干劲，我只是很疲惫地拍她肩膀，保持沉默。 唉。幼稚鬼。 6.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第六赛季我确认了自己对他的感觉确实变质，第七赛季结束百花和我们部门约饭，八百年不喝酒的张佳乐是个三杯倒，喝醉酒只知道傻笑，抱着我手臂不放。我带着他打车回家，他走路东倒西歪，对着门口的盆栽述衷肠，心意被我知道了个十成十。顾及他的面子，第二天看到他，我还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打招呼。 然后他就宣布退役了。 张佳乐退役后约我出来吃饭。 虽然关于他退役的报道洋洋洒洒纷纷扰扰，但张佳乐看上去并没有特别受其影响。他终究不再是当年那个少年了。当了两年的队长，张佳乐终究还是浸染上成年人社会的沉稳，只不过，这份沉稳并不会向我展露而已。我入座，拨开龟背竹顶天立地的叶片： “等了很久吗？” “不会、不会，我也才刚到没多久。” 我翻开菜单，从“煎牛舌”看到“西冷牛排”：“不过，你看上去像是等了挺久的。” 张佳乐不讲话了。服务生上菜挺快，他每次欲言又止都刚好卡在热气腾腾和冷盘之间，最后只能化悲愤为食欲，切牛排都切出了一份悲壮的隐痛感。我看得很好笑，于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很贴心地把他的高脚杯里满上蓝莓果汁。 “这个时候，你喊我来吃饭，是有什么事情想对我说吧？” 他沉默了很久。我并不着急，把成条的牛排再切成小份，然后才听见他的声音。他用一种很轻巧的语调向我提问。我现在想起那时的场景，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那双期待的眼睛。 或许是命运终归待他不公，他并没有一种确凿的信心，反而满心忐忑、惴惴不安，红酒和蓝莓果汁把那双眼睛染得浓亮。 他问我自己应不应该告白。 能说出这种话，想必本人已经晕头转向。居然把这种问题问到我身上来，那我只能端出一惯的笑，调侃他：你问我你应不应该告白，你是想要和谁告白呢？你喜欢她吗？喜欢到什么地步了呢？你想要告诉她的，究竟是一份什么样的心情呢？ 听到这些问题的张佳乐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问出了什么诡异的问题，整个人从脸开始红到脖子，和他今天姹紫嫣红的穿衣风格非常契合。他支支吾吾，最后还是抬起头看着我：“我很喜欢她，然后，额，嗯，希望她能知道。” “那她知道了吗？”我支着下巴笑。 “是啊。”他注视着我的眼睛，一动不动，“她知道了吗？” 这句话我倒是没有预料到。他确实是会在关键时刻表现出一定程度强硬的人，但是……在关于我的“爱情”问题上，他也会表现出那份勇敢吗？ 我想，我知道他的意思了。 他脸上的那种暴涨过分的红终于还是散去了，整个人被餐厅的氛围灯找得昏暗而低落。盘子里那半块牛排迟迟未动，再不吃可就要错过它的最佳赏味期了。我勾了下手指，意思有话要和他说；他往前探一些，被餐厅恰到好处的停电吓得一哆嗦。我刚好能够趁着这片不知缘由的黑暗亲吻他。 水液震荡。玻璃杯被打破。我们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他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其下血液的奔流。很巧的是，我也和他一样——心跳得太大声，想忽略都不行。 “所以？” “嗯。”我趁着月色与发亮的天空，处理他小臂的水渍。擦过的纸巾有一股甜腻腻的果香。他像个机器人僵在那里，直到我把染成靓紫色的湿巾丢到花瓶边上，他才如梦初醒，慢慢咧开嘴笑，笑得像个傻子。 “女朋友？” “嗯。”我点头。 餐厅灯光适时亮起，他被吓到，发尾也沾上饮料的甜腻糖渍，衣服乱糟糟地皱起，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我看了看桌上所剩无几的食物，给他使眼色。他很快读懂，同样龇牙咧嘴和我做口型：闪人吗？ 我点头，他就唰地一下站起，要来牵我的手，又半路收回，把手藏在身后。我提着长裙的裙摆，先把手放在他的手心，波浪般的长发把我裸露的后背弄得有些痒。我们出了餐厅，外面在下很小的毛毛雨，我们淋着雨往外走，走得很慢。 我想告诉他我给他准备了一个很好的礼物，却又想给他保留一份抉择的纠结与自我的选择。我知道他会接受的。 