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凰劫:这女帝我非当不可!》 第1章 求大人疼我! 月色如勾,寒风瑟瑟。 花霓裳望着面前百丈高的云梯,远处的浮尘殿在月光的映射下若隐若现。 脑中忽然浮起,被幽于明月宫的母后。 不行,她得更快些! 她加紧了步,提着被磨得泛白的裙角,竭力撑着身子提步往浮尘殿迈去。 若真等到花满楼登上太子之位... 那么,她在南境。 再无翻身之日。 一袭白影立于山腰之间,隐于茫茫夜色之中。 远远望去,她衣衫单薄,墨发披于腰间,唇色惨白。 白皙的四肢关节出,猩红的铐痕清晰可见。 就着冷冷月色,一阶、又一阶,不知疲倦。 “吱呀——” 花霓裳推开殿门,眼前一片漆黑。 只隐隐有几缕月色,从她身后探入,才得以看清殿内的走势。 “有人吗?”她小声试探。 “泊叔??” 她按照幼时的记忆,小心走入殿中。 她从未在夜间踏足过浮尘殿。 上次来到浮尘殿,还是她幼时,母后圣眷正浓时。 那时的她,还算得上是风光无量,作为南境的嫡长公主。 她年纪尚幼,便替父祭天,在祭台上,供万千百姓膜拜,真正的天子娇女。 哪像现在这样... 今夜,只剩她独自一人,来到这万人供奉的神圣之地。 却只是为了寻求一丝庇护。 “谁?” 声音从身后传来。 寡淡、漠然,没有丝毫起伏。 花霓裳心中一惊,缓缓转过身。 顺着朦胧月色望去,一张熟悉的脸,闯入眼中。 那人见到她,先是微怔。 继而脸色骤变,带着一丝莫名地疏远和厌恶。 冷冷开口道:“距离花昭祭还有段时日,公主怎么来了?” 大殿门扉洞开,内里与外间皆是一片泼墨般的浓黑。 唯他独立于殿门之外,朦胧的月光不偏不倚,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清辉。 凝望着月光下的身影,竟似谪仙临世,不染尘寰。 “我……我……” 花霓裳望着月光下的来人,欲言又止。 目光落在他额前,象征着祭司的古老图腾上,金黄的纹路在月光下,宛如活物。 她原以为,在花满楼即将即位之际。 唯一能帮她的,只有受万民景仰的南境祭司,也就是疼她的泊叔。 还能替她说得上话。 可她被拘多年,万万不曾想到。 她视线定定地,落在慕容择额前的图腾上。 在冷冷地月光照耀下,赫然醒目。 没曾想,被全南境奉若神明的祭司之位,竟然落到,那个被她肆意嘲笑、无依无靠的孤儿身上。 “泊...泊叔呢?” 她紧张开口,目光闪躲,想躲开那双在她身上游走的眸子。 那人不语,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大步迈入殿中。 期间,还幽幽掠了她一眼,唇瓣轻启:“三年前便仙逝了...” 花霓裳闻言,原本还燃着丝希望的心,终于碎了个干净。 一瞬间,仿佛被抽掉了浑身的气力,直接跌坐在地。 漆黑的夜色中,一袭白衣散落在地,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慕容择看了一眼,跌坐在殿内、衣裳破烂的花霓裳。 向来波澜不禁的眸子,竟然闪过一丝动容。 他踌躇片刻,忽然转过身去,将大敞的殿门轻轻合上。 没了寒风的呼啸,殿内陡然安静,只余几星供于佛台前,蜡烛的灼烧声。 “你干什么?” 就着几星燃烧的烛火,慕容择向她一步步逼近。 花霓裳从披散的发丝间抬起头来,警戒道。 夜色浓稠如墨,万籁俱寂,他向前逼近,祭司服上的祭铃随着他的脚步,叮当作响。 “哗哗哗”的铃音,在这死寂的夜里,宛若恶鬼索命。 他身形本就高挑,她又蹲坐在地。 在绝对的身高差距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阴影将她完全吞没,如浮游般渺小。 “本座还想问公主殿下,深夜来访……这浮尘殿” “有何贵干?” 慕容择冷漠的声音荡在殿中,久久不散。 花霓裳看着眼前,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慕容择,脑中忽然忆起了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当时,二人姿势也像现在这般。 只不过,时光飞逝,二人位置早已发生了颠倒。 “喂,听说你是泊叔新收的义子?” 年幼的花霓裳居高临下的审视着缩在墙角的慕容择。 她仰着下巴,满眼不屑,嗤笑这个妄图跟自己争抢泊叔宠爱的家伙。 一双绝美的眸子里,满是鄙夷。 不过五岁的慕容择,瘦瘦小小,被她逼的,蹲在墙角。 闻言,偷偷从膝盖里探出头来,瞥了一眼这个从宫里来的天之娇女。 她身披一袭锦衣,华彩流照,宛如一颗被精心供养的明珠,虽下巴高扬,眉眼微愠,一脸傲气。 但反而为这张绝色容颜,平添了几分鲜活动人之色。 “问你话呢?你是哑巴吗?” 花霓裳眉头微蹙,望着这个缩在墙角,不说话的家伙。 就是他来了以后,泊叔在今年花昭祭准备期间,都没怎么正眼瞧过她。 正恼火呢,结果他还不搭理人! 捕捉到她眼眸里的怨气,小小的慕容择迅速转过头,将脑袋猛地一下扎入半蹲的膝盖里。 不吭一声,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喂!你这家伙” 花霓裳见他不理人,更加气急败坏。 随手拾起置于地上的石子朝他砸了过去。 年幼的慕容择抱膝缩在后院墙角,石子砸在身上,愣是一声不啃。 年少干的一些错事,如同沉入水底多年的石子,忽然在花霓裳脑中浮现。 她望着眼前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十二年前的稚气与怯懦,早已寻不得半分痕迹。 那双羞怯、躲闪的眸子里,如今却静如深潭,倒映着她的身影,唯余一片沉静的打量。 “公主殿下,别来无恙啊!可还记得在我?” 他神情未变,只是半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身上的祭铃,随着他的幅度叮叮作响。 身上伴着常年青灯古佛檀香味,一股脑,全部钻入花霓裳的鼻尖。 花霓裳看着面前的慕容择,颤颤道:“你...你会说话?” 他微挑黛眉,眼眸中带了丝悲天悯人的神性,幽幽轻启薄唇:“你觉得呢?” 他的脸越来越近,逼近的脸颊,将花霓裳整个笼罩。 