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养的龙傲天找上门了》 第1章 再遇 “下班了?”纪成化扭头看着收拾东西的苏清。 “嗯,你们卷内我卷外。”苏清把东西装进包里,抬头看着纪成化电脑屏幕上大片大片的文字,“策划案还没写完?” “也就一会儿的事了。”纪成化道,“明天实习生要来了,你知道吗?” “跟我没关系。”苏清作为小组主力军,带新人的活都不会找他,“我走了。”他得赶紧走,不然被主管逮到了就走不了了。 “喂!我还没说完呢!”看着一眨眼就逃地无影无踪的苏清,纪成化叹气,听说这次上面指名道姓地要苏清带新人呢。 下班时间段,电梯拥挤,每个人都像是被工作反复捶打,尽显疲态,看见苏清连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 和其他人不一样,苏清在一楼就下了。 他之前也有车,不过因为一次意外撞报废了。自那以后也留下了心理阴影,现在上班基本靠地铁和公交车。 现在是高峰期,地铁站人来人往,车里挤到连卡进去的缝隙都没有。听着四周嘈杂的嬉笑声,苏清埋藏在心底的恐惧又漫了上来,像要溺死人的海水般让他呼吸不过来。 恰好,另一节车厢的人往他们这移了些,让本就在边缘的苏清被彻彻底底地挤了出去。 他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悲伤,可能是老天爷都不想让他坐地铁吧。 苏清看着四周不断涌入的人群,离开了地铁站。 公交站的人相比起来少了很多,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候车。苏清跟着人走了上去。年迈的司机和苏清算的上是旧相识,热情地招呼了几句,还强硬地把子女买给他的葡萄分给了苏清。 已经入秋了,今年的天黑的格外早。窗外城市的灯光不断摇晃着,苏清头靠在窗边,看着万家灯火一闪一灭。 “小伙子,到了!”司机对苏清这副样子习以为常,之前这孩子坐在后排不说话,拉到终点站和他一起下了车,他还说今天遇见个有缘人,可以唠会家常,结果苏清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打车回家了。从那后他就留了个心眼,每次到苏清小区附近的站就叫一声。 “谢了啊,叔。”苏清放了几块饼干在司机装葡萄的袋子里,这个味道小孩子爱吃,“拿回去给小妹吃。” “哎哟,谢谢了啊!”司机乐呵地哼了一声,下次他指定给这小伙子带点他家自己做的香肠,他老婆那好手艺还没给苏清见识见识。 苏清住的地方是个可以当做城市历史回忆的老小区,岁数估着应该是他三倍大,这半闪不闪的楼道灯他都能叫声哥。 站在家门口,苏清甚至能听见隔壁夫妻吵架的声音。说来说去都是钱的事,他也习以为常。不过看这气势,估计等会又会有摔门声了。 果不其然,苏清进门没多久门外就响起了一些重物砸在地上的闷声和更激烈的争吵,最后以一声沉重的摔门声作为结尾。 这房子是苏清刚出来工作的时候租的,到现在已经三年了。纪成化劝过他很多次搬家,以他现在的经济实力,虽说买不了市中心的大平层,但拿个电梯房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苦口婆心地劝了很久,可最后只得到一句“我把那房子买下来了。” 纪成化不理解苏清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年轻人都一个劲儿地往好地方挤,商圈交通,都是图个方便。只有苏清一个人窝在离地铁站都有一公里的老小区。 他甚至怀疑起苏清这人有恋老癖,不然为什么死磕着这房子不放。 房屋内还算整洁,苏清大大小小添置了很多家具,一个人住着倒也舒适温馨。 茶几上有一盆养地绿油油的多肉,谁能想到这之前都枯了半截了,硬是被苏清查资料给救回来了。 苏清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陷了进去。许久没打开的电视已经盖上了一层灰。 手机屏幕闪动,看清打电话的人他才提起些精神。 还没等苏清出声,对方就唤了声哥。苏清语气放松,一字一句地听着对方的话,不过对方和他聊了一会儿就被别人叫走了。屏幕熄灭,四周又重归了寂静,苏清看着一直握在手里的遥控器,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一根长发。 是祈安上次来的时候留下的吗? 他有些记不清他们多久来的了。 “唉!”苏清伸着懒腰,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按开了开关键。电视屏幕亮起,像是在欢迎自己的主人般闪了好几下,最后定格在了选择页面。 近两年出了不少新剧,一篇又一篇,怎么也看不过来。苏清下意识地想去找那部只看了一半的电影,可怎么也没找到。 不断变换的新剧目像是提醒着他,他不会在原位置找到那部没有结局的电影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苏清问着,可是屋里面连只老鼠都没有,更别说人了,“算了,今天不做饭了。” 他得收拾收拾旧物件了。 隔壁屋蹲在门口的丈夫看着苏清一直往外扔着东西,好奇地问了句:“你这是要搬家吗?” 苏清扔东西的手一顿。 这人说的话没错,他就算选择和那段记忆割席,做出的举动也不过是把那些用过的东西全部扔了。 可是扔了就有用吗? 他真的不会在某个角落又想起那个人吗? 可是这个房子好歹也是他攒了两年工资买的,就像那盆多肉一样,是他好不容易救活的。 “唉!”作为过来人的汪英武一眼就看出苏清是因为什么,“被女朋友甩了?” “不是。”苏清摇头,确实不是女朋友。 “就这还说不是呢,怪不得被甩了!”汪英武嗤笑,像是认定了一样,“哥是过来人,哥给你想法子!” “想怎么被老婆赶在门口,连门都不敢敲的法子吗?”苏清站直了身。 汪英武被戳中了伤心事,小声嘀咕了几句。苏清从一堆东西里拿了两个坐垫,丢给汪英武,自己挨着他坐着。 “不过我确实有疑问啊。”苏清低声道。 汪英武眼睛一闪,连忙凑近了些,他可要听八卦。 “你为什么老是惹你老婆生气呢?”苏清眼神真挚,像是求学的学生。 “走一边去!”汪英武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攻击他。 苏清笑着,他没想过问汪英武,自己的心病还得是自己医。 “不过哥说一句啊,再争取争取,真成不了了再放弃吧。”汪英武叹息道。 苏清一顿,“他死了。”只留下这么一句。 汪英武的声音被门隔住,苏清倚在门边,听着隔壁又开了门,不过这次倒没有摔门声了。 他看着茶几上的那盆多肉,手不停地在门上打圈。 真的费了好大劲才救活的,还是别扔了。 忙活了大半天,苏清也累了,他随便从橱柜里拿了一包方便面泡着,还有闲心给自己加了根肠。 这才初秋,房间里的冷气就像寒风一样让苏清打了个哆嗦,他抱着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又翻身拿了两颗床头的褪黑素。 他之前老是失眠,却不当回事。结果就是工作的时候突然晕了过去,被一堆人急哄哄地送进医院,结果只有一句“他在睡觉。”,老板语重心长地跟他交待不要太拼命,还罕见地给他放了带薪假。在那之后他又试了一次,不过老板没给他放假,还说他今天在医院睡了一天,扣一天工资。他真害怕下一次就是卷铺盖走人了,就算睡不着也得吃两颗褪黑素顶着。 好在他也很久没做那个梦了。 但是不包括今晚。 他又回到了那个地方,他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下面的自己。只是看那一眼,那疼痛又缠上了他。 苏清敢保证,当时的自己,五脏六腑已经完全裂开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从一开始的急促变得越来越微弱。剧烈的疼痛无处宣发,他像是疯了般用头撞着身后的石头,祈祷着能撞到后脑,让他不再受这个苦。 没过多久,他的意识就渐渐沉了下去,像是溺水之人般呼吸不过来。面前的景物越发模糊,甚至连阳光都抹上了血红色的阴影。 只有耳朵。 只有耳朵还在清清楚楚地听着其他人的欢呼,他们不断叫好,尖叫,呐喊,声音渐渐凝成一把刀子插进苏清的耳朵,搅地里面千疮百孔。 不过好在这个时间也没持续多久,他连听觉也失去了。 他对这个状态再熟悉不过。 以至于那声几乎是悲鸣的“苏清”一度让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刺耳的铃声把苏清拉回了现实,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人都还处在那极致的疼痛中,几个喘息过后才能平静下来。 “早啊。”纪成化看着一旁颓靡的苏清,“又失眠了,怎么精神这么不好?” “做噩梦了。”苏清喝了一口咖啡。 “什么噩梦给你吓成这样。”纪成化不信苏清的话,望了望四周,脚一滑,溜到苏清身旁,“你记着我昨天和你说新人的事没?” “记得。”苏清开着电脑,“你被选中了?” “什么我被选中了!”纪成化尖声,却又压了下来,“我还想有机会呢。” “怎么,来大人物了啊?”苏清一猜就知道纪成化什么心思,“当小白脸也是有要求的,我们俩个社畜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不是!”纪成化凑近了些,几乎是在苏清耳朵边,“听说是要从底层做起,要个好老师带,所以指名道姓地...” “苏清。”秘书敲了敲玻璃门,打断了两人的悄悄话,“主管找。” 秘书来叫啊,苏清感叹这主管真够给面子的。 “行。”苏清也懒得听纪成化讲话,“下次说话别离那么近,摸鱼被逮要扣工资。” 纪成化不以为然地晃着头,大有一副下次还干的架势。 看着门口一排的老同事,苏清就知道了。他想过主管找他没什么好事,但是没想到是叫他带新人。 其他人看见苏清不觉得惊讶,甚至还有人翻起了白眼。苏清不解地站在一旁,看着一个个进去,又领了两个实习生出来。 都是带实习生,有什么好翻白眼的,真是闲地慌。 苏清开始观察他们带的哪个实习生是纪成化口中的大人物,看了好几圈也没确定下来。 “苏清。” 苏清已经准备好了措辞,待会他就算装晕也不会接这个实习生的。每天本来是可以准时下班的他,吃饱了没事干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主管啊。”苏清在心里绕了几圈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措辞在看见里面那个人的面孔后,又绕了回去。 他甚至掐了一把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以至于这张六百多个日夜只会出现他梦境里的人为什么会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你好,我叫宋顾,请多关照。” 甚至连笑都是一样的。 第2章 短暂的回忆 老天爷简直在跟苏清开玩笑,在他决定遗忘那个埋藏在心底两年的人时,竟然安排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一直没有告诉别人,当年他为什么会在那辆大运下生还。 他飘在半空中,下面是自己已经看不出人样的尸体,胆大的人聚过来,看见苏清的状态摇了摇头,有些承受能力弱的,只是瞥了一眼,几乎就要把前几天吃的饭都清空。 苏清想,他这是死了吧,毕竟还有一个舌头都快掉在地上,皮肤比公司打印机里的A4纸还白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 以前幻想过很多次死亡来临的场面,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心又格外平静。 谢必安拿着一面小旗在前面带路,苏清知道这是白无常,不用他说就紧随其后。 “24岁,真够年轻的。”谢必安惋惜地看着苏清,“就这么一张脸,还给碾碎了。” 苏清看着不远处凭空出现的电梯,他还以为会是动漫小说里的大门呢。 “我们地府也是要进步的。”谢必安见惯了,手里变出个小本,上面密密麻麻的,苏清晃了一眼,看见自己的名字,“我看了你的生平,考不考虑在地府考个编制?上五休二,有全勤,夜班补贴,还有忌日福利,你可以托梦叫家里人多打点钱,地府通货膨胀还是挺严重的。社保也有,没有五险一金。” “要加班吗?” “我们地府不兴内卷那一套,到点下班,不过...” 谢必安说着,四周的温度骤然变低,不安的预感让他警觉地抬起头,果然望见苏清后面有双大手正逼近。他面色惊恐,几乎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拉着苏清往电梯跑。 可还是迟了一步,明明苏清一条腿都进了电梯,却被那大手硬生生拉了出去。 “又抢业绩,我绩效不过关了!”谢必安的恼怒声带着云都滚了起来,可那人却没有丝毫怜惜。 不知所以的苏清被拉到电脑桌前都还是茫然的,他看着漆黑的房间里唯一发着光源的电脑。 死了也要工作吗? “苏清。”一个笑脸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嗯。”苏清撑着头,他真是不想死了都要看电脑,索性闭上了眼。 屏幕出现了一个哭脸的表情。 却开出了一个让苏清无法拒绝的条件。 “你想活吗?” 现在想想,在公司上班的日子还不如死了,地府至少还能躺着数钱。 “你不开心?”纪成化看苏清一脸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这不是好事吗?” “那我去跟主管说把人换给你。” 苏清说着就要走,纪成化连忙拉住人,上头下的令哪是说换就能换的,“坐坐坐,我也不是那意思。” “我是说,上面这不是器重你吗,说不定还可以升职加薪呢!” “这样吧,中午我请你吃好吃的,就对面新开的那家西餐厅,咱俩也去啃啃牛屁股。” “苏老师。” 纪成化回头,瞧见是新来的实习生,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飘到后面的,“来的正好啊,我正跟你苏...老师?说你呢。”样子像个刚出学校的大学生。 “纪老师。”宋顾声音很轻,轻飘飘地像是不会发火的棉娃娃,“上班说悄悄话好像要扣工资。”说着他望向门外,“主管在外面...” 纪成化往外望了一眼,果然那秃成地中海的啤酒肚,正眨着他那条缝往里看呢。 差点被逮着了! 纪成化在心里默默地给宋顾点了个赞,这小子够仗义,刚来就知道提醒他们。 “不愧是你带的啊,说话都一模一样。” “再说我去举报你。”苏清拿着杯子起身。 纪成化讪笑,这苏清在后辈面前也不给他个面子。他转过身想跟宋顾嘱咐几句,好让他躲躲苏清的禁区,却看着人早就跟在苏清身后去了茶水间。 “跟着我干什么,没事做?”苏清说完话又后悔了,宋顾是他带的实习生,不跟着自己跟谁。 对方毫不在意他的刻薄,甚至还凑到身旁:“老师喜欢喝咖啡吗?我学过一点,可以帮老师。” “泡个速溶,没那么讲究。”苏清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他现在都没缓过神,宋顾还在他面前一直晃悠。 明明是同一张脸,性格倒是截然相反。 “老师,你在想什么?”宋顾看着明显出神的苏清。 “没事。”苏清揉了揉眉心,背过身,他得给宋顾找点事情做,不能让他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然他真的可能会疯,“你去找纪成化要我的U盘,打开有个叫方案书的文件夹,把里面的Word文档全部打印出来,装订好给我。” 可话说完了,对方却停留了很久,那视线明晃晃地像是一把刀,要把苏清剖个彻彻底底。 就当苏清近崩溃边缘将要爆发时,身后才有了响动。 “好的老师。”宋顾的声音有些沉闷。 宋顾出了茶水间,还贴心地关上了门。苏清倚在柜台边,思绪像打结的毛线般乱作一团,缠得他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他真是疯了。 今天早上见到宋顾的第一眼,他竟然妄想是小说世界里的宋顾和之前的他一样,来到了这个世界。 可是这个人的一举一动跟他记忆里的人没有丝毫关系。 他怎么会疯到想这个人是冒牌货?小说里面那个冷面酷哥才是捏造出来的,是假的,他们发生的一切也不过是作者灵感迸发而写下的,有哪一样是真的? 而且,小说里的宋顾,寿命齐天,荣华富贵,应有尽有。难道会放着后宫三千佳丽不管,来找他这个身体废了一半,爬楼都要喘气的废人? 他没那个本事。 “谁在里面?!”主管刚刚可看见这门关了快有十几分钟,多半是有人偷摸着在里面偷懒,这可又让他逮着扣工资的机会了。 “我。”苏清收拾好情绪,打开了门。 “哦,你啊,那你继续待着吧。”主管挺着肚子,失望地走了。 纪成化从主管来就开始盯着,见人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有些羡慕,“看主管都不敢说你。” “和我一个水平,你也可以。”苏清看见桌边摆放地方方正正的资料,“实习生安排在哪了?” “你是老师,你问我?”纪成化嘴上说着,手指着一个工位,“那。” 是苏清的斜对面,是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你不喜欢那个实习生吗?”纪成化和苏清再怎么说也当了好几年同事,自从今天早上苏清去了办公室之后,状态一直不对。 “没有。”苏清冷声,“方案写完了吗?” “关心你一下,怎么还攻击我!”纪成化叹口气,压低了声音,“你刚刚是不是在休息室凶他了?” 苏清连看都不想看宋顾一眼,怎么可能还会说其他的话,只不过是态度冷淡了些,可也是公司里大家都知道的常识。 “他出来眼睛可红了,我都怕你这工作保不住。” “已经不满足当妇女之友,还要当男人顾问吗?” “乱说啥呢,对了,中午出去吃饭啊。” “嗯。” 大概是苏清的态度真的刺痛了初来乍到的宋顾,一大早上都没再看见个人影。 这样也好,忍不了他就走吧,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走了,吃饭去。”纪成化轻推正在发呆的苏清。 “哦。”苏清收回那些不该有的思绪。 一顿饭也吃的心不在焉,苏清想,“宋顾”这两个字可能就是克自己,只要出现就没好事。 他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第一次见宋顾的场景。 那时,那台自称主系统的电脑开出条件,让他拯救一个崩坏的小说世界,世界成功回到正轨后就能让他复活。苏清应下,当即启程。 他进入了那个小说世界才知道自己被坑惨了,他作为灵体,接触不了任何人,任何事。长时间的孤身一人让他的精神紧绷到轻轻挑动就会断裂。 直到主系统告知他宋顾的动向。 世间仙魔妖具起,或善或恶,皂白难分,总要有人出来维持秩序。审监司在众人的拥护下成立,他们权力巨大,立在各大世家之上,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规矩。 幼子无辜,那些罪人之子尚可存活。若是家族有人愿意收养,便交付于他们。若没有,就交于审监司严加看管,悉心教导,以示人心。 宋家,仙门的名门大家,可它的旁支却借着家族的庇护干起了贩卖魔物的腌臜事,惹下弥天大错。 世间没有不漏风的墙,一朝发现,罪名成立,所有参与的人都被绑在那绞刑架上。 夜色被红霞掩盖,透着暗红色。顺着木架流淌的鲜血已经将架子染成了红色,潺潺流向远处,形成了一个血泊。 谢沉熠身着一身金缕白衣,上面刻着审监司的标志,漂浮于半空,嫌恶地看着脚下那大片大片肮胀的血,只是与宋家长老交代了几句便离场。这一片连地都被血染的变了色的人间炼狱,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不久,天空便下起了小雨。 罪人的孩子们被体谅地关在了地窟,头上已经腐朽的木板早已渗出血滴,把他们一个个淋得像粘稠的泥人。他们惴惴不安的内心渴望着一个归属。 苏清听从主系统的指令来到这片尸横遍野的地狱,在那群抱团取暖的小孩中,找到了躲在角落的宋顾。 宋顾抱着头,蜷缩成一团,身上粘腻的血模糊了他的脸。苏清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从那具瑟瑟发抖的身体感受他的害怕。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原本洁白并散发着淡淡薰衣草味的白衬衫在盖在宋顾身上那一刻沾染上浓烈的血腥气,宋顾兀自抓地更紧了些。 他们还没有签订契约,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苏清坐在宋顾身边足足两天。 四周的孩子都被各个长老领走,却没有一个人把眼神分给角落里的宋顾。到最后,人都走完了,也没有人再进来,整个地窟只剩下血滴落下,犹如鼓点般的声音。 身边的孩子终于抬起头看向苏清,他紧紧盯着眼前人的脸,像是要刻进眼睛里一般。 没有疑问,没有乞求,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 “苏老师。” 故事的主人公似乎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瞬间的恍惚。 情绪好像越来越控制不住了。 第3章 公交车 “有什么问题?”苏清晃着座椅,一个动作就拉开和宋顾之间的距离。 对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倒真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热情:“还有其他需要做的吗?” “没有。”苏清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临近下班了,“下次别在这个点找我。”他收拾着东西,掐着表,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 “苏老师!”宋顾的视线紧追着苏清的背影,还没迈出几步就被身后人叫停。 “别追了,你苏老师就这性格,按时下班,一分钟都不多待的。”纪成化于心不忍,这刚来的学生得稳一下,安慰道,“别看他人凶了点,心总是好的。抽烟都不在工作日抽,怕熏着我们。” 宋顾的情绪瞬间冷了下来,他转身,看了这个和苏清相当熟悉的男人好几眼,轻声询问:“苏老师抽烟吗?” “抽啊,两年前开始抽的吧。”纪成化撑着身子,“你看过两年前的新闻没,有个人被撞了几米远,啥事没有还能爬起来上班,就你苏老师。” “两年前?” “对啊!