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魔成凰》 第1章 序章 血夜杀机 “贵妃娘娘,您还是莫要为难小的,陛下下了命令,谁都不见。” 姜婉儿被拦在大殿外,这已经是她第五次前来求见,纵使挺着个大肚子身子骨不便,昔日恩爱的帝王仍一反常态的闭门不见。 她与她肚子里的孩子,从万千宠爱于一身到人人避之不及,似乎只用了一夜时间。 这一夜,姜婉儿的母家,朝中赫赫有名的姜家左相,因为擅自改动皇室宗庙外墙的尺寸,有违祖制,被一纸奏折告发到皇帝处,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然而姜婉儿在宫中的待遇丝毫未变,唯有她视作丈夫的皇帝不再见她。 他似乎在躲着她。 一想到这里姜婉儿便感到心头微冷,她抬手抚上自己隆起的腹部,今日这养心殿说什么也要闯上一闯。 就在这时候,徐而不急的脚步声传来,一身端庄大气的正红渐渐映入眼帘,殿外众人皆躬身下跪,只因来人是这偌大后宫的正主——皇后顾卿澜。 姜婉儿作势要拜,皇后连忙隔空虚扶一把:“妹妹如今身怀龙种,不必行此虚礼,让不知礼数的人瞧见了,说不定还得编排本宫谋害皇嗣……” 皇后看似好心的提醒,落在姜婉儿腹部的目光却没有丝毫暖意,不待姜婉儿开口,皇后便厉声斥责姜婉儿的随侍宫女:“你们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宫都担不起的责任,你们竟纵着贵妃任性妄为,若是皇嗣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怕是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眼看皇后就要发落姜婉儿身边的宫女,姜婉儿不愿牵连无辜,只能咬牙带着人离开。临去前,她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如今她总算是知道天家无情是个什么滋味。 这时候有侍卫疾驰而来,脚步一个踉跄跪倒在殿门前。 “报!罪臣姜琅畏罪**!” 姜婉儿听到消息,身形一僵。 姜琅,她的父亲,当朝左相,姜家如今的掌事人,五日前因擅自改动皇室宗庙外墙的尺寸,有违祖制,如今被软禁在皇室宗庙里等待调查。 没想到调查还没开始,竟畏罪**。 姜婉儿心急如焚地回头看向说话的侍卫,却正对上皇后高傲扬起的头颅。 这一切将会很快结束。 ———————— 坐以待毙向来不是姜婉儿的行事风格。 既然皇帝不替她姜家做主,那她便自己替自己做主。 于是乘车出宫,她决定亲自去查个明白。 秘密出宫的路比预想地顺利,有惊无险地躲过查验。 尽管心中早有掂量,但姜婉儿还是错估马车的颠簸,姜婉儿靠着软垫,车内还熏着香,她仍未止住犯恶心。 终于姜婉儿没忍住,准备叫停马车停在路边休息,然而出声却无人回应,便连哒哒的马蹄声都渐渐听不见,若非晃动的轿帘,透出车外倒退的街景,点点绯红月光浸染地面。 不对,为何是绯红色的月光? 姜婉儿一个激灵,一把掀开轿帘,绯红色的月亮高高挂在夜空,月亮不平整的表面仿佛被挖去眼珠的血窟窿,漆黑的夜色被血光浸染,她从前见过血色月亮。 诡异的不止天上月亮,拉车的骏马血肉开始剥落,眨眼间便只剩带血的白骨,但它们仍旧拉着马车在疾驰,突然的血腥变化吓得姜婉儿胃里又开始翻搅。 这时驾车的马夫听到动静,开始慢慢转头,他的头竟生生调转整整一百八十度,明明身体朝前,头部却朝后看向姜婉儿。 目光相触,姜婉儿这才发现驾车的不是马夫,而是一具形似真人的木偶。 “贵妃娘娘快快坐好,很快你就可以……合家团圆!!” 木偶发出刺耳干涩如锯木头般的尖叫声,姜婉儿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腹部,伸手扶住马车的轿厢,想要找个机会逃走。 