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剑倦情》 第1章 雪中火 01 夜晚落下的雪,是白或黑,无人知晓。 无垠似镜的夜空像是被剑刃划开,正缓缓溢出刺眼亮光,伴随着凄厉地哭喊惨叫,炽热的火焰顿时笼罩了大宅,仰首吞噬着雪。 过了许久,仍无人从宅中逃出,仿佛都在熟睡着,而后葬身无情火海。 此刻,一抹皎白的影子掠过火光之上。正准备投入其中,却被另一道人影半途拦截,绞缠着落于大宅门前。 “和尚,你的慈悲心呢,快放我进去救人!” 明暗光影荡漾在少年扭过的脸上,他低头瞥了眼被死死扣住的腰带,不禁嗔怨。 年轻和尚单手勾着他的腰,反而继续后撤,“小僧正因为有慈悲心,才不愿放施主进去送死呀。” 白衣少侠干脆放弃挣扎,轻哼道:“偌大的宅子,总能救几个人吧?况且这里可是长生楼,他们家的‘黑太岁’要是全部烧掉,岂不可惜至极?” 和尚松手将他放下,笑着摇头,轻言道:“没用的,他们违逆了‘无忧灯’的拥有者,威名天下的镇海镖局秦焘,必遭此劫,无人能救。” “无忧灯?”白衣少侠挑眉沉思,传说无忧灯点燃时,拥有者可向任意一人、一庄、一派索要任何东西,但江湖上已经很久没人能点燃这盏灯了,“真没道理,这‘无忧灯’又不是什么神仙法宝,凭什么对方就要乖乖给他东西?” “秦焘是出了名的孝子,他的父亲病重将死,于是来这长生楼求取‘黑太岁’续命。正如施主所言,长生楼为何要无故交出至宝?后果亦如施主所见,过了今晚,整个长生楼将被灯芯之火烧成灰烬。” “黑太岁……相传其能使腐骨生肉,衰者新生的疗伤圣药。”白衣少侠喃喃自语着,又朝那年轻和尚吐舌头,“我可真是交了个好朋友,连让我走近点瞧瞧都不准。” “施主,纵然是进去了也瞧不出什么,反而容易引火焚身。” “罢了,反正长生楼和镇海镖局都和我薛家也没什么交情,我才懒得管,先走一步!” “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他便纵身没入夜色之中。年轻和尚微笑目送,待火光渐黯后,亦飘然而去。 02 今年的冬尤寒,今夜的雪尤盛。矗立于父亲房外的秦焘对着无云的高天轻呼一口气,白雾很快便消弭于无界神幽中,他伸手拢了拢肩上的毛毡披风,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丝丝疲倦。 他的心很累,一入江湖四十载,快意恩仇名震天下,处处都有他与镇海镖局的传说。而此时此刻,他只想和老父亲、和女儿共聚一堂闲话家常……而非像现在这般,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突然,有什么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庭院里,在守卫森严的秦府中避开了所有耳目。 “不知是哪位贵客大驾光临?我秦焘有失远迎,还请多多包涵。” 率先回答他的是虚妄诡诞的雾气,裹挟着与夜风全然不同的冰冷,仿佛被极凉的冰蚕丝缠住脖颈,陷入毫无痛苦地窒息——是剑气,抑或者,并非由“剑”发出。 “事急从权,恕我不愿张扬,未曾送帖来拜。” 汩汩清泉般温柔的声音淌入耳中,自暗处走到月下的白衣少年,面容清贵傲然,如银鸾睒光的一双寒眸像蒙了雾,迷迷胧胧。 “不知秦爷手中是否有余下的‘黑太岁’?在下外祖父旧疾复发,药石罔效,亦需此物续命……可惜长生楼已化作炼狱火海。” “噢?少侠怎知我有那‘黑太岁’?”秦焘周身杀气渐浓,既然知道长生楼和黑太岁之事,想必也知晓无忧灯在他手中。 “秦爷大可放心,我对那无忧灯并不感兴趣。今日所求唯有黑太岁,若得秦爷割爱,可凭此信物驱使我办任何事。” 