你说这人也奇怪,平时身体哪哪都不好,风一吹就要飘了一样,结果这别人遇上没半条命的事他还好好的!不过现在染上抽烟,还乱吃药,也不知道这身体还能糟蹋几年。”纪成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千万别在你苏老师面前提‘死’这个字啊!一说了就应激。” “他怕死吗?”宋顾沉声。 “这孩子,人不都怕死吗,不过这对你苏老师不一样啊,他之前…唉,你就别管了,只要记住不要在你苏老师面前提就好了。”纪成化差点说漏了嘴,连忙噤声,想转移其他话题却看见宋顾抓起钥匙就跟着苏清跑了。 怎么准时下班也跟苏清学了个十成十。 听着身后哒哒的脚步声,苏清提着公文包的手更紧了些。 “别跟着我。”苏清皱眉。 “苏老师你家在哪,我送你吧!”宋顾听着话,非但没退缩,还加快了脚步走到苏清身边。 “不需要。”苏清转方向,直直地朝公交站走去。 为了避开身后的人,苏清甚至跑了起来。一条路上空无一人,没有阻碍,即便是身体素质不好的他也甩开了宋顾。 公交车适时地停在了路边,苏清谨慎地看了看身后,确定人真的没有追上来才放心。 车站没有一个人,这条路明明是人来人往的大道,今天怎么会这么冷清。 “走不走!”司机声音尖锐,一嗓子像针一般刺进苏清的耳朵。 “走的。”苏清跑地太急,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我喘口气。” “走不走!”司机又吼了一声。 苏清也顾不得喘气了。 “娃!”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抓住了苏清撑着车门的手臂。 苏清回头,是一个脸上抬头纹如同窗帘般一层叠着一层的老人,正弓着背站在自己身后。一双黄豆大小的浑浊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头上,他的牙齿已经掉地所剩无几,口水包不住止不住地往外流,嘴里还叫着。 “娃!” 这真的是人吗? 苏清咽着口水,硬着头皮回应,“爷你先上吧。” “娃!”那老人没有搭理苏清的话,眼睛直直地看着苏清的头顶,“娃,你遭阴气缠上了!” 靠,不会是神经病吧。 “莫上车,莫上车!”口水越流越多,甚至已经顺着手流到苏清的手上,苏清甚至感觉自己被握住的手臂泛起阵阵粘腻,“跟我走,跟我走!” “走不走!” 那司机的声音比之前更尖锐,老人握着苏清的手一松,一双眼睛被褶皱挡住。 苏清连忙上了车。 那老人站在原地,没有上车的意思,那双眼睛像是机械般随着苏清的动作运动。 车内仅有他和司机两人,对方在口罩和帽子遮掩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苏清刷了二维码,才把车门关上。 那老人被隔在了车外。 苏清喘着粗气,车内没有其他人,他正好需要一个人好好地冷静一下。 被那老头抓过的地方留下一片黑色,浓浓的臭味,苏清轻轻一碰,竟然还拉上了丝,只能拿包里的湿巾给自己擦了好几遍。 他的思绪太乱,宋顾的脸还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又遇见了这可以跟鬼比肩的老头。 等平复下来时,时间已经晚了,天也黑了,路边的灯光闪了好几下才亮。苏清看着窗外的景色,今天没有一家人户亮起灯。 平时都要叔叫他才想得起,今天是新司机,估计又坐过站了。 不知从哪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整辆车就像要散架般摇晃。 苏清看着这路,越发不对劲。这是在城里,来往都有红绿灯,这辆车似乎没停过,他的运气真好到一次都没碰上吗? “师傅,这是几路啊?”没看见人正面,苏清也不敢乱喊,他刚刚着急忙慌地上了车,也不知道是几路,怕是真的坐错了。 司机沉默不语。 车摇晃地更厉害了,有好几次苏清都要扶着座椅才能稳住身体。 “师傅,我坐过了,把我放路边行吗?”他运气总没那么烂吧,老人都说事不过三,今天不会还有坏事吧。 咚咚。 座椅敲响的声音。 苏清回头看,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女人,身材矮小,被靠背挡地严严实实。帽檐遮住大半张脸,下半张脸也被口罩遮住了,竟然一点皮肤都没有露出来。 “对不起啊,吵到你了。”苏清上来时心神意乱,竟然还把人看漏了。 咚咚。 那女人又敲了敲座椅。 “怎么…了?”或许是看不见对方的眼睛,苏清莫名觉得渗地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咚咚。 那女人下了座椅,苏清这才发现这女人的竟然还没有座椅高,可她的头明显超出了正常比例,比肩膀还宽,那脖颈就像气球下的丝线一般,背后粗长的麻花辫到了脚踝的位置。 “车…费。”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上学时期,指甲刮动黑板的刺耳磨砂声。 “车费?我帮你给吧。”苏清调出了二维码,准备再扫一次。 “车…费。”女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却比上一次尖锐许多,倒像是有些兴奋。 苏清皱眉,他怎么感觉眼前的人精神不太正常。 “车…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的司机,眼睛紧紧盯着苏清。 这一晃眼,司机的身高至少两米。 “什么啊?你凑什么热闹?不是看着我给的吗?”苏清往后退了一步。 他现在百分百确定自己是上了神经病的车,虽然现在已经有了自动驾驶,可是司机也是不能离开驾驶位的,这人都已经走过来了! 妈的,一天天怎么这么倒霉! 苏清一边展示这自己的手机付款记录,一边眼睛瞟过挂在一旁的安全锤,心中暗暗计算着抢过锤子砸窗逃跑的存活率是多少。 “没有?”这句话明显连续了许多,女人的声音也越发晴朗,仔细一听还夹杂着笑意,之后却是一声几乎要穿破耳膜的尖叫,“不许逃票,不许逃票!” 两个人越靠越近,把苏清堵在了台阶处,手已经伸了出来,长长的指甲里流出不知名的黑色粘稠物,试图抓住眼前人。 “滚开!”苏清眼疾手快地取下了安全锤,直接砸向了已经扑倒面前的司机的头。 砰! 司机倒在地上,额头不断涌出那指甲里的黑色液体,像一条死鱼一般。 要是流血,苏清还能安心些,可那黑色液体散发着东西陈年的腐烂气息,几乎是要将他熏晕过去。 “咯咯咯~”那女人非但没有害怕,甚至还笑了起来,可这笑声更像是牙齿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砰!车身剧烈摇晃,身后传来巨响。 笑声止住了。 怎么前有狼后有虎,苏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扯了下去。 “你…”扬起的锤子都快砸下去了,苏清看清了那张脸。 “苏清…”宋顾抱着苏清的手用足了力气,青筋暴起,“别看。” 苏清从遮挡的指缝中看见了那情形,一旁的车门不知被什么撞变了形,外面的铁皮几乎弯曲,上面还留下了指印。 车上的两人,女人像是没有任何反应一样还在咯咯地笑着,帽檐掀起大半,露出一双萎缩到花生米大小的眼睛,司机像是个娃娃一样,被这一锤砸进了半个凹陷,液体黏在漏露的肌肤上。 他们站在台阶上,直直地盯着苏清。 不许逃票。 明明没有声音,却强硬地钻进了苏清的耳朵里。 车越开越远了,像是没有尽头般。 苏清这才回过神。 “松开。”苏清被勒地喘不过气。 身后的呼吸重了几分,无论苏清怎么挣扎,宋顾也不放手。 “对不起。”宋顾终于放开了人,呼吸急促,整个人像是陷入了难以承受的惊吓中,“苏老师,我太害怕了!” “我听见你声音就想不了太多了,我…我!”宋顾的呼吸声都发着抖,整个人喘着气,似乎真的很害怕。 “没事。”苏清已经恍惚了,今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真的要把他精神整崩溃了。 他突然想起那车上撞击的痕迹,他又看了看宋顾身后,那明显撞变了形的奥迪。 “车走保险吧。”毕竟是为了救他。 “不用,苏老师。”宋顾缓过来,“不用赔偿,这是我应该做的,见义勇为好市民!”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苏清现在也没精力思考这些,刚刚那一下耗掉了他大部分力气,“明天再算吧,今天事情太多了。先回家,我给你打车吧。” “苏老师。”宋顾按住苏清划屏幕的手,“这里打不到车。” “什么?”现在哪还有打不到车的? 说话间,原本亮起的路灯瞬间黯淡无光,宋顾打开手电筒,四周只有一片荒地和一座座立起的木牌子。 怎么开到坟场来了? 这个地方之前听说出过不少事,怪邪门的,吓的住这一带的居民,商家都搬了地方,是块连殡仪车都不到的地儿。 这里离市区少说有十几公里,怎么会开到这? 是阎王爷嫌他多活了几年,想派人收他走吗? 不过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加价,不愁没人来。 不知道是坟场的磁场影响还是这本来就没信号,苏清的手机连一格信号都没有。 “老师,我这车还能开。”宋顾见苏清一直举着手机,连忙上前。 “你的车?” 那车都被撞变了形,怎么能… 苏清往后看,那车只是凹了一个小洞,甚至连车灯都没坏。 真是昏了头,连东西都看不清了。 也不知道走多远才能到信号区,苏清瞥了一眼已经坐上驾驶位,正朝他打着招呼的宋顾,又低头看着手机右上角那一个大叉。 “走吧。” 第4章 无痛症(一) 刺鼻的酒精味散在客厅的各个角落,女人的抽泣声和绷带的包扎声缠在一起。 “妈妈?”小女孩的目光不断移向一旁桌上的果盘,苹果被削地只剩下了小块,已经泛黄的地方沾沾上了红点,极为醒目。她垂眼看向面前的母亲,声音微小又轻柔,“不疼的,妈妈。” 这两个字更加刺激了女人的神经,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不疼。” —— 宋顾的车技很好,一整趟路都开的极为平稳。 苏清没有让他送到小区门口,隔了一个公交站就开始喊停车。 “老师,主管说我可以给你当司机。”宋顾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安全带,趴在窗户上。 “我没车。”苏清还了两年贷款的车早被垃圾场处理成了碎渣,宋顾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事的,老师,我有啊!我可以每天早上来接你!”宋顾笑着,像献宝般拍了拍车身,“不仅是上班,下班也可以。” “出不起油费保养费。”苏清感叹这些年轻人真是活力足,闲得慌,不再搭理人,直直地往家的方向走去,丝毫不在意身后人的喊声。 今天回来的时间太晚,整栋楼都是静悄悄地,若是平时的苏清还会喜欢这种氛围,可是今天总感觉后背发凉,像是爬了什么东西一样。 他身体一颤,那凉意瞬间消失。 楼道的灯忽明忽暗,苏清干脆打着手电筒上楼。 门上挂了什么东西,走近一看,是一盒饭,上面还贴着便利贴,是汪英武来感谢他的坐垫之恩。赶早不如赶巧,苏清今天也正好没力气做饭了。 饭凉了,原本软糯可口的红烧肉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油,苏清或许是真的饿疯了,忍着油腻吃了个干干净净。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都是没遇见过的事。他可以在宋顾面前强装镇定,可骗不了自己,里面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紧紧地黏在后背。 衣柜里只有零星的几件衣服,还都以黑白为主。苏清绕过那些工作服,拿出藏在最深处的睡衣。 难得的蓝色睡衣上面早已结了灰,苏清抖动,扑面而来的灰尘让他鼻尖发痒。 他真是擅于欺骗自己。 那件被他盯了许久的睡衣就这么丢进了垃圾桶里,为了防止自己反悔,他还特意打了几个结,丢到了门口。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年车祸的伤疤早已消失不见,留在他心底的刻痕依旧存在。 水从上方扑来,他闭着眼,头发与水流在身体滑过。 想这么多,有用吗? 他睁开眼,气喘吁吁地擦去脸上遗留的水珠,连带着大把大把的头发,一起紧紧缠绕在手上。 他茫然,只感觉后颈瘙痒,伸手,是更多的头发。 原本关掉的水流又在他耳边响起,他抬头,那喷头源源不断地冒出黑色的粘液,一滴又一滴地落在他身上,在手臂划出一条长长的黑痕,发出腐烂的恶臭味。 “哈!”苏清惊醒,他慌乱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头发,更没有那黑色粘液。 他怎么在洗手间睡着了? 这种失控的感觉并不好受,他使劲地抓住头发,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出了浴室。 他关上门,浴室归于黑暗,滴滴的水声响起,却是那么的缓慢,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地漏的盖子悄悄转动,黑漆漆的一团物体伸出一根根头发,撑着它那庞大的身体缓缓移动,直到进入通风管道。 —— 今天是周六,按照以往他都会回孤儿院,这次也不例外,但是他要去做另一件事。 尽管是九月,寺庙依旧人声鼎沸,密密麻麻的人群挤着,争先抢后的挂上代表幸运的红布。苏清穿过热闹嬉笑的人群,到了大厅,里面早有人候着,带他进了一间小屋。 “不知施主来访是为了何事?”那头上点了几颗黑点的大光头还反着光,他抬头,光差点晃着苏清的眼睛。 苏清按下询问对方是不是往头上打了油的疑问,坐在一旁,“我闯鬼了。” 本准备听苏清长篇大论的解忧愣在原地,他终于睁开那双微眯起的眼睛,打量着眼前人。 苏清长相出众,可要说最为瞩目的,就是那双灰色的眼睛。 他只是站在那,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敬而远之,毕竟那双眼睛... 太没有生气了。 “大师回答不出来吗?”苏清皱眉,如果没有答案,他不愿意浪费一秒。 “施主为何会说有鬼呢?”解忧维持这那风轻云淡的样子,“那都是封建时候的糟粕了。” “你信佛,我信鬼,不很正常?”苏清可是白无常抓过的人。 “既然施主执意如此。”解忧又眯起眼,“那老朽就告诉你答案吧。”他默默地比出一个三。 老光头还搞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 苏清抱着怀里的三根香,站在原地。门口解忧兴奋地挥着手,随即立刻关上了门,生怕苏清后悔,来打他。 苏清看着那三根香和满三百赠送的开光玉,深吸一口气。 他以为那和尚说有三个避难的法子,或者是他还有三十年的寿命,万万没想到是让他花三百块钱买三根香给寺庙冲业绩。 他真想丢下香一走了之,可这是三百块啊!够他一个星期饭钱了。 不行,不能被这老和尚坑了。 苏清当机立断,选择去上香的地方二次售卖,他打八折,总能卖出去! 正巧看着一个人准备买香,苏清连忙上前,学着解忧的样子,“这位施主,我看你诚心...白无常?”那人转头,苏清才发现竟然是个熟人。 谢必安看见苏清,愣了愣,“你回来了啊。” 这根本不是回不回来的问题好吗? 苏清连忙拉着人到一边,谢必安还沉浸在业务被拐跑的悲痛中,俩人到了一处幽静的小径。 “你怎么会在这?!”苏清疑惑。 “给上面的人刷刷KPI。”谢必安左看右看,“遇见鬼了?” “你怎么知道?”果然术业有专攻。 谢必安朝苏清身后一抓,瞬间,大把大把的头发缠绕住他的手,甚至越勒越紧。他轻吹一口气,那头发丝尽数烧灭,成了一团灰,“运气还行,怨气不是太重。” 苏清全然没有谢必安的淡定,这团成团的头发和他昨天在浴室看见的一模一样。他原以为只是那辆车和老人有问题,没想到家也被偷了,难道真的是老天爷嫌他活太久? “瞧你那样子。”谢必安拍手,解释起来,“我们地府是抓鬼,奈何每天死的人太多,忙不过来,有些漏了也很正常。”他看着苏清的表情,“你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是要与众不同些,更别说你这双眼睛。” 他的指甲瞬间伸长,直直地插进苏清的眼球里。苏清感觉自己的眼珠被搅动地混成一团,无数影子在他眼前飘过,还有一晃而过的红色。 “以前也遇到过怪事吧。”谢必安收回手,抬眼,见苏清面色如常有些惊讶,但还是端着架子,“你的阳寿在本子上写的清清楚楚,久着呢,不用担心。” “你要是担心的话...”他摇出那面小旗,“我们地府也有编外人员,你想试试吗?” 苏清摆手,当个程序员朝九晚五已经让他受不了了,更别说当个道士,搞抓鬼的活。 谢必安失望地收回旗帜,“行吧。” “我还有一个问题。”苏清拉住人,表情第一次有了松动,“小说世界里的人,会出来吗?” “这个问题?”这可是他死对头负责的活计啊,“不会,生死簿是写好了的,这种外来人一旦进入,只会被抹杀。” “好。”苏清松开手。 “有问题随时来找我哦~”谢必安朝苏清做了个飞吻,顺便把他怀里的香拿走了。 所以宋顾真的就是宋顾? 苏清那颗蠢蠢欲动的心终于落下,即便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寺庙前人太多,苏清只好去远些的地方打车,软件告诉他前面还有一百多个乘客正在和他一起候车,幸福的陪伴感从滴车开始。 看着预计时间,苏清苦恼,蹲在路边。把所有的怨气撒在路边长得歪歪扭扭的小草上。 扶正,歪,扶正,歪... “老师?” 突然靠近的人吓得苏清一激灵,可他不敢抬头。 “老师。”那人蹲下身,一张脸就这么凑到苏清面前,宋顾笑着,“好巧啊!” 不巧,他根本不想遇见他。 还没等苏清找借口离开,宋顾见缝插针,指着苏清亮起的手机屏幕,“老师你在打车吗?”他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说了要给老师当司机,今天就可以实现了!” “你很闲吗?”苏清冷声,知道这个宋顾不是记忆里的那个,反而更容易冒火。 他松开那根无辜的草,起身离开。可宋顾就像催命鬼一样,紧紧跟在他身后。 两个长相优秀的人瞬间引起很多目光,听着四周的窃窃私语,苏清终于忍不下去,“别跟着我!” 宋顾被苏清这一吼吓愣在了原地,他低着头,声音微颤,“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你忙了一周,很累,应该多休息,是我添麻烦了。”话是这么说,人纹丝不动。 周边人越来越多,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人举起手机准备拍照。 苏清看着那黑乎乎的镜头,扭头,走上前,拉住宋顾,“车在哪?” 第5章 无痛症(二) 宋顾今天开的奔驰,自然地给苏清打开了后座。 “车定损了吗?”苏清看着窗外的风景。 “定了。”后视镜映出苏清的脸,宋顾时不时瞟过,“我有打折,只用了两百。” “二维码,扫给你。” 宋顾把手机递了过来,苏清一看,“收款码,不是好友码。” “对不起,老师。” “算了。”作为老师,后面早晚要加好友的,也不在乎这一时,“过了这段路就把我放下吧。” 宋顾沉默,手指轻敲方向盘,“老师是准备去哪呢?” 还没等苏清回答,宋顾自顾自地说,“我要去红华孤儿院,如果顺路可以载老师一程。” “你去那做什么?”听见孤儿院的名字,苏清皱眉。 “代表我爸跟院长谈捐赠的事情。”宋顾笑着,露出牙。 差点忘了,这个宋顾是个公子哥儿。 “老师?”看见苏清出神,宋顾提醒。 “把我放路边吧。”已经到了不拥挤的路段。 “老师。”宋顾锁了车门,看着苏清不悦的表情,他放柔了声音,“这条路走城外,光高速费就要一百呢。” 苏清明显犹豫,他刚刚看了看自己的余额,可不多。 宋顾乘胜追击,“老师,你要去哪啊?” “跟你一个目的地。”苏清闭上眼。 “好。”宋顾声音轻快。 —— “哥哥。” 苏清睁眼,已经到了孤儿院。前座的宋顾不见踪影,四周围满了小孩。 苏清下车,揉了揉身边小男孩的头,笑着说,“等很久了吗?” “没有。”小一摇头,他拿着院长新发的玩具,“这个给哥哥。” “谢谢你。”苏清抬头,看着其他的孩子,“明天哥哥带你们去镇上买东西好不好?” “好!谢谢哥哥!”小一激动地抱住了苏清,身后抱着玩偶,穿着洋装的小女孩扯动他的衣摆,小一回头,“哥哥,我们还可以玩那个游戏吧!” “当然!” 孤儿院地处偏僻,娱乐方式很少,孩子的玩乐只在后山玩泥巴这些老旧游戏。每次苏清回来,都会和他们一起玩捉迷藏。 小一给苏清系上白纱,兴奋地喊着,“哥哥,你要快点找到我哦!” “好。” 四周声音散开,苏清默数了六十秒,摘下了白纱。 孤儿院能躲藏的地方不多,苏清笑着抓出一个个小孩,让他们排队站在院子里。 小一是孤儿院年龄比较大的孩子,却很依赖他,每次都喜欢躲在他的房间。 屋内的窗帘被拉的很紧,透不进一点光,温度也很低。 小一总喜欢在黑暗里跳出来吓他一跳,苏清笑着,手从开关移开。 他打开衣柜,又看了看床下。房间只有这么大,没有其他躲藏的地方,可他怎么也找不到小一。 【滴答,滴答。】 是水滴落的声音,可他明明刚从浴室出来,怎么可能没注意到水龙头? 苏清咽着口水,试探地打开浴室门。没开灯的浴室一片漆黑,苏清摸索着墙壁的按钮,却摸了个空。 【滴答。】 声音的间隔拉长了。手电筒发出微弱的灯光,明明没有动电灯的开关,灯泡却发出滋滋的声音。苏清晃了晃洗手池的方向,发现池子里早蓄了一半,水龙头还有半滴水珠挂在出口。 他用力地关上水龙头,确定不会再有水流出来才松了口气。 难道是他想错了,小一并没有躲在他房间? 【滴答,滴答。】 水龙头方向被人拧动,水珠砸在池子里,喷溅出来,砸到苏清的脸上。 水池里的水越蓄越多,甚至溢出,从边缘流下,浸湿了苏清的鞋子。 手电筒的灯光晃过水龙头,苏清挨近了查看,发现那水龙头根本没有出水! 咕噜咕噜。 那池底的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水没流下去,甚至冒着泡,越进越多。可到了边缘,它又落了下去,一遍又一遍。 【滴答,滴答。】 忽远忽近的水滴声轻轻敲打着苏清的神经,有了之前遇鬼的经验,他这次也防备起来。 “哥哥!”小一突然从后面抱住了苏清,那死活按不到的开关就这样被小一打开,“我这次藏的好不好!” “哥哥都找不到小一了。”苏清呼吸急促,好不容易才平缓下来。他闭眼,再睁开已经没了慌张,蹲下身,看着人。 看来这一切都是小一的恶作剧可是总有哪不对劲? “那是当然!我可是研究了好久!就想着…哥哥?”小一疑惑,脸上浮现出不悦,“我也要背!” “当然可以!你…”苏清的笑僵在脸上,他缓缓站起身,镜子映照出他的样子,看起来极为陌生。 他的眼睛似乎又被白纱蒙住,看不真切。 “嘻嘻。”