渴望冠军的张佳乐永远不会拒绝一个夺冠的机会。 十八岁的张佳乐不会，二十五岁的张佳乐不会。我相信，就算到了三十岁，张佳乐同样不会拒绝的。 那是值得花费所有青春去追逐的东西。 第4章 【张佳乐乙女】去往花开遍野之处（完） 7. 张佳乐退役之后，老说自己决定要过按部就班的生活。他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称职的男朋友，陪我逛街到腰酸背痛，带着花束来我公司接我下班，和我开启一段短暂的同居生活。我问他最近在干什么，他就神情恍惚地说自己在按约定好好休息，不用担心。对他的回答，我只觉好笑，问他不打荣耀连怎么做张佳乐都不知道了吗？ 他哈哈一笑把话题轻巧地揭过去。我注意到他的手机壳从百花官方手机壳换成了透明的，以前的荣耀论坛应用似乎也销声匿迹。 那时，荣耀似乎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其他职业选手的夏休期结束，开始打新赛季，公司大楼里吵吵闹闹地有人争论输赢，我抱着几张文件步履匆匆，看到口罩帽子全副武装的张佳乐坐在写字楼大厅，眼睛里迷茫的意思怎么也盖不住。 于是，已经实现财富自由的前百花队长张佳乐同学，就这么被我轰去找工作了。他这种公众人物，自然不能找什么大众的工作，但介于本人学历实在劣势，我只能找找我的人脉，让对方帮忙做些“帮助退役选手融入社会”的工作。 对方答应得很快，张佳乐很快就被安排进了工作室，很不巧，距离我的工作地点徒步十分钟。这个距离实在太近，以至于某人每次早退来我办公室看我加班时，都让人恨得牙痒痒。 我们同居，加上上班地方很近，每天都是我驾驶电动自行车和张佳乐一起上下班。那时候电瓶车载人还没有纳入交通管制，我开小电驴，张佳乐坐后座，环我的腰，头发挠我脖子。我觉得好笑，问他干嘛抱那么紧，我们不是天天能见面吗？他的回复很有意思，对自己害怕电瓶车驾驶的内心活动只字不提，说些不知哪学的甜蜜情话：我喜欢你啊，想和你靠近一点。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揭他短就显得很不近人情了，只能把马力加到最大，后坐力冲得他抱我力度更大，把我衣服下摆都弄皱。导致我进办公室的时候，同事纷纷朝我投来了八卦的眼神。 我朋友的工作室，工作内容是ps，和荣耀的唯一关系就是都要使用电脑。张佳乐对这份工作苦不堪言，在我偶尔正常下班拽他出门跑步之后，这种抱怨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我要投诉！” “张佳乐同学，请发言。”我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 “这也太累了！哪有这样的！”他跟某位律师一样拍着桌子，“异议！一天8小时上完班，晚上还要被拽去跑步，我感觉很不好！” “跑步有利于身体健康，还有，你当职业选手那几年，不得天天坐在训练室十几个小时，你怎么不说你双标呢。”我也不跟他客气，罗列了几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张佳乐最终败下阵来，就是嘴里还嘟嘟嚷嚷的，说什么“不带你这样的”“ps我根本学不来啊”的话。 从零学起，对他这种大龄无业游民来说确实有些残忍。于是我点头，那我陪你，你学ps，我学吉他怎么样？他听到我说的话，眼神很怀疑：我们最后不会一个都学不成吧？我笑得像十步杀一人的杀手：学不成，我就让你来学吉他，第一首就练弹药专家的官方印象曲。 他被吓得落荒而逃。 8. 某周五晚上按惯例要看电影。我在沙发上铺了毯子，张佳乐很有兴致地准备了玻璃杯和饮料，完全没有管饮料里含多少糖分和卡路里，喝了三口，估摸着哪里不对劲，看我的眼睛都像隔了层水雾。我扶着他，提起瓶子一看：好家伙，酒精饮料。 知道他酒量差，没想到这么差。难道上次ktv喝酒，他已经尽最大努力了？ 我认命，开了一部看了几百遍的电视剧当背景音，开始回工作消息。张佳乐还是抱着我的腰，看样子是把我当盆栽了。他开始絮絮叨叨痛陈自己的前半生：“我运气真的很差，打了这么多年拿过三个亚军，但是从来没有拿过冠军。我不甘心。” “嗯。” “好想要赢一次啊。” “张佳乐，如果有夺冠的机会，你会复出吗？”我放下手机，摩挲自己大拇指指甲。上面油亮的指甲油是昏暗中唯一的亮色。 “……我不知道。”他说，“我不知道。我还能打。但是……” 但是，你不知道去哪里寻找获得冠军的契机，对吗？ 