白衣少年反手轻掷,一件小物什被秦焘轻盈地握入掌心之中。定睛看去,竟是一朵由鹅黄色玛瑙雕琢而成的腊梅,甚至还能嗅得浅浅暗香。 “腊梅……玉霄神剑?”秦焘略微失神,恍然道:“难道少侠是天下第一剑薛清客的外孙,冷金山庄的倦情公子?” 白衣少年高傲地扬起眉梢:“外祖父早已金盆洗手,不再提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区区薛倦情,姓名亦不足挂齿。” 他忽地轻轻旋身,数息间欺近,反手拈下秦焘发间雪花,抬起双眸,双手抱拳行礼:“区区自幼无父无母,却有幸于外祖父膝下长大,得授一身武艺,还请……” 秦焘自恃武功尚可,亦能排得上名号,可方才却完全没看清薛倦情的身法动作。 不愧是年轻一辈的翘楚,他想。 “黑太岁,可以赠予你。”秦焘幽然道:“薛公子的武功我已见识,因此需要公子替我办一件事。” 03 明明是宁谧祥和、合家团聚的小年夜,镇海镖局的秦府却被火焰染作艳红。 纯白的雪落在泥中的秦焘身上,很快化作血水。他的手脚筋脉尽断,他的宝刀正插在胸膛,可他仍未死,寒冷的天气减缓了生命的流逝。 在火光的映衬下,他转头见到了孤立于四个人影正前方的紫金袍男子。 “公子,我们慢了一步,秦府满门被屠,无忧灯亦无踪影。” “薛倦情才刚走,动作可真够麻利的。你们再搜罗一遍,不许留活口……死无对证也好过节外生枝。” 无忧灯,又是为了无忧灯。拥有无忧灯真的能无忧吗?真正的快乐,恐怕只有得到它的一瞬间。 在秦焘生命最后的视域中,五个人影骤然消失,只剩一捧碎雪南飞。 *** 许久之前的老坑,但是真的很喜欢卷卷,他真的很美很苏又很色,拿出来当免费文发吧~ 原谅我每章短短的小小的,努力周更[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雪中火 第2章 血似梅 04 不知更换了多少匹快马,数天日夜兼程,薛倦情只为在大年初一这天回到家中。 大年初一给外祖父磕头,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年年给外祖父磕三份的数目,亦是替爹娘尽孝。而今年除了磕头请安,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那便是让外祖父服下黑太岁,以治疗旧疾。 约莫半日,在冷金山庄大门外,耗费巨大心力的薛倦情踉跄着跃下马,还未站稳,就望见山庄内男女老少全部躺倒,横竖散落在去往主宅的道路左右。 他的心狠狠一坠,掠向几人探查脉搏,还活着——只是被内力震晕,或是被人点了睡穴,并非死亡。 “这又是怎么回事?”有绝顶高手硬闯山庄,却无意杀人。 突遇变故,他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向主宅。然而越跑心越沉,偌大的冷金山庄竟如无人之境,鸦默雀静。 待走到玄关外,终于有人哭喊着扑到身前,他下意识将其点穴定在原处,仔细一观,竟是舅表哥的剑童。 “少爷,老庄主他……老庄主没了。” 话语传入耳中,薛倦情方觉喉中腥甜、双目泛黑,一抹单薄恍惚的身影摇摇欲坠。 “外公人呢?” 小剑童呜咽着答到:“还在卧房。” 不及细想,他又急匆匆往卧房狂奔而去,可当他推开门扉,竟有人埋伏暗处,向他全力拍出一掌。 饶是薛倦情的身法极高、躲过正面,也免不了承受六七分的掌力,他以内力压下翻涌如浪的血气,翩然转身轻挥右手,细长的剑刃划开逐渐冰冷的空气,穿过烟幕般的溅尘,直刺那偷袭之人。 “舅舅?为什么?!”薛倦情的双眸秋水潋滟,他将剑尖收移,仅在那人的脖子上留下一丝鲜红细痕。 话音刚落,后背又遭数掌重创,经脉自周天断裂,血随气上、自喉中喷出,染上雪白的衣袍,如红梅簇簇。 “父亲,您没事吧?”薛倦情身后之人终于开口,竟是他的舅表哥。 难以想象,他的家人设下圈套、埋伏在外祖父卧房内,偷袭于他。 “亏得老爷子养了这小魔头十八年,哼!跟我妹妹那个忘恩负义野蹄子一样,差点就害了咱们全家……走,将他拎到后厅,交由云镜先生定夺。” 往日宠爱他的舅舅,此时的语气变得极为陌生,一字一句他全然不明,虚弱地询问:“舅舅,我外公呢?” “你还有脸问爷爷,他老人家听说你在外面干的好事,直接气到吐血,没能熬过除夕之夜。” 舅表哥薛琛红着双眼,咬牙切齿地拽着他往前走。 外祖父真的去世了。 初次施展玉霄剑法,是九岁那年的大年初一,他的天赋异禀,令整个薛家感叹。那时的外祖父已显苍老,银白的发丝与胡须在风中飘荡,眸中尽是慈祥关爱,他紧紧拥着怀中稚子,不禁叹息: “你同你娘一样,都是练武奇才,可惜我身不由己,无法照看你们一生啊。” 05 后堂之中,分宾主对坐两人,右侧下位端坐着薛倦情的舅母,薛乾的发妻郭枕瑜,正满脸愁容若有所思;而坐于左侧上位的的中年男子正慢条斯理地执盅饮茶,此人细眼鹰钩鼻,裹挟着阴冷的气息,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应该就是武林盟的执剑人,云镜先生。 薛封汴进去向云镜先生见礼,过场走完,坐于堂上。薛倦情被薛琛推进堂中,接受那深沉目光的审视打量。 云镜先生不疾不徐地放下茶杯,最先开口问他。 “薛公子,我且问你,小年夜当晚,你可曾去过镇海镖局秦府?” 秦府之事?薛倦情自以为返回得足够快,没想到武林盟的消息更快,快得过于异常。 “没错,当夜我的确去过秦府,也同秦爷说过话。怎么,这也有违江湖道义吗?” “薛公子,看来你是想将屠戮秦府上下百人之事,摘得干干净净。” 薛倦情的脸上本就毫无血色,听到这番话后更是透骨寒凉:“云镜先生,您不要随意侮蔑清白。我是去过秦府,但您说秦府上下被我所杀,凭证呢?” 雕刻成腊梅形状的玛瑙石,出现在了云镜先生的指尖。 “秦焘直到死,手里还紧紧握着你的信物。试问一个家破人亡万念俱灰的人在临死前会无缘无故抓着某件不相干的东西吗?况且他在死前曾被人折磨,肋骨折断身负重伤,被两把利刃插入胸口,流血致死。这样痛苦的人,不会冤枉你薛公子吧。” “所以您就断定秦府上下是被我所杀?” “那你呢,你又为何在当夜出现于秦府内?” “黑太岁。”薛倦情终于说出了在座所有人想要听到的,“龙莲寺的僧人无忘尘带我去了长生楼,可惜那儿已被烧成灰烬。之后我独自前往秦府,与秦爷说了几句后便离开,没有杀任何人……也没有拿走任何东西。” “可惜,无忘尘已返回龙莲寺闭关,无法为你作证。” 咄咄逼人的审问过后,薛倦情明白他已在局中,有人想将秦府的灭门惨案嫁祸于他,只是对方竟未留下一二活口,想必武林盟也深知此案死无对证,仍有一线生机,于是轻笑道: “云镜先生口口声声说帮秦家主持公道,结果竟是随手抓个人交差,看来武林盟的公义也不值几钱嘛。” 冷嘲热讽间,浑身经脉骨骼忽地剧痛难忍,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破坏又重组,刺目的血从嘴角滚落形成一线,反复侵染着衣襟。 被一番言语所讥,云镜先生面颊抽动,说道:“你收拾一下,即刻启程随我去武林盟。” 薛倦情秋水状的眸中闪着粼粼波光,“我可以见外公最后一面再走吗?” 话音未落,一只茶盏摔到他的身上,滚烫的茶水溅到下巴脖颈,掀起白雾滚滚而逝,他却未曾躲闪分毫。 “从现在起,你已不再是薛家之人,劝少侠自重,可别让老太爷死后名节不保。” 沉默寡言的舅母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 第3章 八宝楼 06 许是因为大年初一外加皑皑飞雪,冷金山庄不远处的城镇内并未像往常那般比肩继踵。 