然而她的手刚刚摸到轿厢,轿厢表面突然泛起阵阵殷红,一个个形似蝌蚪般游走的符文自轿厢上浮起,滋滋啦啦的焦化声响起,姜婉儿痛得连忙缩回手,只见手与轿厢相触的地方竟然被烫出难看疤。 这些殷红的符文竟然变成一个极热的牢笼,姜婉儿受困其中根本无法脱身。 血月、白骨灵车、木偶、血牢符文,这桩桩件件对号入座,都让姜婉儿想起民间那个可怖的传言: 血月当空,木偶抬轿,无论达官还是显贵,都要冥河走一遭。 姜婉儿从来不信这世上有鬼神,因为人心比鬼神更可怕。 护住自己最薄弱的腹部,思考接下来的应对,推测最有可能的布局者。然而紧张与恐惧,牢牢占领姜婉儿的内心,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根本无法冷静。 紧接着她腹中的胎儿突然动了动,姜婉儿突然心头一紧,收摄所有心神,念头齐齐消失,她全神贯注在自己的腹部,生怕腹中的胎儿出现问题。 与姜婉儿念头一起消失的,还有轿厢上的符文,以及马车外的动静。 马车停了下来,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寂静如死境。 突然有黑影从轿帘的缝隙外掠过,引起姜婉儿的注意,她死死盯着缝隙外的景象,不敢轻举妄动掀开轿帘作死。 就在这时候,又有黑影急速掠过。 谁在外面装神弄鬼?! 然而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姜婉儿浑身一个激灵,那是她父亲的声音。 “婉儿,快来不及了,你赶紧出来!” 听到亲人的声音,姜婉儿心中一松,本能想要掀开轿帘出去,然而下一刻她的手就僵在半空。 若**的消息是真,那姜婉儿的父亲此刻不可能出现,刚刚说话的人究竟是谁? 或许根本不是人! 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次是姜婉儿的母亲。 “我的宝贝女儿,咱姜家不求加官进爵大富大贵,为娘只希望你在宫中好好照顾自己。娘想你得紧,你还不快出来让娘看看瘦了没?” 妇人的话语突然转变,前后已经没有任何逻辑可言,虽然是姜婉儿母亲的声音,但她却笃定说话的人根本不是自己的母亲。 再下一刻,外面说话的声音又变了,变成姜婉儿天真不可知的胞弟,还有那死去两年但却秘不发丧,对外宣称送往乡下庄子养身体的庶妹。 听着外面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暴躁的亲人声音,姜婉儿的额头冒出一层细汗,她已经明白这是诱骗她出去的手段,可是她现在龟缩在轿厢里,又能躲到什么何时。 这时候桀桀桀的怪笑声从姜婉儿的头顶响起。 “找到你了。” 姜婉儿猛地一抬头,只见轿厢的顶部不知何时破了个窟窿,木偶血红色的双眼透过窟窿紧盯着自己,尖利的巨爪正按在窟窿边缘,原本是牢笼的轿厢此刻变成姜婉儿最后的避风港。 紧接着巨爪猛地一用力,四四方方的轿厢被巨力分解,吓得姜婉儿凄声尖叫,抱头不敢直视死亡,然而本该发生的事却瞬间消失。 姜婉儿小心翼翼的环视周边,发现自己与马车的残骸正在一处湖畔边。 湖面倒映着天上的血月,湖水在夜色与血月的浸染下,变成诡异的幽红。 一名穿着靛蓝色长袍的女子立于湖面中央,她的绣花鞋轻点水面,激起阵阵涟漪。 ———————— 目光相触的瞬间,姜婉儿已认出对方的身份,皇后顾卿澜的贴身宫女楚夭。 楚夭能够不借助外力安然立于湖面中央,这显然非常理所能及。她身上那靛蓝色的长袍并非中土所有,粗犷原始的浸染纹样隐隐显露出其鲜为人知的另一层身份:巫女。 姜婉儿心中察觉不妙,决定趁对方还未发难之际,找机会逃走。然而洞悉姜婉儿想法的楚夭,嘴角勾出一抹讥讽的笑。 “楚夭奉命前来,送贵妃娘娘一家团聚。” 奉命前来,奉的是何人命令,已然不言而喻。 楚夭的手指轻轻一勾,平静的湖面突然荡起阵阵波纹,五具棺材缓缓从水下升起,姜婉儿父母弟妹的声音从棺材里接连传出,唯有最后一具棺材没有任何动静,因为这是为姜婉儿准备的。 “空棺材只剩最后一具,可是贵妃娘娘肚子里还有一个人……” 楚夭故作叹息的声音响起,姜婉儿转身开始奔逃,可她刚转身便径直与本该在湖中央的楚夭贴脸,对方竟然悄无声息地瞬移到姜婉儿的身后。 姜婉儿拔下头顶的发簪朝着楚夭的脖颈处刺去,她刺得非常用力,手掌传来发簪刺破血肉时造成的阻滞感。然而楚夭竟还在笑,姜婉儿这才发现对方脖子处喷溅而出的竟不是鲜血,而是一个个宛如蝌蚪般的血色符文,它们顺着发簪攀上姜婉儿的手掌,朝着姜婉儿的腹部涌去,眨眼的功夫姜婉儿便全身布满的符文。 “真龙血脉作引,贵妃娘娘这辈子也是值了。” 楚夭的手里突然多出一把人骨匕首,然后猛地刺向姜婉儿一直小心护着的腹部,伤口流出的血液化作一条条锁链,将姜婉儿拖进湖中那具空棺材。 感受到腹中胎儿已没了动静,姜婉儿万念俱灰,她的视线满是如血的殷红,已分不清是血月的诡异,还是眼底渗出了血。 “为什么?” 棺材即将盖上前,楚夭听到姜婉儿满怀愤恨的疑问,她轻笑着出声:“怪只怪贵妃娘娘和姜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下辈子……不,不会再有下辈子。” 楚夭收到的命令是,要姜婉儿及其全家永世不得超生。 棺材盖紧,熄灭的光亮一如姜婉儿的生命。 冰冷的湖水渗入棺中,夹杂着腥咸的铁锈味。 恨意滔天,死不瞑目。 终日提心吊胆,今日开坑,愿能博得诸位看官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序章 血夜杀机 第2章 借命而生 缓慢的下坠,越发僵硬的身体以及无限蔓延的黑暗。 死亡的尽头是一片寂灭海。 知苦断集,慕灭修道,方能涅槃。 姜婉儿背负着锁链的身体被血雾笼罩吞噬,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尚未泯灭的意识隐隐听见真空中有经文吟诵的声音传来,有个熟悉的声音向她倾诉着不舍,表达着不曾遗忘的爱意,这些话语最终的主旨只有一个: 算了吧,放下吧。 可寂灭海水无边,怨憎会,五盛阴苦,灭门杀子之仇焉能平息。 她姜婉儿如何能放下一切,这不是涅槃,这是遗忘与背叛。 究竟是何人在劝她放下,她想要睁开眼看看这伪善之人到底是谁? 许是感受到姜婉儿的不甘,经文吟诵的声音开始变大,姜婉儿身上的锁链开始不断收紧,压得她喘不过气,压得她越发失去身体的控制权,压得她必须低头…… 姜家祖训在上,姜氏后人不得作恶多端,亦不可向恶低头。 姜婉儿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想起自己被装在棺材里沉入水底。 水底一片漆黑,但却有一面与姜婉儿身形相仿的圆镜悬在身边。 姜婉儿伸手想要触摸圆镜,没想到那圆镜竟然动了起来。 不,那不是圆镜,而是一只眼睛。 黑暗的水底,巨大难以名状的异兽正紧紧盯着她。 姜婉儿想逃但却无法动弹,她的视线紧紧盯着如圆镜般的异兽眼珠,竟从这眼珠的倒影中看到如今自己的模样,苍白毫无血色的皮肤,血红色的嫁衣,明艳的红唇以及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突如其来的变化,姜婉儿毫不在意,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真正在意的腹部。 平坦,安静,已无任何血肉相连的悸动。 莫大的痛苦朝着姜婉儿的心头袭来,笼罩着她的血雾受到姜婉儿情绪影响,变得迷离飘忽,黑暗中的独眼巨兽静静看着姜婉儿哭泣,然后忽地一声戾啸。 