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 第1111章 谁说太子一定能当皇帝 待胤祥过来,姐弟三人便一同回永和宫用膳,饭桌上,德妃只和儿子们说了些趣事,半句不提八阿哥、九阿哥,直到儿子们回阿哥所,才叮嘱几句,要他们之后的日子安生念书,不可淘气闯祸。 路上,胤禵说:“额娘到如今,还用‘淘气’二字来说我们,哥,我们明明都是大人了。” 胤祥打量了一眼弟弟,笑道:“四哥说,他这么大时,也觉着自己是大人,四哥和四嫂成亲也早,他比咱们俩还早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可如今回头看,真真就是个笑话,你放心,将来咱们也会这样笑话自己的。” “笑话自己做什么,谁还没年少过,年少才气盛呢。” “那你……” 胤祥话音未落,前头忽然有匆忙杂乱的脚步声,小安子和小全子立刻带着太监们将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团团围住,好在那动静很快就远了,小安子上前探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胤祥警惕而严肃地说:“先回去吧,若有事,很快会传消息来。” 胤禵皱着眉头道:“再往前,不是毓庆宫吗?” 哥俩对视一眼,胤祥召来小安子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带着胤禵速速赶回阿哥所,之后不消半个时辰,小安子就回来了,果然如十四阿哥所料,是毓庆宫闹出的动静,东宫的奴才又在找太子。 因十五阿哥在胤祥屋里默书,胤禵闲闲地在一旁解鲁班锁,直到十五阿哥离去,他才凑到十三哥面前,说道:“昨晚在乾清宫用膳,四哥说小时候在慈宁宫吃鱼,太子给他们挑刺,哥你还记得不?” 胤祥收拾着书本笔墨,不以为意地应道:“记得,怎么了?” 胤禵说:“四哥冷不丁提起太皇太后,我瞧见太子眼里一瞬而过的慌张惊恐。” “你是说,太子怕太皇太后,可是太皇祖母作古十几年了。” “哥,难道你没听过传言,当年是谁把疯癫的温僖贵妃从咸福宫放出来的?” 胤祥不禁严肃起来:“你想说,是太子?” 胤禵点头:“不是太子也是索额图,他们跑不了。” 胤祥长长一叹:“若真是如此,他图什么,难道太皇太后要废他这个太子?” 胤禵气恼道:“横竖是为了东宫之位,为了将来的帝位,可我不明白,若真是他和索额图干的,皇阿玛怎么能忍?”“皇阿玛……”胤祥继续收拾书本,口中道,“谁说皇阿玛忍了,皇阿玛对你说的吗?” “可这都十几年过去了,皇阿玛还会再 追究吗?” “他是太子,又不是皇帝,谁说太子就一定能当皇帝,而你又凭什么认定,皇阿玛不追究?” 胤禵顿时眼眸晶亮:“哥,你说到我心坎上了,我可算想通了,早几年这事儿就梗在我心里,可我答应苏麻喇嬷嬷不与人提起,昨晚的事连着今晚的事,我实在忍不住了。之前我就不明白,难道在皇阿玛心里,太子真就比祖母更重要,这下我明白了,不是,绝不是。” 胤祥轻轻一叹,劝道:“那就继续答应苏麻喇嬷嬷,温僖贵妃的事,再不要提起,咱们信皇阿玛,不论何时,咱们都要信皇阿玛。” 然而胤禵重复着:“哥你说得对,他是太子,又不是皇帝,谁说太子就一定能当皇帝。” 胤祥皱眉:“你别魔怔了,这话有那么了不起吗?” 胤禵叉腰站得挺拔,仿佛十分的快活:“我就知道,皇阿玛不会护犊子到那份地步,叫我说,咱们这些儿子都加起来,也比不过太皇太后,皇阿玛若真袒护太子,太子也不至于疯了。” “我看是你要疯了,再嚷嚷,我可找额娘告状了。” “不说了不说了,哥,还得是你,我这心里一下松快了。” 胤祥无奈地摇了摇头:“就你这一惊一乍的,还想自称是个大人?” 胤禵嘿嘿一笑,就要往胤祥的床上躺,胤祥不许他睡在自己屋里,可哪里赶得走,哥俩吵吵闹闹的,把苏麻喇嬷嬷都惊动了。 紫禁城外,八贝勒府中,八福晋守着一桌子早就没了热气的饭菜,好半天才等来下人的回话,说贝勒爷在九阿哥府,一时不知几时着家。 明明一早就传话,说贝勒爷今晚回来和福晋一同用膳,然而厨房精心准备,福晋干等半天,八阿哥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去了九阿哥府,还是福晋派人去找,才有的消息。 珍珠心疼地来搀扶福晋,劝道:“九阿哥的事来得突然,贝勒爷回来后,一定会来看您的,福晋,您先歇着去吧。” 八福晋轻轻推开珍珠的手,扫了眼桌上的饭菜,说道:“把张氏叫来,将这桌饭菜赐给她,让她一口一口全吃了,你就守在桌边,看着她吃。” “福晋,这一桌菜,七八个汉子也吃不完,张格格她……” “今儿吃不完,明儿热一热接着吃,三四天吃不完,就吃七八天,还能撑死她了?” 说完这话,八福晋才起身,扶着自己的腰身,小心翼翼地往卧房去,可到门前就把珍珠拦下,冷冷地说:“去看她吃饭, 是贝勒爷赏的,要她好好吃。” 珍珠不敢忤逆,命其他丫鬟小心伺候,回到膳厅传了话,很快就见张格格赶来。 然而得知福晋把一桌菜都赐给自己,还要她全部吃完,吓得瘦弱的人跪倒在地上,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您好歹先吃着,慢一些吃,奴婢再去劝劝福晋,再不济,给您包、包了,明日接着吃,大冷天的,这菜放不坏。” “珍珠姑娘,我又做错什么了吗,怎么办……” 第1112章 不见血如何夺江山 珍珠想帮张格格,可她不敢忤逆福晋,更要紧福晋眼下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一切的事都要顺着她的心意。 便是此刻,一面劝着张格格先吃起来,一面进屋想要再劝说福晋,却见丫鬟们搀扶着福晋捧着痰盂,害喜的人正辛苦而剧烈地呕吐着。 “福晋,要不要宣太医……”珍珠急忙赶来,担心地问道。 “用不着,怀孕都这样,过去瞧着别人害喜,我心里还羡慕,给我水。”八福晋缓过劲来,等丫鬟喂了热水漱口,收拾清爽后,才软软地靠在美人榻上,用丝帕轻拭嘴角,生生被吐得血红的眼睛里,却有笑容,“这算什么辛苦和折磨,吃不下睡不好的,才知道是孩子在我肚子里安生着呢。” 珍珠从一旁取来腌梅子,八福晋挑了一枚含着,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福晋……” “想替张氏说情?” “看在张格格还算老实的份上,奴婢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罢了。”八福晋轻抚小腹,心里也怕作孽不好,“让她带回去,和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一起吃了吧,横竖别糟蹋了粮食。” 珍珠大喜,但不敢露在脸上,依旧谨慎谦卑地答应,也不敢立刻就去援救张格格,先耐心伺候了一会儿福晋,直到福晋抬手要她走,她才悄悄离开。 膳厅里,和着眼泪将已经凉透的饭菜往嘴里塞的张格格,已连连作呕了好几次,看见珍珠来,顿时哭得直哆嗦,筷子都落下了。 珍珠说了福晋的吩咐,便命下人将饭菜收拾起来,随张格格带回她的住处,下人们早就守烦了,无不麻利地来拾掇,而张格格只想尽快离开这里,甚至自己动手提了一篮饭菜,着急忙慌地走了。 珍珠站在厅门前,一阵冷风扑面,想到福晋曾说想让八阿哥纳她为妾的事,心里不禁一阵寒战。 她会用一辈子来报答福晋的再造之恩,可她心里明白,只能当奴才,只有当奴才,才能有“一辈子”可言。 此刻九阿哥府中,胤禟已喝得七八分醉,歪在梨花木椅上,嘻嘻哈哈地说着:“十四那小子的野心,越来越藏不住了,我如今倒是很期待那一天,期待他和老四狗咬狗的那天。到时候,我得开一壶好酒,叫上京城最好的戏班,我要敲锣打鼓地看热闹,看他们咬得狗毛满天飞,看乌雅氏那老狐狸精,哭得肝肠寸断。”胤禩喝了一口酒,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会是我和四哥先争,而他渔翁得利?何况,真到了他和四哥争的那天,你我就算还活在这世上,也必 然已是一无所有了。” 胤禟砰的一声拍响酒桌,恼怒于八哥这番话,可又不忍冲八哥发火,忍了半晌才醉醺醺地说:“真有那天,不论是老四还是老十四,我都要拉一个垫背,哪怕一起死,八哥,我拉着他们一起死,皇阿玛就只剩你了。” “胡说,胤禟你醉了!” “不见血如何夺江山,八哥,我的火枪,会替你瞄准他们的脑袋,砰……开了瓢炸了浆……” 胤禩起身来阻拦弟弟:“不许再说了,胤禟,你该醒一醒酒。” 胤禟却又哭起来:“我害死了胤禌,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完了,我一面心疼胤禌,一面又恨他的死害了我一辈子。八哥,你以为我不想当太子,我不想当皇帝吗,都是爱新觉罗玄烨的儿子,我怎么就不成呢?” 胤禩眉头紧蹙,不再劝说弟弟,而是转身将府中管事与胤禟的近侍唤来,叮嘱他们往后自己不在的场合,便是被主子打骂,也不能让九阿哥再喝醉,有什么事他会做主,不然九阿哥喝醉了,连他们都不得好活。 众人纷纷应下,而九阿哥已醉得困倦起来,软绵绵地瘫在梨花木椅上,胤禩轻轻一叹,命下人们来伺候,他也该回去了。 然而走到宅门外,将要上马车时,才听下人说福晋先头派人来找,胤禩猛然想起今天吩咐管事传话,夜里要和霂秋共进晚膳,心里隐隐有几分不安,便催促马车夫速速回家。 那么晚回到家,八福晋早就睡了,得知妻子睡下,胤禩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想着不如去张氏屋里歇一晚,管事却暗示主子若不在福晋屋里,还是去书房的好。 胤禩问:“福晋又磋磨张格格了?” 管事无奈地应道:“算不上磋磨,格格没受折腾,不过是在福晋跟前做做规矩罢了,主子,后宅的事儿您不过问,就是最好的。” 胤禩冷声道:“我也不想过问,可她好歹是大福晋的族妹,是皇上赏赐的侍妾,真有什么事,就该上头过问、宫里过问,那时候受罪的,不还是福晋自己?” 管事忙道:“奴才和珍珠姑娘都明白,一直劝着呢。” 胤禩沉沉一叹,没来由地想起了四哥的家,他若能有四嫂那样的福晋该多好,果然皇阿玛连天底下最好的儿媳妇,都要给他最喜欢的儿子,太子妃亦是如此。 “去书房,福晋若是醒了,告诉她想见我就传话,不妨事。” “奴才记下了。” 第1113章 何必自寻烦恼 两日后,皇帝移驾畅春园小住,将至十二阿哥与七公主成亲前方归,令人惊讶的是,德妃居然丢下小女儿的婚事随驾侍奉。 这天众人送圣驾离宫,到慈宁宫请安散了后,宜妃就跟来景阳宫坐坐。 除了佟贵妃和惠妃没来,其他人都在,宜妃当着众人的面就嘲讽德妃为了霸占皇帝,居然连亲生女儿的婚事都不管了。 端嫔和布贵人听不得这话,又不能当面顶撞宜妃,端嫔便借口身上不自在,带着布贵人、戴贵人她们走了。 宜妃却不依不饶,继续嘀咕:“布贵人好歹生了个闺女,这么多年连个嫔位都混不上,难道就因为德妃是从她手底下出来的,皇上是看德妃的脸色?” 其他嫔妃怎敢议论德妃娘娘的是非,都只低眉垂首地坐着听,荣妃见大家都没意思,便主动说散了,再坐下去也无趣。 宜妃却越发来劲,嚷嚷道:“怎么还说不得了,七丫头不嫁了吗,她把那么大的事丢下,跑去和万岁爷逍遥,我还说不得了?” 然而嫔妃们陆陆续续都散了,唯有荣妃还气定神闲地烹茶,见宜妃晃来晃去,不禁笑道:“偶尔听你这么咋咋呼呼,就恍惚自己也还年轻,可是妹妹啊,这一套在我跟前还有几分意思,在皇上跟前可就荒唐了。” 宜妃傲然道:“皇上喜欢我什么样,我还不明白吗,就不劳姐姐费心了。” 荣妃好脾气地一笑:“你明白就好。” 宜妃坐下来,不耐烦地看着荣妃摆弄茶具,说道:“那天胤禟挨罚,我一面生气心疼,一面想着,万岁爷会不会也像哄她一样,回头来哄哄我。” 荣妃笑问:“后来呢?” 宜妃把脸一冷:“不是带着她逍遥去了吗,我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上。” 荣妃将茶递给宜妃,说道:“那天九阿哥被罚,宫里的奴才好一阵动静,比往日其他阿哥们挨罚还热闹,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胤禟怎么他们了?” “和胤禟不相干,奴才们都等着看宜妃娘娘大闹乾清宫呢。” 宜妃气得瞪大眼睛:“哪个奴才,谁,姐姐你告诉我,我要缝了他们的嘴,挖了他们的招子。” 荣妃道:“你不是这么狠毒的人,别说损功德的话,消消气。” 宜妃白了一眼,可气势却弱下来,委屈地说:“我不怕奴才们看笑话,我就怕万岁爷从此心里没了我。我真以为他会来安抚我,会来给我个解释,你看永和宫那几个小崽子挨罚,皇上 每回都不忘了去安抚她。荣姐姐,你说在皇上眼里,这么偏的心,是因为儿子,还是我们?” 荣妃喝了茶,淡淡一笑:“若因为儿子你心里能好受些,那就怪儿子呗,何必自寻烦恼?” 暖阁里这几句话,清清楚楚透过帘子传出来,毓溪从“永和宫那几个小崽子”开始听的,听到“自寻烦恼”,就拉着五妹妹退了出去。 大宫女吉芯跟来,无奈地笑道:“这话本不该奴婢说,其实公主和福晋听了也没什么,一样的话宜妃娘娘都念叨十几二十年了,德妃娘娘听了也不会在意。” 毓溪大方从容地说:“我和公主走得急,没听见什么,请姑姑替我们通传一声,太后还等着我和五公主回话呢。” 吉芯称是,恭敬礼貌地进了暖阁去,温宪才很不屑地说:“得亏五哥是在皇祖母膝下长大的,不然也一定被教歪了。” 毓溪摇了摇头,示意妹妹不要再说,而吉芯也很快就出来,二人再进门,就见宜妃站在门帘下,一脸狐疑地打量她们:“你们姑嫂不在宁寿宫伺候,跑来做什么?” 第1114章 儿女情长可令我神伤 毓溪恭敬地笑道:“回娘娘的话,为了七妹妹的婚事,之后少不得叨扰荣妃娘娘指点与帮衬,皇祖母命儿臣和五妹妹先来谢恩。” 宜妃轻轻翻了个白眼,侧身与屋里说:“我说什么来着,她自己跟着皇上逍遥去了,把那么大的事丢给你。” 温宪道:“还有贵妃娘娘、惠妃娘娘和娘娘您呢,是景阳宫离得近,先来了荣妃娘娘这儿,娘娘您要不回翊坤宫等着,我和四嫂一会儿就来给您磕头。” 宜妃没好气地说:“要磕头是吧,就在这儿磕呗,我心疼你们,别跑翊坤宫了。” 荣妃已出门来,冲宜妃皱了眉头,便温和亲切地与孩子们说:“娘娘和你们闹着玩呢,什么磕头不磕头的,你们额娘伺候皇阿玛去了,可比我们辛苦。至于宸儿的婚事,一切皆有规矩定数,不过是些细小的事要你们姑嫂费心,这不也正好历练历练,娘娘这儿闲着无事,你们要人用了,就派奴才来传话。” 毓溪谦恭地说:“还请荣妃娘娘、宜妃娘娘多多指教,额娘出宫前也交代了,不可逞强自负,有不懂的地方,要儿臣立时向娘娘们请教。” 荣妃笑道:“进来坐,都杵在这儿说话做什么,外头怪冷的。” 却听宜妃幽幽念一句:“她多好啊,儿子闺女都在身边,遇事儿兄弟姐妹齐心协力,都是养孩子,怎么就咱们把自己养得这么凄凉。” 荣妃冲俩孩子摆手使眼色,要她们别往心里去。 温宪便故意大大咧咧地说:“不坐了,我和四嫂还得去给贵妃娘娘和惠妃娘娘磕头呢,娘娘,我们可走了啊。” 毓溪则端庄稳重地行礼告辞,带着妹妹离去,走过影壁墙时,隐约听见宜妃冲荣妃嚷嚷,姑嫂二人相视一笑,大大方方地走了。 之后去了储秀宫,再至长春宮,惠妃惯会应对人情世故,自然不会为难姑嫂二人,彼此和和气气说了些客套话,也就散了。 回宁寿宫的路上,才真正说起宜妃和荣妃说的那些话,温宪直言道:“额娘本非原配,谁也不比谁强一些,但额娘有这样的命,皇阿玛有这份心这份情,我们也犯不着替额娘谦虚。” 毓溪颔首:“你四哥也很明白,因为额娘,很多事他能轻而易举地达成心中所想,其他兄弟就没那么好命了,这也是宜妃娘娘会暴躁幽怨的根本。” “要是将来……”才开口,温宪就犹豫了,避开四嫂的目光,想着如何敷衍过去。 “是不是想问我,要是将来四哥身边也有额娘这样的存在 ,我会怎么办?”然而毓溪太了解妹妹,这话赶话的,不能有别的事。 