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夫君》 第1章 第 1 章 锦州果真地如其名,繁华得好似梦中仙境一般。 姚禾自入城后,痴醉的目光就没从琳琅满目的商铺和美轮美奂的楼台上收回来过。 她呆呆地在街头伫立了半晌,任由喧嚣声紧紧包裹着她,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她心头浮起一缕恍如隔世的错觉。 月前,她的家乡沂县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洪灾,汹涌的沧江水吞噬了沂县半数的村庄,数百人因此陨命。 姚禾一家还算幸运,赶在洪水泛滥前离了家,可她最终却在逃难途中与家人走失。 在沂县辗转数日始终未能寻到父母和小弟,姚禾忽然想起阿爹阿娘在商量以后的生计时,阿娘曾提过一嘴“去锦州投奔亲家”的话。 姚禾的阿爹思忖半响后点了头,“反正禾儿也已到了婚嫁的年纪,那就去锦州吧。” 姚禾这才知道,原来母亲早在她还未出生之时便给她定下了一门亲事,未婚夫的母亲与她的阿娘乃金兰之交,两人约定好若都生了儿子便认作兄弟,女儿则结为姐妹,倘若二人各生了儿女,就结为亲家。 姚禾长到二九年华,还是头一遭听说此事。起初她心底多少是有些不愿的,但听阿娘说起宋家书香门第,教养极好,她那未曾谋过面的未婚夫宋玉郎更是个学富五车、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时,姚禾多少动了些心思。 因而在遍寻家人未果后,她心中抱着万分之一的期盼来到了锦州。 刚踏及此,姚禾便被锦州的繁华深深震撼到了,回想起自己那已经满目疮痍的老家和不知去向的家人,她不禁哀从中来,湿雾渐渐迷了她的眼睛。 锦州与沂县,堪比天堂和地域之别。 怔神间,姚禾的心底又腾起一缕慌乱,也不知宋家愿不愿意收留她。 还有宋玉郎,他会接纳我么? 姚禾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她又望着向街对面商贩刚揭开的那屉包子,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然后像是使出了毕生之力,才鼓起勇气,径直朝着打听来的住址寻了过去。 姚禾举着手犹豫了许久,才拉起门环缓缓叩响,可是里面没有任何的回应。 此时天色将暗,空气中的闷热逐渐褪去,忽起的晚风吹干了姚禾额间的细汗,她紧张又无措地站在门口不知该何去何从。 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她再次叩了叩门,只是依然如先前一般,没有人应声。姚禾回头望着空荡荡的巷子,扶了扶肩上的行囊,轻轻叹了口气。 姚禾不死心地扒在门上透过窄窄的门缝往里面瞧,堂屋的门倒是大开着的,但却不见主人家的踪影。 难道是出门了? 姚禾这样想着,眼睑不由得往下垂去,突然,她似乎瞧见了一丝异样,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大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姚禾来不及撤身,猛的一个趔趄便向前栽了去,眼见就要扑到那人身上时,对方迅速转动身下的轮椅往旁边避开了,姚禾则摔了个狗啃泥,痛得她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你是谁?”一道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姚禾强忍着痛撑着地翻身坐起,她一边揉着膝盖一边朝那人看去。 男从神色肃然地微微蹙着眉,一脸警惕且戒备的盯着她,说话间又拨动轮子向后退了两轱辘。 昏光下,剑眉星目的男子不禁让姚禾失了神,即便坐着轮椅,也掩不了他身上卓绝的风华气概。 回想起阿娘将宋玉郎夸得惊为天人,姚禾立刻便确定眼前的男子就是她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君。 “我是姚禾。”眼见男子眉头越皱越深,姚禾赶紧站起身来自我介绍道。 “姚禾?”男子脸上的疑虑不减,淡淡地重复了一句。 看他这反应,姚禾便猜到他与自己一样,也还被父母蒙在鼓里,于是不急不躁地解释起了自己的身份。 她羞赧地告诉对方自己与他定下娃娃亲一事,并悄悄地窥探起他的反应。 令她意外的是,男子除了稍稍舒展开眉头外,并无过多的反应,他没有表现出不悦,也没有感到欣喜,甚至连惊讶也不曾在他的脸上流露。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太突然了,其实我在听说了这事后与你一样,也是觉得不可置信。”姚禾讷讷地说道,“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若不信,把莲姨叫出来一问便知。” 见男子没有动作,她又赶忙从脖子上掏出一枚月牙状的玉佩给他看,“你看,这是我们定亲的信物,是我阿娘和莲姨一同买的,你应该也有一枚,与我这块合起来后正好是一对。” 姚禾扯着玉佩,玉佩牵着她的脖子,她激动地凑近男子,可男子却再次往后退了退。 姚禾察觉到了他的排斥,心中的热情慢慢冷却了下来,沉默片刻后,她道明了来意,“我非是想要赖着你,只是我实在没有别的去处,想借住一段时日,等寻着我父母和小弟后就离开。” 男子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摩挲着轮子。 他对姚禾没有印象的原因非是父母不曾与他说过,而是—— 他不是宋玉郎。 他叫宋今序,乃是当朝护国公府世子,绥宁军的骠骑将军。 宋今序少年得志,十三岁时随父驻守北境,十七岁时便已能独自领军打仗,而今,他也才至弱冠之年。 半年前,他率部与敌国北越对抗,短短三月,连破数城,剑指北越王庭,为大周北境搏得了数十年的安稳,但他也因此身负重伤。 京城气候干燥,不适合养伤,因此圣上特许他至锦州疗养,因不想太过兴师动众,他只带了名忠仆,赁了这处无人居住的僻静宅子休养。 谁知才来半个月,便遇到了这档子事。 姚禾所言听着不像是假的,但宋今序毕竟不是宋玉郎,自然没有留下姚禾的理由。 正思忖间,他忽听面前的女子落寞说道:“若有不便的话,我也就不强求了,打扰了,再见。”姚禾失落地垂下脑袋,黯然转身,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去,忽而,她又蓦地停下了脚步,她望着那条悠长且乌漆墨黑的巷子,瑟缩着脖子喃喃道,“听闻锦州民风淳朴,素有夜不闭户的美称,想来应该没什么坏人。” 姚禾走得极慢,同时用眼角余光悄悄打探着宋今序的反应。 她在赌。 而宋今序更是个年少的小狐狸,他在军中待了这么些年,与阴险狡诈者交手过无数次,姚禾那不值一提的小伎俩,在他看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姚禾瘦弱娇小的背影,想看她能忍到何时。 不过宋今序到底还是高估了姚禾,她才走下台阶,就忍不住回了头,她鼓起脸颊,紧抿着唇,眼巴巴地望着宋今序。 奔波数日的姚禾满身风尘,短衫和裤子虽然皱皱巴巴,却还保持得比较干净,只是脚上那双布鞋已经磨得不见底了,鞋帮上绣着的红梅更是完全看不出它原本是何模样。 