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修道半缘鸡》 第1章 第一章 落鹜山中大雨,泥沙漫天,洪水泛滥。不知何时就会塌方的山,不知何时就会淹没道路的泥石流引得人心惶惶。 “囡囡!阿宝!傻蛋儿!你们在哪?”急切的呼喊声响彻山野。 这场滔天大雨来的突然,且一直势头未减。久久未见清晨就上山拔竹笋的孩子们归家,担忧不已的村民四散开来,冒雨在山中到处寻找孩子们的踪迹。 猎户李扬的妻子刘茉因为着急寻心心念念的宝贝囡囡,不小心滑倒摔了一跤,当下就不能走路了,李扬背起妻子在湿滑的山路上艰难前行。 其他人也是狼狈得很,雨点砸得人快要睁不开眼,野蛮横生的枝条总是猝不及防地划伤人的腿脚胳膊。 “喂,那边的,找到没?” 有人时不时地朗声互相询问,可是迎来的只有对方徒劳又绝望地摇头。 “这样下去没法找,还是先回去吧。”领头的村长无奈地叹息一声,艰难又沉痛地开口。 “不,我的囡囡……”刘茉忍不住痛哭出声,她就这么一个闺女,此刻放弃寻找几乎就等于放弃了女儿生的希望。 突然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向一颗巨树,伴随着空中炸响的惊雷声,树木应声倒地,压在了上山的路上,远处山石滑坡的动荡顺着地脉传到村民脚下。 “实在是没办法了大家,快走吧。”村长也是没招了,要是再不走,大家都得交代在这里。 他边拉着大伙撤退边说道:“待雨一停,我们就立刻上山挪开挡路的大树,继续找孩子们。” 孩子们眼下正被困在半山腰的山洞里。不止是大雨阻挡了他们回家的脚步,周围环伺的豺狼虎豹是更大的威胁。 山林中妖兽按耐不住的低吼怒嚎让孩子们害怕极了。这时看起来最镇定的是一位小女孩。 “大家别害怕,爹爹娘亲肯定会来救我们的。”囡囡强忍自己内心的害怕,尽量用柔和的语气地安抚大家。 囡囡见有几个年纪尚小的孩子冻得发抖,便招呼大家靠近一点抱团取暖。 在那些四脚的妖兽动手前,一只白首黑纹形状如雕的大鸟亮着赤喙利爪率先冲进山洞,抓住囡囡就想要往外拽。 不想失去同伴的孩子们纷纷抱住囡囡不撒手,想要把女孩从利爪下夺回来。几名年纪小的孩子见可靠的姐姐就要被野兽抓走,发出刺耳的哭嚎声。 哭声惊动了在石缝中睡懒觉的黄鼠狼精磈浟,磈浟眉头一皱,被迫睁开惺忪的睡眼。她一抖毛茸茸的甩起来却像鞭子的尾巴,气压极低地从山洞里的石缝中蹦出来。 外头的这群乌泱泱的小屁孩只顾着哭叫,没人有心思注意她。磈浟带着被打搅的烦躁和被忽视的不爽猛然跃起,瞬间咬断鹗雕的颈动脉。 磈浟细品了几下口中的鲜血肉块,只觉得肉质柴老腥气重,虽然难以下咽,但她已经饿了几天,还是吞了下去。跌落在地的鹗雕没有死透,用尽最后的力量发出尖啸,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应声。 磈浟的起床气还未消散,她不耐烦地扫视了一圈被吓得噤若寒蝉僵在原地的孩子们,叼着鹗雕尸体走到山洞口。 外面的妖兽以为洞中有大妖盘踞,没想到走出来的却是一只瘦小的黄鼠狼。这只不自量力的黄鼠狼还叼着尸体向他们挑衅,于是妖兽们纷纷目露凶光逼近山洞。 磈浟丝毫不惧,她将勉强可以凑合的口粮丢在显眼的角落,随即四肢轻点地面,地脉震颤的轰隆声由远及近,眨眼间山石腾挪,道路变换,洪水改道,汹涌的洪水瞬间吞没了周围的妖怪。 水势越来越大,在孩子们绝望的目光中,磈浟由小巧的黄鼠狼摇身变为可以腾云驾雾的美丽神兽,她一口吞下鹗雕之后用变大数倍的尾巴卷起孩子们放到宽阔的脊背上,向更高的山头飞去。 在山林的云雾缭绕之中,隐约可见一只乳白色的矫健灵兽穿行。磈浟踏着青苔丛生落满枯叶的绿石台阶,走进一间荒废许久无人打理的神庙。 磈浟随意地将孩子们放在地上,晃了晃脑袋就抖干了身上残留的水珠,然后径直走向铺满稻草的角落。角落里的稻草垫得厚厚的,磈浟维持巨兽的形态窝进稻草堆里,阖眼继续休息。 在来神庙的路上被淋成落汤鸡的孩子留在原地瑟瑟发抖。这间庙里神像丑陋破败,四周阴森可怖,还不如之前的小山洞。虎头虎脑的傻蛋儿瞅了瞅屋外的天气,发现雨就要停了,于是他招呼其他小伙伴,想要和大家一起自行返回村庄。 叽叽喳喳的交谈声不断,吵的磈浟没法静下心来好好休息。况且此时山中雾气深浓,不知藏着多少伺机而动的妖怪,她可不想白费力气,让这些乱跑的孩子又被其他妖捉了去。 就在傻蛋儿要迈出离开的第一步时,磈浟嗖地一下窜到门口,她庞大的身躯投射下的阴影既笼罩在孩子们身上也笼罩在他们心头。 有人张嘴就要哭,磈浟见状故作狰狞姿态露出血盆大口,她口中残留的鹗雕尸体腥气直逼孩子面门。