她瞳孔忽然骤缩,几乎是本能地抱臂蹲地而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失声尖叫:“别打我,别打我!” 慕容择身子微怔,不可置信地望着身下的人。 他没想到一向被娇宠惯大的花霓裳,如今竟是在向他卑微求饶。 她抱头而缩,浑身发颤,一身薄薄的衣裙早已被磨得破烂不堪。 赤着脚缩成一团,双手抱头。 白皙皮肤上的镣铐印清晰可见,哪还有当初那个扔他石子,嚣张、跋扈的样子。 他原是想好好教训她一下,但看到她如今这般模样,心中反而一涩。 “罢了,你起来吧,本座不打你。”慕容择直起身子,心中一软,长叹口气。 又忽然转过身,祭袍拂动,抬步欲往殿外走去。 忽然,一只手从身后紧紧攥住了他的袍角。 他转过头,只见花霓裳低垂的脸颊从墨黑发丝间,缓缓抬起。 打眼望去。 她眼角噙泪,唇色发白。 几根墨色青丝落于她的鬓角处,本就白皙的皮肤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苍白,像一具上了釉的白色瓷瓶,苍白易碎。 “既然……” “……既然祭司大人如此心怀慈悲……宽宏大量……也不愿追究小女子年幼的犯的错...” “何不...” 她声音哽咽,声音娇软:“何不送佛送到西...” “帮我一把?” 慕容择微怔,心底仿佛被什么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 他虽对她有怨,但那也不过是前尘旧事了。 他双眸垂望着她。 那个如明珠般耀眼的女孩,如今,却伏于地上。 小心翼翼的扯着他的袍角,祈求于他。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如何回应。 见他半天没有反应,花霓裳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 她已经别无她法。用不了多久,父皇便会在花昭祭,向整个南境宣布,由花满楼,入主东宫。 她的母后被幽于明月宫,外祖一脉所有青年才俊,也同样,死的死、贬的贬。 就连外祖母的陪嫁,揽珍阁,也被父皇全权交予花满楼打理。 而她,除了这具残躯病体,一无所有...... 花霓裳的手,顺着他的袍角向上游走。 供于佛前的烛火,焦灼的燃着,二人的倒影在火光的照映下略显暧昧。 “祭司……大人……” “慕容大人...” 花霓裳的手如同游蛇般,向上游走。 将慕容择腰间的祭铃,扰的叮当作响。 不仅手缓缓上攀,她的整个身子,仿若无骨般,借着慕容择的身体,缓缓而起。 两只小手,从袍角、游至他的腿间、最后干脆双手环于他的腰间。 “你……你干什么?” 未经世事的慕容择,面对花霓裳突如其来的撩拨,惊的不知所措。 他喉结微顿,声音逐渐哑靡。 花霓裳忽然抬头,对上他的双眸。 不知何时,她的手竟攀至于他的颈间。 供台前的烛火熊熊燃起,滴落的蜡油,四处飞溅,二人的倒影在火中,紧紧交融。 花霓裳对上她的黑眸,亲启唇瓣。 短短一瞬,不仅没了方才的虚弱之像,而且声音还略显蛊惑,撩拨之意昭然若揭:“祭司大人....” 她赤足立于他胸前,足尖微点,对上他躲闪的眸子。 指尖覆上慕容择紧绷的下颚:“民间传闻...神明不近女色” “那么...大人您呢?” 慕容择闻言,呼吸一滞,素来清冷如玉的面上冷不丁的染上一层绯色。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出声呵斥,却未曾想面前人竟如同藤曼般,死死缠着他不撒手,仿若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想要大人..帮我,大人可愿意?”花霓裳泪眼婆娑,身若无骨。 慕容择望着她那张熟悉的脸。 记忆中那张娇气、跋扈的脸,先下早已脱胎换骨。 退去婴儿的囊肉、隐约的黄色烛光下,只余成熟女人的温柔缱绻。 他猛然转头,尽力抑制住自己胡思乱想,他喉结猛地吞咽:“公主可知,与神明做交易,要付出何等代价?” 声音也愈发嘶哑,喉间隐隐带着些腥意。 一阵不知道从哪吹来的寒风,吹得佛前的灯光微颤,殿内灯火忽明忽暗。 灯火摇曳间,花霓裳松开环在慕容择颈前的双手。 赤脚退后几步。 她看他半晌,忽明忽暗的香火中,忽然解开了腰间束缚的玉带,轻纱罗裳如流水般滑落在地。 “你...” 他着实未曾想到,那个曾连锦衣上金线偏差半分都要弃之重做的高傲小公主,竟会零落成泥,做到如此地步。 “够了!” 他猛然转头,却又拾起地上的衣裳,闭着眼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 手指却在触及她肩头的时微微发颤:“你走吧,今日之事,本座就当从未发生过!” 花霓裳愕然片刻,随即低头嗤笑起来:“原本为....这副女儿身尚且还有点用处” “如今看来,竞真是一文不值...” 慕容择闻言,心中一阵酸涩,抬眼轻轻瞧了她一眼。 花霓裳不语,只是自顾自的整理自己的衣裳。 待到一切整理妥帖,头也不回的走向殿门。 “若我身为男子....母后与外祖一家。” “或许....就不至于此了。” 她眼神涣散,最后落在殿内供奉的南境神像上,仿佛想到了什么般,讥讽笑道:“外祖一家敬神、重神,最后竟死的死、残的残...” “母后日日青灯古佛,从未怠慢,最后却被父皇幽于明月宫,非死不出...” “倒是花满楼和白氏,母子两,昼夜笙歌,最后竟是得天独厚...” 她脚步一顿,眼神狠厉,转头扫了一眼立于身后的慕容择,嗤笑道:“神明?” “还与神明做交易?我竟真会傻到跑来求你?” “也真是痴了.....” 花霓裳大步流星走向殿门,语气阴狠:“我从来不信这世界上有神明,就算有,它也从未眷顾过我……” “与神明做交易?慕容大人,留着您那份虔诚,自己拜吧……” “等等!” 就在花霓裳正要踏出殿檐那一刻。 慕容择倏然回眸,凝视着行尸走肉般的花霓裳,沉声开口。 第2章 有事找你,进来! 花霓裳脚步一顿,泯灭的希望死灰复燃。 慕容择幽幽开口:“现下天色已晚,公主打算去哪?” 她蓦然转身,却对上他那双依旧平静无波的眸子。 星火骤然熄灭。 原来……他只是随口一问。 最后一丝尊严被碾碎,她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她向他奔去,猛地跪倒在地。 