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了死对头一刀后[互穿]》 第1章 第一章 夜色无边。 宫墙的防卫森严,此刻明明是很深的夜,身着官服的护卫们还配着刀,步履匆匆地提灯巡逻。 司九州借着地形,躲在后花园的一个角落。 “头儿……” “嘘——”司九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手将疏星按住,示意他别动。 疏星回望过去,外面的脚步声很密,越来越近,每一步像踩在他的心上,而身边司九州神色从容,好像正被大队护卫追捕的不是她一样。 也对,毕竟是头儿,没这个胆子,也不会策划今晚入宫刺杀太后。 疏星一面忙里偷闲地佩服着自己头儿的冷静,一面四下张望,寻找脱身的机会。 远处星星点点的烛光映亮司九州的眸子,她手在假山的石头上摸索着,感到一处不寻常的光滑手感。 “咯嗒。” 一道轻微的机关开启的声音传来。 找到了。 一条狭长幽暗的密道由侧下方石板后展开,司九州像一只灵巧的黑猫,即刻拉住疏星的袖子,闪身进去,将喧嚣隔绝在外。 这是一道幽长的步阶,两边烛台落满灰尘和蛛网,好似许久没有人来的样子。 司九州行了两步,忽然一阵阴风吹过,带着些不寻常的温度,在空中泛起微妙的波动—— 她缓缓握紧手中刀柄。 “你果然来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司九州静静停下脚步,只见一个身形高大、官服长刀的男子立在不远处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一旁疏星一惊,已经摆好攻击姿态要上前。 那人巍然不动,站得很直。他的身形很熟悉,像棵石间的松柏,长长的官刀别在腰间,显出御前玄影卫特殊的标记来。 啧,阴魂不散。 四周没有别的气息,司九州不慌不忙扯下面巾,神情轻松地打了声招呼: “度大人,别来无恙啊。” 昏暗的光线中,度清光走近几步,露出十年如一日的冷峻面庞。 他眸色如刀,紧紧盯着她。 “你这样做,只会让局势更乱。” 他不知如何得了消息,知晓她今晚的刺杀计划。 不过,“乱?”司九州嘲弄一笑,“这朝堂本就乱透了,何妨再乱一场。” 她一身玄衣,青丝高束,笑意不达眼底。 度清光没再回答,看着她,眼里不觉露出些复杂意味。 斗了这些年,终究还是要落得你死我亡么。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官刀。 密道里的空气凝固了一般。 “放疏星回去。”司九州忽地开口。 “他还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放他回去。” 今晚若不是被他硬跟着来,她本想自己一人入宫的。 疏星瞪圆眼,急喊:“头儿!” 司九州掏出地图和一道玉符,抛给他。 “回去。” 疏星:“头儿……” 他想上前,但被司九州的眼神和气场压制着,不敢轻易行动。 可他跑了,不就是逃兵了? 司九州在他心里一向很有威严,可到了生死关头,他猛地生出一点不服命令、为志殉葬的勇气来。 司九州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轻笑一声。 “你打不过他的,”她转身,“带我的命令回去……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度清光在一边看着没说话。他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刀上,却迟迟没有出招。 司九州了解他,那是他沉默的应许。 以疏星的轻功,只要度清光不出手,避开寻常护卫不在话下。 见面前少年一脸焦急和担心,司九州眉头舒展开:“我会杀了他回组织,放心。” 她大言不惭,挑衅睨着度清光。这位玄影卫的指挥使大人,倒始终是一脸淡淡的死人模样。 待疏星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密道,司九州收了笑脸,原本收敛的气势霎时放开。