吓得孩子们顾不上哭,被逼得一步步往后退,最后退到了铺满稻草的角落。 稻草堆干净蓬松,又冷又累的孩子们看向远处唬人但只是停在门口的磈浟,巨兽向他们甩头示意后失去了踪迹。孩子们想起来外面这个时候可能并不安全,现在最好还是先躲在有庇护的神庙里。僵持了不久,孩子们撑不住了,纷纷躺上稻草堆休息,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囡囡,囡囡,快醒醒。” 囡囡在熟悉亲切的呼喊声中睁开朦胧睡眼,映入眼帘的是母亲充满担忧与泪花的脸庞。 “你终于醒了,我的好孩子。” 刘茉一把将囡囡搂进怀里,声音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其他村民也接连赶过来认领自家的孩子。 “都饿坏了吧,来吃点东西。”村长爷爷依次分发提前准备好的干粮。 其实村民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们不会轻易放弃,但若是迟迟找不到孩子,这些干粮便是他们在山中度日的口粮。 刘茉掏出第二次上山就一直捂在怀里的烧饼,是囡囡最爱吃的牛肉馅的,烧饼仍有余温,囡囡一接过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些吃,喝点水。”刘茉抚摸着囡囡的背,拿来水壶,“阿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娘,有大怪兽救了我们。” 其他孩子也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渐渐拼凑出他们死里逃生的神奇经历。村民们闻言都愣住了,无论是能够翻云覆雨的排山倒海之力还是小巧迅猛的黄鼠狼化身巍峨巨兽,都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村民们不得不认真审视打量起这间破败的山神庙。年迈的村长回忆起他年轻时曾和上任村长进山砍柴,途径破庙,前代村长和他说起这间破庙也曾有香火旺盛,举办热闹庆典的时刻,可惜不知缘何因由逐渐没落,四周的村庄也不复当年辉煌富庶。 其他村民听完孩子的描述后都觉得是神明显灵,那不是什么怪兽,而是山神派来保护孩子们的神兽使者亦或那就是山神化身。 村长已经老得浑浊的双眼里又恢复一丝光亮,在大伙都带着孩子回家安顿好之后,他召集民众即刻动手重新打扫修理神庙,在崭新的案台上摆好美酒佳肴以供奉山神,祈求神明保佑风调雨顺,洪水消退,村庄无虞。 而村民们眼中的神兽使者山神化身,孩子们口中腾云驾雾可以在山间飞翔的巨大神兽又变回了小小的黄鼠狼,正呆在除去蛛网擦洗一新的神像里打盹。 磈浟这觉睡得特别香甜,梦中美酒好菜的香气萦绕,令她流连忘返不愿醒来。待她砸吧着嘴清醒过来跳出神像,眼前的丰盛饭菜和梦里如出一辙。 焕然一新的神庙也让磈浟吃了一惊,她倒是没想到那些早已忘却过去的普通人类会重新供奉起山神,虽然她并不是真的神就是了。 但是这菜她不吃可就浪费了,只能勉强笑纳了。磈浟毫无心理负担地大快朵颐,贡品中的红烧鸡格外鲜嫩可口,甚得她的心意,被她吃得一干二净。 村民们再次进山前来祭拜,发现贡品有食用痕迹,感叹神明在上,集体点香叩拜,表示愿一直献上贡品求山神保佑。话音未落,在众目睽睽之下,神像动了。 神像垂落的一只手缓缓前伸,朝向曾装有红烧鸡现在已经空了的碗碟。 村长极力掩饰眼中的骇然,忐忑地开口问道:“您特别满意这道贡品?” 神像原本面无表情嘴抿成一条直线,听到这句话后抿紧的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挑了几分。 村长包括其他村民都瞬间悟了,再次俯首叩拜。 此后,时不时就有鲜香的红烧鸡进贡,把磈浟喂得皮毛油光水滑,不间断的香火供奉也让她的修为日益精进。 磈浟没有白白享受这些好处,她动用能力依村民之言使洪水消退,遏制泥石流的发生,很快山中便天朗气清,庄稼也长势良好,只是村里的鸡快要被磈浟吃光了。 在遥远的另一边,天下第一宗门郯明宗里的无尽峰上,身为宗主最看中也是年纪最小的弟子的白皞正拿着扫帚清扫悠长石阶上的落叶。 这本不是他该干的活,可是今天几位师兄突然发难,平白无故污蔑他多日来懒散无纪耽于修炼,简直愧对师父教诲,更配不上宗主关门弟子的身份,他们要替师父对他惩戒一二,让他不扫完地不许回去。 师父才不会这么觉得,他只是在用行动默默反抗师兄私自定下的不合理修炼日程,白皞边扫地边在内心反驳。 