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风而行》 第1章 重逢 对于三十岁以后的人来说,十年八年不过是指缝间的事。而对于年轻人而言,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张爱玲《十八春》 “喂,周宸。”王朗朝后排其中一人说道。 今天是周宸回国的第三天,发小王朗特意为周宸组了接风宴,现在车停在最后一位朋友家楼下,等着他出门。 “干嘛?”周宸低着头,声音懒洋洋的,正百无聊赖地刷着今日手机里的新闻推送。 “你看,那不是舒泽吗?” 周宸循声望去,车窗外斜对面的便利店里,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正在整理货架。在他抬头的那一刻,那人刚好转身弯腰,只堪堪露出个背影。 可哪怕仅是个背影,他也能肯定那就是已经许久未见的舒泽,只因这背影周宸实在是看过太多太多次。 该有多久没见面了?周宸算了算,今年是他与舒泽认识的第十四年,也是两人分别的第七年。 认识?周宸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十四年中,前七年,他们或许称得上是挚友;但剩下的时间里,他们只是天各一方、杳无音信的两个陌生人。 尘封的记忆微微振荡着,眼前舒泽的身影变幻成各种形状,长圆方扁,不似人形。 身体又回到了那一天。 周宸躺在大地上,大雨滂沱,剧痛传遍全身。 他的胸前正插着一把刀。汩汩鲜血流下,随即被水冲散。 雨幕间,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站在他面前,背着光,隐去面目。 周宸挣扎着起身,极力想要看清那张脸,颤抖地抬起手。 “咯咯......”一阵细碎的笑声传来。 “周宸,去死吧。” 变了形的声音幽幽说道,用力将刀柄更深地贯穿他胸口的血洞。 一身冷汗。周宸甩甩头,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开门下车,向车里其他人问道:“我去买瓶喝的,你们有什么要买的吗?” 顺便看看那个人。他没说后半句。 “要包蓝芙蓉。”王朗答道。 “冈本001,没有就换杜蕾斯。”某君此言一出,鉴于此人浪荡成性的作风,王朗马上怒骂道:“tmd,你小子今晚又要祸害哪个妹妹?” 周宸关上一车的笑声,朝便利店走去。 “欢迎光临~”周宸踏进门内,身旁甜美的机械女音随即响起。店员没有抬头,仍旧背对门口整理着货架。 周宸走到冷藏柜挑了瓶饮料,又回到收银台,在旁边架子上拿了盒冈本。 舒泽蹲着身子,左手在本子上记录着。周宸目光一路向下,从发丝到耳垂,再到细长的脖颈,最后是那截抓着笔的手臂。 还是那么瘦。周宸看着,有些出神。 记忆里的舒泽,袖筒里总是显得空荡,他以前喜欢打趣舒泽是“树枝”,笑他“弱柳扶风”、“一折就断”。相同的话,年少时是揶揄。可时过境迁,同样的字句,再吐出来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再细细看去,那弓起的腰背,倒确实有几分像弯垂的柳条。 曲起来的脊背正如舒泽这个人,他像一张拉紧的弓,永远蓄势待发。 周宸想起了舒泽每次跑前为了防止鞋带掉落,都会蹲下来重新系鞋带;又想起了小学时舒泽在他家佝着腰,双眼紧盯着屏幕,心无旁骛地玩合金弹头[1];还有两人同桌时,他撑着头吊儿郎当,看着舒泽蜷着肩膀将月考题认真地订正在错题本上,而自己的那张卷子早就扔到了九霄云外。 往昔桩桩件件,犹在眼前。 舒泽这个人,不管做什么事,一直都很认真,以前如此,七年后亦是如此。 周宸心想,就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可下一秒他又为自己竟产生这个念头而吃惊。 “结下帐。”想到等会的饭局,周宸用手指敲了敲台面,忍不住打断了蹲着的店员。 听到他的声音,那背影似乎愣了一下,笔尖陡然停在纸上,洇出一小片墨点。片刻后,店员放下纸笔,转身走向收银台。 周宸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而舒泽目不斜视,垂着眼一边拿起扫码枪扫着商品,一边讲着套话,听不出情绪:“请问有会员码吗,有的话报一下手机号。今日会员日,可享满20减3元优惠。” “没有,我刚回国,不太懂。” 舒泽终于望向他,两人眼神交汇,周宸发觉他黝黑了许多,过去白皙得隐约可见细密的青紫血管,现在则变成了小麦色上缀着点点晒斑。 除了肤色,五官倒是没什么变化。