姜婉儿捂住耳朵,等到声音平息的时候,眼前的巨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一面铜镜。 铜镜映照出一名与姜婉儿身形相似的女子,戴着面具正对镜梳妆。 ———————— 咿咿呀呀的吟唱,婉转悠扬。 柔顺乌黑的头发,及腰长短。 轻抿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 对镜梳妆的女子幻想着自己在芸香宴上大出风头,被当今陛下看中,从此富贵荣华不断,吟唱的声音也显得高亢而激动。 如果停在这里,这一切都会好得恰如其分。 可是她偏偏幻想着皇帝为她摘下了面具,想要一亲芳泽,结果面具摘下,露出其脸上可怖的疤痕,就好似一块上好的璞玉被人摔花了脸。 女子吟唱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梦醒了。 “如果没有这道疤该多好……我陆知微就会是这芸香宴上最美的女人。” **让她可怖的面容变得更加丑陋,驱使着她打开铜镜下方的镜匣,那里放着一盒用以润镜的膏油,女子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取出这盒膏油,手指与膏油相触的那一霎那,她的思绪被幼儿的哭泣声冲击,但这种声音很快便消散。 她吓得一动,膏油落回桌面,小心谨慎地看向四周,确定没有任何声音。 但是她的注意力全然没有发现,在她来回踱步检查的时候,铜镜映出的诡异画面,一个通体紫黑的婴儿正趴在她的肩头,当她收回注意力重新捡起膏油的时候,镜面里的诡异婴儿竟消失不见。 女子坐在铜镜前,拿起刷子,按照早已在心中演练过成千上万次的顺序,开始清洁镜面,嘴里念念有词: “一点心头血,铜镜照幽冥,子初人为祭,花神来相迎……” 此乃民间流传的花钿镜秘法,相传使用此法可以获得花神襄助。 女子咬破自己右手中指指尖,用血点在自己的眉心以及唇峰,最后点在镜面上。 十指连心,将其咬破,用自身心头血架起与花神沟通的桥梁。 接下来便是献上祭品,她重新拿起那盒膏油,打开盒子的一霎那从膏油飘散出丝丝肉眼难察的黑气,这便是子初人,以尚未出世的婴孩血肉以及胎盘所熬制的膏油。 执念越深,献出的祭品便越诡异。 女子将子初人膏油抹在自己的脸上,涂上胭脂,那可怖的疤痕似乎都淡了许多。她小心翼翼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期盼着花神给出回应,然而却没有任何动静。 她有些沮丧懊恼,然而就在这时候,镜面里的她竟然露出满意的神色。 紧接着点点光华从镜面里逸散而出,镜中人影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娇艳的花。 不老花,可使人永葆青春,最关键是可以让她摆脱脸上那讨人厌的疤。 女人在强烈**的驱使下,伸手去抓镜子里的不老花,她的手竟穿过了镜面,仿佛伸进无底的深渊,又似镜花水月,看得到不老花的所在,却始终有难以达到的咫尺距离。 求而不得的气恼浮上女人的脸庞,她拼命去够不老花的位置,完全没在意自己有半边身子已探进镜中,也没留意到她的背后有一个通体乌青近似灵体的婴儿露出诡异的笑容。 鬼婴尖利的獠牙显得面目可憎,它伸出小手轻轻一推,女人心头的贪念炽盛,整个人融进了镜中世界。 缓慢的下坠,衣袖仿佛在水中浮动翻飞。 视线里的景象出现轻微的扭曲,整个人似乎溺水一般,有些难以使劲。 女人看到那可使人永葆青春的不老花,就开在不远处的一片阴影里,淡淡的光华在不老花的花瓣上流转,她仿佛看到自己服食不老花后,容光焕发的模样。 强大的执念驱使着女人来到不老花面前,她俯下身子,伸手去摘花,即将如愿以偿。 