可惜师父受邀去各个门派讲学,忙得很,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师父在临走前还交代他要与师兄们友好相处,多多担待,他就且听师父一言。 “师弟,打扫了这么久,辛苦了,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第2章 第二章 三师兄提着食盒走来,他从食盒里端出一碗葱香四溢的鸡蛋面递到白皞面前。白皞盯着眼前诱人的面,微垂眼眸,收敛繁杂纷复的思绪。 “谢谢三师兄。” 白皞试探性地伸出手要将碗接过,手在即将触摸到碗沿时三师兄率先松了手,碗砸在地上四分五裂,面条撒了一地。 “抱歉,师弟,许是师兄刚练完剑过于疲惫,手有些不稳,麻烦你收拾一下。”三师兄满脸歉意,看起来不像是故意的,“你在此地稍等片刻,师兄再去给你拿点别的吃的。” 三师兄说完便匆匆离开,白皞没有叫住他,而是低头清理地上的残羹。收拾完一切后,他依言在石阶上等三师兄回来,等到日光隐没月影徘徊,也依然不见三师兄踪影。 白皞的肚子咕咕叫了几轮,他有点熬不住了。收好扫帚,他走到厨房门口,想自己做点吃的,却恰巧碰见里面有人。 “你说三师兄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我刚还看见小师弟一直站在原地等他。”是六师兄的声音。 “他何止是过分,还让我们把厨房都收拾了,不给他留一点吃的。”现在说话的是五师兄。 “真一点不留吗?”六师兄迟疑道。 “算了,师父可看重这位小师弟了,把锅里的几个馒头藏在灶台下面留给他吧。”五师兄答。 “你说师父为什么这么喜欢他啊,他明明就只是一只天赋不高的山鸡罢了……” 随着二人离开的脚步声音渐渐远去。 白皞走进厨房,找到藏在灶台下面的锅,然后把里面的馒头倒进了垃圾篓。 他跑到自己房间简单收拾了个包裹,拎着包袱朝师父的空房间拜了几拜,脑中把师父要求他好好修炼无事不得离开宗门的命令一抛,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越护宗结界远走高飞去了。 白皞一路南行,凭借解决怪异之事获取微薄酬劳度日。可是山高水远,路途艰辛,到底是入不敷出。在干粮耗尽盘缠也即将用完之时,他途经落鹜山旁的水天村。 白皞在烈日高照的上午敲响一户人家的门,正是猎户李扬一家,他表示想用自己最后的碎银换借宿几日。李扬刘茉夫妻俩见他是个清清白白的小道士,便答应了,将一间储物室收拾妥当供他休息。 李杨安顿好白皞后便继续去干活了,不一会儿屋外响起了惨烈的鸡鸣声。那声音在白皞的耳里听来凄厉异常,但是他也知道平常人杀鸡吃鸡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只是他难免心有戚戚。 很快,刘茉敲门喊白皞去吃午饭。午餐很丰盛,夫妻俩十分大方,毫无苛待白皞之意。白皞还在餐桌上见到了他们可爱的女儿囡囡,这个家温馨而又美好,一切都很正常。只是饭食中丝毫不见鸡肉,这让白皞有些疑惑。 临近傍晚,晚霞的红光洒满大地,村里各家各户的炊烟袅袅腾升。在一片静谧美好中,又一声惨烈的鸡鸣突兀地响起,白皞听着,默默皱起好看的眉头。 又到了晚饭时间,饭菜依旧可口美味,其中也依然不见鸡肉的踪影。难道被杀的鸡拿去卖了?白皞心中的疑惑更甚。 吃饭间,李扬随口感叹:“现在活是越来越难干了。” “哎,你辛苦了,多吃点。”刘茉也是叹气,往李扬碗里多夹了些菜。 “为了大家,为了村子,就算难我也会带着其他人坚持下去的。”有了媳妇儿的鼓励,李扬收起片刻的丧气,又充满了干劲。 “请问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白皞开口诚恳地问。 “没啥大事儿,就是抓鸡。”李扬道。 “抓鸡?”白皞心里咯噔一下。 “对,现在家养鸡都消耗得差不多了,还得留几只下蛋的母鸡。要新鲜鸡肉的话只能上山去抓了,不过这山鸡现在越来越难抓。”李扬继续说道。 “抓鸡的活就不麻烦你这位白净的小郎君了,要是郎君白日里闲着无事就来帮忙拔拔鸡毛。”刘茉笑着说。 白皞是乐意帮忙的,但他没想到要帮的是这样的忙。他苦笑着应下,用笑容掩饰狼狈。 饭后,白皞以教囡囡写字为由得到和囡囡单独聊天的机会,有些话他觉得不好直接问猎户夫妻俩,也怕问了得不到答案,只能来找小姑娘聊聊了。 小姑娘聪明伶俐,一点就通,也很好学,白皞教给她的一些有点难写的字词句子她都很快学会了。