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枕明月》 第1章 第 1 章 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冬天,积雪终于化了,树成梢上也抽出了点点新芽,皑皑白雪沉寂了许久,这点子新绿,使得大地又重新生机。 阳光铺一地,暖暖的金色透过枝丫射进窗中。秦老太太从塌上醒了,起身便看见碎金似的晨光撒在屋中。 “老太太醒了。”凌妈妈打起帘子,吩咐声刚落,就有丫鬟婆子推开门,鱼贯而入。 “今日可是暖和些了。”秦老太太就着凌妈妈的手坐起身来,“瞧着出太阳了。” “正是呢,春分一到,就热起来了。”凌妈妈递着衣裳,脸上满是笑意,“今天小厨房里做了新的枣泥酥饼,老太太尝尝。这好春光配上好点心,才是更叫人高兴呢。” 秦老太太笑道,“又是瑶娘做的吧,小丫头就是有新花样。” “正是呢。”凌妈妈扶着老太太,丫鬟伺候着梳洗更衣。 凌妈妈年过五十,圆圆的脸蛋,待人和气,一身暗青色的衣裳,簪着两只素银镶玉的簪子,原是秦老太太的陪嫁丫头,一直未曾离开,深得老太太信任。 “老太太,瑶娘来了。”门外丫头禀报道,话音才落,便见一个女子从门口转出来。 穿着一身淡青色的二等丫头衣衫,下着淡白玉色裙子,梳着双丫髻,婷婷而来。 “请老太太安。”女子福了福身子,抬起头来,却见白皙的脸上,一双清亮温润的眼睛配上柳叶弯眉,笑意盈盈。 她生了一副清秀典雅的好相貌,高挑纤瘦,十指葱葱如玉,虽然穿着丫头的衣裳,却不改她与众不同的气质。反倒在这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堆里,鹤立鸡群似的,极是亮眼。 她微微低着头温和的叙道,“等了半日也不见老太太来,这新制的枣泥酥饼可是等急了。” 秦老太太闻言笑道,“这妮子又胡言了,何日枣泥酥饼还会着急。” 说罢就着凌妈妈的手站起身来,一头银发已被梳头丫鬟盘好,簪着掐丝珐琅福寿簪,戴着一道镶宝石的抹额,更是显得她精神矍铄,笑意盈盈的向着那丫头走去。 那丫头只浅笑了一下,上前扶住老太太的胳膊,与凌妈妈一左一右伺候着老太太出了卧房,后面一众丫头跟随,去了偏厅用早膳。 秦老太太拿起银筷子,瞧着桌上的枣泥酥饼,只见其色泽金黄,小巧玲珑,外皮酥酥的,散发出香气,混着枣子的香甜,叫人食指大动。老太太尝了一个,便觉得极好,入口酥脆香甜,内馅甜糯,还撒了些芝麻,正是对了老太太嗜甜的脾气。 “老太太今日胃口可算好了。”凌妈妈在一旁看见老太太的表情,便知道今日瑶娘的手艺是贴了老太太的心意了,少不得又恭维瑶娘两句,“可不知道瑶娘是怎么做的这枣泥酥饼,好叫我也学学,日后也能得老太太欢喜。” “凌妈妈又说笑了。”林瑶笑了笑,“原是简单,将枣子焯水去核去皮,再过糖水收干,捣成枣泥,再混入红豆搓成元团。” 林瑶嘴上说着,一边还不忘给秦老太太盛上粳米粥,“再将面粉混上些许猪油搓团,与寻常酥饼一样包上枣泥馅儿,然后小火炸熟就行。” 林瑶看着二人笑道,“老太太爱吃芝麻香气,再撒点芝麻,也好讨老太太欢心。” 她说的俏生生的,十五岁的丫头又带着些天真纯善,叫秦老太太高兴极了。 一旁的凌妈妈也是乐,又补充道,“老奴听说这红枣可是天然的补品,对身体极好,还能凝心安神,增强食欲,瑶娘真是有心了。” 秦老太太笑得乐呵,更觉得食欲大动,一顿早膳便在林瑶和凌妈妈的服侍下用毕。便又转去景瑞堂正厅,等着各人前来请安。 秦府是大渊大族,开国重臣大将秦肃的后代,累世功勋,枝叶繁盛。 传到秦昂这一代,娶了东海徐家的嫡女,与秦昂膝下育有秦博和秦毅。秦昂也是世袭将军,后来因战场伤病逝世,留下老太太和一双儿子。 老太太出自东海徐家,精明能干,与人为善,一手撑起了秦府,培养了两个出类拔萃的儿子。 现任长房便是秦博,秦博与老将军不同,走的是文官路子,现今在翰林院当差。早起便上朝去了,一般下朝的时候才会来向秦老太太请安。 林瑶站在老太太身侧,刚站定便见不远处有一妇人领着一众奴仆来了景瑞堂。丫头打起门帘,便见了那妇人的样貌。 鸭蛋脸旁微微丰美,一身书卷气,裙子绣着竹叶,绛紫色的外袍也是有点点竹痕,梳着倾髻,簪着玉石流苏仙鹤钗,随着她的走路摇摆,端庄大气,风采照人。这便是大房的主母余氏。 “见过母亲,给母亲请安了。”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举手投足都赏心悦目。林瑶叹到,不愧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女子,行走挪动都是一股文人风气,衣衫首饰也不落俗套,格外雅致。配上大房的秦博,真是一对文人夫妇。 秦博与妻子余氏育有二女一子,长女大小姐秦雅是如今宫中淑妃,深得陛下喜爱;长子大少爷秦柯在礼部当差,今日也已经上早朝去了。 而秦柯的妻子王氏也已经紧随余氏之后,带着十岁的秦澜来请安。 “见过祖母。”王氏牵着秦澜也向老太太了行了个礼。比起婆婆余氏的端方大气,王氏更为婉约些,更偏向小家碧玉。 一双眼睛生的极美,长长的睫毛乖巧安静的垂着,她穿着一套湖水绿的衣裳,梳着随云髻,玉色的蝴蝶点缀,叫人看着都觉得心生温柔。 秦澜是王氏和秦柯的孩子,今年九岁,正是活泼的年纪。长相随了他母亲,显得极是秀气,白嫩的小脸配上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非常惹人喜爱。 “澜儿来曾祖母这里。”老太太笑着招呼秦澜过去,秦澜笑眯眯的抱着老太太的胳膊,一口一个曾祖母,喊得老太太心都化了,众人也在一旁笑。 又听见丫头道,“二小姐来了。”打帘儿进来便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这是秦博的第三女,秦静。 秦静生的纤巧婀娜,随了大房一脉的文气,极是秀致。穿着淡蓝色的衣裙,裙摆袖间都绣着兰花,随她走动的时候,自在盛放。更衬得她肤白胜雪,一双杏眼波光潋滟,瑶鼻樱唇,如玉生姿。因还未行及笄礼,便只是梳了双平环,垂着点星星点点的银饰,更显得她清新脱俗。 “孙女给祖母请安,孙女来迟了,还望祖母不要怪罪。”柔柔的声音如流水潺潺,听得叫人心醉,她又与余氏和王氏问好,“给母亲请安,见过嫂嫂。”王氏赶紧虚扶起来,不敢受礼。 “不迟不迟,正是时候。”秦老太太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孙女,还有娇憨可爱的曾孙子,心里更是高兴,忙吩咐了上茶落座,便开口提了一件事。 “今日大家都在,我倒是想起一事。”老太太放下茶杯,众人便也忙着洗耳恭听。 “眼瞧着天气暖了,过不了多久也是静儿的生日,今年静儿十六了,是时候该行及笄礼了。” 话音才落,便听到余氏说,“静儿有母亲关怀,真是静儿的福气。” 秦静闻言也站起身来向老太太行礼,老太太笑道,“静儿及笄礼也该好好准备,我这个老婆子只是提一提,到底还是你这个母亲要去操办呢。” 余氏点头称是。 “也正该考虑这些呢。”余氏略一沉吟,“还有一个月便是上巳节,想来时间也够。只是这赞礼,正宾,赞者是何人选,还得和老太太商议着来。” “这赞礼和赞者倒是不难,正宾需得选个品行高洁的长辈才行。”老太太想了想,又言“我觉得如今这都中德才兼备又适合给静儿做正宾的,云麓书院的院长夫人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老太太是说罗夫人?”余氏心里高兴,“这罗夫人倒是极好,虽是女子,深得陛下和皇后赏识,前些年闹饥荒,罗夫人带着她母族弘农杨家也出了不少力气。