耳边,扯着布偶里棉花的小女孩嘴角不住地抽动,终于扯出了一个几乎是缝合提起的笑容,口水从大张的嘴里不断溢出,一滴滴落下,夹杂这浓烈的腐臭味。 【滴答,滴答。】 —— 苏清惊醒,粗重的喘息声引起前面人的注意。 “老师,怎么了?”宋顾声音急切。 “没事。”苏清挡脸,他看着窗外,是一条乡村小路,已经离孤儿院不远了。 怎么会做这种噩梦。 “老师,你手怎么了?”宋顾透过后视镜看见苏清手臂上那条长长的伤口,像是新的,还没有结痂。 “什么?”苏清一看,手臂上正有一条伤口,因为他这一晃,伤口挣开,血流了出来。他慌乱地扯了几张卫生纸,只是轻轻一盖,纸就被染红。 怎么会这么多? 他强装镇定,“不小心划到了。” 可是车内没有尖锐的东西,而且这伤口这么长,肯定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宋顾从中控台里拿了没开封的纱布递给苏清。 “你还备着这个?”苏清疑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宋顾眉头微皱,又开始敲着方向盘。看见有个岔道,宋顾开了进去,又从中控台拿了酒精,解开安全带,在车里就翻到苏清身边,“老师,我学过点包扎,我来帮你。” “不用!”车内空间太小,宋顾来后座就没有多少空间了,苏清被逼到角落。 “老师你忍着点。”宋顾拿着棉签,沾染上酒精,强硬拉过苏清的手,上药的动作却轻柔。 按常理说,这酒精直接抹在伤口上会有强烈的灼烧和疼痛感。可苏清的表情没有任何松动,就像那条手臂是假臂一样。 “你学的可真多。”苏清还记得上次休息室里宋顾说的话。 上药的手一顿,宋顾闷声,“别人教我的。”说着,他给纱布系上了一个方方正正的蝴蝶结。 结束后,宋顾又坐回驾驶位,继续开车。苏清看着手上那个蝴蝶结,眼神冷了些,像是发泄般扯开,最后打了个死结。 孤儿院门口围了好些人,院长领着孩子们焦急地等待着,瞧见车子来了连忙挥挥手,让孩子们让出一条路。 “哥哥!”小一率先扑了上来,被苏清单手抱着,宋顾瞥了这边一眼。 小一后面还跟着不少孩子,有几个怯生生地躲在院长身后,观察着苏清,是新面孔,看来是新来的。 宋顾打开车门,几个小孩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小一俯在苏清耳边,“哥哥,他是谁啊?” “过来陪小一一起玩的大哥哥。”苏清笑着,瞧见宋顾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不少玩具和吃的。 小孩年纪小,有奶就是娘,一瞬间围着苏清的人全去了那边。 小一抓住苏清的袖子,他才不会被这些蝇头小利给诱惑,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苏清。 苏清摸了摸包,今天出门着急,竟然忘了带小一喜欢的饼干。小一也看出来,只是瘪着嘴。 “给你,小朋友。”宋顾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身前,他看着苏清,把几块饼干塞到小一手里,正是小一喜欢的。 “谢谢!”小一的叛变速度很快,立马从苏清的身上下来了。 孩子都围着宋顾转,苏清起身,走到院长身旁,这才发现院长身后竟然还有个小女孩,怀里正抱着一只破败不堪的玩偶熊。 院长察觉到苏清的目光,“这是小希,前两天才来的,和你那时候一样呢。”说着,小希抱着玩偶的手紧了些。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苏清蹲下身,小希埋着头,整个人都要和那玩偶熊融为一体,裸露的皮肤划过几道伤疤,早已结痂。 苏清看着,垂眼,声音低沉,“第一次见面,没给你带什么东西。小希如果喜欢玩偶,哥哥以后每次都给你带一只回来,好不好?” 院长笑着,推了推小希,“答应吧,小希,这个哥哥最信守承诺了。” 小希头埋得更低了,不吭声,苏清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知道她的想法是什么。 “她性格闷,不喜欢说话。” “算了,就我这样子,别吓着孩子。”苏清眨眼。 一旁,宋顾终于分发好了零食和玩具,走了过来。 院长客套了几句,要带宋顾参观了孤儿院之后再去签合同。 “那可以让苏清老师带着我吗?”宋顾笑着,视线不断瞟过苏清。 院长诧异,不过俩人既然是一辆车上下来的,想来一定是有交际。 既然是熟人,那也没必要多说,她一口答应了下来。 是院长下达的任务,苏清就算是爬也得给爬完。 或许是回到孤儿院,他内心的焦躁舒缓了些,说话语气也柔和了很多,“走吧。”他带着宋顾。 啪! 小希突然牵住苏清的手,把手里的小熊交到苏清的手里。 苏清一愣,一旁的宋顾正紧紧盯着他,他只好草草揉了几下女孩的头,“谢谢你,小希。”他抱着那个玩偶小熊,带着宋顾去住宿区,身体渐渐地缩小成了一个小点。 小希看着远去的背影,咧开嘴。 【滴答,滴答。】 “老师?”苏清的介绍在一半就断了。 苏清回头,看着门口的方向,孩子们还在打闹。 “没事,继续。” 第6章 无痛症(三) 今天的只看了一半的内容,宋顾说留一半明天再说。苏清同意,得了空,回了房间。 屋内装饰和上次离开时相同,只是窗帘关的严实。 苏清想起下午的那个梦,梦里的场景几乎与现实重合,心底总是忐忑,他看着那窗帘,走近拉开,直到外面的光照进来才安了心。 他把怀里的熊端端正正地放在书桌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外吹着冷风,几个小孩打起了喷嚏,连忙从屋子里拿外套。 咚咚。 低沉的敲门声,对方用的力气并不小,以至于这木门都发出吱吱的响声。 苏清坐在书桌前,朝外面喊道:“谁啊!” “哥哥,是我,院长妈妈让我来给你送被子。”是小一的声音。 床上盖的被子还是上次的凉毯。 苏清开门,见小一抱着一床比他大了好几倍的厚被子,脸上还挂着憨傻的笑。苏清连忙接过,才发现小一怀里面还抱着作业本和一只铅笔。 苏清把被子甩到床上,问:“又学了这么多?” 小一今年才上三年级,却励志把苏清当做榜样,刻苦学习,已经自学到五年级的内容了。 苏清劝他适当放松,小孩不应该这么逼自己,可小一不愿意,他说要好好学习,这样可以早点帮到苏清。 或许是强烈的依赖感,小一总是把问题积攒着到周末,让苏清解答。 “进来吧。”苏清屋子里有个高凳子,是专给小一准备的。 “好,哥哥,我要先去洗手哦!”小一把本子和笔塞到苏清手里。 苏清笑着,把本子放在桌上,翻开一页页纸,开始坐下来解算答案。 “哥哥?”小一爬上凳子,看着靠在里面,漏着线头的玩偶,“这不是小希的熊吗?” “对呀。”苏清把本子推到中间,“我们来看题吧。” “好!” 小学的题并不难解,小一也足够聪明,只需要苏清点几句就懂了。 “那哥哥给你出一点延伸题。”苏清揉着小一的头,另一只手飞快地写着,递给小一。 “好哦。”小一笑眯了眼,“哥哥,笔。” 苏清想摊开手,可手掌却像粘了胶水一样,粘稠,挣脱不开。 他更用力,可那铅笔就像与他融为一体了似的,抽也抽不出来。 “怎么了,哥哥?”小一歪头,迷茫地看着苏清。 苏清皱眉,手不受控制地向本子靠近。小一以为苏清还要出题,连忙把本子递了过来。 笔尖在纸上不规律地划动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源源不断地传入手心,流进血液,苏清顿时感觉浑身发凉。 【滴答,滴答。】 什么声音? 是小一没有拧紧水龙头吗? “哥哥?” 薄薄的白纸早已被尖锐的铅笔尖捅破,笔尖随意地扭动,原本规规矩矩写着答案的纸顿时变得一片狼藉。 砰的一声,笔已经捅穿了本子,到了下面的木桌。 停下来,停下来 ! 【滴答,滴答。】 水声逐渐急促,凝成一把小锤,轻轻地敲击着苏清的头。一股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在身体的各个角落划过,苏清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发已经立了起来。 他的手已经完全不听使唤,笔尖高速摩擦着木桌,指尖升腾起的热意和手心的寒意把苏清的脑子搅地混乱,一股焦味和黑烟从那缺口处喷涌而出。 【滴答,滴答。】 敲击感已经变成了实质。 苏清挣脱不开,只得拼了命地控制那只笔,想把它扯下来。他伸出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笔头,碰到那一瞬间,一股湿意黏在了他的手上。 咔,咔咔。 可是不管他怎么拉,那笔纹丝不动。 黑烟越来越浓,已经糊住了苏清的眼睛。 “哥哥!”身旁的小一爆发出剧烈的哭声,他扑上来,紧紧抓住苏清想去控制笔头的手。呜呜的哭声和不知从何来的水滴声混成一团,苏清的脑子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给挤压了一样,越发失去思考。 【滴答,滴答。】 砰! 巨大的响动终止了这场闹剧,苏清还没回过神,茫然地看着踢到在一旁的书桌。 桌上的东西尽数洒落,苏清没了力气,跌坐在地,手恰好按在了那只玩偶熊上。 他抬眼,看着站在门口的二人。 小一哭喊着扑进院长的怀里,泣不成声。院长担忧地看了苏清一眼,又轻声哄着小一。 苏清僵硬地移动着瞳孔,瞧见一旁气喘吁吁,脸色涨红的宋顾。他眼底是满溢而出的惊慌和无措,扑通跪倒在了地上,爬到苏清身边。 他指尖颤抖,握住苏清的右手,喘息声重的不像话。 “苏清…”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什么啊? 苏清侧头,看着被紧握在宋顾手中的,自己的手,上面有道道撕拉和划伤的伤口,伤口里夹杂这木屑和纸屑,血液不断涌出。 掉落在一旁的铅笔终于滑到了他的身旁,上面没有一点血迹。 他抬起左手,却瞧见那下面,玩偶熊的脸上,出现了一个血手印。 小一的哭声逐渐停歇,他抽着要流出的鼻涕。 “怎么了这是?”院长问着。 “我…我。”小一想起刚刚那副场景,好不容易忍着的泪水又要涌出来。 “先带小一出去吧,院长。”苏清率先反应过来,小一明显是看见了恐怖的场面,继续留在这里可能会导致心理问题,“我没事。” “我等会把医药箱给你送上来。”院长抱着小一,关上了门。 苏清坐在原地,低着头,“可以松开了吗?” 宋顾摇头,甚至更用力地握住苏清的手。 苏清深呼吸,努力保持冷静,“看到了什么?” “我们听到了小一的尖叫。”宋顾哽咽着,“我上来的时候,看见你在扯自己的手指。” 苏清缓了过来,已经有力气站起身了,宋顾搀了他一把。 “嗯,谢谢你。”苏清这次轻而易举地就收回了手,“我没事,你出去吧。” “老师!”宋顾的反应过于强烈,与苏清的冷漠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们俩人就像站在河的彼岸,“我可以帮你。” 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有谁能帮自己? “出去。”苏清冷声。 宋顾站在原地,目光像火一样烧灼着苏清的防线,他张嘴,最后只憋出一个“好。” 门关,苏清扶着墙壁坐在了椅子上,心脏处清晰的砰动声一点一点把他牵回这个世界。 血已经干涸,他懊恼地抓住自己的头发,不少硬梗的发丝插进伤口,又搅起一阵疼痛。苏清不在乎,只是一下又一下撞在墙壁上。 他以为只是他一个人的事,可现在呢,他被这些诡异缠身,疯癫的样子会影响其他人。 咚咚。 苏清深呼吸,努力摆出一副冷静的样子,“请进。” 是院长,她手里正提着医药箱。 苏清顿感羞愧,低着头。院长叹息一声,温热的手落在苏清头顶,慈爱地顺了顺他乱成一团的头发。 “小一怎么样了?”苏清声音低沉。 “他没事。哭完那一阵就好了,还说要上来给你包扎伤口,但是我叫他先睡了。”院长坐在一旁,医药箱发出咔嚓的声响,“倒是你,怎么样了?” “对不起。”苏清的声音颤抖。 “别说对不起。”院长声音轻柔,“小清,这不怪你,这只是个意外。” 她拿出那些药,“你永远是我最心疼的孩子。” 苏清已经长大了,可院长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陪着他,等着他安然入睡。 见人呼吸渐渐平缓,院长把医药箱放在桌子上,看着那被整理好的,沾上血的本子,叹了口气。 “他怎么样了?”宋顾一直站在门外。 “睡着了,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宋先生。”院长紧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 “不用谢。”宋顾望向房门,“我今天晚上可以住在这里吗?” “当然可以。”院长笑着,“我带你去房间。” “就在这层楼吧。” “这层楼吗?是有一个空房间,但是还没打扫。” “没关系,就那间,我来打扫。” 这个夜晚,苏清睡的并不安稳,无论他怎么用被子遮挡自己,都会感觉到一股视线直直地锁在他身上。 他陷入了更深的梦境,站在原地,四周是一片白色。 “嘻嘻。” 那个小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即便是在梦中也让苏清头皮发麻。 他慌乱地左右扭头,这次肩膀上空无一物。 【滴答,滴答。】 水声响起,苏清下意识地想去找寻源头。可四周一览无余,只有无尽的白,其他什么都没有。 【滴答,滴答。】 这次他听清了,声音是从东边发出来的。 他朝着东边跑去,就为了寻找那不知何处的水滴声。 突然,他的脚下出现了一个巨坑,四周的一切都迅速变暗。 身体的下坠感让他试图抓住身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突然,他看见那璧沿,一节腐朽的树枝,像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诱惑着他。 明明距离那么遥远,可他一伸手就抓住了。 他悬挂在空中,看着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洞,听着树枝咔咔的响声。 “嘻嘻。”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响起,苏清抬头,那女孩正躺在树枝上,大片大片的头发顺着落下,把苏清困在这这一小片区域之间,她一脸无所谓地拿着小刀刮蹭着树枝。 咔。 树枝完全断裂,苏清瞬间没了支撑。下坠时,他手里紧紧握住那截断枝,看着那女孩居高临下的笑容。 【滴答,滴答。】 这个洞似乎没有尽头,苏清像一根浮毛般飘荡在空中。 他会在这里待多久,无知的恐惧一点点包裹住他的思绪。 可正如他如浮毛般飘荡,也如浮毛般落地。 “苏清。” 突如其来的亮光让苏清眯起双眼,他撑着身体,扭头看向身边人。 宋顾。 或者说是幼时的宋顾。 宋顾:我可以帮你 苏清:我拒绝 宋顾:我求你了,我就是想装一下 求收藏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无痛症(三) 第7章 无痛症(四) 笨鸟先飞是一句老生常谈的俗语,跟宋顾这个一身上下只能用天才来形容的人八竿子都打不着干系。 可他总是卯时起,子时睡,用尽一切时间修炼。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宋顾浑身金光散发,凝成实质。苏清总说,他身上是有天道加持的,各个方面都很逆天。 见到的人无一不赞叹此乃百年难得一遇的天之骄子,难怪犯了如此重的罪仍能拜于谢沉熠座下。 不过,这副场面的震撼也在于,他们未曾看到一旁,席地而坐,拿着石子随意把玩的苏清。 俩人因契约绑定,不能相距太远。 “宋顾,睁眼了!太阳要下山了!”眼看着那些人走了,苏清迫不及待地扔了块石子过去,精准无误地砸到了宋顾的指尖,“别装听不到我说话啊!” 在连续不断的石子炮轰下,宋顾终于睁开了眼,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 “再这样练下去,人都废了。”苏清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到宋顾身边,拉住他的手,“走走走,晚了可得不到饭吃了。” 宋顾垂眸,看着自己泛起金光的手掌,紧握成拳。 “别愁眉苦脸的。”苏清揉开宋顾眉间的皱纹,“你是小孩子,可别变成小老头了。” 宋顾甩头,冷哼一声。 苏清总是把他当做幼孩,可今年他已经年满十二,修为也是远超同龄人的练气五段。 “瞧这孩子,还生气了。”苏清笑着,“走啦,去抢点吃食。” 宋顾虽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可抵不过顶着的那个罪人头衔。无论他做再多,落在其他人眼里,都是徒劳,更有甚者会把他的天赋都当做父母作孽的结果。 换句话来说,这宗门里的人,无论大大小小,就算是杂役,都可以踩着宋顾过日子。 毕竟谁都知道,谢沉熠是宋顾明面上的师尊,本质却是监管者。 “抱歉啊,宋师弟。”杂役轻轻舀起一勺根本不能算粥的清水,打到宋顾碗里,“就只剩下这些了。” 宋顾握着碗沿的手骤紧,心底有一个声音,不断催促他,把手里这碗热汤泼在那人脸上。 “苏清。”宋顾嘴唇蠕动着,他看不见苏清,却知道人在身边,手上的力松了些,他看着漂浮着几粒米的粥,忍了下来。 砰! 哗地一声,那打粥的粥桶骤然打翻,水瞬间泼了杂役一身,他的嘴角流下粘稠的米汤。 事发突然,谁都没想到,一堆人围了上来,看着宋顾的眼神中带有厌恶,可他们仔细检查,发现那木桶没有任何灵力的痕迹。 他们看着那下面的石子,或许是没放稳。 杂役就算想怪罪,可宋顾没出手,根本没理由。 一群人索性无视了。 宋顾跌跌撞撞地被撞倒在了后排,眼看着那碗水就要倒在自己身上,却被什么东西扶正了。 恍惚间,他感觉有几样东西滑进了自己的衣袖里。 “走啦!”苏清牵着人,快速离开了这片喧闹之地,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快,拿出来看看。” 宋顾茫然地抖了抖衣袖,几个白花花的大馒头就掉了出来。 “先补充碳水,晚点我去养殖场那给你偷两只鸡回来烤。”苏清揉了揉宋顾的头,“多吃点才能长个。”他可不想以后统率三界的龙傲天是个豆芽菜。 “苏清。”宋顾反手抓住了苏清,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那只手上,可他沉默许久,没有下文。 —— 纪成化总说,苏清或许不是一个好同事,不是一个好员工,不是一个好朋友,但一定会是一个好哥哥,好爸爸。 苏清对于孩子,几乎有着本能且致命的守护感。 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孩子,和苏清产生了紧密的联系。 他想,如果那个孩子让苏清去死,苏清也会毫不犹豫地抹脖子。 梦醒,苏清已经分不清真假,他机械地起身,拉上了那透着丁点儿月光的窗帘。 【滴答,滴答。】 老旧的木门被风吹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苏清扭头,那门早已被吹开了半扇。悬挂在上面的生了锈的铁质钥匙不断叮叮当当地发出声响。 四周静悄悄的,以至于呼吸声都如此明显。 现在是初秋,风却刺骨的寒冷,苏清站在门口,看着那生着红锈的钥匙,猛地拔了下来。 咔! 四周的一切都变换了方向,原本短小,通往两端的走廊瞬间变成了一面面镜子搭建起的通道,就像一个万花筒,只要苏清移动,就能看见他无数个影子。 苏清踩在镜子上,镜片咔嚓地一声,四分五裂。他蹲下身,看着那破碎的细屑,手轻轻一碰,数道伤口划出。他看见玻璃纤维在伤口涌动,可那钻心的疼痛仿佛早与他割席,他没有丝毫感觉。 【滴答,滴答。】 四周的镜片陡然变成了平静的水面,顺着水滴声敲打出波纹。 咚咚。 波纹逐渐变得密集,苏清听见清脆的咔嚓声,那声音和他刚才踩在镜片上,镜片碎裂的声音相同。 滴答声和咔嚓声同时响起,清澈透光的波纹渐渐浮现出令人触目惊心的红色。 苏清似乎处在一个红色的世界,就像是钻入了人的肠壁,只是缺少了绒毛而已。 他继续往前走,越往深处,那声音就愈发急促,到最后都形成了有节奏的舞曲。 他看见了。 一个瘦瘦小小,头发所剩无几的小女孩正站在那一堆碎片上跳芭蕾。她的脚底早就沾满鲜血,尖锐的玻璃片插进她的脚跟,强撑起她的脚尖,像是在帮助她完成这一曲。 【滴答,滴答。】 苏清看见那血顺着镜片滴落在水里,而声音同时响起。 苏清不顾脚底的碎片,快步上前,拉住小女孩的手。 女孩的袖子滚落,裸露的皮肤上有道道伤痕,有些是陈年旧迹,而有些明显是刚才刮的,还往外流着血。 俩人的脚底都涌出鲜血,源源不断,像山顶化开的雪,一阵冰凉刺骨。 血腥味太重,重到苏清鼻子被堵住,呼吸都如此艰难。 被拉住的小女孩终于抬起头,与苏清对视。 苏清并不意外,他甚至庆幸自己猜对了,这样事情才不会变得更糟糕。 “嘻嘻。”女孩的声音如同银铃,一下又一下敲打着苏清的神经。 “苏清!” 忽然,女孩的脸骤然一变,眼底满是被坏了好事的埋怨。她抬起头,幽怨地看着苏清,随即慢慢地向后走去。 苏清眼前恢复清明,再不见那层层堆叠的镜子,只有遍布星星的黑夜。 扑通。 怀里的小熊跌落在地,高高地摔下,背后的线散开,里面的棉花散了一地。 他看着自己脚下,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在了围栏上,只要再踏出一步就会从这二楼摔下去,虽然死不了,但是骨折是肯定的。门框上的玻璃碎了,身后是一地的玻璃碎片,上面红色斑点的,都是他脚下流出去的血。 苏清垂眸,从一旁走了下来,他感觉脚底的玻璃碎片刺地更深了些。 “苏清!”宋顾想追上来,却被苏清的眼神逼在原地。 苏清扣上门闩,宋顾站在走廊上,两人透过碎掉的玻璃相望,苏清拉上了窗帘,什么也看不见了。 宋顾手紧握成拳,他趴在窗户边,“我可以帮你。”你难道不信我吗? 他忍下了最后一句话。 “帮我把玻璃打扫了吧。”院长提上来的医药箱还放在书桌上,苏清自己拿着酒精泼在伤口上,“麻烦了。” 屋外细碎的咔嚓声和苏清镊子在肉里面搅动的声音混在一起,血肉模糊的场景让苏清呼吸一窒。 【滴答,滴答。】 苏清反手,镊子的尖头挂过手掌,引得一阵瘙痒。 他打开门,看见半靠在门框上摇摇晃晃的宋顾。地面上的玻璃碎片都已经打扫干净了,苏清轻声答谢,转身往楼梯间走去。 宋顾三步并两步追了上来,拉住苏清的手颤抖,“我害怕,苏老师。” 无论是谁大半夜看见一个人满脚是血地站在护栏上都会害怕。 “那你应该离我远点。”就算被当精神病苏清也认了,可宋顾执拗地拉着他的手。 月光微弱,苏清并不能看清宋顾眼底的情绪。 “放手。” “不放。”宋顾得寸进尺,他开始去牵苏清的手,“苏老师,我要保护你的安全。”他低着头,语气恳切,“你就算从这跳下去,我也要给你当垫背的。” 苏清想挣脱开宋顾的手,可全身的力气都没有宋顾拉他的一半大。 不是说害怕吗?这哪有怕的样子? 算了。 苏清走动,宋顾立马跟在他身后,俩人一前一后。 “老师,我来背你。”苏清走的每一步,伤口都有血渗出。 苏清“不”字还没说出口,就有一只手绕到腿边。他整个人腾空而起,睁眼看着面前面色如常的宋顾。 “老师不同意背,我只能用抱了。”宋顾的笑倒是真情实意的,但在苏清眼中更像“小人得志”。 伤口是不疼,可流的血是实实在在的,苏清此时整张脸白的像一张纸,嘴皮失去血色,光靠他自己或许走不到那小熊那,在半路就得躺在地上,吓半夜睡不着,起来上厕所的人一跳。 有个“轮椅”能推着自己也是好的。 “走吧,去小熊摔的那。” “好。” 苏清侧头,不再去看宋顾的脸。他终于理解到一些霸总小说里为什么见到和白月光长得像的人就走不动道。 当一个和“宋顾”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会克制不住地去把他们的曾经加到这个人身上。 他闭上了眼。 一个小剧场 大晚上打了灵鸡烤的苏清:你吃 宋顾:好油,我才不吃 轻飘飘地就伤害了一个几年没吃过东西的人 苏清:恶语伤人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无痛症(四) 第8章 无痛症(五) 解忧没想过自己能这么快见到苏清。对方眼下一片青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用绷带绑住,有些用创口贴,很难想象现在一个文明社会竟然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如果不是这浓重的血腥味,他只会认为苏清闲来无事化了个战损妆。 “请问施主此次前来是为何?”解忧强装淡定。 苏清把揣在包里的玉佩一甩,“大师,这也没用啊。我这都要当残废了,这玉活的比我还亮。” 解忧面上笑着,心底都要把苏清十八代祖宗骂个够了。三百块钱想送个什么玉,给酸水泡的早失去灵性了。可他还是耐着性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施主,玉不显灵,心诚则灵。” “退钱。”苏清直奔主题,撸起袖子,让解忧看他身上的伤口,用实际行动摆明了态度,“不退也行,再送我三根。” 得,也是让他遇上了。 苏清揣着三根香,满意地,一瘸一拐地出来了。他看着蹲在台阶上等人的宋顾,这人说什么都要跟过来,“起来了。” “老师。”宋顾连忙跑了过来,看着苏清手里的东西时,脚步一顿,“老师,这都是虚的,你要是把我放在你身边,可能更有用些呢。” “心诚则灵懂不懂啊。”苏清挥手,“去开车在外面等着,我等会就来。” “老师,你是要找人吗?”宋顾皱眉,上前想抓苏清的手,“其实我…” 苏清看见了人,三步并两步跳下了阶梯,伤口估计又裂了,人总是不让人安心。 宋顾的视线随着苏清跑的方向看去,见一个脸色惨白的男人站在人群中,还朝苏清招手。 宋顾的指节咔咔作响。 解忧站在门后,欣赏着这一出好戏,在宋顾回头看他时又换上一副了然的样子。 “死秃驴。”说着,宋顾听苏清的话去了停车场。 解忧莫名其妙又中了一枪。 —— 还没等苏清开口,谢必安就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想通了?” “先说说有什么福利吧。” “福利?”谢必安震惊,他上下打量着苏清,伸手戳了戳那厚到没印的绷带,“你都这样了,你还想要福利?不死就不错了吧!” 搞半天还是个周扒皮。 苏清作势要走,谢必安连忙拉住人,可转念一想,不对啊? “你上次不还无所谓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他听死对头讲了苏清在小说世界里的事,这人也不是个怕事的主啊。 “多个职业多条路不行吗?”苏清冷声。 谁会把路选到阎王殿去啊! “行行行,有福利,有福利!”要不是活真的忙不过来了,谢必安一定不会招苏清,“有业绩加阳寿的,搞的好,你可以当个老古董陪你曾曾曾孙子!” “没了?” “你还想要什么?” 苏清沉默,“有没有入职福利什么的。” 都说到这了,谢必安也豁出去了,“送你套新手大礼包行吧。”那都是他的私财。 可苏清仍旧直勾勾地看着他,谢必安破了嗓子,“不是哥,你还想要什么?!” “看你这,都叫上哥了。”苏清极为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新手大礼包可以不要,就是能不能帮我解决这次的事。” “搞半天是为了这。”谢必安拍拍手,一脸轻松地说出两个字。 “不能。” “为什么?!你上次还收了我三根香!” “那你怎么不说我上次把那些缠你脖子的头发揪出来了!” 苏清把包里的三根香抽出来,“那这算这次吧。” 谢必安收起来,喜滋滋地笑了,“还是不能。” “这么贪?!”苏清现在全身上下就两百块钱,高速费还是宋顾掏的,谢必安如果还要,他只能当场脱衣服摆摊了。 “不是那个事!”谢必安指着苏清的包,他指甲一勾,拉链骤然拉开,露出一只血肉模糊,流着泪的小熊,“你收了东西,和那女孩儿有了因果,我插不了手。” “那其他人呢!”苏清情绪失控,他可不敢想这些事情发生在孤儿院的那帮孩子或者是院长身上。 “那鬼是来找你的,和他们没关系。” “哦,那行。”苏清现在的心情就像是过山车,起起伏伏。 谢必安在手心幻化出一张古铜纸,上面燃着蓝色幽火,苏清只觉得刺骨的寒冷。 “没问题就签了吧。”他看着苏清的表情,“不是,你不会知道别人不受影响就不签了吧!” “还不准反悔啊?”苏清得到了答案也安了心。 “可以啊,但是那鬼找完你的麻烦,下一个就近选择…” “怎么签?”苏清把纸抢了过来。 “按个血手印就行了,不过看你这样子,不会失血过多死了吧。” 苏清二话不说,撕开绷带,动作之大,伤口直接破开,按上了手印。 火势忽然变大,将那张纸烧了个一干二净,灰烬渐渐凝成实质,直冲苏清脑门。 瞬间,条条规则如同思想钢印般刻在苏清的脑子里。其中极为醒目的一条,便是因果。 鬼是因为执念才留在世界上的。 等苏清清醒时,谢必安已经去上香了。他跌跌撞撞地坐在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 那东西叫他去找“因果”,可这因果到底是什么? “老师。”宋顾在车里等了很久,直接寻了出来。 “抱歉,让你等久了。”苏清仰着头,整理着自己知道的东西。 靠,谢必安没有把新手大礼包送给他。 一睁眼,宋顾蹲在自己身前,距离极近。苏清已经没了力气,说话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倦意,“你脸怎么了?” 这才一会儿没见,宋顾的脸色就比他好了一点。难道说那中控台是个百宝箱,宋顾回去开个车还补个妆? “没什么。”宋顾侧头,露出脖子上的伤口,长长的,像抓伤。 这是怎么搞的? “老师我先背你过去。” 大庭广众之下,大老爷们儿哪有人背的道理,而且宋顾现在看起来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苏清招手,宋顾离近了些。 苏清借着肩膀站了起来,手指轻轻划过宋顾脖子上的伤口,有些冷,“怎么搞的?” 宋顾急急忙忙地捂住,“就是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人,手指划到了。” 别是撞到了谢必安吧,他那指甲确实能抓出这种伤痕来。 “我房间有药,回去了涂点吧。”那诡怪的古铜纸倒是有点用,把那小女孩夺走的感官又还了回来,苏清现在一动,伤口拉扯的撕裂痛感就密密麻麻地泛了起来。 他倒是能忍,一声不吭地走完。完全没发现身后宋顾逐渐阴沉的脸。 谢必安揉了揉脖子,莫名感觉凉嗖嗖的。 车里铺好了毯子,宋顾拿了两片止痛药,看着人吞下。 还真是个百宝箱。 吃了止痛药,苏清总算好点了。 车起步,摇晃,伤口又裂开,他现在就像一个不能动的瓷娃娃,稍微一碰就碎了。 宋顾没走高速,走了国道,绕了很大一圈才回了孤儿院。 小一等在门口,看着车来了,用力地挥了挥手。见宋顾把后车门打开,第一时间就扑向座位。 可惜宋顾眼疾手快地把他提溜了起来。 “哥哥。”小一眼里满是泪水,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他在苏清受伤的时候逃走了。 苏清瞪了宋顾一眼,可念及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只能摸了摸小一的头,“小希妹妹在哪呢?” “她跟着我一起来接哥哥啦!”小一向后望去,看见躲在大门后面的人,正侧着头看着这边的情况,“小希!”奇怪,她刚刚还说要一起来呢,现在怎么躲着了。他动了动,挣脱开宋顾的手,跑到小希身边,“小希,走呀,哥哥在车上呢!” 小希沉着脸,手指已经被自己咬破了皮,目光直直地落在宋顾身上。 苏清下了车,看着被小一强行拉出来的小希。 他才懂了那东西说的因果。 老人都说,离心最近的是小手指,建立人与人之间缘分的也是小手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希短短几节的小手指上牵出条条丝线,颜色有红有白,向着各个方向延伸,其中一条暗红色的丝线落在了苏清的手指上。 苏清勾动,那红线摇晃。 他想,这就是谢必安说的“因果”。如果他要解决这次事,就得从源头入手,知道小希遭遇了什么。可小希手指头上的红线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有多少根,他难道要一根根查过去吗? 是他先调查完,还是他先被鬼整死? 小希拉着墙壁,死活不过来。小一疑惑,以为她是害羞,想出声安慰几句时,苏清打断了他。 “小一,过来。”苏清轻咳了几声,宋顾连忙搀着他。 苏清慢吞吞地从包里面翻出了一个用塑料纸包地好好的小熊玩偶,悄悄地将上面沾染上的血迹擦去,“拿过去给小希妹妹,说这是哥哥的回礼。还有这个…”他拿出一盒饼干,“是谢谢小一昨天的‘救命之恩’。” 小一开开心心地走了,苏清也收回目光。 宋顾跟着苏清回了房间,不用苏清说,他就知道药膏放在哪,还拿出纱布准备给苏清换药。 看着一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竟然要半跪在自己身前,托着他的脚换药,苏清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苏清紧紧靠着门,动作幅度大点就让他累的气喘吁吁。 他抬眼,忽然撞进一双黑色的眼睛里。 那只残破不堪的小熊不知什么时候从包里钻了出来,嘴角被粗劣的针脚缝合好,正歪头直勾勾地看着苏清。 苏清看见了,他和那棉花熊掌之间的红丝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颜色似乎更深了。 小剧场: 宋顾:你为什么找他不找我! 苏清:他白的不像人,比较有可信度。 宋顾打粉ing 苏清疼痛ing 见面 苏清:? 小希:我不是孤儿院最后一个鬼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无痛症(五) 第9章 无痛症(六) 周一工作日,苏清在星期天就得回城里面。他跟每个人都打好了招呼,最后得了一件被小一眼泪和鼻涕打湿的衣服坐上了宋顾的车。 宋顾瞟过苏清鼓鼓囊囊的包,敲打着方向盘的力气大了些,“老师,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苏清不拒绝,昨天主管告诉他,上面的人夸他对宋顾认真负责,效果显著,让他好好带着宋顾磨练磨练,事办好了好处多着呢。 这个世界是疯了吗?光是把宋顾交给他这个不着调的人负责已经够离谱了,现在还说开两天车,当两天拐杖给人整进化了。 不过他现在肩不能动,手不能抗,对于这上赶着来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我自己来。”苏清看着宋顾自然地接过他的包,拽住一角,“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家休息。” “可是老师。”宋顾指了指那老旧小区,“我家就在这。” 苏清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孩子也是热心肠到这个地步。他在这老小区住了这么几年,连楼下一模一样的流浪猫都能精准喊出名字。要是宋顾跟他一个小区,他能不知道吗? 可宋顾立马从包里揣出来一张门禁卡,打开了门,“老师,走吧。” 什么意思? 苏清摸索着口袋,找到那张一模一样的门禁卡。 “住在这里的话,平时接老师上下班也方便。”宋顾眨巴着眼睛,“是不是给老师造成困扰了?” “租的?”苏清问。 “买的。” 苏清沉默了,攒了三年工资才买的房子,宋顾就这么拿下了。 “随便。”现在更痛的不是身上的伤。 可是,到了家门口,苏清看着身后的宋顾,“你不回去?” “老师我住在这里。”又是这句话。 这总是骗人的吧,他这栋楼就没有卖房的! 他看着宋顾掏出一把钥匙,轻松地打开了那原本住着汪英武一家的房门。 宋顾眼底是藏不住的窃喜,声音依旧平静,“我没骗你,老师。” 不管是不是骗人,苏清已经无力去面对了。他抢过宋顾提着的包,重重地摔上了门。 宋顾靠在门边,“老师,我错了,你别生气,伤口裂开会痛的。” “那对夫妻想给孩子买个学区房,我提高了点,他们就卖给我了。” 苏清看着汪英武发的朋友圈,两倍市价,是一点吗? 宋顾真是少爷,钱多的没处烧,怎么不把这种赚钱机会给他! 情绪过去了,苏清也冷静了下来,当务之急是保命。 他拿出放在包深处的小熊,两颗黑黝黝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转动。苏清勾了勾它唇角的线头,触不及防地被咬了一口。 “还真会动啊。”苏清喃喃。看着俩人之间,红到几乎快变成黑色的丝线。他现在已经确定这颜色的深浅代表的是距离了,他挑动着另一根暗红色的线,看来有一个人离他很近啊。 忽然,那根线的颜色越来越深,几乎只比苏清的浅一点。 苏清抱着那个小熊,急促地打开门。只见一个奇形怪样的男人裹着厚厚的风衣,一瘸一拐地跑下楼梯,时不时回头张望,直到看见昏暗灯光下的苏清与怀里那小熊时,竟然忘记了自己在楼梯,踩了空,猛地摔了下去。 撕心裂肺的喊叫让全楼的声控灯都亮了,苏清听见不少人打开了门,朝楼道看。 那男人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楼道。 “是楼上那个神经病啊。”对门的大姐朝苏清挥手,“小清别管,这家伙搁这犯了两天病了。” 苏清看着渐渐变浅的丝线,匆匆道谢后追了上去。 那男人神情紧张,左顾右盼,还反复确认苏清有没有跟上来。 苏清站在暗处,看着他上了辆出租车,记住了车走的路。 苏清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照着苏清指的路走,可还是跟丢了,那丝线也和别的混成一团,根本分不清是哪根。 “小伙子这么着急啊?”司机看着红灯,回头看着苏清皱紧了眉。 “叔!”苏清强挤出几滴眼泪,“那人是我哥,把爸妈存的棺材本给偷了要去贷款做什么大生意,我爸气的站不住了都没拦住,我现在追他要回来!” “有这事?!”司机立马来了精神,“小伙子,这好事我干定了!你等着!”司机飞快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敲字,没过半分钟就知道了动向,“孩子,别急,叔马上给你送到!”司机一脚油门,绕了几个圈,马上找到了那辆出租车,车门大开,看着那男人畏畏缩缩的样子让司机的成就感更足了。 “孩子,追去!咱们都是有父母的人,就趟就不收你钱了!” “谢谢叔!”苏清打开车门,他刚才一直紧盯着车牌号,丝毫没注意到这人的目的地竟然是医院。 那人混在了人群中,苏清只好牵着那根丝线找人。他跑进了大厅,看着那人正站在挂号处,惊恐地看着自己。 被发现了! 那人撒腿就跑,连身后护士递的挂号单也不接,嘴里还不断发出尖叫,惹得身边人都退后,窃窃私语。 苏清一边忍着身体的剧痛,一边追着,这个男人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反应竟然如此剧烈。恍惚间,苏清感觉身后有人推着自己,眨眼间,他和那男人之间的距离竟然只剩下了一米。 【滴答,滴答。】 “哇!”苏清猛地抓住男人的手,对方爆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吼,踉跄着跪倒在地,他甩开苏清的手,爬着向前,所到的地方都留下黄红交加的液体,苏清还闻见一股骚味。 四周寂静,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医院竟然在瞬间就空无一人。 “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声音哽咽,他终于没了力气,抱着头痛哭。紧紧裹住的风衣散开,落出一个残破不堪的小熊,小熊的嘴角被强硬地缝了上去,露出一个瘆人的大笑,嘴里还夹杂着血红色的碎肉。 苏清怀里的小熊活了过来,眼睛的黑纽转动着,挣脱开苏清的手,跳了下去,歪歪扭扭地走到那男人的身边。 “啊!”那男人看着靠近的小熊,身体抽搐,竟然开始口吐白沫。 苏清俯身,这是晕了? 他看向四周,这副场景和他之前上公交车时一模一样。 腿间一阵瘙痒,苏清低头,见地上站着两个小熊,正费力搬动他的脚。他轻松地就把两个小家伙提了起来,仔细地看了看。 自己的小熊眼睛还是黑黝黝的,而男人的那个早已染成暗红色,嘴里一直在咀嚼着什么东西。苏清伸手,牵出一条带着血肉的头发。 被挤压在肘间的小熊不满,爬上苏清的手臂,拽着他的手指向外面。 这是要带路? 另一只小熊猝不及防地咬在苏清手臂上,虽然很轻,但是留下了齿痕。苏清吃痛,松开了手,小熊落在地上,快步跑到了那男人身边坐着。 苏清这才发现那只小熊大开的后背里竟然不是棉花,而是一团团模糊的烂肉。 “嘶!”苏清弹了弹还趴在手上的小熊,“去还不行吗?” 苏清跟着指引到了住院部,随着楼层越来越近,那小熊竟然开始哭了起来。 “别哭啊。”苏清挠着小熊的头,“你知不知道你流眼泪都是血,很诡异啊?嘶!” 电梯门开,一阵冷气扑面而来,苏清皱着眉。小熊跳了下去,走在前面,血泪洒了两行,它的身体拖着,模糊成了一条路,苏清跟在后面,看着在转角尽头一间大开的门。 苏清前脚才踏进,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脚踝,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下倒,却发现脚下的地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栋高楼。他像一根羽毛,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他环顾四周,看着老旧的装潢,像极了十几年前,还没有大规模建设的样子。 那小熊不知道在哪,只留苏清一人站在这,小巷弯弯绕绕,他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路。 身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苏清深吸气,倚在墙边。 咚! 什么声音? 苏清耳朵紧靠着墙壁,确定自己听到了东西撞击墙壁的碰撞声。他跟着声音的来源找了过去,走过拐角,几个年龄大概十四五岁的男孩围住一个墙角,笑声是与同龄人全然不同的残忍。 “不会感觉到痛?”为首的男孩揣着一把从家里带来的水果刀,他打量着面前的小女孩,眼神审视,视线往几个地方频频看去,发出“呲”的一声,朝着身旁人说道,“你,拉住她的手。” “李哥...”身材瘦小,跟身边人格格不入的孩子身体瑟缩,声音颤抖。 “怕?”李航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对着身边其他几个男孩嘲笑道,“喂!现在你跟我说怕,早干嘛去了!你不愿意?好啊,老二,你拉他的手,我先试试水!” “哥!哥!我错了!”陈桓看着那把亮着光的刀,连忙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我拉!我拉!” 苏清透过跪在地上的陈桓看见了里面蜷缩成一团的女孩,她紧紧地抱住自己的白色芭蕾浪漫长裙,即使那早已被剪得破烂不堪。衣服的碎片被洒在她一长一短,乱糟糟的头发上,有一块湿塌塌地黏在头皮。 陈桓身体发颤,握住女孩纤细手臂的手却格外有力,他嘴里依旧呢喃着,“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再一眨眼,苏清回到了病房,明亮的灯光让他一时间睁不开眼,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病床上躺着一个人。 她戴上了厚厚的帽子,遮挡住自己因生病而所剩无几的头发,长长的吊瓶悬着,管子里面充了血,女人眼下一片青色,泪水顺着脸颊,她的眼中满是懊恼,不甘,自责。 小女孩坐在病床边,蹩脚针线活缝合起来的裙子极为潦草。她用满是绷带的手轻轻拍了拍病床上人的手。 “妈妈,别哭,我不疼。” 泪水滴落在地。 滴答,滴答。 小希:每次妈妈哭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受伤了。 我不知道疼痛的感觉,可是我能擦去妈妈的泪珠 求收藏[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无痛症(六) 第10章 无痛症(七) 幻境消散,苏清感觉一股刺骨的阴寒,睁开眼,他正躺在一张结实的滚动硬床上。 谁在推他? 看清了前面是什么,苏清几乎是“腾”的一下从床上爬了下来,手肘撞到地面发出咔嚓一声,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那缓缓向前的铁板,里面不断地喷出冷气。苏清一阵错觉,那寒气似乎化成一只手,想要捉他回去! 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苏清只得拼了命地拖着发麻的腿往前爬,听见咔哒一声,那门关上了,才得以喘息。 空气中沉重的福尔马林压不住尸体的腐臭味,苏清整个人都像是处于极寒之地,不停地发着抖,呼吸都变得极为缓慢。 他看着身旁门上的几个大字。 停尸房! 要是他再晚醒一会儿,就会被困在冰柜里面,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与世长辞。 他摸索着,靠在门边,心里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 门外没有任何响动,可天花板竟然传出来一阵沙沙声。 