温宪心疼地说:“是我热气冲头,想到这混账话,四嫂,不会的。” 毓溪笑道:“额娘早就提醒过我,面对李氏、宋氏我的骄傲和从容,全因我知道,她们不在你四哥心上。将来如有更年轻漂亮的,闯进你四哥心里,我就不会这么淡定了。” “额娘与您说的?” “额娘虽非原配正室,可从她的立场更能体谅我的心情,我很感激。”毓溪大气地一笑,眼中满满的底气,“若这是无可避免的事,那就顺其自然,我会包容自己的伤心难过,只要你四哥不行宠妾灭妻之事,我会体面地守好与他的感情。而这世上,除了丈夫,我还有父母长辈、兄弟姊妹,我还有孩子。” 温宪愧疚于提起这话,急道:“您别担心,四哥不会的……” 毓溪笑道:“总想着不会,岂不是更大的失望,但也没得总惦记这事儿,船到桥头自然直。从我坚定心意要跟随你四哥起,就明白自己不是圄于后宅之人,儿女情长可以令我神伤,但绝不能牵绊我、束缚我。” 温宪好生敬佩:“四嫂嫂心中有大丘壑,我与舜安颜虽无这些烦恼,可我也要大气勇敢地同他面对一切。” 毓溪笑道:“什么大丘壑,如今事事顺心,我才能口出狂言,当年求子不得的时候,产后困顿的时候,我可什么也不是。好啦,咱们不想那么远,先过好眼前,现下最要紧的,是让宸儿风风光光成亲。” 温宪扬起笑容,摩拳擦掌地说:“那可不,谁也不能委屈了我妹妹。” 此刻,圣驾已抵达畅春园,皇帝一进园子,就与大臣们在清溪书屋商议国事,德妃被送至瑞景轩,和嫔与几位贵人常在前来伺候,被德妃劝回去了。 瑞景轩一贯是德妃在畅春园的住处,多年来时不时陪皇帝来小住,里里外外如永和宫一般熟悉,但每回从紫禁城过来,心里都不自觉感到松快,也不怪皇帝这些年,越发在紫禁城里住不下了。 环春四下打量后,来到娘娘跟前说:“主子,我不放心这里的奴才,要把屋子再收拾一遍,今日不刮风,天气暖和,你到园子里走一走,一会儿就好。” 德妃道:“马车坐得我心里烦闷,正想走一走,你们收拾吧。” 环春便命宫女们伺候娘娘去逛园子,自己带人收拾屋子,还不忘给主子怀里塞一只手炉。 而这天气说是暖和,不过是比寒冬腊月强几分,要知道园子里的积雪还 有七八分未融,一冬天没人来,到处白白净净,日头底下美极了。 德妃抱着手炉临湖而立,惬意地感受清净安宁,不知过了多久,宫女紫玉轻声道:“主子,咱们额驸过来了。” 德妃回眸,见富察傅纪带着一队侍卫从远处而来,侍卫们停下后,富察傅纪便单独上前来行礼。 这般清俊挺拔的少年郎,如今是自家孩子了,德妃更是另眼看待,温和地问:“我还不知道,你跟着皇上过来了。” 富察傅纪应道:“是,奴才奉旨随驾,此刻正带侍卫园中巡防,惊扰了娘娘。” 德妃笑道:“不妨事,你们巡你们的,我坐车坐烦了,来吹吹冷风,一会儿就回去。这园中上下歇了一阵子,难免松懈,这几天你们多用心些,将规矩紧一紧,一切以皇上的安危稳重。” “请娘娘放心,奴才定尽心尽力护圣上万全。” “自然是放心的,对了,四阿哥还在园子里吗?” “回娘娘的话,四阿哥尚在清溪书屋与皇上和大臣们商议国事。” 得知儿子还在园中,德妃便吩咐宫人去给梁总管传句话,要胤禛忙完了就回去,不必过来请安。 而说这话时,德妃又想起一事,便对女婿道:“再过些天,就能听你叫一声额娘了,额娘有些话想与你说,能不能让侍卫们先去巡视,额娘要耽误你一盏茶的功夫。” 第1115章 听皇上的话 富察傅纪爽利地应下,便去安排侍卫继续巡防,转身回来,见宫女太监都退后了些,便主动走近几步,抬起胳膊,好让娘娘搀扶。 “没事,娘娘我还没老呢。” 德妃温和地一笑,沿着湖畔缓步前行,富察傅纪亦恭敬规矩地相随。 “五公主的额驸,自幼在宫中念书,与皇子们一起长大。如今入了国子监,尚未学成已担当诸多差事,日后有了正经官职,若能建功立业、步步高升,乃至继承佟家家业、袭爵拜相,前途不可限量。孩子,这些你都知道吧。” “是,奴才明白。” 德妃停下脚步,看着小女婿问道:“娘娘想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富察傅纪躬身道:“奴才不敢揣测娘娘之意,但以奴才的理解,娘娘是否担心奴才会嫉妒不满、心有所怨,毕竟年岁越长,奴才与五额驸的差距会越大。” 德妃道:“然而富察家与佟家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近,或有一日真正取代佟家。” “是,奴才明白。” “虽说世家子弟中,不少经由大内侍卫之路步入朝廷从政,马齐为你做的安排,想来也是要走这条路。那么,这条路若是断了,从此只能在皇上身边当个侍卫,顶着额驸的头衔,换谁都会不甘心吧。” 富察傅纪抬起头,真诚地说:“奴才不敢说此生都能甘心当个侍卫,但奴才清楚地明白,同人同命从不存在于这世上,阿哥们皆是皇上的儿子,难道人人都能当太子,天之骄子尚且如此,那么奴才的运势,已强过世上千千万万人。” 德妃很是满意:“果然是个清醒冷静的孩子,难怪皇上如今到哪儿都愿意带着你,想来不仅仅是因为你做了他的女婿。” 富察傅纪道:“娘娘方才所言,五额驸可能有的前程已然顶天,既然奴才当下就能预想到五额驸将来最荣耀风光的模样,那么真到那一天,只会比现下更想得开。何况,五额驸也有诸多不易,娘娘只是为额驸往好了期盼,但五额驸身上的桎梏,只多不少,奴才亦然。” 德妃感慨:“是啊,你们都不容易,都难。” 富察傅纪道:“五额驸之才学,走科举之路也能有所成就,入国子监亦是凭真本事,而奴才之资,但凡能走科举之路,也不必伯父费心举荐入宫。奴才不是聪明人,可奴才有自知之明,懂知足常乐。”德妃道:“此前从四阿哥、四福晋口中听说的你,都有同一个词,说你不卑不亢,七公主眼中亦如此。这是弥足珍贵的品格与能耐,孩子,你 很了不起。娘娘不能许你多么远大的前程,可只要你初心不改,一生秉持这份珍贵,皇上也好,四阿哥他们也好,绝不会亏待你。” 富察傅纪躬身道:“奴才谨记娘娘教诲。” 德妃道:“要听皇上的话,孩子,不论眼下还是将来,不论你在谁身边当差,记住,要听皇上的话。” 富察傅纪稍愣了一愣,眼底露出尚未褪尽的年轻稚气。 德妃看在眼里,生出几分怜爱,温和地问:“娘娘吓着你了?” 富察傅纪坦言:“奴才一时不能明白娘娘的意思。” 德妃笑道:“听话听音是份聪明劲儿,可哪里来那么多的弦外之音,娘娘要你听皇上的话,你听皇上的话就是了。” “可是……” “怎么了?” 富察傅纪很是犹豫,怯怯地看向娘娘:“奴才已决心忠于四阿哥,为四阿哥效力。” 德妃眼中,是看自家孩子的目光,是爱怜又嫌弃孩子的傻气,嗔道:“难道四阿哥不听皇上的话?” 一个激灵上头,富察傅纪终于悟了,躬身道:“奴才明白了,请娘娘放心。” 德妃笑道:“成亲后,可不能再一口一个奴才,宸儿会不高兴的。” 少年郎不禁脸红,笑了笑不敢接话,怕显得轻浮。 “好孩子,忙去吧,春寒料峭,你在皇上身边行走,保重自己的身体,也是保重皇上的身体。” “是,娘娘也请早些回瑞景轩取暖,奴才告退。” 这日午后,胤禛从畅春园回到城中,队伍径直往紫禁城走,正闭目养神,忽然感觉马车停下了。 照例车外随从会立刻禀告发生了什么,可胤禛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动静,不免警惕起来。 刚要开口,车厢门被推开,他一面紧张地做出防御姿态,一面就看见花儿一般的笑容出现在眼前。 “贝勒爷,吓着您了?” “胡闹,怎么遇上的,小心些,别摔着。” 胤禛说着,就来搀扶毓溪,抓了胳膊揽到身边,摸了摸媳妇儿的手,好在是暖和的。 “这是回府还是要去哪里?” “去宸儿的公主府,既然出门了,想着顺道处置一些事,我是从宫里出来的,若非皇祖母留着用午膳,我这会儿已经在妹妹的宅子里了。” 毓溪刚说完,就听见胤禛腹中微弱的咕噜声,夫妻那么多年,任何动静她都明白怎么了,担心地问:“还没用午膳?” 胤禛玩笑道:“哪有四福晋那么好福气,皇阿玛可不会留午膳。” 毓溪问:“额娘也没管你?” 胤禛点头:“额娘传话要我忙完了就走,不必去瑞景轩请安,可她却拉着富察傅纪在园子里说了半天的话,你说这有了媳妇儿不疼儿子也罢,我怎么连女婿也比不上了?” 毓溪笑得花枝乱颤,伸手摸一摸丈夫的脸颊哄他,想起皇祖母给带了点心的,忙唤小和子去取。 “没工夫吃,马车停在路边也不成样子,该惹人议论了。” “我知道,你带着垫几口,小和子拿来了我就下车,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胤禛推开拉窗看了眼外头,正经道:“日头都偏西了,去公主府看着些时辰,别忙得太晚,这时节太阳一落山就该冻骨头,把你累坏了,额娘和宸儿都会过意不去。” “那你呢,贝勒爷会过意不去吗?” “好好说话,听着了没?” 毓溪却软乎乎地笑着,脸上是只有对胤禛才会露出的娇软,缠得胤禛没法子,揉了揉她的脸颊,又亲了一口。 “听话,早些忙完就回去。” “是,贝勒爷,贝勒爷也别把自己累着。” “你啊……” 然而小和子很快就取了点心回来,两口子的腻歪有限,毓溪就要走了。 胤禛亲自送下车,可夫妻二人刚站稳,远处竟有人策马扬鞭闯荡街市。 胤禛下意识将毓溪护在身后,而那些人并未看清路边停着哪一府的车驾,嚣张霸道地踏尘而去。 第1116章 既然贵府规矩大 街上的百姓受到惊吓,少不得怨声载道,胤禛唤来小和子,命他派人沿途查看,如有受伤遭难的百姓,要及时救治,并报顺天府知道。 小和子刚应下,就见福晋马车的马匹浮躁不安,车夫和下人正极力安抚,胤禛很不放心,便要用自己的马车送毓溪去七公主府。 夫妻二人又回到车上,毓溪呆呆地出神,胤禛察觉到了,不免担心地问:“吓着了?” 毓溪摇头:“为首那一个,我瞧着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胤禛道:“能让你见过的外男,除了宗亲大臣,便只剩各府各家的管事奴才。” 毓溪一个激灵,想起来了:“直郡王府,是大阿哥家的管事。” 胤禛不禁蹙眉:“大阿哥家的,那我怎么没见过?” 毓溪说:“你与大阿哥多在朝廷和宫里相见,这么多年去过他的宅子几回,府里管事也多,见不着不奇怪,我也只是大福晋刚没那阵子多走了几回,才碰巧见过这一个。” 胤禛略思量后,推开拉窗唤来小和子,低声嘱咐了几句,就命马车先行,好送毓溪去宸儿的公主府。 车马缓缓而行,毓溪问道:“若我没记错,真的是大阿哥的奴才当街纵马,你打算怎么处置?” 胤禛整理着袖口,说道:“自有朝廷的规矩,何况是奴才犯事,对他而言,杀了奴才谢罪也不算什么。” 毓溪道:“我的意思是,若此事无人弹劾,上头不追究呢?” 胤禛抬起头,却是笑了:“上头都不查了,我去向皇阿玛告状,只会落得乾清宫,不,现下是清溪书屋,只会落得在园子里罚跪,让额娘也跟着上火,你不心疼?” 毓溪紧张起来:“不不,我想的是,要不要送大阿哥一份人情,你替他把这事儿了了。” “图什么?” “图一个雨露均沾,遭人议论起来,四阿哥对哪个兄弟都好。虽然吧,包庇纵容不好,不光彩。” 如何处置,胤禛心里已有了底,但也高兴于毓溪的敢想敢拼,对于将来,对于前程事业,他们两口子的心始终在一条道上。见胤禛冲自己笑,毓溪反而不自信了:“我是不是说了傻话,你别笑了。” 胤禛凑近些道:“若掺和大阿哥的事,尤其是这样的破事,皇阿玛发了狠,会像揍胤禵那样收拾我,我如今可丢不起这人。” 毓溪吓得一哆嗦:“这、这么严重……是我太想当然,别嫌我傻。” 胤禛却抓过媳妇儿的手,稀 罕地摸了又摸,说道:“怎么会傻,雨露均沾这词儿虽听着不合适,可正是我所想的,他们之中就算有人篡位逼宫,我也只能执剑挡在皇阿玛身前,而不是半路阻拦,抓判他们的罪行。我相信,这也是皇阿玛所要求我的,不然,我白白在乾清宫跪得站不起来。” 毓溪问:“那你方才吩咐小和子什么?” 胤禛笃然道:“我不能掺和,可我不能不知道。” 这日傍晚,毓溪从七公主府回到家中,见着弘晖和念佟,难得姐弟俩不吵不闹,还一个比一个殷勤地伺候额娘,又是给端茶,又是给拿果子,青莲来传话,一时都不能放开了说。 直到李氏、宋氏来请安,他们惦记起小弟弟,跟着侧福晋去了西苑。 青莲这才道:“太阳快落山时,惠妃娘娘忽然宣大福晋进宫,宫里传出的话说,大福晋是哭着走出神武门的。自然这话里多少有些夸大其词,大福晋再如何年轻不经事,也不会在宫里掉眼泪。” 毓溪道:“看来大阿哥府奴才当街纵马一事,已经传开了。” 青莲啧啧道:“这阵子不正抓些个行为不端的宗亲吗,九阿哥在茶馆闹了一场,怎么大阿哥也上赶着跟上来,办这一宗事的还是赫舍里家的人,能轻易放过大阿哥?” 毓溪说:“若有紧急的朝务、军务,可免去纵马之罪,大阿哥在兵部行走,要编个由头不难,何况犯事的是奴才,用胤禛的话来说,杀了那几个奴才谢罪,大阿哥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话音刚落,有丫鬟进门,送来了最新的消息,大福晋去了八贝勒府,这会子应该已经进门坐下了。 毓溪与青莲对视一眼,打发了小丫鬟后,青莲便轻声道:“惠妃娘娘该不会要为难八福晋?” 毓溪沉沉地点头:“八成是。” 青莲唏嘘不已:“可今天这事儿,和八福晋不相干啊。” 毓溪道:“惠妃不会在乎什么奴才当街纵马,大不了杀了谢罪,他们母子是一样的狠绝。更因为狠绝,她在乎八阿哥的子嗣,怎么能容许八阿哥有儿子呢。” “您、您说惠妃娘娘惦记八福晋肚子里的孩子?”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她惦记的,但愿八福晋能见招拆招,护好她的孩子。” 八贝勒府中,珍珠之前能拦下安郡王府老王妃,今日自然也能为八福晋挡住大福晋的去路,几番婉转恳切的话语下,到底是没让大福晋见上八福晋。 不料大福晋话锋一转,说难得登门,想和堂妹 一见,珍珠再没有借口阻挠,只能恭恭敬敬地请大福晋稍候,说她去请。 可大福晋却说自家姐妹,没那么多规矩,硬是跟着珍珠自行来了小院,见到了紧张惶恐的张格格。 大福晋本意,就是不让珍珠先一步见到堂妹,虽然她几乎没来过八贝勒府,可堂妹在贝勒府过的什么日子,外头早有传闻,上回太医都传到宫里去了,说八福晋磋磨侍妾。 然而大福晋自己在家中尚未站稳脚跟,婆婆跟前更是毫无底气,哪有闲工夫来理会堂妹过得好不好,直到今天,惠妃指着她的鼻子一顿训斥,而后威逼利诱,逼得她不得不亲自来一趟。 此刻,大福晋想要支开珍珠,说道:“姑娘回去伺候你家福晋吧,我们姐妹说说话,不必你伺候了。” 珍珠恭敬地说:“福晋卧床安胎,不能相见侍奉您,已是十万分的愧疚,奴婢若再丢下贵客离去,贝勒府真不成体统,奴婢就罪该万死了。” 张格格怯怯地看着堂姐,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这样做,比起得罪堂姐,张格格更不愿为难对自己好的珍珠。 可大福晋一咬牙,发狠道:“既然贵府规矩大,容不得我们姐妹相见,我将妹妹带回郡王府便是了,也不为难姑娘你了。” 珍珠忙跪下:“大福晋息怒,奴才该死。” 大福晋道:“要么你退下,要么我把人带走,你自己看着办吧,再不济,等你家贝勒爷回来,我这个大嫂要请叔叔评评理。” 第1117章 惠妃容不下 见大福晋动怒,珍珠不敢再坚持,恭恭敬敬地退下了,而她一走,大福晋就泄了气,身子都软了。 张格格更是胆怯,死死低着头不敢看堂姐,忽然被摸了肩膀,也是吓得一哆嗦。 大福晋沉沉一叹,说道:“你在这府里,过得不好吧?” 张格格摇头:“贝勒爷性情温和,对我十分体贴。” 大福晋说:“那么她就更容不下了,如今大阿哥身边的侍妾越来越多,我如何看待她们,八福晋只会更厌恶地如何看待你,我再明白不过。” 张格格抬眸,柔弱之人还有心同情堂姐,毕竟大阿哥从前名声在外,原配大福晋在世时,府中真真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没想到如今一切都变了。 大福晋苦笑一声:“我也就比你体面些尊贵些,那些侍妾虽不敢冒犯我、挑衅我,可我上头有婆婆磋磨,一时间不知,是我这样受婆婆的气来得苦,还是你这般遭家主母欺负的更苦。” 