薛倦情策马停于此地最大的花布纱庄,示意云镜先生稍等,应允他去熟识的裁缝那儿换一身衣裳。从今天开始,他已经不能回家,抑或者,他不再有家。除非他能洗刷冤屈,重获清白之身。 如果返回镇海镖局的秦府仔细探查,或许能从火焰焚烧的废墟中找到真凶的痕迹——可惜云镜先生不会同意,所以在抵达武林盟之前,他必须找机会逃跑。 “薛公子真有闲情逸致,如若抱着故意拖延时间的心思,休怪老夫将你打晕拖回武林盟。” “叠山形斜纹的白色绸缎,‘望之如冰凌之理’,这样的布匹所裁出的衣裳,我从小穿到大。”薛倦情下马展示了一番从上至下的血迹茶垢,无奈说道: “现在这身脏得我难受,将死之人,总要将自己拾掇得像样一些吧,望先生见谅。” “……当然,我会自己付钱,不劳您费心。”瞧着对方面色铁青,他又笑着加了一句话。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薛倦情总算恢复了如江湖传闻一般无二的竹外疏花、遗世独立,尽管他如今已是个断了经脉的半废人,挡不住卖相极好。 经过云镜先生身侧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咕噜声,害他像只小动物似地警觉起来。 “咳咳,”眼瞧着薛公子还在跟不可名状的“暗器”较劲,云镜先生放下布庄的茶杯,无奈说道:“是你的肚子在叫。” 原来肚子饿了……会叫?薛倦情微微愣住,不禁为自己浪迹江湖的未来担忧:比起寻找凶手洗脱罪名,看来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云镜先生,我们这儿‘八宝楼’的红梅珠香、金丝酥雀、桂花鱼羮以及八宝煨鹿筋最是有名,不如……我请客,您随意?” 07 与大街上拽不出五个活人的情况不同,八宝楼里倒是坐得满满当当、热闹无比,跑堂的四处穿梭吆喝。放眼望去,只剩下正中间一张桌,擦得比铜镜还锃光瓦亮,干净得叫人不敢随便坐。 薛倦情犹豫了半晌,挑了一张比较不会呲溜滑到地上的椅子坐下,在云镜先生红里透黑、黑中带紫的脸色幻化中,随口点了七八道菜。 与饭菜齐齐而至的还有一位陌生的少女,她穿着宝蓝色的绸面夹袄,走起路来一蹦一跳,两条乌黑的辫子连同衣角都轻飘飘的,好似要飞起来。 “哎呀,这么大一桌好菜只有两个人吃,可惜可惜~”她感叹着,乖乖坐在云镜先生对面,捧起脸嗅着香气。 “既然姑娘远道而来,那就再给姑娘加一双碗筷,权当在下为姑娘接风洗尘,如何?” “好好好!” 待店小二送来碗筷,临时凑桌薛公子买单,三人正式开饭。薛倦情捏起牙白色的筷子,端起专属于他的冰种玉瓷碗,驾轻就熟地夹起菜来,腮帮子一鼓一鼓,吃得津津有味。 饮食正酣,少女忽然轻皱眉头,纤白的手指猛地拍桌:“诶?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是‘远道而来’,我自认为本地口音学到七八分,应该不会这么快暴露吧?” 这是……不打自招?薛倦情心想。 “是姑娘衣服上的香气,”他轻放碗筷,认真回答那少女: “极品的金合欢花露,全天下只有滇南城的‘忘川渡’才能购得少许,昔日‘忘川渡’为了求取冷金山庄的腊梅制香,不远万里前来拜会外祖父……所以姑娘不仅远道而来,身份大概还极为不凡。” “什么呀,公子如此门儿清,又好闻女子衣袖露香,红颜知己不少吧?” “咳咳咳,没有,胡说,还好。”他突然被呛,立即否认三连。 “哎呀,不愧是风流倜傥的倦情公子,小女子姓金名合欢,就是那个‘金合欢’呀。” 本就对陌生少女颇为忌惮的云镜先生这下彻底发作,大声发问:“难道姑娘就是‘碎梦阁’四大杀手之一,花字一品的金合欢?” 