然而不老花扎根极深,这镜中世界又难以使力,她费了好大力气,不老花终于出现松动,因为用力过猛,女人的身体不由得向后扬倒。 不老花被连根拔起,它的根部被一只苍白的手紧紧握住,继而血红色的嫁衣渐渐显露而出,最后是一张美艳至极的脸。 拉扯回弹的力量让她们突然脸贴着脸。 姜婉儿终于看清女子脸上可怖的疤痕,以及对方背后那通体青黑近似灵体的婴儿。 鬼婴朝着姜婉儿露出尖利的獠牙,惊慌失措的女子终于回过味来,一手掐住姜婉儿的脖子,另一首则死死拽住不老花。 没有人能阻挡她夙愿达成,哪怕这不老花有主,她也要不惜代价争上一争。 鬼婴脸上的狠戾仿佛刀削剑刻一般,同时出现在女人的脸上。 姜婉儿就快要喘不过气来,这世间为何人人都想欺侮她。 人心至善,不争不抢难道也有错? 看着眼前这陌生女子因为一朵没来由的花,欲置自己于死地。 姜婉儿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若要消此业……回击是最好的手段! 姜婉儿的周身飘散出淡淡的血雾,她感觉自己恢复了些力气,抬手猛地掐上对方的脖子。女人目眦欲裂,她背后的鬼婴青黑眼睛里冒出丝丝黑气,仿佛被眼前这一出相残的好戏所感染,它兴高采烈,丝毫没发现巨大的阴影已经笼罩了它。 等到它回过神转身的时候,对上一只巨大的眼睛,这只眼睛来自不可名状的巨兽。 颤栗,恐惧,继而是哀求哭泣。 鬼婴求饶的小把戏统统无效,因为巨兽已经张开血口大盆,猛地将之吞吃入腹。 没有鬼婴力量的加持,女人突然感到力竭,然而让她放弃不老花是不被允许的事。但就在下一刻,她死都不愿撒手的不老花突然变成锁链,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便蔓延女人的全身。 锁链将女人用力拖拽进原先不老花生长的阴影里,她原本掐着姜婉儿脖子的手,改掐为拉,想要拽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然而就在这时候,不可名状的巨兽突然化作一颗光珠,猛地撞进姜婉儿的身体里,强大的冲击力带着姜婉儿上升,一瞬间便拉开二人的距离。 女人看着不断上升的姜婉儿,她的眼里涌现出慌张嫉妒与疯狂,唯独没有悔恨。 姜婉儿低着头看着女人被淹没在黑暗里,她的头顶洒下一道光。 她感觉自己的力气在恢复,对身体的掌控感在回归。 姜婉儿奋力朝着那道光游去。 ———————— 穿过光圈,回到现实,她瘫倒在一张摆着铜镜的木桌前,桌上还放着女子的面具。 她贪婪地呼吸着,抬起手遮挡灯盏带来的眩光,不敢相信这失而复得的真实。 从幽深寂灭的黑暗,重归人世温暖的眩光。 尽管身体重新有了温度,但姜婉儿的心却始终是冷的。 她想要笑,但是笑不出口。 她想要哭,但泪已经流干。 她环顾周围的一切,确定这不是自己生活过的地方,但规制用度却又那么熟悉。 姜婉儿直起身子,试图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就在这时候,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声音由远及近,眨眼便已到门外。 姜婉儿来不及躲藏,她连忙转过身,一把抓起桌上的面具。 房门被人不客气地从外推开,三个面容身段姣好的女子,看着穿着嫁衣的姜婉儿微微一愣,而后出言讥讽。 “陆知微,我说你怎么没来练舞,原来是偷偷躲起来试嫁衣。” “就你整天神神叨叨戴个面具见不得人的样子,连话也不爱说,哪家正经男子敢娶你这样的怪胎?!” “你可别忘了,你是公主府的人,生是公主府的人,死是公主府的鬼。” “若是你的舞跳得好,把贵人们伺候高兴了,说不定给你指个马夫,还能好好过日子。” 陆知微,公主府? 姜婉儿抓住话语中的关键,这房间里的规制确实是公主府该有的品级。