张格格不禁热泪盈眶,垂眸道:“当初老太太和伯母舍不得您,就是预见了惠妃娘娘不好对付,姐姐,您受苦了。” 大福晋叹道:“你还替我喊苦呢,自己都瘦成什么样了,难道八福晋不给你饭吃。” 张格格含泪摇头:“说来话长,好歹日子还算能过下去,您放心。” 大福晋又重重地一叹,接着起身到门前张望一眼,生怕隔墙有耳。 料定无人偷听后,才回到堂妹身边,轻声道:“我今日本就不是来看八福晋的,是来看你的,那么巧八福晋不见人,我正好顺水推舟来看你一眼。” 张格格问:“堂姐可有什么吩咐。” 大福晋摸着心口,克制自己的愧疚与害怕,狠下心说道:“千万别怀上八阿哥的孩子,不然,孩子保不住,连你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 张格格的身子,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害怕得想说话,可牙齿一下下磕在嘴唇上,几乎要沁出血。 大福晋红着眼睛,哽咽道:“你我这辈子,除了跟随丈夫,再无出路,我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将来的事,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兴许哪天八阿哥就发了迹,大阿哥遭了难,到时候,我今日所说的一切都是罪过,不论是八阿哥不肯放过我,还是你不能原谅我,我都认了。” “堂、堂姐……”“咱们好好的姑娘,却不能安生许个好人家,外人眼里,给皇帝当儿媳妇,多风光呐,谁又知道,我们日日在刀尖上讨生活。” 张格格热泪滚滚,满心的委屈 痛苦无处宣泄,只低声哭道:“我不怀,堂姐您放心,我不怀。” 大福晋深吸一口气,用帕子轻拭眼角,冷静下来说:“八福晋肚子里这个孩子,惠妃是容不下的,你千万离她远一些,别到时候成了你的罪孽。你我都不容易,姐妹一场,你当我恶毒也好,当我自私自利也罢,我能做的就这些了。” 很快,天黑了,八福晋的卧房里,珍珠一脸凝重地进门来,垂首禀告道:“主子,大福晋走了。” 八福晋放下账本,问道:“她们说些什么?” 珍珠跪下,愧疚地说:“奴婢本是守在边上的,可大福晋撵奴婢,还动怒说奴婢若不走开,就要带张格格走,或是等贝勒爷回来请他评理,奴婢实在、实在没法子……” 八福晋抬头看窗外夜色,说道:“能有什么事呢,横竖不会是好事,要么撺掇她来谋害我的孩子,要么就是给她支招儿,好早日怀上胤禩的骨肉。” 珍珠说:“大福晋奴婢没敢细看,但后来去看了张格格,格格她脸色惨白,又双眼红肿,不知受了什么惊吓,哭成那样。” 八福晋冷笑:“她绿豆大的胆子,真有什么大事,就该吓死过去了,看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福晋,您有什么打算。” “她那么老实,连一点儿小错也不犯,难道我还能弄死她?”八福晋目光阴冷地说,“倒是想撵走干净,可人家偏是皇上下赐的呢。” “福晋,您千万别冲动。” “我不冲动,现下没有任何事,比得过我的孩子。”八福晋重新拿起账本,吩咐珍珠,“传我的话,明日起免了张氏的晨昏定省,从今往后,没我的命令,不许她走出住处半步。” 珍珠怯怯地应下:“奴婢这就去传。” 八福晋伸手护着已然微微隆起的小腹,恨道:“我知道,惠妃那毒妇,容不下胤禩的孩子。” “要不要和八阿哥商量?” “他本该比我更紧张才是,可他为什么不紧张,你说呢?” 珍珠茫然地摇头:“奴婢不明白。” 八福晋苦笑:“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可想给八阿哥生孩子的女人,满京城都是,他当然就不在乎了。” 第1118章 这是咱们期盼多年的孩子 夜里,胤禩回到府中,听下人说福晋睡了,而张格格身上不好,他便毫不犹豫地去了书房。 用膳时,得知大福晋今日来了一趟,但未能与福晋见着面,只在张格格的小院里坐了坐。 胤禩冷冷地说:“郡王府的奴才今日当街纵马,不等明天就被参了,大福晋不在家训诫下人,跑我们家来做什么?” 下人道:“听说大福晋是从宫里来的,大福晋见过惠妃娘娘后,就来找咱们家福晋了。” 胤禩依旧淡淡地:“不是没见上吗?” 下人咽了咽唾沫,说:“大福晋走后不久,福晋就下令……” 胤禩正要夹菜,停下筷子问:“福晋说什么?” 下人道:“不许张格格离开住处,明日起晨昏定省一概都免了。” 胤禩夹了菜,淡漠地说:“不是挺好吗,她还能少受些磋磨,不见就不见吧。” 下人抿了抿唇,没敢再多嘴,只默默伺候在一旁。 吃着饭的人,将这些话在心中又过了一遍,隐约觉着不对劲,忽然心头一紧,放下筷子就往门外走。 门外的小厮被唬了一跳,赶紧提起灯笼为贝勒爷照亮前路,屋里的人也追出来,给主子披上风衣。 胤禩则一步也不停留,径直来到了正院,进了卧房。 八福晋本是因怀孕贪睡,才早早歇下,此刻正好一觉醒来,迷糊着要不要继续睡时,就听见有人进门的动静。 丈夫的脚步声,她自然是熟悉的,可一时分不清是醒是梦,直到一阵寒气扑面,胤禩坐在了床榻边。 “胤禩?” “我吵醒你了……” 八福晋稍稍清醒几分:“你身上怪冷的,从哪儿来的?” 胤禩则道:“霂秋,是不是害怕了,怕惠妃要害你,大福晋突然跑来找你,总该为了些什么是不是?” 八福晋彻底醒了,怔怔地看着丈夫,她分明记得睡着之前,还对珍珠抱怨,说胤禩不在乎她,也不在乎孩子。胤禩脱下了浸着寒气的风衣,搀扶霂秋坐起来,用被子将她裹严实。 “胤禩,你怎么了?” “老大府里出了点事,大福晋却跑来找你,这算什么意思?想必今日在长春宮,惠妃没对她说什么好话,才逼得她行事荒唐。但他们可以乱,咱们不能乱,霂秋,别害怕,我会护着你和孩子,谁也伤不了你。” 八福晋已然热泪盈眶,不知是孕妇多思虑,还是为胤禩这番话动怀,他们夫妻 之间的感情,总是这样时好时坏。 为了公务为了前程,乃至为了九阿哥、十阿哥,胤禩都能随时丢下她,但又时不时会像此刻这般,将她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 八福晋冷静下来,笑道:“我没事,我好着呢,我谁也不见,身边用的都是信得过的,珍珠也会护着我。” 胤禩道:“你免了张氏的晨昏定省,我觉着很好,她为人单纯,甚至有些愚蠢,即便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害你,可万一呢,万一被人利用。” 提起张氏,八福晋的心莫名一沉,但又劝自己想开些,说道:“既然你也觉着合适,我就更没负担了,不然总像是我要欺负她,可我做什么要和她过不去呢。” 胤禩道:“她只是个侍妾,什么都不配和你比,霂秋,你安心养胎,外头的事一概不必理会,这是咱们期盼多年的孩子,我会和你一起守护好他。” 八福晋拉着丈夫的手,隔着棉被覆在小腹上,高兴地说:“我隐约觉着有些胎动了,可太医说还要过半个月才明显,我也没经验,不知到底算不算胎动,可我能感受到,咱们儿子很康健很结实,他在我肚子里很好。” “是啊,肚子真是大了好些。” “我说是儿子,很偏执很可笑吧。” 胤禩摇头:“我也信是儿子,一定是儿子。” 八福晋心里高兴,自然什么烦恼都放下了,捂着胤禩微凉的手说:“老大家惹了麻烦,他一定气不顺,皇阿玛又去了畅春园,你若是在紫禁城里遇上老大,能避开就避开些,别叫他阿欺负你。” “放心,虽不敢说大话,但如今敢欺负我的,没几个了。” “你自然了不起,单是这一个除夕春节,哪怕我不见客,也有贺礼源源不断地送来,大臣们宗亲们,都承八贝勒的情呢。” 胤禩眼底亦有几分骄傲:“我手底下,如今有不少能用的人,因此我得更勤勉于朝务,得拼了命为皇阿玛当差,然后耐心地等待太子离开东宫。” 猛地听这话,八福晋的心砰砰直跳。 她当然明白,胤禩若能继承大统,她就是未来的皇后,谁敢想她这个幼年多坎坷,没有双亲缘,还要受父亲罪过所累的孤女,能有一日会成为中宫,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 “胤禩,你忙你的,我会照顾好自己。” “今晚不忙了,正好你醒了,陪我吃两口饭,我才吃了几口,听说大福晋的事,就赶来看……”胤禩话未说完,伸手擦去妻子的眼泪,“ 怎么哭了?” 八福晋却是泪中带笑,说道:“没事,我高兴的,我也饿了,咱们一起吃些。” 第1119章 不必我动手 转眼已是二月末,京中积雪消融,万物复苏,畅春园中已隐隐现出青绿,南归的雀鸟也纷纷归来,晨起听得鸣叫声,好不热闹。 这日毓溪带着弘晖和念佟来向额娘请安,小家伙们难得出门撒欢,高兴得什么似的,德妃吩咐宫人仔细看护,就由着他们出去玩耍。 婆媳二人则围炉烹茶,毓溪自然是禀告七妹妹的婚礼筹办,眼下已万事俱备,就剩挑选宫女下人,定了后日由内务府选送,毓溪和温宪亲自去挑。 “我以为温宪会跟着你们来的,今日这热闹,她怎么不来凑?” “五妹妹进宫陪皇祖母了,说她多走动几趟,宸儿能忙些自己的事,公主府有我,宫里有她,两头齐全。” 德妃好生欣慰,这样好的孩子们,其实不是教出来的,是她顶天的福气,得了老天爷的恩赐,忙碌大半辈子,堪堪中年就能享儿女的福气,谁能不羡慕呢。 毓溪道:“额娘,我给宸儿也置办了多宝格,可这回再说是皇祖母赐的,其他娘娘们该不高兴了,就说您给宸儿置办的可好,我和胤禛不愿露财。” 德妃笑着答应:“好,额娘什么都听你的,你安排就是,你能为额娘分担这么大的事,我又高兴又心疼,你自己才多大呢。” 毓溪笑得眉眼弯弯:“我也不小了,您别再当小孩子看我,再说了,妯娌们想要历练还没机会呢,是我的福气。” 德妃道:“别太辛苦,年轻也要保重身体,今日额娘不多留你们,用过午膳,趁着天色早就回去。” 毓溪答应下,给额娘斟茶时,想起一事,问道:“额娘,前阵子大阿哥府的奴才当街纵马这事儿,皇阿玛知道吗?” 德妃嗔道:“你是替胤禛来问的,都过去多少会儿了,你们才想起来问?” 正是此刻,紫禁城里,宸儿将太后赏赐各宫的糕点送至西六宫,在长春宮与惠妃寒暄几句,出门来,刚好遇上来请平安脉的太医。 这在宫里是常事,宸儿自然不在意,带着宫女继续往翊坤宫走。 然而太医进门,惠妃就屏退了宫人,冷冷地问:“八贝勒府的脉,能插得上手了吗?” 太医低声应道:“八贝勒指名的汪太医,与微臣师出同门,平日里还算交好,但若要插手八贝勒府的脉案,实在有些为难。” 惠妃问:“那可有听说什么奇怪的话,八福晋的胎可安稳?”太医谨慎地回眸看了眼屋里没有其他人,才道:“娘娘,微臣与汪太医闲聊中得知,八福晋的床榻上 ,有一股奇怪的气味。汪太医怀疑八福晋床上的枕头或是香囊里,有一味叫‘远志’的药材,此药材可安神静心、祛痰开窍,是道家常用之药。” 惠妃蹙眉问道:“这味药怎么了?” 太医道:“孕妇当禁此药,若无疾症擅用此药,会刺激宫内血气,引发早产。” 惠妃顿时眼眸精亮,问道:“既然汪太医与你说了,为何不提醒八贝勒,他还是八贝勒亲自选的。” 太医道:“汪太医已经提醒了,可八福晋说,她所用之物,皆从道观张仙人手里来,安稳可靠,不必汪太医费心,这事儿,他也就不好再开口了。” 惠妃问:“现下胎可稳?” 太医应道:“听汪太医的口气,胎儿暂时是稳健的,可危险也存在,八福晋若继续嗅闻那些药材,只怕孩子不足月就要分娩。” 惠妃的笑容掩饰不住,乃至是喜上眉梢:“好好好,都不必我动手,她就能自作孽了。你回去继续留心,再旁敲侧击地让那汪太医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比不得宫里娘娘怀皇子,贝勒福晋的孩子保不住,没人会怪他。” 第1120章 含饴弄孙的快活 翊坤宫外,宫女桃红送七公主出门,正和和气气地说着话,但见太医从长春宮的方向来。 冷不丁又撞见公主,太医不知怎么跟做了亏心事般一哆嗦后,才恭恭敬敬地站立行礼。 宸儿轻轻抬手命他退下,这边与桃红说:“娘娘若是吃着喜欢,只管派人告诉我,我让宁寿宫的厨子再做了送来。” 桃红恭敬地说:“多谢公主亲自走一趟,奴婢眼下只盼着喝您的喜酒,奴婢新做了一身衣裳,就等着您成亲那日穿呢。” 宸儿笑道:“到时候一定给姑姑送两坛好酒来,不过你可不能吃醉了,还得照顾宜妃娘娘呢。” 这些客套话说罢,宸儿也送完了糕点,该回宁寿宫复命。 桃红站在宫门前相送,直到七公主一行走远了,才回到主子身边。 宜妃正懒懒地摆弄着太后赏赐的糕点,见桃红回来,便吩咐:“拿给八丫头吧,我都什么年纪了,还能馋一口点心?老太太怎么不将些金啊银的赏赐给我,只惦记她那五丫头。” 桃红走近收起点心匣子,轻声道:“方才奴婢送七公主,瞧见太医从长春宮出来。” 宜妃不屑地问:“她身上不好吗,又或是请平安脉?” 桃红道:“那太医乍然见到七公主和奴婢,跟见了鬼似的,虚着呢。” 宜妃嗤笑道:“怎么着,难道是在长春宮里与惠妃苟且了?话说回来,惠妃也是该守不住了,皇上都多少年没碰她,这会子说老不老,说年轻也绝不年轻,她……” 桃红打断了主子的话,说道:“宫里这阵子的闲话,除了议论七公主成亲的排场比着五公主差多少外,就是说惠妃娘娘能不能容得下八阿哥的孩子,奴婢对您提过的,您记得吗?” 宜妃顿时眼眸锃亮,满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她是不是要动手了?” 却是此刻,小宫女急急忙忙跑来,一脸欢喜地说:“娘娘,九阿哥府传消息,府里一位侍妾有身孕了。” “真的?”然而宜妃一阵高兴劲儿上来,瞬间就萎了,恹恹地说,“什么侍妾,他哪有什么正经侍妾,净是些丫鬟通房,不值钱的。桃红你说,胤祺那口子不生养,胤禟这里连处都处不到一块儿,我是造了什么孽,想要个正经嫡出的孙子也要不着。” 桃红劝道:“皇子皇孙的,哪有什么嫡庶之分,只要是孩子都好,咱们九阿哥早日有一儿半女,性情也能收一收,您说呢?” 宜妃无奈地点头:“也就这些话安慰安慰自己 了,回头找两个太医去瞧瞧,先头丢了一回了,这回可得保住。” 桃红应道:“奴婢这就去,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兴许皇上一会儿给您捎信来呢。” 宜妃却摇头:“我可不指望了,这辈子只有他来我跟前,我才指望得上。” 畅春园里,用过午膳,毓溪本该早早带孩子们离去,可疯玩一上午的姐俩,都依偎着阿奶睡着了。 德妃哪里舍得把孩子们叫醒,可这回皇长孙没跟着来,毓庆宫的孩子一个都没来,弘晖和念佟自然不能久留,唯有让毓溪等一等,等孩子们醒了再动身。 这一等,等来了宫里的消息,说九阿哥府的侍妾有喜,都快三个月了,没多久又送来消息,说太后下旨给了侍妾的名分,果然原只是个收了房的丫鬟。 “总之大阿哥的事,不论好坏,你们离远些,罚或不罚,皇阿玛自有他的考量。”瑞景轩里,婆媳二人喝着茶,德妃说道,“额娘还是那句话,大清是皇阿玛的,胤禛做好他的分内事,足以。” 毓溪给额娘递茶,说道:“这回,胤禛可算和皇阿玛想到一处,我还自作聪明,问他要不要给大阿哥送个人情,胤禛说离远些才好,不然皇阿玛就该收拾他了。” 德妃笑道:“这傻小子,终于开窍了。” 正说着,环春进门道:“娘娘,清溪书屋来人传话,万岁爷已经往这里来了。” 毓溪忙下地站好,理一理仪容,德妃安抚儿媳妇别紧张,带着毓溪一同出门迎候,果然不多久,皇帝的步辇就到了。 婆媳二人屈膝行礼,皇帝亲手搀扶起德妃,一面问毓溪:“孩子们呢,朕想弘晖那小家伙了。” “皇爷爷……”但听奶声奶气的呼唤传来,众人看去,小皇孙居然穿着寝衣就跑出来,奶娘们手忙脚乱地追来,顾不得圣驾当前,赶紧先裹了小阿哥。 皇帝快步上前来,抱起被裹严实的孙儿,责备道:“那么冷的天,怎么不穿衣裳往外跑,皇爷爷可要生气了。” 弘晖倒也不惧怕,委屈巴巴地说:“弘晖找额娘,阿奶也不在……” 小家伙才睡醒,肉呼呼粉嫩嫩的脸上还有两道睡印,水汪汪的眼睛一委屈,就看得人心软。 皇帝拍了拍孙儿的屁股说:“下回再不许了,要爱惜身体,不然冻坏了,你额娘和阿奶都会心疼的。” 