百姓对她的称赞极多。” “我还听说罗夫人与云麓书院的罗院长极是恩爱,现在夫妻二人一同管着云麓书院,在一众云麓学子的口碑也是很高的呢。”王氏顺势接了自己婆婆的话。 “谁不知这云麓书院是我朝最高学府,皇家子弟不少也在其中读书,连陛下也对云麓书院赞赏有加,出了多少名人,若是二小姐能得罗夫人为正宾,真真是叫人羡慕。” 秦静起身微微脸红,行了礼,向老太太谢道,“多谢祖母为静儿挂心。” 秦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招呼她走过去,握着秦静的手看着她道,“我秦府统共也就你和雅儿两个女儿家。” “雅儿嫁入天家,也只剩个静儿贴心了,祖母自然要为静儿找个合适的正宾。” 老夫人话锋一转,逗着秦静说,“及笄了就是大姑娘了,再呆个一两年也要相看人家,祖母到时候再给静儿找个合适的夫君,保管静儿琴瑟和鸣。” “祖母!”秦静脸皮薄,哪里好意思受的住这话,又红了脸羞得要命,更显得她娇美动人。 众人陪着笑闹打趣,知道老太太心里一定也有了主意,弘农杨家与老太太的母族东海徐家也算有渊源,想来老太太出面,此事便也成了,大家皆是欢喜。 林瑶看着这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便也跟着笑笑闹闹,其乐融融,不久余氏起身告辞,老太太看着日头高了也不多留她们,今日提起及笄一事,余氏便也准备着手去安排了,秦静随着余氏一同去了余氏的院子。 又坐了一会,王氏便也准备带着秦澜离开。 “曾祖母,曾祖母,今天瑶娘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呀。”秦澜见屋中人走了大半,便拉着老太太的袖子,缠着她道。 老太太最是心疼这个宝贝曾孙子,他一撒娇便是受不住,“今日吃了枣泥酥饼,可甜可香了,你去问问瑶娘,给不给你吃。” 便向林瑶使了个眼色,一面抱起秦澜,叫着秦澜问她。 “我也要吃,我也要吃嘛。” 秦澜九岁的孩子,哪里受得住这般诱惑,更闻到老太太身上的芝麻红枣香气,当时便撒起娇来。 “瑶娘总是给曾祖母做好吃的,澜儿都吃不到,瑶娘怎么能偏心曾祖母呢?” 林瑶闻言就笑了,这孩子小小年纪,生的玉雪可爱,穿着锦绣绸缎做的衣衫,脖子上一个金项圈,一双葡萄般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脆生生的说她偏心。 “奴婢怎么敢偏心,澜少爷的那份自然也是做好了的,放在蒸笼里热着呢。” “真的,那我要吃!”秦澜高兴坏了,想到那酥饼的香气甜蜜,便等不及起身去拉林瑶。 “早膳用过了,晚点再吃吧。”王氏在一旁无奈地看着这个儿子。 “这会子请了安,便该去读书了。” 秦澜还想多争取一会,林瑶听到王氏这话,便立即顺势接口,“大少奶奶说的不错,该是读书的时候了,现在吃多了积食,可别又闹肚子疼。” 秦澜便想起正月里贪吃积食,闹了一场病,喝了不少药汤,叫王氏担心坏了,自己也疼的受了不少苦,如今被林瑶点醒,便不敢再提了。 “澜儿读书去吧,过会曾祖母叫瑶娘给你送去,下午当点心吃。”老太太见曾孙子乖乖听话,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秦澜便喜得眉开眼笑,过一会王氏也带着他告辞了。 N年前写的小说,读起来好幼稚哈哈哈。就当存稿在晋江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送走了一大家子人,秦老太太便回了偏厅写信,预备到时候让余氏亲自带了这信,去云麓书院与罗夫人面聊,这样才足见诚意。 凌妈妈去安排府里的琐事了,林瑶便留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看着老太太在案前写信,透过朦胧的窗纸,林瑶看到外头新绿点点,暖意融融,屋檐上的瓦片称着日光折射出晶莹之色,更兼天空明澈,天地之间恍惚一片澄净。 有些许鸟雀开始叫唤,绿芽抽枝,花朵微绽,好一副初春之象。 林瑶不由自主的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了。 曾经的林瑶是一个没有明天的人。 她是爷爷在山坡上捡到的弃婴,瘦瘦小小的,先天不良,医生检查后发现她患有先天性残缺,断言她活不过二十岁。 爷爷心善,不忍她再度颠沛流离,便收养了她,一老一少,守着一个院子,一条河,过起了生活。 林瑶从小体弱,常常发烧生病,卧床不起是常态,但爷爷始终没有抛弃她,陪着她坎坎坷坷的长大。 她没有朋友,也没有父母,她有的只是爷爷书房里看不完的书,读不完的故事,讲不完的历史。爷爷给了她命,也成为她的全部。 后来慢慢的,林瑶的身体似乎好起来了不少,虽然常常做梦难醒,但是随着年纪增长,身子骨倒是健康了几分。 爷爷很高兴,一直同林瑶说,活着就有希望。他开始系统的教林瑶读书学习,因为他是一位退休老师,在他的教育下,林瑶虽然在家读书却也考上了市里的大学。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林瑶哭了。 不是因为太高兴,而是爷爷去世了。 上天又一次提醒她,她活着,注定要失去。 爷爷的离世对她造成了重大的打击,突然一瞬间抽走了她生活的力气,她变得无比虚弱起来,常常晕倒,甚至开始产生了窒息感。 过了今年的生日,她便要二十岁了,想起医生言之凿凿的对她生命的宣判,她突然有种看破红尘的感觉,萌生了要去寺庙的念头。 她想着很著名的一座寺庙就在临市,便定了个高铁票,趁着自己身体还能撑得住,潇洒走一回。谁曾想,事情便是这般凑巧,因为是临时订票,可选的班次较少,林瑶辗转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她匆匆进寺院拜了一圈佛祖菩萨,懵懵懂懂,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所求是什么,只看见殿中香烟缭绕,极为鼎盛。又听到不少佛号法颂,说着些佛教往事。 及至拜完,已经快要关园了。 林瑶看着前面最后一队导游人群,导游的喇叭还在做着讲解。 “……是南朝四百八十寺之一,一直是这一代佛教的中心,历代王朝对佛寺修缮,而这殿中诸天神佛,也可称为十八伽蓝......” 林瑶一时听得入神,却不见脚下有一口井,她突然被绊倒,瞬间天旋地转,也不知道自己脑袋磕哪里,手又撞哪里,只听到有人惊呼,有人群骚乱。 而天地在一瞬间失去了声音,无穷的黑暗向她袭来,耳中只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僧人颂念的声音, “伽蓝主者,合寺威灵,钦承佛敕共输诚。” “拥护法王城,为翰为屏,梵刹永安宁。” 醒来的时候便来到了这个世界。 她变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身寻常的衣服躺在林里,身边没有一个人。 林瑶在河边看着自己的脸,那也竟是她少时的脸,纤柔的手脚,清丽的脸庞,而她成为寄存在这个少女身躯里的一个异世灵魂。 女孩子身上没有钱财,只有少女半个手掌大的玉佩,看起来晶莹剔透的,但又不像是玉,正面刻了一个“瑶”字,背面刻了一个图案,像一团火,又像个狮子的脑袋,林瑶想这或许是这具身体极为重要的东西,一时也搞不明白,只得把这东西揣在怀里。 她又转念一想,难不成这具身体的主人也是叫林瑶,才让她附身了?一个没钱没人的小姑娘,在陌生的环境下几乎没有生存的可能,林瑶现在不能去分析自己为什么来到了这里,又如何能回去。 