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南》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当面抢（下） 刺耳的嗡鸣声与泰玉浮起的身形节奏配合得如此密切，谁都看出来问题出在哪儿了。 虽说施沃今天已将姿态砸进泥地里，这种时候，受情绪一激，还是忍不住喝叫出声： “泰玉校官，你在做什么！” 泰玉和之前的法鲁尔差不多，都是笔直浮起来，肩膀才冒出“实验池”液面，便伸指比唇，示意施沃暂时保持安静。 也不管岸上如何反应，他便微瞑双目，身形上浮的同时，轰鸣声还在继续，“实验池”液面微幅波荡，但仍没有明显下降。 可现在谁特么管“实验池”啊，真正出问题的是暂无法目见的“人工湖”主体。 凭泰玉身外这噪声，还有法鲁尔祭司的反应，答案足够明显了。 这不是当面明抢吗！ 施沃实在无法想象，在当下的“星环城”，不，是整个中央星区，竟然会有这样的奇葩——在“深蓝世界”虚拟现实中心，当着所有人的面，明抢价值连城的“万化深蓝”！ 按道理讲，他应该报警，应该呼叫“深蓝世界”雇佣的警卫，可是对方特殊的身份，还有荒诞到撕裂现实的行为，让他大脑打结，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也是此刻，有电话打进来……找泰玉的。 泰玉已经整体浮到“实验池”液面之上，仍是半闭着眼，却很快接通：“哪位，哦，羽熙院长。我正和兰镇司长在一起呢……发大水？” 说着泰玉便笑起来：“这个我知道，那不是水，是‘万化深蓝’。” 真的破案了！ “实验池”边上，人们本已聚焦的视线，就变得格外复杂。泰玉应该是有感应的，睁眼往岸边看了下，还笑了笑，却不甚在意，继续与那边说话： “你现在带人巡查一下，是不是咱们之前标注的所有重要分区、床位，都已经被‘封装’了？ “我当然知道‘万化深蓝’是什么，这个只是我们暂借的，肯定不能用太久，所以抓紧时间……” 结束通话，泰玉也踏波上岸，对着面色更黑的施沃咧嘴一笑： “刚‘转网’不久，进入‘万化深蓝’这神奇造物中，忽有所感，之前琢磨的一件事，嗯，就是前线伤残士兵‘畸变矫正’项目，来了灵感。 “施沃先生你知道的，灵感这玩意儿，一闪即逝，我也顾不得太多，就仓促施为，借助‘万化深蓝’的特质，完成相关实验布置。 “那些‘万化深蓝’，只是从这里挪到了荣军院， 稍做封装，采集拓印一些必要的信息，很快就会归还。 “这次用得鲁莽了，若有什么影响，望勿见怪。” 怎么可能不见怪！ 这是“万化深蓝”啊，是价值连城的“万化深蓝”！ 施沃到现在，脑壳里都还是懵的。 如果说“联合实验室”的非法操作，可能让他没几年的临退休职业生涯提前结束；那么这次“万化深蓝”凭空蒸发事件，就足以让他也人间蒸发！ 可能还要带上几个上级公司的负责人。 之前维护人员刚报了数，就是那几分钟的时间，虚拟现实中心这边的“万化深蓝”，凭空“蒸发”了近千立方米。 要知“万化深蓝”等体积质量是远大于水的，这一波过去，数千吨“万化深蓝”，就给挪到了，挪到了……咦？ 施沃忽然捕捉一个极关键的信息，却又不太确定，下意识问了句： “挪去哪儿了？” “哦，也不远，就在荣军院，‘维塔外区’那个，我现在也暂住那里。” 确实不远，“深蓝世界”虚拟现实中心和荣军院同在“维塔大区”，距离么，也就相当于一个小型城市的两端，诸天标准单位下，十三四公里左右。 眼前这位，就在不动声色间，也不是，还有这些“嗡嗡”的噪声么…… 但无论如何，这位便在他们眼前，将近千立方米的、足以填满一个大型泳池的“万化深蓝”，从城市这头，挪到了城市那头，好像还完成了一些相对精细化的操作。 他是怎么做到的？ 单凭一句“时空类能力”，是不是表达得太草率了？ 这种能力、这种能力…… 施沃在发怔，泰玉大约是担心他没真正理解，又继续道： “那个荣军院里面，有2000多名需要长期卧床的伤残退役军人，因为长期与‘域外种’作战，还有一些体系影响的原因，出现了严重的‘畸变’症状。为此我们正推进一个项目，帮助他们减轻一些身心上的负担，需要做一些推演。 “这些‘畸变’症状分类整合困难，足有三四百种，每一种都要一套针对性方案，而一套方案就要架构对应相关的规则环境，繁复异常，已经超出了记忆运算的极限，很让人头痛。 “直到今天，看到这‘实验池’，再进入‘万化深蓝’里面，我才醒悟，没有比‘深蓝世界’更方便的规则载体了。但让那些伤残老兵都到这里，可能性不大，所以就临 时借用了一下。” 泰玉讲得很是诚恳，末了还特意抓起施沃的手，用力握住，晃了几晃： “有了‘万化深蓝’，再用‘实验池’的方式，便能将这三四百种‘畸变’症状对应的规则环境记录其中，并做自然演化，省了大把心力。 “施沃先生，我如今不是以警察总局侦缉小组组长，而是以派驻退役士兵管理局‘军代表’的身份，向贵方表示谢意：已经停滞多日的项目，有了‘深蓝世界’的支持，才能推进，后续还需要贵方进一步支持。 “当然，施沃先生你也知道，和警察总局不同，退役士兵管理局经费有限，就一个清水衙门，没权没势也没钱，唯有请贵方给予照顾……感谢感谢！” 施沃黧黑的脸上勉强保持平静，事实上是僵滞。 他已经听明白了泰玉的意思： 那“万化深蓝”，我已经用了，而且是用到了“伤残退伍士兵”身上，用在了卢安德大君的班底上。 我不但现在要用，以后还要用，你们如果想追讨租借费用什么的，可以挂账，挂退役士兵管理局账上，别找我来讨要！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要害处（上） 泰玉的潜台词，真的很过分！ 施沃绝不喜欢这样的表达，尤其是想到，若后续按照泰玉的逻辑去执行，可能麻烦到爆炸并大概率直接触怒上级公司的一系列动作，本能就有极大的排斥心理。 他几乎就要当面顶回去了。 可是，可是当他看到视网膜上流转过去的、已经停止“蒸发”的液面数据，看着监控界面上“主体”区域还未消歇的混乱，包括已经开始加速呈现的“自动拒接”的各路来电…… 再联想那不可思议的“时空类能力”，好像，也还好？ 施沃在思考。 泰玉所讲的“警察总局”“退役士兵管理局”“荣军院”等名词，还有并未形之于口，却必然会联想到的“卢安德大君”“塞奥首祭”“万神殿”等概念，迅速排列组合，形成了一套逻辑架构，引导他的思维，不可逆地向某个方向涌过去。 很快，施沃的脑子清醒了，或者说，他开始进入思维的舒适区： 当前形势下，“联合实验室”的雷已经炸了，正是测算负面影响的时候，如果泰玉只是“星环城警察总局”侦缉小组组长，反而不妙。 毕竟“深蓝世界”这边被人捏着把柄、顶着喉咙，便是泰玉有“借用”行为，只要施沃不是真想鱼死网破，暂时也只能眼看这位白吃白拿。在消解“联合实验室”带来的负面影响之前，因“借用”产生的麻烦，都要施沃自己兜着。 但泰玉有一个派驻退役士兵管理局的“军代表”身份，好像还是什么军休优抚司的副主任，那就进入到施沃很熟悉的框架里了。 这是“有所求”的节奏！ 不管泰玉表现得多么强硬、荒谬，可只要“万化深蓝”的正规使用权限掌握在施沃手里，事情的本质还是不会变的。 这正是他办公室门外，永远不缺的“徘徊者”的样子！ 那些“徘徊者”中，有不少人过来就与他大吵一架，吵得脸红脖子粗，甚至要饱以老拳……可那又如何？他们还不是指望施沃用手里的权限，给他们开一个后门，让渡点儿利益？ 说到底，强硬与软弱的态度，都是叩开施沃这个“权限之门”的技巧。 泰玉的表现也一样。 像今天这种“当面抢”的手段，一次还可以含糊过去，等第二次……真当“深蓝世界”这个宇宙级企业请不出大君级战力是怎的？ 别说第二次，短时间内那凭空蒸发的近千立方“万化深蓝”不还回来，上级公司肯定就要 动问、追查，这是足以惊动“界幕”那边的天渊大区总部，甚至集团最高层的超级大案，绝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泰玉不提了，塞奥首祭和卢安德大君真就希望这样发展下去？ 那什么“畸变”问题，施沃并不清楚，可那个荣军院里，能积攒下来两千多号病患，显然也不是个能轻松对付的。相应的“矫正实验”，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后续总还有用到“深蓝世界”的时候——那就可以谈啊！ 泰玉侦缉小组组长的身份是临时的，最多二三十周后就会自动免去，而“军代表”身份才是长期的。等“联合实验室”的风波彻底过去，侦缉小组组长身份免除，这位再拿“军代表”的身份来谈，可就不是这种形势了。 倒不是说那时候就翻脸不认人，而是“不打不相识”的交情，这不就来了么！ 交际总要有来回，人情亦需有交换，一来二去，自家便有了“补仓”的机会，这次损失就有摊薄的可能……以后说不定还能反弹。 对的，就是这样！ 施沃猛然振作，再看泰玉那张面孔，感受似乎也能客观一些，不再那么面目可憎了。 他下意识便露出笑容，与泰玉仍然交握的双手，也上了点儿气力……可似乎哪里不对？ 施沃觉得自己的思维中，好像有哪个点，出现了一处“差池”，但基本链条又很完整，难免困惑。 他发怔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泰玉再招呼他一声：“施沃先生？” “啊，我在。” 施沃的回应惨不忍睹，可他也来不及尴尬，正对上泰玉明亮的眼睛。 泰玉没有重复之前的话，只是再度用力，握持兼摇晃施沃的双手：“务请关照！” 哪怕是换做上周在“接待室”的场景，施沃都要打几声哈哈，再说其他，可现在他答应得无比爽快： “那是一定的！别的也还罢了，‘深蓝世界’一向是星盟的拥军模范，各种公益活动从不落人后。只是以前对‘畸变’的事情不了解，如今知道了，当然要精准定向帮扶……” 施沃还想再说两句，以调整、消解内心的情绪。 泰玉没给他机会，又摇他的手：“感谢施沃先生，不过坦白说啊，利用‘万化深蓝’确实是一个技术活，我在这方面实在是缺乏经验。幸好年纪也不算大，还有学习提升的空间，施沃总裁是资深运营官，据说当年也是一流技术专家，能否给我推荐一些相关的学习资料和论文？” 这个要求倒挺稀罕，很技术向，完全不像一个当面抢劫的匪军头目。 如此说法，也算是泰玉主动给他脸面，他当然要接着——如果能通过这种方式，与一位凭空摄走“万化深蓝”的强者形成良好互动，还是很值的。 “当然当然，我从技术一线退下去好久了，脑子里的知识有些陈旧，只能找几本经典资料和教程，不过这边的技术人员功底还是很扎实的，我让他们找些更前沿的论文，新旧结合，能够在短时间内有一个比较全面的理解，大家一起学习讨论嘛。” “好的好的，施沃先生有心了。”泰玉笑得愈发亲近，“学习过程中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难免要求教，请不要嫌弃。” “哪里哪里……” 施沃信口回应，心里头莫名又是一跳，他好像真的忽略了什么，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想起来。 是什么呢？ 泰玉没给他深思的机会，继续道：“对了施沃先生，‘畸变矫正’项目拓印过来的规则条件很是复杂，这边能否单独开辟‘实验池’，以备后续演化？”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要害处（下） 要“实验池”？这是真要快速归还啊！ 哪怕虚拟现实中心这边，“实验池”永远都是短缺状态，每天在办公室门外为此事而来的各机构人员，都要为此打破头，临时调拨肯定要损失一些人情和“利润”，施沃还是脱口而出： “那是自然，你要几个？” 这话一出口，施沃就知道兴奋过度，以至失言。若泰玉真是漫天要价，一口气要上三五个，他就要把将“星环城”大半的顶级实验机构都给得罪了。 泰玉这时候倒很好说话：“我知道你们这边调配不易，看着来吧。” 可泰玉越这样，施沃越觉得不妥：这位刚刚还说了，有三四百个‘规则方案’，按常理而言，岂不是要三四百个池子？ 哪怕“深蓝世界”有很成熟的“多规则环境拼接”技术，可以将多个实验用规则环境拼接到一个池子里，可太细碎的话，也不妥当。 还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刚刚被摄走的“万化深蓝”，足有近千立方米，这种规模，虚拟现实中心这边，单论“实验池”容积，能装下这等规模的池子极少。 施沃下意识扭头找现场调度负责人，这位算是他的心腹，也是御用“工具人”。 后者露出一个苦脸：“我们这里‘实验池’容量受限，最大的一号池目前正好是被占用了。” “一号池”正是警方查封，正固定证据的这处。 此前泰玉强抢“万化深蓝”，人虽在“一号池”，却只在外面“人工湖”主体区域下手。所以这人做事看似荒谬疯狂，“边界”却把握得很清楚。 如今施沃却怕，这家伙借口没有合适的池子，将“万化深蓝”扣下不还，或只还部分，那就糟糕透顶。 这一下，却是两头堵了。 施沃就瞪调度负责人，要那边想办法。 哪料到，这时候的泰玉极是通情达理：“理论上，一个就够了，分成两个、三个也无妨，‘边界’控制我还算擅长。” 施沃注意到，法鲁尔祭司往这儿看了眼，视线偏移开了。 大约是觉得有些……刺眼？ 不管怎样，随着“深蓝世界”虚拟现实中心上下一通忙活，总算是完成了相应“实验池”的清空工作。 也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一个小时后，凭空蒸发的“万化深蓝”回来了，并直接进入了已经排空的六号和七号“实验池”。 仍然是凭空出现，很快将两个池子填满大半。 维护 人员在那里紧张计量，其实就是看着“实验池”自带的感应器报数，最后几乎是带着哭腔报告： “入池‘万化深蓝’997.656立方米，与‘蒸发量’吻合！” 你哭个毛啊！ 施沃很想骂这个没出息的，可话到嘴边，也觉得心酸：就差一点儿，虚拟现实中心这些人的职业生涯，乃至身家性命，就灰飞烟灭了。 在这一点上，施沃虽是总裁，与这些人也没有本质的区别。 现场工作人员如何感慨、后怕，法鲁尔并不在意，他现阶段更关注六号和七号“实验池”的情况。 工作人员计量的时候，他就在池边站着，眉心紧皱，两道红眉几乎要绞缠在一起。 泰玉笑眯眯踱到他身边：“想下去看看？我建议你暂时不要，里面有一些规则环境不是太正常，我也是在琢磨，弄不好会伤到人。” 不等法鲁尔回应，他又扭头找人：“施沃先生……” “在呢。”施沃忙跟过来。 “这两个‘实验池’要做好屏蔽，除了与‘主体’必要的日常成分交换，就不要再有其他操作……否则外面玩家被‘感染’，可就不妙了。” “明白明白。”施沃应声不迭，此时他还沉浸在“大难不死”的感受里，也顾不得自家形象，只想着让今天这档子‘万化深蓝流转事件’就此了结，为此不惜拍胸脯、打包票，“有不少实验室在这儿做危险项目，我们对于内外隔离是很专业……的。” 施沃卡壳了刹那，他现在对“隔离”这词儿有些应激。 兰镇终究是技术人员习性，虽知轻重，也难掩好奇，他跟着过来，看了半天，忍不住就问： “组长，转回来的‘万化深蓝’，形态上似乎有变化？” 泰玉点头：“嗯，我也觉得和‘一号池’那边的不太一样。” 这是你在操作哎，怎么有脸说这话的！ 施沃腹诽，可随着心绪渐渐平复，再往六号、七号“实验池”去看，也觉得有些别扭。 他这一生，大半时间都与“万化深蓝”打交道，对这神奇造物不敢说绝对了解，却也最熟悉不过。 搭眼看过去，越看越觉得不对头……怎么还没消停？ 要知道，“一号池”，乃至所有正常的“实验池”，做项目的时候，所借用的“万化深蓝”总体是很平静的，毕竟那只是一个“规则基座”，真正运算演化的万千气象，都在对应的虚拟实境中。 而“六 号池”“七号池”这里，能看到“万化深蓝”翻波卷浪，摇动不休。 之前以为是刚转移回来，跨越了十多公里的虚空，动能未完全消解之故。 可当下再看，怕是并非如此。倒像是其内部有一种力量持续作用，让“万化深蓝”形态持续变化，难有消歇。 看得久了，感觉甚至要沸腾起来的样子。 这是哪种模式……不，不对！ 我忘了一件事！ 猛然间，施沃眼前的“万化深蓝”中仿佛迸起了一道电光，劈开他久不在状态的脑宫，映照出某个一直隐绰勾挂，却被他忽略掉的要害问题，那正是之前感觉有“差池”的关键环节。 泰玉当面强抢近千立方的“万化深蓝”，他认了，可特么谁来告诉他： 这家伙凭什么在未借助任何专业设备的情况下，操纵“万化深蓝”，将“荣军院”里两千来人的形神框架、三四百套“规则环境”逐一拓印，又开启“自动演化”功能的？ 若是人人都能如此，“深蓝世界”干脆改成“万化深蓝大工厂”或“神奇造物经销商”吧，倒省了那天文数字般的运营费用。 且别说“人人”，便是中央星区“大君”级别的强人能有部分做到，“深蓝世界”的股权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抢手到有市无价的地步。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真或假（上） 施沃脑际有些眩晕，本能的第一个反应是：骗人的吧？ 恍惚中，他视线投向泰玉，后者给他一个微笑，鼓励道：“最好是监控一下状态，我头一回用，也不确定做得好不好。” 不确定……施沃才不确定自家现在是什么表情，他只是扭头，示意旁边的技术人员照做。 明知道流程大家都熟，看技术人员操作时，他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对接《盟约》，看实际效果。” 施沃当初也算是一线的研究员，他很清楚，“万化深蓝”这种特殊造物，再怎么神奇，也只是硬件。 想要真正开发出它的功能，就需要与之配套的编译器和软件，还有《盟约》《星路》这样的虚拟现实世界设计与之相匹配，才能发挥出最终的效果。 与此同时，“万化深蓝”的底层架构，又是企业的最高机密，当年像他这样的研究员，也没有资格绕过编译工具，直接对“万化深蓝”下手。 “渊海真神”还在时，这些都是由祂座下的祭司来完成，甚至有传说，是祭司祷告引导神明的力量完成加工调整。 而在“渊海真神”陨落后，相应权限外扩了一些，也是由万神殿那些中立的“架构祭司”去完成这一项工作，每次规则版本的更新调整，据说都需要到“诸神会议”过一遍。 无论怎样，一个最基本的事实就是： 没有相应权限、没有采用任何编译工具的情况下，去设计、拓印数百套“规则环境”，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 绝不应该！ 不管施沃怎么想，现场测试情况已陆续报出： “六号‘实验池’接口捕捉状态数据成功，监听中； “七号‘实验池’接口捕捉成功，监听……解析进行中。 “规则时序状态有异常。 “解码错误率23%……” 技术人员的表述有些迟疑，扭头看过来。常理而言，初始阶段这种错误率就不用再继续了，不如直接翻工来得好。 真的是唬弄人？ 施沃下意识松口气，又觉得这完全没有道理：泰玉搬运数千吨“万化深蓝”，随意流转来去的能力，已经足够震撼人了，没必要再撒一个随时可以被拆穿的谎言。 说他操作失误，可能性都要更大些。 唔，如果真是“操作失误”，这哥们儿顺势要再借“万化深蓝”去“拓印”什么的，该怎么办？ 想到这一点，施沃就觉得头皮再度 绷紧，疯狂转动念头以寻找对策。 这时，泰玉举手：“稍等，我解释一下。” 不等其他人回应，他便对技术人员那边讲：“我用的时空结构编译规则源自于天渊帝国‘皇家直属织造局’，可能版本有点儿老……能兼容吗？” 现场听过“织造局”字眼儿的，是有一些，施沃也在其列，但要说具体版本，基本上都抓瞎了。 法鲁尔向泰玉投过视线，而在他也未知的层面，“通灵妖眼”亦是如此。 隔了半秒，法鲁尔询问：“具体哪个版本？” 泰玉回答：“我也是对着资料自学的，不太清楚，不过最后日期是到‘孽劫世’为止。” 施沃插了一句：“没有具体技术手册的话，要调整编译工具并不容易。” 法鲁尔想了想，也道：“我可以查一下资料……天渊帝国‘织造局’的资料，并不少见。” “是嘛，那就劳烦了。”泰玉一点儿也不客气，说着又自顾自蹲身下去，伸手在“六号池”里面搅了搅，“虽没法接通虚拟实境，目前这状态我觉得也还可以，要不先这样吧。” 所以，究竟是真、是假？是吹嘘，又或实际？ 施沃彻底看不懂了，视线扫过泰玉背部，又去看难得对泰玉有正面回应的法鲁尔。 受这微妙关系的刺激，他又想到了一件事： 之前泰玉明抢“万化深蓝”，铺设开了“时空架构”，瞬间跨越一整个城区、倒换数千吨流质，现场他们这帮人眼瞎，“天渊灵网”也瞎吗？管理着相应权限的“万神殿”也瞎吗？ 呃，他的意思是……法鲁尔祭司从头到尾都保持沉默，任泰玉明抢，这不合理！ 纵容即默许，大家都知道的；同样的，大家也知道，卢安德大君与塞奥首祭之间，已经形成了默契。 现在就有一个问题：这种“默契”存在于两位大君的私人层面呢，还是“晨曦之主”体系内部的协调……即那种“一致对外”的协同谋划？ 施沃的思维往深处滑落，越想越是身上发冷。 哪怕是“深蓝世界”这样一个宇宙级的企业，在中央星区也要服从于“万神殿”，服从于“万神殿”所敬奉的“诸天神国”架构。 可问题是，“万神殿”也好，“诸天神国”也罢，从来不是只有一个声音，也就不只有一类利益诉求。 各个神国之间……咳！ 施沃强行收束思维，努力回到更现实的层面。 现阶段，“渊海真神”陨落的余波还未完全消弭，更深层的利益纠葛与转移，仍在持续进行中。 别的不说，毕弗那家伙，豪掷万金，让渡了大量利益，托他收集“深蓝世界”的散股，私下完成交易，真当他不知道，这里面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毕弗后面绝不是“大角舰队”，也不是“喜氏财团”，至于施沃为什么这么肯定，因为……那两家正通过另一条渠道，做同样的交易，断然没有打对台的道理。 明明毕弗就在红硅星系，那两家却绕过他搞这套，且不说他们内部局面如何复杂，单只是这种复杂利益链条，就足以让人警惕了。 毫无疑问，围绕着“深蓝世界”，正在进行的种种利益调整，是至少大君级势力才会参与的层次。 像施沃，包括毕弗，都只是“工具人”的档次。他们做能做的，也只是在这种利益转移过程中，刮下来一点儿油水。至于涉及“万化深蓝”核心架构和功能的，则是触之即毙的毒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在此情况下，泰玉的操作，真的只存在于那两位大君的“默契范围”里吗？ 哪怕泰玉这份操作的真实性和有效性还未得到最终确证，也注定会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 别的施沃不敢说，卢安德大君若早有这能耐，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嗯，可能比“渊海真神”更早陨落也说不定。 施沃想了很多，却想不通透。但他知道，这件事情，他绝不能瞒下来，必须上报，越早越好！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真或假（下） 《星路》游戏核心区域之一的“界幕大区”，那间狭长的小酒吧，塔布勒短短几天里，第二次过来。 他到二楼卡座，找到那个“紫睛幻瞳”之术的卖家，刚刚坐定，都还没有表达需要再次售后服务的意愿，却是重新进入了“防火墙”模式，呆怔在原处。 随即，毕弗的意念流转出来，在卡座位置发声：“咱们联系得太频繁了。” 根据他的观察，“初觉会”的联络人还是上次那个，很喜欢自己给自己倒酒喝。 现在也一样，在酒液冲刷杯壁的微响中，那人提出问题：“泰玉那边怎样？” “你们这么急？”毕弗身体靠上卡座靠背，从容回应，“我还没有和目标搭上关系……不过今天他带着警方开展行动，抓了我一个手下，这倒是个不错的搭线机会。” 联络人摇头，同时也摇晃酒杯：“恕我直言，你太迟钝了。” 这话确实很直，非常不客气。 毕弗却没有生气，因为对面很少这样评价，想必事出有因。他快速回溯了一遍这几日与泰玉有关的信息，没有自作聪明下判断，直接询问： “发生了什么事？” “泰玉此前在‘深蓝世界’，做了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你们是一直盯着他？据我所知，他还没从那边离开……是当面强抢‘万化深蓝’的事吧，有所耳闻，想必很快也要传得沸沸扬扬了。” “你不吃惊？” “当然吃惊，不过这个人虽是刚刚‘转网’，时空类能力却极其老辣。他在‘荣军院’建构起的所谓‘脊界蜂巢’，极尽炫技之能事。事实上，他‘转网’那天，我正好在‘维塔岛’上，算是从头看到尾，相应架构细密又大气，在这个领域必然是深研多年……这和你们对他的判断很匹配。” 毕弗对那日“蜂巢”时空架构鸣响、散热的过程，印象深刻，也正是那次旁观，让他把握到了泰玉的“特殊”之处，后续无论是塔布勒的撺掇，“平台”这边的要求，但凡是想让他与泰玉直接对抗，他都果断拒绝。 无论什么年代，“时空建构师”都是高度危险的那类。就像“天渊-含光体系”那些走“内宇宙”路线的大君，特么就是高人一等，不承认都不行。 到毕弗这个位置，完全没必要冒这种风险。 毕弗甚至还有闲轻嘲一句：“我提醒过了，你们那个实验太高调。你看，哪怕有‘喜氏财团’挡枪，‘万神殿’真下决心，说端就端了，嗯，决心还 是泰玉帮着下的。” 说着，他抬眼盯住联络人：“我也说过，你们这段时间高调得很反常，行事太操切。虽然咱们目前有一个共识，但两边的节奏对不上，对大家都不利。” 联络人继续转杯且摇头：“你说我们的节奏快，却没想过，有人的节奏比我们还快。也许你在后方呆久了，敏感度下降？这很不应该。” 毕弗皱眉：“你在说什么？” 联络人停止转杯，却是将酒杯推到了毕弗身前桌面上，已经甩出了泡沫的酒水起伏波荡： “一个重要消息……免费。” 毕弗看了联络人一眼，没有拒绝，驱动“侄儿防火墙”拿起酒杯，将里面酒液一饮而尽。 “平台”机制带动信息流，从塔布勒脑际划过，也为他所察知，并瞬间分析消化完毕。于是毕弗知道了，半小时前，泰玉在“深蓝世界”，除了通过强抢“万化深蓝”亮出肌肉以外，又对“万化深蓝”做了什么。 下一刻，“塔布勒”坐直了身体，握紧已经空掉的酒杯：“他绕过了‘深蓝世界’的开发系统，直接操作‘万化深蓝’？” 此时联络人倒是保持淡定：“因为技术标准问题，目前还没有确定，但可以想象，施沃那边一定会想尽办法去验证，还有‘万神殿’，亦是如此。” 毕弗控制着自家“防火墙”，调整坐姿，却已很难回到之前相对轻松的状态。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当“深蓝世界”的股份掮客，对这类事情可谓高度敏感。 “深蓝世界”偌大的宇宙级公司，可以说就是建立在“万化深蓝”的基础上。 “万化深蓝”问世两个纪元以来，其产量一直有限，“渊海真神”陨落后，甚至有传说其生产已经停滞。而“深蓝世界”的市场价值始终高企，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对“万化深蓝”独有的掌控力——那是由“渊海真神”以及后续的“继承者”共同建构的规则和技术壁垒，如果真的突破了，“深蓝世界”的价值，起码要暴跌一半。 别人怎么反应不好说，“深蓝世界”要发疯的。 对面，联络人冷幽幽道：“现在施沃可能还没有想好，怎么向上面汇报，但只要这个信息发出去，‘界幕’这边，一定会有‘深蓝世界’的高规格调查组杀到‘红硅星系’去。 “事实上，事态变化可能会更激烈，要知道，除了‘深蓝世界’，还有‘渊海真神’体系剩下的那些，比如‘星门’对面的那位，肯定也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呵，总 不会是神明复生吧？ “从‘界幕’到‘红硅’，要跨两个短途‘星门’，算上排队之类，怎么也要一周多的路程；可那位大祭司阁下，只要跨过‘游-1337’，就到了。” 说到这儿，联络人反过来盯住毕弗：“这种节奏，比你以为的要快吧？更别说还有其他人……比如，你不感兴趣吗？” 毕弗认真想了想，答道：“我想知道，但目前也仅限于‘想知道’。” 枪打出头鸟，这种能力或技术，现阶段除了“深蓝世界”及其相关利益群体，谁掌握了，就是众矢之的，单纯一两位大君，未必就能护得住。 毕弗不免要感慨两声：“卢安德现在应该很头痛吧？别因为这事儿，把刚刚明朗一些的局面，直接给带崩掉。” 联络人冷笑了一声，并无回应。 毕弗却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你们呢，你们应该也想搞清楚这里是怎么回事。” 联络人点头，随即又摇头，还拿起酒瓶，给已经空了的杯子续酒，期间轻描淡写回应： “其实，我们大概已经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如神助（上） “你们有类似的能力？” 毕弗这回反应极快、极敏锐，实在是“平台”这些联络人，少有这种自我标榜的时候，显然是故意延伸这个话题，想继续和他深聊下去。 这种时候，适当地抬高对方，更方便测算其真实水平。 果然，联络人给出了一个答案：“我们有类似的猜想，但暂时没有开发出相关能力。否则，就不需要通过‘深蓝世界’股权，来确保获取相应的技术支持。” “只是这样？” “当然，我们也是想通过技术支持，进一步验证相关猜想。” 答案有些含糊，但毕弗却有所得，他沉默了下，忽然道： “这和你上次提起的，那个梁庐与‘渊海真神’的联系和默契有关？” 这话奇峰突出，联络人明显愣了下，盯过来的视线格外犀利：“为什么这么想？” 毕弗“呵”了一声：“我只知道这一条能够和你们、和‘渊海真神’都挂上钩的情报。” 联络人感叹一声“原来如此”，随即又笑：“是我的问题，请恕我没法透露更多。不过呢，如果毕弗先生你可以成为大君，提升在‘平台’的权限，再付出相应的报酬，我们会很乐意与你分享这个隐秘。” 毕弗调动自家侄儿的面孔，皮笑肉不笑：“那就先谢谢了。” 话是这么说，其实交流至此，对面已等于是透露了一部分信息。 上次在这儿，联络人便将“渊海真神”与梁庐隐秘联系之事，开了个高价，要卖给他，毕弗没有接受。可回去之后便着力收集梁庐生平信息，以及那个特殊时代“含光星系”与外界联系的方式。 “渊海真神”与梁庐的隐秘联系和默契，又是“继承”而来，且能够让“初觉会”察觉，还能用到“万化深蓝”上——要完全符合这些条件，可能性范围，已经收窄到基本可以确定的程度。现在毕弗只需要验证： “和‘梦网’相关？” 联络人“啧”了声，又开始晃动酒杯，没有回应，却算是默认。 对毕弗这个层次的人来讲，“梦网”并不算什么秘密，“初觉会”与“梦网”的关系也不是秘密。 本来么，在“含光星系”某个阶段，“梦网”和“初觉会”就是尽人皆知，中央星区对其所知不多，只因为对“孽劫世”时代的“含光星系”认知匮乏。 毕弗本就有这个概念，只需要再认真了解一番，基本信息就比较全面了。 但有基本 信息还不够，毕弗想知道更多。于是他问： “当初梁庐和‘渊海真神’，是通过‘梦网’暗中联络的，你们又说‘继承’，那之前把控‘梦网’的‘阍君’，才是这段关系的建立者？ “这段联系，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卢安德？ “你们的‘猜想’，与这段联系相关，是否表明，‘天渊-含光’这边的某种手段，对操纵‘万化深蓝’有奇效？ “若真如此，‘渊海真神’两个纪元以前，创造出‘万化深蓝’的时候，是借鉴了那边……唔，不对！两个纪元前‘湛和之主’都还没影儿呢，非要说借鉴，借鉴‘天渊主宰’的可能性倒更高一些，是也不是？ “虽然‘渊海真神’是‘新域派’的神明，但也有传言说，祂近几个纪元愈发趋向于‘拟古’……” 说到这里，联络人仍然保持沉默，可毕弗也已不再是询问，而是在推演了。 他今天状态好得出奇，不管对面是否回应，思路都未阻滞，一路前冲。很多以前只是模糊了解的东西，随着思绪流转，也从记忆深处翻上来，拼上了一个又一个环节，几无停滞，如有神助： “按照这个推断，‘渊海真神’创造‘万化深蓝’，说不定就借鉴了‘天渊主宰’的某项威能，而‘湛和之主’又是‘天渊主宰’最正统的继承者，相应的手段，‘湛和之主’与他一手创立的‘天渊帝国’很可能也具备。 “如此一来，‘渊海真神’与‘湛和之主’的关系，就很微妙了。 “也是，当初天渊开国四十四大君之一的‘凝光女巫’，其‘冻绝时光’的神通，不正是源于‘渊海真神’的启发？ “所以这段联系甚至还可以再往前推，当年那场惨烈神战，‘渊海真神’虽也参加，可他的立场就很值得商榷。这件事，其他神明知或不知……” 联络人仍未开口，但投过来的视线变得很古怪。 毕弗一怔又一悸，发现他想得实在太多、太顺遂，又随口而发，以至于思维直接探入了高危领域。 这一耽搁，他的思路几乎便给冲断，好险又扳回来，“侄儿防火墙”没什么表情，猜测方向却是自然转折： “泰玉，或者说那个‘意识残片’，是从你们‘平台’上流出去的，此前在你们这儿埋了起码上千年，他拥有相应能力，你们真的只限于‘猜想’？ “这种能力肯定不是每个‘天渊-含光’体系的人都懂，哪怕是在‘天渊帝国’全盛时期，也没有听说‘湛和之主’要 争抢‘深蓝世界’的控制权，或有什么对应的动静。 “它应该是一种隐性的东西，是后来才发现的。嗯，你们‘初觉会’有类似的猜想或能力，若完全是从‘天渊-含光’体系中汲取营养，我不会信，也没有道理。 “对此，我倒是有一个猜测——如前所说，是基于‘梦网’的。” 毕弗调整心境，让“侄儿防火墙”身体微微前倾，盯紧了联络人： “那个‘梦网’是借助‘梦神孽’的力量搭建起来的，‘深蓝世界’目前主流的应用方向则是‘虚拟实境’——这中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联络人仍没有说话，手上却停止转杯。 毕弗心头其实还有一些话，却没有讲出来，真挑明了，就太直白了。 不过说到这里，也差不多将他猜测的东西都讲了出来。这和他一贯行为方式有些差异，可近年来难得有这般“智珠在握”的状态，也还不错。 那重新吞咽回去的话是： 或许，“天渊-含光”体系的某种手段，与“梦神孽”或“幻魇之主”的力量相结合，才是泰玉驱动“万化深蓝”的能力之源。 “内宇宙”与“幻魇系”力量的糅合，这很合理。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如神助（下） 酒吧二楼卡座处，静默了至少十秒钟。已经很久没开口的联络人，不像是思考，倒像是与“后台”某些人交流。 越是这样，越证明毕弗大胆又流畅的猜想，极大地贴合事实，最起码是“平台”所掌握的事实。 毕弗对今天的发挥很满意，这些猜想并不是凭空而来，而是综合了近日收集的多方信源和靠谱不靠谱的信息，梳理出来的结果。 像是“渊海真神模仿天渊主宰”这种思路，其实在“万化深蓝”问世之初，就已经颇有市场了——毕竟，能够深度模拟“天渊灵网”环境的神奇造物，哪是随随便便冒出来的？ 当年“天渊主宰”还在，却未闲到要解答少数“蝼蚁”的疑惑，这种猜测自然不了了之。 今天毕弗将这个陈年旧料用到思维链条中，竟然如此契合，也算是将手边资料应用到了极致。 终于，联络人主动结束了静默，咧嘴一笑，却是将之前已经倒了大半杯的酒水，直接泼洒到桌面上。 酒液沿着桌沿，沥啦落地，有些还沾到了两人的腿脚，大家却都不甚在意。 联络人放下杯子，摇头道：“信息披露不当，我今年的奖金多半是没了。不过坦白讲，你今天的思路，极其惊艳……我会在权限范围内，提升你在‘平台’的评价。” 毕弗哼了声：“那我就先谢谢了。” 联络人重新往杯子里面倒酒，这次只倒了浅浅一杯底：“‘平台’需要对你今天的思路做一个深度评估，所以我今天不会再和你讨论这个话题，咱们还是聊聊泰玉吧。” 毕弗“呵”地笑起来，挟刚刚全盛状态之余威，让“侄儿防火墙”摆了摆手： “泰玉还有什么好聊的？他的这种表现，算是对他‘来源’的一次确证。他的本质还是混乱的，并没有一个稳定的内核，不会因为他面上的表现而转移，卢安德想要扶持他成为‘后继者’，这个思路注定是错误的。 “但与此同时，这个人的混乱属性也带偏了很多人的节奏。不只是卢安德，还有塞奥首祭……也包括你们。” 联络人又开始晃杯子，态度却是更加平和：“我们并不否认这一点。” 毕弗就问：“所以你们要跟着他调整节奏？” 联络人摇头：“跟着疯子的节奏摇摆，只会让所有人都疯掉。” “那就是‘处置’他。”毕弗盯着联络人又问：……还需要我将他引入到‘平台’上吗？” 联络人并没能第一时间回应， 隔了大概两秒钟，在毕弗冷笑起来的时候，才回答道：“仍然可以，但不需要过于急切。我觉得，等‘深蓝世界’的调查团抵达，对事件初步定性之后，再考虑不迟。” 毕弗就确认了，“平台”这边的选择，已更趋向稳妥。 也对，当泰玉这个“麻烦制造机”掀起巨大波澜之时，像他们这种非法隐秘组织，任何一次接触或异动，都可能造成较之前复杂千百倍的影响。 哪怕先前“初觉会”在“红硅星系”的展现出了极为激进的姿态，碰上了更加激进的“泰玉”，也变成了保守派。 别说“初觉会”，便是“深蓝世界”这种宇宙级企业，一旦没能将这场风波化消于无形，后续带来的影响，经有心人……或神明刻意推波助澜，很可能将这个庞然大物都给吞没掉。 所以“深蓝世界”的调查力度必然空前，绝无任何缓和余地。 这种局面下，没有谁会再去冒险撩拨泰玉那家伙，否则被他沾上，说不定就被“深蓝世界”及其背后庞大势力一并给挫骨扬灰。 同样的保守倾向，会出现在绝大部分知情者的脑海中并付诸行动……不用那么麻烦，只要不动就可以了。 又或者，提前将这人挫骨扬灰，连渣都不剩。 问题是，谁又能做到呢？若不能做得果断、周全，还不如不做。 正想着，毕弗心头忽又一动：若真是这般，岂不是说，在“深蓝世界”调查团未抵达前的“窗口期”，“星环城”再没有谁会对泰玉形成掣肘？ 若真形成这样的局面，这么个混乱人格，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呢？ 卢安德大君，如果你还想多活两年，就赶紧把那家伙拴住吧…… 想到这里，毕弗也没有了再聊下去的兴趣，他干脆站起身，拂去膝上的酒水，对联络人道： “再给你们的个建议：抓紧时间处理掉瓦杰罗吧，有这么个人在外面，只会给泰玉更多恣意妄为的机会。” 联络人保持端坐姿态：“我们会认真考虑。” “但愿如此，作为平台客户最基础的安全考虑，我希望能够快速解决这个问题。” 说罢，毕弗带着“防火墙”直接回归现实层面。 洗手间里，塔布勒对着洗手盆无声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便是有半脸的胡碴遮挡，仍能看出脸庞苍白无血色，紫瞳更是黯淡无光，眼睛几乎都睁不开。 折腾了好半晌，塔布勒摇摇晃晃走出，眼神仍是迷离恍惚，却到客 厅吧台处拿了瓶酒，又配了些劲儿大的药，先灌下去半瓶。 这是给“防火墙”后遗症找个现实理由。 说起来，塔布勒当了很多次“防火墙”，可今天的状态格外糟糕，以至于毕弗也不好即刻抽身，必须借助“平台”给出的意识通道，远程操控，聊作遮掩。 上回联络人就提醒了，塔布勒已经快要到极限——不断修改记忆，扭曲思维，对形神框架的负面影响是很直接的。 那又如何？毕弗已将这个侄儿带到了本不属于他的层次，大家是各取所需。 毕弗今天状态好，思路清晰，便是当下，也在想事儿： 临走前，他专门提及瓦杰罗，也是试探。 瓦杰罗这条线，肯定是指向“万神殿”里某位；“联合实验室”这条线，同样能与“万神殿”里的人沾边。 如今泰玉一手打造的局面下，两条线大有“交汇”的可能，“初觉会”多半不愿这样发展下去，但他们仍没有第一时间将瓦杰罗处置掉。这般做法，未必是不愿意，也可能是暂时没能力——他们还是以情报交流为主，在这边的“执行力”差点儿火候。 毕弗宁愿是这样，否则他还要担心自己的安全。 可是，瓦杰罗横在那里，真不是个事儿…… 门铃声忽然响起，塔布勒没有动，自有佣人去应门。不到半分钟，佣人就匆匆过来，说是警方上门了。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清与浊（上） 警察无故上门没好事儿，塔布勒如今这状态，必然要丢一回人，全无抵抗之力，稀里糊涂便被请去协助调查。 毕弗没理会自家侄子的后续，意识回转自身，到了维塔岛上自家的宅子，形神安定，那边的消息也就跟了上来。 到他这个层次，下面人汇报，必然尽可能周全，一并收集了包括警局在内的各路消息、风声，一并送上。 不算意外，塔布勒这回，是因为“辛彻一家”被盯上了，具体对应的，是他对辛彻女儿辛芮非正常的关注与竞价。 辛彻这人是毕弗早年在舰队时的老部下，其实最初毕弗对辛彻并没有太深刻的记忆，是到红硅星系任全权代表之初，此人主动上门攀叙，才有了点儿印象。至于后面与塔布勒的纠葛，他略知一二，并不关心，直到闹出了人命，塔布勒又一门心思冲着孤女寡母下手，他才又稍加关注。 毕弗关注的目标，也是辛芮。 一个极具天赋的“夜阑众”，能让“万神殿”里某人也积极筹谋争抢的好苗子，确实值得一观。 但塔布勒为了裤裆里那点事儿，纠缠不休，与人较劲，就不甚妥当了；至于瓦杰罗事发后，还缺乏警觉性，不依不饶，疑似这两年脑子退化得厉害。 虽说毕弗也好此道，可他更明白什么可以沾，什么要甩开。 莱托主持“联合实验室”工作后，中断“达新实验室”与辛芮的合同谈判，其实就是毕弗安排、提醒，让塔布勒及早断开联系。 可是，塔布勒显然没当一回事儿，仍然与那个明繁纠缠不清。 这下终于让泰玉给沾上了。 那个辛芮，曾经引发瓦杰罗与塔布勒隔空竞价，在阿扎尔处都有留痕。阿扎尔拍拍屁股跑掉了，相应的痕迹却未清理干净，只要泰玉揪着这个特殊节点不放，自然就能找到。 放在这回与“平台”联络人交流之前，毕弗不会在意、甚至乐见这种发展，正好与泰玉做进一步接触，增进了解，完成“邀约”。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任谁面对那个“麻烦制造机”，都要更谨慎地应对。 毕弗走到阔大的阳台上，远眺一河之隔的“维塔外区”建筑群，“清净模式”视角下，不见广告彩光，都市本体格外冰冷幽沉。他不是祭司，也没有走限制重重的“精神侧”路线，远程感应非他所长，但“星环城”终究只是一个相对狭小的人造星球，到了毕弗这个层次，对这边深具威胁的目标，便有一份基本警戒，能够把握大概位置。 比如塞奥首祭，那位大君级的强者，在“星环城”这边，便如一个无形的巨大热源，离得近了，便似要被烤焦眉毛，故而常态下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另外，就是那些同在“天人”阶段的“同类”，根据各自实力层级、行事风格，其存在感亦有差别。 像是天人公会的邦奇，那种资深又老辣的人物，存在感便若有若无，偏又不能忽略，拿捏起来就很困难。 又比如升武，那位曾经的“单兵骑士”，据说身体状态糟糕，远远感觉之下，也确实虚弱，问题是，能信吗？便是信了，真有冲突，也不好当作参照。 倒是那些刚刚“转网”的“新人”，或控制力不够，或着意高调，在这颗狭小星球上，便如一簇簇篝火，在毕弗的“警戒网”里，星罗棋布，张扬热力，其实一眼就能看出个大概。 泰玉也是“刚刚转网”那类，但他给人的感觉又不一样。 他本人很是飘忽，存在感颇低，但他的作品，也就是“对岸”荣军院里的铺设的时空架构，却像一个结构复杂的大型机器，在“星环城”有限的空间里运转轰鸣。 大部分时间，其所发出的“噪音”还能接受，可当它全功率运转起来，对毕弗来说，就太过喧嚣了。 这样的一个架构，无论如何无法忽视掉，此前“强抢万化深蓝事件”中，已有架构与临时架构的拼接，当真是声势惊人，全无遮掩。 哪怕没有人通风报信，毕弗也不会忽略掉的。 有这本事，这般行事，“天渊灵网”也不阻拦，干脆去当“架构祭司”好了…… 就站着的空当，已经有不少人往这儿打电话，绝大部分都是因为刚刚塔布勒被警方带走之事。 不管是什么理由，警方先抓莱托，再搞塔布勒，针对性太强了。哪怕毕弗不介意，多的是人帮他介意，而且圈子内外必然有千奇百怪的猜测。再过一段时间，大角舰队那边，都会有人动问。 不愧是“麻烦制造机”…… 毕弗轻按额头，难得隔空操控了一下自家侄儿，在“平台”上又有那般心流状态，他也有些倦意，更多应该还是心累。 泰玉的混乱属性，带来的不可控局面，他真正见识了。 从目前对泰玉人格本质的判断来看，追缉瓦杰罗，等于是追查“初觉会”，是这人“本我混乱”带来的溯源本能。 泰玉多半是知道自家来历的，但从遥远的年代留存残魂至今，又得以重新寄托于人身，这样的经历，若 想有后续，总要梳理前尘，理清脉络，消除隐患。 毕弗将自身代入泰玉的局面，设身处地去想，毫无疑问，“初觉会”就是最大的隐患。 对此，泰玉会做什么，可想而知。 偏偏毕弗是真与“初觉会”关联着，一个弄不好，惹祸上身，事情就尴尬了。 退一步讲，泰玉用这种高调方式，逼迫他们这些与“初觉会”有关的人员和势力，抓紧时间将瓦杰罗揪出来，以完成其“强制任务”，否则“星环城”乃至“红硅星系”都可能是一塌糊涂……这样也解释得通。 无论泰玉是怎么想的，毕弗都需要做出应对：之前在“平台”上，他让“初觉会”处理掉瓦杰罗，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做；至于他身边的麻烦，这种时候，毕弗也必须要表明态度。 他思忖片刻，回到屋里，用“大角舰队全权代表”专用保密线路，要求实现通话： “接前线指挥部……询问一下，卢安德大君有没有时间？”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清与浊（下） 毕弗是“大角舰队派驻红硅星系全权代表”，当然具备与卢安德大君联络商议的权限和资格。 可正常来讲，已经有泰玉这种踏入相应圈层的“军代表”，事态又直接相关，还专门绕过去，找卢安德大君谈事儿，就有轻视或告状的嫌疑。 毕弗知道这样做不妥当，可为了规避风险，即便失身份、丢主动，也不得不如此。 真当他喜欢找上卢安德么？ 就算他攀登天梯已至十一阶，和正牌大君理论只差两个阶位，可这种差距，就是相去天壤，只能靠着“大角舰队全权代表”的身份，勉强搭上线。 这种自我认知是不舒服的，却又非常有必要。 他在专线旁边缓缓踱步，琢磨言辞，等了二十分钟左右，工作人员确认接通。 毕弗第一时间拿起电话，没等问候，对面却先一步开口：“毕弗？” 沙哑含糊的吐字，便如卢安德近些年给人的印象，苍老至乎昏聩。 毕弗却不敢这么想，保持礼貌和恭敬，道一声“大君”，后续还准备了一些问候语，对面却没给他机会： “有什么事，直说吧。” 毕弗浅吸口气，也没有绕弯子：“大君是否知道，今日泰玉校官强行借用‘万化深蓝’的事？” 对面卢安德简短回应：“他不能用吗？” 毕弗抽动嘴角，不免多想：卢安德是理解错了，不知内情呢，还是故意噎他这一记。 不管怎样，他都要按照“不知内情”来行事，于是平心静气回应：“大君，事情是这样的……” 毕弗将事情过程大致描述一遍，又补充道：“此事本来与我无关，但事发前后，由泰玉校官主导的警方行动中，让我这边两个重要手下配合调查。我已让他们端正态度，认真配合，却担心有心人强行挂钩，给双方制造矛盾，所以专门来告知一声。” 是的，毕弗联系卢安德，并不纯是要捞人，而是要表态。 他相信，在他打去专线电话前后，应该不少人会给卢安德大君去电，自己未必是头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但在实际沟通中，却要当自己是头一个，不能有任何“对面已经知晓”的想法，也不错过任何沟通的节点。 至于卢安德大君，那边只是安静听着，等毕弗讲完，又隔了两秒才道：“我知道了……这倒也方便了。” 呃？毕弗一怔的空当，对面直呼其名： “毕弗啊，有空也要到前线 来一趟，现在很多人、很多事，看得让人生气，需要你这般能说得起话的，加以整治。” 这意思大概就是：“大角舰队”在前线表现得狗屁不是，我没有找你的麻烦，且就庆幸吧！ 毕弗不信他对塞奥首祭、对善隆大祭司也是如此说法，但没办法，只能干笑应下，通讯随即中断。 想要回塔布勒和莱托，毕弗根本没有请求的机会……在卢安德大君冷淡的语气中，他自己就缩了。 至于“泰玉操纵万化深蓝”这档子事儿，基本可以确定，卢安德是支持泰玉的，起码在人前是如此。 嗯，也只需在人前如此，立场就很清晰了。 所以，这位日薄西山的老牌大君，真要在他充满争议的人生末段，再做一次豪赌？ 就因为泰玉？ 毕弗明显感觉到，他已经退出了在“平台”时的心流状态，思维变得滞涩，总有一些疑惑难以解读。 在屋里面呆得气闷，他重新走到阳台上，视线不自觉投向“对岸”层层建筑遮掩下的“荣军院”。他看不到什么，感应得倒还算清晰，只是那似乎时刻轰鸣、鼓荡着热风的架构，不但没能让他看清楚泰玉，反而又多了一重遮挡。 他尝试在心中描画泰玉的印象，也是愈发模糊，到最后反而是心浮气躁，倒似有只小虫爬来荡去，很不爽利。 对一位高阶天人来讲，这般心态是绝不允许的。 毕弗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和身心状态，并本能做些“自检”工作。等一切完成，并没有什么差池，但身心状态也不是特别明透，好像一朵若隐若现的乌云，无声覆盖。 是最近去“初觉会平台”次数太多了吗？毕竟是极特殊的非法渠道，又是在他不擅长的精神和灵魂领域，说不定就沾染些异常。 这种时候，最好的应对方式，是去“万神殿祷告大厅”，对他信仰的神明、信任的祭司做一次祷告，彻底梳理身心状态，避免“内谬外魔”的滋扰。 在修行路上攀援到这个阶段，毕弗绝不会轻忽大意。问题是，“红硅星系”这里，“祷告大厅”好找，能够信任的祭司么…… 当毕弗在家中烦扰之时，泰玉仍在“深蓝世界”虚拟现实中心，指挥有关行动。 他刚从“七号池”那边回来，也终于放过了心神不宁的施沃，让他筹措言辞，去和上级报告相关事项。于是这边只剩下沉默跟随的法鲁尔祭司，还有警察总局的部分技术人员。 走到“六号池”边上，他一 边观察“万化深蓝”的状态，一边吩咐： “那个‘一号池’里，所有的红硅星系‘域外种’元素，都整理出来给我看。取证结束后，我会挑一些，放到‘七号池’里去。” 兰镇副司长一直跟着，琢磨泰玉做下那惊天大事的手段和意图，冷不防听到这个命令，又是愣住： “这是……” 泰玉解释了一句：“那个‘七号池’是模拟‘畸变人员’初始健康状态，加入‘域外种’元素，是要看他们在与‘域外种’长期交战环境下，身心发展是否与现实情况相匹配。” 兰镇本能点头，毕竟是技术人员思维，随即便问：“那怎么保证每个人‘初始状态’的准确性呢？” 泰玉就笑：“怎么可能保证，大差不差就行了。” 兰镇明知细问下去未免妥当，可还是忍不住：“无法精准对应，怎么研究治疗方案呢？” 此言一出，旁边不少人都为之侧目：大哥，都这局面了，你还真以为这是要给病患制定方案、开药方啊？ 泰玉却是很认真地回答：“大家发生‘畸变’，也没有精准选择哪一条路线啊！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发生于我们所在的同一时空里。”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变聪明（上） 兰镇很快在泰玉的思维模式前败退。 其实他能够听懂一点儿，起码知道，泰玉是以某种“整体性时空架构”为基点，进行后续的推演。但具体如何施为，已经超出他的知识和能力范畴。 更何况，这与“泰玉徒手操纵万化深蓝”事件高度相关，哪怕兰镇再“技术向”，涉及身家性命，该缩还是要缩。 眼瞅着“六号池”边上要恢复安静，沉默许久的法鲁尔忽然开口：“你的意思是，‘七号池’呈现的，是你倒推出来的过去某个时空节点？” 泰玉摇头：“两千多号人，各自修行、参战时间不同，一个节点概括不来的。所以不是倒推，只是假设……模糊的假设。” 说着，还对法鲁尔呲牙一乐。 后者不为所动，黑亮的瞳孔盯着他：“那么‘六号池’呢？” “这里？”泰玉视线转过去，棚顶灯光打下，“万化深蓝”在池子里波澜起伏，闪耀着冰冷的碎光，他又笑了笑，“这里当然就是现实版本，但我希望让它更抽象一些。” 泰玉的表述略有些含糊，法鲁尔却没有继续问，又沉默下去。 兰镇则进一步理解了泰玉话里的意思，之前泰玉那轮“强抢万化深蓝”的操作，其实是完成了两件事： 一是完整拓印出了两千多名畸变患者的形神框架情况以及对应的“规则环境”；二是对这些形神框架状态完成初步追溯，并建构了一个包容他们的“假设时空”。 兰镇有些恍惚。 这两天他正领着技术人员搞实验项目，对相应的工作量很有数。就算有专业设备和软件，以及“深蓝世界”这边的技术人员帮助，涉及两千个目标病人，必然是个大工程，哪怕进行初始铺设，十几号人一起干，少说也要连轴转个一周多。 可刚刚那场面，数千吨“万化深蓝”一去一回之间，就已经完成了……所以，这位临时侦缉小组的组长，究竟是怎样的层次？怎样的手段？ 这种时候，兰镇不可避免地有所怀疑： 是吹的吧？反正短时间内也没有人能够确证……但这种招来天大祸事的吹嘘，又是何必？ “咱们的实验池在哪儿？”泰玉冷不丁问了句。 “咱们？啊，是四号池。”兰镇总算没让泰玉的话掉在地上。 还以为他忘了呢。 事实上，包括兰镇在内，大部分人现在都以为，泰玉在警察总局一手推动的“幻身”实验，就是刺破“联合实验室”问题的工 具。 用得非常巧妙，最起码情报准确，切入点犀利。大家正佩服着呢，没想到，这个“工具项目”还有后续？ 幸好，兰镇做事向来认真，哪怕因为环境素材缺乏，显得有些简陋，但“幻身”实验该有的流程、步骤一个不少，当下就在虚拟工作区上做了些简单展示。 泰玉对此表示满意，随即又提前告知： “接下来，我会将‘六号池’‘七号池’里的一些实验成果，投放到这里；等‘一号池’取证工作结束后，也会出些东西，往这边投放。 “嗯，之前不就和‘联合实验室’那边聊共用一池么，后续也可以的，四个池子并在一起，也不是不行，我看‘一号池’应该还装得下…… “当然，两边的操作模式不一样，回头我们再研究。” 兰镇还没有说话，旁边法鲁尔抢先问：“你是什么意思？” 泰玉回答：“在这些实验设计中，寻找‘初觉会’存在的痕迹……‘万神殿’也要掺一手？” 法鲁尔皱眉，但还是继续问道：“我是说‘并池’。” 泰玉依旧答得简单：“我想，便是‘渊海真神’复生，祂的初衷，应该也是在一处池子里，复现整个宇宙吧？” 法鲁尔张嘴，似乎想继续讨论，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兰镇和其他技术人员，则只想自戳耳膜。 泰玉还是比较体贴的，见状摆摆手：“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用管我。” 现在泰玉可算是某种“祸乱之源”，如果不是工作性质决定，谁愿意跟在他旁边踩雷呢？ 于是乎，命令一下，几乎所有人都四散开来，哪怕是没有事做，也要装成有事，有多么远就躲多么远。 法鲁尔只当没听见，至于兰镇，则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泰玉道：“有什么事儿，就招呼我一声，我这两天都会在这里。” 泰玉微微点头，却又笑道：“兰乔还和你们两个人置气呢？” 兰镇闻言苦笑：“前两天她借我钱，买了两张歌迷会的门票，我以为好转些了，可联系她，还是爱答不理的，问她的同学也搞不清楚个所以然。” “给孩子留一点空间嘛。”泰玉说着不痛不痒的话，不过接下来还是许了一点好处，“你是目前行动的中坚，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不过，荣军院那里，完成了拓印之后，羽院长可以轻松些了，我和升武校官商量一下，给她放个长假，照顾一下家庭。” 哪还有家呀！ 兰镇心里的苦涩，真要满溢出来，却又不得不欠身感谢泰玉的照顾。 泰玉就拍他肩膀：“我在我们那个群里盯着点儿，如果她有什么异常，及时和你通气。” 兰镇这次就是真的感谢了。 苦逼的技术负责人离去，法鲁尔一身刺眼的祭司白袍，仍在泰玉身侧。 泰玉也不管他，注视“六号池”的无风自动的波澜，也感受着“通灵妖眼”两只眼睛冰冷的凝视。 先前的言语并无虚妄，思路也自然延伸，只是不必要再付诸于口： 行事当法乎其上，纵然现在力不能及，无法将整个“中央星区”都映射到一池“万化深蓝”之中，但一个“红硅星系”，应该是可以的。 现在素材什么的，还差了些，不够完整，但有“深蓝世界”和警察总局的“支持”，短时间内拼出一个大概，应该也不是问题。 当然泰玉自己也要努力：一些常态下并不具备的素材、现实世界捕捉到的线索，同样要及时投入到这边来。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变聪明（下） 现实世界是如此复杂，存在着无数个或隐或显的层次，不可能一股脑儿地将所有感应到的元素全投进去，必须先做好基本架构，使各类元素有序排布，各归其位。 这一点泰玉倒是擅长……嗯，是“伟大存在”的赐予！ 泰玉在心中赞颂伟大存在，旁边的法鲁尔祭司全无察觉，倒是“通灵妖眼”，眩彩与黑白两只眼睛，仍在盯着他不放。 话说某种意义上中央星区，呃，说了不搞那么大，“红硅星系”这边的世界架构，正可以由这两只“妖眼”来分划： 一是天渊灵网周覆之地；二是它貌似控制却“灯下黑”的阴影之域。 单只是这种分划，就可以写出无穷无尽的论文，泰玉暂时不想纠缠于细节，他现在有个疑问： 如果用这种简单的二分法，“域外种”属于哪类呢？ 暂不代入泰玉自身的看法，从“一号池”目前的研究方向来看，“联合实验室”或者说他们背后的“喜氏财团”，嗯，别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应该是“初觉会”主导的研究，显然并没有将“域外种”列入到任何一类，但又暗戳戳尝试着，用“天渊灵网及阴影之域”的规则模式，加以嵌套。 作为研究重点的“石魄”，就是一个很有趣的例子。 “石魄”是很典型的“域外种”，就是符合人们固有印象，研究起来也比较“周正”，阶段分明，非常好分析的种类。 不像“火狱暴君”或“影蠊”那种惊鸿一现，又不至于像“灯塔”那般纯然孤例，找不到参照，也不至会像其他一些低级域外种，本地化太厉害，“域外痕迹”反而淡薄。 “石魄”属半能量体，本身对本地时空规则力量比较抗拒，需要不停地溢散、碎裂，加以适应，与“火狱暴君”相似，但又不至于急速衰落或仓促离场。 它存在于本地时空的时间很长，凭借半能量体的特殊性，可以作为“登陆作战体系”的核心，却并未快速迭代，形成大量亚种，混淆本来面目。 在它适应本地时空规则的过程中，又不断寻找并趋向行星地层深处的极端环境，汲取地热、提升能级，以期重回天人乃至大君的巅峰层次。 这种长期保留基本框架，又可以反向追溯的特质，确实是很好的研究对象。 泰玉看了很多实验资料和讯问笔录，越看越觉得，“联合实验室”的研究是如此认真，绝不是为了“嘲讽”才临时设置的项目。 “初觉会”后续加入的各种素材和数据， 包括实验室并购，都是要正经将这个实验长期进行下去的样子，好像真的发现了什么。 这一点，在后续取证和讯问中要格外注意，毕竟，要在“实验池”里还原“红硅星系”，就少不了“域外种”这类元素。 当然，泰玉也可以从毕弗和塔布勒那里，做一些“功课”。 想到那对伯侄，泰玉的注意力自然偏转，意识趋向于迷离梦幻的层次。 眼前翻涌的“万化深蓝”，渐与虚无烟霭交织，似是生命星球上，某个小湖晨间起来的薄雾，渐渐弥漫开来。 泰玉意识流动，似在其中缓步而行，不知不觉间，便踏入到茂密的“丛林”中，那存放着“觉者”、缭绕着“孽梦”的奇诡之地。 随着泰玉意识次第深入，断续的“蛛丝”飘荡，随时勾挂，一派阴森苍凉。 这里还有一头始终与泰玉保持隐秘联系的“笨蜘蛛”。 要说，“笨蜘蛛”本应最喜这般环境，如今却是尽可能绕开这些“残留蛛丝”，却又离得不太远，只小心翼翼在其中结网、经营，偶尔被那些“残留蛛丝”挂到了，还要快速撕扯断开。 嗯，且不说效率，其反应和判断，倒是比最早时灵动多了。 这段时间，泰玉是眼看着“笨蜘蛛”开始变聪明的，而这个进程，又高度匹配他与“伟大存在”每隔两日便“共同阅读”两小时的优秀习惯。 泰玉并不太明白为何会是这般，他也不需要明白。 这种模糊的边界和认知，很符合他的审美。 “笨蜘蛛”虽有进步，但要想按照它稳步“吐丝结网”的节奏，全面探索这处“奇诡丛林”，效率仍然不够。 泰玉也不关心“笨蜘蛛”的进度，他更关注与“笨蜘蛛”相关的现实目标。 自泰玉拜倒于“伟大存在”脚下十周以来，据他的理解，“笨蜘蛛”并没有刻意对任何一人“吐丝”粘连，一切都是对方“招惹”，自然引发了相关机制。 这类“蛛丝”的连接，也并不是强制性的，如果你心有所感、所悟，哪怕不能察觉，也会自然断开。 不管是“笨蜘蛛”真正“蠢笨”的时候，还是现在有些“聪明”的阶段，都是如此。 泰玉并不清楚“伟大存在”投落的“笨蜘蛛”，如此行为模式，是基于何种规则，但仅从现实层面考虑，也觉得很妥当。 毕竟“笨蜘蛛”是借助“初觉会”这处诡异丛林掩护，才能相对从容地在“中央星区”发力，也就是说 ，它需要同时瞒过“天渊灵网”及其“阴影之域”的双重侦测。 具象为“通灵妖眼”的话，等于是讲，“笨蜘蛛”需要在“炫彩左眼”和“黑白右眼”的双重注视下，吐丝结网，操弄人心。 这并不容易，也不安全，采用非主动、非强制的方式，显然更加安全。 毕弗和塔布勒伯侄二人，也不是例外。 可现阶段，这二人身上的“蛛丝”，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断不开。 尤其是塔布勒，长期充当“防火墙”，来回修改记忆，扭曲认知，其心神防线早已是千疮百孔，本我渐失，又经常登入“初觉会平台”，最是招惹“邪祟”。 “笨蜘蛛”的蛛丝喷吐上去，天然便有粘性，真不容易脱钩。 毕弗肯定不一样，一个天梯十一阶的强者，不是那么容易着道儿的。 可问题是，他和“塔布勒牌防火墙”之间的联系也过于频繁了，还借助“初觉会平台”的渠道加以操作，这样也不可避免给自己牵了根蛛丝回去。 那根“蛛丝”也还罢了，若他自我警惕，勤于修行，断掉联系其实不难。 可若他后续还是频繁借用塔布勒，出入“初觉会平台”，进入他不擅长的领域，反复操作，相关症状只会越来越严重。 说到底，那个“平台”的设置，本就不安好心。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物类聚（上） 泰玉基本可以认定，“初觉会”在《星路》之中，铺设的那个小酒吧，明面上运用虚拟现实技术，其实是以“幻魇系”力量为根本，模糊了现实、虚拟、意识和梦境的边界，打造而成。 “幻魇系”力量天然的模糊性、渗透性，不是一个“塔布勒牌防火墙”便能挡住的。 “初觉会”利用这种机会，不知道渗透、感染、控制了多少人员。 毕弗怎么说也是资深的天强者，对此应该有所认知。但指向“大君”的欲望和追求，让他甘愿承接相关风险——错进错出，“初觉会”渗透还未成功，先让“笨蜘蛛”得了手。 也是因为这一下，毕弗在“酒吧”里展现的非常“心流”状态，应是被对面那个“联络人”察觉到。 不过，那位“联络人”大概率也是误会了，只当是平台的“幻魇系”力量成功渗透，并因此起了些别样念头…… 贪欲横生啊！ 殊不知他的贪欲，恰是撞上“笨蜘蛛”那张粗疏“蛛网”的诱因。 泰玉在感慨，也借用“笨蜘蛛”放出的那根新的“蛛丝”，尝试定位“联络人”的位置。 没能第一时间做到……就很有趣。 “联络人”与毕弗交流的时候，有意无意将自己塑造为在“界幕”的样子，什么“界幕这边”，“到红硅星系去”之类的言语细节。 毕弗有没有上当，泰玉不确定，但泰玉是不会被这些所迷惑的。 根据“蛛丝”传过来的反馈，他可以确定，这个“联络员”就在“红硅星系”范围内，至于是否位于“星环城”，则在两可之间。 “蛛丝”已经粘住了那边，为何会如此模糊，是因为这个目标本身，存在模式就非常诡异。 他应该是有物质支点的，但不是主体，而且不是一个，是很多个。 至于目标的主体，则存在于更加虚无缥缈的精神层面，非常玄虚。 由此也导致“蛛丝”的粘性和穿透力无法尽数展现，一个弄不好就要滑脱，甚至暴露。 这种古怪存在物，是泰玉过往的人生经历中从未见识过的。非要说有，也只是在早年的课本、传说或文艺作品上——“中央星区”的普通人并不容易接触到“幻灵”“幻想种”这些玩意儿，虽然可以笃定它们必然存在，但由于“天渊灵网”周覆，还有时刻监控网络情况的祭司团，就算是出现类似情形，也会很快加以处置，基本上可以做到九成以上的截流。 