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他的祭袍,声音是孤注一掷的绝望:“帮我……慕容择,求你……帮我!” 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攥着她的袍角,声声泣血:“……若真有神明,求它眷顾我一次……” “真的...就一次......” “别这样...”慕容择望着伏在地上的花霓裳,心中一沉。 他俯下身去,将她扶起来。 花霓裳眼角噙泪:“真的...就一次......” 她纤纤玉指轻轻托起他修长的手,将那微凉的掌心缓缓贴在自己温热的颊边:“求慕容大人.....怜惜!” 慕容择望着她手腕间猩红的铐印,良久,淡然开口:“一月后,便是花昭节,公主先在此住下吧。” 次日,花霓裳从梦中惊醒。 脑海中闪回昨夜的记忆碎片。 慕容择他那模拟两可的态度,她无法判断他是否愿意帮她。 她只记得他让她留下之后,自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眼前一黑,就彻底陷入一片黑。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 “哟,你醒啦?” 见她睁开眼,一个穿着发髻高悬,面露喜色女人行至塌前,仔细打量她。 花霓裳这才扫视屋内。 布置虽简约、但也算得上雅致。 若是屏气凝神,还能闻到空其中若有若无的烟火香。 花霓裳抬眼,望着那妇人,讪讪开口:“您是?” “哎哟!” 那妇人眉开眼笑,看样子应是很好相处:“老妇啊,是这浮尘殿的管事嬷嬷。” 她替她拢了拢被角,又在榻上扫了扫,垂直坐下。 “这不,这殿里殿外啊都是些毛手毛脚的小道士,老妇啊,就被慕容大人叫过来照看您一眼,昨夜看姑娘浑身衣裳破破烂烂的,这就替您换了身衣裳...” 花霓裳垂眸,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早已被换成了粗布棉麻衣。 “多谢嬷嬷!”花霓裳起身欲道谢。 哪曾想自己的身子,竟然宛如千斤重,动了两下便没了力气。 只能伸出右手半撑在榻上,她脸色略显尴尬,“嬷嬷勿怪。” “哎哟,不打紧、不打紧!” 那嬷嬷见她身子发虚,搀了她两下“你这身子骨啊,怕是比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婆子还不轻碰,跟个瓷娃娃似的!” 又将她漏在外面的手臂收了收,拢了拢被角。 “原以为你这身子只是瘦弱……” “结果昨夜替你换衣,给老婆子吓得勒……你这姑娘,年纪亲亲,怎么一身伤勒!” “你这咋搞的?莫不是在外面受人欺负了...要不要老婆子替你报官?” 花霓裳被她这副喋喋不休、刨根问底的架势弄得头疼。 若她再追问下去,自己也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转移话题道:“嬷嬷如何称呼?” 那妇人见她不想说,也就不多问。 “害,老妇姓白,以后啊,你可以叫我白嬷嬷” “老妇丈夫是这殿里的掌事,负责替殿里采买,姑娘以后有啥事,你就找我们就行......” “慕容大人跟我们老两口说了,姑娘要在这小住段日子。老妇我啊平日里就在后厨忙活,有事来吱一声。” “哎哟!”白嬷嬷一拍大腿,仿佛想起了什么。 “老妇的汤,灶上还煲了汤!” “姑娘你等等啊,老婆子我一会就来!”白嬷嬷说完,火急火燎地望屋外赶。 待到白嬷嬷关上门,脚步声远去,花霓裳这才松了口气。 她像一个长时间紧绷然后骤然松弛的弦,软软瘫倒在软榻上,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闭目养神片刻,一个念头却不受控制地钻入脑海:慕容择此举究竟是何意?既然不愿出手,又何必将她留在此处? 思绪纷乱如麻。罢了,暂且...想不去想了。 “快快快、这是花昭祭的贡品,都给本官小心着点!” “哎哟,这可是大乾采买的青铜炉....若是弄坏了,本官要你们好看!” 屋外嘈杂纷纷,一道尖细、熟悉的男音,精准的在她脑中炸开。 如水波般平静的双眸猛然睁开,瞬间如染了血色般。 她双拳紧握,尖锐的指甲狠狠嵌入她自己的掌心。 这人声..... 她再熟悉不过了。 她眼前闪过白福那张狰狞的肉脸。 他正一脸猥琐的审视着,被拷在雕花木塌上的自己。 一双窄小的眼睛陷在油腻的脸中,圆滚滚的肚子坠在浑圆的腰间,锦衣华服穿在他的身上,如同一头穿着人衣裳的猪精,不仅油光满面,还令人作呕。 “公主...?” 他装腔作势地玩着手中的古法折扇,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被铐在床榻檐栏间的花霓裳。 “不对?” “应该叫您...白夫人?” 他“哐”的一声收回折扇,提着步子,踏上塌台,倾身靠近。 花霓裳缩在塌角,浑身发抖,她忽然崩溃大叫:“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会让我父皇...不...” “我...你再过来,我..我会杀了你的!” 白福摸了摸油腻腻的下巴,露出□□:“公主?不如您就跟了臣吧,臣会去跟二殿下....” “不对!” 他折扇撑头,故作思索,嘴角勾出一抹讥讽。 “不是二殿下...现下,应该叫太子殿下...” “臣会去太子殿下面前替公主美言几句,只要殿下从了臣......” “小心着点,你们这群蠢奴才!”一声咒骂声从屋外传来。 痛苦的回忆就此终结。 花霓裳这才从往日的痛苦中,回过神来。 忽然想起来,自己早就逃出了那个鬼地方.... 巨大的痛苦回忆使她的眼神变得更加阴沉、狠辣。 心头忽然掠过一丝悔意。 当初那一刀还是轻了,自己就该......一刀直接捅穿他的喉咙,直接送他下去见阎王。 她尽量控制住自己心中的巨大恨意,目光警戒的扫视四周,最后落在一处不远处的编篓里。 她顾不上自己身体还未愈合的伤口,轻手轻脚地跛脚下了塌。 果断捞起编篓里的剪刀,紧紧攥在手中,然后藏于自己的袖侧。 又快步行至门檐边上,用指尖抹了一个小孔,透过小孔,打量着屋外。 声音透过小孔,白福尖锐的声调更为清晰。 此时的白福正悠闲地躺在黄花木雕椅中,指挥着手下搬运货物。 硕大的体型挤压在椅中,仿若一座巨石,胸前白色的包扎纱布赫然醒目。 