她能做的是赶紧生存下来,她看看了四周,只能尽快沿着大路走,希望找到有人的地方,才能有下一步的打算。 走了整整一个下午,夜里又下起雨,在滂沱的雨中,林瑶看到不远处有一间巍峨的寺庙,此时她已经又累又饿了,只拍了两下门,有气无力的喊了两声便晕死过去。 醒来才知道,那夜庙中住着秦老太太,原是因为上山祈福被雨困着,怕山路雨夜里危险,便暂住在寺院中,正是她让下人照顾着晕倒的林瑶。 而林瑶也是在老太太口中才了解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有许多国家,而林瑶所处之地为大渊国的都城,江都。 大渊处于苍江南方,江都为大渊中心,商贸富庶。大渊西边与草原接壤,西南有南疆和百越,东部是海国,北部与大夏隔着苍江天堑。 大渊善贸易,讲礼法,文人风流,气候温和湿润,平原广阔,风景秀美。 看着锦衣华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林瑶便称自己的流亡的孤女,家中遭了灾来江都投亲,但是暂时没找到亲人在哪里。 老太太心善,看着面前柔弱纤瘦,又谈吐文雅的幼女,便提议让她在府中某个差事,林瑶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这一年多,她凭借聪明懂事,心灵手巧,和在电视剧里学到的那些宅斗宫斗的话术,渐渐也十分得老太太喜欢,很快便成了二等丫头。 幸而秦府本身也没有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当家主子们也都为人良善,林瑶才渐渐安下心来,走一步算一步。 林瑶的回忆结束,看了看窗外惊起的鸟雀,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本想潇潇洒洒走一回,这可直接走到了另一个世界,真是潇洒过头了。 第3章 第 3 章 合家都在准备着上巳节秦静及笄礼之时,虽有一月时间,但细细安排起来也足够琐碎。安排宾客座次,拟邀亲朋好友,观礼于何处,如何安排,如何行礼,种种事务繁多。 故一开春,秦府便忙活了起来。 家中长女出嫁,幼女还未及笄,余氏便带着自己的媳妇王氏一起操持。而林瑶仍是一心服侍着老太太,顺带看着些秦澜,督促他功课。 秦澜是府中最金贵的孩子,也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平日里也淘气的狠。 秦柯常年在朝中上任,虽然严厉,但是回了府也不过查两回功课便歇息去了,王氏温柔,更是说不出什么严词狠话。孩子精力无限,她跟着倒是好几次累的够呛。 秦博在翰林院也有不少公务要忙,而余氏作为当家主母要照顾整个秦府的方方面面,还有自己的亲女儿秦静的终身大事在心头,对秦澜也没太多精力。 那些小厮奴婢更是不敢多拘束着秦澜,因着有老太太撑腰,秦澜也算得上是混世魔王。 偏生遇见了林瑶,有好手艺,与府里的厨房做出来的点心都不一样,总是变着花样做,秦澜就对她的手艺佩服不已。更兼林瑶长得美,秦澜也便喜欢和她亲近。 老太太知道自己心软,但府里总得有人治得住这个小魔王,她便和林瑶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故此这府中,秦澜也就能听听林瑶的管束。 此时余氏和王氏去忙了及笄之事,老太太便拨了林瑶去秦澜的院子里看着他读书。 秦澜毕竟九岁了,也不便与父母同住,他有自己的院子,与母亲王氏的青玉院相隔不远,叫韶光院。 林瑶带着牛乳糕来了韶光院,秦澜便立时吵着闹着要吃。林瑶将篮子提高,笑着说,“吃也行,先把先生让你抄写背诵的文章背来听听。” 林瑶虽然年纪小,但生的比其他同龄女子要高些,秦澜跳来够了几下,愣是没抓到篮子,他道,“先吃一口,我才想得起来。” “是吗?这话你同大老爷说过吗?”林瑶故作惊讶打趣他。 “原来我这牛乳糕还有这本事,改明儿我专卖给那些赶考的书生,同他们说,吃一口便能记住一篇文章。” “你,你,你不许告诉父亲!”秦澜到底还是害怕秦柯的,一时间小脸涨的通红,“瑶姐姐,这点心得趁热吃,不然就错了味儿了。” 他抓着林瑶的袖子,撒娇卖乖,将使在老太太身上的法子也使在林瑶身上。 秦澜生的可爱,撒起娇来更是叫心里萌化了,“姐姐这般好手艺,澜儿可不敢辜负。” 这样一张俊脸,如今小小年纪便知道说好听的话来哄人高兴,长大了还不知如何了得。 奈何林瑶偏是不吃他这一套,只是笑吟吟的说对他摇了摇头,“这招没用。” 抬手指了指那书,“这篇文章看了也快有五日了,再不背下来,下次可没有点心吃了。” “我就要吃!我是少爷,你是丫头,你得听我的!”他气鼓鼓的插着腰看着林瑶,一双眼睛瞪着圆圆亮亮的。 然而林瑶听了这话,脸上笑意未减,只是声音沉了些许,她吟吟笑道,“少爷说的不错,我是丫头,是下人,你是高高在上的少爷,那我这下人做的东西怎么能入少爷的口,脏了少爷的嘴。” 她将那食盒盖紧,侧过身也不看秦澜,“少爷真是学的好,文章有了四书五经,人也有了三六九等。” 秦澜被她这话说的羞红了脸,心里又懊恼又害怕,先前几份气势早没了,他知道自己错了,便像个鹌鹑鸟似的,低下头小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林瑶不回答他,他乖乖跑去书桌前摇头晃脑的背了起来,“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林瑶本来就没有真的与他生气,也知道在这个类似于封建社会的世界里,秦澜的确可以称为“上人”,拥有高贵的出生和无比的财富,这是太多普通人都可望而不可即的。 但是这小小的孩子,这赤诚的双眼,如果从小也都在心里分了三六九等,林瑶却觉得实在有些惋惜。如今她一变脸,秦澜便乖觉了,那可怜巴巴一边背书一边委屈的小眼神,倒是叫林瑶有些好笑。 自从穿越而来,林瑶习惯将自己隐藏起来,乖乖的扮演着丫头的角色,因为她知道,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有着这个世界的法则,她无父无母,尽管老太太再怎么喜欢,也不过是一个奴婢。 没有权势,没有财力,要想保全自己只能尽量不惹事,尽量融入这个身份。她对着秦府众人都是恭恭敬敬,但并不交心,心里藏着这样的秘密,她与众人就似是隔了一层,唯有对着秦澜,看着这个孩子她能放下一两分的戒心。 “我背完了。”秦澜抿了抿唇,眼巴巴的看着她,又看看她手里的点心盒子。 林瑶也不说什么,只将那食盒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轻轻打开了去。一股浓香便扑面而来,一叠方形糕点垒着,混着牛乳的香醇,嫩滑香甜,秦澜忍不住便拿了一个尝尝,吃的眉开眼笑。 “瑶娘你不生气了吧?我方才不是有意的。”秦澜边吃边看着林瑶的脸色,见她不再像刚刚那样沉着脸,又大起胆子来拽了拽她的衣袖。 林瑶看着他,光锦华彩,荣华满身,享受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富贵,如今春光大盛,时如流水,而他却还一味只贪玩贪吃,不由得有些怅然。 她知道秦澜只有九岁,但想着这世界的九岁早已不是她时代的九岁,她在这里一年多,也见了不少迎来送往的少爷,有些年纪比秦澜更小,却已经能读背诗书,更厉害些的还能做些策论。像秦澜这般哄着骗着才读两本书的孩子,屈指可数了。 更何况秦澜天资极高,只是不肯用心,也没个耐心,倒是白浪费了聪慧的脑袋,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逗猫捉鸟,做个混世魔王。 