截不住的就会酿成事故 。 义鸦、屠前这两位“被放逐”状态的天人佣兵，就曾经接受万神殿委托，处理某“幻灵”，嗯，亦即“笨蜘蛛”，间接引动了后续一连串的变故。 与“伟大存在”交流时间长了，泰玉很自然就知道一些事情。 他不需要为前尘往事耗费精力，只对这位特殊的“联络人”感兴趣： 敢在“天渊灵网”规则覆盖之地，以类似于“幻灵”“幻想种”的状态存在，泰玉敬他是条汉子，需要认真向他学习。 这或许便是“初觉会”在“阴影之域”高度活跃的重要资本。 泰玉觉得，在“伟大存在”加持下，他也拥有这样的资质，只不过要想更稳妥地施行，还是要认真参照学习、积累经验。 如今自然是要弄清其行踪、控制其范围、掌握到手里，然后再进行认真的剖析，也可由此去验证“初觉会平台”的特殊存在方式。 将这些收获整理出来，再投入“实验池”中，加以演化，或许就能够对当下的“红硅星系”有一个更全面的掌握。 泰玉隐约感觉到，“伟大存在”对这个答案非常感兴趣。 他能够感受，“笨蜘蛛”也不会例外。但这个变得聪明一些的小家伙，并没有做什么额外的事情，它只是记录，记录“蛛丝”传导回来的信息，即“联络人”在物质和精神层面的分化和聚合，并将统一为“过渡层”的奇妙波动。 但是，这份波动过于隐晦且复杂，想再追溯它在“规则层”的凭依，就不是特别顺畅。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中央星区这边，“幻魇”“梦境”的规则架构，好像也不是特别清晰的样子。与“物质层”“过渡层”有着微妙的隔膜，好像一戳就破…… 可有谁敢戳么？ 反正“初觉会”没有戳，倒像是特意利用这种模糊性，浑水摸鱼……嗯，或许是如鱼得水？ 属于、不属于泰玉的认知，如流水般从他大脑中过境，不管是否真正理解，都帮助他从更高层级去看待整个事态。 这并不能让他即刻锁定目标，却让他有一份渐渐清晰起来的逻辑链条，并由此做出一些针对“初觉会”的合理猜测。 比如，百蕉数十年惨淡经营，以“秘矿教团”礼奉的“阴君邪神”和貌似超然的“上线导师”； 还有阿扎尔、皮腾以及警察总局内应身上，不约而同的“幻身”现象； 当然也包括不久前砍掉“中介”，尝试直接联系的动作。 这些隐然与“多个物质支点”“玄虚精神主体”，形成对应。 泰玉并没有急于做出最终判断，目前他侦缉小组组长的身份还在，主导的行动也才刚刚展开，针对的目标都还没有做出特别有效的拒止反应，各路信息仍然在快速收集反馈之中。 所以他目前只做一个专心打窝的“钓鱼佬”，不断地往池子里投入相关信息，看能不能吸聚他希望见到的鱼儿，到那时再考虑如何与现实世界对应，并进行捕捉。 于是他脚下的“六号池”中，“万化深蓝”的波荡愈发明显，有时候掀动的波澜，甚至要翻上池子边沿。 事实上，很多时候已经扑上来了，甚至淹过了泰玉和法鲁尔的脚面，但最终又整体退回，没有留下任何湿迹。 这显然不是正常情况，但泰玉不在意，法鲁尔不吭声，周围那些装作忙碌的技术人员也只能当做看不见。 就这样折腾了一小时左右，此前跑去和上级联络的施沃又意意思思地回来了，并带来了百万光年开外，某些人的意见。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物类聚（下） 居中当传话人，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哪怕施沃的岗位决定了他有难以改易的立场，可出于对自身安全和利益的考量，他仍不敢直接讲，而是先绕弯子，找了个切入点，亦即之前泰玉让他收集的技术资料。 他肯定是不会自己动手的，但手底下一大批技术人员帮着整理，时间虽短，资料却全，展示出来也蔚为壮观。 “虚拟工作区”的彩光映照下，书目、图表以及正文资料等尽都铺排，施沃黑脸上笑容似乎都明亮了些： “泰玉校官，泰玉老弟，你看看这些资料合不合你的眼。” “我是外行，哪能看出来好坏。”泰玉踩着又一波涌上来的“万化深蓝”，笑吟吟走过去，“这种时候，肯定是信任施沃先生，还有你手下这些精英技术人员的专业能力。” 施沃展示的“万化深蓝”学术资料不仅数目可观，也做了非常专业的体系化梳理。泰玉随手翻阅，基本上也就是看一看该领域的综述，其他就是书名、题目和作者。 要承认，这帮子技术人员整理的资料，还是颇有可观之处的。 看了排在最前面的综述之后，对这个领域的发生发展过程，以及起到关键作用的学术成果和顶级学者，就有了比较清晰的认知。 由此再去看列出的书目和作者，心里面便算有了谱，最起码知道哪个大概率更重要，需要认真研读。 泰玉再怎么草草浏览，翻阅资料也需要时间。施沃就在旁边等着，几次想开口，都硬生生咽回去。 见此情况，谁都知道他现在有多么为难……但这大约也是施沃希望达到的效果。 到后来泰玉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了，施沃先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分心二用，我基本上还能做到的，不耽搁交流。贵公司传过来的消息，难道还让我焚香净手，洗耳恭听么？” 泰玉的措辞风格多少有点奇怪，还好施沃勉强能理解，便露出一个苦笑：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我汇报了相关情况后，上头并没有怎样，只是希望泰玉先生你在今后两周，暂时不要离开‘星环城’。我们希望能够在此期间，和你做一个比较妥善的沟通……” 泰玉“哦”了声：“要说我本人短期内并没有离开‘星环城’的计划，嗯，也不对……” 他看了眼旁边的法鲁尔，又道：“中间可能要去‘佑冲星’，为侦办‘联合实验室’非法实验做进一步取证，这个贵公司也要管吗？” 施沃张了张嘴， 没能第一时间回应。 泰玉不管他是什么反应，回头翻阅相关资料，信口又道： “如果我不答应，贵公司会采取什么措施呢？通知‘万神殿’还有‘星环城管委会’，将我拘在这里？又或者派人来，亲自动手？ “从其他星系调人过来恐怕来不及，可如果在红硅星系雇人的话，我觉得成功率也高不到哪儿去。” 施沃黑脸更黑，却还要努力控制表情：“泰玉老弟，请相信我们沟通的真诚与迫切。毕竟你刚刚那番操作，实在是，实在是……” 他努力筹措了一番言辞，最后用了一个模糊的表述：“太有冲击力！我相信，以老弟你的见识，肯定明白，将这场冲击消化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对你、对我们、甚至对整个大环境都好。” “我明白，我理解。” 泰玉这么说着，语气却一点看不出“明白”或是“理解”意思。见此情景，任谁都想一拳头捶上去。 问题是，施沃真的不敢，而且泰玉这种反应，倒是符合了他的预期，与之前观察得出的强势恣意的性格吻合，他向上级公司汇报的时候，也是这么讲的。 面对这样的家伙，他把话传到位就可以，不指望真能限制住什么。 叹了口气，施沃还要再修饰一番，却听泰玉感叹了声： “原来，贵公司也有对‘万化深蓝’底层机制的猜想和研究啊……这几篇论文，纯看标题还是比较深入的，尤其是这个。” 说要分心二用，你还真看论文啊？ 施沃此时也只能应付式地回一句：“相关猜想肯定会有一些。” 说着，他的视线不免往虚拟工作区那边瞥了眼，正好看到标题和相关作者。 那个标题很拗口，叫什么《依托古神范式解析‘万化深蓝’底层机制的假说构建》，作者是李维。 看那个名字，施沃眼角下意识抽搐了一记。 所以说，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对这个领域感兴趣而且还肆无忌惮表达出来的，从来都是些麻烦角色。 区别只在于“麻烦”的大小。 泰玉此时已经打开了那个标题拗口的论文，快速翻阅，因其篇幅相对短小，没花太长时间，随后又跳转出来，重新看这些资料的名目，末了他好奇询问： “这个作者，没有其他的着述了吗？” “这个人……” 要说成功传话之后，大家能够绕开敏感话题，施沃还是颇为乐见的， 但泰玉提起的这位，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见施沃犹豫的模样，泰玉似乎是懂了，脸上笑容微妙： “不会是和我一样，进入到这个领域之后，被贵公司给‘沟通’‘消化’了吧？” 施沃头皮一凉，忙摇头：“那也不是……这个人很早就从我们公司跳槽离开了，后来还成为了‘骊越集团’，嗯，也是‘星盟’一个大型企业研究机构的首席科学家。” “骊越集团？”泰玉想了想，“没什么印象啊。” “因为那也是几十年的事了，现在这家公司早已式微，说起来也与那个李维有直接关系。” “哦？” 看泰玉似乎感兴趣，施沃又补充了一些信息： “李维这人，要说还是我的前辈，当初在‘深蓝世界’也是很有前途的研究员，很早就独立开发项目。然而他行事过于高调，思维也很是古怪，得罪了很多人，离职后转投‘骊越集团’，成了首席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他多次主持、参与一些悖逆人伦的禁忌实验，据我所知，有些实验甚至可以往‘阴君邪神’那个方向定性，简直是疯了。 “正是这些禁忌实验，造成恶劣影响，最后把整个‘骊越集团’都给带崩掉，到现在也没缓过气来。 “李维本人也成了通缉犯，好像还当过一段时间星际海盗，再后面就不太清楚了，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正说着，施沃就发现，周围人们投过来的视线变得超级古怪，下意识住了嘴，琢磨自家刚才的说辞，有什么问题。 等他再理一遍，忽就觉得眼前发黑——他、他究竟在说什么啊！ 对面的泰玉倒是听得很认真，末了还思忖片刻，才笑道：“这个例子很是发人深省啊……施沃先生，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 不是，不需要你明白！ 我是说，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别的意思！ 施沃嘴里有无数言语要往外讲，可在泰玉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又半个字儿都吐不出来。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开小差（上） 从现实层面上看，位于北核新区的警方前线指挥部，是目前“星环城”关键信息往来最密集的节点之一。 这个时代，掌握信息就是掌握权柄，如此而言，身为星环城警务专员的白田聪，可以说是当下“星环城”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 然而此刻，坐在临时设置的指挥大厅里，白田聪的复杂感受中，完全没有与“掌握权柄”相关的积极信号，其他乱糟糟的负面情绪倒是不少。 不久之前，他正拿着在“联合实验室”获得的讯问进展，与喜畅等一干人开展激烈攻防。 白田聪并非想站在泰玉这边，但他需要强化泰玉的“不可控”属性，让所有与会人员，包括那些隐藏在幕后的真正大佬明白，对付这样一个人并不容易，现阶段更不可能采取格外强硬的手段，必须徐徐图之。 他要让喜畅那些官僚看到，有这么一个基本算他们阵营的警务专员横在这里，对事态后续发展多少也会起到一些正面作用。 他给那边灌输一个理念：泰玉虽不可控，却可以减少、缓解他造成的破坏。 在这两个看似矛盾、也确实矛盾的概念中，寻找自己的容身空间，是非常考验白田聪能力的。 他觉得当时他发挥得还不错，几乎就要成功了，视频会议开到后半截，基本上就是针对“如何限制泰玉对‘喜氏财团’不利”这个主题，讨价还价。 可随着“万化深蓝”事件出现，以及“深蓝世界”天渊大区总部通过各种渠道传递过来的消息，一切都没了意义。 仿佛可以决定人生命运的视频会议当即潦草收场，有资格与卢安德大君、塞奥首祭联系的真正高层，都迫不及待去找那两个大佬确认。 事情的真实性已经毋庸置疑，他们要确认的是大佬的态度，是这个突发事件后续可能的发展方向。 另外，白田聪就猜啊，让这些人按捺不住的，是隐藏在恐怖风险之下，却仍能够让人忽视风险，意图趋向拥抱的绝大利益……哪怕只是相关的微小可能。 如果渊海真神还在，其恢弘神国仍然是诸天架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恐怕这些人都不会这么想。 但现在渊海真神不是已经陨落了吗？ 围绕着“深蓝世界”，各方的利益纠葛，即便是白田聪这个层次，也有所耳闻。在这么个微妙节点阶段，猛然跳出泰玉这样一个怪物，岂不就是奇货可居？ 相比之下，泰玉背后卢安德大君和塞奥首祭那种若隐若现的默契，都不算什么 了——不再是纯粹的威慑，相反，倒有了一些可以利用之处，有了一些可以辗转腾挪的空间。 对的，以前是因为破坏性风险加剧，同时没有相匹配的巨大利益，所以大家怎么看泰玉怎么不顺眼。却又慑于两位大君的隐性显性支持，只能捏着鼻子应付，一旦被触碰到了边界，被扎疼了，又难免跳脚。 但现在，可能的利益区间放大，哪怕风险又提升了一两个层级，便觉得，也不是不能忍。 别说那些人，此时坐在指挥席上的白田聪，脑子也转个不停： 话说自个儿能不能从里面捞一点好处，不管是从泰玉这边，还是从“深蓝世界”那里…… 正想着，亲信秘书恺亚凑上来，轻声招呼：“专员。” 白田聪就有些烦，今天恺亚过来，几乎就没带来什么好消息。 他皱起眉头：“怎么了？” 恺亚低声道：“维塔大区警局联系，泰玉校官去了岛内分局。” 白田聪第一反应是：泰玉要报复！ 毕竟当初将泰玉拘押，又收了他1300万巨额保释金的，就是那边。所以，他脱口而出： “保释金不是原路打回去了吗？” 连那几周的利息都退了。 恺亚愣了下，才接上白田聪的思路，当下干笑一声：“不是那个事儿，他是去见塔布勒先生了，参与了‘协助调查’的沟通工作。” 听到“塔布勒”这个人名，白田聪就是头皮发涨，似乎能够感受到那位毕弗代表，从维塔岛上投射过来的冰冷视线。 要知道，不只是塔布勒，还有莱托，如今同样在警方手中。 但也奇怪了，连抓了毕弗的左膀右臂，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接到那边传导过来的压力，连个最起码的电话都没有，难不成，毕弗真被泰玉拿捏到了痛脚？ 等一下，泰玉不是在“深蓝世界”可劲儿地折腾吗？怎么又去审讯，嗯，又去和塔布勒“沟通”了？ 白田聪脑子里频繁开小差，没办法，现阶段他不可能把泰玉这人的言行举止往简单了去考虑。 他就想：这位和施沃、或是“深蓝世界”谈妥了？施沃那个半退休的可以不论，“深蓝世界”总没有那么容易妥协吧？ 还是说，泰玉拿一贯的高调姿态，直接和那边谈崩掉？ 现在的情况是，警方刺痛喜氏财团、大角舰队的雷霆行动，在“万化深蓝”事件后，似乎变得不痛不痒了——不是白田聪自个这么觉得， 之前参加视频会议那些人，大概率会有同感。 越是这样，泰玉“不改初衷”“不依不饶”的态度，就越让人心头不安。 白田聪就问：“笔录呢？” 恺亚正要回答，白田聪这边，有电话打进来。 看到显示出来的“泰玉”这名字，白田聪的血压便往上飙升，下意识几乎要按掉。 才当了这家伙一周左右的名义上司，白田聪就无比希望：诸邪退散，家宅平安！ 他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又让恺亚退开，这才接通电话，开口便是打了个哈哈： “泰玉老弟，往来奔忙，辛苦辛苦。” 泰玉仿佛也变成了官油子：“哪里，我这其实是偷懒早回去休息了，比不得白专员你坐镇前指，掌控全局，还要应付那些官僚，避免给我们这边拖后腿。” 这话说的，白田聪只能干笑。 泰玉紧接着便道：“知道你忙，就不耽搁时间了，我眼下正在维塔大区岛内分局，想要汇报一个新发现。”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开小差（下） 白田聪心里一咯噔，脑子里警笛鸣叫，却也不可能让泰玉闭嘴，只能是佯装不知此事，奇道： “老弟你不是在‘深蓝世界’嘛，刚刚还做得好大事。” “任性胡为，让专员见笑了。那边的事情，回头我再专门汇报，这次就说这个新发现。” “……你说。” 泰玉就讲：“我到岛内分局，是专门来盯塔布勒的。总局安排的专家很专业，不过经过检测，塔布勒之前是嗑了药的，这段时间的交流记录，可能没办法入档……” 白田聪知道，这肯定不会是“新发现”，便打个哈哈，“这个嘛，只要先吐了口，后面肯定会更顺畅的。” 泰玉笑道：“专员说的是，哪怕法律程序上没法用，但他有的没的，说了很多，还有他本人的状态，也体现了一些信息，我觉得咱们应该及时沟通一下。” 沟通、沟通，沟个鸟通！ 白田聪听到“沟通”这两个字儿就心头发燥。他和泰玉相识至今，从来没有一次“沟通”是符合本人的预期的，更别提上风或利益，这样实在是很没有意思。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泰玉还是个毛头小子，根本不是个成熟的社会人； 要么泰玉从来不将白田聪这边当成一个平等的社会人来看待。 这两种可能性，要选哪个呢？ 每当这个时候，白田聪就憎恨自己太过理性，连自我安慰都做不到。 泰玉才不管白田聪心里头如何想法，随即又道：“塔布勒这次供述的，还是有关那个‘黑手套’阿扎尔，也就是他和瓦杰罗，通过阿扎尔这个节点，‘竞价’辛芮的事。” 白田聪听得就皱眉：“这件事儿不是已经上会了吗？我记得，事情已经理清楚脉络，还结合了‘黑督察’的线索，将阿扎尔视为‘初觉会’成员，针对他的通缉令也已经发出去了。” 话里不想沾染的意味儿很明显，问题是，泰玉从来不照顾白田聪的感受： “确实如此，不过这回塔布勒又提出了一个新情况。他承认，当初通过阿扎尔给辛彻设局，哦，就是明繁女士的丈夫，使其背负上沉重的难以偿还的债务，不得不冒险参加武装商团，最后一去不回的全过程。当然，也包括通过阿扎尔，对明繁女士及其女儿辛芮持续施加压力，意图不轨……” 白田聪闭了下眼睛。 这一刻，他很想知道，塔布勒那家伙，今天究竟嗑了多少药啊！平日里不是心 计很深沉的么，怎么到了警局，什么话都往外掏？ 白田聪就不想挑明这件事。 当初在警察总局办公会上，泰玉不在场，兰镇汇报此事，他就刻意打断，为的就是尽可能将“塔布勒”这条线，独立于“初觉会”的侦缉工作之外，不想让毕弗这个“大角舰队全权代表”受牵连。 这无关什么事实真相，也不是官商勾结，只是避免政治影响的本能。 查“初觉会”就查“初觉会”，今天挂上“喜氏财团”，明天挂上“大角舰队”，后天是不是该轮到“万神殿”了？ 偌大的“红硅星系”，“诸天神国”治下，还有一点儿干净地方么？ 白田聪当然知道，像“初觉会”这样的非法组织，隐藏在“红硅星系”不知多少年，低调发育，潜伏爪牙，结果稍一扯动，各家各户，都能拽出个线索和关联人物，这必然是有人、有势力且不止一家势力刻意遮护，这事儿也瞒不过谁去。 可谁也知道，里面肯定有着极深的门道，大家不是在这儿努力表现默契么？偏就你清醒、你聪明？ 目前“实验”“并购”之类的问题，存在于生意往来之间，涉及人员众多，想找理由、推责任，还有很大空间。可一旦涉及私人恩怨，那就真是单点爆破，任何缓冲都没有…… 白田聪正琢磨如何含混过去，忽听泰玉道： “从塔布勒的供述上看，其表现更像是欲望上头，只盯着女人看了，一门心思强取豪夺，反倒没有其他的意图……以他现在嗑药过量的状态评估，真实性反而更高些。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他没有像阿扎尔那样的‘幻身’特征，不像与‘初觉会’有直接关联。 “我之前也关注了莱托，是同样的情况。” 白田聪愕然，这，这不该是他的词儿吗？ 如果这话从他嘴里出来，其薄弱的逻辑性，多半会让泰玉批驳得一文不值；可如今泰玉这么说……莫不是你脑子也开小差了不成？ 嗯，毕弗是不是许了这人天大的好处？或是“大角舰队”抢先和卢安德大君展开合作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泰玉又道：“关于‘竞价辛芮’，还有一个细节，是塔布勒自己的估计：当时，他和瓦杰罗竞争，有些上头，出价明显过高，但每次瓦杰罗都稳稳跟上。 “这不只是单纯喊价，而是关系到阿扎尔那笔债权如何消化，是实打实的现金流支撑，还有一些特殊资源置换。 “塔布勒事后 估计——这个事后，当然是瓦杰罗事发之后。他知道了瓦杰罗的真实身份，就觉得，对方应该是没有那种身家的。 “前段时间，‘边界清查行动组’也做过一些实地调查，还有警方的评估，单凭目前浮在水面上的灰产，瓦杰罗确实做不到那么大方。 “所以，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你得罪了“喜氏财团”“大角舰队”，还有“深蓝世界”，仍嫌不够，如今干脆把矛头指向“万神殿”了！ 白田聪额角血管连续跳动，谁特么不知道瓦杰罗背后有人，可那是“万神殿”，大差不离就可以了，还真要把一切问题都摊开来？ 这是他和法鲁尔祭司合作，生了嫌隙，顺势一棍子打过去？ 咦，不对！ 白田聪忽然醒觉：哪怕法鲁尔那个“暴炎众”生就一副暴脾气，和泰玉处不来，但他们背后，卢安德大君与塞奥首祭的默契，目前来看还是稳固的。 哪有行动未结束，直接捉对厮杀的道理？ 所以，泰玉这一出，究竟是什么鬼？ 思虑未全，泰玉已然道：“我和法鲁尔祭司商量了一番，觉得这条线索不能错过去，但本身又过于敏感，不好直接查，要用更有技巧的方式。” 听泰玉讲“技巧”，白田聪下意识一个激灵：“老弟的意思是……” “咱们这次行动，锁定了‘石魄’这个‘域外种非法实验’，又激得各方沉渣泛起，何不借势而为？”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且同去（上） “泰玉要去佑冲星？这是明着打‘深蓝世界’的脸吧？” 果然，只要提到泰玉，使其与“深蓝世界”“万化深蓝”等关键元素联系在一起，已经成为了当下“星环城”一众知情者的本能。 “深蓝世界”隔着数百万光年，对泰玉所发的“禁足令”，现在也正传得沸沸扬扬，愈发助长了这一势头。 对此，白田聪并没有嘲笑的意思，因为他第一时间也是这么想的。 短时间内第二次召开的视频会议，人员有了变化，议题也改了，气氛更是不同。 参加人员里，星环城管委会的高官少了些，多了两位特别邀请本地重要势力的代表。 一位是喜氏财团红硅分部经理麻永，这位刚从警局出来；另外就是大角舰队全权代表毕弗，“左膀右臂”还在局子里走程序。 这两位都被泰玉搅动的风波牵连了，难得在会上仍能控制住脾气，只是盯着白田聪，等他提供更多信息。 同样被风波牵连的“深蓝世界”未受邀参会，则是“利益团体”的分际了。 白田聪收敛思绪，他在开会前就已经整理了思路和说辞，如今讲来，格外流利： “从与他接触的情况看，他对‘深蓝世界’那边，倒不是特别在意，仍是在考虑他的‘强制任务’，嗯，也是这一轮行动。 “泰玉认为，本次行动的目标，是追查‘初觉会’的线索，但因为‘联合实验室’牵扯出来了许多事儿，使大家注意力有些分散。 “这种时候，就要重新聚拢力量，先抓主要问题：当下最能与‘初觉会’关联上的，还是‘联合实验室’那个关于‘石魄’的实验。实验本身已经可以确定为非法，相应资料、数据的来路，又极是可疑，想要最终定性、收尾，‘石魄’本身是绕不开的。 “泰玉是想，趁着现在各方都被这个事件调动起来，形成一个处置问题的专班，到佑冲星去，将‘石魄’这个摆明的问题处理掉……” 星环城管委会副主任喜畅，是本次视频会议上最高级的官员，要说不该挑头讲话的，可与会人员，基本没有“外人”，也不再掩饰，一声冷笑： “专班？是指让各方都出人出力的意思对吧？” 白田聪点头：“是的，泰玉的意思是，让事件涉及各方，都出至少一位天人级强者，最好是能够形成一个超过十人的天人团队，再配合专业人员，快速处理。 “他还说，从‘联合实验室’的非法实验资料中，抓取到了这 头‘石魄’可能的存在方位，这就有了基本方向。同时他声称，他也有一些处理‘域外种’的经验，争取在一到两周内彻底解决‘石魄’问题。” 哪怕是转述，一到两周的时限，感觉还是很激进。 有人就嘟哝了一句：“这怎么听起来像是塞……嗯，给法鲁尔解套呢？” 哪怕这个视频会议，没有“万神殿”的人员参与，也没有谁敢直呼塞奥首祭的名字。否则被那位“暴炎众”隔空感应到，投过来视线，大家就真的坐蜡了。 也是这个原因，开口那位已经后悔了，与会人员也没有谁附和，可大家心里面基本上都是这么想的。 也许，这就是卢安德大君和塞奥首祭“默契”的一部分。 喜畅就盯着白田聪看。 这位警务专员，貌似客观描述，其实正很卖力地推销泰玉的方案，看得出来，这个将麻烦引流到“佑冲星”的计划，很合白田聪的意。 其实，喜畅也觉得可以接受。 倒是另一边的麻永，心里终究还有怨气，冷笑道：“这怕不是一举两得？他自己不敢突破‘深蓝世界’的禁足令，却借两位大君的名头、借办案子的名义，光明正大去抽‘深蓝世界’的脸，真要办成了，对面还没办法拿他怎样。” 喜畅与麻永的后台，都是“喜氏财团”，但所在位置不同，考虑问题也有差异。 他就明知故问：“麻总，你觉得可行吗？” 麻永没给正面回应，而是送回一个反问：“他是让我们自证清白？” 说不定是让你们自套“绞索”呢！参加个共同行动，就想彻底脱身，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白田聪刚在心里面吐了个槽，就见毕弗也发了声： “派人去处理，也没什么。可既然是这种实务工作，有些事儿就要说在前面。 “比如，凑够十人的天人团队并不困难，但是在地底极端环境中，变数横生，这么个临时拼凑的团队，是否有战斗力？会不会造成新的变数？ “还有，总共是要几方出人？每方出几个？由谁来指挥？这也不能太含糊。” 看上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但是能够谈及如此具体的问题，就说明毕弗这边是倾向于同意的。 最起码，大家能获得一到两周的安宁，而等过了这两周，“深蓝世界”的人过来，就是另外一回事。 还有就是，地底极端环境下，背后捅个刀子什么的，似乎也很方便——单凭这一点，应该就有 不少人心动。 白田聪的想法明显是有些过于黑暗了，但他更相信，有人确是这样想的。 面上，他还是没什么表情变化，继续道：“关于各方派出人员，他提了一个简单方案，大概是：万神殿、喜氏财团、大角舰队、星环城警方，还有泰玉代表的前线军方，都至少出一人。” 麻永阴阳怪气：“果然照顾周全……白专员，别是这次就是奔着我们这些要出人的，先一巴掌抽过来。” 错，应该是先抽你们一巴掌，再说要人的事儿。 麻永怨气未消，但听话里的意思，显然也是默许，白田聪也就不和他一般计较。 另一边，喜畅数也有些奇怪：“一共是五方，最低限度是五个人，离他设想的十人团还差一半。侥是如此，也够繁杂的……还有，‘深蓝世界’为什么没算上？” 白田聪答道：“人数方面他并没有强求，至于‘深蓝世界’，他说想让对面换一种方式来加入，也是为了解决临时拼凑队伍造成的默契缺失问题。” 麻永抢先问：“他想怎么搞？” 白田聪咳了一声：“他准备向‘深蓝世界’那边，再借一些‘万化深蓝’。”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且同去（下） 维塔外区“荣军院”这边，升武的房间是最大的，无关乎规格，只是需要安置好他那具庞大的身躯。 远超出中央星区平均值的体格，患上了同样远超出平均值的伤病，同时还是一个已经极度弱势、近乎于消亡的种族，可以说将病人的治疗难度拉满。 病人本身，也对这种治疗工作并没有什么期待。 泰玉走进房间的时候，升武刚刚替换完了裹身的药布，坐在巨大的平板床上。 他这段时间病中卧床，不怎么出房间，身上的智械义肢也懒得装，整个人倒是凭空小了一圈，四肢不全，包裹严密的躯干上，感觉也是凹凸不平，很多地方都少上一块。 比较惹眼的，是身前那个大盆子，里面是之前拆卸下来的药布。 见泰玉视线移过去，升武相对完好的左手打了个响指，盆子里那些药布便在一团炽白火焰中燃烧起来，明明非常潮湿，盆子里却几乎连火烟都没有，转眼就烧成了灰烬。 既然没什么可看的，泰玉便看向升武包裹严实的面孔：“升武校官，羽副院长介绍的那个医疗实验室，真不去看看么？” 升武摆手：“说是治疗，其实是被人研究，没什么意义。” 泰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之前发过来的方案，你看了么？有没有合适人选？” 升武平静道：“这些年跟着大君，与域外种僵持，别的不说，多的是极端环境历练。单只是‘星环城’这里，退伍老兵就有七万多，人选肯定是不缺的，我让宫周拟了个名单，你从里面挑就行。” 稍顿半秒，他又道：“只是他们从前线下来，未必还愿意再冒风险，你挑人是一方面，也要注意他们自身的想法。” “双向选择嘛，我懂。”泰玉笑呵呵的，“我这两天也看了资料，这七万来人，近几年的平均收入实在不容乐观，只要报酬给足，重赏之下当有勇夫，更何况，他们本身也不缺这个胆气。” 升武摇头：“从战场上下来，胆气这个东西就是个谜……对了，宫周有意跟着去，不过让我回绝了。” 泰玉啧了声：“回绝得好！且不说他那身体状况，单凭他现在是‘格式塔’‘庇护所’里最资深的一人，荣军院里就离不开他。” 升武眸光从半遮住眼眶的湿布下透出来：“他一直都很冷静，之所以静极思动，还不是你这段时间给了他错觉。” “哈？” “‘格式塔’‘庇护所’不提，昨天用‘万化深蓝’来洗 澡，真是好得很——这是大君都没做，大概也做不到的事。” 泰玉撇嘴：“虽然说术业有专攻，不过要说大君借不来‘万化深蓝’给大家‘洗澡’，我是不信的。 “主要是他不像我这样无所顾忌，要照应的东西太多，顾得了这边，可能就要舍掉那边。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过。” 升武视线盯在他脸上：“你这性子，确实是言语无忌惯了的。我从各个消息渠道了解了你的情况，却从来没从你自己嘴里听到过……” 泰玉理直气壮：“既然校官你都了解了，难道不知道‘本心蚀空’的问题吗？我现在这情况，未必就是由我自主，所以我也想着追溯过往，看看能不能理清源头。” 升武伸手，隔空点了点他，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失笑：“现在是你管我，有些话我就没必要说，只希望咱们能够及时同步消息，这样，哪怕是你碰到一些不太清楚的事情，我这边，包括大君，说不定还能给一点提示。” “那是当然。”泰玉满口答应，随即换了个话题，“说到收到‘同步信息’，正好有件事我差点忘了：以前集修实验室那个‘军代表’路洋，现在还搁我手里呢，准备怎么处置？” 路洋一两个照面就被泰玉以诡异“时空架构”吞噬，相对于泰玉这两天造出的其他影响，是很不显眼的一件事，但在军方、荣军院等特定群体中，还是很有轰动性的。 升武知道这事儿，却并没有向泰玉提起过，哪怕是现在，也没有顺势了解，倒是问了一句： “近卫一局执处行有和你联系吗？” “嗯？这个倒没有。” “给你发工资和津贴的都不管，我这个要指望你发津贴的，能管什么？” 升武说得很随意，可后面，他声音还是略低了些，也没能止住后续的感慨： “我曾希望路洋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单兵骑士，后来发现是过于苛求了；大君希望他能够当一个称职的‘军代表’，事实证明，也没有指望上。 “我并不是怪他什么，现实就是，大君直属舰队就那种规模，红硅星系也就这么大，天渊遗民的前程永远都是那样，我们东挑西捡，基本都只是那些面孔……” 说到这儿，升武忽又摇头：“根子上的问题不在这里，是我们现在，再也没法像过去的天渊帝国，甚至比不过当年含光星系那般，源源不断地培养人才，嗯，你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忽然点了前面的一个词儿：“寄人篱下……这个说法很不 错，但好像不是用惯了的俗语？” 