她的鬓发被汗水浸湿,然后风干,紧贴在额头和两颊,而她的鼻尖上,不知从何处沾了些黑色的灰,看着可怜又滑稽。 姚禾的一呼一吸都尽显疲惫,唯有一双杏眼在黑夜里依然熠熠生辉。 宋今序突然想起了家中的小妹,心底不禁生起一缕怜悯之情。 想着她年纪尚小又孤身一人,若真将她撵走,极有可能遭遇不测,毕竟锦州也只是表面风光罢了,暗地里不知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事。 “我可以留你暂住些时日。”宋今序道,“但是——” 没等宋今序把话说完,姚禾便激动路了过来,她眼中噙着泪水,感激涕零地朝宋今序鞠了三躬,“谢谢宋大哥,你放心,我绝不会白吃白住的,我会做可多的家务活,我还可以出去找活干,挣钱补贴家用。” 姚禾梳着条长辫子,鞠躬的时候顺势滑到了身前,同时,附着在她身上的泥尘味也无可避免地扑进了宋今序的鼻中。 与刚才两次的靠近不同的是,这次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而这香味随着姚禾的退步而慢慢淡去。 宋今序微微一怔后摆了摆手,他不缺这三瓜两枣,只想让姚禾尽快与父母相聚,从而离开这里。 他正欲唤姚禾进屋时,外出办事的焦庆回来了。 “什么情况?”焦庆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宋今序,又转向不停抹着泪的姚禾,心中疑惑着他才出门不过两个时辰而已,自家将军怎就惹出了桃花债。 宋今序向来不喜多话,更何况此事说来话长,他嫌麻烦便不想过多解释,于是拨动轮椅自顾地朝着院中行去。 焦庆见状赶紧上前搭了把手,姚禾随之跑了过去,耐心地向焦庆解释起了缘由。 “原来是这样啊。”焦庆摸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宋今序,心道咱家将军真是长大了,还知道怜香惜玉了。 捕捉到焦庆的想法后,宋今序直接甩过去了一记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 焦庆赶紧敛了神色,轻咳一声揪着领子又故作起了正经之态。 “宋大哥,这位是?”姚禾只知道宋玉郎一家三口人,眼前男子虽然四十有余,但从举止神态来看,又不像是他的父亲。 “我——” “他是我的家仆,你叫他焦叔就行。”宋今序截断了焦庆的话。 姚禾转身乖乖地唤了一声“焦叔”。 焦庆干笑着挠着后脑勺,心想叫哥不行吗?但他可不敢当着宋今序的面反驳,只得应下。 “对了宋大哥,怎么不见伯父伯母?”姚禾又问。 正在倒茶的焦庆双手一滞,略显紧张的神情暴露了他心底的慌乱,反倒是比他小二十来岁的宋今序镇定如常。 他从桌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沉声道:“父母已于几年前过世,而今只留我们主仆二人相依为命。” 焦庆万没想到将军竟然撒出这般弥天大谎,惊得瞪大了眼睛地同时,在心里默默地替宋今序连呸了三声。 姚禾也没预料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张了张双唇,却说不出一句安慰他的话来,想到生死未卜的家人,姚禾辗转反侧,直到寅时正才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将军——” 焦庆刚喊出声就被宋今序瞪了一眼,他赶紧咽下未完的话,改口道:“公子,你怎么能撒如此大谎呢,多不吉利啊。” 此时才过辰时二刻,宋今序坐在院子里举着特制的石墩练习臂力,闻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只说父母,又没说谁的父母。” 焦庆被噎得无话可说,沉默片刻后又问:“那公子打算留她住到何时?” 宋今序没有回话,毕竟他自己都不知道。 “此女来历不明,万一是敌人派来的细作也未可知。”焦庆道,“昨晚公子委实有些草率了,你就不该让她留下。” “可昨晚我瞧着你挺乐意的。”宋今序怼道。 焦庆抓着后脑勺道:“我那不是没反应过来嘛。” “公子你昨夜为何不与她说明,你不是她的那个未婚夫君宋玉郎呢?”焦庆绕到宋今序面前,“如若她知道你不是,应该不会纠缠的。” 宋今序将右手里的石墩换到左手,继续上下举着,“你可知我为何要来锦州疗养?” 焦庆想也不想地说道:“自然是这里气候好,宜养伤咯。” 宋今序道:“不仅是如此。来之前,圣上特意交代了我一些事情,以养伤之名,探查那位的心思。” “那位?哪位?”焦庆顿了一瞬后恍然,不禁提高了声量,“哦,你是说襄王?” 宋今序横了焦庆一眼,“再大声些,你是生怕别人听不到么?” 焦庆赶紧捂了嘴,可他还是不解这与他撒谎有何干系。 “为了掩人耳目,我本就是借着宋玉郞的名住在此处,若将假身份告诉了她,她再泄露出去了怎么办?” “可将她留在身边,始终是个隐患。”焦庆道。 “那你有何良策?”宋今序睨了眼焦庆,“你若有法子,尽管将她撵出去便是。” 焦庆虽然不想当这个坏人,可是为了主子的大计,就算是火海他也得蹚。 与此同时,姚禾在两人的低语声中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屋中极为陌生的陈设,她缓了许久才想起自己已经住到了宋玉郞家里。 宋家算不上高门大户,其家宅地处的大安巷位于锦州城最北端,住的多是些以苦力谋生计的底层百姓,虽然人多显得有些拥挤,但好在邻居多是些善良淳朴之人。 宋家的宅子是处一进院,大门的对面是一间正房与两间耳房并排,分别由宋今序和焦庆住着,院子左边是厨房和茅房,右侧则是两间厢房,却都用来堆了杂物,而姚禾就落脚于靠里面的那间。 因姚禾来得突然,加之昨夜天色已来不及收拾,所以焦庆只帮她将床铺腾了出来,所以当她睁开眼时,只见满屋子的灰尘和杂物,靠墙的簸箕摞得比她还高。 但姚禾却满心欢喜,至少晚上不用再提着心睡觉了,更不用担心睡着睡着突然从身后钻出个人来了。想到这些,她不禁舒了口气,笼罩在心底许久的阴霾也开始逐渐散去。 姚禾穿好衣裳,用手将头顶翘起来的碎发抚平后,先是透过门缝往外面瞧了两眼才拘谨地拉开了房门。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不习惯么?”宋今序将手拢进袖中随口问道。 姚禾抬头望了眼天,估摸着快到巳时了,“以前在家里起得还要再早些,今日已经是睡过头了。” 宋今序没再说话,而一旁的焦庆饶有深意地看了姚禾两眼后,将宋今序用过的两个石墩提到了边上放着,随后便进了厨房。 姚禾更显局促了,她不停地绞着手指,试图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但又委实不知如何开口,生怕再说错了话。 不过这样倒让她得了重新打量宋今序的机会,昨夜天色暗,许多细节都瞧得不太真切,比如他的肤色微微有点黑,又比如他的脖子比一般人要长,而他吞咽时上下滚动的喉结与他的下颌一样突出。 他的身形有些消瘦,当晨风卷起衣角时,更让姚禾觉得他弱得像是能被风吹跑似的,联想起他悲惨的身世,姚禾对他的怜意又浓了些。 “看够了么?”明明是背对着姚禾的,可宋今序的后背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轻而易举地就戳破了姚禾心中那份不能言说的心思。 “我......”姚禾羞得语结,嗫嚅了片刻后,转身跑去厨房帮忙了。 焦庆正在准备早食,他揉面蒸馒头,姚禾就生火烧过。 馒头下锅时,焦庆叮嘱了一句,“别熄火啊。” 顿时,曾经被母亲支配的恐惧再次朝姚禾袭来,那熟悉的语气顿时就让她想起了失联的家人,她没忍住又湿了眼眶。 姚禾一边捏着袖口抹着眼泪,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 “你咋又哭了?”焦庆略显慌张,心道这些女娃娃还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自己明明什么也没说。 “没事,让烟迷了眼睛而已。”姚禾随意诌了个借口,可她越是想平静下来,就越是控制不住,思念和恐惧如洪水决堤一般裹袭着她的意志。 “行了,别哭了,赶紧去洗把脸,等会儿就开饭了。”焦庆表面嫌弃得不行,可心里却再提不起赶她走的心思。 他虽粗矿,却也有着细腻的心思,最是见不得比自己弱者流泪。 说到底,姚禾就是一个小女娃而已,能兴起什么风浪,没了家人依靠,此时将她赶出去,无疑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再等等吧,说不定她家人就找过来呢。 姚禾洗了脸又重新编了辫子,今日她换了仅有的一套干净衣裳,整个人都精神多了,简直与昨日大相径庭。 宋今序看着她白里透红的双颊,以及比昨日还要明亮的眼眸,心中似泉水般叮咚作响。 姚禾总觉得不太自在,像是有人在盯着自己,可院中只有她和宋今序两人,她回头朝对方看去时,后者正望着围墙外面发呆。 姚禾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可那里什么也没有。 可能是在想念家人吧。 姚禾之所以会这样认为,便是她也常常像他这样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暗自诉说着对亲人的思念。 姚禾叹了口气,重新折回了厨房。 而外面那个假装看天的宋将军在听到脚步声消失后,蓦地松了口气。随即,他又为自己这反常的行为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 又圆又大的馒头出锅后,焦庆又将昨日才炖的莲藕排骨汤倒进了锅里,时不时地搅两下均匀热气。 姚禾添了把柴,开始问起了与宋今序的事。 “焦叔,宋大哥的脚是怎么受的伤啊?”姚禾问。 “前些日子外出游玩时,脚下踩滑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摔断了腿。”这些话都是宋今序编好的,他知道姚禾迟早会问。 “啊?这也太倒霉了吧。”姚禾叹息了一声,接着又问,“那请大夫看过了没,怎么说?” “自然是请了,大夫说——”焦庆忽然一顿,神情也跟着变得深沉起来。 “难,大夫说很难恢复成以前的样子,能站起来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焦庆一脸悲痛地垂下了头,“为了给公子治病,家底都掏空了,外面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焦庆自以为这样说就会让姚禾知难而退,毕竟谁也不想大好年华摊上个残废,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会赶紧甩掉这个麻烦。 如此,姚禾就会自行选择离去,不用他赶,自然也就不用背负良心的谴责了。 谁知姚禾在听了这些话后,竟毅然地说道:“没关系,只要有命活着就好,其它的都不重要,我会赶紧去找些活做,挣钱来补贴家用,欠的那些钱,总会还完的。” “我不是这意思......”焦庆懵了,怎么还适得其反了? “焦叔,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你定是不想连累我。”姚禾义正辞严道,“我阿娘常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不是,我——” “您放心,无论宋大哥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照顾他一辈子的。” 焦庆彻底没招了,他内心慌得不行,要是将军知道自己弄巧成拙,非得砍死自己不可。 焦庆一直盘算着挽救的措施,以至于汤给烧糊了都没发觉。 “汤,汤,汤!糊了!”姚禾惊叫一声,见焦庆没有反应,她赶忙从他手中夺过了勺子,迅速将锅里的汤盛了出来。 即便如此,汤里面还是有一股焦糊的味道。 宋今序的脸比灶还黑,他只喝了一口就将碗给推开了。 焦庆心虚道:“以前难的时候,馊了饭菜都照样吃,今儿怎么还挑起来了。” 宋今序冷声回道:“以前还吃树根呢,你现在怎么不吃?” 焦庆被噎得无话可说。 两人说的是行军打仗的事,可在姚禾听来,就变成另一番凄凉景象了。她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与两人描述相关的场景。 在一个寒风暴雪的冬日,主仆二人蹲在一棵大树下,用双手奋力地刨着树根,即便满手伤痕、被雪覆盖了全身也浑然不觉,许久之后,二人各抱着一块树根拖着疲惫的身躯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在经过邻居家门外时,看到了别人倒掉的剩饭便顺手拾回了家里,哪怕已经馊得变了味儿,两人也吃得津津有味。 难以想象两人曾经过得是何等的苦。 姚禾愈发下定了决心要照顾好宋今序。 “喂,喂!”焦庆抬手在姚禾面前挥舞好一会儿,才唤回了她飞走的思绪,“想什么呢?” 姚禾放下筷子,郑重其事地说道:“宋大哥,你别担心,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再饿着你的。” 宋今序不明所以地看着姚禾。 姚禾继续道:“伯父伯母去世后,你又遭遇此等意外之祸,我知道这于你来说很难,但请你一定一定要拯救自己于水火中,勇敢坚定地向前。” “今后无论遇到任何困难,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宋今序似有所悟,于是朝焦庆投去了质询的目光,后者心虚得都快将脑袋埋碗里去了。 “焦老二!”宋今序放下筷子,转动轮椅往外行去,“给我出来!” 闻言,焦庆也顾不上碗里的饭了,放下筷子就追去了宋今序房中。 而对宋今序的怒意,姚禾并未多想,许多人在身受重伤后接受不了现实,从而导致性格大变,便是温文尔雅之士也容易暴怒。 所以,一切都情有可原。 第3章 第 3 章 “我原本以为那些话可以吓退她,谁想到这丫头这么轴呢。”焦庆将手插在袖中,斜靠着柱子,无奈回复道。 “现在怎么办?那丫头可说了要照顾你一辈子呢。”焦庆叹气。 宋今序听焦庆说完前因后果,一反常态地没有生气,他气定神闲地拿起桌上的兵书,悠悠道:“她想要照顾一辈子的是她的未婚夫宋玉郎,而不是我。暂且不用管,等日后说明了身份,解释清楚缘由,知道这是一场乌龙后,她自会离开的。” “行。”焦庆点头应道,随即上前从宋今序的书桌上拿走了一个苹果。 