花霓裳眉眼微挑,嘴角挑起一抹嗜血的笑。 看猎物般地盯着不远处,对危险还一无所知的白福。 真是冤家路窄,老天要给你留条命,你不要.....非要送上门来! “哎哟!小心着点” “这是从国库里运来的器皿,若是碰了、磕了,本官要你们好看!” 花霓裳眯眼看着小厮搬运器皿,几人共抬,似有百斤重。 上面的纹路,远远望去,是古凤凰图腾。 南境的守护神兽是凤凰,因此古凤凰是它们最尊贵的图纹,除了祭天的器皿和祭台,谁都不能私下使用。 包括南境国君! 看来真如白福那狗腿子说的那样,花满楼在准备祭天大典。 她之前被花满楼囚于满怀宫,白福想刺激她,跟她提过一嘴。 就为了阻止这场祭天大典,她豁出命,想尽办法趁白福不注意,从满怀宫里逃了出来。 今年的祭天大殿,不仅由花满楼全权接管,而且,她的父皇.... 还会在南靖万民面前,公布立花满楼为南境太子的消息。 只不过她着实没想到,她那庶弟真的会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白福这个草包。 不行!花霓裳在心中暗中筹算。 没时间了。 倘若慕容择真不愿意帮她,她得赶紧另寻她法。 若是花满楼真的当上太子,她那昏聩的父皇年事已高,权力定会全部落于白家之手。 到那时,自己、母后以及外祖一脉残存的族人,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她现在无权无势,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眼下她只能想法子阻止这场祭天大典。 花霓裳在屋内静坐了不知几个时辰,直至窗外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 她始终屏息凝神,如一张拉满的弓,紧盯着门扉的缝隙。 直到白福那带着谄笑的声音响起,应允了同僚的宴饮之约,且脚步声彻底远去,她这才将紧绷的弦微微一松,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出。 “慕容大人,真要留她在殿中小住?” 白嬷嬷的声音从殿内的一间屋舍传出,花霓裳望着这间屋子构造呆了神。 忽然想起小时候她打伤了慕容择,泊叔曾带她来这,让她给慕容择道歉。 没想到如今他已经身为祭司,竟还住在这。 “大人,她只是个失势的公主!如今二殿下册立在即,若知晓您将她藏匿于此,只怕您自身难保……”白嬷嬷声音焦急,字字真切,想让他收回成命。 这白嬷嬷倒是个厉害角色。 花霓裳在心中盘算,明明对她的留宿万分不满,却还能装出一副对她关心备至的模样,真是人心隔肚皮。 “不必多言。” 慕容择声音沉静,却斩钉截铁。 “本座曾在恩师临终之前立下誓言......她失踪多年,如今遍体鳞伤地归来,本座若此刻袖手旁观,道心何存?” 立誓?泊叔吗? 他在泊叔面前立的什么誓言,既然他跟泊叔立过誓了,昨夜他为何不答应帮她? “可...可....哎!”白嬷嬷欲言又止,将他态度强硬,长叹一声,便不再劝阻。 “既然大人心里有数,那老妇便不再多言了,这汤药....老妇放在这了,大人趁热喝...” 说完,屋内只余一道清晰的搁碗声。 “老妇告退。” 见白嬷嬷出了门,花霓裳正准备找位置藏,可长廊之上空无一物,压根无物遮挡,正巧与白嬷嬷撞了个满怀。 花霓裳尴尬的挠了挠头,“抱歉,迷了路了!”,转身便要走。 “进来!” 屋内的慕容择忽然唤她,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 第3章 大人可还满意? 花霓裳向白嬷嬷点了点头,见她面上有些尴意,也没再过多逗留,匆匆进了屋。 屋内陈设简约、雅致。 还浮着缕缕几不可察的熏香...... 从屋内摆放的细节中,能看出来房间主人是个雅致之人。 虽没什么华丽的装饰,但看起来,倒有些世外仙人的闲云野鹤之意。 屋内最为显眼的,是一座书案。 书案后方,是排列整齐的书架,书架上还有几副龙笔游蛇的字帖,悬于壁上。 就着今日微暖的阳光,洋洋洒洒地洒在了字贴上,无形中倒给它镶上了一层金边。 而慕容择此刻正端坐在书案前,悠闲温书。 “不进来?” 见她半天不进来,慕容择这才将手中的古籍搁置案上,抬眼望向,傻杵在门口的花霓裳。 “你都听到了?”慕容择的声音又传来。 偷听被他当场抓包,花霓裳有些不知所措。 但一想到,这样一直跟他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干脆心一沉,直接向他全部挑明算了。 她信步而入,眼波流转间,已将室内陈设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了一番。 她左脚刚迈入屋内,身子忽地一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又故作悠闲的步行至他的案前,随手拈起一支,看上去有些磨损的狼毫笔,置于指尖把玩。 姿态闲适,仿佛只是随手拾起的一件无关紧要的玩物。 “这笔倒是不错,慕容大人倒是挺会享受.....” 蓦地,倏然抬眼,眸中寒光乍现,似淬冰的利刃直刺向他:“慕容择!” 声音锐厉宛如刀锋。 “你把话说清楚!既不助我,又留我在这浮沉殿,意欲何为?” 慕容择闻言,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 但转瞬即逝,下一秒,他垂眸,目光沉静地落在她的身上。 薄唇轻启,声线毫无波澜:“公主这是何意?” 花霓裳对上他的视线,深不见底,不起半分涟漪。 心中只觉得诧异,十二年前那个连句话不敢跟她讲的胆小鬼,如今竟敢跟她玩心眼子了。 脑中忽然浮起昨夜自己伏于地上,求他的样子......脸颊泛起一丝羞赫之色。。 她强制自己忘掉昨夜的糗事,将腰脊挺直,又清了清嗓子,语带锋芒:何必故弄玄虚?昨夜殿中,慕容大人身上放了什么东西......难道大人不清楚吗?” 从今早醒来,她就一直在琢磨,昨夜自己为何会忽然就晕了过去。 若是说她体力不支....但她的身体她再清楚不过了,百丈的云梯都爬过来了,怎么可能会如此关键的时候,说晕就晕? 直到她刚踏入慕容择的卧房,嗅得空气中的熏香,这才豁然开朗。 昨夜她在殿内和慕容择对持时,他身上浓烈的檀香味,和他今日在卧房常熏的熏香,压根不是一种...... 