她舔舔唇,刀刃出鞘,闪出一道冰冷的寒芒。 度清光和她几乎同时欺身上前,刀指对方。 两人猛烈又无言地打了几个回合。 基本上来说,司九州刀法更强,但不耐打,度清光则是她的反面,少出险招,却极有耐力。这一战你死我活,因而她不吝于用些阴险手段让自己赢。 司九州反手从袖中摸出匕首。 “……师弟。” 胶着之际,她借势贴近度清光耳边,冷不丁道。 对方很短暂地微微一怔,司九州等的就是这个空档,她强势转过手腕,说时迟那时快,匕首带着汹涌的内力袭向他肩胛。 打点过去的感情牌,又如何呢? 她早就不屑于和度清光的同门师姐弟“情谊”。 不过她没想到这声唤对度清光还有影响。 那把她心爱的匕首刺中度清光时,司九州在想,她真是运气好。 本来只想恶心一下度清光罢了,没料到他有如此怔愣,虽然不剧烈,却正给了她一个破局的机会。 强者之间,一个呼吸的间隔就可能成为决胜的关键。 度清光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他的血慢慢流出来,由司九州的匕首尖,顺着刀刃,流到匕首柄,染上司九州握刀的手,再滴到地上。 和度清光这个人的感觉不同,他的血是热的,炙热的温度由司九州手上传来,隐隐发烫。 近距离看着度清光的时候,司九州突然发现他是个很少眨眼的人。 从年少时师父就说他是个心性坚定的人,可能因为这样,他那双眼里常是浓得化不开的墨。 而现在,这墨好像要散了。 ——她的匕首是淬了毒的。 司九州一时不知道自己心底涌上的一丝感情,是感慨还是惋惜。 在度清光闭上眼之前,她听到自己对他说: “度清光,你还是活着的时候看着顺眼。” 作为快把对方害死的人,这话似乎太不中听了。 司九州拔出匕首。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度清光的血浸染上了匕上的白玉,复又慢慢变淡,仿佛进行了某种滋养的仪式。 * 可能是她造下口舌之业,报应很快便来了。 司九州醒来的时候,眼前朦朦胧胧的,脑子还有些混沌。 左肩的痛感一阵阵传来,令她的感官逐渐清明。 左肩?疼痛? 她回忆起昏迷前最后的景象,是她捅了死对头一刀,平日里躲得飞快的家伙今天倒反应迟缓了。 她捅伤了他,然后呢? 司九州脑子发晕,她想起对方好像在她面前倒了下去,接着近乎同时,她也莫名晕倒了。 难道她晕倒后被对方手下发现,趁火打劫刺伤,再丢到了什么乱葬岗? 视野渐渐清晰起来,司九州首先看到的是灰蒙蒙的石顶,石块的孔隙错综,组成一个张牙舞爪的人脸。 看来还在密道内。 她稍微放下心来,尝试着忽略肩头的伤痛,伸手撑起身子,立时发现了不对。 这双手骨节分明,手上有明显的用刀的茧子,和她的手有相似之处。 可却不是她的手。 向下一看,她身上一袭材料上好的衣袍,腰间金线针脚细密,绣着一个“影”字。 “……”窸窸窣窣布料摩擦声在她身后响起。 司九州回头去看,不期然地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自己的脸。 细长略上挑的眉眼,琥珀色的瞳仁,像辽阔的远山密云,冷而雾蒙蒙的,不知何时晴何时雨。 脸轮廓的一圈光滑,不似人皮面具。 “你……”对面套着她的壳子说话了。 出口的声音带些哑意。 是她的声音。 对面也怔了一瞬,似乎刚看清她,几分讶色染上眉间,一时没了下文。 司九州轻吐出一口气。 结合她的身形穿着和左肩伤痛,她料想自己现在在度清光的身体里。 那对面她的身体里呢?是度清光吗? 她盯着对面的“自己”,神色不明。 看着自己的脸在面前做出陌生的神态,真有点奇怪。 司九州摸了一下中指指节,这是她思考时习惯的动作。 对面原本微皱的眉头,看到她的动作,却突然有些放松下来。 “司九州。” 对面道,没有疑问的语气。 司九州和他对视半晌,确认了心中猜测,唇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度大人,看来老天都嫌我们太无聊了。” 度清光问:“为何会这样?” 