德妃上前道:“皇上进屋吧,给弘晖穿上才是正经,这样厚实的裹着,您抱着也累挺。” 皇帝将孙儿颠了颠,心情 甚好地说:“走喽,咱们穿衣裳去,阿奶要生气了……” 众人拥簇着帝妃和小皇孙进门,德妃到门前,回眸看了眼毓溪,示意她别担心,毓溪这才安心几分,冷静下来,跟着进了门。 如是,帝妃带着孙儿在暖阁里屋,毓溪侍立在门外,听着动静,像是念佟也醒了。 但见宫女们来架起屏风,门帘掀起时,毓溪瞧见,屏风将祖孙隔开,好让宫女们为小格格穿戴。 念佟不小了,不论是皇阿玛的细心,还是额娘的谨慎,毓溪心里都很踏实。 不去想什么皇权地位,此刻仅仅是祖父祖母含饴弄孙的快活,原本今日带不带孩子们来,毓溪就矛盾了两天,真来了又怕遇上皇阿玛,这下可好,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到了眼前,她也没必要再矛盾和紧张了。 “毓溪……”忽然传来皇帝的声响。 “是,皇阿玛,儿臣在。”毓溪忙到门前应答。 “进来说话。” “是。” 第1121章 都是儿子,真真天壤之别 进门行礼后,毓溪规规矩矩地站着,刚好念佟穿戴齐整了,睡眼惺忪的孩子见皇爷爷在这里,竟有几分害羞,娇滴滴地往阿奶怀里钻。 毓溪温柔地引导:“好孩子,来给皇爷爷行礼。” 然而德妃搂着孙女说:“不拘礼,我们还没醒呢,是不是,阿奶抱着,咱们慢慢醒一会儿可好?” 毓溪便道:“皇阿玛,是儿臣和胤禛没把孩子教好,请皇阿玛恕罪。” 皇帝却捏了捏弘晖的脸颊,心满意足地说:“你们养得很好,朕也算养过几年孩子,这孩子教得好不好,一眼就看明白了。” “多谢皇阿玛包容。” “你额娘在园子里怪闷的,这几日朕也忙,既然孩子们来了,就留下住几日,刚好你也能腾空去忙宸儿的婚事,如此两头周全可好?” 毓溪抬眼看向额娘,见额娘颔首,便答应下:“儿臣自然听皇阿玛的吩咐。” 皇帝道:“朕带着你额娘躲清闲,要你忙里忙外张罗妹妹的婚事,实在辛苦你也委屈你了,你的好,朕心里记着呢。” 毓溪大方地笑道:“皇阿玛,儿臣的好,只要胤禛记着就行了。” 德妃嗔道:“怎么在皇阿玛跟前说话的?” 皇帝却笑得欢喜:“说她做什么,朕还听不得了吗,这才是儿女福气,朕听着高兴。” 于是说定了将弘晖和念佟留在畅春园,毓溪见皇阿玛再无其他吩咐,便主动告退。 自然是要腾出地方来,让帝妃好好说话,小孩子在跟前无妨,她这儿媳妇也杵着就不合适了。 环春一路送福晋出园子,毓溪交代了一些小家伙们近来新长的脾气,劳烦姑姑费心照料,环春则屏退宫女,另有话要与福晋说。 “娘娘一直犹豫,要不要多嘱咐这句话,奴婢擅自做主,替娘娘说了。”环春神情严肃地说,“八福晋平安分娩之前,您千万不要与贝勒府有任何往来,实在要做人情,让四阿哥与八阿哥嘴上说几句关心的话就好,也不要往八贝勒府送任何东西,尤其是吃食药材,更使不得。” 毓溪立时就明白了话里的意思,想必眼下所有人都听说了,惠妃容不下八福晋的孩子,可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谁知道哪个无辜之人会被卷入麻烦里。环春道:“福晋,还请多些小心。” 毓溪则问:“姑姑恕我冒昧,我想知道,皇阿玛对此有何想法,毕竟宫里宫外,早就传开了,皇阿玛不可能不知道。” 环春道:“福晋,皇上要管的 事太多了,皇上顾不过来。” “可是……” “奴婢只知道,眼下惠妃还没动手,而八阿哥早就不是孩子了,他能保护妻儿,自然,万岁爷更不会眼睁睁放任哪一个去害自己的骨肉。” 回家路上,毓溪将这些话想了又想,环春也许只是客气,好显得额娘不是事事处处都要指教他们夫妻,但这些话,定是额娘所担心的。 “皇阿玛不会放纵任何人残害他的骨肉儿孙,可皇阿玛,似乎也不是太在乎,都是儿子,真真天壤之别。” 毓溪定下心,她得守好自己的福气,守好胤禛的福气,额娘再三叮嘱的话,大清是皇上的,他们一定要听。 二月一过,便迎来十二阿哥和七公主的初定宴,但皇帝回宫观礼后,当日便折返畅春园,将待儿女婚礼之前,才正式回宫。 紫禁城里热闹之余,最多的闲话是,一位阿哥和一位公主的初定宴排场加起来,都不如五公主成亲那会儿,一个娘生的姐妹俩,差别竟那么大。 闲话说得多了,真真假假便分不明白,转天胤禵在书房听见小太监嚼舌根子,向来待下宽容的他,一时动了大怒,要命人将那俩奴才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胤祥拦下了,说近来都是七姐姐的好日子,不该打打杀杀,胤禵倒也听劝,撂下这里的破事,气呼呼地走了。 胤祥将几个小太监训斥一番,才来找胤禵,可弟弟见了面,开口却说:“其实他们搬弄是非,并不是冲着五姐姐和七姐姐,姐姐们最知道皇阿玛和额娘的心意,才不会计较这些事,他们就是编出花来,七姐姐也会一笑了之,绝不在乎的。” 胤祥不禁问:“可你这般生气,方才又打又骂的,过去从不这样对待奴才。” 胤禵嘀咕了几声,含糊不清,不知说的什么。 胤祥耐心地问:“到底怎么了?” 胤禵说:“他们是冲四哥和我来的,哥你别不高兴我不算上你,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 胤祥恍然大悟,坐下说道:“你怕将来,他们一样搬弄是非,拿四哥成亲的排场和你来比,从而挑唆咱们兄弟的感情。” 胤禵点头:“假话说多就成了真的,世人真会以为,我和四哥不好。” 胤祥道:“可真到那一天,咱们也防不住,打从你出生起,就惹来无数议论,你和四哥都躲不过的。” “那怎么办?” “怎么办,你照旧和四哥好不就成了,难道被那些不说人话的畜生牵 着鼻子走?” 胤禵抿了抿唇,正经道:“四哥会被他们影响,会误会我吗?” 胤祥真真哭笑不得,但这的确是个正经问题,他一手撑着脑袋,忽然一个激灵,笑道:“有四嫂在,这样的事有四嫂在就错不了,估摸着咱们的婚事也会由四嫂张罗,那些混账东西,就更说不上话了。” 但听胤禛的声音从门前传进来,问道:“什么事又要烦你们四嫂,还不够她忙的?” 哥俩惊见四哥到来,立刻起身相迎,胤禵隐隐有些慌张,他不知道方才的话四哥是否听见,也不知道能不能让四哥听见。 胤祥瞥了眼弟弟,便开门见山地说:“几个奴才嚼舌根子,说七姐姐的婚事排场远不如五姐姐,胤禵生气了。” 胤禛径直走来,随手翻阅弟弟们桌上的书本,一面道:“是该生气,你们如何处置的?” 哥俩彼此看了眼,胤禵显然有些犹豫,胤祥便大声道:“哥,将来胤禵成亲,一定也会被拿来和您比,胤禵怕您听了外人的闲话,会误会他和您计较。可是胤禵才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不论是比四哥强,还是远不如四哥,他都不会在乎的。四哥,将来您也别听外人瞎说可好?” 胤禛没好气地瞪着俩弟弟,卷了书想要敲他们的脑门,可是赫然意识到,弟弟们早已有了高大的身量,他们是大人,不是小孩子了。 第1122章 胤禛的心意 “皇阿玛夸你们前日递上去的文章写得好,尤其是胤祥,对于朝廷日后如何更好地安置灾民,有很独特的见解,后日大臣们到畅春园议政,皇阿玛还会拿来与臣工商讨。” 胤禛负手而立,含笑看着一双弟弟。 “还有胤禵,皇阿玛说你的行文沉稳多了,只是有些地方,你自以为潇洒不羁,实则透着几分稚气。可这份稚气皇阿玛也很珍视,揠苗助长要不得,你们一天天长大,一步一个脚印,才能走得更远,爬得更高。” 胤祥笑道:“皇阿玛不知那文章,是胤禵连夜赶的,那几分稚气想来就在这仓促间了,他若能沉下心来,好好耗费时日写文章议国事,只怕比些入朝多年的大臣还要好。” 胤禵心虚地看着十三哥:“不是说好了,不说的吗?” 果然惹胤禛生气,瞪着弟弟问:“你又赶时间,这坏习惯还改不改了?” 胤禵低下脑袋,倒也诚心认错:“改了一些的,哥,别生气……” 胤禛道:“皇阿玛夸你,我生什么气,可你本来能做得更好。” 胤禵嘿嘿一笑:“人无完人啊,再说了,我太好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胤禛扬手要打,胤禵却接过哥哥手里的书本,嬉皮笑脸地问:“哥,皇阿玛要你来夸我和十三哥,是不是还有奖赏?” 此时小安子来奉茶,俩弟弟殷勤地请四哥坐下,胤禵端上茶,又说:“要不有什么差事没人做的,让我和十三哥去开开眼,不求什么大事,哪怕去南苑校场修马棚也成。” 胤禛嗔道:“堂堂皇阿玛修马棚,成何体统,你是犯了罪吗?” 胤祥忙说道:“是玩笑话,四哥,我们只是不挑差事,但凡能学本事,能为皇阿玛和您分忧的,我们都乐意干。” 胤禛吃了茶,说道:“不如替你们四嫂分担分担,初定宴过了,七姐姐府里要最后装缮成亲那日的布置,宗亲大臣的贺礼也陆续往宅子里送,你们去帮着收拾看管,再跑几处王府替额娘和你四嫂回礼,俱是些琐事,你们可愿意?” “怎么不愿意,只要能出宫,做什么都成,哥,要不就今天?” “四嫂那么辛苦,是我们该做的。” 胤禵和胤祥几乎同时开口,彼此性情的不同也全在话里了,胤禛不禁笑了。 胤禵却拉了拉十三哥的衣袖,轻声道:“四哥怎么一直笑,笑得我汗毛都立起来了。” 胤祥轻轻啧了声:“别胡闹,你非得挨踹才舒坦?” 胤禛又喝了茶,说道:“你们从小在宫里长大,紫禁城里但凡是个人、是个活物,没有不被编排的,皇阿玛都躲不过是非,哪一处殿阁的野猫叫得响,都会被议论。如今说你们五姐姐七姐姐也好,将来说咱们兄弟三个也罢,值得在意吗?” 哥俩互相看了看,胤祥自觉无需回答这个问题,他从来就不担心任何流言蜚语会离间他与四哥和十四弟的感情,而胤禵心思就重得多,尚嫌稚气的眉宇间,氤氲着几分迷茫。 胤禛翘起二郎腿,笃然看着弟弟,说道:“婚事排场算什么,将来比一比咱们哥几个谁当差当得最好,谁最得人心,谁更有能耐,谁最讨皇阿玛喜欢,只要他们想比,可以比的事无穷无尽,你若听一回就恼一回,还有心思做正经事吗?” 这话如醍醐灌顶,胤禵醒过味来,气呼呼地说:“是啊,区区一个婚事排场算什么?” 胤禛道:“皇阿玛带着我们打噶尔丹那回,你们四哥我,就意识到自己不善战。过去大阿哥被世人嘲笑是沾了几位皇伯皇叔的光,蹭了些军功在身而已,可四哥真正去了一回沙场,才明白大阿哥有大阿哥的能耐,而我,也有做不好学不来的事。” 胤禵年少气盛地说:“哥,我觉着我能行。” 胤禛笑问:“那么将来人人嘲讽四阿哥不如十四阿哥的时候,你怎么办?” 胤禵立时就生气了,凶道:“哪个敢说,我抽不死他们!” 恰好小全子送点心进来,被吓了一跳,呆立着不动,却又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哈哈大笑,兄弟几个气氛可好了。 “小全子。”胤禛见了,吩咐道,“回阿哥所预备给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换衣裳,要送他们出宫。” “是,奴才这就去。”小全子也高兴,不顾放下点心,转身就走了。 七公主府中,毓溪端坐暖阁,见了一个又一个管事和内务府的奴才,额头上密密冒了一层汗,又累又热,正想换一处地方坐,就听外头熟悉的声音嚷嚷起来。 转身从窗前望,便见两个长身玉立的少年郎站在院中,胤禵正指挥下人:“这么大一口箱子,就两个人抬,不怕摔坏了吗,蠢东西,再叫两个人来,人呢?” 毓溪不自觉地笑了,很快弟弟们进门来,胤禵大大咧咧地说:“四嫂,四哥派我们来给您打下手,要做什么,您只管吩咐。” 胤祥则道:“内务府的奴才最是腌臜刁钻,让我和胤禵去对付,您管着府里的人就好,外头的事有我们。一会儿我和胤禵还要去 一趟庄亲王府,明儿去肃亲王府,虽说这些事女眷来做更好,可我们是亲侄,见见伯母婶子不妨事,四嫂您就坐镇府里,不要再东奔西走了。” 毓溪道:“肃王府不必去了,你们五姐姐正在那里,真真有兄弟姐妹的好,虽说四嫂经手过你们五姐姐成亲那会儿的事,如今还是忙得团团转,你们一来,四嫂的心都踏实了。” 只见胤禵嘚瑟地亮出腰牌,笑道:“要不是四哥安排,我们才出不来呢,四嫂您看,我还是头一回得这腰牌,四哥收回去前,我和十三哥能随意出宫,真是做梦一般,我居然能随随便便进出紫禁城了。” 弟弟们一出现,毓溪就知道是胤禛的心意,这会儿也不愿多啰嗦什么扫弟弟们的兴,而是笑道:“回头四嫂跟四哥说说,你们那么勤快能干,如今是大人了,懂事了,就把这腰牌留着多好。” 听得这话,胤禵更殷勤了:“四嫂您歇着,内务府的奴才在外头呢,我去对付他们。” 胤祥被弟弟拽着要走,无奈地笑道:“四嫂,我们有不明白的,再来问您。” 第1123章 救救我的孩子 弟弟们来了,毓溪踏实不少,身上的烦闷燥热也散了,定下心来与府中管事商量几件事,忙停顿后便来看看弟弟们,好招呼他们用膳。 刚到前厅,就听胤禵气哼哼地说:“四福晋不见客,你不就是送些东西来,非得见四福晋做什么,我和十三阿哥还不能交代吗?” 毓溪转过屏风一看,只见满脸无助地站在哥俩面前的,竟是礼部侍郎家的完颜姑娘,明媚漂亮的人儿,此刻脸涨得通红,像是不敢在二位皇子面前争辩。 毓溪上前道:“十四弟,完颜姑娘是我的客人,是四嫂忘了说,今日礼部侍郎府要送东西来,是我约完颜姑娘相见的。” 胤禵回身见四嫂来了,又听这话,立时换了态度,和气地说:“实在是我四嫂日日辛苦,不愿她再被打扰,不知姑娘与四嫂有约,方才委屈你了。” 完颜晴恭恭敬敬地福身:“是奴才叨扰在先,十四阿哥言重了。” 毓溪招手:“完颜姑娘来吧,我们进去说话,你额娘怎么没来,府上老太太可安好?” 完颜晴向二位皇子行礼后,就要跟着四福晋走,只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但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已经不在乎方才的事,叫了几个人到跟前说话,好生霸气。 路上,毓溪道:“十四阿哥是不是吓着你了,别往心里去,我们十四阿哥向来对事不对人,你看他立刻向你解释了。” 完颜晴忙道:“奴才不敢要十四阿哥的解释,本是奴才擅自闯来,不知二位皇子在府里,只想着能见福晋一面,多谢福晋为奴才解围,说是您约奴才来的。” 毓溪笑道:“见我做什么,有事儿要商量吗?” 完颜晴终于又明朗地笑起来,说道:“家里要给七公主送贺礼,奴才就揽下了,就是知道您在这里做主,想来看您一眼,不为什么,奴才只是喜欢您。” 毓溪笑出了声,站下道:“这话好新鲜,喜欢我?” 完颜晴猛点头:“您和五公主,是奴才除了家人之外,最喜欢的人。” 毓溪问:“那下回遇见其他人,你也喜欢,也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口?” 完颜晴一脸真诚地说:“并没有其他人,福晋,您知道的,哪有人会给一个爱到处乱逛的姑娘好脸色呢。” 毓溪想了想,说道:“你放心,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不会到处提遇见你的事,何况你今日是替家人送贺礼来,正大光明的。而十四阿哥方才言语严肃了些,也是心疼我忙碌劳累,不是冲你。”完颜晴道: “十四阿哥听错了奴才的话,以为奴才纠缠要见您,而您也听错了十四阿哥的话,都是误会。福晋,奴才是有些吓着了,但不害怕。” 毓溪不禁笑道:“吓着了,又不害怕,这话不矛盾吗?” 漂亮的姑娘一时愣住了,眼底的光好生干净纯澈,憨然一笑道:“就是、就是这么个意思,奴才嘴笨,说不好。” 毓溪也不为难这孩子,温和地说:“来都来了,喝杯茶再走,近来可有去什么地方,说些新鲜事给我听可好?” 完颜晴顿时活泼起来:“福晋您听说了吗,城东新开了一家书斋……” 内院里,毓溪和完颜姑娘相谈甚欢,这一边胤禵和胤祥正要往庄亲王府去。 下人为二位阿哥备了马车,胤禵想骑马,胤祥说城里不能跑,骑着慢悠悠怪憋屈的,叫人看见也不安生,不如坐车舒坦,胤禵也就从了。 马车离了七公主府,缓缓往庄亲王府去,胤禵百无聊赖地挑着帘子看车外街巷的光景,玩笑道:“哥,你说咱们俩的宅子,将来会离四哥近,还是离姐姐们近?” 胤祥毫不犹豫地说:“我想离四哥近。” 胤禵啧啧:“你就那么喜欢四哥?” 