只是据她所知,这大月皇朝只有一个公主府,那便是当朝皇帝的姑母,皇后的亲娘,太皇太后的亲女儿,身份尊贵无二的长公主殿下。 七嘴八舌的讥讽话语,终于引来了公主府管事的人。看到来人熟悉的面孔,姜婉儿下意识想要回避,但对方的目光只在她戴着面具的脸上略一停留,便很快掠过。 “都吵什么吵,赶紧练舞去,下个月芸香宴跳不好,惹得贵人们不高兴,你们的腿都得打断。” “躲什么躲,说的就是你陆知微,你这面具再不摘下来,这次芸香宴就别跳了,免得在陛下面前失了礼数,我们公主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陛下?皇帝? 没错,姜婉儿那袖手旁边的前夫。 强大的恨意涌上心头,姜婉儿下意识攥紧拳头,她正欲开口说点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紧接着姜婉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她脸上的面具滑落。 坏了…… 新文开坑,恳请各位看官给个赞![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借命而生 第3章 六月飞雪 姜婉儿的意识沉浸在黑暗里,溺水窒息的感觉再次出现。 这短时间发生的事情渐次从她脑海里掠过,如跑马灯一般。 父亲被人栽赃陷害死在宗庙大火中,姜婉儿遭遇诡异的木偶抬轿,最终被沉潭活祭。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在黑暗深渊里见到不可名状的巨兽。 然后铜镜、鬼婴,自己顶替舞姬的身份重回人世。 种种难以言喻的遭遇,仿佛小说话本一般,又似噩梦循环上演,轻咬姜婉儿的耳朵,告诉她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这是一个有妖有鬼的世界。 既然有妖有鬼,那有没有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没有人回应姜婉儿,她紧攥着拳头,指甲都要嵌进肉里。 心头忽而有暖流袭来,纷繁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她灵台一阵清明,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那里是巨兽化成的光点汇聚的地方,隐隐约约凝成一颗珠子的模样。 她伸手抚上那颗珠子,异兽的独眼出现在她脑海里,吓得她脱了手。 也吓得姜婉儿从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床前伫立着三名舞姬,她们看着姜婉儿的脸,有人脸上带着嫉妒,有人脸上带着惊疑不定,还有人关心的开口。 “醒了醒了!” “陆知微,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姜婉儿下意识想要去拿面具,继而遭到管事的阻止。 “明明长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非要藏起来,也不知道该说你蠢还是夸你聪明。既然身子骨不适,那就好好休息,都散了吧。” 齐管事屏退了众人,出乎意料地给姜婉儿告假休息时间。 看着众人离开,姜婉儿瘫倒在床上,没敢轻举妄动。 她回想着刚刚的那场幻梦,感觉有些不真实,但如今心头传来的丝丝暖意都在向她传递着一个信息,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从床上艰难地起身,视线移到木桌上那面铜镜,真正的陆知微如今被封存在镜子里,若是对方从镜子里出来,自己的身份将暴露无遗。 