私下老太太早已头疼,暗着和林瑶念了好几回,但是老人家心软,终究是舍不得金玉般的小孩子。林瑶有心劝诫,却也不想说的那么直白,更不想伤了孩子的心,思来想去,她低低念道,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第4章 第 4 章 秦澜终究也不是傻孩子,这首小词听林瑶哼了两遍,他听罢便默默只吃了牛乳糕,也没多说什么,随意又嘻哈了两句便走了。 林瑶看着那孩子的背影,心想自己现在不过是个小丫头,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至于秦澜日后如何打算,她管不了,也没办法管。 收拾完杯碟,便离开了韶光院。回瑞景堂的路上,林瑶便听说三少爷秦喻要回来了,府里上下又要忙碌起来。 林瑶来秦府才一年多,对于二房的人基本没见过,只知道二老爷秦毅继承了老太爷的衣钵,以武道传家。 与妻子杜氏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二少爷秦宏,一个是三少爷秦喻。秦宏也是学武的,和自己的父母一起远在边关驻守。秦宏的妻子薛氏也随着丈夫生活在边关。 所以二房几乎在秦府只有几处空院子,常年无人,只有每每回京述职的时候,二房老两口和小两口才会回来小住几日。 而三少爷秦喻不是武人路子,他醉心于医术,不拘小节,常年在民间各处游历求学,治病救人。所以比起二房的其他人,他出现在秦府的次数相对多一些,但是一年也见不到五六次。 如今听说最近他求学归来,恰逢二小姐及笄之日,自是要留下来小住一些时日。 林瑶回到瑞景堂,刚放下碗碟,就有丫头来传,说是老太太要见她,便匆匆洗了手去老太太的暖阁里等候吩咐。 “澜儿那边你辛苦了。”老太太见她进门,放下茶杯,便歪在引枕上,笑盈盈的对她点头,“有你时不时劝诫两句,总是好的。我心里都记着你的好呢。” “本就是奴婢应该的,老太太折煞我了。”林瑶赶紧谦虚道。 “你是个好孩子,办事实在,也懂我的心,把事情交给你呀,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老太太招手让林瑶走近些,又道,“如今为了二丫头的及笄之事,府里一直就忙着,大大小小的事务太多了,非得忙过这阵子才能歇歇。” 林瑶听出老太太有话要说,便不作声,只听着。老太太见她这样乖巧的样子,心里也甚是满意。 又笑道,“为了静丫头的这事呀,她那个兄弟也要回来了。是二房里的少爷,你来的日子少,怕是不曾见过的。” “是不曾见过。”林瑶点了点头。 “二老爷家常年在外,三少爷这两年又在游历,瑶娘才来一年多,自是不知道的。”凌妈妈解释道,“大家都叫他喻少爷。昨儿个才突然传信回来,说是还有七八日就要回来了。” “二小姐及笄这样的事,三少爷回来也是应当的。”林瑶附和。 “所以我想让你去安排一下,将那院子张罗起来,好叫喻儿回来了多住些日子,也和我多聊聊那外头的新鲜事。” 老太太说完,凌妈妈便接口道,“三少爷的院子平时都是有人在照料的,今次也就是布置布置,将床褥摆设再安排下,瑶娘不用担心。” “我不太了解三少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若是安排的不合他心意…” 林瑶有些犹豫,洒扫安排这些事,本不属于她的工作,她的老太太的丫头,日常只照顾老太太的起居,突然要调去安排这素昧谋面的三少爷的院子,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应承下。 “喻儿这孩子最是心善,悬壶济世的人哪有什么纨绔公子的讲究。” “你同他见过便会知道的,他是个和善心肠的人了。”老太太笑呵呵的,说起自己的子女后辈,喜悦中也带着骄傲。 林瑶看老太太如此说了半日,便知道这事没法推脱,点头应承下了。老太太让她午后便可以去本草斋布置,林瑶应声退下。 见林瑶走远,老太太抬手起身示意凌妈妈扶着,二人缓缓踱步往小院子里看鸟雀去,见无人在旁,凌妈妈斟酌着开口, “老太太的意思,是让瑶娘去服侍三少爷吗?” 老太太喂着鸟雀,过了一会儿才露出一个淡淡笑意,“老二一家都远在边关,边关苦寒,到底不是什么好日子,我这个做娘的,哪里不心疼呢。” “可是老太爷的衣钵总是要有人传承的。”老太太的言语里有些怅然,凌妈妈只能点头称是。 “喻儿是个好孩子,心思淳朴,一心求医,但他也是个有主意的。” “我若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给他相谈一家姑娘,指给他做妻子,怕是也不会同意。” “三少爷是个孝顺的。”凌妈妈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也明白秦喻的个性。 “孝顺,也不是愚孝。”老太太看着那鸟雀,又看了看天空,“如今他成年了,父母在边关为国,他自己又不着家,天南海北地跑,实在无人替他张罗。” “这个年纪了身边还没个贴心的人服侍着,我也终究是放不下这个心。” “三少爷就爱那些草药医理,成天和药炉药罐在一起,从前给他安排的几个丫头,他都当人家药童似的,被那草药味儿熏得,个个都不肯呆着。”凌妈妈明白老太太的心情。 二老爷一家在边关辛苦,从小对三少爷的陪伴就少,更没工夫关心三少爷的婚事。 三少爷已然成年了,寻常勋贵世家的公子,成年便要谈婚论嫁,纵使没有娶妻纳妾,房中也必然有通房丫头。 只是三少爷归家的日子少,又一心醉于医理,这男女婚姻大事,是一点也不上心。 “瑶娘是个好孩子,这一年来我也看在眼里。” “明事理,懂进退,还识字,若不是因为家里遭了灾,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只可怜了如今留在咱们家做了丫头。” 老太太在小院子里漫步。 “派人查过了,身世清白,家里人都在灾祸里没了,只剩她一个了。” “如今她依附着老太太,若是得了三少爷的眼,往后再有了孩子,虽不能做正妻,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抬她做个贵妾也是她的福气了。” 凌妈妈扶着老太太,她当然懂老太太的心思。 老太太点了点头,她的确是这样打算的,“给喻儿找的人,必须要身家干净,人也持重懂事,那些爱拈酸吃醋、惹是生非的,模样再好也断断不行。” 老太太又回到内室,再次歪在引枕上。 “府里家生的丫头是有,但府中人际盘根错节,喻儿常常不在家,又不管这些事。若是家生的丫头,少不得要给自己的老子娘从中牟利。” “喻儿是最不喜欢这些肮脏事的。” “瑶娘是个合适的,容貌数一数二,性格也温和,进退得宜,也多亏了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凌妈妈适时地恭维了一下,又端来泡好的六安茶递给秦老太太,便在一旁给老太太捶腿。 “喻儿此次回来,要同燕世子一同去云麓书院的,是要久留在江都了。正好趁此机会,让瑶娘去陪着他。” 老太太越想越觉得合适,放下茶杯继续又说,“如今瑶娘十五,相处些日子对上眼了,等三个月后成年了,找个机会,开了脸收在房里。” 老太太笑道,“先给喻儿这个榆木脑袋开开窍。” “只是瑶娘终究也不是秦府家生的丫头,当年是老太太救了她,她说要回报老太太的恩情,便愿意在老太太身边服侍三年。” “如今,若是她不愿意,那可如何?”凌妈妈想起当时瑶娘得救后的所言,“她并没有卖身契在府中。” “当时虽说只服侍三年,但是她双亲已然不在,孤身在江都,女儿家终究也要为自己寻个出路的。” 