胤祥大方地点头:“我到哪儿都要追随四哥。” 胤禵故意打了个哆嗦,再要说话,外头一驾马车匆匆而过,他抬眼一瞥,瞧见了是八贝勒府的人。 “八哥家……”胤禵探出脑袋张望,胤祥怕他翻出去,赶紧拽着腰带,只听弟弟嘀咕,“八哥家的马车跑这么急做什么,可别怪了规矩。” 此刻八贝勒府中,八福晋的卧房外,正一顿慌乱。 卧房里,珍珠哆嗦着守在床榻边,而八福晋即便躺着一动不动,依旧腹痛如绞,身下的热血仿佛止不住地外涌。 “福晋,已经去请太医了,去、去请了……” “救、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八福晋疼得满头虚汗,仿佛感受到小生命正要从她的腹中剥离,生不如死的悲痛让她喘不上气,想要抓紧珍珠的手,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贝勒爷就快回来了,福晋,您千万挺住,不会有事的。” “我、我的孩子,孩子……” 八福晋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腹中剧痛且浑身发僵,几乎要气绝时,外头终于嚷嚷太医来了。 之后又是一阵慌乱,下人端着一盆又一盆热水进来,换成一盆又一盆血水出去,当胤禩赶回家,闯进院子, 入目便是个中年女人抱着一捧白布,而白布里,像是裹了什么。 胤禩不敢面对现实,下意识后退,却是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贝勒爷……” “主子,福晋、福晋小月了。” 那妇人抱着白布,惊恐地站着不敢动,直到胤禩被搀扶起来,一步步靠近她。 妇人是临时找来的接生婆,生生死死看多了,此刻也忍不住哽咽:“贝、贝勒爷,您别看了,既是无缘的孩子,不必再留念想,别吓着您,也让孩子安生去吧。” 胤禩眼眸猩红,伸出手,却又停滞在半空,许久才干哑地问:“是男孩儿?” 接生婆含泪点头:“成型了,是个小阿哥,实在太可惜了……” “我的儿子……”胤禩眼前一黑,几乎要倒下去,幸而被下人搀扶住,猛地想起霂秋,慌张地问,“福晋、福晋怎么样?” 庄亲王府里,胤禵正和几位堂兄弟和侄儿在后院射箭,胤祥从前头过来,侄儿们便请十三叔也比试比试。 胤祥却到了胤禵身边,轻声道:“八贝勒府出事了。” 胤禵不禁蹙眉,想起方才路上所见的马车,问:“怎么了?” 胤祥沉沉地一叹:“八嫂孩子没了。” 第1124章 他本就人品贵重 “惠妃干的?” “怎么这么想?”胤祥看着弟弟,劝说道,“之后见了八哥,不要提这些话,便是有人下黑手,也该让八哥自己去查,切莫误导了他。” 胤禵道:“小全子告诉我,宫里有人传,我也只是忽然想到的。” 胤祥稍稍安心:“那就好,你要谨慎些。” 胤禵放下手里的弓,说道:“哥,我想去八贝勒府,可去了我就不能再去七姐姐家,那样不吉利,明日我就不出宫了,你一人来帮着四嫂可好?” 胤祥道:“我不支持你,但也不拦着你,你若此刻去,我就去回四嫂一声,而你到时辰了,一定要回宫。” 胤禵点头:“就这么办,咱们分头走,我一准按时回宫,绝不给四哥四嫂添麻烦。” 如此,哥俩要离了庄亲王府,得知十四阿哥接着要去八贝勒府,庄亲王福晋命侄儿亲自相送,后来还是不放心,再拨了两个管事七八个小厮一起跟着。 兄弟二人分开,胤祥便回到七姐姐家中,自然这一边,毓溪也得到消息,八福晋的孩子没了。 “胤禵说,去过那里,不便再来七姐姐家,明日起就不出宫了。”胤祥说的时候,神情有些低落,“他宁愿不出宫,也要去见八哥,真是……真是想不明白。” 毓溪道:“从小到大,胤禵对八阿哥的嘘寒问暖,总是很及时,他是个愿意雪中送炭的孩子,就由着他吧。” 胤祥点头:“四嫂,我心里都明白,也早就和胤禵把话说清楚了,但每回事情到了眼前,心里终究不好受。” 毓溪看着俩弟弟长大,她觉着自己对弟弟们的了解与胤禛是不相上下的,胤祥的心思她懂,胤祥不是容不得胤禵与八阿哥好。 “你若一个人来,觉着为难,也不必过来,今天已经帮四嫂解决了很多事,后面的事越来越少,四嫂能应付。” “不,我来,不然胤禵更不安了,四嫂,胤禵的脾气您知道的。” 毓溪笑道:“那就来,今日你们来,内务府那些奴才,可老实多了,帮了我大忙。” 话音刚落,门外传话五公主到了。 温宪是从肃王府过来的,也是听闻八贝勒府的变故要来和四嫂说说,此刻进门见只有胤祥在跟前,不必问也知道,胤禵去见他八哥了。 胤祥想要替弟弟解释:“姐,胤禵他……” 温宪却笑道:“你们俩还有什么能瞒过我的,没事,那小子那么聪明,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八贝勒府中,下人惊见十四阿哥到来,都愣住了,胤禵不理会他们,径直往门里走,过了中门才有管事着急忙慌赶来,带着十四阿哥来到内院。 院子里一片死寂,弥散着汤药的气息,管事低声告诉十四阿哥:“贝勒爷在偏厅,九阿哥、十阿哥都在,十四阿哥您稍等,奴才去通报一声。” 胤禵点头,负手立在廊下,当十阿哥出来接老十四时,正听他问下人:“八福晋可安好。” 不等下人回答,十阿哥上前道:“八嫂昏睡着,太医给用了药,不然悲伤过度都上不来气儿了。胤禵,跟我进来吧,可你别乱说话,八哥这会子还是蒙的。” 胤禵答应下,跟着进了门,倒是先与九阿哥对上目光,他躬身行礼,给了老九尊重,九阿哥就算不乐意见他,也不会在当下胡言乱语什么,只是没好气地避开目光,坐到一旁去。 “八哥……” “怎么来了,自己跑出宫的?” “正好出宫替我额娘去王府还人情,听说了,就立刻过来看看。” “有心了。” 胤禩疲惫而虚弱地说着话,目光落在十四弟的脸上,此刻他无心去判断来自弟弟的关怀是真心还是假意,这都不重要,他的孩子没了。 胤禵道:“回宫后,我就去问候良嫔娘娘,八哥您最近不便进宫,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良嫔娘娘。” 胤禩猛然想起母亲,想起和母亲约定来年进宫让她抱孙子,顿时悲从中来,双眼通红,几乎克制不住眼泪。 胤禵则冷静地说:“八哥,您想对良嫔娘娘说什么吗,我替您传达。” 胤禩吸了吸鼻子,摇头道:“不必说什么,只求额娘身子安稳,胤禵,替我多关心一些。” “我会的,从小在延禧宫玩耍,我与娘娘也比旁人更亲近些。” “胤禵,多谢了。” 胤禵道:“本就帮不上什么忙,八哥,我先回宫了,有九哥和十哥陪着您,我就放心了,早些回去看望良嫔娘娘,您也能安心些。” 胤禩答应:“回吧,八哥这会儿也顾不上你。” 胤禵便不磨叽,爽快地辞过兄长们,进门不到一刻,连口茶水都没喝上,就匆匆地离开了。 胤禟自然是看不惯老十四这般做派,轻声嘀咕了几句,十阿哥心思没那么多,看见什么说什么,与八阿哥道:“方才他等在外头,问下人八嫂好不好,这老十四,心思还怪细腻的,算他有心了。” 胤禩眼神 空洞地说:“他本就人品贵重,能被皇阿玛宠爱的孩子,会不好吗?” 胤禟哼笑了一声,想要反驳什么,可是见八哥像被掏空了似的无助迷茫,到底忍耐下了,叹了一声:“算他有心了。” 第1125章 贱人,好大的胆子 紫禁城里,荣妃与宜妃原是在宁寿宫陪太后打牌,得到八贝勒府的消息后,惠妃很快就到了。 不论如何,八阿哥是养在惠妃膝下,有什么事,太后自然找惠妃商量,而不会找良嫔。 太后的意思是,宫里宫外没了的孩子无数,虽然心疼胤禩两口子,但眼下十二阿哥和七公主婚事在即,八阿哥家的伤心事,淡淡地过去就好。 作为祖母,她会给些体恤和安抚,各宫娘娘们就免了,不必到处嚷嚷。 这是令人寒心的话,可惠妃并不会怜惜八阿哥,淡淡地应下,反而安抚太后几句,再晚些,就和荣妃、宜妃她们一起退下了。 三妃到了门前,宜妃便阴阳怪气地问:“惠姐姐,不会是您吧?” 惠妃冷眼相对:“我什么,你有本事就把话说明白。” 宜妃道:“我可听说,不,不只是听说,我的奴才可亲眼瞧见,太医在你的长春宮鬼鬼祟祟进出,天知道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惠妃厉色呵斥:“把你的奴才带出来,再把太医院的奴才也找来,敢不敢一同去乾清宫对质。” 宜妃掩嘴嗤笑:“姐姐,就在宁寿宫评评理得了,你都多少年没去过乾清宫了?” “你!” “惠妃娘娘!” 惠妃正要发怒,身后忽然有人喊她,三人回眸,惊见良嫔闯来,径直冲到了惠妃跟前。 良嫔那猩红的眼眸几乎要瞪出眼眶,乃至伸手抓了惠妃的衣襟:“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要害胤禩,毒妇,毒妇……” 阖宫上下,谁人见过清冷了大半辈子的觉禅氏,有过如此激烈的模样,所有人都愣住了。 惠妃被抓着死命晃动,太监宫女都没缓过神来劝阻,直到荣妃伸手拉扯,众人才一拥而上,将惠妃与良嫔分开。 “贱人!好大的胆子!” 良嫔被长春宮的奴才牵制,惠妃劈手扇下巴掌,打得良嫔脸颊迅速红肿,嘴角更是流下鲜血,惠妃再要动手,被荣妃拦住了。宜妃本是要看笑话,本该幸灾乐祸,可瞧见良嫔这么疯,惠妃也发了狠,立时觉得不好,反而拉着桃红偷偷地走了。 只见高娃嬷嬷从里头出来,皱眉问道:“荣妃娘娘、惠妃娘娘,这是怎么了,良、良嫔娘娘……” 这日夜里,胤禛回到家,刚好遇上毓溪打盹醒来。 看着睡眼惺忪的妻子,知道她是在公主府累坏了,可毓溪说,今日弟弟们来,帮她解决了好些麻烦,内务府的刁奴 们,都不敢得罪十四阿哥。 毓溪软绵绵地说:“我知道你借口让弟弟们出来透透气,实则是想找人帮我,是你心疼我。” 胤禛脱了外衣,去端水的丫鬟跟前洗手,洗了手过来说:“不疼自己的媳妇儿,疼哪个?对了,胤禩家的事,知道了吗?” 打发丫鬟们下去,毓溪亲自给胤禛倒茶,说道:“没有不知道的,传得可快了,我和五妹妹都为八福晋难过了一阵,听说还是个男孩儿。” 胤禛问:“小和子说,胤禵去过了?” 毓溪点头:“胤祥答应的,庄亲王府派人送过去,又给接回宫里,没在外头耽搁半分,你就别多问了。胤禵还把腰牌交出来,说去过八贝勒府不宜再去七姐姐的新宅子,咱们弟弟谨慎着呢。” 胤禵如今行事越来越有分寸,胤禛自然不计较,还是可惜老八的孩子,更是自责:“宋氏那姑娘没的时候,我也就难过了一会儿,就抛在脑后了。皇阿玛曾骂过我,皇阿玛说因为麻烦事都让你料理了,我自然不烦恼。” 毓溪道:“别说这话,若真心疼她,去她屋里坐坐。” 胤禛嗔道:“你倒是大方。” 毓溪说:“我不大方,我只盼家和万事兴,盼你香火鼎盛,你不乐意去,我也高兴,陪着我多好。” 胤禛舒展筋骨:“今日累了,只想歇着,过几日吧,我饿了。” 毓溪唤下人备膳,胤禛又想去看看孩子们,从畅春园接回来后,父子父女还没能好好说话,可下人回话说大格格和大阿哥都睡着了,胤禛才作罢。 传膳时,有小丫鬟不慎洒了汤,管事自然要责备,胤禛和毓溪听得几句,胤禛忽然想起一事,对毓溪道:“想好进门就告诉你的,几句话打岔就忘了。” “怎么了?” “良嫔对惠妃大打出手,被罚跪在宫道上,跪了能有一个时辰,天黑才走的。” 毓溪好生惊讶:“你说,良嫔娘娘?” 胤禛吃了菜,轻轻咀嚼着说:“是不是觉得很反常?” 毓溪颔首:“很是反常,但细想想,这些年来,良嫔对八阿哥的态度早就有所转变,一步步到今日这般激烈,似乎也不反常。” 胤禛道:“她那般清冷而聪慧之人,做出这样的事,以下犯上罚跪宫道,丢尽颜面的,是自己,还是八阿哥?” 毓溪摇头:“恐怕八阿哥不嫌丢人,只会心疼母亲。” 胤禛道:“是啊,心疼母亲,可是额娘她,绝不会做出 什么,非要让我们兄弟姐妹心疼的事。” 毓溪给胤禛夹了菜,说道:“所以说,良嫔娘娘她,一直都是额娘的人,不是吗?” 夫妻二人对视,已然心照不宣,眼底有欲望,亦有几分悲悯,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们早就习以为常。 第1126章 八哥必须有儿子 当八福晋彻底苏醒,已然隔天清晨,偏偏是个艳阳天,明晃晃的日头一直晒到床畔,纤瘦的手落在阳光里,苍白得毫无血色。 “福晋,您该喝药了。” “是继续让我沉睡的药吗?” “不……是、是催排恶露的药,太医说不排干净,要得病的。” 八福晋泪如雨下,双手捂着已然扁平的小腹,泣不成声:“什么恶露、什么恶露……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珍珠哭道:“福晋,您保重身子,您还那么年轻。” 八福晋哭哑了一般,只是张着嘴,眉眼扭曲发不出声响,好半天才喘上一口气,身子也跟着不住颤抖抽搐,将珍珠吓得不轻,大声问外头太医来了没。 然而太医半个时辰后才到,八福晋已然虚脱,施针用药,又被珍珠强灌下半碗米糊,才算活过来三分,而这慌乱之下,始终不见八阿哥的身影。 昏昏沉沉的人,听见太医问珍珠八贝勒何在,听见珍珠告诉太医,贝勒爷去了紫禁城。 后来,八福晋就没了意识,再醒来,已是日落黄昏。 这一回,她安安静静地吃药,没再为难珍珠,也不再寻死觅活,即便捂着小腹落泪,也只做低声哭泣。 珍珠一直守在福晋身旁,八福晋抬眸不经意看了眼,见她眼底一片青黛,想来是两天一夜没睡了。 “去歇着吧,你再倒下,真就没人在我身边了。” “福晋,贝勒爷回来了,在门前窗下都看过您,可过了明天,贝勒爷才能进屋看您,您别怪他。” 八福晋歪着脑袋靠在枕头上,闷了半晌才问:“他进宫了?” 珍珠说:“没进成,贝勒爷想去看一眼良嫔娘娘,可良嫔娘娘没让贝勒爷进神武门,说眼下不合适。” 八福晋嗤嗤一笑:“他就这么惦记他额娘?” 珍珠道:“昨日良嫔娘娘怀疑是惠妃娘娘害了您,闯去与惠妃娘娘厮打,被惠妃娘娘罚跪在宫道上,一直跪到天黑。” 八福晋扭过头来,有些不信自己的耳朵:“真事?” 珍珠点头:“娘娘她,还被惠妃打肿了脸颊,贝勒爷才放心不下的。”八福晋像是稍稍松了口气:“好歹,有个缘故。” 珍珠说:“福晋们都派人问候您,各送了些滋补的药,但……” “怎么了?” “没有一个亲自登门的,后来八阿哥告诉奴婢,是太后的意思,说十二阿哥和七公主婚事在即,咱 们府里的悲伤,淡淡地过去就好。” 八福晋苦笑:“这么多年了,我在太后口中依然是胤禩家的,从来无名无姓,十二阿哥是苏麻喇嬷嬷的体面,七公主是永和宫的体面,我算什么呢。” 珍珠劝道:“可四福晋和五公主,是最早派人来问候您的,送了好些补药。” 八福晋长长一叹:“她们本就是好人,还是会做好人的好人。” 此时,外头有人声响动,是八福晋醒后,下人去知会了胤禩,彼时胤禩跟前有几个大臣和门客商议国事,这会儿才散了赶来。 “霂秋,好生保重,什么都比不得身子要紧,咱们还年轻。” “今日虽没见着额娘,可是额娘说,过阵子她会请旨亲自来探望你,额娘很记挂你。” “霂秋,你今日哭得惊厥,险些害了性命,我们和那孩子没缘分,我们早些放下,不要折磨自己。” 八福晋冷漠地听着这些话,她不是不愿应答,实在是没力气发出能传过窗户的声响,可在珍珠用眼神询问福晋要如何给贝勒爷传话时,她只轻声说了句:“告诉他,我睡着了。” 珍珠一怔,无奈地答应了。 夜渐深,九阿哥府里,胤禟喝得醉醺醺回到家中,照例几个姬妾来伺候,他抚摸着年轻女子的脸颊胳膊,正要起兴,外头下人说,福晋到了。 胤禟好生厌烦,骂骂咧咧:“她来做什么,让她滚回去,见了她爷我就生气!” 然而下人去了没多久,九福晋居然自己闯了进来,姬妾们在这家里活得都不易,九阿哥的宠爱稍纵即逝,因此无人敢仗势欺人不把福晋放在眼里,纷纷要退下。 “你们别走,怕她?” “胤禟,让她们下去,我有很要紧的事与你说。” 胤禵啐了一口:“你有什么要紧事,你们董鄂家缺银子花了?” 然而姬妾们怕引火烧身,已经悄悄溜走,听得房门被关上,九福晋才走近些,从袖子里摸出巴掌大的纸包,展开在桌上,露出些人参下脚料似的药材。 “做什么?” “今日太医来给完颜格格请脉,是额娘因八嫂的变故,担心咱们家也有闪失。” 胤禟扒拉几下药材,问道:“怎么了?” 九福晋怯怯地说:“这是从八嫂嫂给完颜氏的安神枕里挖出来的,今日来请脉的太医,闻见完颜氏身上有这股子药味,细查之下,查到了这一味叫什么志远的药,说孕妇闻多了容易早产。” 