泰玉还未回应，升武那边，却有通讯打进来，他看了下便接通，时间不长，很快就挂断，随即就看向泰玉： “你在这边兴风作浪，‘星门’对面，也被你惊到了。” “嗯？” “善隆大祭司座下，架构祭司偃辰已经穿过星门，回返中央星区，说是一会儿就来拜访。” 泰玉挑眉：“他们回来，不应该先去万神殿述职吗？” 升武呵了声：“我想这种时候，就是塞奥首祭，也很想让他们和我们碰一碰。” 泰玉眨眨眼，忽地笑起来：“要遂他们的愿，也不能太轻易了。这样，我要为之后去‘佑冲星’那边做准备，也要注意离开这段时间，项目不要出岔子，接下来就在隔离区里泡着了。 “正好升武校官你现在精神头也有些好转，偃辰祭司什么的，就由你应付好了。 “倒是可以顺便问他一句：接下来去‘佑冲星’，我也准备研究一下‘万化深蓝’的其他用法，看他们有没有兴趣？ “要是有，不如同去？”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过坦诚（上） 元居见习祭司觉得，自己人生的表针突然被拨快了。 大概是在星门基建管理处停留时间太长，骤然回归中央星区的生活节奏，不太适应之故。 和偃辰祭司一起，刚到了星环城，就在“万神殿”“荣军院”“深蓝世界”等多处来回奔波，会见相关负责人，交流传输大量信息。可还没来得及消化掉，便整体打包，一发地送到了这艘舰艇中，编入刚刚成立的“天人专班”。 “天人专班”并不只有天人，像他这样的见习祭司，就有十多位。 说起来，在这个团队里面，“万神殿”人员真是很醒目的，算上偃辰祭司在内，便有四位正式祭司，其他三位分别是： “暴炎众”法鲁尔祭司、“命轨众”隗荣祭司，以及“夜阑众”坎南祭司。 如果不是事先对这个“天人专班”有点儿了解，元居会下意识认为，这是由“万神殿”主持的大行动。 可事实上，“天人专班”的组建者、行动团队的管理人，却是那位最近在“红硅星系”“星环城”名声鹊起的泰玉校官。 据说，那位行事非常强硬、办事逻辑也往往出人预料——“天渊-含光体系”的强人，都是这个风格吗？ 元居之所以有这样的印象，主要还是对当初的升武校官记忆过于深刻。 可这回，在那所“荣军院”里再见，便发现与当时相比，升武校官几乎要“溶化”了一圈，与大祭司阁下的“空化”之劫依稀类似，但要更加狼狈。 此般情形，也不过是十周左右的变化，让人不免感慨，也有些同情。 虽说前面两边是起了冲突，但现在，他们和卢安德大君应该算是盟友，至少在元居的理解中算是的。 “游-1337星门”那边，“梁庐内宇宙废墟”实在不好处置，最好也最理性的方法，是直接毁掉星门，将所有的污染都隔绝在千亿光年开外。 在这一点上，善隆大祭司和卢安德大君的意见是一致的，却因为“喜氏财团”等既得利益群体的干扰，不得不采取更保守的方式。 十周以来，这件事牵动了大祭司极大的精力，导致与升武校官战后有重启迹象的“空化”进程，开始了明显进展，这让元居对“喜氏财团”等地方势力的不满，达到了一个顶峰。 相比之下，大祭司和卢安德大君有通话、有默契，也都失了根基，两边暂时抱团取暖，合作起来相对也更安全…… 这是偃辰祭司的解读，但元居觉得很有道理。 在这个基础上，再看引他们回来的“万化深蓝”事件，便能看得更通透： 虽说“深蓝世界”总部和大祭司联系，请他帮助调查，大祭司也答应了，可元居这个小年轻都看出来，大祭司并不想因为此事为难泰玉，和卢安德大君交恶，相反，大祭司阁下应该很想看到后续的更有趣的展开。 “渊海真神”陨落后，他们这一系的祭司团日益衰弱，哪怕每年还能够从“深蓝世界”中获得不菲收益，但与全盛时期相比，根本就是被逐步瓜分的状态。 对他们来说，现在的“深蓝世界”早已不是当年需要全力维护的世俗资产，反而是抛不下但又沾不得的麻烦和暗雷。 嗯，大祭司阁下没这么说过，但偃辰祭司这么讲，他也没有反对。 元居便觉得，他们这一系刚转为“架构祭司”的“前渊海系”祭司们，都更乐见于“万化深蓝”有其他的变化。 至于为何乐见，排除掉“幸灾乐祸”之类选项，应该还有更深层的意义。 元居见识不够，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是胡思乱想。 但想到极处，也不外乎就是“渊海真神借助‘万化深蓝’这样的特殊造物，提前从‘神国退藏’‘领域重划’的迷途中挣脱”这样一个终极愿望，而这种愿望又未免太过荒谬。 此外，元居虽是万神殿成员，但他们这支“架构祭司”团队终究特殊，和“红硅星系”这边以“晨曦之主”体系为主的祭司，天然便有隔阂。 应该说，和其他任何的神明祭司都不太能站到一起去，倒是看泰玉还更亲切些。 看着这位传说中的强硬派人物，带着几个退伍老兵，还有明显与他保持距离的特警队伍登舰，除本人以外，一个直属的天人强者都没有，下意识就有些担忧。 元居看了眼偃辰祭司，这位有过交代：先观察，必要时候，可以适当配合一下。 只是，这个“必要时候”，是什么时候？ 当元居见习祭司还在因为“时机把握”能力不足而焦虑的时候，登舰不久的泰玉，便已经召集所有人，开始了专班第一次工作会议。 此时舰艇还没有起飞，人员刚刚到齐，除了必要岗位上的人员，都给召集到一起。 偏偏这艘中型舰艇上的会议室，并不足以装下所有人员。于是，会场便给安排在了相对比较开阔的休闲区。 平常大家在这儿喝点儿饮料、吃点小食、聊聊天，还有一处视觉上比较开阔的“天幕”区域， 可以看直接看到舰艇之外的景色。 有这种配置的舰艇，显然不是军用的，感觉就有点儿怪。 现在“观景天幕”没有打开，休闲区里亮起灯光，几十号人或坐或站。当然，坐下的都是“天人”级别的强者，像元居这样的见习祭司，只有站着的份儿。 那位泰玉校官也站着，只不过是站在了人群中央。 休闲区布局没那么周正，空间本身就是不规则的，座位随意放置，又因桌子、吧台、置物架等分隔，人群也是错落分布，只隐隐形成一个圈子，将泰玉包裹在其中。 说实话，这不像是开会，倒像在听泰玉演讲。 数十对目光聚焦下，泰玉英俊而年轻的面孔极是平静从容，元居多少有点羡慕。 根据他所了解的资料，这位泰玉校官其实比他还要小一些，但已经是一位正经的天人强者，而且也历练出了在这种场合下从容不迫的气度。 他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呢？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过坦诚（下） 元居有点走神的时候，泰玉的讲话已经开始了: “我的目标是组成一个由十位天人强者为战力中坚的专班，集中力量、快速处置‘佑冲星’上的‘石魄’问题，感谢各方支持，目前专班队伍建构已经基本实现。” 说着，泰玉便开始逐一介绍“专班”里的几位天人强者。 “军警方面，有我，还有特警行动组弓志诚组长。” 元居见习祭司对照着刚拿到手不久的资料，开始认人： 弓志诚是个大高个儿，体态笔直修长，一直穿着警用内甲，给人感觉颇为剽悍，黑发褐眸，不喜不怒，很是沉静稳重。 资料显示，他应该是天人三阶。 泰玉又继续介绍：“相关方人员，则有‘喜氏财团’的思诺万先生。” 思诺万则是位看上去块头很大的肌肉男，感觉上甚至有些笨重，脸面和头皮刮得都很干净，也没什么表情，蓝眼珠看上去颇为冷酷。 这位是天梯四阶，比弓志诚高了一阶……然而天梯中段的实力，战力应该提了一整个档次。 元居一念未绝，就听到泰玉在笑：“弓组长和思诺万先生，你们二位刚打了一架，希望是不打不相识。如果现在还不太能看顺眼，提前给我说，我会为你二人解斗。” 现场的氛围就变得非常古怪。 哪怕彼此间有些小矛盾，哪有会场上当面指出来的？ 元居猛翻资料，结合之前听闻的一些消息，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话说这位光头的思诺万先生，是“喜氏财团”红硅分部经理麻永的贴身保镖，之前警方针对“联合实验室”行动中，因为要请麻永去“协助调查”，思诺万还和弓志诚有过一场极为高调的“天人战”，后来是受限于体系压制，被弓志诚拿下。 麻永派这位贴身保镖出来，看似诚意颇足，可考虑到之前的冲突，倒更像搞针对……非善意的那种。 这点小心思，因为泰玉过于坦诚的说法，暴露出来，当事人怕是不太好受。 唔，思诺万保持着冰山保镖的冷酷范儿，倒也看不出来。 泰玉更不会在乎，继续往下介绍：“还有大角舰队的怀安先生……” 这是一个天梯二阶，看上去没什么特色，比较低调，不低调也不行。 接下来就是介绍“万神殿”到此的四位正式祭祀，并表示感谢。这四位祭司中的任何一人，拿到“红硅星系”或“星环城”的交际场上，都会是最拔尖的那 一类。偃辰祭司可能稍微弱势一些，毕竟没有在本地耕耘，但现在善隆大祭司就在星门对面，有那位隔空支撑，绝不会逊色到哪去。 偏偏就是这四位正式祭司，仍然只是处在辅助位置，任由中间的泰玉侃侃而谈。 元居简单计了个数，之前泰玉讲，他的专班预期是由十位天人强者组成，现在只有八个，所以说只能说是基本达成目标。 除了万神殿大力支持以外，星环城警方、喜氏财团和大角舰队都只是象征性地派出一位天人……所以泰玉话里含讽带刺，也不奇怪。 元居正想着，心头忽地一跳，却见泰玉的视线从他这边划过去，也划过偃辰祭司，最后落在他们旁边，红发红眉的法鲁尔祭司脸上。 “我已经与之前负责‘石魄’事件的法鲁尔祭司做了交接，现在我就是这次‘处置石魄行动专班’的负责人，本次专班的筹建、行动安排和思路，都是由我一手主导。所以，理所当然的，也是这次行动的最高指挥。 “我的指挥风格比较军方，嗯，也比较‘天渊式’，思路则比较技术流，还是那种比较偏门的技术流，又不怎么擅长沟通，所以可能有些命令不太容易解读。 “但这也没关系，听话、执行就可以了。” 泰玉的视线又从法鲁尔脸上移走，节奏很稳地从各位天人强者脸上逐次划过，仍保持微笑： “我应该说得很明白了，请大家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觉得做不到的，你们自己与所属一方的上级沟通，让派个能平替、能听话的过来。 “如果做不到，我会用我的方式帮你做到。” 没有人喜欢听这种话，包括元居这种有点儿立场亲和的，听着都刺耳。 问题是，“万神殿”几位正式祭司，无论资历如何，都没开口，竟是默认，其他人便不会傻到当这个出头鸟。 显而易见，这里面必然是有“万神殿”高层，更确切地讲，是塞奥首祭的意志作用。 见没有刺头冒出来，泰玉的语气便缓和了些：“当然我很清楚，这么个临时团队，要短时间内捏合成一个整体，跑到地底极端环境去和‘域外种’打生打死，太过理想化。 “所以，根据我的行动方案，我们前期作业以培养默契为主；后期……如果顺利的话，我们也就不需要冒险了。” “咦？”元居愕然抬头，现在大多数人，反应与他差不了多少。 搭载“专班”大部分成员的舰艇，很顺利地穿过“佑冲星”大气层，却 并未急于降落，而是在这颗星球知名的“边界”区域上空盘旋。 元居上次到“红硅星系”的时候，也慕名到此游览过，却是走马观花。 如今重回旧地，从观景天幕区域投出视线，看苍茫大地上斑驳扭曲的“伤痕”，在那里流转切换的风沙、暴雨、电光，乃至于喷发出来的纯粹高能风暴，一时也看得很入神。 哪怕在宇宙空间里，见过更多更激烈、宏阔的天文奇景，可绝大部分时候，也只是旁观，绝不会考虑掺和其中。 但这次，他所在的“专班”，却是肯定要往那片规则扭曲之地的极端环境深处去的。 像元居这样，遥看“边界”，越看越紧张的，大有人在。 “遗传种”么，随着文明发展，可视通万里，可想落天外，可一旦真身置入实境，方知自身渺小、生存艰难。 原因无他，天然体量所限。 元居也听到有人议论： “是错觉吗？怎么觉得这回的‘边界’，比平常狂暴多了？” “不是错觉，‘边界’喷射的高能风暴，平均杀伤能级大概是四千到五千之间，刚刚测的那一股，已经飙到九千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疑招揽（上） 元居听到旁边的议论，下意识为之侧目。 人家所说的“能级”数据，不是信口开河，而是“观景天幕”这边自动锁定、探测并评估呈现的。 嗯，就很《星路》。 有关对话还在继续，看打扮，是发生在两个特警之间： “这舰艇是哪家少爷小姐的座驾？感觉内设和配置都挺潮的，就是准确性有待商榷。杀伤能级9000，已经能正面秒一位天人了。” “不至于吧？天人标准能级是五千没错，但爆发那一下，据说也能破万。除非不躲不闪，硬吃一记……” “之前那次‘天人战’，现场有没有测啊？” “这要问那帮技术员，詹处就在前面，你去问问？” “算了吧，问也没用，标准都未必一致。” “点一下……嘿，这有说明，是和《星路》同步的版本模型。” 两人的对话明显跑偏了，连带着元居的思路，也跟着偏移。 “能级”这个概念，除了在物理等学术领域，中央星区的其他正式场合用得其实不多，但在《星路》等娱乐性较强的虚拟现实游戏里，确实挺流行的，可以说是核心数据之一。 作为一种人为制造的“高阶数据”，考虑到权重系数、自变量选取等关键元素，其准确性永远与纳入的数据量成正比，偏偏遗传种，尤其是高级遗传种，很难做到完全的数据化。可能“思想星团”比较合适，那边确实也一直在推相应类似的理念，然而事实证明，快速迭代的“能级模型”，拟合优度仍只能说差强人意。 元居年龄还小，早年也有一段时间，颇为沉迷游戏，哪怕近些年愈发沉稳，也接受最正统的祭司教育，但对“能级”本能就有一些宽容度和接受度。 他就觉得，在遗传种能力评估领域，如果不要那么计较精度，“能级模型”还是有点儿用的，再结合精度更高的环境能量和武器杀伤能级评估，更容易快速下判断。 年轻人么，能简单直接就最好不过。 而且一个靠谱的“能级模型”，也未必不能做高级分析。 便如当下“边界”环境喷涌的“高能射流”，几乎超出一倍的能级数值，肯定是有问题的，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看采集的环境数值就能大概得出结论。 元居又好奇，又有些“解题”欲，便在他触碰透明“天幕”，尝试调出详细信息时，忽有所觉。 扭头去看，却见旁边本来低声交谈的偃辰和法鲁尔 祭司，终止了谈话，同时举步，往“观景天幕”边上刚形成的另一个谈话圈子挪过去，元居赶忙跟上。 偃辰和法鲁尔祭司身份摆在那儿，想进入谈话核心圈子，没有人会拦住，反倒是主动让路的多，倒便宜了后面的元居，轻而易举就进入到内层。 还没看清楚局面，就听到了那位泰玉校官的嗓音： “这处特殊地带，说是一千三百年前，和‘域外种’惨烈战争的结果，可当时为什么会在这一区域反复厮杀？隗荣祭司，‘万神殿’有相应的资料吗？” 泰玉问的是隗荣祭司，倒是挺恰当的。 历史问题，询问“命轨众”，怎么都能得到一个不差的答案，前提是，你能让喜欢以神秘示人的“命轨众”开口。 泰玉校官是卢安德大君麾下，照理说，提这种问题挺古怪的，但人家接下来就说了：“我曾问过升武校官，他给出的答案我不太满意。” 隗荣可能是“专班”的四位正式祭司中年龄最大的，但看上去也最清爽，哪怕头发灰白，面有细纹，仍然打理干净，看不出身居高位的倨傲，更像一位埋头做研究的学者。 他与泰玉并非初见，在两周前的“答谢宴会”上就照过面，只不过没有直接交流。 当时隗荣是代表“万神殿”出席宴会，地位尊崇，与红硅星系副执政官德累莫顿平起平坐。谁能想到，两周之后，隗荣就成为了泰玉的临时下属？ 不过当事人看上去倒不甚在意。 “命轨众”确实寡言少语，但被人点名问到，又是临时上司，隗荣还是微笑给出回应： “升武校官怎么说？” 泰玉屈指，依次说来：“他说‘红硅星系’唯一的宜居星球，有它的特殊政治价值；另外，客军至此，难免受一些约束；再有就是，‘域外种’准备夺取这颗宜居星球，借助地核能源还有大量生灵，快速迭代……基本就是三重因素作用。‘万神殿’是怎么看待当时情况的？” 隗荣认真听了，末了微幅摇头：“我了解的情况，基本也是如此。” 稍顿，他主动问了句：“泰玉校官不满意在何处？” 泰玉咧嘴一笑：“根据含光星系的经验，‘域外种’的繁衍迭代，似乎并没强占宜居星球的必要？” 隗荣依旧是摇头：“‘域外种’习性几无规律可循，含光星系是一种，红硅星系是另一种，并不奇怪。‘域外种’对本地时空的妥协和变异适应，成此结果。” 作为一位“命轨 众”，一板一眼与泰玉讨论问题，也是难能可贵了。 泰玉点头，却又紧跟着追问：“既然‘域外种’表现出对本地时空规则的妥协和适应，那‘万神殿’有没有考虑过，专门设计一种时空环境，只要是‘域外种’进来，就束手就擒？” 这个问题有点儿荒诞，隗荣却很正经地回应：“有的！据我所知，红硅星系‘防战’后期，就在卢安德大君建议下，变更‘天渊灵网’部分架构，扭曲了物质时空，以实现对‘域外种’的控制。” “哦，还有这事儿？” 在元居这位旁观者看来，泰玉吃惊的模样好像有点儿刻意了。 隗荣并不介意，视线透过“观景天幕”投向下方扭曲的大地：“是的，就在‘边界’。所以这里的复杂规则环境，不只是‘天渊-含光体系’和‘域外种’对冲的结果，‘天渊灵网’架构的临时扭曲，也是原因之一，且有可能是最重要的原因。” 稍顿，隗荣给出了一个符合“命轨众”风格的结语：“星图的自然轨迹不易扭曲，可一旦扭曲，也不易恢复……或是再没有恢复的必要和可能。”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疑招揽（下） “命轨众”的说法，总是带着点儿“命定”的玄虚色彩。 旁观者微微骚动，一来大部分人首度听闻这等秘辛，二来也是本能不安：这种事情，我们听来，不会超权限吧？ 泰玉却不甚在意，甚至还做出了几个简单推理：“‘红硅星系’这边，除了后面挪过来的‘星环城’，其他区域一直被设定为‘开放权限’，是否一定程度上也是这个缘故？ “另外，这是否也证明，‘诸天神国’虽然掌控着‘天渊灵网’，但是对于这些非自然的变动，也格外慎重？ “如果‘星图轨迹’这么‘倔强’，追溯过去，难度就比想象中小很多，对历史研究人员貌似比较友好。” 他说得流利，旁观者们理解起来却是困难，以至于迟了半秒到一秒，才醒悟他说了什么。 骚动便有扩散迹象，很多人下意识往后面退——毫无疑问，“诸天神国”什么的，肯定超纲了，“天渊-含光体系”的强人，果然还是百无禁忌。 “观景天幕”边上的些许混乱，并没有影响到泰玉和隗荣祭司的谈话。 后者更像是给激起了谈兴，主动发问，且换了个话题：“我听说，泰玉校官精通‘礼祭古字’？这样在历史研究上应该也颇有造诣。” 泰玉呵了声：“精通谈不上，主要是奔着应用去的，和‘万神殿’正统的学术研究，差得太远。” 隗荣祭司温和一笑：“唯有解难，方有研究。‘遗传种’便是宇宙中最现实的生命，若无现实之心，也无存在的意义。” 从这句话开始，他已经换成了“礼祭古字”的语流。 旁观者中，能听懂的，恐怕也只剩下了“万神殿”的祭司与见习祭司。 泰玉笑着回应：“以现实之心，生幻想之念，入迷妄之境，起寄托之情，然后精诚感会，以通神明。” 他说的同样是“礼祭古字”，却又不太相同。 周围的祭司、见习祭司的视线，都聚焦到他脸上，眼神内蕴之意各不相同，极是复杂。 隗荣不愧是精研历史的“命轨众”，沉吟片刻，竟然找到了出处：“这是‘阍君’的……” 莫名的，舱内气压略有变化，有些人耳内有些发闷。 到他们这个层面，受“礼祭古字”的机制作用，述及一位正经的大君，便是早已陨落的那种，也有一定的异相。 隗荣不免卡顿一下，泰玉代替他讲完： “礼祭古字阐根本法二十七意。” 之前泰玉那句话里，“幻想”“迷妄”“寄托”“精诚”“感会”，都在“信仰”路线九条意象之中。 泰玉说着，又换回了通用语，轻赞一声：“‘命轨众’确实都是历史学者，我还以为这些都够冷门了……当年也算冷门的。” 隗荣同样以通用语回应：“对‘礼祭古字’和历史感兴趣，自是极好的。听说，泰玉校官‘转网’之前，好像还没有做信仰分流，不如到我们这边来，更方便做一些学术讨论。” 如此一来，旁观者中，不论是祭司还是别的什么人，都听懂了。 这算是……招揽？ 只是这招揽，是“万神殿”呢，还是具体到“命轨众”？ 人们一时间面面相觑。有些机敏的，就偷看几位祭司的脸色，却哪这么容易窥见端倪！ 便在此时，泰玉对隗荣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到学术讨论，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算不算……” 接下来，他又换成了“礼祭古字”的语流：“‘命轨之神’可以看穿历史的迷雾、透彻时代的波光，那么当初从‘堕亡之主’转到‘晨曦之主’的阵营中，是因为看到了‘星图’的某种变化吗？” 连续几个专属称谓出来，舱内分明响起一声闷爆，光线和空气扭曲波动，且不断激荡蔓延。 大部分人又是惊讶，又是茫然，下意识扭头四顾，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法鲁尔祭司脸色微变，下意识要往前，但感觉到附近偃辰、坎南两位祭司都没有明确反应，又强行定住。 这一刻，很多“礼祭古字”水准过硬的见习祭司，也听懂了泰玉的意思，有些已经要喊出“亵渎”“狂妄”之类的罪名，却因为几位正式祭司的“淡定”，不得不按捺住，但也带出了最明显的骚动。 这些反应，与舱内的异相浑搅在一起，更让人不安。 隗荣祭司仍然是温和的笑容，没有回避：“这和我们之前讨论的问题一脉相承，都是扭曲‘星空轨迹’带来的复杂后果。便是伟大如神明，对茫茫宇宙的未来命运，看法亦有分歧，由此就会影响应对的方向和措施。” 说到这儿，本来已经可以，但隗荣祭司沉吟数秒，还是继续答道： “命途所见，‘堕亡之主’更悲观，‘晨曦之主’更积极，故择而从之。” 对“命轨众”来说，这不是什么难吐口的话，但以“礼祭古字”的方式说来，就非同一般——某种意义上，这比任何测谎仪都要来得有效。 只不过，这种交流方式，他们所在舰艇分明有些承受不住。 已经不只是舱内空气和光线扭曲，便是临近的“观景天幕”，都在嗡嗡颤动，还有多处结构发出异响，比进入大气层时的黑障阶段，都要来得惊人。 法鲁尔知道，不能让这种对话继续下去了，但要如何结束…… 旁边有人走过去，也不言语，径直伸手，在泰玉和隗荣祭司两人肩膀上轻轻一拍，微微摇头。 是坎南祭司，资深的“夜阑众”。 很快，“观景天幕”这边的空间安静了下去，那些因“礼祭古字”“专属称谓”而产生的混乱波动得以消歇。 不得不说，“夜阑众”在关键时刻确实很值得信任。 在一干人等复杂的注视下，泰玉笑了起来：“看来‘学术讨论’也是有些风险的。” 隗荣也笑：“合适的时间、地点就还好。” 两人相视而笑，其他人都不做声。 但不得不说，针对“天渊人”和“命轨众”的刻板印象，又加深了许多。 嗯，对“夜阑众”也是。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收放间（上） 舰艇都快散架了，那种危险的“学术讨论”实在没必要再进行下去。 泰玉和隗荣也确实没有再以“礼祭古字”对话，两人并肩，站在“观景天幕”边上，看外面的“边界”景色。 刚刚为他们“解斗”的坎南祭司，则不声不响走到一边，离得不远，却也没有掺合进去的意思。 一切都好像恢复正常，饶是如此，工作会议后群集在休闲区的人员，一下子就稀疏了很多。哪怕这艘舰艇并不需要那么多操作人员，大家还是尽可能地离危险分子远一些。 几分钟的功夫，“闲杂人等”几乎都不见了……其实主要是警方人员，“专班”毕竟是由星环城警察总局牵头，除“天人强者”以外的工作人员，也多是警方派出。 像弓志诚、思诺万等天人强者，自恃身份，倒也不至于躲开，仍然在“观景天幕”附近，冷眼旁观。 另外，“万神殿”系统的见习祭司们，内部师从关系比警方工作关系更紧密，自家师长尚在，哪怕听得头皮发涨，精神紧绷，也不好躲开，只是尽可能地离泰玉那边远些。 于是休闲区这边，就形成了一个绝不自然的半圆圈子，贴着“观景天幕”的中心是泰玉和隗荣祭司，稍近些则是几位天人强者，其他人自觉不自觉都下意识往外挪。 同为见习祭司，元居倒还好，只是老老实实跟在偃辰祭司身边，算是距离核心圈子最近的几位“非天人”之一。 他礼祭古字的水平只能说是平平，属于能够听懂但运用起来比较困难。 不过在他学习礼祭古字时，善隆大祭司就说过，这一套文字和语音系统，是模仿古神交流方式而成，要的就是直接明确，语义精到。 尤其是在那些“专属称谓”上，错一点可能都会酿出祸事，因此交流起来，说谁就是谁，别搞那些客套话，也最好不要加以无谓修饰。 至于说如此称呼，会不会招来神明的关注……既然你选择用这种方式交流，就必须要将相应的可能性考虑进去，这才是对“神明”和“神国框架”的坦诚态度。 好吧，元居承认，回忆老师的教诲，说明自己还是被吓到了，下意识需要用善隆大祭司的言论做支撑，也算是给泰玉校官找个理由吧。 说也奇怪，明明已经在目的地上空，舰艇就是没有降落的意思，仍在“边界”区域绕圈，那位泰玉校官，究竟在想什么？ 有了困惑，元居就想找个人问一下，在这边他也只能问偃辰祭司。 然而 他刚张口，就听偃辰祭司低语了一声： “起雾了。” “呃？” 元居没听明白，不过顺着偃辰祭司视线，往“观景天幕”外面看，立刻便醒悟是怎么回事儿。 原本还算清晰的复杂扭曲地貌之上，凭空多了一层稀淡的薄雾，遮蔽地形，使人难窥全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之前“边界”上空虽不敢说是风和日丽，感觉还是比较干燥，偶尔还有沙暴往来以及高能射流时不时的喷发，便是有潮湿水汽，也几下子给蒸发干净了，突然下了雾，这合理么？ 刚想到这节，元居就醒悟：这多半并非自然因素，而是其他力量作用的结果。 再多想一层，之前都还没征兆，泰玉校官与隗荣祭司的一番“学术讨论”后，这雾就起来了，中间有没有关联？ 唔，好像还有个问题…… 元居的想法并不是特别清晰，呆呆看着雾气在虚空中飘荡，许久才重新来了点儿思路： 这是怎么个关联呢？ 是“礼祭古字”力量的直接带动，还是因为这一场交流导致的“天渊灵网”……乃至于更高层的反馈？ 身为一名见习祭司，元居很清楚：对待“神国”和“神明”的坦诚态度，并不代表总会受到认可。 想到这里，元居下意识有点儿担心，主要是为泰玉校官。 思绪纷飞之际，他又看到，那位红发红眉、十分招眼的法鲁尔祭司，大步走过去，停在泰玉身边，冷冷道： “你在做什么？” “你在质疑我吗？” 两人乍一对话，就是与隗荣那段完全不同的画风。 包括元居在内的旁观者心头方是一凛，又见泰玉绽开了笑脸：“对我这位指挥官，你应该问‘要怎么做’？” “……” 泰玉没给法鲁尔再说话的机会，继续笑道：“如果你对具体的战术存有疑惑，我现在就可以解答。之前开会的时候就说了，前期肯定要先培养默契，就是对整套战术体系的理解和运用。 “以下我说的，可能在你，在很多人看来是常识，但考虑到我的指挥方式比较‘天渊式’，严格来说是‘含光式’，为避免理解错误，我再强调一下相关的基本概念和底层逻辑。 “主要是看和诸位了解的是否一致，如果有什么问题，请及时提出来。” 这就不只和法鲁尔交流了，离得比较远的弓志诚，算是表达支持，微幅举了 一下手：“泰玉校官，一些人去他们岗位上了，要不要再召集起来？” 泰玉摇头：“没必要，这套基本战术运转的轴心，就是我们几位天人，其他的都是功能人员和辅助人员。具体执行时，也不会刻意将你们与惯用的手下拆开，我还是相信你们的指挥能力……还有我的纠错能力。” 不等诸位天人给出完整反馈，泰玉便进入正题： “当初，嗯，我的意思是，我听说过含光星系一位前辈大君的名言，同样也是那个时代含光体系下的共识： “战舰、基地、人员承载节点，节点服从框架，框架依附体系，体系大于一切……” 说着，泰玉的语气姿态有了个微妙的变化，视线依次划过眼前所有天人强者，一个不漏。 “但凡在战场上忘了这个，脑子不清楚，犹豫拖延、自行其是，不管是谁，军法从事——这个，就是我们建立默契的根本。” 元居不知道那些天人强者，直面泰玉的视线，是怎样一种感受。反正他这边，哪怕没有被泰玉直接盯上，还是下意识绷紧了身体，站得笔直。 好像这一刻，真的有一位含光大君，还是个暴脾气，对着他麾下的指挥官们，强调最根本的原则性问题。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收放间（下） 泰玉仍不等“专班”里这些天人给出完整反馈，语气稍稍缓了些，跳出那奇妙的“听闻”复现，只是伸手，在透明的“观景天幕”上划了个圈： “我们前期所有的工作，都要围绕这个‘共识建设’来进行。从我有限的认知来看，哪怕‘天渊-含光体系’和‘诸天神国体系’不是那么契合，但‘节点’‘框架’和‘体系’的分际、嵌套乃至整体逻辑，应该是一致的……法鲁尔祭司，你认为呢？” 被点名的法鲁尔蹙起红眉，隔了半秒，言不及意回了句：“我在听。” 泰玉哑然失笑：“可能确实有点儿概念上的错位，那我就举个例子吧，也且容我说句可能冒犯的话： “含光星系的‘孽劫世’时代，虽然没有‘诸天神明’的加持，但有‘璇晶阵列’的存在，也基本上填补了这个生态位。而我所知的这位大君前辈仍说：体系大于一切，包括璇晶阵列！ “我想这句话，当时的天渊遗族们需要调整认知，但在‘天渊灵网’覆盖下的诸位，应该更好理解的。” 这种话，便是平常大家都有一点儿觉悟，也很少有谁在公共场合说出来，毕竟太敏感了。 泰玉不在乎，视线再度扫过现场这些天人强者，也不管他们各自的微妙反应，继续道： “有人担心我们这个临时组成的队伍缺乏默契，但我想，诸位自出生以来，都生活在‘天渊灵网’这个仿佛天然的大体系之中，只要再明确‘节点’定位，还有早已熟悉的力量‘框架’，遵从这一套底层逻辑，默契应该是天生便有的。 “你们应该已经习惯了，在某个战斗领域、规则环境和信奉的神明加持下，发挥自身力量，接下来要做的，只是在一个更大的战争体系中，达成各个框架之间的协调配合。 “说到这里，‘万神殿’的诸位可能就要笑了，说了这么多，绕了好几圈，这不正是‘祭司团’所做的工作？哪有那么多玄虚，只要有指挥权，你们完全可以做得更好……” 泰玉或许是想在长时间的演讲中，和人达成互动，然而四位正式祭司都很认真地听着，没有谁发笑。 见各自的老大如此，一些本有此心的见习祭司，都崩紧了嘴角，一派严肃。 听众如此无趣，泰玉也只能是自己笑笑，继续道： “我也专门了解过，每次大规模战役，‘万神殿’固然起到协调组合框架的作用，但居中调和的，都是大君级的强者，我们现在没这个条件，嗯，主要是那个‘石魄’没这个待遇 。我们这个‘专班’只是一个小型团队，而且力量框架比较碎，八个天人，恨不能分出八个框架，处置这类问题，就更需要达成自觉、有效的协同。 “理论层面我就不说太多了，大家现在应该理解无碍，剩下的就是练习。‘边界’区域是一个很好的练习场，长期留存的扭曲规则环境，就代表了不同的‘框架’及对应的干扰。 “只要我们能够将这些规则环境梳理清楚，在这种扭曲环境的阻碍下完成协同，对付‘石魄’肯定也不成问题。正好这里也有类似于地底极端环境的高温熔岩区域…… “未来至少一周时间，我们就要在这里完成前期演练，培养体系默契。正好，‘边界’这边的训练场都已经恢复营业了，大批人员在这里，里面有很多都是第一、第二神殿学校的精英学员，修行上有什么疑惑，你们这些‘天人’级别的大高手也可以解答一二，正所谓教学相长，终归是有益无害的。” 元居越听越奇怪，这和他以为的“专班”工作方式完全不一样。 说是要一到两周解决“石魄”，难道不应该快速进入地层深处，熟悉环境，同时搜检目标，齐头并进，最后完成击杀么？ 现在听来，好像泰玉要带着“专班”这大几十号人，停留在“边界”地带专门搞上一周的训练，顺便还要带教，这是什么节奏？ 元居的困惑，基本上就是现场大部分人的困惑。 泰玉并没有进一步解释，也许他认为，自己已经解释太多了。正如他在第一次工作会议上所讲的那样，他的有些命令不太容易解读，要的就是服从与执行。 “接下来，我要格外强调一下‘节点’的问题：每位‘天人’身边还有技术人员、辅助人员，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节点’……更准确地说，是‘活节点’。 “事实上，不到天人的阶位，没有资格充当承载体系和框架力量的‘活节点’，所以这里的职责，诸位不要想着转移出去。 “其他人也许不理解，但我想各位‘天人’，肯定是明白的。” 