司九州挑挑眉耸耸肩,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可能表情太轻佻,她很快看见度清光脸上浮现一个有些怪异的神色。 看着不属于自己的神态出现在自己身上,确实很离奇。 两人就这样盯了对方一瞬。 度清光先移开目光:“现在最重要的是寻求化解的方法。” “哦?”司九州身子前倾,靠近他,手指绕起对方肩上散乱的一缕头发。 “度大人是对我这身体不满意?” 她眼中揶揄之色尽显,靠得近了,淡淡的呼吸若有若无洒在度清光侧脸上,让他很不习惯。 面前的脸明明是他最熟悉的,可如今又完全不同。 司九州的气势是强烈的,这一瞬间,度清光在这张脸上看到了全然的她,却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他刚要动唇让她离远些,那边司九州已经收了身子回去。 她另一手指尖夹了个小小的白色瓷瓶,是刚刚说话间从他身上,不对,从她“自己”的身上掏出来的。 打开瓷瓶,瓶内传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司九州倒出两粒解药咽下,感觉左肩的骨肉不再拉扯着传来眩晕感,方收了笑容: “看来大人今日得办事不力,让‘我’逃脱了。” 度清光沉默。 现在还不知二人为何互换身体,又如何将身体换回去,即便他能在这里抓住司九州,又有几人会相信他二人互换身体的荒唐之事? 密道的壁不厚,顶上石块的间隙里,逐渐有微弱的阳光洒下来。 天快亮了。 司九州捡起倒在地上的匕首,顺手擦拭了一下。匕柄上,弯月状的白玉散发着盈盈水光,在几个眨眼间,浮现出有些妖异的光泽。 司九州刚想细看,那边度清光突然开了口:“别对玄影卫乱来。” 在二人身体换回来之前,少不了要以对方的身份出现,以司九州的不羁性格…… 度清光沉沉的眼眸看向司九州,司九州却笑:“度大人这么不相信我呢?” “可是,”她话锋一转,“我要是不答应呢?” “你就不想换回去?”度清光拧眉。 司九州见不得他拿她的脸做那副正经表情:“不想。” 她将手一摊,“以皇室直属的玄影卫头领身份做事,对我有百利而无一害。” 或许是现在的情况太过于玄幻,司九州难得见度清光的冰块脸上也闪过凉凉的笑意,但很快消弭。 “那你不怕我对你的人下手?” 若是他有意乱来,她手下那堆幽篁里的人怕是也讨不到好。 “你不会。”司九州自觉与度清光斗这么多年,知晓他的个性不会趁火打劫。 这家伙追求过程正义啊,和她不一样呢。 “是么,”度清光这次居然确真笑了起来,“可我现在不是我。” 他目光灼灼:“我是‘你’。” “向来行事肆意,手段残酷,杀手组织幽篁里的头目,朝廷悬赏的第一反贼,司,九,州。” 他一字一字吐出她的名字。 司九州笃定反驳的话一下卡在了嗓子眼儿。 第2章 第二章 两人最终还是勉强达成了一致,暂时互相扮演对方,别做出格的事。 承诺如此,至于能不能做到那是另说了,司九州想。 约好三日后静台寺再见寻求解决之道,她大摇大摆出了密道,没管度清光怎么用她的身体回去。 毕竟她身上也没受伤,这家伙自己躲开侍卫出个宫还是不成问题的吧。 要是被抓到,受苦的可是他。 司九州望望现在她左肩上的伤,一时倒也冒出一股冲动,想让度清光再感受感受皮肉之苦。 不过思及那是她的身体,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出了密道,天边慢慢泛起橙色的霞光,司九州估摸了一下时辰,开始考虑接下来去搞些什么事。 她此时面临两个选择:一,想到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昨夜受命追捕“司九州”后,现下应该回皇帝处复命? 二,可她如今身份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在宫中出入行动极为方便,倒不如直接杀去太后寝宫执行完她的叛乱大计…… 司九州看了眼四周从昨夜起就戒备森严的宫廷侍卫,得,这太后还挺怕死呢。 她是疯,可不是傻,干不出白白送命的事儿。 司九州打个哈欠,脚下一转,干脆去往出宫方向。 这会儿正困着,既然错过了杀太后的时机,她也不想去复命奉承皇室,还是出宫睡觉最适合她了。 