胤禟猛地清醒了,死死抓了妻子的手腕子,怒问:“你是说,八嫂送来的?” 九福晋吓得直哆嗦,颤颤地说:“这气味我熟,我在八嫂屋里也闻见过,胤禟……我求了太医不要去告诉额娘,他答应我了,我怕额娘知道后,认定八嫂要害你的孩子,回头大吵大闹的,伤了你和八哥的感情。” 胤禟的心砰砰直跳,成亲以来头一回夸赞妻子:“做得好,你做得好。” 九福晋说:“八嫂想来不知道这回事,她自己也一直用安神枕,才会给完颜氏送来。这回小产,会不会、会不会就是被这药害的,这可是道观张仙人给八嫂特制的安神枕。” 一听这话,胤禟顿时怒目圆睁,拍案而起:“牛鼻子畜生,我剐了他去!” 九福晋忙劝:“先和八哥商量吧,万一八哥不愿把事情闹大呢,胤禟,你冷静些……” 胤禟气得直跺脚:“八哥好不容易有个孩子,就这么没了,八哥他必须有儿子才行,不然拿什么去争,没有香火子嗣的皇子,拿什么来争!” “胤禟,你别嚷嚷。” “我自己的家,做什么不能嚷嚷?” “怕传到额娘耳朵里,额娘气大了,能弄死良嫔娘娘。” 胤禟立时冷静了,气愤地坐下,喘着气,胸前大起大落的,半晌才道:“让他们给我打水换衣裳,夜长梦多,我即刻就去贝勒府见八哥。” 第1127章 我不能将她逼入绝境 老九大晚上闯来家中,胤禩还以为他又在外头闯祸了,然而惊闻霂秋怀孕以来一直与虎狼之药相伴,震得他许久说不出话来。 “把汪太医找来,他伺候了八嫂那么久的脉,能不知道吗?”九阿哥暴躁地说,“还有那道观,八哥,只要您一声令下,我扫平了他!” 胤禩猛地抓了弟弟的胳膊,摇头道:“不可以闹,不要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你八嫂害了自己,就让他们去传,让他们怀疑,是惠妃动的手。” “这?” “回去告诉弟妹,她做得很好,千万不能让宜妃娘娘知道,再有……”胤禩疲惫的双眼一片晦暗,“别让弟妹告诉你们八嫂,她会活不下去的。” 九阿哥急道:“眼下能瞒一时,就怕早晚还是会漏出去,八哥,您得有打算。” 胤禩道:“兴许之后还能有孩子,再有了孩子,便是知道了真相,她也能释怀。” “八哥,您恨不恨八嫂,八嫂怎么能这么糊涂。” “恨也无济于事,恨也要不回孩子,就这样吧胤禟,从头到尾受苦的是她,夫妻一场,我不能将她逼入绝境。” 说完,胤禩猛烈地咳嗽了几声,九阿哥如临大敌,就怕兄长咳出一口血来,好在胤禩只是一时的气不顺,咳完就缓过来了。 九阿哥说:“明日我进宫去看看良嫔娘娘,八哥您放心,我回头交代桃红,让她……” 胤禩打断了弟弟的话,说道:“不要招惹宜妃娘娘生气,延禧宫那儿,就交给胤禵吧,你的心意,八哥收下了。” 九阿哥无奈地叹气:“是啊,我额娘只会添乱。” 胤禩喝了水,稍稍冷静几分,说道:“事情闹出去,你八嫂再不能在人前抬头,会成为宗室里永远的笑话。因此不能问责汪太医,也不能去道观闹事,何况除了孩子的事,你八嫂在观中,为我经营了不少事,那张道士的功大于过。” 九阿哥唯有答应下:“我不说,我让我家那个也不说,她虽蠢笨,还算老实听话,她会保守秘密的。” 胤禩道:“有你这话,八哥就放心了。胤禟,很晚了,早些回去,明日一切照旧,日子还得过,你也要照顾好府里的女眷,咱们什么都不输兄长,子嗣之上,就更不能输。”九阿哥正经道:“我瞧张格格不像好生养的,八哥,事情过去后,您好生挑几个通房,再不济我给您送来。什么嫡不嫡子的,咱们都不是正头生的,难道比谁差吗?要紧的是,得赶紧生几个儿子,我看太子撑不了多久了,咱们别 到时候,输在了香火上。” 胤禩眉头紧蹙,有些话便是对老九、老十也说不得,床笫之间,他虽非不行,可的确兴趣浅浅,甚至不理解胤禟怎么能做到左拥右抱、纵情声色,这有什么乐趣可言? “八哥,我给您谋些助兴的药可好?” “不成,那是烈火烹油之物,一时管用,伤的却是根本,我不用你也不许用。” 第1128章 别想逃过皇阿玛的眼睛 八福晋小产的第五日,圣驾回到紫禁城,以待十二阿哥与七公主的婚礼。 眼下正值春暖花开,皇帝之后是否再回畅春园,尚无定数。 德妃自然也随驾回到宫中,一回来,永和宫的门槛就险些被踏破,为了公主婚事道贺的有,为了宫里宫外是是非非要与她念叨的也有,半天光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德妃都听全乎了。 傍晚,胤祥和胤禵下了书房,径直来问候额娘,但胤禵只站了站的功夫,就拿了宁寿宫赐来的果篮子,往延禧宫去了。 德妃担心儿子大了,不该随随便便闯嫔御的殿阁,命宫女们都跟着,胤祥说:“额娘放心,他只在门前站着,前几日则是七姐姐陪着去的。” 德妃问儿子:“胤禵每日都去吗?” 胤祥点头,跪坐在脚踏上,给额娘捶腿,说道:“下了学就去,我也跟着去过一回,宜妃娘娘还挑唆呢,说咱们甩惠妃娘娘的脸子。” 德妃嗔道:“照额娘心思,的确不合适,这事儿皇祖母和皇阿玛都没出声,由着惠妃自行处置,你们冒出头来,额娘往后怎么与惠妃说话?” 胤祥说:“胤禵和我商量来着,咱们一致认为,要是对您不好,皇阿玛早派人来传话了,这不是没人过问吗?” 德妃轻轻拍了儿子的脑门,轻声骂道:“白疼你,拿额娘寻开心?” 胤祥的笑容,那么干净,继续给额娘捶腿,说道:“太医院说您在园子里腿疼,是不是瑞景轩太潮湿,为何不与皇阿玛商量,选一处干爽些的院子住。” 见自己在畅春园里的小事,都被胤祥这样惦记,德妃怎能不欢喜,更感慨惠妃一步错步步错,当年何苦刻薄八阿哥。 八阿哥那孩子,若能被捧在手心里养大,一定会对惠妃母子死心塌地的。 此时宸儿从门外进来,见胤祥跪坐在脚踏上,抬着头和额娘说话,不禁笑道:“过去小小的人儿也罢了,如今那么大的个头,还这般撒娇模样,看得人心里怪怪的。” 若是胤禵,定然和姐姐辨一辩,胤祥就有些难为情了,奈何德妃护犊子,嗔道:“好好的欺负弟弟做什么,胤祥是想我了。” 宸儿四下看了看,知道胤禵一准去了延禧宫,正要说这事儿,胤禵紧跟着就进来了,他不过是延禧宫外站一站,将个果篮子递进去,自然不费什么功夫。 宸儿说:“额娘累了没胃口,晚膳只要了鸡茸粥,你们是跟着吃一口,还是回阿哥所去,别叫那头的奴才候着。” 胤祥起身道:“我们回去吃,额娘累了,歪着歇歇才好,我们在这儿,额娘还得正经坐着。” 胤禵才抓了一块糕点塞嘴里,就被哥哥拉着走,他也不墨迹,大大咧咧冲额娘和姐姐挥了挥手,就离开了。 果真儿子们一走,德妃就拉了靠枕来歪着,宸儿来给额娘捶腿,德妃自嘲道:“不能不服年岁,不过是从园子里坐马车回来,不挑不担的,我累的什么劲呢。” 宸儿说:“还不是各宫娘娘把您闹腾累的,一下午来了多少人,要不是皇阿玛翻了翊坤宫的牌子,宜妃娘娘都要在这儿用晚膳了,我看皇阿玛就是嫌宜妃娘娘缠着您,才哄她走的。” 德妃嗔道:“不许议论大人的事。” 宸儿娇然一笑:“额娘,我都要嫁人了,我也是大人了。” 德妃摇头:“在额娘跟前,你们永远是孩子。” 提起孩子,少不得说八福晋之事,而这一场悲伤里,最令人惊讶的,是良嫔娘娘当众撕扯惠妃,今日嫔妃们纷纷来永和宫,说的也是这件事。 宸儿道:“我听胤祥和胤禵私下里嘀咕,他们都觉着,良嫔娘娘是做给八阿哥看的,是要装出慈母的模样,是要刺激八阿哥憎恨惠妃,这小哥俩,倒是很清醒呢。” 德妃不禁担心地问:“既是私下里说的,怎么叫你听见了。” 宸儿笑得灿烂:“额娘,他们在我跟前,能藏什么,您放心,哪怕胤祥再怎么老实,那也是个小人精,何况胤禵,他们对外人谨慎着呢。” 德妃笑道:“人精就人精,你说他们小人精,他们该生气了。” 宸儿却软绵绵地撒娇:“不管他们,反正额娘您得说我小,永远都说我小才好。” 德妃将闺女拉入怀里,轻抚孩子的脸颊:“可算让你皇阿玛带我回来了,额娘还能和你撒撒娇,你说说,忽然之间,我就不喜欢那富察傅纪了,再过几日,他就要抢走我的姑娘了。” 宸儿笑得甜蜜,伏在母亲怀里说:“只要我过得好,就算在天边您也会安心,也会为我高兴。额娘,往后的日子,您和皇阿玛好好的,我和您女婿好好的,四哥四嫂、姐姐姐夫和胤祥胤禵他们,都会好好的。” “你们都好好的,就是额娘最大的福气。” “那可不……”宸儿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坐正了道,“额娘,其实长春宮的确有古怪,我和桃红一同撞见的,太医从长春宮出来,见着我们跟见了鬼似的。” 德妃淡淡地说:“这事儿 不与惠妃相干,即便她有心下手,恐怕也没赶上时候。皇阿玛当晚就命人秘密审了伺候八福晋脉案的汪太医,是八福晋不听太医的话,坚持将她从道观得来的安神之物留在身边,才酿成悲剧。” 宸儿呆住了:“八嫂她……自己?” 德妃颔首:“皇阿玛的意思是,受苦的都是八福晋自己,怪她或不怪她都没有意义,他们两口子的事,就由他们自行解决。至于要往惠妃身上泼脏水,惠妃刻薄他们夫妻在先,落得这样的名声,也是自作孽,就都受着吧。” 宸儿抿了抿唇,小心地问:“额娘,您对我说这些话,成吗?” 德妃道:“瞒不了多久,外头怀疑惠妃的言论越多,大阿哥就会想尽办法为母亲正名,不过是眼下宫里宫外忙你和十二阿哥的婚事,暂时压下去了。” 宸儿微微蹙眉:“额娘,若是告诉胤禵,他会不会去告诉八哥?” 德妃道:“八阿哥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 “你们呐,一个也别想逃过皇阿玛的眼睛,不论什么事,记着了吗?” 第1129章 她成日神神叨叨 一切正如德妃所言,惠妃对八福晋下手害她失去孩子的传言,只是暂时压在了为皇子公主婚事的忙碌之下,实则长春宮里、直郡王府里,对此皆十分在意,且忧心忡忡。 这日清早,皇帝回紫禁城后头一次升朝,大阿哥不敢怠慢,比平日起得更早,大福晋亦是亲自来伺候丈夫穿戴朝服。 见着妻子,胤禔便浮躁地说:“白日里去一趟老八家,问问你那妹子,老八家的这回小产,究竟是为了什么,眼下外头都给额娘泼脏水,你能忍?” 大福晋怯怯地说:“只怕现下去,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胤禔怒道:“那你当初去做什么,那会子人人避之不及,知道她安胎金贵,你跑去做什么,不是存心给人留下话柄?” “是额娘让我去……” “你自己不长脑子吗?” “胤禔……你别生气,昨晚我想到一个法子,八福晋有身孕后,上过门的不只我一人,安郡王府的老太妃,也曾闯去过,还大吵大闹的。” 胤禔皱眉:“可有此事?” 大福晋说:“当然有,女眷们相聚喝茶时,还当笑话说呢。我想着,不如把事情推在老太妃头上,就说她吓着八福晋了,不论如何,多几个说法,真真假假的冲淡一些对额娘的恶意也好,你说呢。” 胤禔点头:“是个法子,立刻派人传出去,老八家的与养大她的安郡王府不和睦,是人人都知道的。” 大福晋稍稍松了口气,为丈夫系上腰间的玉佩,随口嘀咕道:“她成日神神叨叨,在那道观里打转,天知道吃过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丹药,那丹药虽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不是,还吃死过人呢。” 胤禔顿时眼前一亮:“说的不错,他们成亲多年不生养,老八家的没少在观中求子,指不定吃了什么虎狼之药伤了根本,你且派人去传老太妃的话,倘若老十二和七丫头婚后,还有人拿额娘说事,就把事情闹大,老八家的自己受着吧。” 大福晋问道:“那我就不去贝勒府了可好,我那妹妹胆子比针眼还小,不论谁要她做什么,她都做不成的,而她答应我了,绝不给八阿哥怀孩子,你放心。” 胤禔嗯了一声,此时儿子弘昱来了,父子二人有日子没见上面,今日遇上,胤禔便顺路送儿子进宫上学。路上,听儿子说在书房里,十三叔是最和气的,常常教他功课,胤禔不禁道:“好好跟着十三叔、十四叔学本事,没几年他们也要成家离开书房,将来你想学也学不上了。” “ 是,我听阿玛的话。” “你的功课如何,比弘晳弘晋可好?” 弘昱一脸认真地说:“我比弘晋好,但弘晳哥哥是最好的,皇爷爷时常夸他,十三叔说不怕,我比弘晳哥哥小。” 胤禔微微皱眉:“比你大怎么了,往后两年,一定要赶上他。你那十三叔十四叔不比其他叔叔小吗,可他们就比兄长强,年纪小可不是借口。两三年后,你若还赶不上弘晳,阿玛就要揍你了。” 弘昱有些害怕,怯怯地答应下,但胤禔管教儿子并不严苛,每一个孩子都是妻子留给他的念想,他绝不能辜负,于是好脾气地哄了几句,弘昱又高兴了。 且说今日圣驾回宫后,头一回在乾清门升朝,虽不至于积压了无数朝务,毕竟皇帝在畅春园如常理政,但清溪书屋终究比不得乾清宫,朝会比往日延长了一个多时辰,皇帝还给大臣们赐了座。 即便如此,太子还是没能撑下来,朝会尚未散,胤礽就被太监们搀扶下去。 皇帝命太医院前去诊治,没再多说什么,便继续与大臣们商讨今岁春耕,全国各地可能遇到的困难。 毓庆宫中,躺在榻上的胤礽头疼欲裂,昏昏沉沉的人,隐约听见太医问:“太子近日,是否过量饮酒,恐怕是酒与滋补之药起了冲突,微臣曾提醒过,进补这些日子里,太子不宜饮酒。” 胤礽苦笑一声,脑袋的剧痛,让他恨不得割了自己的头颅,怎么连病倒受折磨,也是他自己的错。 这一边,太子妃神情麻木地看着太医,说道:“太子不曾饮酒,想来是乍暖还寒,染了风寒,太子服用补药以来,不曾沾酒。” 太医咽了咽唾沫,说道:“微臣,明白了,微臣这就开方,先为太子镇痛。” 很快,太医退下,太子妃行至床边,淡淡地说:“喝酒的事,先不要提起,不然皇阿玛会怪你不爱惜身子,本是一件小事,过去就过去了,胤礽,就听我的好不好。” “瞒得住吗?” “这样的小事,瞒不瞒得住都不打紧,皇阿玛也不会刻意来挑你的错。” 胤礽的手压着额头,能缓解几分疼痛,双眼紧闭着,冷笑道:“他回来头一次升朝,我就给他丢人,方才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瞧见半分厌恶与嫌弃,可我知道,他一定烦透了我。” 从前听得这样的话,太子妃还会劝说几句,如今一颗心早就麻木,只是神情淡淡地说:“一会儿熬了镇痛的汤药,服用半个时辰后,便能施针,再熬一会儿就不疼了。 ” 话音刚落,小宫女进门传话,说大阿哥和三阿哥、四阿哥到了。 第1130章 心里怪不是滋味 这般阵仗,定是奉命而来,于是寝殿内速速架起屏风,胤禛几人进门后,就在屏风外向太子问候。 大阿哥自然是一脸的不情愿,还歪声歪气地与太子妃说:“可是毓庆宫的奴才没伺候好,我们几个日日城里城外地跑,得亏有贴心的奴才照顾着,不然早跟着太子一起倒下了。” 话里的意思,便是嘲讽太子在宫内养尊处优,还养得这般娇贵,他们这些兄弟,单是隔三差五往返畅春园就够折腾的,他们才是真正的辛苦。 太子妃大方从容,不会被几句话激怒,也知道几位兄弟此刻来,是皇阿玛的意思,但这也来得太齐整了,居然把大阿哥也找来,皇阿玛难道是故意让大阿哥说些酸话怪话的? 胤禛和三阿哥要和气委婉的多,另说他们将奉旨接下太子手头的事务,请太子安心养病,一切以身体为重。 猛听得这话,胤礽顿时慌得一身冷汗,什么叫接了他的差事,皇阿玛是要趁这个机会,将他架空吗? “你们,退下吧……”万般惶恐焦虑之下,胤礽也只说了这一句,生怕多说几个字,就要在兄弟跟前露怯。 大阿哥哼笑一声,冲俩弟弟使眼色,仿佛在说“瞧瞧这德行”,而后不等行礼,转身就走了。 胤禛和三阿哥规规矩矩辞过太子、辞过太子妃后,才一同退出来,此刻大阿哥早不知去哪儿了。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老大就欺负太子,那时候太皇祖母和皇祖母还替他打圆场,说大阿哥太小,不懂君臣尊卑,只把太子当弟弟。”胤祉呵呵一笑,左右看了看,想打量大阿哥去了何处,一面又说,“可我总觉着他是明白的,故意仗着还小装傻。” 胤禛淡淡地说:“三哥,我手里好几件事等着处置,太子这里的事,要多劳烦您了。” 胤祉不禁叹了声:“皇阿玛也是用得上我了,毕竟我一个修书的,天下第一大闲人。” 