这些年里,两人都长高了些,但舒泽还是和过去一样,个子比他稍矮些,还是那副稍小的骨架,周宸明显感觉到自己比他壮实了许多。 “怎么注册会员?”他继续问。 “报一下手机号。” 周宸报了串数字,舒泽在屏幕上敲击着。 “总共45元,请问怎么支付呢?”舒泽问道,同时拿起货品装袋。 “现金。”周宸向前递出一张大红色,忽而又想起还没给王朗买烟,便伸手指着收银台旁侧的柜台说道:“再要一包蓝芙蓉。” 而这时舒泽刚好也从相反方向将袋子递了过去,两只手就这样撞在一起。 二人皆是一惊,连忙将手收回。周宸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要....” “没关系。”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舒泽已经将烟放了进去,收了钱:“总共100元,欢迎下次光临。” 周宸拿着袋子站在那儿,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舒泽不语,走回货架前,蹲下来继续之前的工作,无视那道投射在他身上的视线。 周遭沉寂下来,只有笔尖划过纸张和塑料包装碰撞发出的悉索声。 “舒泽。”良久,周宸的声音响起。 时隔七年,他终于又一次唤起这个名字。 依旧安静。 “老同学,好久不见了,留个电话吧。”周宸换了个称呼,语气里带了些讨好。 “......” 正当周宸以为舒泽不会再回答时,那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他: “我已经有你的手机号了,刚才你报过了。” “行,那有空出来吃个饭。”周宸又换上一副笑脸。 “不必了。”舒泽迅速答道。没有一丝犹豫,干脆果断。 周宸笑了笑。舒泽的回拒与以前如出一辙,态度坚决,从不拐弯抹角。 刚才他在想些什么?什么都没变?他们现在连朋友都不算。 周宸不再自讨没趣,他说:“好吧,那...再见。” 没听到回答,离开了便利店,周宸回到车里。 最后一位朋友早已到位,王朗忍不住回头问:“怎么去了那么久?和舒大学神这么多话聊?” 周宸刚想回答,刚上车的那位朋友一听到舒泽的名字,便阴阳怪气地道:“还‘舒神’呢,以前都说老周是‘万年老二’,是他舒泽的手下败将,处处压老周一头。再看看现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老周成了钻石王老五,车子房子票子,要什么没有?他舒泽呢?便利店站柜台!叫他舒神都是给他抬咖了。真是现世报!” 周宸眯着眼打量了他一眼,隐约想起这个人应该是叫陶然。高中时他和舒泽、陶然都在同一个班。陶然对周宸一直都是笑脸相迎,但对舒泽总是满脸鄙夷。他知道陶然一直不喜欢舒泽,但没想到七年后,此人仍旧怀恨在心。 王朗从中央后视镜偷偷观察着周宸的脸色,连忙打岔:“什么现世报,别瞎jb乱扯。人舒泽挺好的,以前高中不经常借你笔记看吗?少在背后议论别人。” “我胡扯?我瞎说什么了?”陶然显得很激动。 “他有今天就是活该!一个杀人犯!社会败类!”他音量不自觉地抬高,手指乱舞,唾沫横飞,越来越急促。王朗心想,完了完了,恨不得伸手赶紧堵住那张嘴。 “谁不知道当年就是他差点害死老周——” “闭嘴。” 声音戛然而止。 周宸把手放在太阳穴上,面带疲倦。全车的人都不自觉地看向他,空气静默到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回响,大家在等着他发话。 “别吵了,开车吧。” 话毕,他转头注视着窗外,随着车子启动,一幕幕街景向后倒退,化作记忆里一片又一片拼图。 这里是他的故乡,从出生到17岁,他一直居住在一幢三层小洋楼里,那里是远近有名的富人区,庭院里花繁叶茂,夜晚灯火通明,暖黄色连成一片。天气晴朗时,宽大的露台则是星星的绝佳观赏区。 而在富人区两公里外,则是一片因历史遗留下来的城中村。数不清的电线在半空中纵横交错,巷子里总是氤氲着宰杀牲畜的血腥味。到了深夜,几盏闪烁的白炽灯为归家的工人勉强辨明道路。而到了梅雨天气,脚下还得提防侵蚀到石阶上的青苔。 一条街道将两边一分为二,有人举家老小居住在不足50平的出租屋里,而有人一双随手丢弃的球鞋就是他人一个月的工资。同一片太阳,一面照着餍足的**,一面照着生存的窘迫,格外刺眼。 他和舒泽,就分别来自街道的两边。 富人们总是习惯抱团,财富就是他们的入场券,视穷人为疫病排除在外。穷人?对他们来说,这两个字眼代表着无力地挣扎、盲目的乐观、荒诞的愚昧。 而周宸是个这片富人区中少数的“变量”,因为他的父亲从小就严格管教着他,把他塞到了普通的小学里,混迹在不同家境的孩子们中。