元居下意识扭头，看向偃辰祭司，没有发现特别明显的表情，便又看向其他几位天人。 他发现，几位祭司倒还好，像是弓志诚、思诺万和怀安，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这似乎也可以证明，他们理解了泰玉的要求，甚至发现了对他们不利的可能。 元居努力回忆相关知识，好像有点儿印象，却是缺少实际见识和应用，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正思索间，忽 听泰玉笑道：“我知道，注定要顶在前面的几位，心里肯定有所疑虑。我也没办法打消，不过有一点，可能会让你们好过些……你们肯定不是顶在最前面的那个。 “事实上，有关人选，我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泰玉就伸出手，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手心之上，莫名就呈现出一个半透明的球状物。 之所以说“半透明”，是因为里面笼着一层极为稀淡的雾气…… 呃，雾气？ 元居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没等想通透，便又从这个半透明的球体中，看到了隐约有个“杂质”。 初时恍如灰尘，却是很快从小到大，从模糊到清晰，最后变成一个明显的人影。 因为球体的光线扭曲，乍看还有些滑稽，但转眼间，就从那球体中“冒”出来，化为了具象实在的人体，撞在舱室甲板上，大口喘息。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雾满山（上） 从半透明球体中“冒”出来的这位，体格很是惹眼，哪怕是撞在地上，半蹲半跪的模样，也有足够的高度和分量。 他好像刚在水里滚了一遭，全身湿漉漉的，外表狼狈、大口喘息，又垂下头脸，可这样的体格在“星环城”也不算多见，现场见过他的还真不少。 很多人就想到了这几天一个传言，虽是被“万化深蓝”的消息遮了，但在特定群体中，还是很有流行度的。 大家不免在这人、以及放他出来的泰玉脸上来回扫视，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泰玉倒是很是坦然：“这是我们军方派出的另一个‘天人’战力，你们应该都认识的，前驻集修实验室军代表路洋校官。” 这都介绍了，有人下意识便想打个招呼——哪怕是刺激一下呢。 可随即，泰玉的视线又切过来，现场人们心头，多少都是一凛，便是有些幸灾乐祸心思的，也都暂时收摄。 就在这安静沉凝的氛围中，泰玉给这个人和事儿，做了清晰定性： “路洋校官在集修实验室的表现，不是太理想，希望能够戴罪立功，所以我就将他带来，让他作为我们‘专班’战斗体系的突前‘活节点’。” 说话间，路洋也渐渐平缓了气息，站直了身体。足有两人高的壮大身躯横在那里，现场几乎所有人都要仰视。 只见他面色沉静木然，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若非大家眼看着他被泰玉以诡异方式放出来，且身上还是湿迹明显，还真以为他是走正常渠道派过来的战力中坚。 这份养气功夫，很让人佩服。 嗯，确实很会养气，他身上都开始冒汽了，那些水渍湿痕，纷纷蒸腾化汽，又稀淡消失，很快身上就干爽起来。 元居本还没感觉怎样，却见身边的偃辰祭司视线偏转，下意识也跟着转目，自然看向泰玉手心仍托着的半透明球体。 那里，雾气依旧丝丝缕缕，若隐若现。 元居眨眨眼，不自觉就将路洋身上的“蒸汽”与球体内的“雾气”做了个联系。 便是此刻，泰玉放下手，那球体便自然消失。 元居微愕，随即凛然，却是泰玉的视线从他脸上切过。 当然，泰玉的重点并不是他，而是现场其他天人强者，重点是弓志诚、思诺万和怀安三人。“现在突前的‘活节点’已经有了，其余人等，怎么都在他后面，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可以畏战不前。我会尽可能降低这次‘专班’行动的风险性，但必要的时候 ，身为体系和框架下的有效节点，你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可以再强调一遍：我相信各位的专业能力，同样也相信自己的纠错能力。我们在磨合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一些差错和问题，但到时候必然是以我的要求为准。 “我会给大家改正的机会，但必要时也会主动去‘纠错’。在‘纠错’过程中，我们之间若发生‘冲突’，那就按照我之前陈述的‘共识’——军法从事！” 便在泰玉冰碴子般的言语中，无征兆开启的专班第二次工作会议结束。 不久之后，这艘舰艇也终于绕够了圈子，降落在“边界”那座小型航空港，“处置石魄行动专班”这几十号人，直接启动了相应工作流程。 问题是，不管泰玉两次工作会议上展现出何等严肃的态度，提出怎样的苛刻要求，偏有一点：“专班”前期实际工作是非常轻松的，轻松到好像是专门到“边界”来旅游。 某种意义上，他们只是将舰艇在“边界”上空的行为，在地面上重新做了一遍。 由八位，嗯，现在是九位天人带领的队伍，就在这处复杂环境区域不停地绕圈，按照泰玉的话讲，就是“近距离感受扭曲规则环境状态并形成准确认知”。 第36周的前五天，就是做这件事。 然后才由各位天人强者带队，分别在深水、沙暴、熔岩、地窟等极端区域，进行适应性训练，后续好像还要轮换。 当然，泰玉也不会忘记“带教”工作，那些在“边界”各个训练场进行封闭训练的学员，本就会在极端区域出没，按照“带教”要求，只要碰上了，都要抽时间回答学员们提出的问题，甚至还要陪着一块训练之类。 哪怕是元居这种“潜在盟友”，也觉着这种工作方式实在是太荒诞了。 这段期间，他也了解了此前负责“石魄”事务的法鲁尔祭司是如何办事的。 那位也是从“边界”入手，但只是借助边界“深窟”及“熔岩”区域，快速进入地层深处，寻找“石魄”的踪迹，可不会像现在这样，搞这种稀奇古怪的“团建”。 唔，话说法鲁尔祭司也并没有成功，这样想想，也算是对当下古怪工作方式的一种安慰？ 可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元居相信泰玉校官一定有自己的打算，但他也听善隆大祭司讲过，对一位指挥官来说，秘密主义并不是什么好作派。 即便是一些战略战术方向必须要保密，可具体到执行人，总不 能让他们心中忐忑、全无信心。 这样说也有点儿过，至少偃辰等几位正式祭司都还很淡定，也许在他们那个层次看来，泰玉的做法并非故意遮掩，只是像元居这样的小辈，没有看破？ 可像弓志诚、思诺万这些天人强者，明明也很迷惑……所以只有“正式祭司”才能看出端倪？ 正想着，忽有人通过“带教”频道招呼他：“元居祭司，在吗？能不能帮个忙？” “不是祭司，是见习祭司。” 元居本能回了句，却也没有耽搁，道了声“稍等”，便从目前所在的深水区快速上浮。 十几秒钟后，他回到水面上，便见那个年龄不比他大，妆容很是明艳的冉染，正笑着对他招手。 冉染从善如流：“元居见习祭司，我们想在‘深水区’做一次加压练习，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帮个忙？” 元居下意识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偃辰祭司。 泰玉安排“专班”工作时就说，不会打散各个天人强者与熟悉下属的联系，所以在“边界”各极端环境轮换之时，元居也只是和偃辰祭司两人一组，没有再加其他人。 一旦偃辰祭司不在，他的自由度便很高了，再加上他现在确实没有什么事，便一口答应： “当然可以。”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雾满山（下） 元居是个态度认真，并会主动预习的好学生。 他知道自己对“红硅星系”的情况不熟悉，所以但凡有点儿时间，就会大量阅读资料，特别是与“专班”任务高度相关的那些，不只是熟悉背景、事件，也包括人员。 所以元居知道，这个申请“带教”的组别是特殊的。 打招呼的这位冉染，是泰玉出售“高级训练服务”的对象，其父亲冉鸣，是卢安德大君在星环城的后勤负责人之一。 稍后一些的辛芮，是泰玉潜藏爪牙时，与“边界训练场”签约服务的目标客户，据说其母亲与泰玉交情非同一般。 包括再远一些的令吉，同样是购买泰玉“高级训练服务”的客户，却又在敏感人员之列。 另外，服务人员中的尚格鲁什、海凌等人，都算和泰玉有短暂同事经历，属于泰玉见面也会热情打招呼的类型。 元居并没有主动与这些人交往，但有些联系也是自然而然的。 谁让他的年龄，与冉染、辛芮等人最接近呢？ 元居今年十岁，比冉染还小一岁，又比辛芮大三岁，完全就是同龄人。 当然，元居已经迈上了“见习祭司”这个坎儿，这是冉染她们格外羡慕和佩服的，嗯，她们最羡慕的应该还是元居拥有一位大祭司老师吧。 元居难得有时间和同龄人凑在一起，并不觉得“带教”是什么麻烦事。 “深水区加压训练”持续时间并不长，据说泰玉临走前给团队留下的训练原则就是“短时间、高专注、大强度”，要求短时间内的训练质量，而非长时间的无效练习。 等三位学员客户从“深水区”浮上来的时候，基本都到了极限，连脱卸训练甲的力气都没有了。 辛芮勉强披甲站立，正努力控制气息；令吉则叉腰站在水边，既喘息，又发怔。 至于冉染，只是卸掉头盔，便四仰八叉，喘着粗气抬眼看天。 他们的教练和服务人员都凑上去，了解他们的状态，并做一定的纾解放松。 元居也有些疲惫，作为一名见习祭司，在本就极端高压的深水区，再做扭曲增压，即便可以借用“天渊灵网”的力量，也是很耗力的一件事。 冉染拒绝了理疗师的干预，继续看了会天空，忽然说了句：“还是雾朦朦的，都说这是泰玉搞的……见习祭司大人，这是不是真的啊？” 元居无法回应，如今这薄雾笼罩的天气，确实诡异。 来到“边界” 五天时间，这片区域的雾气始终没有散掉，只要在地表上，总会看到那层稀淡朦胧的雾气，相应的湿意沾染头面衣衫，始终潮乎乎的。 元居感觉倒还好，他们这一脉的祭司，即便已经变成了“架构祭司”，仍免不了和水打交道；再加上他出身鳍耳族，天然就有些亲水的特性，并不觉得没有什么压力。 其他人则是另一回事。 据冉染讲，她到“边界”区域好几周，有晴有阴，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连续多日的大雾天……其实也不算大雾，轻纱般的雾幔，能见度其实不低，可视距离足有上百公尺。直觉上随便一阵山风就能吹散，偏就笼罩了边界区域五十多个小时，仍然没有消散的迹象，越是这样，才越是古怪。 元居就联想到泰玉校官手中那个半透明的球体，还有里面同样缭绕的“薄雾”。 他有类似的猜测，但不好开口，只能含糊回了句：“我不清楚。” 问题是，冉染才不吃他这套：“你都说不清楚，那就基本算是了呗。” “啊？我没说……” “没说是你说的，现在不都是猜么？”冉染依旧躺在地上，笑呵呵地聊下去，“包括那位的身世、背景，也都是胡猜。” 保镖恩克玛女士轻踢她一下，但冉染没有理会，继续道： “我问我老爹，他就和你一样，含含糊糊的，我就觉得，是那种想提醒又不能说明白的含糊……啧，一个辅役，虽然是不一般的辅役，去了星环城一趟，回来就变成天人强者了，还把那边搅得天翻地覆，实在没有道理。” 你在这儿封闭式训练，消息还这么灵通，才真正没有道理。 元居厚道，没有当面吐槽。 冉染却是反应过来，赶忙打了个补丁：“他那些传言，可不是我老爹说的，是你们这帮人私底下议论。说他是‘含光星系’某个巫祭转世往生，寄魂成就……是不是真的？” 元居呆了一呆：“为什么说是巫祭？” 冉染一下子精神了，竟拖着疲惫欲死的身躯半坐起来：“所以往生寄魂是真的？” 元居六只鳍耳不自觉抖动两记，只能继续摇头：“我不清楚。” 紧接着，他重复了上个问题：“为什么说是巫祭？” 冉染睁大眼睛看他：“听人说，他和你们万神殿的一位祭司，用‘礼祭古字’聊天，引动的力量，差点儿就把你们的舰艇都给干碎了，这总没错吧？” “呃……” “他们 还说，‘天渊-含光体系’里面，精通礼祭古字的，主要是祖庭巫祭，地位很高，这也没错吧？嗯，‘巫祭’是做什么的？” 这个元居倒是知道，便解释一句：“主要是主持天渊辰族的‘法祖’仪式，敬奉祖先，追溯源流，并与古神沟通，解悟神人交际的真意。” 冉染“哇”了一声：“和古神沟通？” 元居点点头：“早先是这样，毕竟天渊帝国建立后相当一段时间，‘天渊主宰’还未陨落。” 这话一出口，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渊海真神”，作为神眷族群后裔，情绪难免有些波动，六只鳍耳都垂下来，不自觉叹了口气。 也是这声叹息，让元居醒觉，这轮闲谈的话题过于深入了。作为一个合格的见习祭司以及专班成员，他决定结束这轮闲谈： “你们再休息会儿吧。嗯，三小时之内还要再练习，可以找我，再晚的话，我可能要去下个区域轮岗了。” 冉染等人肯定不会拦他，此前保持沉默的辛芮，也向他表示感谢，元居笑着回应，往后退几步，便重新踏足水域。 这时，水边的令吉忽然抬手：“元居……先生，我想问一件事。”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破邪难（上） 被人叫“先生”，对元居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尤其是令吉比他还大一些。 元居愣了下，仍对令吉点点头。 令吉当下踏水过来，作为“灵泽王”的信众，在水域行动自如不奇怪，可这样向元居“请教”，就不太正常。考虑到他目前面临的局面……也还合理。 之前练习的时候，元居已经觉察出令吉有些心不在焉，应该是与他被划为“敏感人员”有关。 资料显示，这人之前曾服务于“达新实验室”，如今因为实验室爆雷，“专班”抵达前后，他接受了警方多次讯问。由于他更像是被“达新实验室”的欺骗伎俩绑定的受害者，只临时充当实验室观察辛芮的耳目，没有别的动作，故暂未采取下步措施……也只是暂时。 令吉这次找上来，大概还是为了此事。 元居并没有拒绝，为了照顾令吉的感受，还主动往后又退了几步。 令吉踏水跟上来，终于揭掉了面甲，露出文秀的面孔，看上去有些憔悴，显然这几日压力颇大。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口： “元居先生，我是想问，警方是不是要把我带回去？” 果然如此！ 元居暗叹口气，相处这两天，他对令吉的印象还是可以的，但这不足以撼动相关方面的结论。 而且，找我也没意义啊！也许我比较好说话，但我说了也没用…… 元居只能摇头：“我不太清楚。” 其实他说了谎，昨天的碰头会，已经有警方人员提出，要中断令吉的培训，将其带回“星环城”，令吉应该是从哪里听到了风声。 毕竟“专班”人多嘴杂，保密之类，不存在的。 这时，元居倒是有些体会到，泰玉校官那种“秘密主义”指挥风格的适用性。 元居略有谎言后的不适，令吉也没有再追问，似乎已经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垂下头，极是沮丧，嘴里面似乎还是嘟囔着什么，却又含糊不清。 元居有点儿担心他的精神状态，想安慰两句，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是故作疑惑：“你说什么？” 令吉抬头，看向他，视线却缺乏焦点。 元居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头微悸，随即便听令吉恍惚说了句： “就像梦一样。” “……” 他可能是感觉到了人生的幻灭感吧。 元居倒能体会一二。 因为这件事情，令吉的命运可能 会有一个极大的、极糟糕的转折，谁也不知道，他接下来的人生会流向何方。 令吉终究没能从元居这里获得他希望得到的答案，失落返回。 元居看他的身影回到岸上，在薄雾中，显得有些扭曲虚缈，便又暗叹口气，身形下沉。 天光很快被深水遮蔽，四周变暗，渐无光亮，元居的心情也黯淡下去。 令吉的遭遇，让他有些感同身受。 他们这一支“架构祭司”，本是无限前程，却因为“渊海真神”的陨落，直线坠落。 哪怕在外人看来，他们仍是光鲜的“万神殿”祭司，可唯有身在局中，才知道自家的坠落之路，还远没有结束。 善隆大祭司的“空化”之劫、“深蓝世界”的利益纠葛、还有整支祭司团在“万神殿”的长久定位，任何一个地方出问题，都会带来不可测的后果。 以前元居对此是不敏感的，但在“游-1337号星门”处，发现“梁庐内宇宙废墟”后，十余周以来，善隆大祭司与偃辰祭司等人的辛苦控制和筹谋，都入了眼，他不可避免要多想一些。 可是越是这样想，无力感便越是深重，就像在一场挣脱不开的噩梦里。 元居不喜欢这种感觉，便以简单的内呼吸术收摄心神。其实正经祭司无需如此，只要去祷告神明。 偏偏他们这一支，已经转换为“架构祭司”，不再有具体的神明信仰，有的只是对“诸天神国”架构的专注与礼赞。 这是他们在“诸天神国”体系下，仅有的立身之基。 按照泰玉校官的节点、框架和体系的说法，他们比其他祭司，恰是少了一个基本的力量框架，需要用“神国架构”来填补。 但纯粹的理念架构，也不是那么好坚持的。 短短的十年人生里，元居见了很多祭司团的同伴，很多是资深的祭司，无法转换过来，无声无息消失。 元居无声叹了口气，气泡从嘴角、鼻孔流溢出来。 他闭上眼睛，水底的强压时刻挤迫他的形骸，这本不是一个相对脆皮的见习祭司能独自承受的，尤其还是无甲状态。 但继承自“渊海真神”神眷种族的血脉，对此天然便有抗力，还有“天渊灵网”给予的“体系亲和”支持…… 唉，这种已经不能叫“亲和”了。 元居思绪流动又沉淀，借助“天渊灵网”的支撑，感知自然在水中弥漫开来，继续熟悉周边规则环境。 外行人旁观泰 玉和隗荣祭司的讨论，只看到“礼祭古字”引动的威能，像元居这样的见习祭司，却能捕捉到其中透露的信息。 正如隗荣祭司所言，“边界”区域的特殊规则环境，是“天渊-含光体系”“域外种”以及“天渊灵网”架构对冲扭曲的结果。想要真正搞清楚，就需要捕捉、体会三方规则的扭曲排布。 以前元居自认为是做不到的，不过在星门对面，连续两次“诸神法眼”作用，其中还有一次是元居本人来发动，让他对“物质层”的底层建构，有了更深刻的体会，这就有了着力点。 当然，在“物质层”与“规则层”之间往来追溯，绝不容易，有思路不等于有能力，而且是非常消耗精神的一件事。 元居认真琢磨了大半个小时，心力损耗极大，困倦之意袭来，就想睡一觉。 对他来说，深水高压区域，并不存在威胁，说睡就睡。 只是长期用脑，思绪可不容易断，他仍然在想着“天渊灵网”的局域性扭曲一事，却又未得要领，越想越想迷糊，直至意识松脱，浑浑噩噩。 这几日来的经历，尤其是加入“专班”之后，遇到的种种新奇场景，此去彼来，全无秩序。 中间，似乎还闪过令吉的那张文秀面孔，还有他垂下头时，含糊的嘟囔，当然，还有那声“就像梦一样”的慨叹。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破邪难（下） 人生……嗯，“过渡层”也很复杂啊！ 元居迷迷糊糊，生出这样的感慨，恍惚中又似有一片阴影，从无数记忆片段中抹过。 他的思绪主流，还是在“天渊灵网”以及“规则环境”之上，下意识便觉得，那片阴影，是在恢宏无垠的层叠“披风”中舒卷，时大时小，却又能长久存在。 是捕捉到“物质层”的扭曲点位了？呃，怎么像是“过渡层”的…… 元居下意识调动“诸神法眼”，加以观照，才做了个开头，他心头猛地一凛，睁开眼睛： 怎的还有“诸神法眼”？ 幽沉的深水区域，几无光亮，但这种黑暗恰是与梦境中斑斓色彩形成鲜明对比。 于是元居醒悟，他在梦境中，将现实与过往混淆一处，还以为是在“星门”对面，主持“诸神法眼”仪式的时候呢。 可问题是，他为什么会做梦？ 心头疑惑以及伴之而生的种种记忆素材，如同口鼻间喷出的连续气泡，在他脑海中翻滚又炸开，瞬间完成了几个短促的推理链路。 整体上，元居仍不是特别清晰，可是“入梦”前，那些看似寻常，如今却格外诡谲的场面，分外刺挠人心。 他顾不得彻底想通透，长期接受的教育告诉他，在行动期间，任何可疑的情况都不能放过：你想不透，自有你的上级去想！ 于是，他立刻联系偃辰祭司：“深水区第二序列的令吉有问题！” 对的，那个令吉肯定有问题！ 在水面上的含糊嘟囔，以及“就像梦一样”的慨叹，如今思来，更像是催他入梦的秘咒。 对照令吉的资料，他本人不像具备这种能力，那么也许是被谁给利用了？ 通报情况之后，元居快速上浮，“鳍耳族”的天赋血脉，帮助他快速适应千米深水的压差变化，一分钟不到就冲上水面。 此时，岸上冉染等人都已不见，当然也包括令吉。 封闭训练期间，不在这里，就在内部训练场，最多去宿舍区睡个觉。 元居脑子很清醒，继续和偃辰祭司保持联系，说了自己的看法，然后就向着训练场的方向疾行。 他在水中一来一去，“边界”这边的雾气倒似更重了些，视界略微有些模糊，却不影响走路。 元居身上水汽蒸腾，很快变得干爽，脑子也越发清晰。 他状态很好，刚才那一场诡谲梦境，虽是扭曲了现实与过往的边界，可调动的素 材却是极妙。将他早前主持“诸神法眼”仪式，并做相应研究的阶段记忆调取出来，如今再一回味，感觉倒是更加深刻。 对于“三层一区一域”的把握和判断，比当初冥思苦想时，还要更为清晰，以至于对他脚下踩踏的这片大地、对这处扭曲的“规则环境”，都有一份全新的认识。 可要让他说个清楚明白，又还差一些。 回头要和偃辰祭司交流一下，嗯，和那位泰玉校官也可以。 元居莫名就想到了泰玉，可能因为是“潜在盟友”？嗯，也可能是那位一直强调“边界”规则环境特殊之故。 正想着，元居忽在雾气深处，瞥见了一个模糊人影，看上去很是狼狈，踉踉跄跄，往远处奔走。 这人影……在薄雾中扭曲虚缈的模样，恰是契合了元居某段记忆碎片。 他脱口叫道：“令吉！” 那人影似乎是颤了一下，没有回头，反而是发力跑开。 元居本能追上去，又叫了一声：“令吉，停下！” 前面的令吉跑得更快。 元居不清楚，令吉怎么就能从警方眼皮子底下跑出来，如今又能跑到哪里去。可既然碰到了，绝对不能让人再跑掉。 他也没有埋头追逐，作为一名见习祭司，他有更妥当的方式。 当下，他低颂由“礼祭古字”简化所得之咒音，引动“天渊灵网”加持，使周围环境中本就存在的浓厚水汽，自然涌动，形成了局部区域的不平衡态。 前方令吉正奔跑着，忽被一道暗流带住，整个人失去平衡，滞重摔倒。 本来还要爬起身，却又被漩涡般的力量“吸住”，挣扎难起。 趁这个机会，元居很快赶到前面，低喝道：“令吉，你……” 也是这一刻，他看到了令吉的面孔，忽地滞住。 与他预估的情形完全不同，令吉那张文秀的面孔上，没有愤怒、恐惧又或者绝望等“合理”的反应，呈现出来的，却是一种极诡异的“失望”。 然后，令吉就开口，唇齿启合间，面部莫名就有些模糊扭曲，似乎额外叠了一层半透明的脸： “只是这样吗？” “什么？” “我以为能看到‘诸神法眼’更多的奥妙，可看你的表现，理解得也不是特别深入。为什么能破开‘幻魇系’力量……的一层？” 元居心头剧震，以至于他身边这片雾气弥漫的天地，也随之动摇。 这一刻，他忽地明白：自己以为是醒了，其实还在幻梦之中。 就陷在面前这个“令吉”以“幻魇系力量”经营出来的层叠梦境里！ 刹那间，元居脑子里面所有的想法都崩解了，留下的只是一片混沌。 他本能地向后退开，要与眼前的“令吉”拉开距离。 与此同时，他再一次颂念咒音，尝试去引动“天渊灵网”的力量，希望借“体系亲和”的方式，将他从这场可能致命的噩梦中拽出去。 “天渊灵网”给予了反馈，而且也相当实在，元居形神框架都为之一紧，脑子似乎又清醒了些。 在这紧张到窒息的情境中，元居觉得，自家状态仍保持了较高水准，以至于对“诸神法眼”有了进一步理解，能更充分地调动“规则层”“过渡层”和“物质层”的力量，使之浑然一体…… “破！” 元居以“礼祭古字”这种真实不虚的语言，引动了“破邪咒”，这是他能够找到的最直接有效的应对方式。 然而，这一声咒音在空气中激荡，眼前的“令吉”，周边的“雾气”，却未出现任何应有的反应。 事实上，“雾气”变得更加浓重，甚至显化为实质“丝网”，将他全身上下绑得结结实实，直至渗入肌骨——刚刚形神框架的“紧绷”感受，恰是当下情境的先导。 元居不知道这是真实还是幻觉，但他整个人再也动弹不得，思维似乎都凝滞了。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透残痕（上） “年轻人的经验不足啊。” 眼前的“令吉”从地上站起，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依旧在笑，“元居是吧，在这种幻梦式的场景中，你怎么确认，送出去的咒音信息，就能够被‘天渊灵网’清晰准确地接纳呢？ “又或者，你引动的‘天渊灵网’，就是你以为的‘天渊灵网’吗？” 不用对面再解释或嘲讽了，元居已经想明白了：他让这个“令吉”玩弄于股掌之上。 之前引动的“天渊灵网”，其实是对面模拟“天渊灵网”的感觉，形成的一套诡谲的虚幻之网。 元居越是引动力量，就越会被那虚幻的网络渗透，自缚手脚。 在这个由“幻魇系”力量建构的虚幻梦境里，对方恐怕是无敌的！ 理解了这个，元居心头，便有绝望之意滋生。 偏在这时，“令吉”扭曲虚幻的面孔则贴得更近了些，冰冷眼珠微微转动，上下打量： “你的‘底色’好像也很复杂。也对，能够让一位大祭司亲炙，总该是有些特殊的。 “让我看看，‘诸神法眼’的留痕是一个，但并不算深刻； “是神眷种族，不过与水分子的亲和，还是超乎寻常，可能还有点儿别的……这样，我们做一个拆分吧。” 元居身体动弹不得，意念凝滞难行，唯有恐惧如黑潮，持续漫上来，仿佛随时可能将他彻底淹没。 恰是这一刻，场景变幻，又像是刚刚雾气笼罩的模糊世界，终于呈现出轮廓，显现为一处雾霭烟岚弥漫的幽暗丛林。 也许它一直都是这样，偏偏元居没有发现。 真实世界的“边界”，同样是雾气笼罩，但明显不一样，至于是哪里不同……元居哪还有分辨的心思！ 这一场景，多半就是眼前“令吉”所经营的梦境，无论如何都会对他不利。 他如今已被“虚幻网络”渗透，牢牢捆缚，似乎还有些飘飞的“蛛网”，在旁边弄影，有的甚至还粘在他身上，纠缠不休。 元居顾不得这些，他想要调整心态，镇之以静，寻找到解决办法。 可对面那位的话音持续入耳，充盈着恶意，偏又有着让他无法忽略的穿透性，吸引他的注意： “年轻人，你正承载着与你的意志和认知不匹配的东西。” 理智告诉元居，不能多想，不该回应，可本能却背叛了他： “你在说什么？” 对面“令吉”伸出手，在元 居脸上划过，似乎是触碰到了，偏又隔着一些距离，又好像是元居本身变得虚无，还有些莫名的“空灵”感觉。 下一刻，元居觉得自己浮了起来，飘飘悠悠的，有种诡异的“轻松通透”。 理智再次警告，他这种状态极其危险，但这种时候，“理智”又有什么用？ 便在这古怪“空灵感”和“通透感”簇拥下，元居浮空，居高临下，看到了他和对面“令吉”对峙的场景。 如此像是以一种超然视角观照，可这又哪是什么超然，分明是失去了对自身形神框架的主导，变身成为了一个脆弱的幽灵鬼物。 绝大的恐惧黑潮，一波波冲刷他的意志壁垒，下面的“令吉”仍然在喋喋不休： “看你的血脉，有很奇妙的可追溯性……” 伴随着他的言语，元吉便眼看着自家身体缩小，或者就是“令吉”口中的“回溯”：仿佛快速倒转时光，从一个年轻的基本长成的身体，变成了孩童、幼儿，甚至持续退化为了胚胎，还原成一颗受精卵。 “回溯”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一簇似曾相识的幽蓝光芒内外穿梭，遮蔽了大量的细节。 “令吉”笑了起来：“看，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很有意思。” 他打了一个响指，元居的身体便又从受精卵开始发育，从胚胎至幼儿，再到他现在的形骸结构，仿佛刚刚只是一场幻梦。 他如今不就在“幻梦”之中么？完全由人主宰……有那么一瞬间，元居几乎要哭出来。 “令吉”收回手，又摇了摇头：“不止是这些，你现在的认知结构，也有些古怪。 “你有观照‘诸神法眼’的经历，还是两次，但‘低认知’和‘强直觉’不匹配，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似乎有些不应有的阴影，藏在耀眼的规则架构后面……这种设置，应该是借助‘星门’对面孤岛星系的便利，才能完成。要在这边窥破阴影，就先要穿透诸神的规则体系，我也不能冒险。 “设计这一切的，很是狡猾，但你不用担心，我们可以用较长时间来交流，直至共同完成解析。” 说罢，“令吉”抬头，与“幽魂”状态的元居对视，模糊又虚幻的面孔咧嘴一笑： “现在你应该放心了，我不会急于启用你这枚暗棋，你还有很长的时间来适应这一切。 “真的，这边的事情其实不算什么，它只是我们认识的契机，我对你的老师、对‘星门’对面的情况更感兴趣。” 听他说到了大祭 司阁下、说到了“星门”，元居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更多更可怕的可能。 他想要挣扎，但没有丝毫用处。 对面的“令吉”伸手一抓，将他虚悬在外的灵魂视角摄回来，重新置入了不知是梦幻还是现实的躯壳里，与他完成一个比较合乎常规的对视，顺便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你不会记得在这里的经历，你只是一个乐于助人的热心肠，对那个令吉的遭遇有些感同身受，心里那点情绪很快就会平复的。 “你也不用去琢磨我的存在，你会忘得很彻底，但我们还会再见——仍然会在这里，在你真正觉悟之后。” “令吉”模糊虚幻的面孔再次笑起来，随即就借着拍肩的动作，发力一推。 元居在深水中打了一个滚，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 他刚刚睡了一觉，但并不是特别安稳，好像是此前思虑过甚，入睡前还在琢磨事儿，又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刺激到了。 元居下意识去看通讯频道，果然，偃辰祭司正在召唤他，共享给他一个位置。 “马上过去。” 元居快速上浮，很快来到水面之上，此时这处岸边，冉染、辛芮等人都不见了，可能是开展了下一阶段的训练。他也顾不得这些，确定了方向，便要朝偃辰祭司的共享定位跑过去。 才跑了两步，忽觉得不对，随即扭头，一眼就扫到了他停在岸边的代步车。 真是昏头了！ 元居忙上了车，按照导航一路疾驰而去。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透残痕（下） 离着定位区域，也就是“维度训练场”的四号场地还有一段距离，元居就发现，那边人数有点多，好像是出了些状况。 将车子停在外围，再往前走几步，元居忽然有些恍惚：他看到了令吉。 这个此前还向他请教的同龄人，正被警员引领着，从室内训练场往外走，他情绪激动，看起来一直在申辩，后来就发展为“动手”，想从试图钳制他的警员的手里挣脱。 但在全副武装的特警面前，这番动作毫无意义。 元居没料到，他会看到这种场面，却又没有足够惊讶的情绪，好像一切都合情合理。 他下意识挪开了视线，稍作顾盼，很快就找到了偃辰祭司，当下快步过去，到近前还是问了句： “这是怎么了？” “碰头会上不是说了吗？要把他带回‘星环城’，做进一步调查。”偃辰祭司信口回了句，旋又觉得元居问得太蠢，转过视线，眉头蹙起，“这两天，你和他们打交道比较多。” “对，刚刚还帮他们做了水下加压训练。” “你看着就行。” 元居和偃辰祭司是在“深水区”这边做适应性训练，理论上，这边一切事态他们都有管理控制的权限。但这种权限是“专班”给予的，偃辰祭司即便有一定的批驳之权，也显然不想用在这方面。 