正看到宫墙门,一个瘦高个的青年远远看见她,朝她跑来: “大人!” 他穿着利落的劲装,身形不多壮实,朝她拼命招着手,有些像摇尾巴的猎犬似的。 司九州认得他,这是常跟在死对头身边的副手,祈笙。 说起来,他们三人系出同门,不过自从与度清光决裂后,她也没和祈笙和平见面了。 祈笙已经跑至她面前,见她肩上有伤,呼到:“大人,你受伤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大呼小叫的。 司九州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祈笙看她脸色无虞,稍微放下心来,一面陪着她向外走去,一面拿眼偷瞄她,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司九州道:“你有话想说?” 祈笙似乎没想到她会开口问他,毕竟以往度清光很少主动说些事情。 祈笙注意着司九州的反应,斟酌道:“师姐……不,不是,大人见到司九州了吗?” 司九州顿了一顿,对祈笙脱口而出的称呼有些意外。 说起来,她三人里度清光年纪最长,但按师门辈分来说是她最大,祈笙从年纪和辈分上都是最小,所以一向很听她和度清光的话。 这些年他长了年纪,但性子似乎还是没变。 司九州道:“见到了。” “看到我的伤了吗?司九州捅的,她刀法如神。” “啊……啊?”祈笙有点恍惚。 大人以前对司师姐的事讳莫如深的,今天不但主动说起,还,还夸了司师姐? 祈笙有心想再问问,不过见走到宫门口,人多口杂,到底没再说话。 “度大人。”守宫门的侍卫向司九州行礼,司九州虚虚一点头,感觉良好。 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宫门,司九州问:“轿子呢?” 她躲了半夜追捕的卫兵,又和度清光打了半夜,实在劳累。 “啊?轿子?”祈笙瞪大眼看着她,“大人,您一向嫌养轿子多一份开支,是以都是骑马来的。” 他表情有些迟疑,似乎在怀疑司九州的脑袋是不是突然坏掉了。 司九州很能从面上读出一个人的言下之意。 ……度清光都做到指挥使了,还连顶轿子都没有呢? 司九州望着眼前那匹高头枣红大马,一看就不好驾驭的样子,坐起来肯定很颠。 她对度清光实在太失望了。 司九州最后的一丝希望在见到度清光的府邸时,彻底熄灭了。 她之前来他的外院打探过,当时便觉得不够富丽,没想到内里厢房更是表里如一。 主厢房是间装饰简朴的卧居,一方书台上置水墨宣纸,一张木床,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其他家具用品。 是度清光一贯克己修身的风格。 不过以她的审美看来,真是寡淡非常。 下次见面时,她必要狠狠奚落度清光一把。 司九州想着,毫不客气用祈笙烧的水洗了个热水澡,又熟练地给自己上好药。 对了,谁能想到这家伙连仆从都没几个,全靠祈笙帮忙起居。 京中地位高贵的玄影卫统领,传言搅动腥风血雨的皇室亲使,和她这个反贼住的也差不了多少。 莫非死对头有受虐倾向? 好像昨天她使诡计捅他一刀,他也没骂出声来。 司九州和衣躺在床上,开始认真思考起度清光的特殊爱好问题。 一阵清浅的松木香传来。 司九州原想住偏卧,可惜那里更加朴素不说,还满是灰尘,看起来久未有人居住过了。 她可懒得打扫。 看眼祈笙无辜的脸,算了,让他下去休息吧,于是她干脆“不挑剔”地入住了主卧。 ……果然还是该挑剔一下。 她吸一口气,这阵松木香味似乎混杂着冰片的清凉,很熟悉,也很淡,要不是她嗅觉灵敏,可能不会闻到。 是死对头身上常带的味道。 司九州对于自己睡觉的地方有这样的气味感到很不爽。 她烦躁地挠挠床单,试图发现这阵香味的来源在哪。 最后发现是在她身上。 ……好吧。 可能之前不在狭小的地方,这香味不明显。 现在到了室内,这股味道一直隐隐约约地钻进她鼻子里,就像某个阴魂不散的人一样。 司九州嗅嗅她的袖子,这衣服是她从度清光柜子里翻出来的最新的一件,不知道度清光平常用什么熏香,熏的衣服上都是。 这家伙没轿子,却天天熏香吗? 司九州腹诽。 