音乐声突然响起。他的电话铃是苦情歌，女人声嘶力竭地唱着悲伤与无措，算是他这阵子真实的内心写照。张佳乐似乎没有预料到这通电话，于是很犹豫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接通它。 那是一通陌生来电。他不认识对面男人的声音，但对方说的话却跟魔法一样富有魅力、动人心魄。我看到他的头发和五官一样舒展开，看到他扬起笑，又很快地将其抛下。电话的最后，他并没有给对方确切的答复，不知为何，把目光投向我。 “我可以复出吗？” “为什么不可以？”我反问。 “恋爱什么的，如果见不到面的话，感情很容易淡的吧，而且当职业选手的话，我没有时间陪你。” 我只觉得他的借口好笑：“你一直担心的，是这种事情吗？张佳乐，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的。干脆点，做你想做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 9. 第九赛季，张佳乐复出霸图。 消息出来的时候，战队粉丝哭着说张佳乐你为什么要走，百花战队的运营也哭着找我喝了三回酒，说这工作也太难做了他要辞职。我说有热度你还不偷着乐？流量就是金钱啊。他泪流满面，说自己也是张佳乐和百花的粉丝，这工作实在做不下去啊！ 你都干这一行了，你不明白他转会的原因啊？不要投入太多个人感情了。我劝他，他仍然泪眼婆娑：你有没有这种时候？整个人都被情绪裹挟着，完全没有办法像平常一样做决定？说完他锤桌子，哭得更惨。 我拍两下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这就到了体现我们专业水准的时候了，拿出点干劲来！你不是喜欢他们吗？你知不知道他们各有难处？公告就往这方面写，不要给别人留下话柄，但也要拿出真心实意才行。 他还在哭，不知道又没有听进去。我也有点酒意上头，对着来接我的张佳乐大放厥词：你们百花的人，真的都是感情的奴隶呢。 张佳乐没话说。张佳乐脸红了。 ……好吧，这事真是我的问题。 到这里还没完。 百花运营跟我吃过饭，安抚粉丝的公告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张佳乐去百花客场作战的时候，收到的嘘声小了不少。但还是有人要给他丢矿泉水瓶。我领他进战术准备室，他进去之前抱了我一下，以一种自我调侃的语气说道：“还真被你说对了，我就是感情的奴隶。” 我亲亲他的脸：“你的但是呢？” “但是……职业选手就是要为了冠军打比赛的。”他不笑了，“这么说起来，我们其实都是感情的奴隶。” 接下去的比赛中，他以无法阻挡的姿态击败了百花。霸图晋级，百花淘汰，电子竞技就是这么残忍的东西，你可以赢千百次，但只要在最后关头输了那么一次，那就前功尽弃。 霸图显然不想要前功尽弃，所以半决赛上，张佳乐连续两轮出战。他在擂台赛第二位出场，击败了半血的王杰希和满血的柳非，实现一挑二；紧接着的团队赛上，他不住更换的弹匣同样成为了敌人的催命符。 群花含苞、绽放、凋谢，几番轮回。此时也应该到收获果实的时间了吧？ 百花缭乱高高跃起。 第九赛季的决赛上，那把猎寻再一次展露了它的威力，与当年同样地意气风发、仿佛要将自己剩余的一切燃烧殆尽般绽放着。那实在是一种和火焰很相似的东西。他们这些职业选手，都是带着这样的东西坚持下去的吗？ 枪响之后再无雷鸣。 但繁花依旧。 10. 霸图输掉季后赛的时候，我带着一束花在场地门口等他。他们霸图队长韩文清认识我，没把我当那种狂热到追线下的粉丝，反而帮我把躲在后面的张佳乐拎了出来。 “韩队，你们今天后面没有活动了吧？” “没有。”韩文清说什么都是那样一张严肃凶悍的脸。 “那我借用一下你的队员咯？” 张佳乐似乎没有预料到我的突发奇想，被我一拉他还踉跄了下才跟上。而我们开始奔跑之后，林敬言也开始在背后议论我们。 “咦，怎么感觉他俩谈了这么久，还跟热恋情侣一样？” “恋爱长跑。” “这跑得也太长了吧？” 于是，输了比赛的第二天，某位弹药专家领域大神和我出现在了数千里之外的W市，头戴花环，长长的发尾柔顺地披在他的肩侧。 一望无垠的草原上花团锦簇，他站在百花丛中，身边蝴蝶翻飞，未有更换的霸图队服也因此染上了花草间露水的湿润。我举起相机。 把一切都掩盖掉，再露出一点不知所措的表情。很好，就是这样。 三，二，一。 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