渐渐地,在他眼里,纸钞堆起的街区无聊至极,他热爱与男孩们打成一片,盛放着脏兮兮的生命力。 他学习好,为人热心,他是人群里的孩子王,享受着托举与追捧,宛若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9岁那年,舒泽走入了他的人生。 周宸第一眼看到舒泽时,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像一块顽石。潮湿、阴郁,刚硬而不可撼动,拒人于千里之外。 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是冷淡与放浪、寡言与蜜语的强烈对比,很难想象他俩是如何交流的,但他们就这样一路从9岁走到了16岁。 一开始,周宸只是出于好奇,他对逗弄舒泽这种“扑克脸”天然地感兴趣,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有人像舒泽一样,永远都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活像个布偶娃娃。 7年里,他们相互帮助过,也冷战过,周宸很难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下一个定义,因为无论他做了什么,舒泽都微妙地控制着他们之间的距离——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仿佛只要他一抽身,他们就会变成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周宸并不喜欢掌控权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有时,对着舒泽没有情绪的脸,那股非人感让他直起鸡皮疙瘩。 “这副假面真恶心。”少年对布偶已经从幼时的兴趣变成了恐惧与厌烦。 再后来,就到了那一天,倾盆大雨里,他终于看到,那张如陶瓷般的面容上布满了裂痕。 “原来,你也会生气啊。”这是周宸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到了。”王朗停好车,周宸听到声音,回过神来,和众人一起走进餐厅。 进了包厢,里面已经坐满大半圈人,菜也基本上齐了,就等着周宸一行人。 王朗拉他到主座坐下,小声说:“我点的都是你以前爱吃的菜,不过你出国了,也不知道你口味变了没,要是你不喜欢就再点。” 他又不知道从哪掏出几瓶飞天茅台和拉菲,跟众人说道:“今晚,是庆祝我兄弟,也是大家的好同学——周宸正式回国了。感谢各位这么忙还赏脸过来一同聚餐,大家一定要吃好喝好,不要客气。我王朗嘴笨,就祝大家万事如意,祝我兄弟周宸往后顺风顺水,事业有成,我先一口干了!”他一仰头,猛地将一杯下了肚。 周宸看着他,心中有些触动,两人从穿开裆裤时起就认识了,初中后虽然不在一起读书,却一直和他保持联系,从未间断。自己朋友众多,但交心的却甚少,而王朗就是其中之一,此生得此知己,足矣。 周宸也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很久没见了,各位。谢谢大家来见我,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既然王朗说了,那我就不说多的了,我迟到了,先自罚三杯,你们随意。” 周遭人都站起来一起敬酒,周宸连饮两杯。 到了第三杯,他转了个方向朝着陶然,说道:“兄弟,刚才车上是我情绪没控制好,多见谅。” 陶然有些惊讶,刚放下的杯子又马上举起来,忙说道:“没有没有...是我的错...” 王朗看了他们一眼,心里想,刚才车上那件事就算是翻篇了。 两人敬完,周宸坐回位置,王朗朝他凑过来。 “阿宸,你长大了,真是个体面人。”他悄声对周宸说道,在桌底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周宸没说话,他知道刚才王朗在车上一直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生气。他也当然清楚陶然的为人,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因此,对于这种人,他并不想多辩解些什么。再加上今天王朗这么辛苦的策划,他没理由为了一己之私而随意翻脸。 周宸想,自己确实“长大了”,他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只会横冲直撞的少年。