老太太不急,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一口,“秦府待她如此,她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三年期满,若我开口,她也未必就要走。” 凌妈妈点头,老太太又言,“更何况我们喻儿仪表堂堂,温文尔雅,哪个女子不为之心动呢?” “或许到时候她看上了喻儿,这不是就自然想留下来了。” “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凌妈妈便也笑了起来。 “瑶娘为妾,往后给三少爷聘个温和柔顺的妻,这样一妻一妾,老太太就等着抱曾孙子吧!” 二人说罢又笑了起来。 第5章 第 5 章 林瑶自是不知道老太太的打算,她只当是一件寻常公事,便带着几个人去了本草斋。 本草斋在秦府最边缘,说是三少爷喜欢安静,又怕自己的药材味道熏得满府都是,就选择了这个最边缘的地方圈了院子。 隔了一堵墙,墙外是一条小巷子,出了巷子没多远便是城门口。 林瑶进门就发现本草斋疏朗开阔,不似别的院中,或有花木草植,或有假山盆景,或有曲桥回廊,本草斋屋舍门前完全一整片空地,唯有靠近后门的地方,有小片竹林,一个小凉亭,一套石桌椅罢了。 屋前此刻正有个小童在那里铺晒药材,看那打扮,必然是给三少爷打下手的小药童,名字叫黄芪。 “三少爷喜欢在这空地上晒药材。”随行的一个仆人说到。林瑶点点头,对着院中本就在酒扫的人吩咐了几句。 林瑶看着这院子里并不杂乱,确实常常有人在打理,走进屋中,只见四处也都是仆人,该扫的扫,该擦的擦,一切已然井井有条。 但是想着老太太既然吩咐了,自己总得做做样子,便看了看摆设,叫人搬走了些俗气的金器,撤掉了熏香,还有一些无用又占地方的桌椅板凳。 林瑶喊来黄芪细细问了一会,而后将博古架上的各色摆件取下,换了些造型别致的药材制药工具。 又去竹林折了两三枝竹叶,插在一个土定瓶中,摆在正厅案上。 风吹叶动,光影流转,好不风雅。 黄芪拍手笑道,“要不是我还小,够不着这架子,我早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子盘子换了。” 林瑶虽不认识三少爷,但是听说他常年在各地求医求学,采药施救,心中便觉得他必不是寻常喜欢金银玉器的俗人。 再加之一进院子便看到疏朗开阔,天地辽远,竹林幽幽,便更觉得一切以简朴纯净为主,才是最适合三少爷的。 如今听到黄芪如此称赞,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错了。 这一两日才忙下来,第三天老太太便亲自来查看,又是满口夸奖,直说瑶娘真是懂三少爷,这屋中摆设如何阔朗,如何爽直,这才是三少爷喜欢的之类云云,瑶娘总觉得老太太的态度过于热情,透着一丝阴谋的气息。 没曾想老太太转口便说道,三少爷眼看着就要回来了,如今院子虽然整理出来了,但是这院中基本都是洒扫的三等下人,还有就是不懂服侍,只知药理的小药童,终究差个管事的贴身大丫头伺候,瑶娘如此聪慧,在老太太那边管事很有一套,此次正适合留在本草斋伺候。 这一套说辞,让林瑶毫无拒绝的机会,她此刻明白了,原来老太太是想把她调到本草斋。 可她只当是现代工作中调换了一个部门,跟一个新的领导罢了。完全没领会到老太太的深意,故此也没多想,便答应了下来。 老太太那边却以为林瑶对三少爷也有意,更是高兴,就赶忙安排着林瑶住进了本草斋的管事丫头房里。 本草斋的布局很是简单,主屋住着三少爷,林瑶的房间就离主屋不远,有一条小廊连接。 主屋右手边是药材仓库,左手边就是制药房。三等仆人房间在药材仓库边上,更靠近院门,而小药童黄芪的房间则在制药房旁边。 林瑶入住了本草斋,成为三少爷院里唯一的年轻女子,其余三等洒扫的几乎都是中年男女仆人,既负责洒扫,也负责搬运药材。 而小药童黄芪则是负责照料药品和辅助三少爷制药的,但毕竟年纪还小,干不了多少活,平时也就负责一些轻便之事。 林瑶少时本就身子孱弱,从小就一直与药为伴,中药调理几乎不断,她早就熟悉了这些香味,反而还觉得格外安心。 老太太那边见她不排斥药味,心里更是欢喜了几分。在本草斋的几日时光十分悠哉,林瑶与黄芪聊到三少爷,便同黄芪讲起了秦府后辈的排次。 秦府后辈的排次不是按照年纪排序,而是区分男女来排的。 因此大房出了两位小姐,便称为大小姐和二小姐,大房的一位少爷便是大少爷;二房没有小姐,便按照顺位,有了二少爷和三少爷。故此虽然称为三少爷,年纪却比二小姐大些,已然成年了。 黄芪对这位三少爷十分佩服,说三少爷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极具医学天赋,对医理药理毒理都有深刻的见解。 小小年纪已经去过很多地方遍访名医,互相交流切磋,也为很多贫困的病人开方赠药,秦府在大渊名声赫赫,三少爷的医术也是有一份功绩的。 虽不能真的起死回生,但已解决过许多疑难杂症,是当世有名的圣手,就连宫中太医院的严院判也对他大加赞赏过。 林瑶听罢更是觉得,换个领导也不错,以后和三少爷打好关系,头疼脑热伤风感冒都不怕了。有个如此厉害的医生在身边,真是最佳的资源,必须牢牢抱住这个大腿。 第6章 第 6 章 明日便是三少爷归家的日子,白日里林瑶已经在院中盯着又扫除了一遍,确保无误后便回自己房间歇息,等着明天迎接这个古代神医的到来。 夜里林瑶正在床上睡着,忽地听见三少爷的房中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林瑶是个浅眠的人,夜里这声音来的突然,立刻就惊醒了她。 声响并不算太大,只是林瑶的屋子和少爷的屋子离得不远,只有一条小廊,林瑶警觉的坐起身来,抱着被子盯着黑暗中自己的房门。 她听到这细细簌簌的声音正渐渐向她的房间靠近。 古代没有夜灯,熄了烛火睡觉的房间黑乎乎的,只有窗外透进些微的月光,但是月光朦胧,又隔着窗户,几乎照不到房门口。 林瑶愈发紧张起来,她小心翼翼的从床上挪下,光着脚慢慢靠近窗户,窗户旁边有个衣柜,林瑶将自己藏在衣柜的阴影里,大气也不敢喘。 秦府是有夜巡的,三少爷的院子靠着秦府的外围,自然院外也有护院轮岗巡夜。只是他们在院子外巡守,若到时候真有歹人,林瑶呼救,冲进院门也有一段时间。 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林瑶必须给自己争取一个逃生的机会,好歹拼一把,试试从窗户出去。 林瑶脑中已经闪过了千百次跳窗的画面,但当她的手指摸索到窗户的边缘时,心却凉了半截。 夜里睡觉时她把窗户拴上了,此刻窗户纹丝不动,自己小小身躯,再怎么爆发也不可能撞破窗栓,跳窗求救的办法已然是不可行了。 林瑶一边头脑风暴,一边瞪大了眼睛,看向房门的地方,即使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她也不敢松懈。 黑暗中,房门被缓慢又安静的推开了,林瑶借着月光看到有人闪身进屋,她立马摒住了呼吸。那个黑影比林瑶高了不少,看样子是个男人。 男人的手脚很轻,开门关门几乎没什么动静,若不是月光的反射,林瑶很难察觉屋中进了人。 男子摸索到桌边坐下,发现桌上有个茶壶,他伸手一摸茶壶竟有些温热,男子猛地站起身来。 林瑶见状,心知他已经明白房间有人,自己只得尽力贴着墙壁,藏在黑暗处。背上一阵冷汗骤起,黑暗中眼不见物,但是听觉却被无限放大。 一丝细微的声音,此刻也变得格外清晰,耳中仿佛也听到了自己的咚咚心跳声。 男人也没有光源,他只能慢慢在黑暗中搜索,林瑶感觉声音越来越逼近自己藏身的角落,心中大慌,没想到自己小命要交代在这里了。 正在此刻,窗外突然吵闹起来,夜巡的护院似乎发现了什么踪迹,纷纷点起火把聚拢起来。 