他知道元居的性格，还额外解释了一句：“哪怕这个人没有问题，在现阶段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带回‘星环城’也是对他好。” 元居“哦”了声，还是有些心神不定。 他下意识仍要避过那边狼狈的令吉，视线再转，却是看到了冉染和辛芮两人。 她们就在混乱圈层的边缘，并没有掺和进去，但似乎也不是冷眼旁观的意思，而是向着其他方向打量，好像在等什么人。 熟读相关人事资料的元居，很快就做出了判断：她们怕是在等泰玉。 她们肯定有泰玉的联系方式，而目前整个“边界”区域，泰玉肯定是说话最有份量的那个。 问题是，之前的碰头会，泰玉也并没有对警方安排提出异议……且不说他还是警方行动组的组长，事情既然上会，不是要先征求他的意见吗？ 他当时没有否决，如今再改变的可能性太低了。 元居对泰玉过来翻转局势的可能性，持悲观态度。 思虑间，他没有把控好视线，终不免再一次撞上了令吉。那位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文秀模样，奋力挣 扎，好像下一步就要上刑场。 这样的反应，多少是夸张了点，可联系到他往后人生的大转折，以及不可测的命运，做出怎样的反应也都不奇怪。 看着看着，元居莫名感觉荒诞，以至于又有些“不关我事”的疏离感。 正品味这份感受，天上的轻淡雾气中，忽有人影飞掠而下。 一直扭头四顾的冉染尖叫了一声：“泰玉，泰玉来了！” 来的确实是泰玉，但又不止是泰玉，“万神殿”的其他三位祭司，隗荣、法鲁尔和坎南也同样飞掠下来。 他们几个好像是在商量事儿，之前偃辰祭司也不在，也可能就是一起的，只是先一步来到现场。 嗯，还有一个路洋，体型巨大，不可能被忽视掉。 这种天人级别的强者，随意飞掠来去的感觉真棒。 元居又有些小羡慕，不同路的情绪心思，乱成了一锅粥。 正因为泰玉出现，此前情绪已经近乎失控的令吉，仿佛是见到了救星，疯狂地想往泰玉那边冲过去，又被警员牢牢钳制住，动弹不得，于是便在那里嘶吼： “泰玉校官、泰玉教练，我给你交了钱的！ “我是客户、是学员，我买了你的高级服务！” 这都什么跟什么！令吉蹦出来的言语，让场中其他人都有些尴尬。 元居真担心这人口无遮拦，惹恼了泰玉，直接将他处置掉，下意识往前半步。旁边偃辰祭司冷冷看过来，他忙又定住身形。 却不料，那边泰玉并不生气，倒好像刚想到这一出，微微点头： “这倒是……你已经打款了。” 怎么着，都到这个阶段了，还有转折？ 不管泰玉这几天行事有多么荒谬，他的实力以及说一不二的性格，已经在人们心中生根。 正控制住令吉的几名特警，下意识都有些犹豫，以至于差点儿让令吉挣脱出去。 泰玉隔空点了点令吉：“且别忙，你作为‘达新实验室’的耳目，在我们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向对面发送消息，帮助他们在谈判中获利，这个事实你不会否认吧？只这一条，还有你不够清晰的立场，送你回‘星环城’，一点问题也没有。” 令吉嘴巴张了又张，到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整个人都僵硬了。 泰玉不再和他绕弯子：“考虑到你向我购买了‘高级服务’，而且到‘边界’这边训练的款项来路也没问题，把你赶回去，不太人道。这样，我 们做一个折中的处理…… “嗯，先问一句，你是‘灵泽王’的信众，长期在相对封闭的水体中生活，能不能做到？” 这个问题全无来由，令吉直接愣在那里。 泰玉见状又补充了一句：“给你相应的装备和补给。” 令吉也反应过来：这种境况下，无论如何都要说“能”！ “我可以的！绝对可以！” “那就好。” 泰玉对着那边的特警摆摆手：“让这个人留下，但要隔离处置，我来负责。” 如今泰玉就是这边的老大，他这么说当然没问题。 警员们都很自觉，当下松开手，让开一段距离。 令吉恍惚了片刻，才记得向泰玉表示感谢，然而他低头躬身后，刚刚站直，就看到泰玉手心，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球体，只有拳头大小，里面雾气缭绕。 他呆了呆，与泰玉视线对上，后者冲他一笑： “你就在这里面呆着，只要我在‘边界’，这就算是你的禁闭室。等我们离开，也就无所谓了。” 不等令吉以及现场的其他人反应过来，这片雾气缭绕的区域，好像是有了一个微幅的扭曲，悬浮的雾气似乎加速流动，以至于那边令吉也被“扭曲”了，随后就整个地消失不在。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理服人（上） 令吉消失的过程，元居从头到尾看在眼里，心中莫名就是重重一跳。 他也不算是特例，现场人员都是惊愕。 泰玉则很自然地将“收纳”了令吉的半透明球体向上一抛，让这玩意悬浮在他左肩之上：“可以了。” 那些在“边界”训练的学员和服务人员也还罢了，此前跟着泰玉乘坐同一舰艇过来的“专班”成员，下意识都扭头，视线在那半透明球体和旁边路洋校官毫无表情的脸上来回巡逡。 他们终于补上了泰玉将路洋带来的关键环节。 “这应该是一个闭合的时空架构。” 说话的是隗荣祭司，他这几日和泰玉聊得比较融洽，如今算是帮着大家做最后的确认。 泰玉点头：“对的，叫‘时空泡’，算是‘天渊-含光’体系里，时空构形的基础练习。耗力不多，维持不难，还是比较实用的，是个储物的好手段，死物活物都可以。 “嗯，感谢诸神，也感谢卢安德大君，给了相应的时空权限。” 且不提泰玉将诸神与卢安德大君并列这种有严重冒犯嫌疑的表述，听他的说辞，到了这个层次、或有相应见识的人便明白：施展并维持这个“时空泡”的手段，需要上探渊区，获得相应法则支持，是“规则层”“过渡层”“物质层”充分作用的结果。 只这一手，“专班”近十位天人强者中，便是权限拉满，能做到的…… 嗯，只能用术业有专攻来表达了。 既然泰玉到场，解决了问题，这边也就没必要挤这么多人看热闹了，当下便有现场负责的警员，将此前汇聚的学员、服务人员等驱散。 元居注意到，冉染和辛芮离场前，和泰玉是有眼神交流的，后者神色和煦，这恰是进一步验证了元居之前的判断。 泰玉校官大概率是被这两位请过来帮忙的，他要比想象中更好说话。 元居持续校正对泰玉的认知，忽听到那位笑起来：“说到死物活物，我突然有一个问题……偃辰祭司，‘万化深蓝’是死物还是活物？” 为啥突然提到“万化深蓝”? 元居很是困惑。 至于偃辰祭司，突然被点名，其方正严肃的面孔也没有太多变化，只微微摇头：“我并不清楚，泰玉校官以为呢？” 泰玉略收笑容：“若是如此简单区分，‘万化深蓝’就不是‘万化深蓝’了。但从专业立场看，我对这个宇宙中最顶级的‘造物’作品，只有敬意。” 对此说法，偃辰微幅点头，以示受到相应的尊重。 两人对话没有什么营养，倒更像是对暗号，引得其他人为之侧目。 接下来，泰玉却又一笑：“也算差不多了……路洋。” 路洋校官木着脸，却也是微微欠身，等待泰玉安排。 “通知弓志诚、思诺万和怀安到这儿来开个小会。” 这是将所有的天人强者又召集在一起，类似于每天的碰头会……话说，什么差不多了？ 元居发现自己的好奇心有大幅增长趋势，而且心里头莫名有些不安定，下意识去看偃辰祭司，后者却没有什么意外表情，还有其他三位祭司，也都是如此。 大概率之前离开那段时间，他们与泰玉已经有了比较充分的沟通。 接下来，泰玉再没有别的安排，只是打了个响指，悬在左肩半透明球体，嗯，“时空泡”中起了变化。 那里面丝丝缕缕的雾气，似乎开始变得稠密，氤氲成一团，看不清楚，而且还在持续聚合，终因致密而变化形态，开始在“时空泡”里滴落水珠。 这个过程并不快，“水珠”在“时空泡”下半部分慢慢汇集积聚，快五分钟才积了浅浅一层，看得人心焦。 只是，那渐渐显出液态特质、泛着幽蓝色泽的水波，在“时空泡”底部晃动，也晃得人目眩神摇。 等弓志诚等人陆续抵达这里，“水位”刚刚上涨过半，幽蓝色泽的水体更加醒目，以至于新来的三位天人强者，都不约而同将视线投过去。 看雾气化液的进度，恐怕要将整个“时空泡”全部填满才罢休。 这时候，元居脑子里冒出个荒唐想法：里面的令吉，不会给憋死吗？ 怪不得泰玉先问“在封闭水体中生活”这种话…… 元居并没有从“时空泡”里看到令吉的影子，之前“雾气”弥漫的时候没看到，如今半边已经凝气化液，也依然没有。 然而当下，除了元居以外，也没有谁会关注令吉的命运，现场所有的人视线，都聚焦在“时空泡”处，偶尔在泰玉脸上扫过…… “雾散了。” 冷不丁地，偃辰祭司以极低的声音说了句，可能是对元居的提醒。 元居愕然，随即扭头四顾。果不其然，这几日来，“边界”空气中弥漫的那层薄雾，不知什么时候散了个干净。 天光洒落，目前所见的这片演练场外围区域，竟似被水洗了一遍，显得格外清晰，山石草木， 乃至演练场的漆色标识，都变得更加鲜亮。 元居一时不知，这究竟是视觉上的错觉，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他也没有太纠结这个，主要是“时空泡”里幽蓝的水体，很容易就吸回了他大部分注意力，并引动了对应的猜测。 这边很多人，应该会有同样的想法。 终于，从保镖岗位被踢过来的思诺万，冰冷蓝眼好不容易与“时空泡”里的幽蓝水波断开粘连，忍不住发问： “万化深蓝？” 泰玉对他一笑，坦然回应：“对的，从‘深蓝世界’借出来一些，还要感谢施沃总裁的支持。” 元居刚到“星环城”的时候，曾随偃辰祭司一起见过施沃，觉得那位大概率不会心甘情愿将“万化深蓝”借过来，而且是这么一个用途。 等等，他刚刚在想什么？ 是了，元居将刚刚显化在“时空泡”的“万化深蓝”，与此前弥漫“边界”区域数日的“雾气”，下意识做了个对应。 按照他刚刚理清的思路，“时空泡”里的雾气化液，其实与“边界”区域这边云收雾歇的天象变化，呈现直接的对应关系。 也就是说，这漫山遍野的雾气，其实就是泰玉以特殊手段操控的“万化深蓝”所化？ 这对吗？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理服人（下） 回忆整个过程，大约是“专班”一行刚抵达“佑冲星”、乘机在“边界”区域上空绕圈的时候，泰玉将“时空泡”里的“万化深蓝”放出去，化为漫山遍野的雾气，如今再收回来？ 泰玉这是要做什么？又是怎么做到的？ 元居下意识转向偃辰祭司，想从他那里获得证明。 恰好偃辰祭司也看过来，还低声问他一句：“那位操作‘万化深蓝’的技巧，你有什么感应么？” “真是这雾气？”元居心跳回速，他不知道偃辰祭司是什么时候确认的，如今乱糟糟的脑子也没法做进一步的考虑，只能有一说一，“呃……没有。” 唔，偃辰祭司好像有点儿失望。所以，他应该有感应吗？ 这种时候，元居只能是不懂就问：“这个技巧是……” “你对‘物质层’的探知还要再深入、再敏锐啊！”偃辰以师长的态度提点他，“哪怕最初不清楚，在这个环境里呆了五天，就没发现，这是以类似于‘水系亲和’的纯粹架构法理，催化了万化深蓝，以之化雾，弥盖这片区域？别的祭司可以不知道，你……” 元居低头挨训。 偃辰祭司说了半截，可能也觉得过于严厉，叹气摇头： “这不怪你，我们这一系转了架构祭司之后，对于原本体系的一些修行，多少是有些忌讳，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更是浅尝辄止，不够深入。不过，你是鳍耳族的，天赋摆在那里，荒废掉实在太可惜。” 元居也觉得是这样，他之前……咦，之前怎么了？ 记忆中好像有个断点，却又不是太重要，他很快调整过来，带着好奇和期待：“偃辰祭辰，你能教我吗？” 偃辰祭司就看他，是一贯严肃的神情。 元居倒也习惯了，只是眨了眨眼睛。 末了，偃辰祭司还是点点头：“正好在行星环境下，比较容易切入。” 稍顿，他却是往泰玉那边瞥了眼：“另外，也可以向那位求教。” “呃，可以吗？” “应该可以，他看上去是个很喜欢给人上课的性格。” 他们两人低声沟通的时候，泰玉也出了标准答案：“过去五天，我用这‘万化深蓝’形成的雾气，拓印了周边规则环境。嗯，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配合，让我收集了更全面的信息，得以进行相应的模拟演化。” 所以，连我们一块儿都给“拓印”了？ 几位祭司没有表示，显然与泰玉是有默 契的，剩下的弓志诚等人，想张口置疑也少了些胆气，最后还是是思诺万，凭借最早问话的便利，多说了句： “泰玉校官拓印‘边界’，也是为了对付‘石魄’？” “是这个意思。” 思诺万犹豫一下，没有再说，倒是之前曾与他有一场“天人战”的弓志诚，接续上来： “那个‘石魄’远在地下数百公里，‘边界’这边的极端环境，虽有部分相似，却似不足以完全反映出那边的情况？” “确实如此。” 泰玉答得坦然，但还有下一步解释，“我们也可以反过来看。如果那个‘石魄’是在地表区域，在宇宙空间，哪怕它已经到了天人层次，十阶八阶，都不足为惧，起码不会这么别扭。 “问题就在于，它位于这颗星球的地底深处，那样的极端环境，小型和中型团队探索范围和灵活度不够，如果真的是大型团队或军方出动，又不太值得。出现这种状况，归根结底是我们的‘体系’‘框架’的控制范围不匹配，而这本来是没有道理的。 “众所周知，中央星区有‘天渊灵网’周覆，从‘渊区’‘极域’，到‘规则层’‘过渡层’‘物质层’，不能说无所不至，但也应该无远弗届。我们的体系必然是覆盖到了那里，却没有发现目标，必然有深层的原因在…… “所以，我们就是要先理清‘天渊灵网’覆盖下，‘佑冲星’‘边界’这些复杂权限区域可能出现的问题，‘拓印边界’这个动作，就是为了找出问题。 “考虑到绝大部分情况下，‘天渊灵网’体系规则各向同性，由此及彼，完成推演，是说得通的。” 元居安静地听着，觉得偃辰祭司给泰玉校官的评价，当真精准： 这位习惯性就给人上课，也许本质上还是很希望能够“以理服人”的。 只是，他论及“天渊灵网”“权限”等概念，又踩到了很多人的敏感区，岂不见弓志诚已经苦笑闭上嘴巴，还往后退了一步。 泰玉则没有停下的意思，弓志诚往后缩，他就转移了视线，看向了另一侧：“能开启这个流程，还要谢感谢隗荣祭司的配合。” 于是隗荣祭司脸上惯常的微笑，也变得有些古怪了。 泰玉仍是一路解释下去：“我知道这个课题做来比较敏感，不过来的路上，隗荣祭司引导我用‘礼祭古字’交流，某种意义上就等于是向上面告知相应的安排，目前来看，上面并没有反对，这就是给予我们的最有力的支持。” 你说的“上面”，最好是说“万神殿”。 元居就想到了那艘几乎就要散架的舰艇，本能去看偃辰祭司的反应，却听到泰玉接下来近乎咏叹的调子： “面对‘神国’与‘神明’，我们唯有示之以坦诚。” 现场的气氛肯定是有些尴尬的，但这位泰玉校官对处置类似情境极有心得，仍然面不改色往下讲： “经过这五天的‘拓印’，我们已经收集了大量有效信息，接下来几天就是做进一步的分析，找到体系权限可能存在的问题。 “哪怕一时找不到也没有关系，我们还可以再做第二次、第三次‘拓印’，继续扩大范围，直至找到漏洞，或者找到一种新的可行方案。 “这项工作就需要几位祭司阁下多多劳神，我希望能够在二十个小时之内，获得确切的进展。” 隗荣、坎南、法鲁尔还有偃辰四位祭司，都没说话，但也都没反对，一看就知道，他们已经和泰玉达成了基本共识。 这种时候，另外四名天人，感觉就很微妙了。 嗯，排除掉路洋，他多半也知情，但完全没有提出意见的权力。 下一刻，泰玉的视线就从弓志诚、思诺万和怀安三人脸上依次扫过： “我们‘专班’的人数虽少，但整体上仍然是一个‘祭司团’的配置，‘体系亲和’‘战斗号令’和‘专职武力’的定位，大家肯定是熟悉的，也明白自己该站在哪里。 “接下来这两天，‘专职武力’这边没有什么硬性要求，但是请大家一定要保养好武器，调整好状态……下次开会，可能就是战前动员了。”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理服人（下） 回忆整个过程，大约是“专班”一行刚抵达“佑冲星”、乘机在“边界”区域上空绕圈的时候，泰玉将“时空泡”里的“万化深蓝”放出去，化为漫山遍野的雾气，如今再收回来？ 泰玉这是要做什么？又是怎么做到的？ 元居下意识转向偃辰祭司，想从他那里获得证明。 恰好偃辰祭司也看过来，还低声问他一句：“那位操作‘万化深蓝’的技巧，你有什么感应么？” “真是这雾气？”元居心跳回速，他不知道偃辰祭司是什么时候确认的，如今乱糟糟的脑子也没法做进一步的考虑，只能有一说一，“呃……没有。” 唔，偃辰祭司好像有点儿失望。所以，他应该有感应吗？ 这种时候，元居只能是不懂就问：“这个技巧是……” “你对‘物质层’的探知还要再深入、再敏锐啊！”偃辰以师长的态度提点他，“哪怕最初不清楚，在这个环境里呆了五天，就没发现，这是以类似于‘水系亲和’的纯粹架构法理，催化了万化深蓝，以之化雾，弥盖这片区域？别的祭司可以不知道，你……” 元居低头挨训。 偃辰祭司说了半截，可能也觉得过于严厉，叹气摇头： “这不怪你，我们这一系转了架构祭司之后，对于原本体系的一些修行，多少是有些忌讳，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更是浅尝辄止，不够深入。不过，你是鳍耳族的，天赋摆在那里，荒废掉实在太可惜。” 元居也觉得是这样，他之前……咦，之前怎么了？ 记忆中好像有个断点，却又不是太重要，他很快调整过来，带着好奇和期待：“偃辰祭辰，你能教我吗？” 偃辰祭司就看他，是一贯严肃的神情。 元居倒也习惯了，只是眨了眨眼睛。 末了，偃辰祭司还是点点头：“正好在行星环境下，比较容易切入。” 稍顿，他却是往泰玉那边瞥了眼：“另外，也可以向那位求教。” “呃，可以吗？” “应该可以，他看上去是个很喜欢给人上课的性格。” 他们两人低声沟通的时候，泰玉也出了标准答案：“过去五天，我用这‘万化深蓝’形成的雾气，拓印了周边规则环境。嗯，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配合，让我收集了更全面的信息，得以进行相应的模拟演化。” 所以，连我们一块儿都给“拓印”了？ 几位祭司没有表示，显然与泰玉是有默 契的，剩下的弓志诚等人，想张口置疑也少了些胆气，最后还是是思诺万，凭借最早问话的便利，多说了句： “泰玉校官拓印‘边界’，也是为了对付‘石魄’？” “是这个意思。” 思诺万犹豫一下，没有再说，倒是之前曾与他有一场“天人战”的弓志诚，接续上来： “那个‘石魄’远在地下数百公里，‘边界’这边的极端环境，虽有部分相似，却似不足以完全反映出那边的情况？” “确实如此。” 泰玉答得坦然，但还有下一步解释，“我们也可以反过来看。如果那个‘石魄’是在地表区域，在宇宙空间，哪怕它已经到了天人层次，十阶八阶，都不足为惧，起码不会这么别扭。 “问题就在于，它位于这颗星球的地底深处，那样的极端环境，小型和中型团队探索范围和灵活度不够，如果真的是大型团队或军方出动，又不太值得。出现这种状况，归根结底是我们的‘体系’‘框架’的控制范围不匹配，而这本来是没有道理的。 “众所周知，中央星区有‘天渊灵网’周覆，从‘渊区’‘极域’，到‘规则层’‘过渡层’‘物质层’，不能说无所不至，但也应该无远弗届。我们的体系必然是覆盖到了那里，却没有发现目标，必然有深层的原因在…… “所以，我们就是要先理清‘天渊灵网’覆盖下，‘佑冲星’‘边界’这些复杂权限区域可能出现的问题，‘拓印边界’这个动作，就是为了找出问题。 “考虑到绝大部分情况下，‘天渊灵网’体系规则各向同性，由此及彼，完成推演，是说得通的。” 元居安静地听着，觉得偃辰祭司给泰玉校官的评价，当真精准： 这位习惯性就给人上课，也许本质上还是很希望能够“以理服人”的。 只是，他论及“天渊灵网”“权限”等概念，又踩到了很多人的敏感区，岂不见弓志诚已经苦笑闭上嘴巴，还往后退了一步。 泰玉则没有停下的意思，弓志诚往后缩，他就转移了视线，看向了另一侧：“能开启这个流程，还要谢感谢隗荣祭司的配合。” 于是隗荣祭司脸上惯常的微笑，也变得有些古怪了。 泰玉仍是一路解释下去：“我知道这个课题做来比较敏感，不过来的路上，隗荣祭司引导我用‘礼祭古字’交流，某种意义上就等于是向上面告知相应的安排，目前来看，上面并没有反对，这就是给予我们的最有力的支持。” 你说的“上面”，最好是说“万神殿”。 元居就想到了那艘几乎就要散架的舰艇，本能去看偃辰祭司的反应，却听到泰玉接下来近乎咏叹的调子： “面对‘神国’与‘神明’，我们唯有示之以坦诚。” 现场的气氛肯定是有些尴尬的，但这位泰玉校官对处置类似情境极有心得，仍然面不改色往下讲： “经过这五天的‘拓印’，我们已经收集了大量有效信息，接下来几天就是做进一步的分析，找到体系权限可能存在的问题。 “哪怕一时找不到也没有关系，我们还可以再做第二次、第三次‘拓印’，继续扩大范围，直至找到漏洞，或者找到一种新的可行方案。 “这项工作就需要几位祭司阁下多多劳神，我希望能够在二十个小时之内，获得确切的进展。” 隗荣、坎南、法鲁尔还有偃辰四位祭司，都没说话，但也都没反对，一看就知道，他们已经和泰玉达成了基本共识。 这种时候，另外四名天人，感觉就很微妙了。 嗯，排除掉路洋，他多半也知情，但完全没有提出意见的权力。 下一刻，泰玉的视线就从弓志诚、思诺万和怀安三人脸上依次扫过： “我们‘专班’的人数虽少，但整体上仍然是一个‘祭司团’的配置，‘体系亲和’‘战斗号令’和‘专职武力’的定位，大家肯定是熟悉的，也明白自己该站在哪里。 “接下来这两天，‘专职武力’这边没有什么硬性要求，但是请大家一定要保养好武器，调整好状态……下次开会，可能就是战前动员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作战会（上） 新世纪1305年第36周第8日，维度训练场办公区。 “边界”区域正值深夜，不过对星际时代的人们来说，日夜更替已经很难再影响到他们的生物钟，倒是宗教仪式、个人修行的要求，约束力可能还要更强些。 在“晨曦之主”的信众占绝大多数的红硅星系，尤其是“万神殿”神职人员群聚之处，相应的祷告和修行场景，便看得更多。 元居小心翼翼避开一位“夜阑众”见习祭司在夜色中的吐纳现场，来到路灯照射区域，很快又进了办公楼。 正如两天前泰玉校官强调的那样，今天会议非常重要，几位天人必须全部到会，不准请假。 所以，真的是“战前动员”？ 这两天，偃辰等几位正式祭司，大部分时间都在这个办公楼里，分析泰玉“拓印”的信息，元居也不知道他们的进度如何。 倒是泰玉校官，一反之前神秘兮兮的状态，四处闲逛，感觉颇是清闲。 这倒方便了元居向他请教修行上的疑难，其实就是操控“万化深蓝”的具体技术。 偃辰祭司对泰玉校官的判断果然靠谱，那位是有点儿“好为人师”的意思，元居上门请教之前，还有些犹豫，预先做了许多应对方案，结果一开口，那位就教了。 而且不只是元居，有其他的见习祭司，见元居得到传授，出于好奇或是求平衡的心理，也来询问，结果同样学到了，简单得不可思议。 此时元居身外，便有百十颗水珠环绕，如同绕行的卫星，只是轨道要复杂随意得多，当他进入楼内、电梯等封闭空间，也不会与外物撞击，非常灵动。 “凝水环”这门技巧，其入手的简易程度，简直让人猝不及防，元居这种见习祭司，练习、使用的成本，都几近于无。 当然，单纯使用的话，也实在没有什么威力，让人忍不住怀疑，泰玉是不是拿一个小戏法来唬弄人。 偃辰祭司却对“凝水环”的架构赞不绝口，认为这是一个对“法则层”架构高效化简后的作品，又与“物质层”的底层结构充分对应。虽然本身没有威力，却是一个基础性的工具，可以在此基础上，做出极大的延伸。 由于手边事务繁杂，偃辰祭司暂时没法研究得太深入，不过他也说了，回返“星门”对面后，便要与善隆大祭司做进一步探讨。 偃辰祭司的眼光，元居肯定是信得过的，但他练习了这两日，却怎么也琢磨不透，这样的手段，怎么可能驱动“万化深蓝”， 将其化为弥漫山野的雾气？ 那个“延伸”，具体的方向是哪儿呢？ 刚乘电梯到四楼，元居抬头便看到了电梯厅处的偃辰祭司，后者面孔依旧严肃，评价语气倒还和缓：“你上手挺快。” 元居稍稍咧开嘴，“它入门确实容易。” “那也不能小觑了。”偃辰祭司倒像是专门等他，示意元居将这些“凝水环”聚合的水珠散去，便带着他一起前往会议室。 他们来得算是早的，会议室里寥寥几个人，都是要坐在后排的见习祭司、警员之类，见到偃辰祭司还要起身行礼。 元居的视线却是第一时间落到了中间椭圆形的会议桌上。 没办法，虚悬在会议桌中央的那枚“时空泡”，实在是太显眼了。 元居不知，泰玉校官为何要提前将这玩意儿摆在会议室里。此时再看，里面的雾液转化早已经完成，眩目的“万化深蓝”几乎完全充斥里面的空间，不留丝毫缝隙。 嗯，令吉还在里面……他还活着吗？也许他干脆利落随警员离开，会是更好的选择吧。 想到令吉，元居心头便微微发沉，本来还不错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 偃辰祭司落座，元居坐在他身后的靠墙座位上，视线仍未离开“时空泡”，会议室里其他人也是如此，室内空间流动的私语声，基本都是由此而来。 到现在元居也不知道，泰玉从施沃总裁那里“借”了多少——能够覆盖整个“边界”区域，完成“拓印”，再怎么有水汽稀释，体量也绝对可观。 离开“星环城”前，综合各方消息，“深蓝世界”天渊星域总部，已经派出了由大君带队的调查组，过来兴师问罪，据说一到两周时间，便可抵达。 如今他们在“佑冲星”已经呆了八天，再算上此前“专班”筹备期，已是足足一周了。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深蓝世界”的大君级强者，理论上随时都可能出现在泰玉面前。 也不知道泰玉校官是怎么想的，仅从元居观察的情况看，他关于“时空泡”“万化深蓝”的每一种应用、处置，都像是对“深蓝世界”的挑衅。 难不成是认为后面有卢安德大君支持，就可以无视后果吗？ 元居觉得，泰玉校官不是这种没脑子的人，但似乎又有与“没脑子”匹配的性格……就很矛盾。 会议室里陆续进人，都是与会的天人强者及随从、助手等。大家已经共事多日，没必要处处客气，简单招 呼一声，便各自落座。 天人强者之间，座位什么的，都很随意，唯一讲究的，就是将主位空出来，留给某人。 泰玉校官人还没到，影响却已经摆在这儿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绕不过会议室中央那个“时空泡”。 大家看着、议论着，也不需要谁来主导，气氛就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在这样的氛围里，元居本能有点儿坐立不安，忍不住向偃辰祭司轻声询问： “我们今天要正式行动吗？” “现在不就是么？” “啊？” 偃辰祭司平静回应：“‘祭司团’主导的行动，武力只是行动的最后一步，甚至可能是最不重要的一步。作为祭司，你应该认真学习那位的做法，哪怕现在做不到，也要体会他的思路。 “我们已经是架构祭司了，要完成‘祭司团’最核心的‘体系亲和’，要比其他祭司更困难，越是这样，越要从整体着眼，思路清晰，才有掌控力。”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作战会（下） 偃辰祭司这两日极是忙碌，但只要有闲暇，就会指点元居修行、做事，比平常要更上心。 可能是此前元居主动要求发掘天赋，认真求教的缘故？ 在他们所在的这支祭司团里，偃辰祭司无疑是最积极主动的。他和祭司团里大部分人都不一样，即便在绝望的坠落过程中，也严格要求自己和身边每一个人，时刻争取主动。有些时候，甚至尝试推动善隆大祭司去做一些事情。 祭司团里有些资深祭司并不太喜欢他，但这不耽搁他成为善隆大祭司身边的第一心腹，实质意义上的副手。 这就是大祭司阁下的认可。 以前元居从没有长时间与偃辰祭司单独相处过，现在有了这份经历，对这位的“主动性”便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会议室的大门再次打开，这回进来的是泰玉，会议室里的声音瞬间安静下去，这场两天前便预告的“作战会议”终于要开始了。 除了路洋以外，所有天人强者均已到齐。 实在是建这座办公楼的时候，没有考虑到路洋那样超规格的巨人，他进来不方便……反正也不需要他表态。 泰玉坐在主位上，视线扫过桌边诸人，笑了笑： “现在开会吧。先通知一件事，会前各位祭司已经完成了对‘拓印信息’的解析和重构，并没有发现体系权限方面的明显漏洞。” 就是说今天的“作战会议”开不成了？可刚才偃辰祭司不是这么讲的。 元居刚闪过这念头，泰玉已经宣布了下一件事：“按照我们之前的设计，现在就开始第二次‘拓印’，嗯，这边又要下雾了。” 特警行动组组长弓志诚皱起眉头，他作为警方代表，天然就是想规避风险的，下意识确认：“所以要再放出‘万化深蓝’……” 泰玉摇头：“不，单纯是水雾，这次的范围要比之前更大，‘万化深蓝’的收放会有问题，所以只作为核心处理器和模拟机，接收各方的信息反馈。” 此言出口，会议室里的氛围明显一松。 “扩大范围”是上次泰玉便提过的，并不意外；而不放出“万化深蓝”，单纯以水雾为传导力量的介质，也更能够让人接受。 弓志诚都有些惊喜了，为了不让这份情绪太明显，他还半真半假地关心了一句： “那‘拓印’的效果会受到影响吗？” 泰玉很耐心地解释：“我们已经通过第一次‘拓印’完成了基本模型建构，有了大致的模板框架 ，接下来以‘凝水环’所聚水雾为介质，就是加强感知，将信息导回，在既定模型进行推演。 “当然，如果有什么特殊问题，会再放出‘万化深蓝’做精细拓印，但我想，这种问题出现的几率应该不大，可控性也比全域覆盖来得更强。” 弓志诚这两天只是听说过“凝水环”，对其内部机理不太了解，但这个安排已让人很满意了，他吁了口气： “那这样，我没有意见。” 旁边元居就想，这几天泰玉坦荡教授“凝水环”的技巧，让大家提前知道这门手段，除了“好为人师”，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示之以诚、安抚人心。 念头起伏间，元居忽有羞愧，他这段时间，大约受外界复杂环境影响，心思用得越来越多，琢磨人超过琢磨修行，实在是有些跑偏了。 既然大家达成了共识，就没有什么不耽搁的，泰玉敲了敲桌板，示意大家往会议桌中心那处“时空泡”上看： “既然将‘万化深蓝’作为核心处理器和模拟机，雾气覆盖的区域就会在这里直接显示……嗯，已经起雾了。” 元居并没有在“时空泡”里看到雾气，相反，“时空泡”以及里面的“万化深蓝”反而虚化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在人们的视线聚焦下凭空消失。 似曾相识的场景投影，则及时完成了替代。 元居乘舰艇抵达“佑冲星”的时候，曾见过这般场景：是从高处俯瞰“边界”区域的视角，群山、荒漠、深窟、沙暴乃至高能射流等杂糅共存的扭曲环境，在大地上形成一簇斑斓而诡谲的“疮口”。 而此时，薄雾已经在其中弥漫开来，没有一个明确的中心点。 投影幽暗，忠实还原了当下的天色，所幸大家眼力极好，目光所及，雾气烟岚在沉暗的山岭轮廓中流动翻滚，偶尔与风暴、射流相激，如同无声的汹涌波涛里，时隐时现的漩涡和兴风作浪的妖物。 如果这投影确实是自然场景的即时映射，那就说明，泰玉只招呼一声，这片数十万平方公里的复杂区域，立刻天象变化。 就算明知道，这里应该还有几位祭司的协助、有“天渊灵网”体系的支持，仍然让人一时无言。 坐在隗荣祭司背后，就在窗户边上的见习祭司巴达尔，下意识扭头，便见到窗外的夜幕里，雾气如薄纱般抹过。 忽地，有人在他后面说了句：“开窗。” 巴达尔辨认清楚，这是法鲁尔祭司的声音。 这位不是二校体系的 ，巴达尔心底天然有点儿疏离感，可怎么说也是上位祭司，所以他手上一点儿不慢，当即将窗户拉开一道缝隙。 夜幕被无遮挡的灯光推开了些，微潮的风漫进来，在会议室里回绕，室内温度当即下降了一个档次。 在场的人里没有谁会为室温而困扰，但每个人从气流、温度乃至于其他层面获得的信息，都不尽相同。 会议室里静默了片刻，隔了大概三五秒，忽有人发出一声叹息。 