如今的他学会了收起锋芒,许多事也应付裕如。 就像现在,男生勾着他的肩跟他高谈阔论,周宸刚莞尔听完,又有几个女同学举着红酒过来,盘问着他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他在席间言笑宴宴,从容自若地与他人推杯换盏,众人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一派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王朗注视着人群中心的周宸,顶部的吊灯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这个人有显赫的家世为他背书,接人待物又随和开朗。过去那桀骜乖张的性子,也被时间熨帖成了温和体贴,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完美。 他不禁想:“真是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看上去他已经从七年前走出来了,还更好了。” 正当王朗由衷地为周宸感到欣慰时,却察觉到他正无意识地敲击着手中的杯壁。 王朗和周宸认识这么多年,早已形成很深的默契,哪怕是一个动作都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看得出来,周宸心思并没有全心投入到气氛当中。 “这小子还是生气吗。”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酒过三巡,周宸菜没吃几口,人倒是被灌了好几圈。现在心跳加速,胃部隐隐有些灼烧,但并不上脸,众人喝得尽兴,没人看得出他的不适。 在场的一些女生早已喝得满脸通红,她们小声交谈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周宸,发觉他似乎心情很好,于是一位女生作为代表大着胆子向周宸问道:“周宸,跟我们讲讲呗,美国人应该挺开放的吧?” “怎么突然这么问?”周宸察觉出她话里有话,没有直接回答,依旧笑着,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本来与他人攀谈着的王朗不自觉地停下,看着周宸那只手像上了发条一样开始摆动,他心底又开始紧张起来。 “哎呀,其实就是...”那女孩有些忸怩,犹豫着该如何发言。 “嗯?” 她抬头看着周宸还是笑眯眯的模样,便宽了心说道: “听说你在国外男女通吃,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①合金弹头:日本SNK公司旗下的横版射击游戏系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重逢 第2章 醉酒 王朗一听,差点咬到舌头。其他女生不禁低下头哧哧笑着,只有其中一人身体微微前倾,双眼紧盯着周宸,似乎要把他盯出个孔,她的脸上写满了期待。 他认出那是周宸的高中班长邓玲妃,她眉黛青颦,一看就是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王朗思索着,想必这个问题应该是她的手笔。 周宸不言,停下手上的动作,给自己又倒了几杯酒。她们看着他一口饮尽,只见他两眼弯弯,狡黠笑道:“你猜?”活脱脱一副狐狸样。 “哎哟,周宸,你怎么还逃避问题啊?”“就是就是。”她们失望至极,七嘴八舌地不停使着激将法。 “各位女士,我已经自罚三杯了。如果还有想再问我的,那就打个折,一杯一个问题吧,怎么样?” 他摆出讨饶的神色,但说出的话却让众人不由得安静下来。一杯一个问题?她们早就酩酊大醉,有谁还喝得动?邓玲妃的脸色青一阵蓝一阵,蹙起两道细眉。 提出问题的女生只得说道:“好吧好吧,放过你了。”尴尬地结束了这个小插曲。 后面的流程自然和其他同学聚会大差不差,尽是“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淘尽旧时光”云云。各人把这些年的大小事情从自己身上都掏出来,畅谈心扉;更有甚者,相互抱头痛哭,要将心中一切苦楚呕尽似的。 周宸坐在那儿,端详着这副众生相,只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酒喝得越多,脑子反而愈发清醒,他静静地思考着。 他人的人生里,似乎连痛苦都是那样鲜活。