必须要尽快将这面镜子处理掉。 姜婉儿将身上的红嫁衣换下,然后带着镜子离开房间。公主府占地极大,亭台楼阁,水榭湖泊,无一不在彰显其主人的身份显贵,却也给姜婉儿提供避开人耳目的机会。 她寻到一处无人的太湖石林,石林连着水域,将铜镜沉入湖底。 姜婉儿心底没有丝毫愧疚,她曾听闻过花钿镜秘法,知晓这秘法需要用到童子血肉,陆知微的手上肯定沾有人命。 看着铜镜沉入水底,姜婉儿冰冷的心没有丝毫波动。 她不是活菩萨,她是背负血海深仇的修罗。 做完这一切,姜婉儿借着身体不适看大夫为由,出了公主府。为防止有人尾随,姜婉儿故意兜了几个圈子,最终来到魂牵梦绕的姜家宅邸。 她迫切想要知道家人的情况。 只是这里已不再是姜婉儿的家,而是罪臣姜琅宅邸的废墟。 为何是废墟?因为就在姜琅畏罪**的当晚,一场大火将姜家烧得干干净净,据说姜家没一个人从大火里逃出来,更诡异的是周围好几座住人的宅邸,都没人听到姜家人的呼救声。 所以有人猜测,姜家人或许早在火烧起来之前就全死了。 这样的猜测在京城里诡异流行,但是真相根本无人在意,就像当初姜家左相如何就畏罪**于皇室宗庙一样。人们只会在茶余饭后鸡贼地讲述姜家如何从云端一夕坠落泥地,说完之后或叹息或拍手称快,偶有记得姜家良善之人,但很快就被“天子亲查,焉能有错”给捂住了嘴。 于是姜家之祸在这样的捂嘴中,从茶余饭后的谈资渐渐被人遗忘。姜家周围的住户也接连搬走,及至姜婉儿此时来到,从前出过贵妃的风水宝地已沦为诡异不详之地。稍微靠近一些,甚至还能沾染上灰黑色的余烬。 然而这常人避之不及的余烬,对于姜婉儿而言却是求之不得的亲缘。 她走进废墟,任由余烬沾染自己的身体,然而上天却偏偏不想遂她的愿,六月的京师竟飘起的飞雪,似乎要将眼前沉浸于悲伤的女人劝退。 六月飞雪,人间有冤。 ———————— 这场不合时宜的飞雪,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京城兵马司门口,衣衫破旧的老者正坐在墙角歇息,他的手臂干瘦如柴,眼珠子里仿佛蒙着一层灰,岁月流逝似乎在他身上特别狠绝,丝毫不留半分情面。 老者自嘲地看着自己干瘪的手,飞雪落在他的掌心,迅速融化,他的表情出现霎那迟滞,诡异的画面瞬间浮现在他脑海: 恨意,滔天恨意,冲得整个天空都是血红色。 在血红色天空的尽头,一具具棺材东倒西歪的排列着,一直延申到近处,诡异的血水从棺材缝涌出,呜咽的哭泣声不绝。 画面中有一个女人的背影,她穿着红嫁衣,看不清楚脸,面对这一具具棺材流下血泪。 最令老者在意的是,红嫁衣女人手里拿着通体泛白的宝珠。 “玄牝珠!” 老者惊讶叫出这宝珠的名字,脑海里的画面瞬间破碎,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费力地伸手入怀,掏出一副用以卜卦的龟甲,无论他怎么扔,卦象都是大凶之兆。 “姜家灭,妖星现,飞雪落,玄牝出。” 干瘦老者显得有些恐慌,他不甘心地抬头看天,嘴里念念有词:“通玄门祖师在上,第二十八代弟子卓耘在下,还请祖师爷多给弟子指引,好让这人间少些疾苦……” 最后一次将龟甲抛起,龟甲与雪花在半空中交会,寻常人肉眼难看到的细节,雪花在接触到龟甲的瞬间化水,这水滴顺着龟甲的纹路蔓延,竟形成“霜烬红云塞外归”的字样,紧接着光芒一闪而逝,龟甲再落下的时候,一个年轻男子骂骂咧咧地从兵马司里走出,嘴里都是对京城的抱怨。 “都说京城遍地是黄金,可是这屁大点官,不但要了我全部的家当,还差点要了我陆云归的命。” 陆云归抬头看着兵马司的匾额,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眼里的愤恨。 下一刻一个轻薄的包袱被人从里面扔了出来。 “臭小子穷得还不如掏粪的,审了你三个月,不是马粪怎么处理,就是母马的产后护理,你小子除了养马还会点啥。身上也就三个铜板,兵马司养你这张嘴都不知花了几两银子,还敢在这里抱怨,你是不是还想再进来扒层皮?” 官差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陆云归立刻变了副嘴脸:“我走我走,哪能劳秦二爷辛苦来送我,我赶紧走就是。” 陆云归嬉皮笑脸地转身离开,结果被卓耘挡住了去路。 陆云归微微蹙眉,他绕开走,岂料卓耘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陆云归立刻便动了真火。 他娘的,来京城给姜家送马匹,钱没捞着,被莫名其妙地关了三个月不说,现在连个老乞丐都敢欺负他。陆云归对着卓耘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开口:“要饭的,快放手,小爷我也没钱给你。” “我不是要钱,我是要你这个人。你叫陆云归是吧?”卓耘看着陆云归有些激动,龟甲上所呈现的卦辞“霜烬红云塞外归”说得不就是陆云归这名字吗?祖师爷给出的一线生机就应在对方身上,他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小伙子,我看你骨骼精奇,是个好苗子,你想不想跟我……” 陆云归抽回自己的手,嘴里骂道:“原来是个想要骗钱的老疯子,惹不起惹不起,溜哟。” 卓耘的话还没说完,陆云归拔腿就跑,他本想上前去追,奈何身子骨不便,他就知道贼老天不会这么轻易让他如愿。 兵马司秦二爷将二人的拉扯收入眼底,不由得张口笑骂,这世道官家缺钱,寻常百姓也缺钱,就连路边算命的老疯子也紧逮着一根韭菜薅。要他说呀,这算命的老疯子骗术不够高超,想想钦天监那帮养尊处优的术士,平时鼻孔仰得比天还高,从不拿正眼看人,尤其是那钦天监监正……咦,和这老疯子长得还有点相似。 秦二爷想到这里一个转身,想要叫住卓耘,可是卓耘已经不见了踪影。秦二爷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想想还是算了,老疯子不可能是钦天监监正,二者年龄不符,钦天监监正驻颜有术,鹤发童颜,根本不会是老疯子这干瘪模样。 当然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钦天监监正已经死了,死在罪臣姜琅**的那场大火里。 作为兵马司的一员,他秦二爷亲自验的尸,哪能有错。 话再说严谨一些,就算是真有错,他也不会认。 这就是混迹官场不成文的规定。 要他说来,这泼天富贵的姜家一夕湮灭,就是不懂得这些道理。那皇室宗庙的尺寸怎么可能有错,而且就算有错,也是绝对不能去认的。可偏偏那位姜家左相是个认死理的人,不但亲自去丈量皇室宗庙外墙的尺寸,还将其上报给朝廷,这不明摆着给人送把柄吗? 这朝廷里盼着姜家倒塌的人可太多了,尤其是最上面的那位。 世人只知大月皇朝最上面的那位是龙椅上的那位。 可是他们这些京官心里却清楚得很,宫中那位三届宫斗冠军才是大月皇朝说一不二的主。 龙椅上的这位都是她老人家扶持起来的。 当年先皇崩逝,皇位无继,是太皇太后拿着剑和印玺推着这谢家小儿上的龙椅。 谢家小儿,也就是如今的皇帝,当时还未束发之年。 诸位看官相信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吗?你们的收藏和评论就是我想要的回应![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六月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