胤禛道:“修书之德,功在千秋,而修书的繁重琐碎,岂是常人能想象的,三哥,您的功劳和辛苦,会被后代万世铭记。”胤祉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话我爱听,可哥哥我,更愿意现世活得光辉荣耀些,好在,眼下也不算太糟糕。” 胤禛不语,胤祉回眸看了眼毓庆宫的门匾,呵呵一笑:“可太过光辉荣耀,也不见得好,我们的二哥,难啊……” 这话更是接不得,胤禛表示他要去忙了,三阿哥又叫住弟弟,说:“宸儿成亲那天,让四弟妹把你三嫂叫去公主府吃酒,额娘是发话要她进宫的 ,可她不愿意进宫。” 见胤禛有些犹豫,三阿哥苦笑:“没事,她变了很多,弘晴没了后,再不是从前那样了,她就是不乐意进宫陪着额娘和娘娘们做规矩,让她到公主府安生喝杯喜酒吧,她不会和弟妹她们过不去的。” 三哥跟前,胤禛只是含糊地敷衍了几句,但这些话,他一字一句传给了毓溪,说是要毓溪做主,毓溪若是不乐意,他就去回绝三阿哥,横竖荣妃已是发话要三福晋进宫享宴了。 不料毓溪爽快地答应了,一面把着弘晖的手写字,一面应道:“明儿我进宫向额娘禀告婚礼最后的筹备事宜,我来和额娘说。” 胤禛换好了衣裳,就来接着教儿子写字,今日新学的生字,弘晖写不好,把自己急哭了,这会儿脸上还挂着泪珠。 儿子好学的时候,毓溪和胤禛从不笑话他,虽然这股子勤快撑不了两天,但弘晖需要阿玛额娘时,他们一定陪在身边。 “看看,写得多好,弘晖可比阿玛小时候强。” “可是这些字笔画好多,阿玛,弘晖写不好。” “不怕,写不好就一笔一笔写,阿玛把着你写,不着急。” 爷俩这般岁月静好,毓溪不忍打扰,便来将念佟和弘晖婚礼那日要穿的吉服,仔细查看过。 等念佟从西苑过来,弘晖的字也写好了,姐弟俩有模有样地一起伺候阿玛用过晚膳,才被乳母们带下去。 胤禛因被儿子劝饭,吃的多了些,便磨了毓溪来园子里散步。 说起太子今日在朝会上病倒,他已经查到,是太子前几日饮酒,与服用的滋补汤药相冲,头疼欲裂还是轻的,弄不好能要了性命。 “你说他,连自己的身子都不爱惜,皇阿玛命大阿哥和我们一同去探望,仿佛是知道太子做了些什么,才故意让老大去恶心他。” “那太子手中的事,都撤下来交给你们了?” 胤禛摇头:“没有,老三和我都不傻,皇阿玛气头上的话,还能当真不成,连老大都不信。” 毓溪道:“太子妃一定劝过,可她降不住太子,那补药是太后赐下的,太子这般作践自己,图什么呢。” 胤禛长长一叹:“对于皇阿玛而言,是一个窝囊矫情的储君令他心烦,还是一个精明能干足以威胁皇权的太子让他不安呢,真真是千古难题。” 毓溪道:“中庸之道本是天下一大难,皇阿玛难,太子也难。” 胤禛摸着毓溪的手微凉,便捂在掌心,说道:“可我 们这些兄弟,将来不论什么成就,都得感谢太子,若非有他这个太子挡在前头,手足之间眼下不定什么光景。” 毓溪颔首:“凡事皆有利弊,会取其轻重,就是本事了。” 胤禛站定了,摸一摸毓溪的脸颊,说道:“你是最有本事的,宸儿的婚礼忙了那么久,人都累瘦了。过后好好歇上一阵子,带着弘晖回娘家去可好,只有在乌拉那拉家,你才能不操心不烦心。” 毓溪莞尔一笑,顺势伏进胤禛怀里,抱着他的腰肢说:“累是真的累,夜里做梦都在清点物件,可也十分满足,我大抵像你,是操劳的命,忙忙碌碌的都顾不上烦恼什么。孩子们也听话,他们可疼我了,这阵子不闹腾不打架,姐姐带着弟弟,在我这儿,是事事顺心的。” 胤禛说:“弘晖又长高了,模样也更漂亮,越来越像你了,胤禵和胤祥小时候,还有一阵子长得不好看呢。” 毓溪啧啧道:“上哪儿找四哥这样的好哥哥,弟弟们小时候的模样,你也记得清清楚楚。” 胤禛说:“那日听几个大臣玩笑,说各家各府都盯上十四福晋这个位置了,我心里怪不是滋味,不知是怎么了。” 第1131章 他们夫妻彼此彼此 “盼着弟弟们长大,又不愿意他们长大,和养儿子一样是不是?”毓溪温柔地说道,“你心里不是滋味,才是对弟弟们的在乎,我觉着是好事儿。” 胤禛笑道:“是啊,是好事,兴许我在这儿感怀,那俩臭小子只盼着长大成家立事业,是我多余了。” 毓溪好生哄道:“不多余,怎么会多余呢,你们便是白发苍苍了,也永远是兄弟。可那太遥远了,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珍惜眼前,珍惜他们还离不开四哥的日子。” 胤禛道:“你也是,忙完这一阵,当真要歇一歇,多陪陪弘晖,儿子转眼就长大了。” “要不去看看孩子们,只怕还没睡呢。” “我们都累了,改日吧。” 夫妻二人说着,便往回走,而先头提起十四福晋,毓溪说:“谁家不愿自己的姑娘嫁个好人家,永和宫这般风光,额娘对我好的名声也人人皆知,不论十四福晋还是十三福晋,都是眼下八旗秀女里最好的前程,大臣们开始议论,不奇怪。” 胤禛却恼道:“可这事儿,是他们能争的吗,议论来议论去的,胤禵听说了会毛躁发脾气,将来真正被选为十四福晋的姑娘,也会为难,好好的两个孩子,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毓溪笑而不语,只拉着胤禛前行,倒是胤禛忍不住问:“我是不是太婆婆妈妈了,拿这样的事冲你抱怨。” 毓溪笑道:“我只是觉着,你对弟弟们的喜爱和在乎,远比我想的还深,我都有些嫉妒了。” “胡闹……”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贝勒爷,怪冷的,咱们回吧。” 胤禛被拉着往前走,不经意抬头,赞叹道:“今晚这月亮,美极了。” 同一片月色下,胤禩从书房出来,命打着灯笼引路的下人灭了烛火,如此皎洁的月色下,点灯笼委实煞风景。 “贝勒爷,您是去福晋院子,还是去张格格屋里?”下人谨慎地问道,“奴才好先去传话,让那里的奴才预备伺候。” “不必了,我还要回书房的。”胤禩说着,径直往正院走,带着满身的月光,来到了卧房外。刚好小丫鬟端着药碗出来,行礼后说福晋正醒着,能和贝勒爷说说话,胤禩进门来,便笑着说:“外头月色正好,真想带进屋子里来,也给你看看。” 八福晋靠在床头,淡淡地说:“看来明天会是个好天气,你早起出门不用那么辛苦。” 见床边服侍的不是珍珠,胤禩下意识地问:“珍珠怎么不 在?” 八福晋说:“她累得快病倒了,被我强行送回去歇息,要她躺上三天再过来,不然她真倒下了,我还能指望谁。” 胤禩眉心一震,连一旁伺候的丫鬟都惊愕地看了眼福晋。 但八福晋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合适的话,只是疲惫地说:“吃药用膳皆有定时,他们能伺候好,你不必担心。” 方才那句话虽然听得心里不得劲,可胤禩深知自己对待妻子的确不那么上心,更无奈的是,他们夫妻之间可谓彼此彼此。 胤禩自问问心无愧,连那安神枕是催命符的事,他都能不计较,他对霂秋兴许不是十分的好,也绝不至于对不起她。 八福晋语气沉沉地问道:“十二阿哥和七公主的婚事,你还去吗,会不会嫌我让你变得不吉利?” 胤禩道:“到那日,我会进宫享宴,皇祖母已经命人给我传话,要我暂且不宜去新人的宅子,进宫则不妨碍。” 八福晋苦笑:“也好,总算能见着额娘。” 胤禩说道:“不知能否进后宫,我该是陪在皇阿玛身边的,若能去后宫看一眼也好,不过胤禵每天都给我传消息,额娘一切安好。” 第1132章 四嫂,我好看吗? 八福晋眸色晦暗地看着丈夫,依然皴裂的嘴唇稍稍蠕动了一下,到底还是把一些话咽下去了。 在她看来,对于婆婆与惠妃起冲突的质疑,只会惹来胤禩的厌烦,还是不说的好。 胤禩读不出妻子眼中的深意,继续说道:“皇阿玛今年要去木兰围场秋狝,虽说是秋日之事,但前前后后的筹备,春日里就要开始了,可能皇阿玛夏日就先去承德避暑,而后入秋前往木兰围场,我想着,我若随驾,你也跟着去,离开京城出一趟远门,散散心也好。” 然而上回圣驾出巡,八福晋满心欢喜盼着去开开眼界,结果胤禩不与她商量半句,就为了受伤的九阿哥留在京城,这会子说什么入夏去承德避暑,她的内心毫无波澜。 胤禩道:“安心养身子,太医说未伤根本,霂秋,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八福晋点了点头:“我会的,可这会儿很晚了,去睡吧,我也困了。” “好,明晚我再来看你,你想要什么,随时派下人知会我,只要能让你散心,什么都成。” “多谢了,早些歇着去吧。” 于是夫妻二人,这般“和和气气”地散了,然而胤禩一走出卧房,八福晋就掩面大哭。 身旁伺候的丫鬟不敢轻易相劝,只能默默地守着,直到福晋哭累了,累得睡过去。 这一日后,太子卧病不上朝,足足过了三天,太医才向皇帝和太后禀告东宫大安,胤禛在乾清宫见到的太子,短短三四日光景,竟是瘦了一大圈。 最令人唏嘘的是,东宫病倒,不论之于朝廷还是宗室,居然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太子在或不在,对朝廷仿佛没有任何影响,大臣们再见太子,也不过就道一声吉祥。 至于太子手中的国事,胤禛和三阿哥并没有真正接手,且事情交代下去,一层层官员按部就班执行,有没有太子都一样,什么也没耽误。 这日胤禩从乾清宫退出来,抬头就见不远处十几个太监跟着太子,可太子只是怔怔地站在宫道中央,仰着脑袋不知看什么,直到一群神鸦飞过,胤礽才晃了晃身子,继续前行。“怎么了?”胤禩拉过一旁的小太监,问道,“太子方才为何停留不前?” 小太监怯怯地摇头:“奴才不知道,奴才只知道,太子站了能有一刻钟,就那么望着天。” 胤禩轻轻一叹,面上未表露喜怒,但背过身远离乾清宫,走得越远,眼底的笑意越浓。 他知道,再用不了几年,就能把东宫熬下去了。 三日后,十二阿哥与七公主各自大婚,毓溪天未亮就与胤禛一同穿戴齐整,他们夫妻先进宫,孩子们稍后由侧福晋和瑛福晋一同接来。 两口子在宫外就分开,胤禛从东华门进,毓溪要从神武门进,而她才刚到永和宫门外,就听太监传话说,额驸与富察氏族人,已至午门下,等候领旨恭进九九大礼。 毓溪带着这消息进门来,正见额娘和温宪给宸儿戴朝冠,瞧见额娘眼中泪光闪烁,但掩盖不住由心而发的喜悦,舍不得嫁女是自然的,可女儿能觅得佳婿,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天大的好事,额娘怎能不高兴。 毓溪进门说:“额娘,时辰到了,宸儿该去向皇祖母行礼了。” 宸儿被搀扶着起身,大方贵气地看向嫂嫂:“四嫂,我好看吗?” 毓溪不禁鼻尖一酸,连连点头:“好看,好看极了,比你五姐姐还好看。” 只见温宪张扬霸道地说:“四嫂,不带这么哄人的,这世上可没有比我看好的,宸儿不如我。” 众人都笑了,一旁早就来帮忙的荣妃,将吉祥锁为宸儿戴上,说道:“娘娘送你去宁寿宫行礼,不要耽误吉时,待去过乾清宫,再回来给你额娘磕头。” 宸儿回眸看向母亲,几分不舍很快就被欢喜化解,这是她自己选的姻缘,是得到阿玛额娘祝福与恩赐的姻缘,大吉大利的日子,她可得高高兴兴出降。 “额娘,我一会儿就过来。” “好,去吧。” 门外太监唱礼,礼乐骤响,众人拥簇公主出门,长长的队伍直通宁寿宫。 荣妃扶着孩子刚要跨过宫门,就见胤祥和胤禵从远处跑来,他们穿着为姐姐送嫁、为十二哥迎娶的吉服,跑得气喘吁吁。 荣妃吩咐宫人:“告诉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今日宫里人多,可不能胡乱跑动,让他们回十二阿哥身边去。” 宸儿冲弟弟们温婉大气地一笑,什么话也没说,仪态周正地跨过门槛,皇祖母已在正殿升座,等着她去拜别。 第1133章 舍不得 眼看着姐姐进了宁寿宫,又见小太监传荣妃的话,要哥俩回去陪着十二哥,胤禵显然不高兴了。 陪哥哥自然是应该的,可非要选的话,他们怎么就不能陪姐姐,不能亲自为姐姐送嫁呢? “回去吧,十二哥身边也离不开人。” “那么多人围着呢,都是来巴结苏麻喇嬷嬷的,也不想想嬷嬷如今话也有些说不明白了,哪里能认得他们谁是谁,不过是做给皇阿玛看的。” “走吧……” 胤祥劝着弟弟,正要带他走,却见四嫂站在不远处,正朝他们挥手。 毓溪这儿,见弟弟们愣着不动,又招了招手,胤祥和胤禵才紧步赶过来。 毓溪问:“四嫂要回永和宫等着了,你们一起去不?” 胤禵忙道:“荣妃娘娘要我们回去陪着十二哥,四嫂,我想去永和宫,我和十三哥只想给姐姐送嫁。” 毓溪说:“那就回永和宫等着,一会儿四嫂给四哥传话,让四哥去十二阿哥身边,不妨事。” 胤禵正经道:“可是四哥不想来永和宫吗?” 毓溪笑道:“你七姐姐出宫后,兄妹姑嫂随时可相见,你们怎么比,过去嫌姐姐日日来阿哥所唠叨规矩烦,可往后两三年里,四季节庆外,就难相见了。走吧,咱们回永和宫,四嫂让四哥去十二阿哥身边。” 如此,毓溪带着兄弟二人回到永和宫,德妃见了不免有些意外,担心委屈了十二阿哥,听说胤禛会过去,才安心下来。 这一边,温宪和其他人拥簇着妹妹拜过太后,就往乾清宫来,在大殿外见到了舜安颜,两口子对上眼神,温宪笑得好生灿烂。 舜安颜见着妻子,自然也心生欢喜,但众人入殿,避开温宪的目光后,立时就严肃了。 今日,佟家人除了他,皆不列席皇子和公主的婚礼,不论是十二阿哥府,还是七公主府,又或是宫内的宴席,他与贵妃之外,再找不出一个佟家人了。 自然不能无缘无故不列席,可理由也实在荒诞,说族里去了一位长辈,一位舜安颜从来没听说过的,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长辈。 爷爷今早才递上折子,说他与族人有热孝在身,不宜入宫享宴,这意味着,若不及时调整坐席,前朝后宫的宴席上,都会空着佟家的位置。 至于是要让皇帝难堪,还是让德妃难堪,又或是给富察家一个下马威,只有天知道了。 舜安颜深深呼吸,按下心中的愤怒,此刻站在大殿外,他是 皇帝的女婿,是温宪的丈夫,是不是佟家儿孙已然不重要。 祖父疯魔了,前日才有传言,今春江西大旱,朝廷拨下的赈灾银款未能及时下发,而克扣之人,正是他佟国维的手下。 若非七公主和十二阿哥大婚在即,朝廷今早就该议论此事,赈灾大事,岂容姑息。 也许祖父有能耐,赶在今日就将事情摆平,可他为何偏偏又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挑衅圣上,居然闹出不列席、不赴宴,这般小儿状的行径。 舜安颜再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朝廷的事另算,今日谁都要高高兴兴的。” 永和宫中,太监来传话,七公主已拜别皇上,正从乾清宫过来了。 众人立刻拥簇德妃升座,毓溪来搀扶额娘时,感受到了她轻轻的颤抖。 不论如何,终究是不舍的,养在身边十几年的孩子,这就要出嫁,从此一墙相隔,如毓溪对弟弟们说的,往后四季节庆之外,母女难再相见。 毓溪轻声道:“额娘,我会照顾好妹妹们。” 德妃稍稍一愣,旋即明白了儿媳妇的意思,红着眼睛道:“有你在,额娘很放心。” 殿外,抱厦之下,胤禵和胤祥跟门神似的在此等候。 比起五姐姐,七姐姐是他们真正从小一个屋檐下长大的,而这些年,七姐姐甚至代替了额娘事事处处照顾着他们,今日姐姐出嫁,哥俩昨夜一晚上没合眼。 当宸儿被搀扶着进门,回到她最熟悉的永和宫,抬眸就见弟弟等在门前,原本笑盈盈的人,不禁热泪盈眶,但还是扬起笑容,满眼宠溺地望着她最心爱的弟弟们。 胤禵忽然上前,伸手要搀扶姐姐,可公主出嫁没这规矩,一旁唱礼的太监和礼部官员都愣住了,唯有宸儿大大方方握住了弟弟的手。 此时胤祥也上前来,宸儿便在弟弟们的搀扶下,跨入抱厦,步入殿阁,额娘和其他娘娘们正在等她。 温宪跟在一旁,待弟弟们退下,她幽幽道了声:“怎么觉着我出降那会儿,你们没这么舍不得?” 胤禵笑得一脸灿烂,故意道:“成日打我骂我的人终于要嫁了,我舍哪门子的不得?” 温宪气得瞪大眼睛要揍弟弟,被胤禵拉了手晃一晃,姐俩相视一笑,谁还能真生气呢。 但听太监唱礼,公主叩拜生母,宸儿在喜娘的搀扶下行礼,起身时,赫然见额娘落泪,她也忍不住了。 