而异国他乡这七年于他而言,实在是乏善可陈。 两千五百多天里,他学习、生活、聚会、运动,循环往复,如同衔尾蛇[1]般周而复始。 形形色色的人流化作潮水涌动,他站在那儿,任由它从身上流过,不留痕迹。 周宸来回捻着手指,他突然很想抽一根烟。 身边的人久久沉默着,王朗感知到周宸兴致缺缺,于是起身笑道:“各位,时间不早了,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再次感谢大家,咱们来日方长,有空再聚啊。” 二人随着其他人一同嘻嘻哈哈地出了餐厅门口,在一一向来者作别后,王朗问周宸:“没事吧阿宸?我叫了代驾,等会我让他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你帮我另外打一辆车就好。”周宸摆了摆手。 “阿宸。”王朗认真地说道。 周宸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人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情。从小到大,他与自己的父亲联系甚少,而王朗这个人,明明与他同岁,却一直亦兄亦父般在精神上关照着他。 “你今晚不高兴,是不是因为陶然在车上说的话?” “我没有不高兴啊。”周宸笑盈盈地回答。 王朗皱起眉毛,有点不悦:“别想骗我,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觉得我看不出来吗?” 见自己的谎言轻易就被眼前人戳破,周宸忍不住噗嗤一声,接着说道:“好吧,被你看出来了,但是跟陶然没关系。” “那是跟舒泽有关?”王朗接着问。 “也不是。”周宸的手指下意识地抿了抿鼻尖。他收起笑容,伸手戳着王朗的脑袋,答道:“别想太多,我没事,倒是你,额头都快成川字了,太丑了。” “好吧,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你这次回来应该也是你爸的指令吧?他也是够狠心的,还真让你去上班啊。”王朗撇撇嘴,在他的理念里,上班?不存在的。象征性的打打卡、吃着股权分红才是他们这帮公子哥的lifestyle。 周宸心想,这老头不就喜欢苦难教育吗,从小到大一以贯之。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狠心的,相比之下,他更厌倦和纨绔子弟混吃等死、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 “我车到了,先走了,有空再聊。”远远地看见出租车朝他驶来,周宸向王朗挥手道别。 “行,有需要叫我。” 上了车,内里一股皮具味迎面扑来,远远近近。刚坐下,空调阵阵凉风吹得周宸的太阳穴突突的疼。空气中弥漫的味道与胃里的酒精交织在一起又让腹部更加发痛,几欲作呕。 真是糟心,不该喝那么多的。 周宸强忍着不适,他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窗外的夜景上,试图将那股烦躁硬压下去。 车载音响里传来电台节目叽叽喳喳的声音,两个主持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轶闻趣事,自顾自地笑着。一方唱罢一方登场,相互捧哏,聒噪着周宸的耳蜗。 从饭店出来后,周宸刚关掉勿扰模式,口袋里的手机就一直不停震动着。到现在,他终于不耐烦地将它掏了出来。 “Andrew,我错了。” “我不应该喝那么多,我不应该酒后乱性。可是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是被骗过去的。” “对不起,是我水性杨花,是我不要脸。求求你,回我一个消息吧。” 闪着荧光的屏幕上,一行又一行聊天框不停向上闪烁,周宸看着那大段大段的文字,舌头顶着一侧腮边,无名火在心里一直往上窜。 点开上面的一条视频,一个卷发男人正跪在地上不停磕着头,清秀的脸上哭得梨花带雨,嘴里抽噎地不断道歉。对着这张几近破碎的脸,也许很少有人能说出重话。 曾几何时,周宸也被黄金羽那白兔般不谙世事的模样所蒙骗,直到他亲眼目睹一个肥腻的男人趴伏在那熟悉的身体上耸动,而黄金羽的脸上尽是散不去的潮红和讨好,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周宸这辈子最恨背叛。 他刚想关上屏幕,而对面的人看到消息被已读后,急忙又发了一条视频过来。只见画面里,黄金羽拿着水果刀在手腕上划下一道又一道,将鲜血淋漓的伤口怼到他眼前。 “Andrew,我不能没有你,真的,没有你我会死的。” “如果你不要我了,我只能死给你看了。” 看着这幼稚的自残行为,周宸觉得实在可笑。难道他觉得拿死亡来威胁自己这个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会有用吗? 于是他答道:“黄金羽,这是我最后一次回复你,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见过真正的死亡吗?” ”收起你的把戏吧,你不敢死。 “别再来烦我。” 发完后,周宸顺手便将对方拉黑删除。 汽车的影子继续在路灯下滑行,电台终于安静下来,巨大的沉默里,周宸试图安抚自己绷紧的神经,却收效甚微。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出席公司会议、交接工作事项、偶遇舒泽、酒会应酬、前任骚扰······此刻,他只觉得身心俱疲。 “算了,忍忍吧,就快到家了。”他安慰着自己。 是的,回到家就好了。 “小伙子,我等会抄小路送你,我老婆还在家等着我,就不打表了,你多见谅哈。”上车时,司机告诉他这是今晚的最后一单。 和他一样,司机也急切地想归家。 周宸的家,宽敞而安静,明亮又宜居。 可是没有人在等他,他想。 头好像更痛了。 过了一会儿,一双皮鞋下了车,男人揉着太阳穴踱步向前。 他停在门口打量片刻,还是迈了进去。 “欢迎光临~”又是那阵尾音轻快的机械女声。 周宸最终还是选择调头回到便利店。 穿着制服的店员正在拖地,他一边抬头一边说道:“客人,我们已经打烊了,请去别的地方...” 舒泽把剩下的话断在嘴里。只见来人着一身黑色西服,用发胶梳上去的头发已经有些散碎,双耳各嵌着数枚耳骨钉。 他眼底爬着几条红血丝,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想买两瓶饮料,其他店已经关门了。”那人说道。 舒泽知道,附近再走500米就有家24小时便利店,但他懒得拆穿这拙劣的谎言。 “嗯。”他低声应允,继续拖地。 几台压缩机有节律地工作着,传出单调的股股音波。之前的无数个夜晚里,这声响伴随着舒泽一次又一次完成那套闭店流程:清点、记账、拖地、锁门。 五分钟后,拖把头掠过最后一块瓷砖,舒泽停下动作,抬头看着那最后的客人。 冰箱内灯映着男人的侧脸,他弯着腰细细打量着,手指在整齐的瓶盖间划过。 他目光专注,似乎挑选一瓶饮料是件什么很重要的大事,逡巡不定。 舒泽不由得想起那句当年高中几乎口口相传的笑话: “周宸的眼睛啊,看狗都深情。” 这句话乍一听是贬低,实则是夸赞,只因这人生了一双桃花眼,又不要钱似地到处播撒笑容,上到耄耋老妇,下到四五龄童,纷纷醉倒在那眸子里。 这时,周宸感知到舒泽已经停了下来,于是转过头来朝他赔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他彬彬有礼,挑不出任何毛病,舒泽依旧不为所动。 周宸抱着三大瓶水,边走边补充:“太渴了,但是又不知道喝什么好,所以挑了半天,真是耽误你下班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收银台。凑近后,舒泽终于嗅到周宸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味,隔着一臂的距离他都能感受到对方呼吸间透出来的滚烫。 舒泽看了一眼面前的人,脸色平常,但耳尖通红,几欲滴血。 快速扫完三瓶装进袋中,舒泽说道:“总共13.5,还是现金吗?” “对,顺便帮我积个分吧。”周宸拿出钱包,张嘴欲报手机号。 “我记得你号码,不用报了。”舒泽在屏幕上点着数字。 周宸呆了一下,转而一笑,说道:“是,我忘了,你可是过目不忘的舒神。” 舒泽没有接他的话,想起下午两人的肢体接触,这回他没有把袋子递给周宸,而是贴着桌子推了过去。 他的动作尽数收进周宸眼里,对方从袋子里直接拧开一瓶,久旱逢甘霖般咕噜噜地猛灌着。 舒泽看着周宸一口气饮完了一整瓶,但表情并没有畅快多少。他抬起手按在太阳穴上不停揉动,试图缓解疼痛。 对于烟酒这类易于产生恶性依赖的东西,舒泽认为那是人类逃避痛苦、不敢直面现实的安慰剂,所以他从不酗酒,也不理解这种行为的意义。 他静静等待着周宸自己离开,但男人却一直低着头,双眼紧闭,似乎在与什么困难相抗衡,脸色依旧很难看。 舒泽看着他,眼前的脸与记忆里的周宸重叠起来。彼时还是男孩的周宸正生病发着烧,躺在床上,手指紧紧揪着被子。