泰玉视线转过去，微笑问了句：“偃辰祭司，有何感想？” 偃辰祭司正是叹气的那人，像他这样一贯严肃冷淡的性格，有这般表现，多少让人意外。 元居就看近在咫尺的背影，不确定是怎么个缘由。 偃辰祭司也没有遮掩，以柔和的语调轻声道：“有‘真神’的‘披风’拂过的感觉。” 元居愣了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然后才受周围几人侧目的表情刺激，豁然醒悟： 偃辰祭司说的“真神”，正是他们这一脉祭司曾经侍奉、如今却已经陨落的“渊海真神”。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放探针（上） 一位“立国神明”陨落之后，其麾下祭司，侥幸未死难者，已归入“架构祭司”队伍，仍然在公众场合，对过往敬奉的神明，流露出缅怀之意…… 坦白说，元居并不确定这是否合适，没有人教他这个。 元居出生的时候，“渊海真神”已经陨落，虽然他是所谓的“神眷种族”出身，也是被善隆大祭司这一枝幸存的渊海系祭司自小培养，可培养的方向一直就是“架构祭司”。 “架构祭司”需要绝对的中立，不能表现出对任何神明、神国的倾向性，他们只忠于“诸天神国”的架构本身。 那么，缅怀曾经侍奉、如今陨落的神明，算不算有“倾向性”呢？ 元居脑子里转动的念头越多，就越觉得惭愧——他的心思太重了，不够真诚。 现在他更多还是为偃辰祭司担忧，毕竟这里人多嘴杂，最重要的是，还有“万神殿”其他三位正式祭司。 这种“态度评估”，是不能较真的，弄不好就会出大事。 元辰虽小，也听说过类似的事，一时紧张环顾，觉得每道投向偃辰祭司的视线，都有可能内蕴恶意。 隔了至少三秒钟，斜对过，“命轨众”隗荣祭司轻声感慨：“这个‘凝水环’确实是我见过的、对接‘规则层’和‘物质层’最精简妥当的架构之一。” 怎么跳到“凝水环”上去了？ 所以，之前偃辰祭司的感慨，可能也只是对“凝水环”所化雾气的评价？ 嗯，一定是，只能是！ 如此一来，相应的言语，只不过就是技术上的探讨，谁也不好置喙什么。 偃辰祭瓦转过脸，对隗荣祭司那边笑了笑，依旧是柔和的语调：“因为精简，所以没什么额外的功能，反而更加纯粹。或许正因为如此，在‘天渊灵网’大体系的支撑下，能够更趋近于‘神明披风’的质感……” 接上了，圆上了！ 元居暗吁口气。 这时，之前要求“开窗”的法鲁尔祭司，却是将视线投向了主位上的泰玉： “这个‘凝水环’，应该是‘构形’领域最顶级的成果之一了，以前竟然从无得闻……我查了下资料，孽劫世之前，天渊帝国专业领域没有这方面的记载。” 这话就有些寻根问底、咄咄逼人了。 泰玉则是微笑回应：“我也很奇怪，中央星区竟然没有这种架构流传吗？你知道的，我记性不太好，只记得有这个架构，却记不清是从哪儿学来的。 ” 他这句“记性不好”，听在不同的人耳中，就有不同的观感。 但无论如何，“万神殿”几位正式祭司，都没有什么异议。 隗荣祭司还主动出言，调转了方向：“‘天渊-含光’体系在‘构形’领域确实有极高水平，不过像这种纯粹于单一物性的架构，确实更像是‘神国’的风格。” 说着，他的视线又往偃辰祭司那边一扫，微笑着不再开口。 显然他指的是“渊海真神”——这位“立国神明”在陨落之前，确实掌握着大量与“水”“液态”等直观形象相关的领域。 问题是这几日大家交流“凝水环”情况，很清楚偃辰祭司那边，确实是不知情的。 所以，为什么呢？ 不少人就浮想联翩，有的依据泰玉的来历，有的则转向“渊海真神”一系不应有的空白。 元居这几日养成的坏习惯又出现了，他的大脑变得格外活跃： 或许应该将两边都考虑进去，“天渊-含光”体系，与已经陨落的“渊海真神”，在水分子亲和以及构形领域，有什么隐秘的联系、切磋吗？ 呃，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眼看一帮祭司思路高来高去，大有将“作战会议”变成“技术研讨会”的趋势，“专班”里面，那些更关心现实进度的人物，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不关心也不行，作为“专职武力”的角色，注定了要冲到最前面，直面极端环境和危险敌人，作战会议开得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他们的生命安全。 来自大角舰队，在“专班”里一直有些透明的怀安，就首度发问： “泰玉校官，‘二次拓印’什么时候出结果？我们是不是要等到‘拓印’和‘解析’结束后，再考虑下一步的做法？” 怀安给人感觉瘦硬精悍，黑短发、长方脸，整体还是比较端正的，无论是长相还是态度。 泰玉对他点点头，可随即又摇头：“上次已经说了是‘战前动员’，就没有轻率改变的道理。” 动员？关键问题没找到，就要动员、动手，你这样才叫“轻率”吧！ 会议室里，很多人头皮都是一紧。 刚刚才有些放松的弓志诚，见势不妙，也忙向泰玉发问：“不出结果，具体战术怎么安排？” 泰玉微笑道：“其实首次‘拓印’和‘解析’没有成功，就证明这条路径是有些岔子的，所以我和几位祭司充分讨论研究后，除了扩大范围，继续尝试以 外，也增加了一套新的可行方案。” 弓志诚还记得，泰玉上回也说，“拓印”方案不成，会出新方案……然后就真出来了？ 怎么感觉早有预谋的样子？ 弓志诚、思诺万和怀安，这三个“专职武力”角色快速交换眼色，这时都顾不得早前打架、擒拿的旧怨了。 泰玉则不紧不慢地继续讲解：“相关的‘拓印’‘解析’，是希望能够一劳永逸、去除病根的设计，所以我们后续还要坚持，并持续调整。 “但如果不那么贪心，只针对‘石魄’这种单一目标，我们也可以用一些权宜之计……目前铺开的‘雾气’，就大有可利用之处。” 弓志诚小心询问：“咱们铺开的‘雾气’，应该没办法沉降到地层深处去吧？” “哦，是没有办法。”泰玉点了点头，又咧嘴一笑，“但大家也听到了偃辰祭司的评价，以‘凝水环’驱动的雾气，有点儿‘神明披风’的质感，你们就没有想过，用它来做点什么？” 弓志诚眼皮连跳，越发觉得，这事有预谋！ 所以几位正式祭司，之前围绕“凝水环”“披风”的讨论，其实是做戏给我们看？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放探针（下） 弓志诚有些无力感，但不论真假，亦或半真半假，“祭司团”作战，“专职武力”就是这么被动，担任这个角色，就要有相应的觉悟。 相比之下，泰玉自称的“天渊式”指挥风格，起码会给出一些解释……嗯，更像是某种个人爱好，乐此不疲。 便如此刻，泰玉就侃侃而谈： “首先要明确原则：我们的工作模式，绝不是进入到地底极端环境做长期的、低效的追踪，而是利用大体系优势，精准定位。 “之前我们想在‘权限’上找问题，暂时没有结果；新方案就有调整，尝试用更直观的波动感知和相应计算，做精准的‘探针式’探查。 “经过这两天的计算以及当下的验证，这道‘雾气披风’确实可以对‘佑冲星’上的‘天渊灵网’体系，造成一定的扰动。 “于是我们便可以人为制造定向的体系波动，等于是投出一根‘探针’，但不是投向数百公里深的地层，而是直接投向‘天渊灵网’，给予体系一定的刺激，再收取反馈，由此觉察到一些正常感知中无法捕捉到的信息。” 不知不觉间，弓志诚已经成为了三位“专职武力”成员的代言人。他下意识揉动眉头，努力跟上泰玉的思路，但最终还是失败，只能进一步放低姿态： “能说得更详细些吗？” 泰玉笑道：“那就打个比方吧：早前的‘拓印’方案，是想通过扫描‘渔网’的部分结构，推演出整张‘渔网’可能的朽坏点位，结合现实物质环境，再去推断‘鱼儿’可能的藏身之地，环节很多，难度太高。 “可这个‘探针’方案，则是先不管‘渔网’好坏，让它先在池子里铺开搅动，把下面的泥浆沙石带起来也不怕，只要能惊动‘鱼儿’便好。 “我则是觉得，两种方案掺合着来用，效果更佳。” 弓志态有点儿理解，问题是：可以吗？ 且不说“渔网”之类的比喻，是否有冒犯甚至亵渎的嫌疑，最重要的是，这对吗？ 弓志诚质疑的眼神投向了旁边几位祭司，别以为他是随便被人糊弄的小孩子。 这些年来，他作为警方天人战力之一，与万神殿配合的行动可是不少，也和正式祭司搭过班子，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手段。 他承认泰玉的说法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是听上去的道理和执行中的难度，二者之间的巨大鸿沟，他这种必须做实事的人最明白。 弓志诚没有等到几位正式祭司的回应，仍然是泰玉 在做解释，或者说是“洗脑”的工作： “大家知道的，框架依附体系，体系中的异常波动，有相当概率会作用到各个力量框架上，然后我们只需要去收拢相应的反馈，并做分析就可以了。 “之前实验传导回来的反馈还算比较清晰，但必须是在大家擅长的领域中。至于现在……隗荣祭司？” 冷不丁一个发问，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隗荣祭司处。 后者保持着“命轨众”式的微笑，微幅点头：“目前没问题。” 泰玉随即又转头，换了个人询问：“坎南祭司？” 坎南祭司很罕见地开口，却是用一句很“制式”的言语回应：“‘夜阑王’殿下引导我们嗅探到黑暗中的异常。” 泰玉微微颔首，视线转向另一人：“法鲁尔祭司。” 法鲁尔的红眉蹙起，回答却是毫不犹豫：“光和热的领域中，有预先计算的波动存在。” 连续三位祭司的回应，让弓志诚除了发怔，已经很难有其他的反应。 事实上，随着泰玉和三位祭司三问三答，会议室里的气氛不自觉就严肃起来。 这已经不是解释，而是按照作战会议的流程，确定相关环节的执行效果与可靠性。 最后，泰玉的视线落在偃辰祭司那里：“各个力量框架的综合反馈，掌握起来很困难，但我觉得，偃辰祭司你应该能够做到。” 偃辰祭司平静回应：“难度很高，不过有这样的‘雾气披风’为介质，再结合‘万化深蓝’里的体系初始模型，计算量还可以接受。” 元居愕然看向偃辰祭司的背影，所以，几位祭司已经在工作了吗？ 他这两天花费大量精力练习“凝水环”，并按照偃辰祭司安排，做了其他一些功课，自觉有所进益，却好像错过了很多事情。 泰玉拍了拍巴掌，然后就摊开：“后续的感知、计算和分析，由专业人士来完成，接下来好像就没有我的事儿了。” 隗荣祭司及时回应：“驾驭‘雾气披风’，给予‘探针式’的刺激，是校官你的工作。” 泰玉就笑：“其实这没什么难度，只是经验的问题。嗯，还有一点就是，‘联合实验室’的非法实验素材中，体现出来的‘石魄’疑似位置及周边区域要重点关注，每次放出‘探针’，感知、分析都要注意那边的反馈。 “再有，为了试探‘探针’的敏感度，我会在外界放出几个刺激源，大家要做好分辨……接下来就辛苦 大家。” 就这样？ 几位“专职武力”成员刚有些进入状态，基本都给闪了一下。 泰玉也感受到了他们的疑惑，视线扫过，露出笑容：“目前专用探地载具已经到位，如果一切顺利，这次计算完毕，我们就要尝试第一次实地定位。 “我们的行动也会是‘探针式’的，一击不中，绝不耽搁，立即撤回。当然，相应可疑区域会同步安装侦测设备，这也是我们实地工作的任务之一。 “祭司们用脑，我们出力，当然一切都要依靠伟大的‘天渊灵网’体系…… “赞美神明，诸天恒在！” 这位看上去就像是一位狂热的诸天信众，但谁也不会认为泰玉真是如此。 他对“天渊灵网”体系的利用，起码是这种思路，又着实让人眼界大开。 在后面观察良久的元居，忽然就想到：所以天渊帝国当年，就是以这种手段，将“诸天神国”的伟力推出天渊星域的么？ 天渊巫祭，真是可怕！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抓伪影（上） 元居胡思乱想，今天这场“作战会议”，信息量不算太多，却很不好理解，回去以后，他需要好好消化一番。 都已经赞颂了神明、神国，会议应该要结束了。不只是元居，会议室里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偏在这时候，泰玉又敲了敲桌子：“说起来，我们还有一段比较宽裕的准备时间。感知和计算是一个比较长期的过程，顺利的话，可能也需要十几个小时……” 湛辰祭司本来还在做“雾气披风”的细部感知，闻言嘴角便是一抽，连忙截断：“至少要五十个小时，五天时间。当然这包括搭建、调整感知波动模型的时间，后续探测应该会减少很多。” 其他几位祭司当然知道湛辰这是相对保守的估计，留出了很大余量。可把时间打得太紧，对他们并无好处，所以大家都保持沉默。 泰玉这时候倒是很好说话：“五十个小时没有问题，今天是周八，下周一或周二，得出初步结果，完全可以接受。 “但这段时间，其他人一直在‘边界’这里折腾，意义也不大了，如此，状态保持就很重要……‘专职武力’要紧张起来啊。” 弓志诚心里头叹了口气，面上还是表现出服从：“泰玉校官有什么安排？” 泰玉视线扫过三位担任“专职武力”的天人强者，手指虚点了一下会议桌上的投影：“说起来，在‘祭司团’的定位中，‘专职武力’的角色也负责安保、警戒等任务。我们到‘边界’也快一周了，你们就没有发现什么？” 弓志诚微怔，表情瞬间严肃起来：“泰玉校官，你的意思是……” 泰玉点头：“事实上，在几位祭司解析‘拓印’信息的时候，我们已经从收集的信息中，捕捉到了异常痕迹。” 弓志诚追问：“这个异常痕迹是指？” 泰玉回应：“不属于‘专班’成员的天人级别的力量运用痕迹，嗯，考虑到自然衰减等情况，可能会更高。” 会议室里面静了静，之前已经准备散会离场的人们，都是面面相觑。 “更高”是什么意思？是指比“专班”这些天人强者更胜一筹呢，还是提了整个档次…… 大君？开什么玩笑！ 元居愣在当场，心里头莫名又是重重一跳。隗荣祭司见状，轻咳了声：“泰玉校官，我们还是不要轻下结论。” 泰玉笑起来：“行吧，目前的情况是，我们收集样本量太少，暂时无法进一步追踪，也不能排除‘伪影’和错误信号。但这 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儿，‘专班’这次行动，是处理‘石魄’没错，但是诸位的视角，也不能只是锁定在这一个‘域外种’身上。” 弓志诚硬着头皮道：“如果是‘伪影’，那可能并不存在……” 泰玉打断他的话：“‘伪影’可能不存在，但有必然存在的东西。” “呃？” “弓组长、思保镖，还有怀安先生，你们三位都是警方上一轮行动的当事人。” 被点名的三人表情更异，但都不想说话。 泰玉继续道：“你们应该很清楚，目前的种种线索都显示，这头‘石魄’突破红硅警卫队的星际防线，进入‘佑冲星’地层的过程，并不自然，里面充满了人为的因素。” 怎么着，你要现场打法鲁尔祭司的脸吗？ 会议室里，有不少人的视线就往那位年轻祭司的脸上飘，那位绷着脸，却也算沉得住气。 泰玉的视线，也往法鲁尔脸上瞥了下，但也仅是一瞥，随即便道： “目前，最大的嫌疑目标，就是‘初觉会’那个非法组织。他们长期潜伏在红硅星系，行事隐秘，居心叵测，极具威胁。 “如今‘边界’这边，关于我的流言不少，什么‘寄魂’‘转生’，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这里面，多半还要带一个‘初觉会’。 “我也不否认，我与这个非法组织之间，存在一些主动被动的联系，对他们还算有点儿认识。” 当下很多人就控制不住表情，却是越发不好说话，以至于会议室里极度安静，呼吸可闻。 哪怕是“专班”这些天人强者，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清楚泰玉的“来历”，即使近期听着点儿风声，也是存疑状态。 谁能想到，这位还真就主动跳坑里去了！ 主动跳坑，泰玉却依旧从容：“正因为有这么个认识，那个‘异常痕迹’虽是孤例，我还是觉得有那么点儿眼熟，大家必须要正视。” 说着，泰玉的视线又转到弓志诚脸上。 弓志诚是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开口，可被泰玉目光逼住，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捧哏： “那我们该如何行事？” 泰玉就微笑起来：“如今我们同步开展‘拓印’和‘探针’两套方案，并且替换了感应介质，‘雾气披风’覆盖范围要比上一次更广，这就方便了我们的工作。 “我和几位祭司一起，已经将‘异常痕迹’样本、还有‘初觉会’的典型特征，比如‘幻身’等，都纳入 了感知和解析模型，里面还包括一些‘万神殿’确认的非法组织特征。 “有了对应样本，‘雾气披风’所过之处，如果有类似性质的波动，我们就可以快速锁定，直接行动。 “所以你们几个‘专职武力’，每个人都要带一个行动组，随时待命，一旦发现异常目标，立刻锁定、擒拿。” 弓志诚微吸口气：“在‘佑冲星’开展行动？”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权限问题，“星环城”警察总局平日里再怎么作威作福，真要到“佑冲星”的各聚居区开展行动，相关授权是必须的，也要提防地方势力掣肘。 泰玉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继续道：“要记住，我们这是对‘探针’的实验，也是对一个甚至多个‘非法组织’进行的搜检和清剿，目标可能是数十人、上百人、几千人，你们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我与四位祭司居中策应，随时支援。如果遇到难以力敌的强者，第一时间向我报告，并向当地军警部门，或直接红硅警卫队求助。我已经联系了行星常驻部队，必要时会有地防艇艇、天基武器协助……” 前面还很靠谱，可后面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 弓志诚下意识举手询问：“泰玉校官，我们这次搜检的范围是……” 泰玉微笑：“且搜且看吧，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是整个‘佑冲星’。”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抓伪影（下） “呃？” 失态的不只是弓志诚，会议室里有很多人，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泰玉倒是一如既往，呵呵笑道：“有天渊灵网的支持，覆盖全球并不困难。当然，这个范围，要确保相应的感应精度，还是要有人来支持、中继。 “这样吧，最近这两天学过‘凝水环’的见习祭司举手。” 正听得入神的元居，闻言“啊”了声，手臂则比脑子反应更快，已然举了起来。 受他带动，会议室里至少有七八个人都是如此。 泰玉环顾一遭，便点头：“行啊，完全可以给一位‘专职武力’配两个见习祭司，共同行动，轮流出击……那就这么定了吧。” 该出力的时候，他倒没有忘记路洋。 这下元居真愣了，便在他的愣怔中，泰玉不给人讨价还价的机会，宣布会议结束。 人们纷纷退场，偃辰祭司转过身来，看着元居：“看，‘凝水环’不好学啊。” 这应该算是调侃吧？ 元居竟然听懂了言外之意：这算是一场交换，各位祭司应该都知道了，也没有反对。 因为这是正经的工作，是“专班”的任务，带这么多见习祭司过来，不正是让他们给正式祭司分忧的么？ 而且，见习祭司也需要历练和成长。 元居心里头感觉挺复杂，主要还是跃跃欲试吧，偏又有一些不确定的摇摆。 他视线越过偃辰祭司肩膀，投向会议桌那里。 虽说会议结束，泰玉却并未撤回“时空泡”，此时那个精巧的时空架构仍然作为基座，虚悬在桌面上，只是展现为层次和细节丰富的投影。 在那里，雾气弥漫的区域，复杂性还在增加，代表着范围的持续扩张。 元居看到了更多的人造工程、建筑，仿佛真有一个高高在上的视角，覆盖了“边界”区域后，继续向更密集的人类聚居区推进。 这样的感知层级、运化模式，就算有“天渊灵网”体系支持，想要匹配得上，也绝非寻常天人强者所能做到…… 元居毕竟年纪小，从没有离开过“祭司团”看顾，在外出任务。偃辰祭司也担心他经验不足，便留住他，传授一些外出行动需注意的要点，所以等他出办公楼的时候，要比其他人晚上许多。 此时天色已经微亮，薄雾几乎不遮视野，却给眼前每样东西都添上了一点儿虚缈意味。 元居心神还未稳下来，有点儿做梦般的 飘忽感。 不过再怎么“飘忽”，抬头看到一具足够两人高的庞大身影，他也要吓一跳。 毫无疑问那是路洋校官，元居下意识想打招呼，却见这位魁伟的天人强者，正微躬着背，以极低的声音说着什么。 元居视线顺势往下，理所当然就看到了泰玉校官。 这两天他多次向泰玉请教“凝水环”的练习和应用方法，感觉上也算比较熟了，不过这两位在一起，应该是商量正事，元居下意识就想绕开。 刚侧过身，忽听得一声招呼：“元居，你等一下。” 元居愕然扭头，便见泰玉冲他微抬下巴，示意他稍等片刻。 叫我干吗？元居觉得，他还够不到被泰玉直接安排工作的层级，心里面莫名有点儿慌，但又不能拒绝，只能站在原地。 “感知”是神职人员的必修课，即便院子里这两位是低声交流，元居仍然听得七七八八。 路洋校官应该是向泰玉汇报某些材料收集准备工作的进度，这还罢了，里面好像涉及一定的仪式，好像还有献祭？ 怎么听上去是在密谋什么？ 在中央星区，是有向“神明”或者祖先的献祭仪式，但都必须向“万神殿”报备，否则就有指向阴君邪神，甚至是“六天神孽”的风险——便是没有，也会面临这种指控。 然而这两位当院商量的态度，让元居有点懵圈儿：在办公楼的前院说这些事，是觉得楼上的几位正式祭司能够感知到，就算是报备了？ “天渊-含光体系”都是这么做事的吗？ 从确定要出任务开始就有些摇摆的心脏，晃动得更加厉害，元居脑子里应该过了很多思绪，但想得太多，反而是乱糟糟的，等泰玉的视线转过来，一下子又都忘了个干净。 对话结束后，路洋径直转身离开，泰玉则对元居招了招手。 后者本能趋前，小声问候：“泰玉校官，有什么安排？” 泰玉笑得很和蔼：“没有安排，我只是看你在学习‘凝水环’的人里面，算是进度最快的那个，有点儿好奇……果然是神眷种族，更有天赋吗？” 元居六只耳朵动了动，随即蔫了下去：“我们已经不是神眷种族了。” 说完才发现，他回应得不是太妥当，和会上偃辰祭司对“披风”的感慨，如出一辙，而这时候却已经没有隗荣祭司打圆场了。 幸好，泰玉比他更不妥当，当下就摇头：“从‘物质层’和‘过渡层’的演化规则上看 ，‘渊海真神’虽然陨落，但你们这个种族的基因优势，至少还要几千上万年才会磨灭，你都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就不要提前哭丧着脸了。” “……” 这算是安慰吧？元居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泰玉则摆了摆手：“好吧，让我们说正事。” 所以你还是有安排啊！元居腹诽，却只能是垂下头，乖乖听着。 泰玉便道：“你跟着偃辰祭司过来，应该知道，我这段时间一直为一些退伍伤残老兵的‘畸变’问题苦恼。” 呃，好像是这样。之前偃辰祭司带他到“星环城”那座荣军院里，拜会升武校官，本来也想与泰玉会面，却因为他在忙着“畸变矫正实验”而作罢。 元居愣愣点头。 泰玉对他一笑：“这种‘畸变’进程，涉及基因层面的一些问题，我需要有更多更丰富的样本，作为对照。‘鳍耳族’是神眷种族，嗯，是特殊状况下的神眷种族，很有参考价值。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你干脆加入我的实验队伍？” “啊？” “单纯基因采样也可以，但这貌似还不如亲身参与，更有可控性。” 元居呆愣愣地站在那儿：我什么时候说要同意了？本来是邀请，突然就变成了“二选一”…… 泰玉倒也不至于真的这么过分，很快又笑道： “这个你可以和偃辰祭司商量嘛，如果还拿不定主意，和善隆大祭司商量也行。所做的实验，肯定会优先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而且相应的实验成果，也会和你们共享。 “这事儿我和偃辰祭司说，应该更方便，但你是当事人，所以还是先征求你的意见。你认真考虑一下，不用着急，‘专班’任务结束前给我回复就行。”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刺激源（上） 新世纪1305年第37周第1日。 元居有些心神不宁。 他短暂的人生中，从来没有搞过现实具体事件的多线操作，更没有独立做决定的经验，所以当多样事情同时堆到他眼前的时候，大脑就有些宕机了。 事实上，无论是“专班”的任务，还是泰玉的邀约，暂时都还没有实质性的压力，也用不到他独当一面，决定自己和他人命运，他更像是自己吓自己。 元居有自我反省，理智确实清醒，然而身体反应还是不太争气，中间小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是昏昏沉沉，好像是做了什么噩梦，却又完全记不起来。 这份糟糕的状态，一直延续到他与本行动组的同伴会合。 目前四位“专职武力”天人强者的搜捕行动，完全没有难度……主要是并没有抓到正主。 那个疑似“初觉会”的秘密组织，能够深藏在红硅星系多年，未露形迹，肯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逮到的。 前面两个行动组根据“雾气披风”的搜检结果出击，确实抓到了一些非法组织成员，但都是些小鱼小虾，是否能与“初觉会”绑定，还要看后续的侦查。 现在轮到了第三组。 元居编入的正是第三组，带组的“专职武力”是路洋校官，也不确定是不是泰玉的“关照”。 与他作伴的见习祭司，是毕业于星环城第二神殿学校的巴达尔，就是在作战会议上被要求“开窗”的那位。是个刚毕业就加入“万神殿”实习，并迅速取得见习祭司资格的天才。 当然，组里肯定还有其他警员、辅役等等，加起来也有十来号人。 路洋在“专班”的地位特殊，不大说话，这十来人队伍的管理职责，就都落在两个见习祭司肩上。元居很有自知之明，也往后缩，于是巴达尔就成为了实质上的管理者。 巴达尔头发微卷，粗眉黑眼，有个很醒目的大鼻头，导致整体五官比例有些失调，其貌不扬。 他是位“命轨众”，因为年轻，还没有隗荣祭司那种微笑中便带着莫测玄虚的气质，却是非常沉稳，颇具领导力。 第三组出发前的准备、行程安排，都是巴达尔在处理，非常从容，至少从元居的角度看，井井有条，没有什么缺失。 于是，这边很快分清了角色，路洋是不太管事的领导，巴达尔是精英秘书，元居么，老老实实当他的“塔台”“中继站”就好了。 对这种功能性定位，元居没什么不满意，要是让他去 安排行程、与当地的军警沟通、联络前方后方，他可能要疯掉，恐怕也睡不成觉了…… 睡不成的话，或许更好？ 元居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距离“边界”上千公里的拓元城，根据资料，这里是泰玉校官的出生地，也是让他变成现在这模样的关键区域。 不过，相应的元素已经给扒过一遍，就是资料上显示的“秘矿教派”，也是目前能够与“初觉会”联系上的仅有的非法组织，也已经让法鲁尔祭司连根拔起。 这时候，在这座城市又出现非常征兆，“专班”还是比较重视的，但现实情况多少有点儿不匹配。 行动组雷霆出击，确实抓到了“秘矿教派”的余孽，但只是之前重点打击时，被忽略掉的几个外围成员，不知怎地又聚拢在一起，尝试模仿教派的“秘密仪式”，结果被逮了个正着。 单看这些人的水准，便是元居这种菜鸟，一个人过来也能拿住了。 当地警方投过来的视线就很微妙。 嗯，起码证明了泰玉校官这套“探针”方案以及“雾气披风”的灵敏度——你可以说它大惊小怪，可它准呀！ 路洋校官的脾气看上去不是特别好，如果对这事儿表达不满，元居就准备用这个理由劝一劝。 事实证明元居还是想多了，路洋校官全程无喜无怒。也许，他的人生经历了那样的变故之后，再不会因为些许小事而波动了吧。 嗯，还挺惨的…… 当然，现在最惨的还是那些昏了头想要凭借“邪教仪式”改变人生命运的教派外围成员。 元居也不清楚，他们是由当地处置，还是要带回“边界”进一步讯问，不管怎样，其命途大概率会直线坠落。 也许这时候，他们更需要一位命轨之神的祭司。 元居视线偏转，“命轨众”巴达尔正让警员和辅役将这些看不清形势的邪教成员押上车，回过头来请示： “路洋校官，我们现在回程，还是在这儿等待下一波指令？” 路洋面无表情发问：“下次轮到我们大概会有多长时间？ “这个……” 照这种感知灵敏度，谁知道后续会是什么节奏。 巴达尔总算是沉稳的，想了一想答道：“现在第四组好像还没有派出。” “那就在这儿待命吧，顺便再做点事……正好那些邪教成员还有他们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装了车，别折腾了，往这 里去。” “呃？” “对了，我从训练场带过来的那个箱子，一并带过去。” “校官，这些人和物料……” “这是‘专班’的要求，执行命令吧。” 路洋轻易不发话，在“专班”的九位天人中，地位也是最糟糕的。可再怎么样，人家也是天人强者，而且是有卢安德和泰玉当背景的，必须要给予基本尊重，更别说他还抬出“专班”来…… 巴达尔迟疑退下，招呼元居一声，随即将路洋拿出的地址交给他看。 元居能看出个什么来，犹豫了下道：“我们还是问问当地的……” “正该如此。” 两人的视线很自然就挪到川浩那里。 川浩是拓元城警局分管打击邪教事务的副局长，不过据说也是刚管上这一摊——之前的分管，正是因为“秘矿教派”的事儿，被撸掉了。 这位副局长须眉灰白，身形瘦削，因为太瘦，就算一身制服，也没有暴力机关的威慑感，脱掉外套可能就是在街边晒太阳的老头儿。 他也确实快退休了，正是无欲无求的状态，不管对上谁，都是笑呵呵的，配合度拉满，反正有手底下的人担着，本人倒没有什么参与感。 两个见习祭司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躲在角落里，眯着眼睛，看投影显示新闻画面，大意是红硅星系执政官会见“深蓝世界”天渊大区考察团之类。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刺激源（中） 咦，来得这么快！ 元居的注意力一下子给带歪了。 不只是他，巴达尔都难免侧目，他们这些“专班”成员，基本都很清楚，这个所谓的“考察团”是奔着谁来的。 而且他们还知道，这个考察团里，至少有一位大君级别的强者——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个到“佑冲星”来公干的“专班”，某种意义上都等于是对那边的挑衅。 别忘了，那个封着“万化深蓝”的“时空泡”，眼下还在维度训练场的办公楼里呢！ 元居和巴达尔下意识对视一眼，感觉都很复杂，一时间竟忘了眼前的正事。 还是川浩提醒他们：“怎么了？” 巴达尔第一个跳出复杂心绪，回归正事，向川浩展示路洋校官给出的地址：“这是哪里？‘专班’要求，我们带着抓获的邪教徒和相关物料去这边。” 川浩摸了摸疏于打理的灰白胡茬，扫了眼地址，就“啧”了声。 巴达尔一看便知，这地方不一般，便多问了句：“这里，警方知道？” 川浩瞥了眼远处的路洋，低笑道：“你们过来，抓人什么的只是顺便……是特意到那儿去的？” 巴达尔摇头：“这从何说起？” 川浩也摇头：“这里是那个‘秘矿教派’重要的仪式举办地，据说他们最后一次举行大型仪式就是在这地方。人还没审呢，你们就知道了？” 巴达尔下意识扭头去看路洋校官，又觉得不太礼貌，回过头来，给川浩一个疑惑面孔： “这地方，警方已经搜检过了？” “是啊，还是‘万神殿’领着……” 川浩还给两位年轻的见习祭司一个笑脸。 知道了情况，那地方也照去不误。只不过路上，巴达尔和元居头也不抬，一起狂看资料。 大半个小时后，按照路洋给出的地址，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城中某处比较幽秘的独立别墅。 