她方才又拿他案台上,放置已久,熏香已经完全浸入笔杆的狼毫笔,不动神色地嗅了嗅。 这才确定,这屋内常年熏制的淡香与他昨夜身上那异香......确不为一种。 慕容择这人,她再清楚不过了:那就是块刻板的顽石,固执己见,对所有新玩意都嗤之以鼻。 可这块顽石,居然在两天里沾染了两种不同的香气?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几乎能断定,昨天夜里就是这块顽石身上散发出的异香,将她迷晕了! 花霓裳笑了笑,忽然变了脸,收起方才的严肃,又装出一副纯良无辜模样。 阴阳怪气道:“慕容大人果然好雅致......” “这屋内的熏香倒是与大人的卧房适配的很......只不过,我还是喜欢昨夜的慕容大人身上的味道.....” “能让人‘提神醒脑’,慕容大人觉得呢?” 慕容择不语,只是嘴角噙笑。 他唇角微勾,俨然一副纯良无辜:“若是公主喜欢....本座可以送些于公主...” 花霓裳:...... 她都说的如此直白,见他仍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花霓裳忽然就没什么耐心跟他再打哑迷了。 忽然,她将悬于指尖上的狼毫笔,随意扔于他的书案前。 双手撑着案檐,一副早已将他看透的模样:“君子不夺人所爱,女子也不屑于夺......慕容大人有话直说吧......” “把我留在这意欲何为?”她声音笃定,完全不给他留一丝辩驳的机会。 慕容择视线这才落在,被她随意扔掷案前的狼豪笔上,笔尖陈墨四溅于梨花案上。 他向来节俭,又偏爱用顺手的旧物,那狼豪笔的笔杆上还隐隐泛着些磨痕。 又见她言辞渐如锋刃,便知她已然猜到。 又加上她方才进门,眼神四处打量,后又偏偏随手拈起这支不起眼的旧笔。 应是在证实这长期浸泡在他屋内熏香上的味道,与他昨晚的香味是否一致。 慕容择神色未变,只默然片刻,而后坦然迎上她的目光,声线平稳无波:“公主既已亲耳听闻,又何必再问。是恩师遗命,让臣照顾好你们母女......臣也不过是依命办事” 花霓裳蹙眉,见面前的慕容择一脸淡定,也不是像在说谎的模样,心中愈发困惑。 泊叔? 不是说泊叔三年前便仙逝了吗? 而且,母后素来不喜她来浮沉殿,若不是之前父皇要她来此祭天,她甚至都不会与泊叔相熟。 没听说过,泊叔与母后之间有什么沉疴旧事?保护她就算了,为什么泊叔要他保护她们母女两? 难不成是爱屋及乌? 花霓裳眉头跟落了锁般,紧紧揪在一起,又抬眼望向眼前人:“慕容大人可别告诉我,昨夜故意用迷药将我迷晕......是为了保护我?” “是!”声音干脆有力,慕容择沉声开口。 而后又不紧不慢的从宽大的案紫色祭袍中,拿出一块方巾。 又从袖中伸出手,去拿那支被她扔在案上的狼毫笔。 慢条斯理地方巾将它擦拭了一番,最后又伸出半截白皙的小臂,试图将笔悬于雕花笔架上。 动作悠闲,仿佛方才他对花霓裳说的那些话,不过无关痛痒。 “你怎么知道我会夜间来浮尘殿,还有......” 花霓裳眼神开始变得阴沉,但见他居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心中满是不愤。 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他拨弄笔架的手。 咬牙切齿道:“.....慕容大人难道觉得,将我留于你这浮尘殿,便是保护了?” “大人常年居于这浮尘殿求神拜佛,是把脑子给磕头磕坏了,还是被香火熏了脑子?” “你若真想替泊叔保护我们母子两,应该是去替我们将欺负我们的人杀了,而不是将我留于这浮尘殿。” 花霓裳眼底忽然血红,声音泣血,俨然带着无边恨意。 慕容择沉默良久,忽而起身,径直望屋外走去,全然漠视她的注视。 就在踏出门檐的最后一刹,他脚步陡然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却冷的像淬了冰:“你们皇室内斗,本座从无兴趣,本座职责只为顺应天命,守护南境......留你于浮沉殿,也不过是履行师命,你幼时的所作所为,本座不与你斤斤计较,但如今你不惜命,本座又何必枉做小人?” “今日你若踏出此殿,执意求死,本座阻拦不得,师嘱已践,本座劝你好自为之......” 他的一番话语气平淡如湖水,没有丝毫跌宕起伏。 但对于花霓裳,却如同断头刀,将她所有后路一一斩尽。 “好个顺应天命、守护南疆,慕容大人倒是会自欺欺人!”花霓裳忽然低笑,笑声起初压抑,继而扬起,带着豪不掩饰的讥诮。 慕容择身子一顿,袍尾悬挂的祭铃哗哗而响,花霓裳的泣血声继而响起。 “祭司大人口口声声说,守护南境、顺应天命......但慕容择,你了解你所拥护的那位即将登顶的太子吗?是猪狗、是蝼蚁?还是小人呢?” “嘶啦——” 衣帛碎裂之声骤然划破寂静,慕容择闻声而转。 话音未落,她倏然扯开自己的亚麻布帛,衣料滑落,猛地转过身去,露出背上与臂上交错的鞭痕,在白皙的皮肤上,赫然醒目,有的甚至还泛着未愈的血色。 “你..” 花霓裳不语,只是猛然抽出铺在案上的麻灰布帛,脚尖一转,将裸露的肌肤全部裹住。 她望着面前这个清高、受万人爱戴的南境神明。 花霓裳高扬下巴,讥诮之色溢于言表:“昨夜我自满怀宫偷跑出来,慕容大人从一开始便心知肚明,对不对?” “我还正纳闷,负责祭天器皿的白福,职责在前殿,而白福一个能躺着决不坐着的好吃懒做之人,怎会平白有这等闲情逸致于浮尘殿后院溜达?” “思来想去,只能是大人您……有意试探我的来路?” 她向前一步,目光如刃,直刺向他:“你明知我与花满楼乃是血仇,而这白福是白妃的娘家人,又是花满楼的近臣,昨夜大人您亲眼见过我身上的镣铐印记,却仍放他来‘偶遇’,无非是想亲眼证实——我这位皇姐,这些日子,是否被我这好弟弟所囚?” “怎么样,大人看到我这遇见血仇,却无能为力的样子,大人......可还满意?” 她虽然脸上笑意满满,但慕容择只觉得她那黝黑的瞳孔里深不见底。 第4章 死绝了吧! 慕容择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确实是在试探,从他昨夜看到她四肢上的铐印便有了猜测,直到今早花满楼派人送来祭天器皿,便想着是试她一试...... 花霓裳声音又起:“一个连血脉至亲都能凌虐至此的暴戾之徒,慕容大人倒是指望他登基以后......