见小姑娘写得有点累了,白皞试探性地问道:“囡囡,你爱吃鸡肉吗?” “爱吃。”囡囡点点头,“娘亲做的红烧鸡可好吃了,可惜最近都没有吃到。” “为什么没有吃到呀?”白皞用哄孩子的语气顺着囡囡的话问道。 “娘亲做的红烧鸡山里的神仙也爱吃,所以就算我想吃,也得先给山里的神仙吃。”囡囡突然凑近白皞耳边,小声说道,“哥哥,我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许和别人说。” “嗯,我不说。”白皞信誓旦旦地保证。 “山里的神仙是个大馋鬼。”说完,囡囡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毕竟她是在蛐蛐神仙,“大馋鬼山神还吃得越来越多,虽然她救了我和大宝傻蛋儿他们,但是爹爹娘亲为了准备贡品都很累。” 囡囡的声音低落下来,在村里的鸡就要被吃完之后,爹爹便和其他叔叔伯伯马不停蹄地在外面捉鸡,除此之外还要忙生计和农活,终日不得歇息,就是怕断了给山神的贡品。 “真正的山神会这么爱吃鸡吗?”白皞对这个所谓的山神提出质疑。 “她好厉害的,但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山神,只是爹爹娘亲还有村长他们都说是,还在山里的神庙供奉她。”囡囡歪头思考着。 “那座神庙在哪儿呢?”白皞顺势问道。 “就在那儿。”囡囡指向山中的某个方位,那里确实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囡囡好好休息。”白皞捏了捏女孩的小脸,“哥哥先回自己房间了。” 囡囡却拽住了白皞的衣角:“哥哥是想去山里看看吗?” 白皞犹豫了片刻,还是坦然承认了:“对,哥哥有点好奇,想去看看真正的神仙长什么样。” “可是已经很晚了。”囡囡小小的脸上写满担忧。 “没事儿。”白皞露出爽朗的笑,“哥哥也是很厉害的。” 纵横曲折的树木枝叶在地上映照出细长交错的鬼影,虫豸的怪叫响彻耳畔,白皞循着蜿蜒的山路找到了这座修缮一新的神庙。 神庙外有结界阻挡,但是这可难不倒他,他如没有障碍般随意地穿过结界,没有打草惊蛇,悄然靠近了透露着烛火微光的窗户,用指头捅出一个小洞偷偷观察内部。 只见摆满食物的案台上,一只黄鼠狼正在美美享用一大锅红烧鸡。白皞心下了然,又是妖怪作祟。只是这小妖与寻常妖怪不同,聪明得很,打着山神的名头招摇撞骗,骗得村民苦苦为她收集食物。 白皞没再等磈浟继续吃下去,骤然推开神庙大门,吓了磈浟一跳。 “你这个人好生没礼貌,没看到人家正在吃东西吗?”小巧可爱的黄鼠狼鼓着腮帮子嚼完口中残留的食物,发出脆生生的女音。 “你这只欺骗村民的妖怪,还好意思说我没礼貌。”白皞迅速回嘴道。 “我可没有骗人。小郎君生了一副好看的眼睛,没想到却是个瞎子。” 案板上的黄鼠狼转瞬间变为一名倚靠在桌边慵懒又俏丽的美人,美人的衣裙仙气飘飘,脚上却没穿鞋子,葱嫩的脚丫白得晃眼,白皞只瞥了一眼就匆忙收回视线。 “还望姑娘迷途知返,停止压榨村民的行为。而山鸡亦是有灵之物,滥杀乱吃都会破坏生灵平衡。若是姑娘愿意收手就此离去,我可以当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白皞正色道。 “见了我的人身,怎的说话还装起来了。”磈浟外表清纯可人,说话却是十分犀利,“我没觉得自己陷入迷途,我消耗功力帮村民退洪水改天象,收些贡品本就无可指摘,黄鼠狼吃鸡更是天经地义。” “但你假扮山神就是不对。” 磈浟理直气壮的一番话没能让白皞动摇,白皞依然坚持己见一针见血地指出磈浟混淆视听的欺骗行为。 “是那些村民擅自将我当做山神,而我自生出灵智起就已经身在这座庙里了。我一直在庙里生活,早把这儿当做自己的家。”磈浟坦荡地回击道,“他们供奉香火助我修炼,作为交换我护他们平安,合理极了。终有一天我会像我的祖先一样修炼成地仙,成为守卫一方的真正山神。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平白无故多管闲事。” 被骂了的白皞面色如常道:“一个修行不足百年的小妖精,何德何能修成地仙成为山神,怕是等你真正得道成仙的那一天,村民们的血都要被你吸干了。” “哼,你怎知到了那天会是什么情形。”磈浟不屑冷哼。 村民筹集贡品的艰难仍历历在目,那些接连被做成佳肴送给磈浟吃的山鸡们的悲惨遭遇也让白皞感同身受,他见磈浟油盐不进,不听劝告,最后无奈道,“这是你逼我的。” 