一时间踏步声,刀剑声,秩序井然。 “何方贼人!竟敢擅闯秦府!” 林瑶听出是护院胡大哥的声音。她心下大喜,林瑶打算冲出门外,只要胡大哥听见她的呼救,立马就会赶来。 这个念头电光火石之间出现,下一秒就被付诸行动。 她一个猛地发力起跑,与男人隔着桌子擦肩而过,“救!——唔!——” 说时迟那时快,林瑶眼看就要摸到房门了,呼救之声已然脱口,却在下一秒被男人捂住嘴巴,抓住了她的一条胳膊,拘在他身前。 林瑶心中大骇,脑海中闪现出现代视频里浏览过的防狼技巧,下意识将另一只胳膊往后一顶,只听男人闷哼一声,林瑶的胳膊肘正打在他的胸口。 捂着林瑶嘴巴的手有一瞬间的松懈,林瑶见准时机,一口咬在男人的手腕上。 男人又惊又怒,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居然这么凶悍,他一掌将林瑶拍向床边。 林瑶跌到床上,膝盖猛地磕到边缘,疼得她呲牙咧嘴,可她顾不上喊疼,千钧一发的时刻她必须抓住。 她伸手往自己枕头下摸去,那儿放着一把剪刀,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林瑶便十分没有安全感,睡觉时必须放着一把剪刀在枕头下才能安眠,此刻剪刀派上了用场。 她一边扯开嗓子准备大喊,一边扭身将剪刀刺了出去。 男人看到她张嘴的动作,顾不得手腕疼痛,也来不及躲闪那个剪刀,只奋力一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一个猛拽进自己怀里,用手臂牢牢箍住,二人双双跌到床榻之上。 天旋地转之时,林瑶脑子只有一句话,吾命休矣! 男人翻身就用被子将林瑶裹住,身子也紧紧压着她,林瑶只觉得自己完全动弹不得,嘴巴也被捂紧了,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那剪刀扎进男人的肩头,噗嗤一声,血溅到了林瑶脸上,男人倒吸一口冷气,却着实不敢放开捂嘴的手,二人僵持在一起。 “别出声我就不杀你!”男人低声道。 他心里也觉得一阵后怕,实在没想到屋中竟然有人,还是个女子!若是刚刚再晚一步,她喊出来了,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更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身量瘦弱,动作倒是很灵敏。自己受伤行动迟缓,竟然一刹那间被伤了三次,男人的眉头皱紧,疼痛让他清醒异常。 林瑶就算想出声也没办法,如今听到自己有一线生机,赶紧点头。 二人凑得太近,肩头的血液顺着他的胳膊流淌下来,有些还滴落在林瑶的脖颈间,温温热热的,带着血腥气。刚刚动作拉扯之时,还有低声的抽气,应该是他受伤了。 此刻院外的护卫已然集结,但是听声音并不是往本草斋来的,似乎是府外有贼人。 一阵刀剑之声传来,很快就听到胡大哥爽朗之声,“哈哈小小贼子,不自量力,竟敢擅闯秦府!” “我们秦家的兵法之阵,天下能破阵的人掰着手指头都没几个!”胡大哥的声音伴随着护卫们的打斗声,在这个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瑶又急又没办法,心想秦家阵法这么厉害,眼前就有个逃脱的人还藏在秦府,自己成了他手里的鱼肉,不知道等人声散尽,他会如何处置。 不过短短半炷香的功夫,胡大哥就已擒获不法之徒,然而刚打算问两句,却听他大骂,“奶奶个,都是死士!一个个吃药比吃饭还快!” 看来是都已经服毒自尽了。 胡大哥无奈,只得让夜巡队整点人手,再次往各个哨岗站点安排,又派人去回了府中各院的话。 突然门外传来胡大哥的声音,他敲了敲门问道,“林姑娘,刚刚来了几个贼子,动静大了些。现在已经抓住了,你没吓到吧?” 林瑶被男人压在被子下面,此时胡大哥的声音刚刚响起,她便觉得自己的脖子上覆了一只手,逐渐收紧。 是这个男人在威胁她。 “没、没事。” 林瑶明白男人的意思,这种情况下,她也不敢冒险呼救,谁知道是胡大哥先冲进来制服这个歹徒,还是自己的小脖子先被拧断。 胡大哥听她无恙便告辞离去,渐渐的外面人马就安静了下来。 外头如此喧哗一番,二人却在床上僵着不动,林瑶觉得那血腥气越来越重,男人的力气似乎也小了一些,捂住她嘴的手也有些松脱。 林瑶想着,众人已经远去,刚刚一搏没成功便失了机会,自己孤身在这里,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而男子或许不想杀人,不然她连着伤了他三次,刚刚只要轻轻一扭,她的脖子就会断了,绝不会让她还能活着。 既然如此,不如先行示好,万一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你别杀我,我、我替你包扎。”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娇柔又压抑着害怕,有些颤抖的,像一只温顺的小兔子。 林瑶率先伸出橄榄枝表示友好,等待男人的反应,再徐徐图之。 第7章 第 7 章 “你伤了我,还这么好心替我包扎?”男人蒙着面巾,说话的声音有些沉闷,他撑着胳膊看着身下的小姑娘,他似乎在看着她的脸,又似乎在看着别处,眼里神色莫名难辨。 “我,我刚刚害怕……”林瑶用起了杀手锏,委屈地睁大了眼睛,珍珠似的泪珠吧嗒吧嗒顺着她秀美的脸颊滑落,和男人的血混在一起,一同低落到颈间,在这深夜里竟泛起一丝诡异而妖艳的美感。 “不怕我是坏人?”男人心里一惊,小姑娘的眼泪竟然比世间万般的武器都凶悍,他赶紧撇过头不敢对视,只瞧着她披散在床榻上的秀发,细细软软,如鸦羽一般。 “你若是坏人,早就已经杀了我了。”林瑶壮着胆子,她在赌自己的运气,也在赌自己的猜测。 寻常飞贼就算闯入,黑灯瞎火的也不会知道主屋侧面还连着一个小房间。男人既然能摸黑进门,甚至清楚屋里的桌椅布置,行走之间毫无磕碰,必然是对本草斋熟悉的人。 至于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林瑶只能凭直觉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慢慢撑起了身子,不再压着林瑶,他坐到椅子上,从怀中掏出两个小药,还有一些纱布。 林瑶接过一看,这是外头三少爷书房里的药,前些日子打扫的时候,小药童还带她瞧过。刚刚外头细细簌簌的动静,应该就是这男人在找药。 果然,他知道三少爷房中有药,甚至具体放在哪里。和林瑶猜测的一样,他很了解本草斋。 难道他就是三少爷? 可是三少爷为什么要这样打扮回自己家呢? 就在林瑶各种乱想的功夫,男人已经脱下了外衣。 月光衬着他的身形透过,肌肉骨骼都十分健壮,蜜色的皮肤散发出健壮的气息,脊骨提拔,毫无赘肉,优美又紧实的线条在月光莹莹之下,显得更加诱人。 “你眼睛都看直了。” 男人看着两眼发呆的林瑶,莹润净白的脸上,星星一般的眸子格外好看,明明看起来是个乖巧的小姑娘,怎么眼神里有些如狼似虎的样子。 男人只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晃了她一下。 林瑶大窘,面上烧的飞红,心中默念男色误人,男色误人,一边不搭理他,只处理伤口去。 刚刚林瑶扎了他肩膀的伤口,虽然流血很多,但林瑶力气小,到底只是伤了皮肉,没有伤到深处。 林瑶在男人的注视下,有些心虚地先把肩头的伤口敷了药粉,再用纱布包扎牢了。又细细打量起他身上其他的伤。 有两处刀伤,伤在后背,看起来都很狰狞,皮肉翻开,深可见骨。 “这么深,你肯定很疼吧?”林瑶瞧着那伤口都觉得自己后背发凉,难以想象如此重伤,他竟然撑到现在。 男人闻言只是一怔,眼睛却不看她,转过身示意她上药。 林瑶虽然学过一些基本急救包扎的措施,但是因为怕屋外巡夜的发现,房中依旧没有亮灯,只能借着月光照明,好几次下手没对准位置,疼的男人倒抽冷气。 “小丫头,你故意的吗?”男人有些咬牙切齿,却也只能是生忍着。 “我看不清啊…你转过来些。”林瑶也很无奈,她发觉男人应当真的不会伤害她,精神便松懈了下来,掰了掰男人的肩膀,想将他转过身些。 温润纤细的手攀在男人肩膀上,男人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身体绷得笔直。 林瑶却没发觉这些变化,她好不容易敷了药,现在就要最后缠纱布了,只希望赶紧送走这尊大佛。 然而小姑娘的胳膊哪里能一下子将纱布整个包起,林瑶只能更靠近男人,甚至以一种拥抱的姿势,将纱布穿过男人的手臂来回覆盖。 二人贴得极近,男人闻到了林瑶身上沐浴过的香气,温润沉静,披散的头发也不时的滑动下来,落在男人裸露的身躯上。 他只觉得自己紧张了起来,竟也没感到伤口多疼,所有的神经和感官,都在这香气和小丫头的发丝上发挥着作用。 他低下头想甩开这样的感觉,却发现林瑶赤脚站在地上,纤瘦莹白的脚背和刚刚抱到她腰肢的瘦弱感觉非常呼应,此时踩在暗黑色的地砖上,显得更加楚楚可怜,原来刚刚一番纠缠,她一直没有穿鞋。 男人皱起眉,刚想说什么,便听到林瑶说“好了。” 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被包扎的有些动弹不得,他动了动身子,有些无奈地叹气,“鹤飞怎么会有你这样手艺的医女……” 鹤飞,三少爷的表字。 林瑶终于能确认了,这人认识三少爷,而且交情匪浅。所以他知道三少爷房间的布局,知道药品的摆放,甚至可能还知道秦府守卫的兵法之阵如何躲避。 他大约是被那群死士追赶着,便借秦府的阵法甩脱了死士,又正好来三少爷房里找药。 唯一的意外,是老太太这段日子安排林瑶住了进来,这是内宅之事,他并不知情,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三少爷院中鲜少女眷,此刻他便只能将林瑶当成了医女。林瑶不置可否,也没有多问什么,男人调整了一下绷带,便起身穿好了外衣。 他的蒙面巾一直未曾摘下,林瑶只能从月光中看到他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 眉眼深邃,目光明亮,如皎皎之光,光看眼睛,就知道是个俊朗的男子。 男人看着她沉默了一会,林瑶纤弱瘦削的身子,苍白美丽的脸庞,她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身姿,脖颈间还沾着他的血,混着她的泪,在此刻漆黑的夜里,朦胧的月光里,她寂寞又固执地站着,看着他。 “伤口太深了,你记得重新找个大夫再看看。”林瑶忍不住开口,她的手艺真的不敢恭维,不要耽误了人家的性命。 虽然他闯入了秦府,但终究没有伤害她,也没有伤害秦府的人,更何况他又是三少爷的朋友,林瑶咬了咬嘴唇低低地道歉,“我不是有意伤你的。” 男人转过身,传来低低的声音,“把鞋穿上吧,天凉。” 说罢便站起来往门外走去,“多谢。” 他背对着她,拉开了门便闪身而出,屋中重新归于寂静。 待他走后,林瑶仔细听了听院外巡夜的声音,并没有激起什么喧哗,看来男人果真是知道秦府的兵法之阵如何进出,所以完全没有惊动守卫。 林瑶赶紧收拾掉桌上残余的血布和药品,又点了盏小灯,细细将房内打量了一遍,将男子滴落的血迹和自己脖颈间,脸蛋上的血迹一并擦拭处理。 如今男人既然已经离开了,她就当这一夜从未见过他。擦去所有的痕迹,没有任何的把柄,她才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林瑶不敢马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细细检查,一夜便这样忙了下来,确认一切干净并且无人发现之后,天已经快亮了。 第8章 第 8 章 昨夜一场小乱子,没有太过惊动阖府上下。 其一是因为秦府大房以及老太太等人的宅院都在府内正中,内有重重守卫,外有秦家兵法之阵,几乎固若金汤。 而二房的院子因为武人喜欢练武,略偏一些,靠近本草斋,但基本常年空置。 本草斋是最靠近后门的院子,虽有动荡,但是兵法之阵太过厉害,胡护院都没有怎么出手,已然将死士们困于阵中束手就擒,而后自绝身亡。 其次,这些年秦家家大业大,免不了有些刺杀事件,但是在兵法之阵的保护之下,几乎没有出过大乱子。 时不时有些不长眼的毛贼想闯门,都直接被阵法所困,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就被捉了五花大绑,投了大狱,所以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所谓树大招风,秦家如此门庭,觊觎之人必然存在,大小闯门事件无法断绝。 胡护院将此时上报之后,秦博也不过是嘱多多巡查,倒是老太太想到了林瑶最近住在本草斋,便问了林瑶两句,林瑶只说听到了胡护院的动静,但是很快又听到贼人落网,自己便继续睡了,其余也没什么了。 老太太听后便放下心来,正巧外头传话说三少爷回来了,便携着林瑶和奴仆众人一同去了瑞景堂正厅。 林瑶见一个清瘦男子远远走来,淡青色的衣衫不饰金银,十分朴素。看的出浆洗过多次,有些微泛白但十分整洁。 秦喻也不过十七岁,但大抵是在外面经历了世事,看着却比实际年龄更成熟些。 面庞端正温和,身量中等,虽不是第一眼就觉得俊俏,但越看越觉得友善,加之他通身治病救人的慈悲情怀,叫人一看使知道是个谦和有礼的公子。 “喻儿给祖母请安。”秦喻进了屋子,撩起下摆,恭恭敬敬的给秦老太太行了个大礼。老太太欢喜又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叫扶起身。 秦喻又给余氏王氏等人见礼,带了些一路上的特产。秦喻朴素,礼物并没有十分贵重之物,大多是些当地的土特产,胜在江都未曾见过,大家都觉得新奇。 又是热热闹闹的回礼一番,礼毕各自落坐在一旁陪老太太共聚天伦。 老太太问他此行的种种,可有遇到什么奇人,奇事,奇闻。 秦喻便一一道来。他说话的声音从容温和,讲起此行所见所闻,听得林瑶也不由得赞叹。 余氏陪聊到午饭时分,便要忙着继续去张罗及笄之礼,王氏也要回院子里看澜哥儿的功课,就留下秦喻陪着老太太用饭。 “这次回来,是要多住些时日了吧?”老太太用完饭忍不住问道。 “是的,听闻云麓书院中新进了不少医家经典,正好离太医院也不远,可以常常与严院判探讨。” 秦喻点头,一听说书院有了新的医家书籍,他真是心痒极了,讲起来神情都添了几分喜色。 老太太对于这个孙子只关心医术之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对于秦喻说话时的激动选择性无视,又问道,“听说世子也来江都了?” “朝云他也要去云麓书院。”秦喻为老太太一边把着平安脉,一边回答道,“是陛下的旨意。” “世子在外游历多年,我也是许久未见过他了。” 老太太想起那个灼灼耀目的少年,明亮如朝日,驾马踏王都的潇洒风姿。 燕朝云继承了他父亲燕侯爷的英武身姿,和母亲常阳长公主的动人美貌,小小年纪便惊艳了大渊,是多少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曾经名动江都的风采儿郎,一句“天地广阔,吾去也”,便一人一马远离庙堂,去江湖肆意闯荡。