视线被迫离开薛倦情,少女显得极不耐烦:“你耳背吗?我刚刚都报了姓名,怎么又反问?明明听见了还问,那你病得比耳背还严重!江湖上除了我碎梦阁的金合欢,还有哪个女子敢叫金合欢?既然我是女子,又叫金合欢,那我便是碎梦阁的金合欢,懂了吗臭老头?” 一顿妙语连珠好像噼里啪啦的鞭炮,她重新将视线挪回一边,语气娇嗔了许多:“我是杀手,薛公子是一夜间屠了秦府满门的凶手,真好,天大的缘分呐!” 薛倦情端起碗筷的手顿了一顿,秋水般的眸子稍显黯淡,仅是简单回了句“不是我杀的”,又继续吃饭。 云镜先生已然猜到对方的来历,自然毫不犹豫地出手,他以铁尺代长刀,径直劈向少女的脖颈,尺刃划开的索命之风比屋外寒风更加萧瑟。 金合欢绽开甜美的笑容,仰身躲开一击,又挥开衣袖,从指尖射出三根金色长针,“叮叮叮”三声嗡鸣过后,又被漆黑的铁尺逐个挡住。 “单凭你金合欢一人,还远不是老夫的对手。”云镜先生用他鹰钩鼻之上的眼睛死死盯着少女,将破绽尽收眼底。 就不能把饭吃完再打吗?薛倦情暗自叹气。虽然他这正中一桌又是吵架又是斗殴飞暗器,却并未惊动店中其他人,很奇怪。 “呵呵,她的确不是云镜先生的对手。如果再加上‘碎梦阁’月字一品的江浸月呢?” 又一个四大杀手?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抢手,引得黑白两道都派高手前来争夺。 阵阵恶寒陡然袭上薛倦情的后背——鬼魅般的人双手扶捏住他的肩膀,又低头在他的耳边悄悄说:“不知薛公子这顿饭吃饱没?还想吃到何时?” “你们先走!”金合欢猛然发难,她手腕轻翻,一团红雾缠住云镜先生的脸,空气中立刻弥漫起刺鼻的香味。神秘的江浸月轻笑一声,银色的弯刀弹开盲然袭来的铁尺,劲风在薛倦情的头顶猎猎作响。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件狐裘披风就将他从头罩下,紧接着他就被那江浸月拦腰抱住,飞身奔向店外寒霜之中。 *** 奇迹卷卷在线干饭[狗头] 先写到受出场[捂脸偷看] 我们后边见~[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八宝楼 第4章 火烧身 08 眼瞧着江浸月把薛倦情整个掳走,八宝楼内竟无人追袭,反倒静得好似坟场。原本满满当当坐着的“江湖人士”一半生一半倒地而死,生者则如鬼魅般望向中间。 “哼,还要继续打吗?他想要的人,你带不走。”金合欢低声轻笑,旋身坐回凳上,继续吃起水酒来。 “江浸月,会杀了他吗?”云镜先生收起铁尺,眼中闪过幽幽寒光。 “那是当然。不过嘛,动手之前免不了又要玩弄取乐一番~~谁叫那薛公子看起来漂亮又单纯呢,嘿嘿。你也速速返回武林盟吧,万一被圣主知道你私自行动,妄图借由薛倦情寻找无忧灯,恐怕下场会极为凄惨。” 云镜先生冷哼两声,离去之前不忘刻薄几句:“圣主最该当心的是江浸月罢,我可不想率先闻得他背叛潜逃的消息。” “啧啧,邀宠失败又想离间同僚的男人真难看。” 09 薛倦情蒙着头,被人颠倒驰纵抱了一路,最后塞入正在行驶的马车中。 他撩开身上的狐裘披风,发现自己脚踩着秋香色罽毯,暖意融融晕染四肢,伽楠芷檀撩拨鼻息,眼前的江浸月微微眯着眼,偎依在柔软的四兽裘褥内,侧靠锦缎帛枕、半撑着脑袋望着他。 “让我瞧瞧,没缺胳膊少腿吧?” “如果你想知道无忧灯的下落,我不知道,也不便多费口舌。” “嗯,至少脑子是清醒的。” “所以,你是打算将我带去碎梦阁?还是原地了结了我?” 薛倦情趁着与江浸月聊天的间隙,偷偷运转内力流转全身经脉,用以化去淤血,消弭阻滞……然而那些被内力震断的经脉又疼痛起来,让他的额角沁出丝丝冷汗。 “其实,我是来救你的。”江浸月的声音仿佛从遥远处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嗯?”薛倦情抬起水漾的眸子,怔怔地望向对方。 “其实,我是你失散已久、同父同母的亲生弟弟啊,好哥哥~” 江浸月说这句话时,一双眯起的桃花眼恰好对上薛倦情的一对“似水秋波”——好深的秋,好柔的水。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吗?” “早知如此,所以咱们的母亲才交给我了与你相认的信物。” 说罢,江浸月从怀中拿出半块透雕龙凤虎纹蝶形玉佩,玉佩的切面光滑干净,一观便是以高深内力斩断。 薛倦情接过玉佩,与自己贴身佩戴的半块竟可完美地合二为一。至于自己身上戴着半块玉佩之事,除外祖父与母亲,绝对是无人知晓的。 如此一来,他再次望向江浸月的眼神就复杂了许多。 难道此人真是我的亲生兄弟? 然而容不得他细想,体内的某样东西便随着寸断的经脉突然发作起来。 10 见薛倦情神色极为不对劲,江浸月立即贴上身前,一只手扣住其腕间脉门,将自己的内力缓缓送进了薛倦情体内,内力沿经脉行走,却意外被某物堵滞。 “咦,这是……?” 薛倦情连忙将手腕从江浸月的指尖抽离。 “是我和镇海镖局秦焘的约定,所以他对我下了毒。” “我倒觉得,不仅仅是毒吧。”江浸月似笑非笑地盯着略微心虚逃避的薛倦情,“罢了,你直接告诉我此毒药如何压制?既然是约定,秦焘肯定是不会让你毒发身亡的。” 薛倦情咬紧下唇,摇了摇头。 见他不肯言明,江浸月亦不忙慌,只是拿掌心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半块玉佩,“假若倦情公子想死在这里,我便也不必带他回去见外公最后一面了。” 薛倦情一把抓住江浸月的手腕,的确,现在也不是顾忌的时候,便小声说道: “秦焘对我下的并非毒药,而是一种蛊,每隔一段时间,便……需饮人血以止痛。” “蛊?原来如此。” 薛倦情继续道,“所以,现在我非常需要……人血,不然会浑身剧痛而死。” …… ……(被喂血了,用嘴) …… 11 …… ……(被吃了,用手) …… 受说的话一个标点都不能信哈,信他不如信我是秦始皇[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火烧身 第5章 回马枪 (书接上回,冷金山庄倦情公子身中奇蛊,需饮人血止剧痛,江浸月咬舌渡血,然而饮血过后又产生了无法明说之副作用,在江浸月替他手动解决后,薛倦情陷入昏迷之中。) 12 再醒时,薛倦情已不知何日何时、自己到底昏睡多久,直觉身后之人亲昵地从后背将他搂入怀中,毫无预兆地撞入他的腿间,使得薛倦情几乎还在半梦半醒中就发出一声轻吟,而后才缓缓睁开双眼。 怎么回事?这熟悉的床褥,熟悉的陈设,仿佛回到了冷金山庄他自己的房间内。 清冷的腊梅香气沁人心脾,借着朝日处升的亮色,薛倦情发现江浸月正维持着侧躺在他身后的姿势,双手分别紧扣他的双腕放于腰间,使他的双腿并拢紧贴。 发现怀中之人醒来,江浸月便撑起身子,驾轻就熟地吻他,动作也更加大开大合起来,每次磨刀都让薛倦情颤抖不止。 “乖,为夫马上就给你。” “??!!” 不对,这可太不对了,薛倦情不禁挣扎,却被江浸月按住后颈压制,狠狠地欺负起来。 不知是否是蛊毒的“其他功效”未散,薛倦情实在无力反抗,只能强忍着喘息呜咽,承受着江浸月在他背后尽情肆虐。 再醒时,他已被江浸月大包大裹着抱出了浴桶,大粽子似地坐在床角。 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对方还是碎梦阁的杀手?