只是她实在困得要死,最后还是渐渐在这股香味中睡着了。 “大人,大人!” 是祈笙的叫声将她唤醒的。 “大人,皇上派人来,传您入宫呢。” * 度清光眼见司九州用他的身体出了密道,一眼也没回头看。 她倒是放心她的身体在他这儿。 若是别的敌人,他会觉得这人未免也太心大了。 但司九州……看来是笃定她的实力足够牵制他。 虽则二人有约定,度清光并不信司九州会以他的身份好好做事,因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同样利用起她的身份—— 这是绝妙的打入幽篁里内部的机会。 况且皇城都在通缉司九州,他顶着她的皮囊,还是回“自家”据点比较安全。 度清光抿唇,躲过几个侍卫的视野,干脆利落翻过了宫墙。 幸运的是没遇见他自己玄影卫的人。 由执法者暂时变为反叛者,他对这样的反差适应良好。 但要是遇见自己曾经的手下,到底还是会生出些莫名的惭愧。 度清光凭记忆摸索到之前蹲点幽篁里活动的地方。 幽篁里的门前是一处竹林,现下正长得茂盛。竹林内另有玄机,料想应是盘布了某种机关在此。 他停下脚步。 司九州,完全没提起机关解码的方法呢。 他额前太阳穴一跳,立时明白了这人怎么会走得那么潇洒。 敢情她本来就没想让他轻松进幽篁里吧。 “喵呜。” 正在度清光咬牙研究机关可能所在之处时,忽然一声软绵绵的叫唤从低处传来。 他低头去看,一只小小的狸奴正在他脚边蹭着,发出一起来玩耍的声音。 这是司九州的猫吗? 这只狸奴脸黑灰黑灰的,像一个煤球,但眼睛是水汪汪的蓝,如同映着青天的湖水一般。 度清光蹲下,伸手去摸它。 “嗷呜。” 那只小煤球一口便咬上了他的手指。 …… 一定是司九州的猫,和她一样狡诈。 度清光缓了缓神,小煤球还用嘴拽着他的指尖,脸用着劲儿,似乎想带他去什么地方。 狸奴会害人吗? 度清光盯着它包青天一样的脸思考了一下。 “喵呜!!” 似乎感觉到他在想什么,小煤球怒了,尖声叫道。 度清光屈服了。 反正遇到危险了,以他的能力还是能自保的。 小煤球带着他横七竖八地穿梭在竹林里。 “喵——” 在拐了好些个弯儿之后,它终于停下,懒懒叫了一声,梳理起自己的毛发。 眼见它把自己舔成扁扁的,度清光到底还是忍住了腹诽的冲动,冷面移开目光。 抬头一看,“幽篁里”三个烫金大字在面前匾额上挂着。 烫金……? 被连年通缉的杀手组织,招牌挂得如此张扬。 “头儿!!” 内里一个圆圆脸的少年朝他奔来,他记得这是跟在司九州身边的人,叫疏星。 疏星满眼惊喜地上下打量他。 “头儿,担心死我了!你没事啊!” 度清光不善于应付这样热情的人,他仔细想了想司九州的说话方式,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嗯,没事。” 疏星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头儿怎么皮笑肉不笑的,莫非和那破度大人比拼,受了什么内伤?! 他刚要大嘴巴问出来,某位“破度大人”看了眼自己指上的齿痕,突然指着门口一直舔舐自己的毛绒怪道: “它好像饿了,有吃的吗?” 疏星看过去:“啊,明月吗?” 明月…… 度清光看向它脸上黑夜一样的绒毛,思索起这个名字的艺术性。 明月舔着毛正开心,一甩头看见两个正望着它的人,歪了歪脑袋: “喵?” 第3章 第三章 听说皇上传召,司九州这次倒没有拖延,利落穿好官服,带上祈笙骑上马就前往宫中。 别误会,她对帮度清光做个听话的臣子没有兴趣。 不过这次传召想必和她潜入宫刺杀一事有关,太后那派老贼们应当会在场。 祈笙在自家大人侧方行着,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冷笑。 欸? 跟随大人这么多年,他从没听大人笑得这么恐怖过啊! 祈笙不自觉地,像遇见猛兽的小型动物一般,寒毛倒立起来。 他转头看去,试图找到那冷笑声发出的源头,可无论怎么仔细端详,面前都还是一张面无表情又风光霁月的脸。 他摸摸脑袋,难道最近没睡好,出现幻觉了? 两人骑至宫门下马,在宫道上还没走几步,迎面走来一个衣着富贵的男子。 