而此时，两位见习祭司也大致理清楚了这里的情况：正如川浩所说，这处隐没于重重绿植之后的独幢别墅，是“秘矿教派”的首席导师百蕉死后，该教派举行大型仪式的现场。 但根据口供，参加仪式的人员中，很多人都声称，那是“百蕉导师”以新的身份复生后，首次主持的仪式，也因此仪式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相应的证词中，充满了“超凡”和“邪诡”力量作用的痕迹，一看就是典型的邪教风格，这也正是砸实“秘矿教派”实质性 邪教组织的证据之一。 “百蕉……”巴达尔轻念这个名字，很自然将他与泰玉那张年轻的面孔联系在一起。 哪怕之前并不清楚，在“专班”、在“边界”这段时间，也将相关背景了解得差不多了，更何况泰玉本人都在作战会议上公开相关事宜。 人家都无所顾忌，他们在这儿纠结，未免矫情。 正调整心态，路洋就点名安排：“巴达尔，你把那些邪教成员送进去，对了，还有这个箱子……” 路洋发力一推，将这个看上去颇具分量的箱子推过去，巴达尔忙伸手接住。 “让他们对照现场，重新准备仪式，有什么缺失的材料，先从这个箱子里面找，实在没有，你联系当地部门，负责帮他们找齐。” “啊？” 饶是巴达尔沉稳早熟，又主动调整心态，面对这种命令，一时间也是有些懵。 元居呆怔在原地，至于川浩副局长，则没有任何表示，只摸着自家脸上的胡茬，仰头多看路洋两眼，顺便拉开距离。 路洋挥手：“赶紧去，我们是在执行‘专班’交付的任务。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办事的时候，可以顺便找那几个祭司确认一下。” 说着，他看了下表，给出时限：“你有一小时的时间。” 巴达尔一咬牙，将所有犹豫担忧都隐藏在朴拙安定的面孔下，照着路洋的指挥去安排。 他不是盲从，其实来时的路上，他已经与隗荣祭司取得联系，得到的是“照办”的指令，再联想作战会议上，泰玉提起要在“雾气披风”覆盖区域放出“刺激源”，以探测“探针”灵敏度的事儿，多少也领会了些意图。 再说了，他一离开路洋的视线，肯定就会再度联系隗荣祭司，确定事情性质，没有必要在人前计较。 至于元居，则是仰头看路洋的木然表情，想到了上次在维度训练场的办公楼前这位与泰玉交流的内容，似乎也能够和这件事挂上钩。 路洋说得没错，确实是“专班”指挥官的安排，而且在那种情境下，应该也算是给“万神殿”报备了……吧。 稍稍犹豫，元居觉得，既然出来历练，一些事情肯定不能含糊来含糊去，多问两句没什么的。路洋校官最近心情是不好，但遇事也都是公事公办，基本不掺杂私人情绪。 于是，元居主动走过去，轻声询问：“校官，咱们复现‘秘矿教派’的仪式，除了试探‘雾气披风’灵敏度，还有没有别的安排？” 路洋低头看他，颇是方正的面孔仍是木然，冷冷反问：“你觉得呢？” “呃……”元居目前思路不是太清晰，只能遵循着一般逻辑道，“大概还想试探一下‘秘矿教派’的幕后之人？可是这个教派已经被连根拔掉，幕后哪怕有人，应该也不会再有响应了吧？” 路洋校官似乎撇了下嘴角：“人么，确实不一定；但如果是什么‘幻灵’‘邪物’，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倒也未必。” 元居“啊”了声，还未回应，又听路洋道： “另外，泰玉……校官说，他已经和对面有过接触，这算是一次践约，就看对面会不会应答了。” 说罢，也不管彻底懵掉的元居，当先往别墅内部行去。 这栋别墅本是作为仪式的举办地，又已经被搜检了一通，平常时候的那些伪饰，便尽都剥离，暴露出“秘矿教派”在这里的核心布置。 一行人押着邪教徒，很快来到地下区域，经过严密排布设计的祭坛之前。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刺激源（下） 仪式区域已经在搜检、以及后续的处理中，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坏，但仍然可以看出基本布局。 说是祭坛，其实是由多个熔炉以及搭配的沟槽拼接而成，除外围那些熔炉外，整体基本与地面齐平。 根据资料和现场讯问结果，仪式的流程大概是，将献祭仪式对应的“秘矿”投入到熔炉或其他加工点位，改变形态、性质，最终围绕沟槽，形成复杂的纹路结构，以此取悦传说中的“伟大存在”。 说起来，这种仪式的操作还挺复杂的，需要修习“秘矿图景”的高级教众，加以引导、分类。 不过现在，路洋安排两名见习祭司，也能控制。 巴达尔是“命轨众”，对物质形态、性质、布局，都有很精到的把握； 元居么，作为见习的架构祭司，在仪轨、符纹结构上也有很扎实的功底。 至于具体布置，“邪教徒”的供述倒是最无用的，是路洋拿出了一个更明确、具体的方案——当然，他说是“专班”提供。 整套流程快一点儿慢一点儿都没关系，他们也不需付出“虔诚”，那是外围那些“邪教徒气氛组”才做的事…… 说实话，两位正经的“万神殿”见习祭司主持献祭操作，外围那些不够正牌的“邪教徒”以发颤的音调颂念教义经文，整个场面当真是荒腔走板。 到后来，元居也不知是被祭坛上高温的热浪薰的，还是让这荒谬的场景折腾的，整个都晕乎乎，昏天暗地。 巴达尔的状态也并不比他好多少。 路洋一直冷眼旁观，直到祭坛所有的沟槽全部被半液半固的“秘矿祭品”填满，他才冷不丁拿出一枚吊坠样式的东西，曲指弹落到祭坛中央区域。 下一秒，拳头大小的橘黄火焰，似乎便是以“吊坠”为燃料，燃烧起来。 元居和巴达尔都是一惊，身上反常却是有些凉意。 这一刻，祭坛周遭的热能，有了明显扫拢吸聚的模样，橘黄火焰便是吸聚的中心。 两个年轻见习祭司忙撤出祭坛，离得远了，又觉那簇橘黄火焰，相对于祭坛本身上未免太小了，感觉十分微弱，随时可能熄灭。 不过，这样的形式，对于那些“被迫”参与仪式的外围“邪教徒”来说，多少也是个刺激。 有些人嗓门下意识高了起来，又带动了其他人，参差中也算有了些情绪： “感谢伟大存在垂注，您的目光就是圣焰，是秘矿的灵引，是人生的指向！” 这个核心仪式，在“秘矿教派”内部，便被称为“橘焰”，是以橘黄焰光的燃烧状态和持续时间，标识仪式的效果。 然而这些外围的“邪教徒”并不知道，这簇“橘焰”的能量，来自矿物、还有举行仪式的人员自身。 “这是仪式现场整合的力量，只是一种引子，彰显了某种力量作用的渠道，但暂时并没有对应的上位力量对接。” 术业有专攻，上千公里开外的“边界”区域，专业人士的判断，要比现场人员来得更准确。 仍是之前召开作战会议的那个会议室，与会人员就只剩五个，即泰玉与四位正式祭司。 泰玉坐在背窗的方向，其他四位祭司坐在他对面，一起观看以“时空泡”为基座的投影，那上面正清晰展现出拓元城原“秘矿教派”仪式现场的情景。 这是“雾气披风”的作用，四位祭司都是见过世面的，倒也不至于大惊小怪。 泰玉刚接到一个电话，正在那里低语交流，四位祭司便暂时进行内部讨论。 “是否可以根据这条‘渠道’，查询‘命轨’，反向追溯‘秘矿教派’后面的邪物？” 给出专业判断的是偃辰祭司，同时给出了初步建议，他用“邪物”这个词儿，算是比较保守的。 能够单纯以某种仪式，建构力量作用渠道，便体现出了某种规则在物质层面的存在性。 目前并不知道，这种“规则”是仅存在于那个仪式现场，还是涉及所在的别墅、街区，又或是整个拓元城，乃至于整个星球甚至更广阔的区域，但只要有这种“规则嵌入”现象，且是没有在“万神殿”报备过的，定然是外道邪祟无疑。 说话间，偃辰祭司的视线，很平等地划过会议室里每一个人，平静无波，最后落在隗荣祭司脸上。 他专门负责“探针”方案的信息综合研判，在其他人不开口的时候，他必须要给出一个基本结论。 可这个结论，是要得罪人的。 真当他在“游-1337星门”对面，对红硅星系这边的事情就一无所知？哪怕在对面不知道，过来一周有余，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他从自己的消息渠道得知，大约十周前，法鲁尔祭司命人铲除了“秘矿教派”，据说是为了让这个非法组织背锅，充当招引“石魄”入城入地的罪魁祸首。如今看来，法鲁尔处置得难免有些粗疏了。若当时就能发现这条“渠道”，哪怕最后确定方向错误，也要好解释许多。 偃辰 祭司很清楚，法鲁尔肯定不喜欢这个结论，但在场的都是知情人，他也不能装傻充愣，只能以局外人的立场，公允道来。 隗荣祭司也算是被带下了水，不过这位的反应也很是老辣： “这仪式复原，多有不谐，能够成功，多半还是靠泰玉校官的那块‘吊坠’，那应是一种信物……本身就体现了某种‘规则’的存在性，有聚敛规范之效。” 这算是给了法鲁尔一个面子，说他之前没能察觉仪式现场的大问题，也是事出有因。 法鲁尔这段时间也算是养气功夫长进，话题围绕着他之前出的纰漏，仍能做到面不改色，还加入了讨论： “现阶段，基本确定此‘邪物’和‘初觉会’相关，考虑到百蕉当初行事，那边又主动与泰玉校官联系，似乎在他们的计划中，泰玉校官是很重要、跳不过去的环节？” 除了坎南祭司习惯性保持沉默，其他三名祭司，也就是偃辰最初做了一个基本结论，其余言语，要么提问，要么答非所问。 对面的泰玉笑了起来。 四位祭司的视线，第一时间聚焦过去。 「厚脸皮加更还债。本章是感谢2023年11月份鸡毛西瓜大盟捧场的加更（3/3），目前欠债还有69章。后面还有。」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顾大局（上） 四位祭司很敏感，然而泰玉笑的不是他们： “施沃总裁，我能体会你的难处，但你也该明白我的立场。 “万神殿、军方、警方和其他当事方组成‘专班’，行动正在关键阶段，我回去配合你们调查，当我们这是玩闹儿呢？还是说，你们想给谁打掩护？ “我当然知道，仲楷大君身份尊贵，他有邀约，我肯定要上门拜会，但这个时间，还是不要拘得太紧……他走之前，我肯定到访便是。 “当然，若大君肯来，我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通话结束，泰玉摇摇头，随即便正面接到了四位祭司复杂微妙的眼神。 他咧嘴一笑：“你们继续，我都听着呢。” 偃辰祭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却没有讨论“正事”，而是提醒道： “仲楷大君是‘盟约世’神国所封大君中，性情最严酷的之一，早年也出身军旅。当初真神……‘渊海真神’在时，也多有征召，称赞他‘号令森严’。 “新世纪以来，虽说渐渐修身养性，少有在外征战，可那脾气和名声，总不会是虚的。” 他言下之意是，仲楷大君有“号令森严”的名头，结果跨过百万光年到这“红硅星系”，给你发个“号令”，你就视若无睹，是不是故意的？ 泰玉应该是听懂了，还思索片刻，然而再开口，完全是另一个话题： “我记忆中曾听人讲过，所谓‘攀爬天梯是天人，自据虚空是大君，虚空不受曰主宰’，且不论其他，这‘大君’应该是‘自据虚空’，既而‘裂空封君’吧，一个‘自据’便很是形象。 “怎么着，中央星区的大君，也要‘诸天神国’敕封吗？ “这种‘敕封’的大君，和‘自据’的大君，有没有什么区别？” 会议室里当即陷入了可称为“难堪”的沉默。 但这种效果，恰在泰玉的预期之内，有人回答他的问题，算是惊喜；没人回答，他也不失望。 有了“转网”成就天人的经历之后，他对这个问题，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别的不说，只看本来是“自据虚空”的卢安德大君，如今在渊区之上，“歪七扭八”的模样，也知道“敕封”与“自据”之间，必然是有矛盾的，而且相当尖锐。 这种事情确实不好议论，尤其“泰玉”这个身份，明着贴了“天渊-含光体系”的标签，说来倒像嘲讽似的。 嗯，连着卢安德和仲楷两位大君一起嘲 讽了……最起码。 于是，泰玉很直接地换了话题，跳转到他认为的正事上： “这次在拓远城的‘刺激源’，施放效果还是不错的，虽然那边的‘邪物’最后没有上钩……可能是我没有按照约定，亲自参与的缘故？” 四位祭司都是放松了些。 其中，隗荣祭司微微摇头，平和答道：“根据校官你的说法，那边虽借百蕉之梦，与你有了联络约定，但自你接下‘强制任务’，追缉‘初觉会’成员，又破坏他们关于‘石魄’的非法研究……种种事件罗列，你们之间早已是结了仇怨，那约定又怎会作数呢？” 如今隗荣祭司这位“命轨众”，隐然已经成为了四位正式祭司与泰玉的交流代表。 并不是说其他三位祭司放弃了与他交流，只不过通过隗荣交涉，大概率会更平和。 泰玉便笑：“也对，和事先约定的终究还有差异，对面不响应也是应该。 “不过，我再问你们这些专业人员一个问题：若我们换个场景，你们中的某位……嗯，换成一个见习祭司吧，他遭遇风险，事态紧急，有信物，有仪式，力量作用渠道也建立起来了，中间执行却有些瑕疵，他所敬奉的神明，会因为这些瑕疵，拒绝向其提供加持吗？” 会议室里又静默下去。 几位祭司先盯泰玉，再彼此交换眼色，最后，其他三位祭司的视线，都聚焦到隗荣那里。 隗荣祭司清癯面孔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苦笑：“泰玉校官……” 泰玉摆摆手：“就事论事嘛，咱们‘礼祭古字’的交流都有了，还担心上面介意这个？” 隗荣，包括其他几位祭司又静默了数秒，才由这位“命轨众”以叹息的声调答道：“就事论事，如果只是一些细小瑕疵，当然不会，但事后多半会有一些异常反应。” 泰玉紧跟着又问：“阴君邪神呢？这个场景，换成阴君邪神和祂的信众，又会怎样？” 隗荣早知道他会这么问，这种“平替场景”，其实在“万神殿”内部的学术研究里并不鲜见，但由泰玉这种身份的人问出来，态度着实狂悖。 偏偏隗荣还要平和回应：“多半也是会响应的，阴君邪神总要更‘主动’些。” 泰玉就笑起来：“那这个‘秘矿教派’身后的‘邪物’，我们姑且料敌从宽，认为祂是一个‘邪神’吧，在力量作用渠道已经建立起来的情况下，拒绝回应，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多见？” 隗荣祭司想了想道：“ 确实少见。” 法鲁尔终于忍不住开口：“若感觉到了应付、戏弄、不诚，将举行仪式的人全部灭杀，还更合理些。” 泰玉打了个响指：“看，法鲁尔祭司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这种做法就很‘不邪神’，倒像是祂感应到了什么风险，预先趋避，而这样，就更‘不邪神’了。 “我们不能随意揣测神明，邪神么，倒是可以想一想的……所以，大家的意见呢？” 会议室里已经不知多少回进入静默状态，这次的时候尤其漫长。 好不容易，有人开口说话，却是过去一周几乎都没开过口的坎南祭司。 这位“夜阑众”似乎已经快忘了正常说话的感觉，语气极是艰涩，吐字也有些含糊，但意思是清晰的： “‘阴君邪神’与‘域外种’，领域不同。” 泰玉看向他，眉毛微挑，还未回应，偃辰祭司倒是受了提醒，点头道： “虽然我们察觉了‘邪物’‘邪神’的力量作用渠道，但这并不属于‘专班’的处置范畴。”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顾大局（下） 坎南祭司少有发言，开口就命中要害： “阴君邪神”与“域外种”，当真是截然不同的领域。 虽然很多时候，二者之间也存在某种勾连、转换，比如“血狱王”，但大多数时间，应对策略还是完全不同的。 之前他们讨论如何应对、追溯，那是因为初步定性为“邪物”，讨论一下也无妨。 然而泰玉一力主张，把“邪物”往“阴君邪神”上面引，却忘了，性质变化，应对策略乃至层级也要变。 坎南一语中的，偃辰响应，隗荣则将同样的意见再做了下发挥： “红硅星系附近出现了‘阴君邪神’这件事本身，就需要‘三人团’层级动议，并与星系政府、星环城管委会、军方等合议，并非我们‘专班’所能处置。 “如果没有大规模血祭，‘阴君邪神’不太可能冒着被大君围剿的风险，强行降临到宜居行星上。 “我们适逢其会，发现了可能的‘规则嵌入’和‘作用渠道’，这已经是一桩功劳，接下来要做的，只是及时报送消息。 “最多，也只是在‘专班’工作期间，持续搜检‘阴君邪神’可能渗入到宜居行星的手爪痕迹，而这正是我们目前在做的事。” 隗荣作为“命轨众”，同样不是多说话的性格，但形势所迫，不得不详细与泰玉交流解释，尊重绝对是给足了。 如此，四位正式祭司中，已经有三位明确表态。剩下一个法鲁尔，则因为与此事纠葛太深，怎么说都不妥当，干脆就不开口。 这间会议室里，也是“专班”成立至今，“万神殿”的祭司，还是首度明确表达了与泰玉相悖的意见。 当然，这是在泰玉正式表态之前，只能说是建议。 对这一幕情景，泰玉回以笑脸：“这个基本原则我赞同，毕竟这个领域，你们才是专业的。” 四位祭司都没有想到，泰玉这么好说话，不过很快又醒悟，这位将有关建议说成“基本原则”，怕是后面还有“不基本”的变化。 会议室里又有瞬间的眼神交互，最后是隗荣试探性地开口： “泰玉校官认为，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泰玉摆摆手：“还能怎么做？目前‘拓印’‘探针’两个方案，都比较适合捕捉‘阴君邪神’的气息、影迹，我们如今又拿到了‘规则嵌入’和‘作用渠道’的样本，那就加强这方面的收集，为以后的决策、追溯铺路——收集的信息越多，后面的工作越好做。” 这……这好说话得有些过分了。 在座的四位正式祭司，都是见惯了泰玉的桀骜任性、无所顾忌，这样说话法，只让他们觉得违逆常理。 隗荣下意识再与这边三位祭司交换了眼色，略加沉吟，又开口主动释放善意：“这毕竟是突发事件，如果因此耽搁了‘专班’的进度，我们几个祭司，会联名向上面建议，延长‘专班’的任务时间，肯定会给泰玉校官你一个交代。” 其实，这种由泰玉自己搞出来的“刺激源”，算什么“突发”，便是性质变得严重，也大半是自找的。 但隗荣主动提及“延时”，并非是因为那个还不见踪影的“阴君邪神”的所谓干扰，而是帮着泰玉应对已经驾临“红硅星系”的仲楷大君。 虽然以“专班”公务名义，未必就能影响大君决定，可这个人情，无论如何要先使出去。 问题是，隗荣算得再好，泰玉却未领情，只微笑摇头： “那也不必，我们‘专班’的工作，也要服务于全局，总不能我口口声声说着‘节点服从框架，框架依附体系，体系大于一切’，回头就扯大局的后腿吧。” 泰玉的调子起得很高，随即就是一个转折： “隗荣祭司你们也应该看出来了，如今‘佑冲星’这里，‘石魄’是一支、‘阴君邪神’是一支，似乎都有成气候的趋势； “至于‘星环城’那里，‘初觉会’的暗线，财团里有、警局里有、包括‘万神殿’里也有，……我那个‘强制任务’，摊子越铺越大，可到现在也没有真正捕捉到瓦杰罗的遗迹。” 泰玉顺口吐了个槽，四位祭司都未回应，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于是泰玉继续讲：“照这种情况，哪天前线突然冒出来这样的，和‘域外种’里应外合，一点儿都不奇怪，当初在含光星系…… “嗯，我的意思是，将现在的信息做个综合，偌大的‘红硅星系’，让‘初觉会’渗透得千疮百孔，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独立，其实彼此之间都可以找到联系。 “这说明什么，说明对面已经成‘体系’了，而且大概率是深藏在红硅星系现有运行系统内部的‘体系’。 “与其逐一处置这些分散的目标，不如直接对上那边的整体——体系的敌人，必须要用体系的方式来应对！” 泰玉就像在演讲，讲得口沫横飞，颇是兴奋。 他越是如此，对面四位祭司越是无语。两边看似达成一致，都要顾全大局，其实却有 一个根本分歧： 四位祭司，嗯，起码是三位祭司的原意，是要按照体系现有的规定，上报、等待、听命、执行； 至于泰玉，则明显是“我有一计，体系你来听我的”之路数。 所以其“桀骜任性”的本质仍然未变，幸好，幸好泰玉在这里并没有直接指点江山，告诉他们，或直接要求他们转告“上面”，“体系”应该怎么做，只是泛泛再言： “现阶段，收集信息就是最核心的任务，无论是‘专班’本来的工作，还是应对‘阴君邪神’，又或其背后的‘初觉会’体系。 “为此，我们要大幅加强信息摄取和分析力度，我驱动‘雾气披风’之时，会细化相关感知，接下来信息导入会更加剧烈，诸位坐镇中枢，要有这个准备，也要有接受更大挑战的觉悟。” 说罢，泰玉便站起身，宣布会议结束。 这多少也超乎了诸位祭司的预料，隗荣犹豫了下，还是多问一句：“仲楷大君那边……” 泰玉摆手：“他是为‘万化深蓝’来的，不过我借‘万化深蓝’是为了公务，他堂堂大君，肯定也要顾全大局……在这个格局下，再有什么，那就是我的私事，与‘专班’事务无关。” 这可未必。 四位祭司嘴上不言，心中有感，随即又交换眼色，都察觉出彼此相对悲观的看法。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借大势（上） 罡风呼啸，碎冰似雨，云气如流。 这里是“边界”上空对流层，泰玉孤身悬浮于滚滚云气深处，“雾气披风”以他为轴心，铺展开来，遍及全球。 他说到做到，自昨日与四位祭司的“商讨”过后，便全力推动“雾气披风”的扩张，无所顾忌，借助宜居星球充沛的水汽，一日覆盖“佑冲星”，将这颗半径九百公里（诸天标准单位）的星球，置于“掌顾”之间。 起码在“时空泡”周边的投影显示中，确是如此。 正因为如此，坐镇中枢的四位祭司如今也是忙到飞起，每小时的信息吞吐量，比昨日暴增何止十倍。 偃辰祭司当初在“作战会议”上，还说五十个小时才能完成“探针”感知波动模型的构建和调整，如今这局面，五个小时他完不成，泰玉便要和他好好说道说道。 只是，这就够了吗？ 用于“专班”任务，这肯定是够了，如今“雾气披风”这枚“探针”，与“天渊灵网”体系的交互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有效，也是因为这般，四名“专职武力”带领的行动组，同样也是在“佑冲星”各地起降飞落，忙得连轴转。 可问题是，在“体系”级别的对抗局里，“雾气披风”够用吗？ 呵，这种连“平流层”都伸不过去的“小短手”，当然不够。 “初觉会”这个隐藏在“红硅星系”甚至更广阔星域中的庞大体系，可不会缩在一颗宜居行星上，陪你玩过关游戏。 岂不见，身畔的“通灵妖眼”，已经一眨不眨，连续盯了他好几个小时了？ 虽是共用一个模糊轮廓，然而“炫彩左眼”“黑白右眼”，每个都代表了一条感知渠道，而“渠道”那头，也都对现阶段“佑冲星”的事态发展感兴趣。 也不只是这几个小时，过去一周，它们以从未有过的高频率，盯着泰玉这边。 “礼祭古字”“时空泡”“万化深蓝拓印”，现在还有“雾气披风”，都是它们关注的目标。 拓元城那边，“力量作用渠道”都已呈现，“阴君邪神”却没有回应，说不定就有这边盯梢之故。 当然，泰玉也没指望在早已打破“默契”的情况下，凭借一枚信物和对应仪式，将“初觉会”的关键力量钓出来。 相比之下，他对“通灵妖眼”更感兴趣。 “通灵妖眼”紧盯泰玉，泰玉也在盯它们，尤其那只“黑白右眼”。 有些事情，其实是经不起细想的。 且不论“炫彩左眼”，因为那是“天渊灵网”建构的感知渠道，“三层一区一域”无所不至，万事万物均可察知，别说泰玉在宜居行星的对流层，便是躲去了星际空间没有星辰的巨大空洞中，只要想找，总能找到的。 可是，“黑白右眼”的性质不一样。 根据泰玉的理解测算，这只“眼睛”是“初觉会”借助亿兆生灵的梦境，对“天渊灵网”模糊影印。 生灵的视角是受限的，但它可以进行信息流的拼接重组，不需要刻意寄生在某人身上，只需要玩弄人们心中的梦想和妄念，便已足够。 泰玉与“伟大存在”的“共同阅读”中，知道并理解了这种模式。 然而同样是这种观照，其基本原理就决定了：它离不开生灵基础，天然就要比“炫彩左眼”更受限制，需要有“过渡层”的充分支撑。 此时的泰玉，位于“边界”之上，两千公尺的高空，嗯，诸天标准单位。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生灵存在，便是有，之前泰玉驱动“雾气披风”时也顺便全部驱逐、灭杀，而且自身又隐藏在云气深处，要的就是造就一个“黑白右眼”无所凭依的“空白区”。 可是，“黑白妖眼”仍然牢牢锁定了他，没有任何失焦的情况。 这是为什么？ 泰玉已经想到了理由——因为“初觉会”那边，还有一个能够有限度穿透“空白区”，继续保持对泰玉的观照的特殊支点；一个能够聚合拼接周围生灵视角、并将其提档升级的超凡支点。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为“初学会”服务，具有相当实力的“近距离”观察者。 天人级别、精通感应，足以跨过“空白区”……但又必须位于“边界”范围内。 如果是“外人”，“雾气披风”覆盖之下，早将其揪出来。 而若换个方向，这时候，四位“专职武力”成员已经都派出去了，最近的也在数百公里开外；再考虑到“超凡支点”的功能性，用一个简单推理，便会将目标指向维度训练场的办公楼。 那四位正式祭司之一……嗯，可能都不只一个。 很合理。 关键岗位，一人多面，模糊指向，监控泰玉，都是顺手可为。 泰玉并不奇怪——当初元居中招，就证明在这个“边界”地带，大概率存在一个天人级别的“初觉会”成员，再考虑“精神侧”的限定，除非“初觉会”真的派出天人死士，潜入“边界”，又或者是大君级别的强者隔空施为，最大嫌 疑，就是四位正式祭司。 嗯，偃辰祭司除外。 不是说他与元居同来，便可排除嫌疑。主要是动手那位，对元居的情况太过陌生，偃辰要动手，完全不用那么大费周折、大惊小怪。 那人做得再隐秘，也难预料，元居早在“游-1337星门”对面时，便是“伟大存在”关注的对象，相应手段切入，便立遭察觉，从头到尾，看了个全套。 至于究竟是哪个，泰玉没必要做“三选一”“三选二”之类的侦探游戏。 他甚至没有再进一步思考，单凭推理，是无法将那人拽出来的。 “初觉会”的机制，或者说他们所运转的“幻魇神力”就决定了，一切真伪、虚实的边界都可以突破，那个或那几个“超凡支点”可以认为自己做了，也可以对此一无所知；可能是叛徒，也可能是真的无知。 泰玉没必要帮助“万神殿”清理门户，但有了一个大概的方向，便有了切入点…… 只是，这个点位还是太“细节”了。 既然是“体系战”，怎能只顾一地，忽略全局呢？ 喜欢星辰之主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借大势（下） 以“雾气披风”的规模，在中央星区的“体系战”中也是不够的，四位立场不明的祭司，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有那样的保守态度。 如果泰玉技止此尔，从现实角度看，他也应该就此打住，老老实实去琢磨一些更细节的东西。 可是，死死盯住他的“通灵妖眼”，给了他充分的灵感和把握。 这两只“妖眼”，本是他以“通灵图”的方式，最大化利用“伟大存在”加持给他“大通意”的契机，有限固化了“大通意”捕捉、归拢生灵声息底色的能力，在“大通意”的作用力衰减之后，仍然维持基础感应的一种方法。 本身就只是权宜之计。 当时他在“星环城”那里做事，还需要小心翼翼，多有顾虑，和现在掌握着“专班”，背靠卢安德大君和塞奥首祭的情况怎么比？ 同样的歌儿，在人群里低声哼哼，和敞敞亮亮在台上表演，能一样吗？ 所以泰玉决定，那个“大通意”，要再来一发！ 上次是在“星环城”，为了表示公平，“佑冲星”上应该也来一记才对。 正好，经过这段时间与“伟大存在”的“共同阅读”经历，他感觉着对这一方世界有了更深入的认知，在此基础上请求伟大存在为他激发“大通意”，应该会有更大的收获。 最重要的是，他要在“雾气披风”弥盖“佑冲星”，光明正大给予天渊灵网“刺激”阶段，进一步理清“通灵妖眼”这两个感应体系的概况；要对“红硅星系”这么一个复杂的角力场，有一个更全面的把握。 像这样机会，失不再来！ 心中计议已定，就在“通灵妖眼”这两个妖异眼珠的注视下，泰玉给隗荣祭司那边招呼了一声： “我准备再强化一下信息摄取和流入，你们要有准备。” 不等那边反应过来，他直接挂断通讯，随即大声念诵起早已经熟极而流的关于“大通意”的礼祭古字篇章，期间指尖在空气中虚画，做一些必要的辅助，已经运用上了“真文字术”的手段，要的就是在“大通意”发挥作用的较短时间内，将其效用提升到最高。 于是泰玉身上，他所在的虚空，乃至于“边界”这一片区域，绽开了一波致密的震荡。泰玉造成的动静也确实太明显了些，别的不说，“炫彩左眼”“黑白右眼”如今盯着他，都快盯出了血来。 对此，泰玉并不在意：“上面”既然已经给予了充分的发挥空间，就没有现在收回去的道理。 他是为“体系”着想，“体系”就不想他吗？ 真当只有“初觉会”才对他这个“特殊时代的意识残片”感兴趣？想要看出底色，当然要给出足够的空间才好！ “诸天神国”家大业大，能够给人的发挥、发疯的空间，当然也要更大些，才匹配得上对应的体系规格！ 于是，泰玉将所有杂念一把清空，只专注于“大通意”的施放、反馈和解析。 在泰玉眼前，一处虚无又恢宏的“观想时空”打开了，他身心沉浸其中，又好像将这片虚空的力量，引入了现实世界。 “大通意”加持下，古神“感通声光”的神通自然作用，“边界”区域千八百人，包括专班成员、学员、教练和工作人员，还有数量远在他们之上的野兽、飞鸟、虫豸或其他微生物，在生命过程中自然辐射出来的“声息”，包括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便在已经有了一定法度的“声息底色”大盘上归拢涂染，让整体的声光架构，变得更加鲜艳。 泰玉正是借助“大通意”作用范围内亿兆生灵的感应，去复原他们所在的世界架构。 众生所见必然谬误层积，必然扭曲错位，但若自身、若某位“伟大存在”对宇宙“三层一区一域”架构有清晰认知，也能加以冲抵校正。 事实上，这次的观照的细节，与早前便有调整。 可无论如何，其中有一部分架构，总是超乎寻常的规整，映射出这一方宇宙稳定厚重的秩序规则，那就是“天渊灵网”大体系的映射。 随即，泰玉很娴熟地利用这种映射，反向窥见并具现了“天渊灵网”的大致模样：交织错落的巨网，密布在上下四方，亿万重叠加，如同华丽的丝绸披风，向无限远处铺开。 当然，这也与“伟大存在”与他“共同阅读”时赐予他的认识相融合，于是，他“看到”了幽暗深空中无数交错铺张巨大“骨架”，那些“大通纪”以来古神建构的高维交流网络“遗迹”，亦即“天渊灵网”的主干。 这是中央星区历史与现实规则作用的交叠，代表了“过往”与“现在”，最强横力量和规则法度的具现。 如今泰玉已是“天人”，自然便在其中，有自己的一个位置。 只是，他实际的方位，与在他人心中的映射，肯定还是有差异的，那种模糊的“重影”，嗯，甚至可以说是撕裂的架构，也颇是有趣。 而在那些不怎么规整的地方，便是神明也无法彻底掌握的自由意志，还有欲望、狂想、疯癫、造梦的领 域，同样也有一些结构脉络，若隐若现，若存若亡。 有的会依附于“天渊灵网”的大体系，有的则是远离，还有的在快速更迭变化。 这边的情况要复杂很多，并不是那么容易把握的，但在这其中，有那么一头模糊的蜘蛛影子，若隐若现，它时而悬垂于半空，时而趴伏于网上，又似喷吐迷幻云气，在那复杂迷蒙、空幻若无的领域，仍然能够从容存在，似有凭依。 于是，泰玉借助这头“蜘蛛”，很自然地就将这边的混乱暗域也理出一个基本架构，确定了某种趋向。 这是“初觉会”深藏在“天渊灵网”阴影之域中的力量源头，也是在众生梦境和迷想之中编织的“暗网”。 相较于“天渊灵网”，这片“暗网”与生灵的距离更加接近，可以说它有相当一部分，隐藏在“过渡层”里。 这不巧了吗？ “大通意”最高效作用区域，正包括“过渡层”。 「厚脸皮加更还债。本章是感谢2024年1月份莽金刚大盟捧场的加更（1/3），目前欠债还有65章。 今日爆气加更结束，进入攒稿期，感谢诸位！顺便更厚脸皮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