再夸张大胆点,还是他的亲弟弟? “已经过了多少天了?” “三天……你清醒了?” 作为罪魁祸首的江浸月一脸餍足却又略显可惜地倚在身边,见薛倦情皱着眉头严肃生气才举起满是刀痕的手腕告状。 “你可不知,这三日你除了饮血便是神志不清地粘着我不放,我能怎么办?只能满足你了……反正你我是亲兄弟,都是我应该做的。” “亲兄弟也不会是这样的吧?我又不是没见过人家真的亲兄弟。” “兄友弟恭,不对吗?” 话虽如此,薛倦情想,但两腿间红肿发疼又要怎么解释?膝盖内弯处还有两个模糊的掌印,总不能是江浸月从身后端着他的双腿…… 不行!不能再想了!还不如什么都不记得。 “话说,这里是我的房间吗?”他连忙转移话题。 “没错,这里算是冷金山庄的偏处。知道云镜先生已把你带走,又忙着准备外公的丧事,自然无人会在意你的房间。” “对哦,哪怕是云镜先生,也以为你已将我掳去碎梦阁,绝不会想到我俩会返回冷金山庄。” 太好了,既然回来了,就能赶上外公的出殡了——虽然过程很复杂,至少结果是好的。 “快吃饭吧,不然你的肚子又该饿了。” 江浸月从桌上端过来一个食盒,他掀开食盒的盖子,拿筷子夹了颗糯米珍珠丸送到薛倦情嘴边。 “不好意思,习惯了,毕竟这三天都是我在喂你吃饭嘛。” 薛倦情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自己正裹着被子没办法伸手出来,于是“嗷”地一口把糯米珍珠丸咬进嘴里。 “话说,你这些吃食是从哪里拿的?” “外公的席上偷的。” “……” *** 咳咳,三天两夜的素gu啊……江浸月你小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回马枪 第6章 永拜别 13 薛倦情的房间一直都在冷金山庄的最高处,名曰“卧冰崖”,想要在寒冬腊月踏足此地,至少需要一点像模像样的轻功,所以在老庄主殁后,根本无人前来。 如此才能让江浸月肆无忌惮地荒唐三天两夜。 与卧冰崖相反,冷金山庄倒是热闹非凡,吃席的打点人情的结交江湖人士的,整日来往无间隙。 吃席嘛,不寒碜。 江浸月毫无困难地就从庄子的厨房里打听到了薛倦情昔日最爱吃的点心,糖蒸酥酪如意糕。 装好食盒后,他很快就飞到了卧冰崖—— 百丈峰,腊梅如血,冰雪逐风沂水舞雩。 薛倦情独立风雪,正在重新体悟玉霄剑法,只见他手中的名剑“相思血”分化离合,时动时静。 相思血,九疑云杳断魂啼,遥怜花可可,梦依依。 江浸月没打扰他,自己寻了个石桌,将点心盒放于身侧,下巴枕着胳膊静静瞧着他练剑,也不知过了多久,落雪满肩。 人在发呆时就易发困,无聊袭来,眨眼间就小憩起来。 等他醒来时,首先感觉身边多了件白狐裘,视线顺势探过去,恰好看见薛倦情面无表情地将点心塞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 “你倒是挺会偷。” “哎哟,想我这天下数一数二的轻功,为哥哥你当个几日的厨房窃贼,绰绰有余了。” “打听到外公何时出殡没?” “就在明儿一大清早。” 14 寅时末,天还未亮透,冷金山庄的铜钟便被撞响。声波穿透凛冽的寒风,在重叠的山峦间荡开,庄严肃穆,又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沉痛。 山庄正门洞开,长长的送葬队伍如同一条沉默的玄色巨蟒,缓缓蠕动而出。纸钱被抛洒向空中,立刻被风雪裹挟,化作纷飞的白蝶,与天地间的素白融为一体。 庄中弟子、江湖名宿、远亲近邻,皆身着缟素,面容悲戚,或真或假。 队伍前列,八名健硕庄客抬着厚重的黑漆棺椁,步伐沉稳,一步步踏在清扫过却仍不断积起新雪的石阶上。 然而,在这条蜿蜒而下的队伍前方,最应该出现的那个人却再也不见踪迹。 