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远,又越来越近。他贴着门板,听着走廊的响动,是拖着什么东西的声音。 越来越近了。 苏清刚一翻身到角落,身后的门就打开了。 一只暗红色的,上面大大小小缝合着人皮的腿挤了进来,下面厚厚的棉花,怪不得发不出一点声音。苏清躲在墙角,屏住呼吸,看着那东西一步步走进。 它走到的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一个血脚印。整个身体侧了过来,背后大张大合的口子像是在模仿人的呼吸频率,里面流出股股发臭,带着些许碎肉的粘稠液体。 咔嚓,咔嚓。 它整个身体都进了停尸房,身后拖着的东西也完完全全暴露了出来。 半张脸只剩下了骨头和空洞的眼眶,剩下那一半脸上的血管和肉都翻了起来,眼珠还被管子吊在脸颊,摇摇欲坠。他的身体更是被大破开,里面的内脏都不见踪影,只剩下那颗心还在咚咚作响。 他的嘴里呢喃着。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咔! 张桓的腿骨被那巨熊给掰了下来,放在嘴里,咬的咔咔作响。 整个身体被粗暴地放在铁板上,柜门轰地下落,从里面伸出来两只雾气做的手,把张桓的尸体拉进了柜里。 咔哒。 那巨熊津津有味地嚼着那根骨头,苏清靠着咔咔声听它的位置。 咚咚。 那东西用骨头敲着柜门。 苏清探头,那东西身形巨大,挡了个结结实实。 可他还是看见了,那个位置…是他原本要进的冰柜! 难道说它会拉出来检查吗?一旦打开,那鬼东西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它会来找自己的… 苏清瞬间头皮发麻。 他要去赌这个这个可能性吗? 他牙关打颤,只能靠咬手指来分散自己的恐惧。 冷静,冷静。 如果他选择逃跑,脚步声会暴露他的位置,按照刚刚拖拽的速度来看,如果陷入追逐战,他毫无优势。 那躲着? 可是他能躲到哪,这个房间就这么大! 咔哒。 冰柜门落,苏清一时失神,竟然直接咬破了手指。可他现在管不得这个,已经没有时间了! 果不其然,咔咔声在房间的角落响起,苏清缩在门后,探头,那鬼东西竟然还在往停尸台的下面看! 该死! 苏清看着巨熊背对着自己大开大合的那道口子,里面还翻滚着烂肉,可他的手却不自觉地向前。 他也是疯了。 轰!一阵清脆的,玻璃被打碎的声音突然爆发,在这寂静的医院不断徘徊。 苏清伸出去的手连忙收了回来,他听着那咔咔声经过自己身侧,又渐渐走远。 什么东西又闯进来了?不过看这情况,至少救了他一命! 苏清咽了口口水,轻手轻脚地观察着外面的状况,一条长长的血脚印往楼上走去,那巨熊是彻底离开了这层楼。他顾不得发麻的腿,连忙从停尸房里爬了出来。 他顺着那串血脚印到了一楼,躲在楼梯间听着外面的声音,没有咔咔声,终于是松了口气。 那玩意是张桓的小熊,那他的呢?不会还在住院部吧! 他得想办法给拿回来。 他现在在一号楼,中间还隔了一个二号楼才能到住院部。此时此刻他倒是庆幸那死东西背后的粘腻液体,可以让他时时刻刻知道对方的动向。 可好死不死,那鬼东西去的地方竟然也是住院部! 苏清只能按照它的行动轨迹走,以免在某个转角来个突然相遇。 住院部的玻璃碎了一地,看上去是被什么东西砸的。 走廊的灯光尽数暗淡,只有电梯的上下按键还发着光,苏清看不见脚印,现在的一切都得靠运气。 他摸索着地上的粘腻物体判断巨熊是否经过,就这样一直到了五层,终于是松了口气,连忙往刚刚的那个病房跑去。 他似乎已经听见了滴答声,他的小熊难道还在哭吗? 跑过拐角,那病房门仍旧大开着,光透了进来,洒在地上。 苏清在看清的那一瞬间愣了神,他忽然发现...那串脚印是反的。 咔咔。 跑! 苏清根本不敢回头,他不知道那鬼东西竟然这么有耐心,就这么一直跟着他! 可是越不想发生的事情,就越是追着。苏清看着那窗户上照映出的巨熊的脸。 他看见张桓少的那半张脸和几张陌生的缝合在一起,像一个头套般盖在了巨熊的头上。它嘴里还不断嚼着那截断骨,细小的骨刺划开了面皮,里面有东西在蠕动。 救命,他到底招谁惹谁了! 苏清逃进了病房,立马反锁,他只能奢望那鬼东西没有钥匙,这样可以给他争取多一点时间。 慌乱地扫了地上一眼,自己的小熊根本不在这,可恶,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老天爷终于是站在了他这边一次,这个医院用料实在,那熊猛地撞了好几下门也没有被破开。 苏清现在无路可退,他靠在窗边,一不小心摔下去就会变成一摊血浆。 靠近窗边,有一短截的装饰边框,大概是二十几厘米的样子。 这个病房位于拐角,旁边有水管。如果他到最边缘,就可以顺着管道爬下去。 横竖都是死,也没什么好犹豫的,苏清双腿颤抖着爬上窗户,手紧紧抓住窗沿,整个人踮起脚尖。 他站定了身体,深呼了一口气。 门轰隆轰隆地发出响声,已经摇摇欲坠。苏清脸色发白,手背青筋暴起,一点点移动。 砰! 房门破裂,砸在地上,那巨熊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它欣喜若狂地砸着屋内的摆设,却唯独放过了那一张病床。 苏清的心跳声已经响到耳膜都开始作痛。 还有一点,就差一点! 哗! 玻璃破碎,一只熊掌伸了出来。 砰! 苏清奋身一跃,手被摩擦出了一片伤痕,他牢牢抱住水管,终于懂了什么叫救命稻草,这一瞬间他眼泪都止不住了! 他抱着管道,看着上面伸出脑袋,还在张望的巨熊,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那巨熊不能学苏清的方式,只能从嘴里掏出吃剩的骨头碎,甩到了苏清身上。 四周归于平静,苏清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他现在虽然可以躲着巨熊,可他不能在这吊一辈子,仅仅几分钟,他就已经体力不支了。 苏清现在可腾不出手去擦额间的汗水,只能任由那汗水流进眼睛。 小熊,你在哪?能不能出来说两句好话,让这个大哥放过我啊! 苏清只能往下爬,他已经累到精疲力尽,可旁边的病房窗户紧闭,冒然开窗,谁知道那鬼东西会不会听见? 终于,他在三楼看见一个大开的窗户,而且正在管道的右边,他可以休息一会儿。 苏清蹑手蹑脚地踩着边沿爬进了房间,落地那一瞬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舒展。 可是…可是… 他蹲在墙角,抱着头的手使劲摩擦。 为什么,为什么? 白无常说那小女孩就是来找自己的,可是他们之间明明没有任何关联! 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老天爷真的想让他死,给一个痛快不好吗?!能不能不要折磨他! 崩溃是一瞬间的,好转也是一瞬间的,再一睁开眼,眼底不再有任何情绪。 他要活着,他一定要活着! 苏清深呼吸,原本在停尸房就受伤的手现在已经脱臼,他不能再走管道那一招。 必须想想别的办法。 话说,那鬼东西呢? 它明明知道自己在水管,却一直没有出面。 所以它去哪了? 苏清陷入了茫然,他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却几次没站住。 等好不容易站起来,靠在门边,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病房门中间有一道竖着的玻璃小缝,外面一片模糊的黄色,看不清任何东西。 苏清眨眼,他不是记得,这栋楼的灯坏了吗? 是坏了吧,当时在上面,他都只能靠着太阳光看清脚底下的黏液。 那现在外面的是什么呢? 他呆呆地望着,直到那模糊的黄一转,变成了有纹理的暗红色纽扣。 苏清忘了,那是一只很有耐心的熊。 第11章 无痛症(八) 砰! 那巨熊竟然打碎了那道玻璃,碎片割破了它的面皮,里面的棉花和着黏液流了出来。 黏液里面的碎肉不断蠕动着,仔细一听,还有“我不是故意的”的声音。 它伸手,长长的熊爪勾到那门把手,好几下,都要握住。 瞬间飙升的肾上腺素让苏清迅速抓住地上的碎片,用力一划,那熊掌被他硬生生地割开,一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还没有停止,苏清猛地起身,那截碎片直接扎进那暗红色纽扣中。 那熊尖叫一声,疯一般地乱甩,使出全力撞击着病房门。飞起的断肢裹着玻璃碎片砸在苏清本就伤痕累累的手臂上,现在是真的废了。 苏清退后,拉开距离。这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还是争取了时间。他抓起房间内病床上的枕头,拆下枕头套,和被单卷在一起,拧成一股绳子。 趁着巨熊看不见,他得立马逃出去,三张床单的长度应该够他下到二楼。他把一头绑在自己腰间,另一头牢牢地绑在床脚。 他看了一眼下面的草地,深吸一口气,抓住绳子跳了下去。病床因为力,哐地一声砸在了墙壁上,苏清在空中摇晃着,总算稳了下来。 绳子的长度比他想象中的长很多,他竟然到了二楼下的一部分,手紧紧抓住边沿。 哐当一声,是门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那巨熊已经进了房间。 苏清感觉到了绳子的突然松动,他抬头,对上巨熊的眼睛,那上面还插着一块玻璃。 跳吧。 他没有犹豫的时间。 一只手不好解开绳子,他事先就藏了一块玻璃。 一松手,整个人漂浮在空中,苏清紧紧地抓住玻璃碎片,不断划着那截床单。 突然,他整个人失去重心,手中碎片滑落。 一阵沉闷的笑声从头上传来,那巨熊高高地举起病床,像看跳梁小丑般欣赏苏清挣扎的样子。 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到了这个时候,苏清已经恨不得用牙咬了。 在巨熊扔出病床的一瞬间,苏清挣开了床单,整个人向下摔去。 听着骨头咔咔作响声,他在草地上打了好几个滚,五脏六腑都要被咳了出来。 哈。 他浑身都没了力气,而巨熊也不愿意与他周旋,直截了当地爬上了窗台,朝着苏清咧开一个狰狞的笑。 病床被砸散了架,一截铁棍真巧落在了苏清手边,手心的汗让他几次都没握住。 看着纵身一跃的巨熊,手猛然拽紧。 只有几秒,够吗? 他就算要死也不会是这个死法! 笑声已经穿透了苏清的耳膜,他眼底猩红。 再靠近一点,它会吃掉他。 那他就废了它那只手,那张嘴。 灰色瞳孔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彼岸花纹,苏清的眼前一片清明,看见了那埋在厚厚棉花和碎肉下,不断跳动的心脏。 轰! 巨熊一声怒吼,步步逼近,看着张开的大口,苏清几乎是腾地起身,用尽全力扑在了巨熊身上。 他感觉到巨熊的爪子挠向自己的后背。剧烈的疼痛早已把他分割成两个人。可对方不会善罢甘休,爪子不断往上,停在苏清的脖颈处,只需要轻轻一下,就可以捏爆他的头。 “要我的命?”苏清声音淡漠,前所未有的冷静,“好啊。”脱臼的手忽然有了力气,他眼底花纹闪烁,几乎是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那根铁管上。 血滴落在铁管上,爆发出金色的光芒。 噗。 砰! 身下的巨熊瞬间充气,轰地炸开,苏清被这强大的冲击力击飞起来,一样柔软的东西挡住了他的后背,他滚落在地。 东西掉落,是一截割痕平整的熊掌。 哈!苏清颤抖着,积压在喉间的血猛然吐出,剧烈的咳嗽带着肺部一阵阵疼痛。 眼底的花纹渐渐暗淡,身体的疼痛像是被抽走的丝线,很快,苏清再也没感受到那阵疼痛,只有沉闷,压迫。 身上全是黏糊糊的液体,苏清感觉自己的鼻子也被堵住了,呼吸都成了奢望。 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茫然间,一个看不清身形的东西向自己靠近,速度飞快。 那东西这样都不会死吗? 这也太超标了吧。 苏清眼皮控制不住地下垂,他感觉身体一点点变冷。 这么超标,刚开始就直接把命给它得了。 忽然,一双温热的手扶上苏清的脸,他指尖颤抖,一点点抹去苏清脸上的污渍。 苏清终于可以呼吸,也闻见了身上那股强烈的腐臭味,刺鼻的气味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熏晕过去。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终于透过那层黏液看清了眼前人。 奇怪,是走马灯吗? 他怎么看见宋顾了? 大滴大滴的水珠啪嗒一声落在苏清的手上,他花了快半分钟的时间思考着现在的情况。在得出一番结论后,抬起手,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擦去宋顾眼角的泪水。 “哭什么啊?”苏清想笑着安慰,可嘴角已经扯不起来了。 … 苏清醒来时,正躺在病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是蓝白相间的病号服。 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人包扎好了,透着淡淡酒精味。 他转动着眼珠,轻轻动了动手指,却碰到了一样东西。 “你醒了?”宋顾的声音迫不及待地闯进了苏清的耳朵里,即便他现在的脑子处理不了任何事情。 他转头,定定地看着宋顾,竟然也穿了身病号服,苏清良久才回应,“嗯。”他垂眸,看见了被紧握住的手,使了力气,抽不出来,“你怎么在这?” 宋顾眼角泛红,“跟着你来的。” “跟着我?”苏清轻咳两声,宋顾握地更紧了。 这一路上,他可没看见宋顾的影子。 “玻璃是你打碎的?”苏清想起在停尸房听见的响动。 “不是。”宋顾愣神,他起身,从一旁沾满污渍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被缠着的,哭着的小熊,“是它吧,我遇着的时候还拿着石头呢。” 他松手,小熊终于获得了自由,跌跌撞撞地爬到病床上,靠在苏清胸口。它侧头,看着宋顾逐渐阴沉的脸,吓的跑到苏清颈窝处,紧紧抱住苏清。 熊身上带着浓浓的腐臭味和血腥味,像是被浸入了味,闻得苏清不禁抽了抽鼻子。 “怎么吓着了?”看着小熊畏畏缩缩的样子,苏清抬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宋顾握住了,他抬眸,“松开。” 宋顾此时坚定地摇头,“老师,牵着手会好一点。” 哪来那么多歪理,刚刚松开不也没事吗? 他看着被宋顾紧握住的手,这才发现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这是什么? 宋顾得意地笑,举起手,让苏清看得更真切。 苏清沉眸,试探性地问,“你也加入了那什么编外人员?” “嗯。”宋顾垂眼。 苏清压下为什么他能有新手大礼包的疑问,“所以呢,这东西能做什么?” “恢复,可以把我当你的治疗师?” 小熊死死地拽住苏清的衣领,用力地摆头。 他可不管这俩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着空空的病房,看来他们还在那个鬼世界里面。 他伸手,勾了勾小熊的下巴,“要去哪啊?”或许还有些什么事情等着他发现。 小熊得意地抬起下巴,只有一道缝合线。它蹦蹦跳跳地跳到窗台柜子上,用头轻轻撞着窗外。 苏清侧头,那外面不再是医院,而是一个商业区。 “嗯。”苏清起身,身上的伤果然好了许多,伤口已经没了撕裂感。他瞥了一眼,“放开吧。” “咳!”宋顾猛地咳嗽一声,眨着眼,“老师,我的治疗能力得有媒介。”他拉开病号服,虽然苏清快速转过头,还是瞥见了上面的伤痕,宋顾轻声细语地说,“要和老师牵着手,这些伤才能好。” 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 苏清恨不得把那枕头甩在宋顾身上,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不过宋顾牢牢抱住枕头,“谢谢老师,但是我现在还不困。” 别人给自己当了充电宝,苏清理所应当地也要还回去,反正就是牵个手,又不会掉两斤肉,也就默许了。 宋顾为了苏清方便,还换了左手牵。 下楼层时苏清还去看了看那巨熊的残骸,早就化成绵绵的面皮瘫在地上。 而那挡在他后面的熊掌也软了下来,苏清观察了好一会儿,怎么也想不通这东西是怎么被平平整整地炸飞的。 … 两个人一个熊,穿着病号服走在路上。 他们跨出院门,那医院又有了嘈杂的人声,行人互相转来转去,却瞧不见院门口的俩人。 外面的街道依旧冷清,没有人。 也还好没人,不然他们只能从医院转到精神病院了。 一路上,宋顾总会暗戳戳地戳他手心,虽然不疼,但是痒痒的,好几次他都想甩手,可对方那张“朴实”的笑脸又把他压了回去。 小熊害怕宋顾,一直窝在苏清的锁骨窝,时不时侧目观察俩人。 “眼睛可别转了。”苏清轻轻挂了挂小熊鼻子,这小家伙不知道自己侧眼看人的时候,眼睛会转起来吗? 一来一回,这眼睛就不像是眼睛,倒像是个风车。 “呜呜呜!”到达某处,小熊突然叫了起来,甚至跳起来扯住苏清的耳朵,挂在上面,成了一枚耳坠。 苏清转身,是一栋大楼,上面的电子屏幕还不断闪烁着广告。 芭蕾舞招生。 第12章 无痛症(九) 苏清坐着电梯上了三楼,门开时,四周的陈设已经变了,墙壁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灰,轻轻一抹就留下一行痕迹。 长长的过道连接着最里面的芭蕾舞练习室,苏清想起之前在孤儿院里看见的小女孩。 “前面的!”声音突然响起,苏清惊地向后退,还好有宋顾扶了他一把。他现在的神经太紧绷,转头,见过道的另一头竟然站着一个女人,手里提着的是名牌包包,苏清看见她的脸,竟然有几分熟悉。 那女人微眯着眼看着苏清,眼神飘忽。她撩起自己波浪状的长发,露出一张精致的脸,明明还是初秋,就已经裹上了厚厚的风衣,“你们怎么上来的?” 对方语气很冲,苏清听地皱起了眉,“你是怎么来这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生肯定和小女孩有关,至于是好是坏,得她说了才有答案。 “真是服了。”边安琪指了指前面的芭蕾舞练习室,“来这看看老师,谁知道一出来人都没了,安全通道关了,电梯也打不开。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们两个怎么上来的?” 电梯门还没关呢,这不明显吗? “算了。”边安琪可没时间跟这两人耗着,她眯了眯眼,像是看清了什么东西才前进,“我可有演出,得走了。” 她快步走来,可脚才踏进电梯一步,那电梯门极速关闭。要不是苏清一直提防着,及时把人拉回来,估计她的腿已经被夹断了。 边安琪还没反应过来,摸索着电梯下行按钮,用足了力气按,可那门就像被胶水粘着了,再也不能打开。 “搞什么啊?!”边安琪明显有了几分怒意,扫过苏清的眼神也不友善。她的演出可重要了,得赶快赶回去! “你的小熊呢?”苏清问,却见边安琪面色如常。 “你在说些什么?”此时此刻,边安琪离近了,才看清苏清他们身上穿的是什么。 察觉到边安琪的视线,宋顾将苏清拉到身后。 “搞什么啊?还是两个病人,不会是从精神病院里面跑出来的吧。”边安琪小声嘟囔着,又多瞥了俩人几眼,该说不说,这两个人长得还得可以。 “不说吗?”苏清低头,那他也没办法交流了。 “老师。”宋顾低着头,倚在苏清耳边说话,“她好像听不见。” 听不见? 苏清又小声地说了一句,见对方站自己这么近都没有任何反应,看来是真的听不见了。 边安琪懊恼地扯着宋顾的袖子,却像拽住一块石头一样,根本扯不动,“你帮我把这门打开!” 宋顾拍了拍衣袖,缩回手,轻声道:“打不开。” “什么?!”这一句她倒是听进去了,“我可看见电梯里面的光了!你们不告诉我怎么上来的就算了,现在连这个忙都不肯帮!” 边安琪气地暴跳如雷,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自己这场比赛有多重要,有多少人等着看她演出,如果她晚去了一会儿会造成多少损失。 “老师,我们不管她了吧。”宋顾道。 “她可能和这里有些关系呢。”苏清揉了揉小熊的头,那双眼睛现在倒是不转了,死死地盯着边安琪。 边安琪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宋顾身后的苏清,也看见了他肩上的小熊。瞬间,她脸色大变,哆哆嗦嗦地收回手,用着警惕地眼神盯着苏清,“喂,那个男的,你过来,你后面那个人不是好人!” 宋顾抬眸,眼底看不清情绪,他拉着苏清退后一步,“老师,她好像疯了。” 苏清低头,不说话。边安琪看见俩人中间有什么东西连着,仔细一看,是紧握的手,傻了眼,“你们俩是一伙儿的!” “嗯。”宋顾点头,“所以呢,你还不走?” 这是走不走的理儿吗?她根本走不掉! “就是你们搞的鬼吧,快点放我出去!想要什么,钱?五万?十万?把我放出去,我等会就让助理打你们卡上。”边安琪把矛头指向了两人。 “算了,我们走吧。”苏清转身。 “喂!你们…” 苏清趁其不备,猛地把肩上的小熊往她怀里一甩。一人一熊同时发出尖锐的刺鸣声。 瞧着边安琪那避如蛇蝎的样子,苏清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摆手,“你的小熊呢?” “什么鬼东西!一大老爷们儿还带个玩偶,不嫌丢人!”边安琪脸色涨红,手不自觉抖了起来,这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怎么想着用这个法子测试她! 那小熊死死扒在她衣服上,泪水打湿了面皮,沉沉的。 边安琪崩溃地甩手,可那小熊抓得很紧。苏清上前,把小熊提了回来,它生了气,不停地捶打着苏清的手指,软绵绵的,不怎么疼。 苏清见边安琪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声音提高了些,听着有些沙哑:“走吧宋顾,还是让这位女士在这慢慢耗着吧。”虽然不知道小熊和她之间为什么没有红线,但对方的反应明确地给出了答案。他现在是真不敢招惹这些人了,要是再跳出个大熊来,以他现在的状态,只能躺在地上任人宰割。 “等等!”边安琪顾不得脸面,追了上来,一把抓住苏清的手,听见对方“嘶”的一声,又撞上宋顾那阴沉沉的眼,撒开手,站在原地,“你们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话说出口,她愣神,突然意识到一切都和那个小熊有关,在二人的注视下艰难开口:“那个东西,被我丢了。”她低头,不知道躲的是哪道视线。 “丢了?”苏清没想过这个答案,他看向手里安静的小熊,这玩意原来可以丢掉的吗? 察觉到苏清的想法,小熊又开始扑腾起来。 边安琪脸色苍白。 