南境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 慕容择沉默了半晌,忽而抬眸望向殿中人,眼神如古井深潭:“即便你所言非虚,那你上位,就一定强于他吗?你可别忘了,你是女子。” 花霓裳被他这句话问的忽然愣了神,思索几秒后,迎上了他的目光:“我不否认我野心勃勃,解算是我登位了....也必定不是什么仁德之君......” “但正因为我是女子,因此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被剥夺、被轻视的滋味,如今南境在三国势力中国力最弱,要的本就不是一个守成之君” “而是一个有野心、有魄力,带领整个南境奋起直追的君主,而这个君主不过恰巧是个女子罢了......” 慕容择望着她眼中燃起的熊熊烈火,沉淀已久的心忽而沸腾。 二人相视良久,慕容择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先住下吧,等你伤好后再议”,便一言不发的出了殿门。 花霓裳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但既然还有的商量,那说明事情还是有转圜的余地。 如若实在不行......花霓裳黝黑的眸子蓦地一亮,仿若擦亮的刀锋般,寒光四射。 “麻溜着点,莫要耽搁本官的功夫。”坐于躺椅之上的白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语气里满是不耐,“送完这趟本官要回去歇着了......” “也不知道二殿下怎么想的,竟派本官来干这体力活......”白福揣着手上的果盘催促着底下的众人,脸上写满了想今早收工的懒散。 今早二殿下一早便急召,命他前往浮尘殿运送祭天器皿,导致他天不亮就被迫从榻上爬起,此刻早已倦的不行。 他睡眼惺忪,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干脆随手点了自己旁边的几名侍卫,吩咐道:“你!” “你!” “还有你!都去搭把手,搬完本官好回去补觉!” 浮尘大殿的廊前,人群熙攘,工匠们搬着沉重的礼器,一个接着一个的搬入大殿,此时几个侍卫也听从命令,也一道搬起了器皿。 大太阳照在工匠裸露出的铜色的皮肤上,将短小的汗袍完全透湿。 一个个累的汗流浃背,但仍低着脑袋,将百斤重的青铜器皿,卯足了劲往殿里挪。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悠闲坐在殿檐阴凉处的白福。 檐廊遮荫还不够,甚至还找来了价值不匪的干冰,置于躺椅两侧。 旁边的木桌上摆满了冰镇的水果、冰饮,哪像是来监工的,这架势,说是来野游的,也毫不违和。 就在最后一个人进殿之际......伪装成侍卫,躲在殿外一侧的花霓裳终于找到了可乘之机。 她寒光一闪,向着落单的白福奔去,。 极薄,极快,精准地自他脖间划去,那庞大的身躯骤然一疆。 她又迅速用手捂住他的嘴,连一声闷哼都未来得及说出口,就一击毙命。 花霓裳将她顺势搀扶住他,仿佛只是劳累过度般的依靠在她身上。 在众人尚未反应之时,她猛地将殿门合拢,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然后利落的抽匙、反锁,将殿内之人彻底封存。 在众人惊呼之时,她又迅速蹲下身,从袖中抽出一方深色绢帕,浸入早已备好的水囊。 擦拭,按压,动作精准而冷静,直到每一下都确保血迹被彻底吸附,不留丝毫痕迹。 随后,她抓起一把尘土,扬于擦拭之处,将最后一点血迹也湮灭于无形。 做完这一切,花霓裳目光转向那具已无声息的躯体。 没有犹豫,她俯身抓住对方衣襟,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其半拖半架起来。 沉重的身躯压得她步履踉跄,将她瘦弱却韧性十足的身体,压成了一道弧线,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与方才杀伐决断的利落判若两人。 在众人惊呼声中,她一步一步,艰难行走。 廊下空无一人,唯有她粗重的喘息和衣料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 她早已经探好,午时一刻,正是浮尘殿小道士的统一用膳的时辰。 因此殿内的众人和死了的白福,再无别人。 她将白福的尸体拖到了依殿而建的活水池塘旁。 又俯身,将白福的尸体与一块精心挑选的旧浮木并置,取绳缚紧。 然后绳索缠绕,打结,勒紧...... “噗通——” 猛地一脚将他踹入池塘最深处。 旧木浮沉,尸身渐没。 她立在岸边,近观池水吞没最后一丝波痕,嘴角微勾,一副戏谑模样,道: “老天硬留了你条贱命,你不珍惜......非要往我眼前蹿,这下好了吧......死绝了吧!” 临行之前,又掠了他一眼,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眼底只余一抹假意的“悲怜”,淡淡开口: “真可怜!”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眼底无波无澜,唯有深不见底的寒,此时,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 是炸了锅的浮尘殿。 “板子打在自己身上才会觉得疼,慕容择,既然你不信......那我就让你自己看看,你所谓的顺应天命,到底错的多么可笑!” “哎哟,公主,你可别乱窜了!” 花霓裳刚踏入后殿的门檐,扬头便看见了白嬷嬷。 见她正端着壶汤盏,面露忧色从自己卧房出来。 一见到她的身影,脸色骤变,急冲冲的朝她这赶来。 端着托盘,将她半推到自己的卧房里,转手又将手中呈着餐具和汤盏的托盘,搁置桌上,一副神经兮兮的模样。 隔了汤盏,赶忙大步走向门口,探出脑袋左右张望了一番。 直到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放下心来,将殿门合上。 “白嬷嬷?” 花霓裳试探唤地了她一声,见她忧色未减,一脸忧色,心中忽然一紧。 