白皞起手施法念咒,脚下浮起繁复的阵法纹路,周身耀眼金光乍现,看来他还是不得不用武力收服或者驱逐磈浟。 “你们道士向来是为了一己私欲做些冠冕堂皇之事,如今你非要收我,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磈浟辛辣讥讽。 磈浟自然是不惧打斗,不过得去外面打,可不能破坏了她的新家。她重新变身黄鼠狼,灵巧地窜向窗外,白皞跟随着磈浟的身影,离开了神庙。 来到一片开阔之处的磈浟化作人身,还未站定,刺目的金色剑制就呼啸而至。磈浟顺势下蹲掌拍地面,快速垒起的高墙挡住了锐利的剑光。 第3章 第三章 磈浟冷笑道:“小郎君话说得好听,出手却是十分不留情面呢。” 白皞凝神施法:“冥顽不灵者,无论是妖还是人,都没有情面可讲。” 二人缠斗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一时之间较不出高下胜负。然而,突如其来的月食打破了这种平衡。 随着月亮一点点被黑暗蚕食,磈浟的力量逐渐衰减,很快便难以保持先前游刃有余的状态。 在又一次剑光来袭之时,磈浟躲避不及,带有玄妙浩瀚之力的金光穿身而过,她口吐鲜血,维持不住人身,被迫变回原型,狼狈逃窜。 白皞收起阵法再追过去,已然失去磈浟踪迹,论对这片山的熟悉度,他显然不如山大王磈浟。白皞只好先下山回村,待到天明再来找找看磈浟躲哪里去了。 而看似狼狈逃离的磈浟并没有真正走远,她可不会就此认输。她来到下山必经的密林当中,憋住一口气释放了大量致幻气体,缥缈的雾霭又一次笼罩山野。做好准备工作后,磈浟借树木掩体埋伏,守株待白皞。 白皞沿着来时的路返回,能够正常上山下山的路只此一条。这条路会经过一片树木格外茂盛的山林,这片树林白皞在白天走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晚上再走就觉得这片树林好大,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走着走着白皞发现不对劲了,但是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吸入大量幻气,此刻头晕目眩,无暇顾及周围。在他扶着树干醒神的间隙,磈浟趁机从枝叶中窜出狠狠咬向他左侧琵琶骨,撕扯下来大块血肉。 血肉入口,比磈浟吃过的包括红烧鸡在内的所有佳肴都要好吃,香迷糊了的磈浟忍不住多啃了几口。遭受重创流血不止又神志不清的白皞生平第一次维持不住人形化作了原形山鸡,扑腾着翅膀想要逃走。 磈浟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怪不得你为我吃掉的那些山鸡说话,看不出来,你这样风光霁月的小郎君原来是只山鸡。” 磈浟卯足劲追着对她避之不及的白皞跑,白皞实在没办法,只得震碎藏在翅膀下师父留给他的保命遁地符瞬移到山的另一边。 四周终于恢复平静,没有恼人的黄鼠狼追着他啃了。白皞刚松一口气,想着要不回宗门领罚算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被狡猾的黄鼠狼玩弄,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不想空中突然凝聚成一团不详的黑雾,直直向他袭来。 此刻的白皞已无力抵抗,只能被黑雾撵着继续向前逃跑,没多久就被逼到悬崖边上。白皞并不认得这团黑雾是什么东西,但黑雾目标明确地笼罩了无路可退的他,显然是不想放过他。 不明黑雾带有腐蚀作用,困在其内的白皞被折磨得羽毛凋零,皮开肉绽,再不想办法脱离就要困死在里面了。白皞凝聚最后的力量奋力挣扎,却在黑雾的裹挟下坠落山涧。 次日清晨,度过了一个兵荒马乱的夜晚的磈浟有些蔫巴巴的。那个漂亮小郎君看着和善,下手却是毫不心慈手软,她被打出来的内伤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毛发也不复被红烧鸡养出的鲜亮。 磈浟跃入山涧的流水中化为人形沐浴,水中倒映着她窈窕婀娜的倩影。她原本洁白光滑的肌肤上添了许多新的伤口,都怪那只可恶的山鸡,若是再被她碰见,她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磈浟心里暗暗想道,嘴里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让她多啃几口也行。可惜这已经到了嘴边的珍馐自己飞走了。 