焦庆拿着苹果往腰间一擦,然后送进了嘴里,他咬了一口后才发现宋今序的神色有些不对劲,“是伤口又疼了么?” 宋今序顿了一瞬后摇头道:“我没事,你先去忙吧。” 焦庆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往门外走去,到了院子里,他顺手将苹果核丢到了院墙外,然后转身又看了宋今序一眼,只见宋今序还保持着先才手执书卷的动作,只是许久不曾翻动过。 奇了怪了。焦庆不解地甩了甩脑袋。 等焦庆重新回到厨房时,姚禾已经收拾完了,他想着自己才吃了半碗饭,肚中还空落落的,正要抱怨时,姚禾却指着锅对他道:“我担心饭菜凉了,就热锅里了。” 焦庆心怀惭愧地走过去揭开锅盖,锅里果然热气腾腾。 回头见姚禾正在剔着排骨上的肉,他疑惑地问她要做什么。 姚禾解释道:“宋大哥本就有伤在身,若是再不好好吃饭的话,身体早晚会垮掉的。这排骨汤虽然糊了,但里面的排骨还能吃,我打算剔些肉下来,再加点儿青菜叶子一道剁碎,给宋大哥煮碗青菜瘦肉粥。” 焦庆被姚禾的细心所打动,他虽为绥宁军随行军医,负重托给宋今序疗伤,同时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虽然他每日都会给宋今序炖补品,可向来糙惯了他从不在意这些细节,在宋今序行动不便的这些日子里,他最多就是将饭菜端到他的面前,至于吃不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宋今序亦然,胃口好的时候他就多吃一些,若是伤口的疼痛影响了他的胃口,他就索性不吃了。焦庆偶尔也会劝上几句,只是宋今序从来不听。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身体他最清楚不过,要是熬不住了,便是凉的也会端来吃。毕竟作为一名行军打仗之人,最是明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到了那会儿,就算是再没有胃口,也会强迫自己用些吃食来保存体力。 “还是女娃子细心些。”焦庆感慨道,“丫头你这么贤惠,将来谁要是娶了你,可享福咯!” 本是随口一句夸赞之话,可说者无意听者有些,忽的就让姚禾给了脸。 看着姚禾羞得通红的脸,焦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于是慌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 姚禾背过身去,手上动作一刻也没有停下,如蚊蝇般的嗓音嗡嗡传来,“我知道。” “你知道?”焦庆哼哼了两声,边摇头边走出了厨房,“你知道个什么啊就你知道。” 得,他似乎又说错话了。 当姚禾端着一碗精心熬出来的青菜瘦肉粥端到宋今序面前时,他颇感意外。 “这是,煮给我的?”宋今序不可置信地看着姚禾。 姚禾脸上的红晕将将散去,被宋今序这么一盯,红霞再次浮上了她的脸颊,她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我看你刚才都没怎么吃,就随便弄了点儿,宋大哥你快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宋今序本来不想吃的,可看着姚禾殷切的双眸,他实在狠不下心拒绝,于是接过碗舀了一勺就打算往嘴里送。 “等一下!”姚禾突然喊了一声,宋今序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姚禾思考了一瞬后,绕过桌案走到宋今序身旁,正当宋今序疑惑她要做什么时,却见她又将碗拿了回去,边用汤匙搅边呼着气,片刻又亲自舀了一勺递到了宋今序的嘴边。 “小心烫。”姚禾红着脸说。 宋今序看着姚禾怔了许久,等他回过神来时,他的唇已经放在了汤匙上。 他轻轻吮了一口粥,除了菜的清香味之外,还保留了排骨原有的醇香,他刚喝进嘴里,两股香味便纠缠在一起涌进了他的喉咙里。 “还是我自己来吧。”宋今序到底还是不习惯别人如此伺候。 见姚禾有所迟疑,他忽地笑道:“我伤的是腿。” 宋今序笑容绽开的一刹那,姚禾的脑子就好像被面糊住了似的,完全转不动。她压根儿没听清宋今序说了些什么,只是因为害羞但凭着感觉放了手。 等到宋今序接过去准备吃的时候,她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小心烫。” 宋今序回之以浅浅一笑。 姚禾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炸开了。 妈妈呀,这人笑起来可太要命了。 姚禾的脸不仅,还更烫了。 她拿手背贴了贴脸颊,故作镇定地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宋今序,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连吃饭都这般令人赏心悦目。 宋今序先是浅尝了一小口,接着就大快朵颐起来。姚禾煮的粥不黏,但却入口即化,这对于喜欢吃清淡口的他来说,简直就是天降神粥,再加上有了青菜的调和,即便加了不少的肉粒,也不会觉得腻。 “还有吗?”宋今序想再吃一碗。 而这句话,无疑是对做饭之人最大的褒奖。 “有,有。宋大哥,你等着,我这就去拿。”姚禾说完就兴奋地跑出去了,很快她就直接将盛粥的小盆给端了进来。 宋今序心道这也太夸张了些,不曾想,他却连着吃了五碗。 别说姚禾,连他自己都惊呆了。 他的饭量不小,可自从受伤后,因着伤痛的折磨,胃口便缩减了很多,以至于身体都消瘦了不少。 看着空荡荡的饭盆,宋今序没忍住打了个饱嗝。 “谢谢!”宋今序略显局促地放下了碗。 “宋大哥,你别这么客气。”姚禾道,“真的很感谢你能收留我,所以我必须要为你做些什么,如果你还算是满意我的厨艺的话,那今后便让我来煮饭吧。” 宋今序顿了顿,点头应了声好。 “那就这么说完了。”姚禾歪着头的模样格外可爱,她道,“你平时喜欢吃什么,或者想要吃什么一定要告诉我,这样方便我做好更符合你胃口的菜。” “好。”宋今序道。 姚禾看他又拿起了书,便没再打扰,收拾好碗盆便退了出去。 谁知她前脚刚走,焦庆便不知从何处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他站在与宋今序一窗之隔的檐下,学着姚禾的语气调侃起了宋今序。 “宋大哥,今后就让我来为你做饭吧!”焦庆捏着细嗓,摇头晃脑地说着,好生让人恶心。 见宋今序面色有异,他又赶紧换回了正常的语调,但还是没忍住打趣了一句,“看来还是得漂亮丫头做的饭合胃口啊。” “公子,我倒是好奇得很,你一口气吃了那么多碗,究竟是因为粥真的好吃还是因为煮粥之人呐?” 宋今序正色道:“当然是粥好吃。” “哟哟哟,还粥好吃,骗鬼呢!”焦庆不服气,毕竟他可要大姚禾整整两轮呢,喝过的粥比她走过的路都要多得多得多,粥这东西,不都千篇一律么,哪有什么好吃不好吃一说。 “你别不服气。”宋今序一眼便看穿了焦庆的心思,他道,“论医术你是这个——”说着他朝焦庆竖起了大拇指,“但若论厨艺的话,你——” 宋今序将拇指倒了下去。 