这人走路摇头晃脑,身上的金玉挂饰发出铛啷的声响。 司九州刚要路过他。 “度大人——” 一道声线被刻意拖长,显出十分阴阳怪气来。 司九州脚下没停地往前走。 “度清光!!”这次那人急得没再掐尖嗓子,大声气急败坏喊道。 好吵。 这人谁啊? 司九州不耐地看他一眼。 摒除对方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华丽配饰,她眼尖地捕捉到一个绸缎面的香囊,正随着对方的动作左右晃动。 上面绣了一个“赵”字。 太后的娘家姓。 司九州眯起眼,这才正视对方的面孔。 这是个年轻的男子,长相浓眉大眼,端得一副贵族子弟的傲气。 说起来,大盛朝如今的局势纷乱,朝堂内,小皇帝才刚满十三岁,太后早些年扶其上位,实则在背后垂帘听政,掌管大权。 赵家多数人都被安排了一官半职,瓜分朝堂势力。 这位…… 司九州在脑内过了一圈,找出了他的名字。 赵瑾,赵家新一辈的嫡子,近日赵家为了给其铺路,又想巩固对皇帝的控制,似乎将其安排在了玄影卫中。 见司九州停下脚步,赵瑾自觉引起注意,自顾自开起了嘲讽。 “听闻度大人昨夜接了命令要缉拿司九州那反贼,结果不仅铩羽而归,还受了不小的伤呢。” 他眼珠转转,目光有意地落在她肩上。 对赵瑾而言,身后靠着赵家,度清光不过是赵家控制的傀儡皇帝的走狗,虽是他名义上的上级,可他从不服气,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损他的机会。 谁料面前人像没感受到他讥讽似的,平静地点点头: “的确,司九州实力卓绝,我不如她。” ……什么啊?一副假模假样。 没收到预料中的效果,赵瑾随即更加努力扇火: “我倒不知原来度大人这么认可反贼的实力,度大人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哦,对了,听说那反贼原先和大人是同门,难道大人起恻隐之心才故意放走她?还是说……” 他突然挑起一个邪邪的笑容,“京中盛传司九州虽凶狠,但也不失为一个有些姿色的美人儿,若能一睹她的身段……” “铛——” 话没说完,一股猛烈的剑气卷来,赵瑾本能后退两步,站不稳跌倒在地。 他身上的玉环玉珏叮铃咣啷撞在地上,碎成两半。 他刚抬头要破口大骂,一柄刀刃架上他的脖子。 司九州站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墨般的瞳仁中尽是藐视之意。 赵瑾恼怒之余,被她的气势吓到了。 “你,你敢!”他吞吞口水。 “哦?” 司九州浅笑一下。 这冰山脸的融化将赵瑾迷得眩晕了一瞬,回过神来时,薄薄的刃尖已经挑破了他的皮肤,他感到颈上一丝冰冷的痛楚,随后有温的液体流出来。 “你!” 他没料到今天在宫中度清光敢对他下手。 以往他也经常挑衅,但度清光听完他的话后并无什么反应。他对他嗤之以鼻,觉得这胆小鬼是怕了他赵家势力。 “大,大人……”祈笙也有些被司九州的行为惊到。 虽说这赵瑾是废物搅事精一个,但大人向来冷静自持,不会和他多作纠缠。 难道…… 祈笙思索着,往日赵瑾只是寻大人的麻烦,大人不为所动,但今日一对司师姐出言不逊,大人便控制不住脾气。 难道大人对司师姐有刻意维护之心! 可是……如今二人水火不容,大人只能压抑自己的感情,想必很难吧…… 在度清光不知道的地方,祈笙对他的看法缓缓发生了变化。 几人离宫门处不远,司九州这么一拔刀,已经有侍卫前来看发生了什么。 司九州本也不想闹得太大,她还要留着度清光的身份,好方便她做事。 她将刀收回,转身就要走。 身后赵瑾咬牙切齿:“度清光,你今日伤我,日后是要付出代价的!” 司九州道:“三日后午时有空么?” “什,什么?”赵瑾不知是自己听错,还是对方说错。 他,在约他? “三日后,午时,练兵场,欢迎你来让我付出代价。” 司九州淡淡道,“你不想靠真本事打赢我吗?赵家名门世家,想是不会以地位欺人吧。” 她侧过脸,逆光之下,显出线条分明而有肃杀之气的剪影来。 赵瑾一时被迷惑:“……当然不会!打就打!” 待守宫门的卫兵将他扶起,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答应了什么。 