第1134章 爱到骨子里 母女俩这一落泪,在场的无不动怀,胤祥和胤禵也红透了眼眶,胤禵更是躲到了五姐姐身后去。 在荣妃、布贵人等人的劝说下,德妃才冷静下来,之后十二阿哥还要来拜过各位主位娘娘,公主皇子同日嫁娶,时辰耽误不得一刻。 毓溪跟在七妹妹身边,一遍又一遍应付那些繁冗复杂的礼仪,直到公主升舆出宫,浩浩荡荡的队伍去往公主府。 毓溪走得迟一些,回永和宫接了侧福晋与两个孩子,一行四人赶着往神武门去,好跟上公主出降的仪仗。 那么巧,遇上了刚进宫的八阿哥,弘晖和念佟最是热情,亲昵地喊着八叔就跑了上来。 “福晋,我们该说什么?” “寻常问候就是了,他们府里的事,太后说了,淡淡地过去就好。” 侧福晋称是,跟着毓溪上前来,八阿哥周正地见过嫂嫂,说道:“今日不得见七妹妹道贺,还请四嫂替我转达贺喜之意,愿七妹妹与额驸白首偕老、永结同心。” 毓溪大方含笑:“我替宸儿谢过了,往后七额驸在朝中行走,还要仰仗兄长们,你四哥可是说了,七额驸若能和八弟共事,那才顺遂。” 胤禩道:“是四哥高看我了,四嫂,您先请吧,七妹妹的仪仗才出宫,吉时不可耽误。” 毓溪颔首:“这阵子你四哥和我皆忙得腾不开手,过几日再聚,正是春日好光景,坐下喝杯茶说说闲话也好。” 胤禩欣然应下,恭敬地让到路边,弘晖热情招呼八叔来家玩耍,胤禩都温和地答应了,而后目送嫂嫂和孩子们离去,直到走远些,他才继续前行。 但没走几步,就见母亲带着香荷等在宫道上,今日宫中有喜,额娘穿得喜庆,然而母子俩四目相对,各有各的伤感。 良嫔迎上来,说道:“咱们都收着些,胤禩,你受委屈了。” 胤禩则心疼地打量母亲,问道:“额娘,那毒妇可有再为难您?” 良嫔摇头,挽了儿子的手说:“先去给太后请安,一会儿我们回延禧宫,好好说话。” 胤禩含泪答应:“请额娘先回延禧宫,儿子稍后就来。” 紫禁城外,迎亲仪仗于吉时下降公主府,额驸富察傅纪亲迎公主入门。待拜过天地至洞房行合卺礼,门前窗外挤满了看热闹的宗亲家眷,胤祥和胤禵都被挤到一边去了。 好在哥俩不计较这些,反而大方招呼客人们去喝茶用点心看戏,婚房里的合卺礼过后,喜娘嬷嬷们都退下,外头的 客人也被胤祥他们“轰”走了。 婚床上坐的小两口,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宸儿抬眸看向新郎,忙乱热闹的一整天,就连方才行合卺礼,她都没仔细看一眼自己的丈夫。 “公主……” “什么?” 富察傅纪下意识开口唤公主,立时换来妻子的娇嗔,他不由得笑了,红着脸拉起新娘的手,轻轻喊了声:“夫人。” 宸儿气道:“夫人?” 富察傅纪脸涨得通红,喉结不安地滚动了几下,才学着四阿哥四福晋他们,喊了声:“宸儿。” 宸儿傲然道:“看来额驸是会的,既然明白,还矫情什么尊卑君臣?” 不想富察傅纪立时凑了上来,眉宇间再无过去宫里园子里相见时,那时刻摆在脸上的君臣之别,只有令宸儿心跳不止的暧昧气息扑面而来。 “你、你做什么?” “叫我额驸吗?”富察傅纪故意带了几分生气,“合着,只有你能欺负我?” 宸儿笑了,直笑得粉面嫣红,水汪汪的眼睛里,溢出满满的喜爱。 宸儿说:“我们成亲了,不可思议,我们居然成亲了。” 富察傅纪过去不敢对四阿哥和四福晋说“喜欢”说“深爱”,不仅不敢,亦是无法强烈地感受这份情意,但这一刻,他对妻子,对这个要与自己相伴一生的女子,简直爱到了骨子里。 “你可以欺负我,可是在外头,咱们还是要讲规矩,你是公主,我是额驸。” “在家里呢?” 富察傅纪凑上来,在宸儿的唇上轻轻一吻:“你说呢?” 第1135章 贪得无厌到了这般地步 宸儿心头一颤,傻傻地看着她的新郎。 富察傅纪也被自己吓着了,他居然敢做出如此亲昵的行为,可有了一次,就有无数次的勇气,他毫不怀疑这份从心里满满溢出的爱意。 “姑姑……” 奶呼呼的一声呼唤,打断了新婚燕尔之间的暧昧气息,弘晖和念佟跑着进门,争前恐后地扑在姑姑膝下。 宸儿搂过一双宝贝,问道:“这里只有姑姑吗?” 念佟朗声道:“还有姑父,姑父好生俊朗,外头伯母婶母们都说,富察家的哥儿怎么生得这样好。” 富察傅纪竟是害羞了,宸儿听得直乐呵,又见跟来的奶娘说,是大格格和大阿哥吵着要来看姑姑,她们拦不住,又怕福晋责怪。 “四嫂跟前有我呢,你们门外吃糖去吧,我一个人也怪闷的,留他们陪我一会儿。”宸儿一面说着,便对傅纪道,“去应酬客人吧,我这儿有人伺候,告诉四嫂和姐姐,别让女眷们来看我,热闹一天了,我耳根子疼。” 富察傅纪温和地答应下,将走时,轻声道:“今日佟家上下皆不赴宴,不仅咱们家,十二阿哥府和宫里都不列席,姐姐跟前,我们谨慎些说话。” 宸儿少不得皱眉:“佟国维又作的什么妖?” 然而这件事,已经传开了,不论男臣女眷,议论的不少。 就连三福晋也十分好奇,但不似从前那般咋呼嚷嚷,而是私下问毓溪,佟家的人这是给皇上下脸,还是要永和宫难堪,又或者,是明着和富察家杠上了。 毓溪敷衍了几句,面上瞧着不甚在意,实则很记挂五妹妹的心情,但直到夜宴开席前,姑嫂二人才捞着机会单独说几句话。 佟家人这般作为,温宪自然是不高兴的,但也真没怎么放在心上,佟国维作妖的何止这一件事,虱子多了不痒,她都懒得生气了。 温宪啧啧道:“江西春旱成灾,明日早朝得先琢磨赈灾银款去了哪里,佟国维正忙着补窟窿呢,我估摸着他不放家人出来赴宴,就是怕被套了什么话去。自然了,他故意和额娘和富察家作对,也是有的。” 毓溪问:“舜安颜怎么说?” 温宪无奈地笑道:“我们还没说上话呢,他和四哥去了胤裪府里,估摸着和四哥没少说,您晚上回家问四哥。”然而提起丈夫,毓溪想到的是,一会儿谁来送胤祥和胤禵回宫,之后到了宸儿跟前,姑嫂三人商量时,就有下人来传话,说四阿哥命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散席后等着,他晚些就来接。 宸儿笑道:“四哥到哪儿都惦记这俩弟弟,他们那么大了,自己带上侍卫和太监也能回去。” 温宪则毫不吝啬地夸赞:“今日帮着傅纪应酬宾客,我冷眼看着,不愧是理藩院走过一遭,又去过木兰围场的,俩小大人有模有样,长大了,真是长大了。” 宸儿说:“往后不能日日见着,我真有些舍不得,公主府的日子,也不知该是怎么个过法,这日子怎么过着过着就到了今天,我居然嫁人成亲,我居然离开阿玛额娘了。” 见妹妹眼里闪着泪花,温宪上前来哄着说:“你瞧瞧姐姐我啊,当然了,我迷茫过一阵子,不仅迷茫还十分痛苦,可不都过来了?除非富察傅纪不好,不然往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甜美,皇阿玛和额娘有他们的人生,咱们也有咱们的路要走。” 宸儿泪中带笑,说道:“往后我单日去姐姐家,双日去缠着四嫂,你们一个也别想丢开我。” 毓溪嗔道:“好端端地,怎么招惹我们得罪额驸呢,你总往哥哥姐姐屋里去,额驸怎么办?” 宸儿脸红了,羞答答不知说什么好,刚好下人来请,前头要开席了,四福晋和五公主不在可不成。 宸儿说:“四嫂,这宅子我还没能逛一逛,可单是这间屋子,我就喜欢极了,四嫂,多谢您。” 温宪嚷嚷:“还有你姐姐我呢,四嫂再强,那也不是三头六臂的,你不谢谢你姐姐?” 宸儿软乎乎地笑着,毓溪挽了妹妹往外走:“是是是,你才是大功臣,大功臣,咱们喝酒去吧。” 十二阿哥府中,婚宴同在吉时开席,但这里没有姐妹间的撒娇说笑话,胤禛和哥几个应酬过宾客,坐一堆说的就是国事。 今日太子之外,大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都在宫里享宴,胤祥和胤禵去了七公主府,十二阿哥这里,是胤禛和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自然福晋们都在妹妹家中。 兄弟几个一处坐,大大小小的事说了无数,此刻三阿哥被请走,胤祺才趁机对四哥道:“今日四五拨人往国公府去了,这还是看见的,看不见的,不知佟国维见了多少人。” 胤祐冷冷地说:“怎么,老头子要造反?” 胤禛轻咳一声,说道:“送去江西的银子明日早朝前若不能有个说法,皇阿玛必然要彻查严办,可算叫他们碰上一回大事了。不过,佟国维,一定能有法子把事情捋顺,好好把银子吐出来。” 胤祐骂道:“老佟家富可敌国,那么多的银子,十辈子都花不 完,还要从灾民的牙缝里扣银子花,这人怎么能贪得无厌到了这般地步?” 胤禛道:“他可不在乎那些银子,他更享受玩弄权术的痛快,早就是个土皇帝了。” 胤祐怒道:“他是真想造反?” 胤祺说:“要是能往造反的路上引,皇阿玛才好办呢,偏是亲舅舅,皇阿玛丢不起这个人。” 胤禛喝了酒,说道:“明日早朝江西的款子若有了说法,佟国维便又躲过一劫,而这样的劫数越多,他的能耐就越大,手底下的人也会越崇敬他。尤其那些不在京中的,他们真会以为,佟半朝能只手遮天。” 胤祐气道:“若非是皇阿玛的亲舅舅,早步了索额图明珠的后尘,可我也想不明白,索额图和明珠他们手里头,就没半点佟国维的命门?” 胤禛苦笑道:“当然有,可那命门也连着他们自己,真有一天连佟国维都败了,他们岂不是要灰飞烟灭?” 此时三阿哥回来了,兄弟几个稍稍散开些,胤祉却一坐下就凑到老四耳朵边,轻声说:“江西那笔款子,有老八的事儿。” 胤禛皱眉:“三哥,你说什么?” 胤祉低声道:“老八帮佟国维填窟窿呢。” 第1136章 额娘大度不计较,我心眼可小 胤禛浓眉紧缩,问道:“佟家能缺那几个银子?” 胤祉自行斟了酒,看一眼不远处与富察家子弟同席的舜安颜,哼笑道:“佟家多有钱呐,这回缺的是填刀的人,老八给安排了。” 胤禛问:“三哥从哪儿听来的?” 胤祉又指了远处的一席,席上坐的人,胤禛大多不认得,看着座次位置几乎在末尾,想来是富察家的亲戚。 但听胤祉轻声道:“解手回来的路上,那俩人躲亭子下说话,是老八的人,说江西的赈灾银款出事了,得有人顶上。” 胤禛冷声问:“他们是胤禩的人?” 胤祉说:“我打听了,那一桌是富察夫人的娘家人,你看坐那么远,几个书生小吏罢了。” 胤禛轻轻一叹,没说话。 胤祉道:“国公府有钱,这下人也安排好了,明儿早朝你看吧,不能有事,何况对于朝廷和皇阿玛而言,只要钱能拨下去,其他的事都可以慢慢查。” 胤禛眼底一片寒色:“折腾这一场,图什么?” 胤祉说:“挑衅皇阿玛呗,最重要的是……” 兄弟二人目光对视,但三阿哥没再说下去,而是举起酒杯,胤禛则稍稍犹豫后,才举杯轻轻一碰。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和三哥想到一块儿去,但他很清楚佟国维在折腾什么。 除了享受弄权的痛快,除了挑衅皇阿玛,佟国维也在挑选大清的新君,他要挑一个能为他所用,能听他话的继承人。 那之后,胤禛心里一直闷闷的,直到来公主府接了胤祥和胤禵,一路上兄弟三人都不说话,等胤禛意识到时,见胤祥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而胤禵则对着车窗外发呆。 轻轻踢了踢胤禵,胤禛问:“怎么,都吃醉了,怎么不说话?” 胤祥说:“我看四哥不大高兴,没敢问您。” 胤禵回过神来,打量四哥,率直地问:“哥,您怎么了?” 胤禛反问:“是你怎么了,一上车就发呆,不想回宫?” 不料弟弟毫不掩饰地说:“我舍不得姐姐,过去这样的宴席,我们都是一起回去的,可今日姐姐们都不走了,哥,我们一家人,怎么突然就分开了?”“你不是盼着长大么,这就是长大了。” “我知道。” “往后隔三差五去看看额娘,别等你成亲离宫那天,又来说舍不得。” 听四哥说这话,胤祥忍不住有些醋意地说:“有的人,这些日子倒是回永 和宫回得勤,额娘竟是沾了延禧宫的光。” 胤禵自然心虚,笑道:“哥,没有的事。” 胤禛问:“是替你八哥去照顾良嫔娘娘吗?” 胤禵大方地应道:“是,但其实我没做什么,不过是让八哥放心。” 想到江西赈灾银款一案,胤禩若真帮着佟国维找人做替罪羊,胤禛心里一阵恶寒,老八的路果然是越走越偏了,偏得不顾百姓生死,那就无药可救了。 胤禵接着说:“八哥今日进宫,能见着他额娘,之后我就不去了。哥,我可不会做放着额娘不疼,去在乎其他人的事,过去敏妃娘娘也罢了,良嫔和我有什么关系。” 胤禛淡淡地说:“什么了不得的事,你乐意不乐意自己高兴就好,不必与人解释。” 胤禵道:“可十三哥吃醋了,这会子还跟您告状。” 胤祥嗔道:“你做你高兴的事,还不许我有想法,是不是太霸道了?再说了,四哥能不知道吗,用得着我告状?” 胤禵嘿嘿一笑:“那往后不提了,好不好?” 说着话,马车已到了神武门外,正是宫里也散席的时辰,人来人往的,胤禛不想应付任何人,就决定不下车,命哥俩自己带着奴才进宫。 可胤祥和胤禵辞过四哥,正要下车,胤禛又把他们叫住了。 胤祥问:“四哥,您还有什么吩咐?” 胤禵则说:“哥您放心,我不乱跑,我也累一天了,得回去睡觉,明儿还上学呢。” 胤禛却道:“将来,你们不论在何处当差,不论遇上多棘手的事,切不可抛弃百姓,当以百姓生死为重,明白吗?” 冷不丁听这话,哥俩都愣住了。 还是胤禵先出声答应,胤祥也跟着应下,而胤禛回过神来,觉着自己有些过了,便不再说什么,只催促弟弟们回宫。 神武门下,人多嘈杂,兄弟二人速速查了腰牌过了关,派小太监去永和宫禀告,就绕了一条清静些的路回阿哥所。 “哥,四哥怎么好端端地说那些话,你说他上车就不高兴,难道不是舍不得七姐姐,是为了国事吗?” “看来是,估摸着是为了江西赈灾犯愁,明日早朝就能见分晓。” 胤禵觉着有道理,说道:“听说和佟家有牵扯,对了,今日佟家一个人都没来,除了舜安颜。” 胤祥四下看了看,轻声道:“别嚷嚷,莫叫姐姐为难。” 此刻,忙碌一整天,只在乾清宫殿门外互看了 一眼的夫妻俩,终于一起回到了家中,自然舜安颜是特地赶往七公主府,接回了自己的妻子。 温宪今日高兴,经不起女眷劝酒,多饮了几杯,得亏毓溪看着她,不然此刻不是微醺,而要烂醉如泥了。 但即便三分醉,温宪也比平日有了不同,一路上喋喋不休,从女眷之间的琐事,说到后宫的是非,这会子又忽然想起什么,半道上停下,命下人散开。 “怎么了?”舜安颜温和地搀扶着妻子,满眼宠溺地说,“这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温宪自然是清醒的,低声道:“她们说,八福晋没了孩子,是她自己害的,她从道观里求的安神枕里,塞满了虎狼之药。” 舜安颜皱眉:“还能有这事儿?” 温宪道:“老九的侍妾不是也怀了吗,她们说,八福晋给她送了东西去,被宜妃派去的太医查出来了。” 舜安颜道:“宜妃娘娘的性子,岂不是要闹得翻天覆地?” 温宪连连点头:“是呢,我也存疑,回头再找人打听打听。” 舜安颜小心搀扶妻子回房,说道:“人家的伤心事,不论为了什么缘故没的孩子,都不与咱们相干,打听这些做什么?” 温宪道:“惠妃身上的屎盆子还没撇开呢,这事儿没完,若是真的,宜妃得闹一场,惠妃和大阿哥也得找八阿哥算账,要不是宸儿和胤裪的婚事压着,早闹腾起来了。” 舜安颜嗔道:“就这么想看笑话,额娘会不高兴,咱们别掺和。” 温宪摇头:“我不看笑话,八福晋是可怜的,可惠妃宜妃她们,没少欺负额娘,额娘大度不计较,我心眼可小。” “是不是想额娘了?” “想吗,可这些日子我们天天都相见。” 舜安颜道:“那不一样,如今永和宫里,除了奴才,就只有额娘一人了。” 温宪顿时热泪盈眶,软绵绵地呜咽:“是,我想额娘了,我也想皇祖母。” 舜安颜知道,妻子是有些醉了,搂过她轻轻拍哄,说:“明日就回宫,我送你去。” 温宪摇头:“宸儿还有好些事要应付呢,我得帮她,咱们成亲那会子,我就烦躁的很。” “可是富察家的人,不会让妹妹为难,不像我们家,而富察傅纪,也比我强。” “哪有……”温宪抬手捧了丈夫的脸颊,说道:“人都要有所成长呀,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咱们如今多好呀,每天一睁眼看见你,我心里就快活。”章节内容缺失或章节不存在!请稍后重新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