他这举动气得焦庆吹胡子瞪眼,嗫嚅了许久却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于姚禾来说,今日还有件最重要的事,就是把她住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可当她走到门口时才发现里面的杂物都腾空了,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焦庆趁着她给宋今序煮粥的时候搬走的。 姚禾心里暖乎乎的,她转身朝焦庆喊道:“焦叔,谢谢你。” 焦庆揣着手慢悠悠地走过来,道了声“客气”。 “之后的事就你自己干了啊,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焦庆道。 “嗯。”姚禾点了点头。 清理完杂物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一张床和桌子了,偏偏桌子的左前腿还断了半截,姚禾便将桌子换了个方向,将断腿藏到角落里,又从柴房找来了木墩垫在下面,倒也还算平稳。 之后她又从隔壁的杂物间翻出来一把圆凳,如此,于她来说,卧房里的必需品都有了。 房间虽然有些陈旧,但被她打扫得干净又亮堂,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缺了床帐,好在当下时节已逐渐步入秋季,蚊虫渐少,也就无甚打紧了。 但对于女儿家来说,姚禾还是喜欢睡觉时被床帐笼罩的感觉,不过考虑到自己身上仅剩几枚铜板,而宋大哥本就拮据,她也就没好意思询问,只是想着待日后挣了钱再去置办。 收拾好房间,见天色还早,便打算将衣裳也洗了,将衣裳泡进盆里后,她忽地想起了什么,起身朝宋今序的房间走去。 此时,焦庆正在给宋今序施针,姚禾惊讶他竟然还懂医术,焦庆则随口回了一句:“生活所迫。” 得知她要给自己洗衣裳时,宋今序不由分说地拒绝了她的好意,见状,姚禾也不再与他多费口舌,径自从竹篓里拾起他换下的衣物。 “我都说了不用。”宋今序急得差点就站起来了。 “别动!”焦庆一把将他按回了椅子上,“小心针断在里面。” “宋大哥,你别跟我见外,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姚禾说完又面向焦庆,“焦叔,你的我也一起帮你洗了吧。” 焦庆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那就麻烦你了啊丫头,我衣裳也都搁竹篓里呢,我现在走不开,还得劳烦你去拿一下。” “没问题。”姚禾点了点头,又看了眼一脸猪肝色的宋今序后便出去了。 “你也好意思。”宋今序嗔道。 焦庆故作疑惑,“洗个衣服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了,我们跟她非亲非故的,没道理让她白吃白住,做点儿家务也是应该的。” 宋今序瞪了他一眼,“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她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能碰——” 宋今序顿了顿,憋红了脸补充道:“里裤那等私密的东西怎么能让她洗?” 焦庆黏着针笑道:“我可没让她洗那些东西,怎么,你的都混一起了啊?” 眼见宋今序脸色越来越沉,焦庆故意激他道:“你瞪我干什么,有本事冲出去拿回来啊。” 别说,宋今序还真有这个气性,他正欲摇着轮椅出去时,焦庆一针下在了他的肩颈穴,宋今序顿觉上肢麻痹无力,除了咬牙切齿地怒视着焦庆外再无计可施。 第4章 第 4 章 宋今序涨红着脸窥探着院子里正在洗衣裳的姚禾,忽地见她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下来,接着但扭头朝自己这方看过来。 许是没有料到宋今序也在看她,二人的眼神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刹那间,羞赧与尴尬交织在一起,两人都像做贼似的迅速别开了脸。 焦庆看着一反常态的宋今序,总觉得这两人之间好像有戏。 姚禾的脸红得似是要滴出水来,她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宋今序拒绝她的那一幕,这才恍然,此时的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况且她与宋玉郞本就有婚约在身,作为未婚妻,帮着有伤在身还腿脚不便的未婚夫洗里衣里裤,也勉强符合情理。 就这样,姚禾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麻利地忙活着,只是在此期间,她始终深埋着头,没敢再回头看宋今序一眼。 倒是宋今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频频朝她看去。 将衣裳洗干净又晾晒好后,姚禾用木盆装着自己的里衣进了屋。刚才打扫屋子时,她便想到自己里衣晒在院子里不太雅观,便在床尾和墙壁之间拉了条绳子,专门用来晾自己的衣裳。 忙完所有的活,姚禾才想起看了眼天色,发现已过申时时,她心中咯噔了一下。因着在老家的时候,他们一家人习惯了一日两顿饭,所以今日一忙起来就给忘了,也不知道锦州的饮食习惯是何样。 姚禾用围裙擦干湿漉漉的手,犹豫几番后,鼓起勇气走到宋今序卧房门口询问他饿不饿,午饭想吃些什么。 没等宋今序开口,焦庆便打趣道:“他今晨一顿比过去三日吃的都多,想来午饭是不用吃了。” 姚禾才来,与两人还不怎么熟悉,虽然知晓焦庆说的是玩笑话,但却不敢冒然接话,只得怔怔地看着宋今序。 “不急。”解了束缚的宋今序转动着酸痛的手腕,缓缓道,“不急,我们一日只吃两顿饭,还早。” 说完,又想着她会不会饿了,于是又补充道:“你饿了没?要是饿了的话就先去弄点吃的,不用管我们。” 姚禾道:“我也还没有饿,在老家的时候,我们也只吃两顿饭。” 宋今序嗯了一声后便沉默了下来,姚禾站了一会儿后,莫名感到有些局促,正纠结着走还是留的时候,焦庆拔下最后一根银针,愤愤地插在针囊上面,“你们不饿,我饿!” 姚禾顿了一瞬,马上道:“我这就去烧锅。”说完就往门外跑,穿过院子,径自冲进了厨房。 “你自己没手?”宋今序抬起还未痊愈的右腿踢了焦庆一脚。 焦庆没料到他会来这一下,被踢中了小腿的他痛得嗷嗷直叫,“竟然用这么大的力道,腿不想要了是不是?” 宋今序没理会他的哀嚎,只道:“往日一切事务你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今日却做起了妖,使唤起了一个小丫头,你没见她今日都忙成陀螺了,一刻都没带停歇的。” 焦庆回想了片刻,也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过分,“可我都是为了公子你啊,这不想让她知难而退嘛。” 宋今序横了他一眼。 “好好好。”焦庆无奈叹气道,“我这就去帮忙总行了吧。”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然晓得怜香惜玉了。” “知道心疼一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丫头,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这把老骨头,有那么多人不用,就知道逮着我一个人薅,把我一个大夫活生生逼成了一个伙夫,我容易嘛我。”