她正在仔细清洗身上伤口,余光瞥见一颗蛋顺流而下,恰好流经她的身侧。这颗蛋和鸵鸟蛋差不多大,通体莹润瓷白不似凡品。 磈浟鬼使神差地捡起这颗蛋,她刚一触摸蛋身,丰沛精纯的灵气直击肺腑,受伤萎靡的身体顿时好受不少。 她凝视着这颗蛋,像鉴别西瓜好坏一般敲打蛋身,越品越觉得这蛋营养丰富,是大补之物,说不准可以治疗她受的内伤,遂决定吃蛋。 磈浟抱着蛋上岸,穿好衣物后,她捧起蛋啃了一口,好险没把牙崩碎。 她没有气馁,将蛋摆在地上,转身从庙里翻出一柄大锤。她摆好架势,抡起大锤砸向不知是什么精怪的蛋,可是这蛋依旧岿然不动,甚至连道裂缝都没有。又是哐哐几锤下去,蛋没碎,倒是铁锤被砸出了向内凹陷的弧形豁口。 磈浟想着生蛋咬不动就把它弄熟,她将从山中捡来长短适宜的树枝制成简易烤架,再拾来易燃且耐烧的柴火在烤架下层层堆好。 就先试试烤蛋。磈浟将蛋放在烤架上安置妥当,随后一个响指,柴火熊熊燃烧起来。一开始磈浟还会时不时给蛋翻面,让蛋受热均匀,能够更快更充分地烤熟。 翻着翻着磈浟就打起了瞌睡,动作也没那么勤快了。昨晚的大战太熬鼠,黄鼠狼白天是要睡觉和休息的。 恍惚中,昨夜的小郎君又出现在她身侧。他眼神幽怨,俊俏的脸庞凑近她的耳畔:“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磈浟惊醒了,她的脸被柴火的余烬熏得黢黑。 支撑蛋的木棍许是中途就烧着断裂,蛋掉进了火堆里。磈浟用树枝将蛋从已经燃烧殆尽的灰渣中拨出,抖落上面的尘土之后,蛋如烧红的烙铁一般变红了,变得滚烫灼热。 磈浟觉得应该趁热打铁,她再次抡起大锤砸向红彤彤的蛋,几锤下去,蛋的形状丝毫未发生改变。而离开火源后,烧红的蛋不像烙铁要数分钟之后才能完全降温,而是在砸蛋的数息之间就恢复了最开始莹润瓷白的模样,好似火的灼热和能量都被蛋快速吸收了。 磈浟再次捡起这颗神奇的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原本蛋内在缓慢流转的灵气现在运转得更加快了,也强盛了不少。 似乎火烤会助长这颗蛋的威风。磈浟改火烤为水煮,她翻出大炖锅,盛满水烧开后往水里加了些从囡囡家偷的盐,再把蛋投进去盖上盖子煮。 她这次很有耐心,时不时添柴维持火力旺盛,加水防止锅底烧干,从白天等到了黑夜。终于,等到锅炸了。 炖锅碎片和沸水四散飞溅,说时迟,那时快,磈浟为了不成被殃及的池鱼,眨眼间变作黄鼠狼一蹦三尺高,堪堪躲过这场猝不及防的灾难。 炸锅后蛋掉在了地上,磈浟的爪子啪地一下拍上去,扇了蛋一巴掌,然后还觉得不解气,整只鼠跳到蛋上,狠狠把蛋踩进泥里。 就在磈浟踩在蛋上时,她感受到蛋的内部传来轻微的振动。她凝神仔细感受,是微弱、迟缓但有规律的心跳声。 磈浟不禁好奇里面究竟孕育着怎样的生物,维持趴在蛋上姿势的她分出部分神识探入蛋的内部,没想到她的神识碎片刚一突破蛋壳的阻碍就被其内强大的禁制反弹出来。 趴在蛋上的整只鼠也被震开了,蛋就像开启了自动防御机制,抵制一切外部入侵。禁制力量玄奥浩淼,运转方式繁杂难解,倒是让磈浟想起那只山鸡操纵的将她穿身而过的剑光。 两股力量出于同源,这颗蛋和山鸡道士脱不了干系。那位小郎君如果不会下蛋,那这颗和他一样馋鼠的蛋也许就是他本身所化。 就在白皞坠落山涧的当晚,郯明宗祠堂内,追魂台上属于白皞的追魂烛灭了。 这些追魂烛是用鲛人油脂熬制九九八十一天炼成,和每位弟子的神识绑定,若神识损毁濒临死亡,与之对应的终年燃烧不灭之烛便会熄灭。 在宗主走后代掌宗门的大师兄没想到自己纵容师弟间的玩闹会逼走那个仿佛永远会默声隐忍的小师弟,更没想到小师弟第一次下山就遭此不幸,落得重伤濒死的地步。 郯明宗即刻发出紧急告示寻宗主亲传弟子白皞,承诺若有寻到者,不仅有重金酬谢,还会送上菁莪峰仙境寻得的仙丹一枚。 这通告示在沃国境内引起轩然大波,无数眼馋仙丹的人或妖都开始留意这位失踪的郯明宗弟子。 经过天南地北的传播,消息在一天后传到磈浟耳边。她早就听闻菁莪峰仙境里的仙丹宝贵稀有,没想到郯明宗愿下如此血本只为寻回弟子。她正好也拿这颗蛋没有办法,能用来换仙丹最好不过。 夜晚,磈浟潜进了村长的梦境,梦里她是一尊会说话的神像,她告诉村长她要离开一阵子,可以不用再辛苦往庙里送红烧鸡了。 见村长还有些懵,神像再次微笑,磈浟留下最后一句话:“如遇急事,就点燃庙里神像前那柱棕色的香,届时我会助你。” 交代完后事,磈浟就揣着蛋出发了。 自在神庙中生出灵智,磈浟就没有离开过落鹜山的地界。她不认得郯明宗的具体位置,只知道要一路向北。 她从一座山翻到另一座山,再偶尔打点野味吃,赶路的日子过得平静又无聊。