难不成自己杀害白福一事,被她看到了? “嘘,小声点!” 白嬷嬷伸手作噤声状,面露愁容:“听殿前侍奉的小道士说,竟有人在青天白日里,众目睽睽之下劫持朝廷命官,劫持朝廷命官也就罢了......” “但那朝廷命官是二殿下的堂兄,国舅爷的儿子!虽说是个庶子,但也是喊着金汤匙长大的,眼下二殿下暴怒,正派人在殿中巡查,若这群人巡查时在浮沉殿发现公主......那慕容大人可得惹上大麻烦!” “公主还是小声点,以免惹出麻烦!” “哦,是吗?”花霓裳嘴角微末笑意一闪而过,几不可察。 她眼圈微红,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任谁听了都心生怜惜:“都是我的不是……若让慕容大人因我蒙羞,我此生都良心难安。” “嬷嬷,我……我这就走,绝不让慕容大人为难。” 她微微颔首,姿态柔弱又坚定,将“愧疚”二字诠释得无比动人。 白嬷嬷见她眼角垂泪,一副可怜模样,心中不禁唏嘘。 好的一国公主,竟落得如此惨淡下场,心有隐有不忍,长叹口气。 “罢了罢了......” 白嬷嬷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方才那些侍卫已经查过这间屋子,老妇也同他们讲过,这是我住的地方,想来,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折返”。 她说着,轻轻拍了拍花霓裳的手臂,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公主你且再这里安心呆会,莫要出声,等到外头消停了,你再离开也不迟!” 花霓裳闻言,面露感激之色:“多谢嬷嬷垂怜”,语气诚恳、真挚。 白嬷嬷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准备从屋内退出去,临行前,忽然想起了什么,视线望向隔置汤盏的案桌:“慕容大人见公主身体虚弱,天不亮,便嘱咐老妇准备补虚养血的乌鸡汤。” “这不,熬了一上午,这就给公主送来了,公主趁热喝。”说完,便将门轻轻合上,转身离开了。 屋内陡然安静,只余案桌上,随着热风阵阵飘来的香味。 香味翻滚,随着幼时的记忆席卷而来。 也是一个暑夏,天气正热,八岁的她正坐在泊叔大腿上。 那时父皇母后经常争吵不休,祭天大典以后她也不想回去,干脆就寻了个由头赖在浮尘殿不走了,谁知这一赖,竟悠悠然住了三个月。 她是舒服了,只是可怜了慕容择。 她自幼是南境独一无二的嫡女,在父慈母爱的千恩万宠中长大,周遭皆是阿谀奉承之辈,久而久之,便养出了一副唯我独尊、喜怒无常的乖张性子。 而慕容择天性沉静寡言,虽被泊叔收为了义子,但对她仍是不理不睬的。 只是敬而远之,从不主动搭理她。 因此她也老爱捉弄他,每每殿中用膳,她偏不让他安生入座,非要他侍立一旁。 美其名曰磨一磨他那又冷又硬的石头性子,而泊叔也一向溺爱她,也从不干预两个小孩的打打闹闹。 第5章 贼心不死? 直到那天,午膳刚上。 花霓裳望着满桌的美味珍馐,却因为滚滚的暑气,着实没什么胃口。 而泊叔那天也于殿中与人商议要事,未来陪她用膳。 她一个人,小小的身子,趴在雕花木桌上,百无聊赖。 半颗脑袋耷拉在刺金布帛上,忽然斜眼看到了蹲在院墙一侧的慕容择。 虽没第一次见他那般瘦弱、憔悴,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棉木亚麻的道士服套在他的身上,跟个大麻袋一样。 从方才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午膳时间也是可怜兮兮的蹲在墙边一角,整的好像她怎么了他一样。 “喂,小道士!” 花霓裳忽然抬起头,望向缩在墙角的慕容择,朝他招了招手。 叫他,他不仅没有回应,还纹丝不动, 看到他那副样子,一向跋扈的她不知道是怎么了,头一次没逗他。 眼角余光落在了一碗汤上,傲娇地仰着脑袋说道:“小道士,今日本公主心情好......” “赏你了......” 她使了个眼色,命令宫人将一碗刚熬好,却因为暑气,只尝了一口便嫌弃搁置的乌鸡汤,递于他面前。 这汤有养身的功效,但她从来不爱喝这没什么金贵药材的“穷人的东西”,赏他最合适不过了。 见他不动,她扬起小脸,用最天真也最残忍的语气说:“怎么?本公主赏的东西,你不喜欢?” 听见她的声音渐怒,慕容择这微微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睛看了她一眼。 那里面没有感激,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隐忍,低下头,默默地将汤喝完。 “你喜欢这个?”花霓裳随口问道,像在问一只宠物。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哼,无趣。既然你喜欢,以后本公主每次不开心,就赏你这个。” 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咯咯地笑了,觉得找到了一个惩罚和施舍的完美方式。 而现今望着那汤盏里的乌鸡汤,她只觉得讽刺。 她就知道,他的那些陈年往事”,从来就没过去过...... 她沉默不语,只是大步走向案桌,端起跟她脑袋差不多大的陶罐,也顾不上什么暑气,猛地往嘴里灌。 什么穷人不穷人的......如今她只知道,她身体虚弱,这乌鸡汤乃大补之物...... 而她幼时犯的错,她必须出面去解决。 许是花满楼底下的人未查到什么线索、又或许是慕容择将停留在浮尘殿的人,全部赶了出去...... 毕竟,慕容择现在不再是那个无权无势力的小道士了......而是南境受万人供奉的祭司大人。 花霓裳老老实实在房中呆了一下午,屋外也没任何动静,直到夜色降临,屋外漆黑一片。 “吱呀——”花霓裳将紧闭的房门缓缓张开。 夜间的浮尘殿已被黑色吞没,院内寂静无声,只是时隔间隙会传来几声,小道士打钟的声音。 花霓裳抱着汤罐子,静悄悄的来到慕容择门前。 屋内灯火尚且通明,通过烛光的倒影能清晰的看见,屋主人正在案前温书。 花霓裳站在门前,犹豫再三,轻声开口:“我知道你没睡。”。 她声音微颤,带着夜风的凉意。 