焦庆嘴上喋喋不休地说着,手上却是一刻也没停,收好东西就往厨房去了。 宋今序从桌案上拿起一本未读完的书,可眼角余光却不受控地被厨房里那道来回晃动的身影所吸引。 慢慢地,他再次失了神。 与宋今序这边的沉寂不同的,厨房里的两人慢慢熟络起来后,开始聊得热火朝天。 焦庆问起了姚禾与父母走失的过程,又问了她家人的具体模样,承诺说会帮着她寻找。 姚禾虽然只是个未满十八岁的小丫头,但自小成长的环境将她的性格训练得很是坚韧,即便头一次遇此变故,也依旧坚强乐观。 “谢谢你,焦叔。”姚禾一边翻炒着锅里的青菜一边揉起了眼睛。 焦庆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自以为看透了一切看淡了人生,可人心毕竟是肉长的,当他看着姚禾那张稚嫩的脸庞时,心中多少生出了丝怜意。 “哎呀,被烟迷着眼睛了。”姚禾扯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的说道。 焦庆陪着笑了两声,“这些日子啊,你就安心在这住下,你父母那边我会帮你留意着消息。” “嗯。”姚禾紧抿着唇。 多余的话谁都没必要再说了。 饭菜刚上桌,宋今序闻着味儿就来了。 焦庆盛饭落座,无端感叹了句,“家里还是得有女娘才像话嘛。” 过去,他一日两餐虽然按时给宋今序端上了桌,但那厨艺可真是惨不忍睹,只起着吊着两人性命的作用。 多数时候,还是他拉了宋今序的暗卫帮着煮,但几个糙爷们儿加一起也弄不出一桌像样的饭菜,时间久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之前,他还会去饭馆儿买些硬菜回来打牙祭,又怕太过频繁而招来猜疑,慢慢也就作罢了。 面对焦庆毫无掩饰的夸赞,姚禾羞涩一笑。 “对了小禾,你会做红烧肉吗?”焦庆馋这一口好长时间了。 眼尖的宋今序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关系向好的微妙变化,但他依旧保持着沉默,静静听着两人的谈话。 姚禾猛点着头,“会。” 焦庆眼里顿时就迸发出了亮光,他兴奋地说道:“那明天做一顿,让叔我试试你的手艺。” 姚禾欣然同意,但她脸上的光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她试探着问道:“家里还有钱卖肉吗?” 闻言,宋今序和焦庆的手皆是不约而同地一滞,差点儿忘了还在装穷的事儿来着。 见状,姚禾只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默然片刻后,她笑着说道:“没关系我还有些余钱,我明儿一早就去买肉,除了给焦叔你做红烧肉之外,再买副排骨炖了给宋大哥补身体。” 宋今序和焦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末了,宋今序悠悠开口,“不必,焦叔他平日里靠行医治病挣了些钱,勉强能够应付过活。” 焦庆闻言惊得瞪大了眼睛,像是在说:治病挣钱,我吗? 宋今序眨了眨眼睛:对,就是你。 焦庆暗自叹了口气,默默承受下这份莫须有的重任。 “嘿嘿,确实如此。”焦庆梗着脖子回道。 “难怪。”姚禾舒了口气,幸好有此手艺,两人才不至于流落街头。 “难怪什么?”宋今序精准地捕捉到了姚禾话外之意。 姚禾顿了顿,“我看米缸里的米都是上好的精米,柜里的菜也不少,还奇怪你们哪儿来这么多钱呢。” 焦庆心虚地看了宋今序一眼,同姚禾打起了马虎眼,“宋家之前还是有一些家底,公子又是精心呵护长大,加之他又受了伤,我怕影响他恢复,因而特地买了好米好菜照顾他。哎,只是渐渐有些入不敷出了,家中也仅剩这些米粮了。” “不过你们大可放心。”焦庆立刻提起壮志道,“我明日就继续出去摆摊给人看病挣钱,绝对不会饿着你们的。” 姚禾想着焦庆每日还要给宋今序针灸疗伤,甚是辛苦不说,针灸结束几乎就已经是下午了,出不了多久的摊,恐怕也挣不了几个钱。 于是她道:“焦叔,从明日起你就留在家里照顾宋大哥就行,挣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那怎么能行,你一个小姑娘——” “焦叔你就听我的吧,眼下帮助宋大哥恢复才是重中之重。”姚禾道,“你别看我小,我什么都能做,养活我们三个不成问题。” 焦庆悄悄看了宋今序一眼,不等开口便欣然答应了下来,毕竟他也不能真的跑街上支个摊给人看病。 宋今序思忖一番后也未阻止姚禾,他顾虑的是姚禾整日待在家里的话,不方便他行事。 但今姚禾没想到的是,在他人口中盛赞“遍地是黄金”的锦州,却无她施展拳脚之处。而于姚禾来说,她最大的弊端就是大字不识几个,好些雇得起仆人的人家都不要她这种。 姚禾在找工的途中处处碰壁,她揣着手与一众男女老少蹲在墙脚下,眼巴巴地看着前来挑人的牙人。 一连几日过去,姚禾没找着合适的活,倒是与牙人混了个脸熟。最后,那牙人见她着实可怜,点了她和另一位不善言谈的婶子去襄王府做了浣衣工。 “也算你们两个运气好,之前在王府帮工的丫头一个因为盗窃被扭送去了官府,一个因为勾引主子而被逐出了府,眼下正是缺人的时候,我瞧你们两个老实才介绍你们去的,你们两可千万要守住自己的本分,别跟那两个一样不知好歹。”牙人如是说。 姚禾连连应是,对牙人更是千恩万谢,那婶子也跟着姚禾附和了两句。 牙人扫了两人一眼,一个年过半百又稍显木讷,应是掀不起什么风浪,另一个虽然年纪小但会说话,圆圆的脸上稚气未脱,看着就讨喜。 第5章 第 5 章 姚禾这一天洗的衣裳比之前十八年加起来都多。偏偏王府主子们的衣裳多是用极其昂贵的真丝锦缎制成,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损坏,因而姚禾洗得格外小心。 及近戌时左右,完工的姚禾才从襄王府出来,浑身酸痛的她又拖着沉重的步伐绕道去了柳叶巷,前两天她在那儿认识了一位卖猪肉的大叔,他家的骨头每斤要比别家便宜三文钱。 “怎的今天比往日迟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要了哩。”卖猪肉的大叔看见她后,转身回屋子将给她留的排骨提了出来,“喏,一共九十七文钱。” “谢谢大叔,今儿好不容易才找着了个活,忙完就这时候了。”姚禾的声音疲且弱,大叔要侧着耳朵才能听清,“幸好你还帮我留着。” “那得恭喜你了。”大叔笑了笑,边用干净帕子擦着手边回道:“我既已答应了你,自然要给你留的。” 姚禾投以感激之情,接着便摸出荷包数起了钱,一会儿后,她抬起头悻悻地看向大叔,道出了个不情之请,“大叔,我可不可以只买半斤啊,剩下的我明日再来拿。” 为免对方误会自己爽约而心生不快,她将仅剩的铜钱一股脑儿地全倒在掌心,捧给他看,“实在抱歉,我身上只有七十三文钱了。”其中还包含中今日才挣的十二文工钱。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以前在家的时候,她从没操心过这方面的事,她家虽不富裕,但父母从不曾短了他们姐弟二人的吃穿,一家人隔三差五都能有顿肉吃,平日里父亲还会给几文零用钱。 母亲常常劝说他们要节约一点,姚禾却从来没将这话放在心上过。