近几年又听闻他投身军旅,参加了大大小小不少战役,更是叫大家对他的赞叹又上了一个台阶。 时光流转,竟也许久未见了。 “老太太身子健朗,并无什么大碍。”秦喻回完话,便收起盖在老太太手腕的绢帕,“静儿的及笄之礼,朝云应该也会来的,到时候便可相见了。” 秦老太太点头,整理着袖口说道,“多亏瑶娘这丫头服侍我,我倒也没犯过什么病。”伸手便招唤林瑶上前给秦喻行礼。 林瑶垂着头,朝秦喻福了福身子,秦喻只嗯了一声。 老太太又说,“如今你回来了,院子也是瑶娘安排整理的,你过会儿去看了保管合你的心意。” 林瑶垂着头不多说什么,秦喻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等着老太太的话。 “你院中只有些洒扫的下人,和一个小药童,从前你只是回来十几日,有黄柏伺候着也算凑合。” 黄柏是秦喻的贴身随从,此刻被老太太点了名字,他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少爷,心中也明白老太太的用意。但是看秦喻不做声的样子,黄柏也继续低下了头。 “如今你是要回家长住了,衣食起居自然要有人贴身照料,黄柏到底是个男子,不比女子心细。” 老太太看着自己温和谦卑的孙子,又看了看旁边纤柔婉约的林瑶,怎么看怎么觉得合适,“如今便让瑶娘跟着你去,日后由她照顾你,我也好安心了。” 秦喻当然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从前也明里暗里安排过几个丫头去本草斋,那些丫头是何用意,秦喻不是傻子。 他再过半年便要十八了,寻常人家的儿郎都已经在相看合适的妻子了,而自己一心医术,根本无意于此,便只能常常借口出游,躲着老太太谈及婚嫁。 今次回来便知道躲不过,总要涉及这些事。如今不过让一个丫头进院子服侍,老太太到底没有明说,先顺着老太太的心意,他便只装作普通丫头就好,也省的老太太再做别的纠缠。 秦喻点头便应下了。 老太太自然是高兴的,见自己的孙儿此次没有推辞,便觉得是秦喻也是看上了林瑶,心中更是觉得选林瑶果然没错。 林瑶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三少爷,清瘦的身姿,笔直的脊背,自从离开老太太的瑞景堂,秦喻便带着黄柏和她一起回本草斋。 一路上他只和黄柏说话,大抵都是些行李物品的安放,药材准备之类的事,主仆二人一次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林瑶心中也明白,看来这个新领导并不是很乐意接受自己,只是碍于老领导的面子,不得不收下来。 又转念想到,最好三少爷把自己当个摆设一样放在院子里就好,她也乐得自在,顶着本草斋大丫头的名头,既不干活还能拿钱,岂不是咸鱼的梦想? 便毫不在意三少爷的冷淡,只自顾自的算着自己的工钱和存款,盘算着什么时候能攒够点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一进本草斋,药童黄芪便迎了上来,“少爷你回来了!” 一路从草药架子旁边跑向门口,“上次你出门前吩咐我做的药,我都做完啦!” 因为黄芪年纪还小,不适合颠簸,秦喻每次出远门便只带着黄柏。黄芪则一直留在本草斋,每次临行前秦喻都会给他布置一些任务,譬如要制多少粒药丸,要晒多少遍药材,要磨多少药粉,如此云云。 “晚膳后我要考核你的药理知识,都学通了吗?”秦喻蹲下身一边翻看晒在地上的药材,一边问着黄芪。 此次出门已有一年多,期间也只写信慰问家中,信中一并安排了黄芪的功课。 一年多不见,小药童的身量也长了不少,虽然只有十岁,但比同龄人长得高些,或许是继承了他的父亲,也是秦喻的恩师。 思及恩师,秦喻有一瞬间的黯然,但很快就被黄芪叽叽喳喳的汇报声拉回了思绪,“都通了,还有少爷说的几本针灸穴位的书,我也都熟读了!” 秦喻听着,便带着黄柏黄芪一起进了正屋。 一进正屋,秦喻便有些惊讶,他还记得临行前屋里看着是有些杂乱和拥挤的,不少名贵的桌椅,墙上的书画,笔架里还插得海一样的笔,屋里还有一些老婆子们觉得他这位少爷必须要熏的贵香。 秦喻一向只在意他的药材和医书,对于这些琐事他一概不管,既然仆人们觉得需要这样,那便这样。如今一回来,却见一切都大变模样。 整个屋子除了正堂放着六张桌椅,其余一概撤走,所有隔断全部打开,屋子瞬间阔朗了起来。 窗屉门纱都换了雨过天青的颜色,配着正堂案上插着的树枝翠绿竹叶,仿佛置身竹林一般的清新。 墙上的字画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张不同方位的人体穴位图、骨骼图;博古架上的玛瑙玉石也没了,全部变成了捣药锤,铁药碾等制药工具,还有一些模样美丽的药材用作插瓶装饰;正屋进门的大熏香铜炉没了,换成了一个古朴精致的博山炉,放在高几之上,燃着的是草药包的味道,沉静安谧。 黄柏也瞪大了眼睛,“天哪,我走错了吗?” 主仆二人转头看向书房,架上的书籍都被整理好了,医书归医书,药书归药书,其他文史典籍也分开放置,还贴心的写了标签悬挂在柜子上。 林林总总的笔海没有了,剩的几只常用的写字毛笔挂着,整个书房透着光亮,极是整洁。 再看卧房也是如此重新布置了一番,清爽又不失雅致,随意又带着气度。 黄芪见二人的脸上如此震惊又透着满意,心中高兴极了,三步并两步的跑进屋,拽着林瑶的袖子,将落在后头的林瑶拉向秦喻面前,笑得脸蛋子都圆滚了起来。 “三少爷,这些都是林姐姐布置的,以后她也会跟我们一起住呢!” 秦喻出门一年多,连带着黄柏也不在,本草斋除了洒扫的下人,只剩了黄芪一个。那些下人本就是粗使之人,不通医理,平时也说不上什么话。 黄芪每日除了看书便是做药,但他毕竟年岁还小,长日如此,也觉得十分寂寞。 前几日搬来了一个仙子似的大丫头,听扫院子的婆子说日后这个大丫头要长居在本草斋,他又是好奇又是担心。 从前也陆续有几个丫头来本草斋,有的一进来就不喜欢这满院的药材和药味,直报怨难闻;有的觉得屋子太空旷,向库房里申领了一大堆金银玉石摆的盆满钵满,药材都找不到;还有的盯着黄芪一直打听三少爷的各种事,恨不得把三少爷的裤腰带什么颜色都问的清清楚楚,烦的黄芪满头包。 如今又要来一个丫头,黄芪只怕又是个奇奇怪怪的女人。 后来却见林瑶一进来打扫布置,就将他看不惯的珍玩古器都撤走了,还有那些味道重的都闻不见药材味的熏香也终于打包回了库房。 整个本草斋的正堂敞亮开阔,看的人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她闲时还帮着黄芪一起晒药磨粉,甚至还会做好吃的糕点,边做边给黄芪讲故事,不过几日,黄芪对林瑶打心里就觉得亲切。 秦喻回了回神,他万没想到平时不爱搭理人的黄芪居然如此喜欢这个丫头。刚刚在老太太房里,他从没仔细看过这个丫头,他收下林瑶也只是不想驳老太太的面子。 本来打算着带进院子里安置在下人屋里,待上十天半个月,林瑶也会和从前那些丫头一样,受不了药味而放弃某些不该有的念头,到时候他再找个理由打发出院子就行了。 可黄芪如今的表现,却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丫头,倒是叫他有些意外。 平心而论,这屋子收拾布置得令他很是满意,可以说是十分对了他的脾气,就连黄柏也在一旁啧啧称赞。 如今见黄芪也对她如此喜欢,秦喻不由得认真打量起来面前这个沉默安静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