在前不久,她收到了一个快递。 她是知名的芭蕾舞演员,对于有些仰慕她的粉丝,找到她的家庭住址送一些东西,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 可她满心欢喜地拆开包装,却发现里面只是一只劣质的,廉价的,几乎是破损的熊玩偶时,发了火。 她不知道这是哪个人做的恶作剧,或许里面还有针孔摄像头,正记录着她此刻狰狞的神情。 她拿着剪子,想把这只小熊剪的稀巴烂。 可她下不去手。 她拿起桌上的药吃了一口,平复下心情后,慢慢地拆开小熊的背线,发现柔软的棉花包裹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里面是一双普通的芭蕾舞鞋和一个小熊挂饰。 是谁? “边安琪?”苏清侧头,看见墙上面崭新的海报,上面的人熠熠生辉,而那一旁也贴着一张陈旧的海报,依稀能看清那张小女孩的脸,它们下都写着同一个名字,边安琪。 当事人可没有什么好脸色,她阴沉着脸看着那张泛黄的海报,猛地冲上前,只撕下了一半,剩下那半张脸正朝着她笑。 走廊的灯尽数熄灭,整个楼层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边安琪左顾右盼,她神经紧绷到了极致。 多少双眼睛正看着自己?一双?两双?还是在舞台上那些齐聚过来的视线? 源源不断的寒气扶过她的耳边。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她耳边低语。 “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舞蹈室的门自动打开。苏清低头看着抱头,试图把自己藏在更深处的边安琪。宋顾轻轻晃了晃俩人相握的手,把苏清的视线引了过去。 一团微弱的火焰凝聚在他们手心,顺着蔓延到苏清的手臂,他似乎透过袖子,看见自己的伤口疤痕正在一点点消失。 “老师,门开了。”宋顾的声音太轻。 “我不瞎。”苏清冷声。 边安琪见俩人真的丢下了自己,几乎是狼狈地,连滚带爬地冲进了舞蹈室。在她跨进去的最后一刻,门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砸出重重的响声。 她心有余悸地看着门,听见“唰”的一声都能让她崩溃。 她毫无形象的大喊,却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亮光打断。 苏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宋顾的手,正卷着舞蹈室的深色窗帘。阳光透进来,总算驱散了些阴寒。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苏清看着边安琪的反应,倚在窗边,“你和那个小女孩发生了什么?” 边安琪咽下口水,断断续续地问:“小...女孩?”她眯着眼,认真地看了看苏清的相貌,这个人明明就二十几岁的样子,怎么可能把那人说成小女孩?! “是她让你们合起伙来整我的是不是?!她没死,她嫉妒我,所以设计了这些是不是?你告诉我!”边安琪的情绪骤然爆发,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恼怒,将一张精致妩媚的脸捏成一张皱巴巴的纸,“绝对是这样!绝对是这样!从那双芭蕾舞鞋就开始了!这都是她报复我的手段!” “她还想说什么?!都是我的错?是,是我的错,我的…”她一步步向苏清靠近,眼底的恨意溢了出来。忽然,她开始呕吐起来,颤颤巍巍地从包里拿出一瓶药,吃了一颗。 苏清看见了,那是治疗精神类的药物。 宋顾挡在苏清身前,背着光,边安琪看不清他的脸色。 嘭! 窗户玻璃瞬间破裂,裂开的碎片随处乱飞。苏清还来不及躲开,就被人拉了过去。哗啦,碎片落地,没有伤他分毫。 “嘶。”宋顾轻声,眨着眼,收回揽在苏清腰间的手,手背已经划出伤痕。 “你...”苏清皱眉,小心翼翼地挑去明显的碎片,察觉到对方缩回的意图,强硬地拽住,低声道,“别动。” 飞起的碎片刮伤了边安琪平日最宝贵的脸,可她神情怔愣,连擦去血迹都忘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台上,那舞动的身影。 那人转身,露出一张她极为熟悉的脸。 第13章 无痛症(十) 嫉妒是一种双面性的情绪,让人自卑,迷茫,甚至在冲动下,会做出前所未有的举动。 边安琪也许后悔过她给出的答案,可她无能为力,因为她知道。 她没有选择。 —— 模糊不清的视线在此时变得如此清晰,边安琪眼睛底已经出现了红血丝,却还是强撑着眼皮注视着那个人。 她舞动着,光打出柔软的曲线,她的一举一动都如此耀眼。 和之前一样。 边安琪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是那个功成名就的芭蕾舞演员,还是那个躲在人群中,听着老师夸赞台上人的小女孩。 或许她从来都没有走出那道名为“林希”的阴影。 —— 苏清抬头,也瞥见了台上那抹身影。 是那个小女孩,她的动作极为娴熟,每一次跳跃都带着自信。 苏清看着她抽柳般拔高的身高,以及越发成熟的面容,竟然和那病床上的女人一模一样。 两人对视,她的眼睛像是无底的漩涡,诱惑着苏清上前。 苏清不受控制地踮起脚尖,他竟然试图做出和林希相同的动作。 “苏清。”宋顾厉声,死死抓住苏清的手,“别看她!”他强势地拧过苏清的头,“看着我,放松。”他的手冒出点点金光。 苏清越过宋顾,看见怔愣的边安琪,她垂眸,手提包应声落下,摔出一双闪着寒光的芭蕾舞鞋。 还没等苏清看清楚里面有什么东西,边安琪已经穿上了。 高跟鞋落在一旁,她学着台上的女孩踮着脚尖,房顶落下如同蛛网的锋利丝线,紧紧黏着边安琪的四肢,她宛如一个任人摆动的玩偶,被丝线拉扯着身体,做出和林希一样的动作。 哗! 苏清感觉到裸露的手腕处传来一阵凉意,耳边忽然蒙上了一层棉花,四周的声音都被堵住了。眼前一片花白,只能从缝隙中看见外面模糊的景象,他终于懂了边安琪为何一直眯着眼。 身体轻盈盈的,下一刻就会飘向空中,可身下总有个东西死抓不放,苏清被人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一双温热的手蒙住了他的眼睛,轻声细语地在他耳边,“闭上眼。”。 身体恢复了控制权。苏清隐约察觉到宋顾想做什么,拉住他的手,“不。”他眨眼,看清了对方手里握着的匕首,上面沾着粘液和蜘蛛网,“不需要。”他极为熟练地夺过宋顾手里的刀,利落地斩下缠绕在边安琪身上的丝线。 边安琪回过神,尖叫声刺耳,猛地跌坐在一旁,她脚底流出鲜血,染地那双芭蕾舞鞋暗红。地板不知什么时候被血浸透,却从天花板滴落,几个人头发湿漉漉的,苏清转头,见原在台上闪闪发光的人此时像一块干瘪的枯木,她脚底下聚成一片血潭,每一次抬脚都会掀起一片水花,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苏清预感不好,下一刻,边安琪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叫声,她几乎是疯了般抱住自己的脚,泪水和血混在一起,“我的脚!我的脚!” 苏清看清了,一颗生锈的图钉钉在了边安琪的脚跟,她挣扎着,忍着剧痛把那钉子取了出来。 “啊!”边安琪在看清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像是看见了什么十分惊恐的东西,表情已经完全失控。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她捂着脸,放声哭着。 “你到底做了什么?”苏清看着那枯瘦如柴的人已经化成了一缕尘埃,可留在地上的钉子如此清晰。 边安琪此时此刻根本听不进苏清的话,她眼里只有那颗生了锈的图钉。 过往的一切从她眼前飘过。 她又开始呕吐,可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 药呢?她的药呢? —— “今天要欢迎一位新同学啊。”老师脸上带着其他人从未见过,还来不及退去的谄媚,她身后站着一个人,躲躲藏藏的样子明显是畏惧和人交流。老师可顾不得她的意愿,强硬地把人拉了出来,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女孩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眼前。 老师推了一把小女孩:“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叫林希。”林希的声音断断续续,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抬起了头,引得其他人一片呼声。 明明只是一个小孩,却完美地符合了芭蕾舞演员的所有要求,相貌也是一比一的好。 边安琪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有老天爷赏饭吃的人,要知道这个老师眼高于顶,她也是靠爸妈塞了不少钱才进了这间教室。 “林希同学的妈妈可是有名的芭蕾舞演员呢。”老师的语气略带些嘲笑,却也马上收敛了,毕竟人已经不在舞台,人脉依旧在。 “去,把芭蕾舞鞋换上。”老师推搡着,把人赶了过去。 上课时间还没到,小孩子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强,她们团团围住林希,问着她问题。 林希声音像蚊子般微弱,她有些无助,可这里没有妈妈,“抱歉,我…” “让让,让让!”边安琪不耐地把脱下来的公主鞋塞进鞋柜里,“老师在后面看着呢!” 听见有老师,几个孩子也散了伙,乖乖躲在一旁换鞋。 “谢谢。”林希声音情真意切。 “自作多情。” 边安琪关上柜门,力气大地发出响动,四周人瞥着这边情况,等着边安琪离开才凑到林希身边,“你别和她走太近,她人很凶的!” 林希看着边安琪离开的背影。 即便有很多人提醒,林希依旧跟在边安琪身后。她个子很高,在人群中都能高半个头,显得那么明显。 “你听不懂话吗?!”边安琪不悦,看见林希的身高,她还需要仰着头,心里那团火更甚,“我就是嫌你们围在鞋柜太烦了,又不是想帮你!” “对不起…” 遇见这种不出三句话就道歉的人,边安琪忍不了,留下一句“别跟着我”,一边跑着,一边看林希有没有追上来。 林希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很快,老师就开始招呼每个人到固定位置站着。 林希因为种种原因,理应被分在后排,可老师像是存了心,专门把人提溜到前面。 “林希,看看基本功吧。”老师推了一把,林希踉跄上台。 “老师...”林希不是傻子,她知道老师是故意的。可老师运气不好,若是在其他事情上,林希也许会胆怯,可在芭蕾舞上,她是妈妈一点一点教出来的。 身体柔软度是从小就训练起的,林希的动作标准,力量和柔和感并存,配着那张纯白地不沾染**的脸,让身高不够而站在前排的边安琪想起了《仙女》中的主演。 可恶! 老师明显震惊,她没想到那人的女儿依旧出色,几乎继承了她的一切。嫉妒的情绪在心底滋生,她开口,“有病的妈生有病的女儿。”声音很轻,却被边安琪听见了。 她抬头,看着台上的人,心里早被她到底生了什么病牵过去了。 “你,上去。”老师看着发愣的边安琪,以为她是被林希迷惑,心理的不爽更甚,“你好歹也跟我练了几个月了。要是还没这个新来的好,就收拾收拾回家!” 边安琪忐忑,头皮发麻,即便她练习了那么久也清楚地知道,天赋是她永远跨不过的鸿沟。 老师只是想找个借口赶她走! 或许是边安琪的眼神太过锐利,老师的表情越发不悦,正准备出言讥讽几句,身后林希开口了。 “老师,我跟着这位姐姐学习好吗?”林希声音清脆,“她跟老师学了这么久,肯定比我厉害多了。” “好孩子。”老师弯下腰,仔细地看林希的脸,笑不及眼底,“真是和你妈妈一模一样。”她拉着边安琪,“那你就来教她吧。” 边安琪不想接这个活儿,可在老师的注视下,还是咬牙答应了。 从那天起,林希就从一个新来的同学变成了她的小跟班。 她觉得林希脸皮真的很厚,无论她说什么,人都只会站在三步之外的地方看着她。明明前一秒还是那暗自神伤的样子,下一秒又挂上笑。 真是…烦死了! 林希确实按照她说的话,跟着边安琪学习,每天捧着不会的来问,丝毫不觉得羞愧。 边安琪不知道林希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会,明明那些动作比她的好上几倍,可人总要凑到她面前问:“安琪,我这样可以吗?” 行行行,你的都可以,别来找我了行吗! 不过机缘巧合下,她倒是有了机会见到那个大名鼎鼎的舞蹈演员——林希的妈妈。 那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女人,连衣服都是卡其色。她会给林希系上一条保暖的毛线围巾,当然,作为林希的“朋友”,边安琪也有。 那双修长的手伸向自己的脸颊时,边安琪闻见了淡淡的酒精味。 最近她或多或少都听说了一些关于林希的事,即便她不想知道,可耳朵是堵不住的。 听说林希的妈妈是因为拇长屈肌腱炎而失去了继续登台的机会。 边安琪拢紧了围巾,上面竟然还有一个没织好的破洞,手指直接穿过。她侧头,看着林希脖子上那条,完完整整,根本不一样,人正看着自己,边安琪连忙收回视线,垂着眼:“我还要回家吃饭,再见阿姨。” “那下次来玩啊。” 夏云的笑容太过柔和,边安琪总觉得自己的心被拧成麻花,一揪一揪的。 写点两个小女孩的小故事,篇幅一共五章[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无痛症(十) 第14章 无痛症(十一) “我回来了。”边安琪匆匆忙忙地把那围巾塞进包里,她看了看屋子,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 她把包挂在房间的小挂钩上,从里面拿出那条围巾,挂在了衣柜的最里面。 衣柜里的衣服大多是陈年的,唯一好点的就是一条芭蕾舞裙。 她的家庭并不贫困,父母工资高,有车有房,算得上小康。可有人说的好,学艺术就是一条烧钱的路,更何况她这种没天赋的,只能砸更多。 咔哒,门开了。 边安琪看着门口,妈妈抬着喝的醉醺醺的爸爸回来了。 “妈妈。”边安琪小声唤着。 “嗯。”女人并不搭理,边安琪小跑上来,帮着一起把百多斤重的男人抬到沙发上。看着人睡着了,翟淑兰才有空闲回应她,“作业写了吗?” “周五就在学校写好了。”边安琪看着皱着眉,不停扭动的男人,“爸爸又喝醉了吗?” “还不都是为了你。”翟淑兰脱口而出,“算了,回房间去。” “哦…好。”边安琪搅着手指,“那妈妈,我明天可以出去玩吗?”班里的同学约她出去,可妈妈总是不允许自己和她们玩。 “练习了吗?!就想着出去玩!”翟淑兰或许发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几个呼吸下来,也放缓了,“作业做完了要学着预习,预习完了可以练芭蕾,我们付那么多钱是想你学好的。” “好…” “安琪是有朋友要出去一起玩吗?”沉寂已久的父亲突然出声,他脸上的红褪去些,眼里透着些许商人的精明。 边安琪绞尽脑汁,顶着两条视线,压力竟然比课堂上老师骂她还要大些,“是…”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抬着眼,“是芭蕾舞班的朋友。” “谁?”边辉追问。 “林希?”说这个话,边安琪自己都是不信的,可她自觉说这个人或许会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林希啊。”男人喃喃自语,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孩儿她妈,也不是我说你,孩子想出去玩就玩呗,在屋子里也待傻了。安琪,别听你妈的,爸同意你去!” 边安琪看了看母亲的表情,明显是不同意的,“算了爸,我不去…” “去!必须得去!”男人情绪陡然激动,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咳嗽了几声,“小孩子愿意出去玩是好事。” 这下不去也得去了。 一个晚上都睡地不踏实,边安琪辗转反侧,爸爸的反应太怪了,这种反驳妈妈的话还是第一次。 她关门的时候听见爸爸在跟妈妈说话,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看妈妈的脸色缓和下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 客厅的灯灭了,边安琪又等了好一会儿,确认没人在外面才蹑手蹑脚地爬下床,翻出衣柜深处的那条围巾。 她开着小夜灯,看着上面的破洞。 其实也算不了破洞,这条围巾料子用的柔软,上面唯一的装饰小熊都是用胶水粘上去的,很明显是人工织的。 只能说是“手艺人”技术欠佳。 可是和林希那条也太天差地别了!难道说林希妈妈发现自己并不喜欢林希,所以想用这种事情来提醒她吗? 边安琪是被边辉叫醒的,他穿着一身日常却又精致的衣服,像是为接下来的见面做准备,“你不是要找朋友出去玩吗?” 边安琪都忘了自己编的事情,她含含糊糊地回答:“嗯。” “今天爸爸有空,送你过去。”男人整理着自己的袖子,“你收拾收拾,把准备过年的那件衣服拿出来。” 她当然乐意穿新衣服去见朋友,可那不是林希,“我们就约在楼下公园的。” “她是她妈妈送过来吗?”不知道是不是边安琪的错觉,她感觉爸爸更兴奋了。 她搓手,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一个谎要用几百个谎去弥补,她现在说实话会惹爸爸生气吗? 不会吧。 看出女儿的纠结,男人蹲下身,“安琪,你要知道,林希的爸妈不是一般人啊。” 边安琪的心像是被锤子捶了一下,可还没等她开口,男人又对着她,却是自说自话,“要是能搭上他们家的线,爸爸妈妈就不用这么累了。” “你知道吗?” “好...” —— “喂?”林希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声音缓慢却又好奇,“是安琪吗?” “嗯。”边安琪看着边辉那满含期待的眼神,硬着头皮回答,“你等会可以和你妈妈一起来我家旁边的花园吗?” “等会?”林希看了看身旁的夏云,在得到准确答案后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边安琪明显发现身旁的父亲松了一口气,他立马敲响了妈妈的房门,让人下楼去买点小孩子喜欢吃的点心。 他终于想起了边安琪,揉了揉她的头:“好孩子,好孩子。” 边安琪理着自己被揉乱的头发。 林希的电话是边辉抢着接的,他脸上的笑和平日截然不同,边安琪感觉现在的爸爸和林希刚来时,老师的状态很像。 “好好,我马上叫人下去。”边辉拉着边安琪就要走,用来绑住头发的蝴蝶结落在地上。 边安琪大老远就看见那引人注目的母女俩,有不少人认出了夏云的身份,问她能不能和自己女儿留影。 边辉情绪激动极了,他局促地擦了擦手。 “你是安琪的爸爸吧。”夏云声音温柔,“让两个小孩子玩一会儿吧。” 边辉听出了潜台词,连忙应着。 “要回家的话提前给妈妈打电话。” 夏云和边辉走到另一边,只留下了两个孩子。边安琪看着父亲头也不回的背影,走进了公园,林希跟在她身后。 大早上,人不多,都是些遛狗和打太极健身的人,她们俩很快就找到一张椅子坐着。 “喂。”边安琪声音闷闷地,“我渴了,有水吗?” “水?”林希四个兜加在一起也揣不下,“我妈妈车里有,我去拿。” 看着林希要走,边安琪更不高兴了,“不要了!”她埋着头,这林希怎么说什么听什么,“我告诉你,我不想和你玩,等一会儿我朋友就来了,你就回去。对了,不准给我爸讲!” “嗯。”林希缩回椅子上,俩人并排坐着。 “什么话都不会说,谁想和你玩啊!”边安琪瞥了林希好几眼,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嘟囔着,迫切地想找个理由。 “对不起。” 边安琪腾地站了起来,她恶狠狠地盯着林希。 对不起,对不起,什么都是对不起!她不知道林希这种身份的人为什么喜欢把这几个字挂在嘴边,明明,明明... 林希的眼睛和夏云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看着人的样子是那么的温柔。边安琪突然没了底气,眼睛瞥向一边。 “我要去和朋友玩了!”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可边安琪待不下去了。 “好。”林希摘下自己的电话手表,“密码是0210。” “我不要。”边安琪推开林希的手。 “安琪!”边辉和夏云聊完事情,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一片好心情在看见边安琪的动作后消失。他跑地极快,三两步就到了俩人面前。 边安琪缩回手,手指纠结在一起。 怎么办,爸爸看到了,他看起来很生气,她又添麻烦了吗? 会打乱爸爸想做的事吗?爸爸妈妈又会累到没时间陪她吗? “叔叔。” 眼前一片阴影,林希挡在边安琪身前。 “这是小希吧。”边辉的火气瞬间消了,“和安琪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的,叔叔。”林希还是挡在身前。 “那以后多来找,哦不,你想找安琪玩,叔叔就送安琪过去!” 边安琪攥紧了手,她已经听不见俩人的谈话了,直到林希碰了碰她。 身边早已没了边辉的身影。 林希已经把电话手表系在她的手上。 “玩得开心。”林希垂眸。 “等等。”边安琪出声,有些犹豫,“你…一起去吧。”她脱下手表,“拿回去。” “好。”林希笑着。 第15章 无痛症(十二) 一群人怎么也没想到边安琪会带一个格格不入的人过来。 他们当然是知道林希的,毕竟人总是绕在边安琪屁股后面转,经常遇见。 林希也瞧见了几个熟面孔,微笑着打招呼。 罗新雪回了一声,拉着边安琪到一边,“你怎么把她带过来了?” 边安琪低着头,“硬要来,没办法。” 罗新雪半信半疑,边安琪皱紧眉,“没事,她烦不了我们。” “行吧。” 一群人说着要去游戏城,边安琪看了林希好几眼,人不反对也不答应,就跟在她旁边。 “你要是不习惯就直接走。”边安琪轻哼一声。 “没有不习惯。”林希摇头,“挺好的。” 如林希所说,她没有不习惯,边安琪用了一个多月才逐个打好关系的一群人,林希只用了两个小时就达到了同样的效果。 不少女生凑到林希身前,看她的头发,衣服,装饰。男生倒是问起了林希的电话手表,还表示自己也有,可以加个联系方式。 罗新雪在外面小卖部买了瓶可乐给坐在一旁的边安琪,俩人一起坐在台子上。 “后悔了?”罗新雪看着边安琪那阴沉的脸。 “没有。”边安琪心里不舒服,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了,现在更明显。她瞥了一眼坐在人群中央的林希,发现对方也正在看她,连忙收回视线。 咔嚓,易拉罐的拉环被取掉,泡沫密密麻麻地涌了出来。 罗新雪凑上前,沿着边喝了个干净。 “这种乖乖女就不适合我们。”罗新雪交换了两人手里的可乐,“一来就是抢位置,现在都没人搭理我们两个了。” “她不是那种人。”边安琪翻了翻包里的纸巾,没带,又看着罗新雪手里开了罐的可乐,只能捏着。 “不是那种人?”罗新雪轻蔑地笑着,“非要跟你来,来了往人群里钻,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边安琪听不进去,毕竟她一开始就撒了谎,人是她要带着的。 “我说你就是太单纯了!”罗新雪喝完了可乐,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走向人群,留边安琪一个人坐着。 她又看了一眼,林希没有再看她,反而是对身边的女生说着什么。 真是“挺好的”。 边安琪脑子很乱,像是有一架天平,这边是罗新雪的话和爸爸的脸色,另一边是对她笑的林希。 两个人的份量总归是要重一些,天平慢慢倾倒。 “安琪。” 这一声唤回了思绪,边安琪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林希。她手里揣着两杯街对面的奶茶,两杯的标签都写着,热,三分糖,加椰果。 林希第一次那么强硬地拿过她手里的可乐,换成了那杯温热的奶茶。 “忘记给你买水了。”林希坐在她身旁,是罗新雪之前的位置,“现在来得及吗?” 边安琪一向咄咄逼人的嘴说不出一句话,她撕开吸管,用了很大力。 看着边安琪喝了,林希也埋头喝。 这家奶茶的三分糖一点也不甜。 林希想,原来边安琪喜欢喝这种。 —— 友谊都是阶段性的,上了初中,除了几个和她上了同一所初中的人,比如罗新雪,还有点联系外,其他的都断交了。 没变的是,她和林希还在那间芭蕾舞教室,林希也还是她的跟班。 边安琪的身高已经定下来了,就算多长了一年,她也堪堪和林希打平,或许还是矮了个一两厘米,有些遇见的人会调侃说林希才是姐姐。 “手冷。”边安琪半张脸藏在围巾里。 林希摸索着鼓成一团的书包,把东西拿出来后快速地瘪了下去,是一双巨大的熊爪手套。 这种超大型手套是最近初中学生追着的潮流。 “幼稚。”边安琪看了看四周,没多少人,还是戴上了。两只手套着厚重的熊掌,整个人显得更小了。 绒毛暖着手,不冷了。 “你妈妈来接你了。”边安琪看着不远处的夏云。 “是接我们。” 两个小孩裹得严严实实,车里开了暖气,边安琪摘了围巾,露出一张略带稚嫩的脸。 她现在已经十二岁了,参加了不少的比赛,也获得了不少荣誉。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老师对她的态度也比以前好了很多,甚至还会和她主动打好关系。 再过两三周,这个学期就结束了,边安琪老家在隔壁市的乡里,放了寒假就得回去,林希要留在本地。两个人平时就见得少,这次又要隔一个多月。 没多久,夏云就送人到了楼下,林希帮边安琪戴好围巾,挥了挥手说再见。 边辉这两年挣了钱,加着边安琪在比赛获奖的奖金,在二环的一个地方买了个电梯房。 家里依旧冷清,边安琪按了按手腕上的电话手表,这是边辉给她买的,里面就存了几个号码,爸爸妈妈,罗新雪,林希。 林希的电话还是边辉给她存的,一次也没打过。 她进了房间,关上门,把那双手套放进最下面的抽屉,那里面有两条围巾,都挂着小熊配饰。她把手套放在旁边,又搬出床底下的箱子。 有些重,东西大大小小的堆积在一起,都是她的荣誉证书和奖杯。 新搬房子的时候摆过一次,那时候不少人来了家,她的奖杯和荣誉证书摆了一个展览柜,那些人看见了,夸边辉有出息,年纪轻轻的就能买一套大城市二环的房子还培养出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儿,又说其他小孩要跟边安琪多多学习。 后来奖杯越来越多,那柜子放不下了,边辉干脆全部收了起来,用来放淘到的好酒。 电话手表亮了,边安琪迫不及待地接了电话,很快又垮下脸,是妈妈,她在外面出差,而爸爸今天晚上得在外面应酬,晚饭只能她自己解决。 不过没关系,她早就学会做饭了。冰箱里有翟淑兰提前切好的肉片和蔬菜丝,她只需要下锅炒一下。 可是还没等她下锅,电话又响了,是林希。 她抓着手表,想着她不给林希打电话都是因为林希打的太勤啦! “喂?” “安琪。”林希的声音很柔,“今晚要来我们家吃饭吗?” 边安琪看着自己还没下锅的菜,关了火,“嗯。” “那我们等会来接你。” 林希没挂电话,边安琪利索地挂了。 她又拿出那条围巾,在楼下等了十分钟。 门卫已经认识林希了,不用打招呼就放人进来,她很快就找到单元口的边安琪。 边安琪知道她这是在看自己的围巾,没办法,她就是系不好,“等会反正要摘的。” 林希的家在市中心,是一个大平层,边安琪来过好几次了,每次都会被入口那块巨大的展示台吸引。 夏云是知名的芭蕾舞演员,可那上面没有一块奖杯是她的,那下面都刻着同一个名字,林希。 只是因为她的奖杯没有占满而已。 保姆做好了菜,热情地跟边安琪打招呼,还递来了一杯新鲜的橙汁。 四个人坐在椅子上,俩小孩靠在一起,保姆调侃着两个人感情好,像亲姐妹。 时间不早了,夏云给边辉打了电话,她会送边安琪回家,希望等会能下来接人,却发现人还在外面,而且喝醉了,回不回家都是个问题,转口问能不能边安琪就留在她家里。边辉巴不得两小孩关系能更好,连忙同意,绝口不提多久接边安琪回家。 “安琪?”夏云本在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开了,边安琪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她。 声音有点大,但是这种距离,应该没听见吧。 “阿姨。”边安琪垂眼,“要回家了吗?” “安琪要不要留在这里?”夏云微蹙眉,小孩子一个人在家太不安全。 “哦好。”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边安琪甚至在这里有自己的房间,睡衣。 眼睛里的泪水已经要落出来了,她看了看四周,没人,靠着墙壁抹了一把。这一回头,她看见之前关着的一个小房间开了一条缝,里面有东西。 她知道这是别人家,不应该去偷看,可是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像有一条丝线牵着她,让她必须过去。 她轻轻地推着门,只是稍微倾斜了一点,就看见里面的全貌。 一个个展示台摆在里面,整整齐齐,上面空无一物。 滴答,滴答。 泪水涌了出来。 原来奖杯再多,也是有位置放的。 边安琪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面,关着门。身旁有一个巨大的熊,占了半张床,是夏云给林希的睡觉玩偶,现在被林希委以重任陪着她。 大熊的绒毛湿了一片,边安琪哽咽着,哭声被捂在被子里,只有她能听见。 第16章 无痛症(十三)(20收藏的加更~) 才放寒假,边辉问边安琪想不想留在京市,她拒绝了。 手里的电话手表磨出了花儿,上面全是红色的通话记录。 都是林希打过来的,不多不少,每天一通。 可那也是之前。 她或许是发现了边安琪是故意不接的电话,打来的次数也少了,从两天,到三天,到现在都没有过新的。 每天固定的事情突然被打破,边安琪也不太习惯,可每次移到屏幕上,要按下回拨按钮的手都会被脑子里徘徊不前的画面隔开。 边安琪看着那个名字,心里一阵酸。 她总是想着,我要把林希拉黑,这样就不会吵到我了。 可刚拉黑一分钟,她就把人放出来,又开始怀疑会不会就这么巧,林希在那一分钟里打了电话。 听着房间外的动静,是边辉在和别人打电话,边安琪开了一条小缝,听着。 “这不很久没见小希过来了吗,过两天我们就要带安琪回老家了,走之前聚一聚什么的…要出国啊,那小希国外有没有什么朋友,要不要带着安琪一起去?”边辉露出羡慕的神情,“唉,过年之前回来就是了。哦,那好吧。”边辉挂了电话,呲了一声,瞥见门缝里面的边安琪,语气冷了几分,“人一家可是要出国,也不知道有多少资源,安琪,你可要争把气。” 边安琪没听进去后面的话,她知道了两件事。 一是林希最近很忙,忙出国的事,所以来不及给她打电话。 二是林希要出国,她们是真的要一个多月不见了。 “不行,安琪你…”边辉话还没有说完,门就已经关上了。 房间外是边辉的敲门声,边安琪推着自己的奖杯箱子挡住门,一口气爬到了床上。 一个巨大的熊玩偶占了她大半个床,她紧紧靠在一旁,抱住玩偶毛茸茸的手臂。 电话手表依旧没亮。 她取下来,放在床头。 滴! 她翻身,一把抓起手表。 看你这么忙还要给我打电话,我就勉为其难地接一下吧。 可备注是三个字。 “安琪,出来玩吗?”电话那头有些嘈杂,听起来是在人多的地方,罗新雪的声音也被盖住,只能模模糊糊地听见几个字。 边安琪沉默地转了一圈手表:“我问问。” “你问什么?你爸妈现在不是…” 嘟嘟声。 边安琪滑动屏幕好几下,终于下定了决心。 嘟…嘟… 嘟… 一场没有任何征兆的离别就这样开始了。 —— 时间过了两年,通讯设备早已从电话手表进化成了手机。一块天青色的“板砖”握在手里,分量重了太多。 这两年天天吃肉蛋奶,边安琪的身高竟然还能再长些,在同龄人当中也是高挑的存在。加上她仅在这个年纪就获得了不少芭蕾舞奖项,又配上出众的长相,在学校也算是热点中心。 罗新雪叽叽喳喳地,边安琪按灭了手机:“我还要去舞蹈室,你自己回去吧。” “今天不才周四?你最近有点太忙了吧。”罗新雪疑惑。 “有比赛,和老师请了假的。”边安琪坐上路边的计程车。 边安琪没有去舞蹈室,回了家。 她现在说谎的能力也是炉火纯青了。 家里没人,她打开门,手机扔到床上,反复跳了几次,砸在了玩偶的手臂上。 她已经拿着奖金换了两个手机,但是电话卡没有变过。只要打开通讯录就能一眼看见的名字,从未亮起过。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她现在都记得那个冬天。在满是年味的家,她一个人裹着厚厚的棉衣,戴着林希送给她的手套和围巾蹲在路边一遍又一遍打着那个不会接通的电话。 呼吸的热气在寒冷的冬天凝成雾,手表的屏幕逐渐模糊,连带着记忆也一起远去了。 比赛前要准备的东西太多,边安琪一个人背着书包上了车。剧院前挤着不少家长,他们往背包里塞了不少的巧克力,又叮嘱了许多事。 边安琪背着书包,穿过人群,白色的蓝牙耳机闪着微弱的光,发出滴的一声,在放出第一首歌前,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那是林希吧?听说夏云没在国外治了,回来了。”那个人边安琪认识,是和夏云阿姨上过同一张海报的同剧团成员。 “是治不了了吧。”另一人惋惜。 耳机里放出的歌捂住了边安琪的耳朵,她顺着她们的视线望去,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孩站在那里,她垂着眼,四周空无一人。 她又长高了,又比自己高了。 原本会精心编起的头发此时散乱地搭在肩头。 她不是来参加比赛的。 视线穿过人群,在空中碰撞,看着林希躲闪的眼,边安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加重了。 她不是来参加比赛的。 边安琪心底升起一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猜想。 她是来看她的。 —— “你知道吗?”罗新雪咬着吃了一半的棒棒糖,“初二来了个新人啊,名字好像是…林希?我没去看,但是不会这么巧吧。”他们都知道林希早已经去了国外,怎么可能还会回国内读初中。而且对于这种出国就不联系的人,她也不屑去看。 “嗯。”边安琪撑着头,望向窗外。 高年级在顶楼,活动范围只有短短的一截走廊,那里早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他们齐齐望向楼下,嘴里说着什么。 “你在看什么?”罗新雪说了半天,看见边安琪出神的样子,就知道她没听进去自己的话。 在看什么? 在看一个原本不该在这里的人。 作为同样拥有很多芭蕾舞奖项,还有着国外学习经验的林希很快就取代了边安琪,成为了一中新的热点中心。 该是放学的时间,初二一班的教室门口却挤着人,他们个个往里面看,看看这位被称作“仙女”的人配不配得起称号。 见到了真人,他们都加以肯定。 “真好看啊!” “你去追试试。” “你去你去。” 男生嘈杂的打笑声在看见那抹身影后瞬间停止,转而变成了窃窃私语:“她怎么来了?” 明明还没入冬,边安琪已经戴上了围巾,身边的人已经习以为常。他们看着她走近,停在初二一班的后门。 “你说她来是干什么的?” “不会是要来给林希下马威的吧,抢了她的校园女神?”男生笑了几声,“这两个一个长得清纯,一个长得御,我都喜欢!” “你这小子!” 一片红色中,那一抹白色是如此鲜明,以至于她一眼就可以看见她。 察觉到对方要回头,边安琪侧身,靠在墙边。她知道自己会露出半截身子,而林希也一定会知道她在这。 她会做什么? 身边的男生已经开始起哄,声音很大,盖过了女孩心脏的跳动声。 “出来了出来了!” 察觉到有人从面前走过,熟悉的味道不受控制地钻进边安琪的鼻腔,她鼻子一抽,莫名地想落泪。 “林...” “林希!”热情洋溢的女声远比这微弱的呢喃要引人注意。 被围巾盖住的半张脸终于露了出来,她侧目,看着那道白色背影身边早已有了红色,女孩满脸笑意地比比划划,林希侧过来的那半张脸是她很早之前见过的样子。 无名的怒火在心中燃燃升起。 所以呢?现在是什么意思? “哎哟,理都没理啊?” 边安琪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说话的人,对方也畏畏缩缩地退了回去,小声嘀咕,“还不让说了。” 罗新雪终于找到了边安琪,她看了看班级,愣神。 “安琪?” 边安琪看着罗新雪满是不解的眼,走在围栏边,往下一看,瞧见那两个人。 她摘下那条围巾,塞进书包,“走吧。” “哦,好。” 一路上,边安琪都没有再说过话,罗新雪频频偷看,移开的眼里是说不清的情绪。 咔哒。 家里终于亮起灯光,空气里的酒精味刺鼻,边安琪沉默地关上门,转身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边辉。 “安琪回来了啊!”边辉带着浓浓醉意。 翟淑兰从厨房出来,给边安琪递上了一盘水果,“等会吃饭。” “好。” 边安琪进了房间,边辉的抱怨声穿过门缝,让她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孩子天天都只知道进房间,也不知道给我倒杯水。”边辉躺在沙发上,“前两天比赛结果出了吗?” “出了,金牌。” “还算有点出息,到时候挂在墙上吧,我请张哥过来吃饭的时候有面。” “还有啊,你跟她说说,把不要的东西都扔了,就床上那个,本来就这么大点空间,全被一只熊给占了。” “小声点。” “她是我女儿,有什么说不了的?” 她抽出书包里盖在最上面的那条围巾,手指摩挲着布料。 到底是什么? 如果这样对她,为什么要来看她? 难道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吗? 她坐在椅子上,打开了一旁的收纳盒,那里面装着一块又一块银牌,一张又一张优秀奖证书。它们整整齐齐地摆在盒子里,上面泛着的光泽代表了主人的珍重。 手里的围巾柔软地缠上她的手腕,她看了太久太久,久到翟淑兰敲门。 “来了。”她戴上了那条围巾。 最近自我怀疑太严重,还好有存稿能正常更新。感觉这种焦虑真的太费人心神了,希望大家还是能好好的去面对每一件事。 自我调节个一两天估计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无痛症(十三)(20收藏的加更~) 第17章 无痛症(十四) 天气不好,降温说来就来。 初二一班的门口总是站着一个人,班里的同学都笑着说这是雇了个保镖,不怕冷不怕雨,天天站岗。 “林希?”常书用着蹩脚的中文断断续续地说,期间瞥了窗外好几眼,和那冷嗖嗖的视线对上,不禁发颤,“她是来找你的吧。” 咔哒。 笔盖合上,林希抬起头,朝窗外看去。 太奇怪,明明站在这里这么久,却在对视的每一刻都会闪躲。 林希只看见了那条挂着小熊配饰的围巾。 “你不出去吗?”常书问。 “不了。”林希垂下眼帘,“你的语文作业写完了吗?” “有点难,借我看看作业本。”常书拉了拉衣服,“说起来,我高估了这的冬天,还是有些冷的。” “是低估。”林希摘下围在脖颈上的围巾,戴在常书身上,“这样好了吗?” “谢谢你!”常书猛地扑到林希怀里,侧头看着门外已经消失不见的人,笑了笑。 ——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人总算是回来了,就是脸色不太好,罗新雪凑上前,“想通了?” 边安琪不说话,满脸怒气地把围巾塞进包里。罗新雪叹气,“我说,你别去了,这都过了两年,你记得她,她不记得你呢?” “我回家了。”边安琪提起书包。 要是真不记得她,就不会这样躲着了。 “不还有一节课吗?!” “请假了。” “喂!”罗新雪看着边安琪远去的背影。 边安琪回了家,房门关地震天响,她扑到床上,狠狠地锤了玩偶几下。 怒气过后,她躺在一旁,抱着那条毛茸茸的手臂闭着眼。 她还有比赛,可不能继续消沉下去。 玄关处有钥匙转动的声音,过了几分钟,房间门被敲响了。 “安琪,出来。”是边辉的声音。 鲜少见到他回来的这么早。 边安琪听着边辉的语气不对,整理了衣服,走出门,只见边辉和翟淑兰坐在沙发上。 “爸,妈。”边安琪还记得上次的教诲,她看着两人的表情,乖巧地站在一旁。 边辉抬眼:“你们老师给我打电话了。” 边安琪心里咯噔一声。 啪! 边辉遏制不住地站了起来,指着边安琪的手颤抖,“你去初二一班是看谁!” 看来是知道了。 边安琪抬头,直视着边辉的眼睛。 “我说你平时在家是个闷葫芦,在外面怎么就那样?跑去别人教室门口,她理你了吗?你就不能有骨气一点吗?!那家人跑去国外两年想起你了吗?” 罗新雪告密了啊。 “这几年,电话打过吗?消息发过吗?我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惯着你放那只烂熊了!你还搞这些事给我们添麻烦,就不知道体谅一下父母吗?” “到底是谁呢?” 边辉一愣,他没想过边安琪竟然会反驳他,一时之间,怒气到了顶点,他的语气越发控制不住,声音大到几乎刺破耳膜。 他一直在埋怨夏云的一走了之,导致他手里头的资源断了。那段日子里他从高高在上变回了卑躬屈膝,一切虚幻的泡沫都被撞破了。 “好了,好了。”翟淑兰拍了拍边辉的背,看了一眼边安琪,“你也别说了,你爸是为了你好。” “以后不许再去找她了!”边辉坐回沙发。 边安琪沉默。 “说话!” “我去练习了。”边安琪转身。 “你!” “她有比赛,是大赛…” 咔哒,门关上了。 边安琪一个人站在门外,外面的冷风吹着,让她打了个寒颤。 真冷啊。 去罗新雪家吗? 不想去。 口袋里面有舞蹈室的钥匙,她现在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只能去那凑合一下了。 一着急出门,手机手表什么都没带,只能走着过去了。 散着的头发搭在两边,勉强能挡住寒风。 她哈着气,把冻得发僵的手揣进口袋。 到了舞蹈室,边安琪进了房间,开足了暖气。她看着粘贴在走廊墙上的海报,都是自己捧着金杯的样子。 果然还是有名气好啊。 提不起精神,没心思练舞,边安琪靠在椅子上,暖气热地她脱下了外套。 待到七点再回去吧。 咚咚。 门响了。 边安琪皱着眉,边辉不会气到来抓她吧? 可敲门声轻又缓。 可能是哪个想来练舞的人吧。 边安琪正准备开门的手忽然顿住了。 玻璃门清晰地将另一侧的人照了出来,可对方还没看见她,而是把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海报上。 林希。 她怎么在这里? 边安琪瞬间后悔自己为什么把暖气开这么大,她现在都没有一件外套挡脸。 她握着门把手的手骤紧,心里祈祷着林希不要回头,不要看见她。 可脚就像被打了桩,连转弯都做不到。 她低着头,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往上瞥。 “林希!” 砰! 林希回头,看见亮着的舞蹈室。 里面没人吗? 可明明有声音。 常书蹦蹦跳跳地跑到了林希的身边,“你在看什么?”她的眼睛瞟过墙上的海报,一愣,可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我们回家吧。” “嗯。”林希收回目光。 又要走了吗? “你以后来这些地方一定要叫我哦!” “好。” “那我们…” 咔哒。 常书回头,不见林希的身影,原本亮着的舞蹈室现在也灭了灯,单面玻璃让她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她疑惑,“林希?” 常书的声音在走廊回荡,林希睁眼,看着面前这个要把头低到地里面的人。 熟悉的味道调动起她身体的各个细胞,她张了张嘴,却被对方捂住了。 那两个字就堵在了嗓子眼里。 安琪。 走廊上,常书的声音越发焦急。林希拉着边安琪的手,用足了力才拉开。 “我得和她打个招呼。” “谁管你。”边安琪扭头,捡起一旁凳子上的外套,把自己套在了棉衣里。 不知道俩人在说什么,她只能把衣服抓得更紧。 她没仔细看,常书还围着林希的围巾吗? 空气逐渐稀薄,她有些喘不上来气了。 咔哒。 四周静悄悄的。 这是,走了? 林希又走了。 对啊,她根本就不想看见她,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地把人拉进来呢? 以前自己叫她走,她就跟上来了,现在换了常书,肯定也会这样吧。 现在好了,人走了,连声招呼也没打。 舞蹈室的暖气热得她出了汗,她慢慢扯开了衣服,看着一片漆黑的舞蹈室。 人真的不在了。 边安琪抽了抽鼻子。 “哭了?”林希的声音陡然响起,把边安琪跌入谷底的心瞬间拉了起来。 她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林希站在角落。 “没有。”边安琪侧头,“你在这干什么?!” “练舞。”林希垂眸,“我要参加二月的比赛。” “哦。”边安琪声音发闷,“那比赛我也在,是绝对不会让着你的。” “你也不要想着让着我什么的,我已经和以前…”边安琪越说越激动,可“以前”两个字说出口,瞬间被泼了一桶冷水。 什么以前,她们现在还说什么以前? “嗯。”林希扭头,“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抱歉。” 