而今,当她发现需十日的工钱才能买下一斤排骨时,方知父母之苦。 会发生这样的窘境是姚禾万万不曾预想过的,而对沉默,她掬着铜钱的手不知该不该收回来,此时晚风骤起,姚禾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会儿后,她忽听对方道:“我看你也是个可怜孩子,反正也没差几个钱了,你就一起拿去吧。”卖肉大叔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捡起铜板,又将排骨上的绳子挂在了她的手上。 “这不行——”姚禾还欲拒绝。 “没事,这么晚了,你赶快回家吧,免得家人担心。”大叔朝她挥了挥手。 姚禾眼中含着泪珠,转啊转,她强忍着才没有哭出来。她深深地给大叔鞠了一躬,无比诚恳地道了声谢,才转身朝着宋家行去。 白日里的繁华声悉数褪去,喧嚣的街头此时只剩零零星星的几个人,酒楼客栈外,陆续挂起了灯笼,微弱的灯光照亮着愈见昏暗的路。 姚禾吸了吸鼻子,她知道这里不是她的家,也没有人会等她。此时,她越发地思念不知身处何处的家人们。 “爹,娘,阿成,你们在哪儿......” “嘟囔什么呢,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悠,你真把锦州当安宁祥和的世外桃源了?”突然,一道熟悉的嗓音从前方传来。 姚禾循声望去,只见宋今序坐着轮椅懒懒地斜靠在门口,身后的堂屋里,一盏昏黄的烛灯一闪一闪的,脆弱且又坚韧。 宋今序背着光,姚禾瞧不清他的脸色,但从他的话音来看,应是没什么好脸色。可即便如此,在姚禾看见他的那一刹那,眼底突然就泛起了泪花,强忍于心中多时的委屈与不安如洪水决堤般涌出了胸口。 姚禾噘着嘴,猛地朝宋今序飞奔而去,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好在宋今序赶紧撑住了门板,才不至于被姚禾扑个人仰车翻。 与此同时,宋今序身体骤然绷紧,脸也跟着涨得通红,他抬手想要推开姚禾,却在听到她轻细如蚊蝇般的呜咽声后放弃了这个想法。 双手凌空停滞了片刻,宋今序缓缓放在了她的后背,像哄孩子般一下一下地抚慰着伤心至极的姚禾。 “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了?”宋今序轻声细语地询问道。 姚禾趴在宋今序的肩上摇了摇头,用带着浓厚鼻音话语回道:“没人欺负我,我就是突然想家了,很想很想......” 宋今序其实非常理解她此时的心情,他少时辞别了亲友,远离故乡去至了千里之外的北境,也常常因为不习惯而备受思念的煎熬。初至北境的那几年里,他数不清在多少个夜里只身躺在辽阔原野里,望着头顶上空的那轮圆月悄悄诉说着对母亲的思念。 “别哭,你若愿意,就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宋今序学着父亲的模样,用与其年纪不相符的老成语气生疏且笨拙地安慰着姚禾。 “嗯。”姚禾点头应着,却没有放开他脖子的打算。 宋今序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他唤了声“姚禾”。 “我,腿麻了。” 姚禾顿了片刻,匆忙从宋今序怀里退了出去,她站在距离宋今序几步远的对面,内心慌乱得不敢看他。 “对不起,我......”姚禾嗫嚅着。 “没事。”宋今序难得朝她温柔地笑了笑,接着又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姚禾与他说了今日的事,宋今序眼睑下垂,将视线移到她的双手上,这才发现她的双手通红且显浮肿。他摇了车轮近前,执起她的手看了看,只见掌侧已经磨破了皮,露着密密麻麻的血点。 得知她辛苦地忙活了一天才挣了十二文钱时,再一看刚刚被她扔在地上的排骨,愧疚与自责灌满了他的胸腔。 “谁要你养我了。”宋今序道,“你来之前,我不也活得好好的!” “我只是想多挣些钱给你买药,想让你站起来,恢复成以前的模样......”说完,姚禾紧抿着双唇。 看着她忐忑不安的样子,宋今序纵然有再大的火都不敢发出来了,沉默片刻后他才喃喃道:“以前的模样,说的好像你见过似的。” “我没见过,但我听阿娘说过。”姚禾抬起头露出一双亮晶晶眼睛,“阿娘说你面如冠玉,眉朗目清,玉树临风,文质彬彬......”姚禾绞尽脑汁,将所知道的词语全部用来描述着宋今序。 “阿娘还说你三岁识字,五岁熟读四书五经,七岁便已名震四邻,十岁时便考上了秀才,还说你是我朝最年经的秀才呢。” “她还说你博古通今,学富五车,将来定能高中状元,光宗耀祖。” 姚禾越说越起劲,眼底是掩不住的艳羡和钦佩。但她不知道的是眼前人并非阿娘口中的那个翩翩公子,自然也就不知道宋今序为何突然就冷了神色。 姚禾还以为是他在因自己的腿伤而闷闷不乐,也是,大好前程因一桩意外搁置,满腹才华却无施展之地,翩跹公子被迫困于这方尺轮椅之上,这种事情放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姚禾知他心中苦楚,于是又柔声安慰他道:“宋大哥,你别灰心,我问过焦叔了,他说你的腿是完全可以恢复的,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罢了。” “我相信以你的实力,一定能够步上高台实现自己抱负的。” 宋今序冷着脸扯了下嘴角,一句话也没说,摇着轮椅转身走了。 宋今序不知心中那股闷气从何而来,姚禾的话一点错也没有,凭宋玉郎的本事,金榜题名完全不在话下,将来在朝堂上也定会大有作为。 可是他为何会觉得不开心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满心满眼装的都是宋玉郎? 这有什么好值得生气的,宋今序冷笑一声。 宋玉郎怎么有如此的好福气,使得她全心全意相待? 为何,我不能是宋玉郎! 生着闷气的宋今序重重地捶了下扶手,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将他吓得不轻。 我究竟是怎么了,怪瘆人的! 宋今序无助地抠着手掌心,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挪到了姚禾身上。 第6章 第 6 章 姚禾点亮厨房里的油灯,将排骨放到橱柜后,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锅里还冒着热气,她揭开锅盖一看,里面热着饭菜。 见状,她下意识地朝宋今序看过去,后者做贼似的心虚地别开了头。姚禾会心一笑,伸手去拿锅里的馒头,结果烫得她赶紧缩回了手。 忙时不觉得饿,可一张嘴却又停不下来,姚禾一连吃了三个馒头才勉强稳住心,她还想吃第四个时,才发现只给她热了三个。 姚禾悻悻地收回手,打了个嗝。 是饿嗝。 “不够么?”宋今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语气平静得让姚禾感到一阵窘然。 姚禾摇了摇头,又连着打了三个。 “晚上不宜多吃。”宋今序道。 “我没多吃。”姚禾犟嘴,她在家的饭量比这还大,“阿娘说我还在长身体,必须要多吃。” 