夜色浓稠如墨,唯有冷冷的月光,在青石板上投下她漫长而摇曳的倒影。 屋内人静默片刻,继而房门“吱呀”打开。 慕容择立于门内,身形挺拔,却将屋内光线遮的严严实实,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公主深夜到访,有何贵干?”他语气平静无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我...我......” 花霓裳欲言又止,忽而深吸一口气。 望着那双隐在黑暗中的眸子,讪讪开口:“我记起来......那碗汤......” “哦?” 话音未落,慕容择神色不变,截断了她的话头,微微挑眉道:“公主殿下说的...什么汤?” 见他明摆着装糊涂,花霓裳不语,又静默片刻,继而又开口道:“你不必装傻,我知道你怨我!” “是吗?”,慕容择眉间忽然紧皱,而后蓦地松开。 他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见她穿着那身熟悉的道士服,心中颇为满意。 “既然公主想起来了,那今夜前来,是想重温旧梦,还是......又想出新的法子来羞辱本座?”冰冷的语气如寒冰般淬入花霓裳的脊骨里。 “不是的!” 花霓裳急切打断,又迅速抓住他的衣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我知道……我当年......” “你知道?”慕容择挑眉,眉间怒气更甚。 忽然,猛地抽回手,黝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 那句话将他心里的那阵耻辱,瞬间点燃。 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终于燃起来压抑了近十年的火焰,:“你知道我当时喝下那碗汤,心里在想什么吗?” 他眼中暴怒,一字一顿道:“当时我就在想,终有一日,我要让高高在上的你也尝尝,尊严被踩在脚下的滋味!” “还有,你为什么要回来......你若是不回来,我就可以当你永远死在外面......”他声嘶力竭,一向平淡如水的眸子,蓦地染上了猩红。 此刻,花霓裳身子一顿,泪水无声滑落。 她没想到自己幼时的行为竟给他带来如此大的伤害,竟让他性情大变。 “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花霓裳沉默半晌,忽然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即使他再恨她,而当下最重要的是要得到他的谅解,纵使他要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绝不推辞。 “原谅?” 慕容择轻声重复,唇角牵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你如今这般……丧家之犬的模样,也配求本座原谅?” 他向前一步,门外的月光在他眼中碎成寒星。 “还是说……公主今日低头,不过是有求于本座,这才不得不拿出‘原谅’二字作幌?”,他低笑一声,声音像是淬着多年的冰。 “这么多年了,公主竟还觉得,全天下都该围着您转么?” 花霓裳静立不语,如月下枯荷,任他字字如刀,只垂眸承受着他积攒多年的怒火。 见她始终沉默,一向惜字如金,沉默寡言的慕容择竟如着了火一般,言语愈发锐利:“怎么,公主说不出口了?” “还是……公主贼心未死,仍想着你那帝王梦?” 他忽然轻哼,声音里满是不屑。 见她半天未言一语,慕容择忽然抬起眸子,望向那张熟悉的脸。 月光倒影下,半张脸已被完全隐去,另外半张,在皎皎月光下,染上了一层釉面,苍白易碎。 一滴泪珠匿在微红的眼角,半落未落,在月光下,尤为显眼。 慕容择心中忽然泛起了一丝心疼,多年的憎恶竟在这一瞬,如同泰山崩塌般,土崩瓦解。 他深吸一口气,眼眸一沉:“既然,是你非要回来,那你就怪不得我了......” 花霓裳猛地抬头,仿佛感受到了一丝危险,定眸盯着眼前人:“你什么意思?” 慕容择并未作答。 忽而话锋一转:“只是.....公主这算盘可就打错了,就您这手段,自身都难保,还妄想称帝?” 花霓裳双眸死死盯着面前他,想从中看出点什么。 但他眼中鲜红的血丝早已褪去,只余一片沉寂。 迅速转换的神情,让花霓裳心中蓦地燃气一丝忌惮之意。 他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自己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还是说他知道了什么? 见她终于有了反应,慕容择忽然转身。 深紫色祭司袍上叮当作响,在浓浓这夜色中,反而又增添了一阵鬼魅之意,他淡淡开口:“进来吧!” 花霓裳见状,眉头紧蹙,像落了把锁,忧色重重。 她不知道慕容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方才还看她仿佛看仇人似的,恨不得立刻将她杀了泄愤。 可才一瞬间,便要化干戈为玉帛,让她深更半夜的进他卧房? 更何况二人之间本来就有旧仇,她不得不防。 “还不进来?” “站在外面,生怕别人看不见你吗?” 屋内人声音陡然骤起,惊的屋外的花霓裳,身子一颤。 迅速踏进房门,屋内幽淡的檀香,窜入鼻尖,一瞬间,觉得自己悬着的心,忽然静了下来。 屋内并未点太多蜡烛,只隐隐一丝烛火,燃于书案前。 周遭一片漆黑、寂寥,只偶尔能听到二人微弱的呼吸声,以及慕容择腰间,间歇晃动的祭铃声。 朝着那缕光源望去,慕容择并未站在有烛光的案前。 反而背对着她,站于书案旁的一片空地。 那里一片漆黑,远远望去,花霓裳只隐隐看到地上,好像团着一片黑色的阴影。 “还不过来看看你干的好事?” 慕容择忽然发声,下颌轻撇,露出清晰的颌线。 于忽明忽暗的烛光中,更显的锋利。 祭铃摇晃,一片漆黑中,仿佛恶鬼索命。 花霓裳一步一步试探向前,眯着眼试图看清那团雾色。 在她即将路过案前烛光时,脚底忽然踩到一片水渍,差点滑倒。 她低头往地面上看去。 一滩鲜红的血水赫然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