司九州已经领着祈笙走远了。 不,不是,度清光是不是会下蛊啊? 赵瑾气得,胸口忽地涌上一股令他作呕的血腥味儿。 摆平了小插曲,司九州走向议事书房。 门前宦官通传后让她进去。 殿内,少年皇帝穿着龙袍,端坐在桌前,左边一坐一站两个宦官,右边则是一个身着文官官袍的男子。 那坐着的宦官五官尖锐,姿态随意,正拿一把精巧的扇子在手中把玩。一旁站立姿态的则恭敬许多,面相极瘦,似脱相了一般。 两人一起颇有几分阴湿水鬼的气质。 司九州快速扫视一眼,移开视线。 内卫署的人。 一个坐着的冷慎行,内卫署的一把手,另一个是傅广,受内卫署管理,玄影卫名义上的监察。 内卫署是如今宫内大势的机关,太后掌权以来亲设,由能武的受信赖的宦官组成。 而玄影卫直属皇帝,是前朝流传下来,平民中选拔出来的武功高手。 傅广一个宦官来做玄影卫的监察,凡有点脑子的都看得出,是太后有意派来监视玄影卫,或者说,监视皇帝动向的。 处处受制,真不知道度清光在这有什么好待的。 为名?看起来常背黑锅还差不多。 为利?他那府邸实在看不出金银财宝都存哪儿去了。 司九州又转向另一边文官衣袍的中年男子。 丞相安明镜。 自从太后掌兵权以来,文官一派都不是很有话语权了。安家因是京都旧贵,根基较深,勉强还能插上几句话,但也并不受到重用。 不知他今日在此做什么? 没来得及深想,傅广已经开口叫她: “度指挥使——见到皇上还不速速行礼?” 原来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 司九州:“臣受了内伤,腿脚无力,无法行礼。” 祈笙行了一半的礼卡在半空中。 大人说什么? 那个骑马比他还快,刚刚还单方面殴打小杂碎的大人,说腿脚无力? 在场五人的目光都望向司九州。 司九州任他们打量。 她肩上带伤,因刚拔刀动了内力,此时血迹缓缓从肩上布料浸透出来,倒真有几分伤病模样,一时间竟也没人敢断定她话是真是假。 “咳,”还是皇帝轻咳一声打破了静默,“既然度卿家身子有碍,那就免礼吧。” “是——谢皇上。” 傅广面色不虞:“听闻度指挥使昨夜让幽篁里的反贼逃脱,可谓办事不力。今日又不及时回报复命,可谓作风散漫。” 他转向上位:“如今朝中人心不齐,皇上是否应该小惩大诫,以正朝堂之风?” 啧,这么快就忍不住参她一本了。 司九州:“傅监察言之有理,臣认罪。” 大人不要啊!! 祈笙脑袋嗡嗡的。 傅广也没预料她如此爽快,顿了一下:“既然,既然度指挥使认罪……” “可是皇上,”司九州打断,“臣认为傅监察也有罪。” “子女不教,父母之过;下属不力,长官之错。臣恳请皇上治傅监察治下不力之罪!” “你……” 傅广气急刚要说话,“唰——”一声,身前一直未发一言的冷慎行猛地收了扇子。 他手指尖戴了金色的甲套,现下春夏的温暖时节里,骨节仍泛着青紫色的冷意。 傅广一惊,低下头没再出声。 气氛一时降至冰点。 司九州虽叫嚷着让皇上定夺,但心中有数,傀儡皇帝有名无权,决断此事的另有其人。 冷慎行终于开口了。 他声音沙哑,像磨刀的砂纸,却又语调阴柔,似条嘶嘶吐信的毒蛇: “度指挥使好巧的一张嘴。” 他眼神懒懒地看向傅广: “傅广,你可认罪认罚?” 傅广腿一软跪下,不敢说不。 “好,今日念在傅监察和度指挥使知错认罚,暂且不处置二位。幽篁里反贼异动频繁,二位可要尽快以戴罪之身立功,莫辜负了本督公——的,信,任。” 最后几个字咬音很重,像似有若无的威胁。 傅广忙称谢恩。 司九州若无其事地退了下去。 冷慎行盯着她的背影,捏紧了扇子。 “啊——” 他一脚踩上傅广撑在地上的手,傅广不禁发出一声痛呼,又在意识到什么之后咬牙坚持。 两滴冷汗从他的额头滴下来。 “管好你的狗。” 冷慎行声音冰冷。 “……是。”傅广的声音颤抖着。 冷慎行欣赏了一下眼前人的惨状,才提脚离开。 傅广低着头,眼中充满了恨意。 他用另一只手撑起身体,因为跪得久了,腿有些麻木。回到玄影卫的驻地时,“度清光”竟已经在那里等他。 呵,现在想求饶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