说完这话,也不知她是不是看错了,总觉得宋今序用奇怪的眼神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嗯,你娘这话倒是没有说错。”宋今序淡淡地回了一句。 她果真没有看错!姚禾气鼓鼓地看着宋今序,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对方唰地红了脸。 姚禾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意识到宋今序的弦外之音后,也跟着羞红了脸。 情窦初开的两人顿时就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正打算悄悄遁走时,外出的焦庆归来了。 看着奇奇怪怪的两人,焦庆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一边将不知从哪里顺来的花生往嘴里扔,一边打量着二人,“不回屋都杵这儿干嘛?” 宋今序轻轻咳了一下,重修整理好神情,看着倒也无甚异常。 就是姚禾脸上的绯红久久不散,她羞赧地垂着头,绕过焦庆小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院中的两人压低了声音说着话,只是依然沉浸沉浸羞涩中的姚禾完全没有注意到。 估摸着一刻钟后,说话声停止了,焦庆先回了屋子,没一会儿就拿了个瓶子出来递给了宋今序。宋今序将瓶子拿在手里摩挲了好半晌,才鼓起勇气摇着轮椅到了姚禾屋外。 “砰砰砰!”沉闷的敲门声吓了姚禾一跳,微怔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拉开门,看到是宋今序时,她明显有些惊讶。 “宋大哥。”姚禾轻唤了一声。 宋今序抬眸往屋中瞟了一眼,姚禾顿了一瞬后,大大方方的邀请他屋里坐,说着便绕至宋今序身后,将他给推进了屋里。 这是宋今序第一次来姚禾的卧房,他快速地扫了眼房中布局,第一感受就是整洁但也简陋。 宋今序的长相在军士中算是偏秀气的,但他实则是个粗人,少时在军中长大,行军途中常常就地和衣而睡,偶尔住个山洞都算是条件好的,因而他对于吃住这方面没有特别的要求。 但宋今序还有一个刚及笄的妹妹,她自小泡在蜜罐子中长大,家人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他见过妹妹的房间,花花绿绿的,好似将世上所有喜欢的东西都摆在了屋里,打造出了一个独属于她自己的世外桃源。 宋今序自然而然地以为,世上所有女孩子的房间都应该是那样的。 可姚禾的屋里,却连最基本的床帐和铜镜都没有。 “宋大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姚禾偏头看着宋今序。 “哦。”宋今序回过神来,“前几天去沂县的友人回来了——” “我爹娘有消息了?”没等宋今序把话说完,姚禾便迫不及待地接过了话,她眼底顿时燃起了激动的亮光。 见宋今序沉默未语,姚禾的眸子倏地又暗了下来,她忐忑不安地询问道:“是不好的消息吗?” “没关系的宋大哥,你尽管跟我说实话,我受得住。”这些日子,姚禾多少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不算是坏消息。”宋今序道,“他去沂县官府打探过了,逝者名单中没有你家人的名字的。但伤者和流离失所的人颇多,短时间内怕是无法找寻到你家人的下落,要是你家人去了别的地方,找起来就更难了。” 见姚禾沉默着不说话,宋今序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很抱歉没有给到你想要的消息。”他该等有了确切的消息后再告诉姚禾的,免得她失望。 姚禾却摇了摇头,“宋大哥你别这样说。于我来说,这已经算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对于在等待中煎熬的人来说,“没有消息”的消息也要好过漫无目的的期盼,也能稍微安抚下她那颗悬了多日的心。 “谢谢你宋大哥。”宋今序一直给姚禾一种冷情的感觉,她以为帮她寻亲的话不过用来安慰她的,没想到他真就放在了心上,并且在短短几日内就有了回音。 宋今序难得见有人如此正儿八经地给自己道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讷讷地“嗯”了一声。 两人相顾无言,尴尬在沉默中漫开,宋今序不说走,姚禾也不能赶人。没多会儿,她就站得脚都酸了,于是后退几步坐到了床上,忽而又觉得不太合适,又纠结着要不要站起来。 这时宋今序拨动轮椅慢慢朝她靠近,姚禾不知他是为何意,看着逐渐放大的脸,她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宋大哥,你......”姚禾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因着她的眼睛一直盯的是宋今序的脸,所以当他从袖中取出瓶子塞到她的手里后,姚禾才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这是什么?”姚禾拿着瓶子仔细瞧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朝宋今序投以问询的目光。 宋今序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后才道:“我问焦庆要的药膏,对擦伤和皴裂颇为有效,你试试。” 姚禾再次垂眸将视线落在那个圆形的,只有拳头一半大的瓷瓶上,她小心翼翼地揭开瓶盖,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扑面而来。 姚禾受宠若惊,看向宋今序的眼神也慢慢添了几分多情。 见姚禾没有涂抹药膏的打算,宋今序微微沉思片刻后,从她手里拿过药瓶,用食指在膏面上揉了一圈,接着执起姚禾的手,将药膏轻轻涂抹在姚禾的十指上。 当指腹滑过她的掌心时,温热的触感像是长了触角的爬虫,慢慢占据了她整个掌心,接着渗透进了她的血脉,爬到了她的心尖尖上。 姚禾的心突然怦怦跳起来,好似要炸开一般。她屏着呼吸偏头看着宋今序的侧脸,开始想入非非。 宋今序给姚禾抹完药,准备放手时,忽的被她握住了手。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姚禾,后者微怔后赶紧放开了,羞色顿时从她的领口冒出来,很快就布满了她的双颊。 两人的视线短暂相撞又匆匆挪开。 “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宋今序故作镇定,摇头轮椅离开了。 他刚走到门外,自觉出了大糗的姚禾就绷不住了,她捂着脸生无可恋地倒在床上,顺手抓起枕头闷声哀嚎着。 “姚禾啊姚禾,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姚禾一边懊恼自己的失态,一边又忍不住地感慨,“美色误人呐!” 还没走远的宋今序本以为听了这话会不高兴,他刻意沉着脸,但没多会儿就破了功,压抑不住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