那颗蛋也没有再发出过别的动静,连微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了,仿佛就只是一颗个头大点的普通蛋。 “怎么不给你搞点事情,你就像死了一样。”磈浟用力戳着蛋。 这天,磈浟在山中偶然发现了一口温泉,算起来她好几日没沐浴了。她成日里带着蛋在山里穿梭,不止是她连白净的蛋都变得有些灰扑扑的。 磈浟光着身子走进水里,她本来想把蛋放在岸上方便自己搓澡,但是蛋也脏脏的,她不想自己洗干净后抱着一颗脏蛋,于是带着蛋一起下水了。 温泉里的水热腾腾的,烫得磈浟的肌肤泛起娇嫩的粉。磈浟像往常那般把蛋搂在怀里,只是这次没有衣裳作隔,蛋直接贴在了一片柔软里。在雾气蒸腾中享受温泉的磈浟没有注意到,她怀中的蛋也泛起了由浅至深的粉色。 突然,平静的温泉中出现一个漩涡,没过多久,漩涡就悄无声息地扩大。待到磈浟反应过来,在温泉里泡得手脚发软的她来不及反抗就连鼠带蛋一起掉入漩涡中心。 第4章 第四章 磈浟在阴暗幽深的地牢中苏醒,她不知何时变回了黄鼠狼的形态。 她短短的毛绒绒的四爪被铁铐束缚,盘亘的锁链不仅锁住了她,还锁住了周围的一众妖兽。锁链似由极冰玄铁制成,寒冻刺骨,她冷得毛都要炸起来了。 特制的锁链压制了她的力量,使得灵气运转滞涩,她短时间内挣脱不开。比眼下被困不明地牢的窘境相比更令磈浟头疼的是她的蛋不见了。 囚笼中被困的妖兽大都外表奇异,凶神恶煞,看着就很能打,磈浟夹在其中显得有些弱小无助。 磈浟没有停止尝试脱困,她十分担心她的宝贝蛋,她留在蛋上的追踪标记已然感知不到。这可是能换仙丹的重要筹码,要是不见了,她这趟就白跑了。 磈浟不断聚气挣扎的动作牵扯到了锁链,锁链数度被牵扯着勒紧另一边拴着的气喘如柱的軨牛。 軨牛目露猩红之光,低沉吟叫,通体覆盖鲜亮斑驳的间色条纹。他头顶粗壮结实的两对锋利大角生猛地向磈浟怼去,磈浟暂避锋芒闪身躲开的空档,被夹击而来的牛尾狠狠抽了一鞭子。 随着四周爆发的嘲讽哄笑声,磈浟被打趴在地上。軨牛一击得手之后冲不自量力的黄鼠狼咧嘴呲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鸣吼,示意警告磈浟安分一点。 这玄铁链牵一发而动全身,倒是让他们这些被困者相互制衡的好手段。磈浟佯作受惊之状,故意放了个又响又臭的屁,把軨牛熏得几欲作呕,嫌恶地挪远了些。 “轰隆——” 暗藏的机关悄然启动,巨大的牢笼载着众妖向上攀升,将黑暗取而代之的是从地底一路蔓延到天际的长明灯光芒。 这是一个巨大的擂台,擂台上肃杀之风森然,血腥气遍布,暗红的陈旧血迹叠加新鲜血液陈于台面。 笼子在将妖兽运上地面之后自然解体隐没于地下,手铐上的铁链脱落消失不见,只留得铁铐在,方便他们自如行动。 群妖们误以为自己获得了自由,有些急于离开的妖兽急忙向擂台外冲去,结果在擂台边缘撞到看不见的结界,被电击后弹回台内。 看台上传来的轻佻戏谑的口哨声如一块石子投入沉寂的湖面,也像按动了某个不存在的开关,外界潮水般喧哗嘈杂之声涌入冰冷的擂台,迎接他们的是外面如赛马场般火热的气氛。 他们似是处在一栋巍峨建筑的底部,周遭视野极佳又安全稳妥的看台上座无虚席,无数衣着华贵之人带着各式妖纹面具热切交谈。 浮空的灯台上,助兴的乐人莺燕起舞,丝竹靡靡之音绕梁而行,与擂台上无能狂怒的妖兽们俨然是两个世界。 待到妖兽们都放弃撞击结界自讨苦吃的行为,颓靡的乐声急转直下,鼓动人心的破阵曲激烈鸣奏。 “欢迎各位英武的斗士和尊贵的来宾莅临旸渊斗兽场。”用灵力传音充满磁性的男声响彻场内。 “擂台上的参赛者都是我们精挑细选诚邀而来的勇猛之将,诸位参赛者可以尽情发挥天赋本能纵意厮杀,显斗士本色。” “请诸位参斗者谨记,以铃声响起为号,厮杀一旦开始便不可中止,直到决出最后一名站在擂台上的胜者。望大家拼尽全力,战至终章。” “本场斗兽盛宴的赔率为十,待开场之后,诸位贵宾可以随心意下注,大小不论。” “盛宴的终章会在最后的胜者诞生后到来,届时将照例开启斗兽之王拍卖场,期待大家的踊跃参与。” 她什么时候成被诚邀自愿参赛的斗士了?磈浟环顾四周,看起来大家都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这分明是强迫!我才不会参加你们这劳什子斗兽,快放我离开!” 有妖出头之后,其他妖跟着咬牙反抗。叫唤得最凶的几位看起来实力强劲的大妖见无人搭理他们,便聚在一起合力施法,试图把困住他们的结界撕开一道口子。 