众人并不知晓,在队伍启程的那一刻,一道孤绝的白影自卧冰崖的方向翩然掠下。他没有融入队伍,而是以绝顶的轻功,沿着山崖旁侧的峭壁与枯枝,几个起落,便超越了缓慢行进的队伍,无声无息地停落在了送葬队伍必经之路的前方。 薛倦情依旧是胜雪白衣,只在腰间系了一根黑色的麻带。他背对着庞大的送葬队伍,身形挺拔如松,静静地立在无人窥见的最高处,仿佛与这漫天风雪、苍茫山色凝为一体。 他手中握着相思血,剑未出鞘,却自然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江浸月混在队伍中后段,他没有像旁人一样低头或掩面,而是仰头望着高处的那道白影。 就在棺椁即将完全通过薛倦情的刹那,他手腕一翻,相思血在空中划出一道足以斩断风雪的弧线。 随即,一声清越悠长的剑鸣然响起,并非金铁交击的锐响,而是一种内劲激荡下的悲鸣,如凤泣凰啼,瞬间压过了风雪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剑鸣袅袅,在山谷间回荡,久久不散。 这声剑鸣,便是薛倦情唯一的送别。不哭,不跪,不语,只以此剑音,为至亲开辟通往幽冥的坦途,斩断尘世最后的牵挂。 江浸月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数息之间,他与那高处的白影便同时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风雪更急急了,似乎要将天地间所有的痕迹都掩盖起来。 15 离开冷金山庄之后,薛倦情最想知道的事情就是:屠戮秦家满门,究竟是谁干的?于是两人径直向秦府奔去。 偌大的秦府已经化为灰烬,确实,放火是消灭证据的好方式,可是对于薛倦情来说却并不算好。 因为他比寻常人要敏锐得多。 于是他很容易就在灰堆里发现了一小截未烧去的布块。 叠山形斜纹的白色绸缎,‘望之如冰凌之理’,这样的布匹所裁出的衣裳,他从小穿到大。 没错,这块布料和他自己的衣裳简直一模一样,除了布料上沾染的气味。 尽管上面散发着焦糊味,却仍有一缕隐约的清香。 “好熟悉的香味,是蔷薇香露,而且绝不是普通的蔷薇香露,不然不可能经久不散。” 江浸月笑道:“难不成是一位女子穿了你的衣裳前来行凶?” “极有可能。” 薛倦情继续说道,“是滇南城的‘忘川渡’,只有那里才能买到如此极品的蔷薇香露,行凶者甚至有可能是一位裁缝,不然也不会将蔷薇香露泡入布料之中。” 然而,就在他思考之时,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瞧,是半截烧焦的手。 江浸月踢开灰尘,整个枯萎变形的人赫然呈现在二人面前。 “这个味道,也是蔷薇香露。” 薛倦情皱起眉头,难道冒充他行凶之人已被活活烧死? 猛然之间,一个瘦小的身影远远地从他的余光晃过,这可是死过人的偏僻之处,谁会来这里看热闹? 薛倦情与江浸月对了下眼神,迅速跟了上去。 等行至近处,薛倦情才发现那人是个干瘪的老太太,走起路来轻飘飘的,身法定是不凡。 老太太忽地转身,嘿嘿一笑,“不愧是倦情公子,当真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儿啊。” 见到对方真容,江浸月反而笑着颠到那老太身边,“姥姥?您怎么来了?” *** 感谢大家的阅读以及评论~ 感谢千里白宝宝的地雷!感谢明曦归珞、趴趴宝宝的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永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