看着林希的侧影,边安琪咬紧了牙,眼底的泪水不断翻涌着,挂在眼角。 她明明不想说这些话的。 脚步的哒哒声跟心跳声混在了一起。 她真的要走了。 她们俩又要回到那种躲着对方的状态了吗? 啪! 边安琪用的力太大,她猛地拉住林希的手,青筋暴起。 滴答,滴答。 泪水砸在木地板上。 “林希…”边安琪的泪水决了堤,“我冷。” 骗子,明明额头上已经冒汗了。 可林希还是摘下了围在脖颈间的围巾,动作仔细又轻柔,把每一块都捋整齐,戴在边安琪身上。 “这下不冷了吧。” 就像以前一样。 林希拽着边安琪的手,可对方力气丝毫不减。 “林希,这是今年的围巾吗?” —— 过了一个周末,罗新雪发现边安琪变了太多。 太奇怪了,明明以前都是那愁眉苦脸的倭瓜样。 “我先走了。”边安琪挥挥手,没等罗新雪回应就出了教室门。 “安琪!”太奇怪了。 初二放学比初三早些,林希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她手里握着两杯奶茶,看见边安琪,自然而然地递了过去。 “喝得惯吗?”林希凑近,边安琪也抬起头,任由人摆弄自己的围巾。 “我口味就没变过。”边安琪嘀咕着,“你那个…” “什么?”林希看着边安琪扭扭捏捏的样子,“你说常书?” 说起来,两个人自和好以后,莫名达成了一种默契。 谁都没有提那缺失的两年。 “我没说,你自己说的。”边安琪低着头,“最近几天你都是和我一起走。” “平时都是你们俩,如果可以,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吧。” 她不想多一个人。 可她知道,林希不止自己一个朋友。 她是个骗子,她根本不想林希说嗯。 “我和她一个小区,之前顺路。” “哦。” 感觉还没过一会儿,就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边安琪捏了捏空瘪的奶茶杯子,低声说,“明天见。” “明天见。”林希想起来什么,回头,“这条围巾抵押在你这,过两天我再来换。” “热死了。”边安琪拽紧了围巾。 “拜拜。” 边安琪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跟门卫打招呼都热情了些。 羊毛围巾暖和是暖和,就是差点什么东西。 脸有些热。 还是先回家吧。 嗡—— 电梯门打开了,边安琪抬头。 是边辉。 探究的眼神把她的心剥地一览无余。 “安琪啊。”他笑着,“怎么不听爸爸的话呢?” 小女孩的故事就这样了,不会写太多。 友谊对每个人都很重要,从我的本身经历来看,希望大家能多多沟通,很可能在你挣扎别扭的时候,对方同样也想着你。如果可以,我希望大家都是可以主动迈出那一步的人,失败了也没关系,因为这样就不用反复内耗了呀[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无痛症(十四) 第18章 无痛症(十五) 四周一片寂静,苏清的眼睛像是被蒙上一层白布,一片模糊。手臂则是被什么东西拴住了,已经麻木。 这是哪? 他只记得舞蹈室轰地裂开,他整个人不可遏制地跌向一边。 慌乱之间,他只抓住了身旁还出神的边安琪的衣领,两个人重重地摔在角落。 宋顾呢? 忘了。 当时太吵了,尖叫声和呼喊声混在一块,什么也没听清。 手上拴着的带子太紧,粗糙的料子刮蹭着皮肤,泛着一阵红。 耳边是沉闷的呼啸声,身下的座椅起起伏伏。 他的头轻轻一动,柔软的枕头瞬间压下去一块。 这是,飞机上? 这次的地点转换也太快了些。 那拴着自己的多半是安全带了。 苏清的手恢复了知觉,指尖不断摸索着座椅,终于,他按到了按钮。 咔哒一声,身上的束缚感瞬间消失,迟迟看不清楚的眼睛也恢复了视野。 忽如其来的亮光刺地苏清睁不开眼,他侧头,躲避光线。 这又是要去哪里? 又有什么BOSS要打了吗? 他终于适应了光线,缓缓睁开眼。 与他在闭眼时预想的情况完全不同,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座位和正常的乘客,这就像一次极为平常的旅行,不过大部分都是小女孩和她们的父母。 他们都闭着眼,一一入睡。 耳畔沉重的呼吸声告诉苏清,他这一排还有其他人。 不会给他来突脸吧? 苏清咽了口口水,缓慢地转着头。 女人半卷的头发遮住了脸,她脖子上围着一条雪白的羊绒围巾,上面挂着奢侈品的logo。 是边安琪。 奇怪,她什么时候戴的围巾? 哗—— 一阵刺耳的,话筒因磁场而发出的电流滋声瞬间响彻了整个机舱。 身边的乘客在这阵响声中醒了过来,面色如常地整理起自己的衣服。 那噪声持续时间太久,无论如何地遮掩,那声音依旧不受控制地钻进苏清的耳朵,他脑子里像是有一根弦,紧绷到几乎断裂。意识逐渐涣散,苏清模糊地看着有人站在自己身旁取架子上的行李,几乎是九十度弯曲的手臂起了一层层褶皱。 扑通,一个包裹忽地落在他的怀里,里面似有重物,砸在腿上却毫无感痛意,只有沉重感。 拉链从内部拉开,微弱的嘶拉声,一个小脑袋钻了出来。 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紧紧盯着苏清,它三两步攀着苏清的衣袖,坐在肩头,用着那双毛茸茸的小手捂住了苏清的耳朵。那种刺破耳膜的灼热感终于消减了些,小熊依旧捂着,直至消失。 身旁的人不知道是忽视还是根本没察觉到异常,他们拿着行李一个个下了飞机。 机舱里只剩下了苏清和身旁的边安琪,她依旧沉沉地睡着,脑门冒出汗,一股接着一股,从紧蹙的眉间滑落。 小熊仔细地看了边安琪好几眼,忽地跳在她身上,帮她擦去汗水。 苏清这才有时间去看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还装有哪些东西。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些纸巾和化妆护肤品,还有一个写着“林希生日快乐!”的礼盒,埋在最下面的是一条白色的芭蕾舞短裙,精致的花边让人入迷。 一侧放着一个小小的银色桂冠,上面的枝叶刻地有些粗糙,与其他东西格格不入。 那下面压着一封折叠的明信片,封面字迹秀丽。 苏清握着,手指摩挲,终究是没打开这张明信片。 他抬眼,飞机的前端化成碎片,露出的地方是一个黑黝黝的洞,碎片卷进里面更成了细渣,他们不能继续待在这里,死了骨灰都不知道在哪。 他拉起边安琪,把人背起的一瞬间踉跄在地。 刚醒,什么力气也没有。苏清咬着牙,把人背出了机舱。 一下了飞机,苏清就脱了力,躺在地上休息。他侧头,不知道边安琪是真睡还是假睡,竟然还拿了自己的小熊当枕头,明明之前怕地跟见鬼了一样。 四周的建筑和上面的标识告诉苏清他们已经不在国内了。 “醒醒啊。”苏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身体绵软无力,都可以像被子一样折起来。如果边安琪不醒,他们俩可以在这躺一天。 说起来,宋顾会在这吗?他一个辅助系奶妈,不会被那些鬼怪暴打吧! 可他现在就是个拖累,和宋顾一起只会添麻烦。 还不如让宋顾一个人,存活率大多了。 小熊不知什么时候爬了出来,扯了扯苏清的头发。 “怎么了?”苏清笑道,“你怎么钻出来了,不给人当枕头…啊!” 边安琪“腾”地一下,笔直地站在那,她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用手挡着身体的苏清,瞳孔全白,格外渗人。 苏清见了那么多鬼也没见过这样式的,不过那些都是小说作者编的,没有参考价值。 边安琪收回视线,自顾自地往一个方向走去。苏清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包和小熊赶了上去。 胸口有起伏,在呼吸,看来是活着的。 他们三俩下就绕到了机场外,一辆接着一辆的出租车从身旁经过,有一辆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窗降下来,司机眨着白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苏清,鸡皮疙瘩瞬间爬了整个手臂。 他不由分说地下车抢走了苏清抱着的包,扔到了后备箱。边安琪早已坐进了后座,车门大开。 俩人的视线都锁在苏清身上,他硬着头皮往副驾驶走,却被司机一把抓住。 他侧头,对上边安琪冷嗖嗖的眼神,抬脚走向后座,这次司机不再拦他了。 边安琪一动不动地,像一尊雕像。 司机有明确的目的地,是一家酒店,可苏清却看见了一旁的剧院。 太熟悉。 可他明明没来过。 一切都像是被规划好的,边安琪按照路线前进,苏清只要停在原地,身后就会有路过的人推他,强迫他跟上去。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连人带包地被关进房间。 他站在落地窗前,天色已经暗了,下面车水马龙,一切再正常不过,独独少了声音。 太安静。 从他醒来,除了那阵刺耳的声音,四周都静的可怕。 砰!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苏清抖了抖,他回头,看见小熊把那盒子从包里面搬了出来,盖子已经被掀开,从这一角,只能看见一抹粉色。 一双芭蕾舞鞋。 下面是一封拆封过的信。 苏清拿出那封信,在小熊的注视下拆开。 上面只有短短两行字。 “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边安琪” 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啊。 小熊又扯出了化妆包。 “你什么意思?”苏清皱着眉。 小熊指了指化妆包,又指了指苏清。 苏清不可置信。 咚咚! 苏清透过猫眼看见门外人,是边安琪,她脖间的围巾已经摘下。 他想开门,可门把手像是和他较劲,怎么也打不开。 他回头,小熊又指了指。 苏清的眼神瞬间冷了下了,他似乎懂了,他被规划的那条路是什么。 果然,明明他从未碰过那些东西,可拿起来那一刻却极为熟练。要不是镜子中还是自己的脸,他真的怀疑是不是寄生在了林希身上。 他拿的是林希的剧本。 在他画好妆后,边安琪就开门走了进来,拿走包里的裙子和放在一旁的鞋子。 全程没经过苏清的手。 他们来到了那剧院,苏清看见了不少在飞机上看见的人。他被推攘着进了更衣室,面前放在那件芭蕾舞裙和鞋。 就算苏清做过心理准备,可真摆在面前还是接受不了。 穿就穿吧,反正这是鬼的世界,一出去谁能认识。 好在裙子是长裙,虽然有些紧,蕾丝花边勒出了红痕,但好在他本身长得也极为秀气,温柔,整体看起来不会太辣眼睛。 可他的42码脚怎么塞进这只有38的鞋里面? 万一他能塞进去呢? 先试试,如果不行等会再想其他的… 砰! 门被轰然撞开,边安琪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她的眼睛一只已经恢复正常,另一只依旧全白。好的那只眼睛泪水已经落下,却在撞上双腿大开着穿鞋的苏清一愣。 “怎么是你?”她的声音颤抖,视线下移,看见苏清穿着的裙子,表情瞬间鄙夷中带些恼怒,“你还偷别人衣服穿!” “什么偷!”他这也是被逼无奈,“你醒了?” “什么醒不醒?!”她明明记得她和林希在一块,她先出了更衣室,可现在里面的为什么是苏清? “这是梦吗”边安琪呢喃。 “不是。” “那你为什么在这?” “因为遇鬼了。” “没工夫跟你开玩笑,告诉我,林希在哪!我要找她,我不能…”她的话一顿,目光落在了苏清穿着的鞋子上,情绪轰然爆发,“你在耍我!你们都在耍我!”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苏清转不过弯,边安琪直冲冲地冲到他面前。 “为什么要耍我!”边安琪胸前剧烈起伏,“如果这不是梦,我一定要…”忽然,她像是失了电的玩具,瞬间蔫了下去,再睁眼,眼睛又变回全白。 她机械地走向门外,坐在一旁的长条凳子上。 如果不是脸颊处还没落下的泪,一切都像是苏清的幻想。 他低头,被边安琪这一打扰,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 不过有些硌脚。 苏清:零基础学化妆,这就是天赋! 求收藏呀[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无痛症(十五) 第19章 无痛症(十六)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剧本,没人会记住自己这个样子,可实打实坐在等候席等待上场时,苏清的心扑通扑通地快跳了出来。 房间里有很多人,边安琪正坐在他身旁,其他人则是双眼发白地盯着苏清。 汗要流下来了。 不过这芭蕾舞鞋怎么这么硌脚,从业人员太辛苦了吧。 苏清想脱下,可那鞋子就像涂了胶水,就算是扯也扯不下来。 “林希,有人找你。” 好不容易来了点动静,苏清起身。 那就让他来会会吧。 不会是先前那些小混混吧,如果是的话,他可以打他们吗? 正想着,苏清抬眸,看见房间里,坐在沙发上,侧着头的女孩。 常书。 他的脑海里冒出了这两个字。 进门,惨白的灯光莫名暖了下来,打在对面女孩脸上,附了一层柔和。 她转头,深邃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 “林希!”常书笑着,直接扑了过来。 苏清想躲,可身体却像钉子一样定在原地。女孩扑过来那一瞬间,他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倒影。 是林希。 “你怎么来了?”林希问。 “你的比赛,我肯定要来呀!再说了,我是代替夏云阿姨来检验你的劳动成果的!”常书眼睛瞥向门后,“那个人呢?” “她叫安琪。”林希正脸,“谢谢你,我会尽力而为的。” “是啊。”常书歪着头,“毕竟,夏云阿姨,可是很想你得到冠军呢。” “是吗?”常书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可妈妈从来没在她面前说过。 “对呀,我爸爸告诉我的!阿姨只是不想让你焦虑。”常书的父亲是夏云的主治医生,“所以林希,你一定要完美地完成这次比赛哦。” “好,我会的。”她垂眸,“我去等候席了,你也回去吧。” “好哦。”常书笑了笑,在林希转身离开时问道,“林希,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吗?” “什么?”林希一愣。 “祝你成功啦!”常书用力地挥了挥手。 “谢谢。” 看着林希渐渐远去的背影,也看见那等候室门口等着人的边安琪,常书的嘴轻轻蠕动着。 那天她躺在林希家的沙发上,看着那展览柜上的芭蕾舞鞋。 “林希,你和那个人是因为芭蕾舞认识的吗?” “嗯。” “那真是很有缘分啊。”常书翻身,低声道,“如果有一天,你不跳芭蕾了,你们两个还会在一起吗?” “什么?” “没什么,鞋子很好看。不过你只放着吗?” 她说出了和那时相同的话。 “如果不穿着去参加比赛,会不会辜负了对方的心意呢?” 很高兴,你不愿意辜负她的心意。 但是你忘了我的心意。 “哈!”苏清的脸是粉底都盖不住的苍白,他想起那钉在边安琪脚跟处的图钉,难道他之前的硌脚感都是那颗钉子吗?! 可这么长时间,他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鞋子脱不下来,苏清只能摸索着,果然在鞋底摸到了一处小块的,圆状的东西。 该死,真的有钉子! 衣服是在之前就换好的,按照剧本,那现在的林希脚下也有一颗钉子。 他是因为对这领域的不熟悉才未曾发觉。可林希呢?她穿过那么多次芭蕾舞鞋,她真的会不察觉到异样吗? “下一位参赛选手,林希。” 该死,穿着这东西上去跳芭蕾,脚绝对会废掉的! 他挣扎着被推上台,巨大的舞台黑压压的,几个勉强看得清人形的评委坐在面前。他们拿着笔在纸上刷刷作响。 明明是没有瞳孔的鬼魂,那目光却像是利剑,把苏清一层层剥开,直至那颗跳动着的心脏。 背后的红布突然飘起,缠住苏清的四肢。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体竟然这么柔软,能完成那些舞蹈姿势。 可是他的错觉吗?那些评委,似乎越来越近了。 苏清用尽全力,可那红布越缠越紧,手因为缺血,开始发紫。 而且不是错觉,原本坐在评委席上的三个人竟然化成了一团黑乎乎的黏液聚集在一起,向他靠近。 浓烈的腐臭味瞬间席卷了整个剧院。 死法二选一? 这也太憋屈了吧。 “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啊!”苏清猛地咬住了那红布,力气之大,让那上面竟然涌出了黑色的黏液。 苏清侧头,吐出那口黏液,“滚出来!” 四周灯光一暗,被吊在半空的苏清摔了下来,胸口一闷,那剩余的黏液混着血吐了出来。 一个穿着同款裙子的女孩站在舞台上,她走的每一步都印下一个血脚印。 苏清跌跌撞撞地起身,擦去唇边的血迹,“出来了?小希,还是林希?” 女孩面容温婉,实在想不到会做出这些事,她侧头,看向一旁的边安琪,又把视线转回苏清身上。 苏清佝偻着身体,明明没有任何疼痛,可他却明明白白地感觉到生命的流失。 “对不起。”林希垂眸。 冤有头债有主,谁害的找谁去,莫名其妙找上他,要弄死他,就说一句对不起?他就算是被圣母院供起来的圣母,也不可能答应! “你知道鞋子有问题吧,为什么不去医院,不走?”苏清双腿无力,他的脚下不知何时也聚起了一摊血水。 是啊,知道。 “可是我能怎么办!”林希的面孔逐渐狰狞,原本好好的皮肤一寸寸裂开,“我以为能跳完的,我以为能的!” 她第一次庆幸自己不会感觉到疼痛,所以她能毫无阻碍地完成那一曲。 她忽视那颗钉子在肉里的搅动,忽视脚底黏腻的感受,甚至忽视了那些评委们的目光。 她想,我只要完完整整地跳一曲就好。 至少我完美地完成了这次演出。 至少我没有辜负妈妈的期待。 常青叔叔说,平时给妈妈多讲一点好的事,有利于病情。 所以她什么都讲,包括昨天遇见的小猫,今天遇见的小狗,她在学校又做了什么活动,她和安琪又和好了。 她以为妈妈总会好的。 可是一次次被剃去的头发,毫无休止的化疗,妈妈身上永远带着刺鼻的消毒水和苦药味。 她看见平时总笑着的,温柔的,在因肌腱炎而失去舞台都强撑着的妈妈在床上崩溃大哭,她哭着喊着自己好疼,疼得想要死掉。她用着自己的头撞护栏,想转移身体的疼痛。 她的手总是挡在妈妈的头边。 她不知道痛的感觉。 她的事情也没有让妈妈好起来。 那就做妈妈所期待的事情。 可评委的尖叫和涌上来的保安让她知道。 她好像从来没有做到过。 “对不起。”林希的声音平缓,一步步靠近,“我们都是一种人,你会理解我的,对吧。”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还剩三步,林希就会走到他面前。 苏清咬牙。 “什么理不理解的,我是我,你是你,我才不会…”他抽出藏在裙子里已久的的匕首,就这个距离,他能压制住对方。 可是他忘了,脚已经没力了。 他像当时的林希一样,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地,手中的匕首连林希的衣服都没有碰到。 “你看,苏清,你站不起来了!你和我的结局一样,你是最适合的人选!”林希的脸逐渐扭曲,“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上你吗?” “你和我太像了,太像了,只要我拿到你的身体,我就可以重新开始训练,重新回到这个舞台,可以完成…” “林希?” 林希猛地回头,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边安琪,她的眼睛依旧发白,明明是被控制的状态,怎么会来这? 对了,她想起来了,那次边安琪也冲上来了。 但是后面发生了什么? 她忘了。 “林希。” 边安琪直直地看着林希的方向。 别看我。 林希侧头。 别看我。 —— 边安琪踉跄着跑到林希身前,四周还围着打救护车的保安,他们东一句西一句,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她双手发颤,看着面如死灰的林希说不出话。 她看见了,她看见地上被拔出来的,扎进脚底,把林希血肉搅成地不成样子的图钉。 而那些保安手里的,是她送给她的鞋子。 “我…我。”她突然想起边辉意味深明的笑,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最后只能捧着那条不成样子的脚,呼了口气,“不疼了,不疼。” 病急乱投医是对的。 就像呼气从来不会带走疼痛。 而边安琪从来不知道林希没有痛觉。 “安琪,你先走吧。”林希脸色苍白,“你还要上台。” “我不去了,我不去,我就在这,我陪你。”明明受伤的是林希,她现在哭得喘不过气。 “你还不懂吗?”林希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她脸上是边安琪连重逢都未曾看过的冷漠和疏离,“我不想看到你。” 对的,她说的是对的,她不会想看到自己。 一切的源头都指向她那双芭蕾舞鞋,那双只从她手里过的芭蕾舞鞋。 她们真的不会再见了。 可是林希,我离不开你。 —— 苏清看着挡在他身前的边安琪快哭了出来。 妹子,没白救你! 林希还是那个样子,而边安琪已经长大,她们再也不是曾经的小女孩。 四周的一切变成空白,只有他们三个人。 “玩个游戏吧,苏清。”林希歪头,“就像躲猫猫一样,我给你一分钟时间。”她的身边渐渐出现一个黏液组成的女鬼。 这对四周没有任何遮挡物,站都站不起来的苏清不是降维打击吗? 要命直说。 “那里。”林希手指着一个方向,“有你在乎的人。” 在乎的人? 苏清突然想起来,小希在孤儿院。 眼里出现了花纹,苏清站了起来。 “你想要的,只有我的命,是吗?” 林希看着一旁的边安琪,“游戏开始了,你还有五十九秒。” 苏清没有选择,拼了命地往前跑。 那个人到底是谁? 小一?院长?还是… 等等,谢必安明明说过,她对其他人没有威胁。 难道是…宋顾? 时间到了,身后传来异响,苏清回头,看见在地上阴暗爬行的女鬼。 它的动作很快,只是几秒,就将抢先拉开的距离缩短了一半。 那女鬼很快就到了面前,苏清握住匕首,割开了那条伸到面前的胳膊。 黏液爆开,溅了苏清一脸,右眼被完完全全糊住,看不见东西。 苏清没有去看那摊成一团的女鬼,继续往前跑。 他必须知道那个人是谁! 原本振奋的精神渐渐萎靡,滴在眼里的黏液流了出来。 身后的女鬼穷追不舍,他好像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模糊中,他似乎看见了不远处,一个越靠越近的身影。 原来,那个在乎的人,真的是宋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