眼看结界松动,似有逃出生天的希望,妖兽们手上的铁环骤然亮起莹莹蓝光,运转全身的灵力瞬间被封禁,所有妖们脱力倒地。 “看来有几位参斗者似乎有些异议,我们旸渊斗兽场一向秉承开明兼听的原则,绝不做强人所难之事,若有不愿参与者,自行离开便是。”充满关怀与包容的朗朗男音传来。 难以撼动的结界果真应和了主持人所言缓缓裂开,形成一扇可以自由出入的门。太想离开的几只妖看见出口便有些头脑发热,争先恐后地从那扇虚门鱼贯而出。 离开擂台,他们脸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笑意还未消散就被极致的痛苦覆盖,闪烁的电光笼罩他们全身,在火花闪电的炙烤折磨中他们元神尽毁,魂消魄散。 空灵磁性的男声此刻听着有几分包裹不住的残忍阴邪:“都说了一旦开始便不可中止,而开场的铃音早在你们踏上擂台起就已经奏响了。” 有了这波手段雷霆下场惨烈的杀鸡儆猴,胆小怕事者承受不住压力瑟瑟发抖,而一些自私怕死者为了活命则把目光投向那些弱小的妖兽。 在琵琶与鼓击愈发急促的交响乐中,那只曾经欺负了磈浟的軨牛兽率先动手,发起冲锋,揭开了大乱斗的序幕。 鲜血喷洒遮盖旧迹,断肢残臂纷飞,模糊的血肉几乎糊满了每一位打斗者的面庞。 期待已久的看客们拍手叫好,他们眼中只有愈演愈烈的病态狂热。看台上的气氛被推至一个新的**,宾客们争相压注自己心仪的获胜选手。 随着押注金额的攀升,赌徒的疯狂尽显。若是孤注一掷,押注成功,不仅能收获巨额赌金,赚得盆满钵满,还能获得竞拍最终获胜者的资格,收获一个强大的仆从。 磈浟是在场所有妖兽中体型最小的,她此刻有点隐身了。她虽然看着攻击力不强,但是胜在灵巧如泥鳅滑不溜手,根本逮不住。实力强劲的大妖不屑与她缠斗,弱一些的小妖则难以捕捉到她的灵活变换的步伐。 磈浟左右穿梭辗转腾挪,数次躲过致命攻击。她还未摸清这个所谓的斗兽场的真实面目,于是并不着急贸然出手,主打一个扮猪吃虎,以防守躲避为主。打斗正酣的妖兽都没有在意她这个小趴菜。 或是被残暴肢解死相凄惨或是无还手之力倒地再起不能的妖兽越来越多,最终场上角逐出包括一直在苟的磈浟在内的三名妖兽。 其中一只正是那力大无穷的鲁莽軨牛,另一只则是粗如轮毂,身长数尺,盘卧后占据了一大块擂台的蟡蛇。 那两只妖在和对方虎视眈眈对峙之际,也都发现了磈浟看着虽弱,却很狡猾,留着这么一坨可能会冷不丁炸自己一下的火药终究还是不稳妥。 蟡蛇与軨牛含有深意的目光一碰,默契达成共识,一致决定先把磈浟这个软柿子捏死。他们假意凶猛地向对方发起进攻,实则在中途猝然掉转方向,齐齐攻向在一旁看戏的磈浟。 在旁观者看来,小小的黄鼠狼精毫无防备地愣在原地,似是没有预料到两只大妖突然停止你死我活的缠斗,反而向她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妖下狠手,于是被吓傻了,一时竟做不出任何反应。 看台上曾一度赞赏过磈浟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的聪明行为的一些看客不免发出啧啧的唏嘘声,感到惋惜。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有妖兽早就掉入了磈浟的陷阱。 之前被磈浟熏得作呕的軨牛兽在臭气入鼻之时就已经中了磈浟的幻术。就在軨牛快要冲到磈浟面前时,他原本目标明确对磈浟充满杀意的凶残眼神变得浑浊了一瞬,动作也迟疑了半分。 但在短短一个呼吸之后他的眼神又恢复清澈,只是他的神智不清明了,眼里的凶光转为了对蟡蛇的杀意,然后他掉转方向回攻蟡蛇,与先前同样向磈浟攻来的蟡蛇撞个正着,軨牛的角狠狠捅进蟡蛇的身躯里。 鲜血涓涓流淌,遭受重创的蟡蛇心中涌起了被背刺的恼羞怒火。而軨牛愈发狠厉,他旋转脑袋,带着插在蟡蛇身体里的牛角搅动血肉。蟡蛇发出凄厉的哀鸣,重伤同时激发了他的凶性,他也放手一搏,调动身体层层包裹軨牛,用尽全部力量绞杀。 他们还是忘记了磈浟,与对方不管不顾地厮杀起来。这两只手刃数只妖的恶霸身上沾满了对方的鲜血,他们最终斗得两败俱伤,奄奄一息地倒下,让磈浟坐收渔翁之利。 磈浟成了最后的胜者,这番以弱搏强的戏码又一次点燃全场,却也让某些人暗暗警觉。 最高层的一间装点别致风雅的厢房内,一位戴着冷艳又张扬的红狐面具的公子一边在沉默观战,一边在洗手烹茶。 观及此处,他凝神盯了擂台上孑然独立的黄鼠狼半响,将煮好的松萝茶一饮而尽,随即戴上装有兜帽的斗笠款款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