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挤成两条小缝,小小的鼻子上皱起几道曲线,嘴巴还倔强地下战书:“舒泽,我很快就会好的,你等着吧,到时候我要用八神庵[2]暴削你!” 而他之所以生病,也完全是自找的。周宸前一天冒着大雨和同学踢足球,踢完球衣服没换就兴奋地拉着舒泽去吃麦当劳,回家洗完澡一开空调就呼呼大睡,到了后半夜直接烧成个火球。 时光交错,眼前这个半大小子的鼻子又像小时候那样皱了起来,这次的他并没有生病,但仍旧热极了,他顺手又打开了第二瓶。 “光长个子不长脑。”舒泽觉得周宸还是跟从前一样的孩子气。 周宸灌到一半时,他终于忍不住打断:“没用的,别喝了。” 男人手停在半空中,抬眼望着他,有些懵。 舒泽无视周宸紧紧跟随着的目光,去拿了瓶电解质水回来,仍旧沿着桌子推过去给他,说道:“喝这个。” “好。”周宸付完钱,过了好一会,又说:“谢谢你。” 拉下总闸,锁上门,两人走出门口。深夜温度骤降,舒泽已经换下了制服,身上是薄薄的白衬衫,一阵风扬起衣摆,凉意席卷全身。 冷风钻入脑袋,舒泽思路清晰了些,他回想着自己的行为,有些后悔刚才的多管闲事。 “你穿这么少,不冷吗?”周宸的声音有些沙哑,打断了他的思考。 “不冷。” “你要回家吗?” “不回。” “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舒泽回头望向他,对上那双眼睛,有些无耐,转而又平淡地回答: “上班。” “上班?”男人有些诧异:“你不是刚下班吗?” “另一份。”舒泽转过头,继续走着,今天已经破天荒连着回答好几个问题,他不想多言。 “那我叫个车送你吧?刚才耽误了你的时间。”周宸继续追问。 “不用,我骑车。” 一路无声,两人走到一辆停着的山地车旁边,周宸看着舒泽解锁。 舒泽已经坐上座垫,周宸连忙说道:“谢谢你的耐心。” “你已经谢过了。”舒泽提醒他。 “那你可不可以加我的微信?这样我就能再谢你一次了。”周宸话题一转,又呵呵笑了起来。 舒泽不答他,他预感周宸要借机顺竿爬,便挥了挥手道:“再见。”头也不回地蹬车走了。 一路蝉鸣,风拂着面庞,他又开始回想。 再一次见到周宸,舒泽心中并非毫无波澜。 当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时,他十分震惊,但还是努力收住了情绪。他本以为他们这辈子不会再有交集,毕竟自己差点葬送了对方的整个人生。 看着眼前已经大变样的男人,那不菲的穿着和自己身上的工服不断提醒着两人之间的差距。 “周宸,最后还是你赢了。”舒泽想。 成王败寇,那么作为败者,他要做的就是永久地退出这场比赛,这场早该在七年前便结束的比赛。 现在,只要办完那件事,他就会离开这座城市,永远不会再出现在周宸面前。 所以,面对对方的主动示好,舒泽难以理解。明明自己差点摧毁了男人的大好前程,远离他这个杀人犯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并不想再与周宸有任何交集。 “他在想什么?冰释前嫌?还是酝酿着一场更大的报复?” 但眼下,他没精力去深究,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车轱辘在地上划了个半圆,猛然刹住,舒泽锁好车,抬眼望着眼前的建筑物,向这座高级会所走去。 ①衔尾蛇:ο??ροβ??ρο??,也作咬尾蛇,是一个自古流传的符号,大致形象为一条蛇(或龙)正在吞食自己的尾巴,结果形成出一个圆环(有时也会展示成扭纹形,即阿拉伯数字“8”的形状),名字涵义为“自我吞食者”(Self-devourer)。这个符号一直都有很多不同的象征意义,而当中最为人接受的是“无限大”、“循环”等意义。(释义摘自百度百科) ②八神庵:日本SNK公司出品的系列游戏《拳皇》及其衍生作品的登场角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醉酒 第3章 赌场 进了大门里面,立着一道金属检测门,舒泽脱下手表放到旁边的篮子里,抬起手臂。 拿着安检仪的保安老黄一边探着他的身体,一边问: “小舒今天怎么迟到啦?平时不都是早到吗?” 这里的人都知道,舒泽一直都是提前15分钟上班,准时下班,像一块精准走时的钟表,从不偏移。 “遇到点意外。”他没继续解释,完成例行检查后,舒泽带上手表。紧接着他在更衣室里换好工作服,向长廊尽头的电梯走去。 长廊两边是一个又一个包厢,平时便利店闭店后,舒泽便会来这里上班。 但今天,他的工作地点不是这里。 黄铜色的电梯门向两边打开,内部镂金错彩。手指按下按键,门又缓缓关闭。 电梯下到负一层,继续步行五分钟,行至一道厚重钢门前。 这是第二道关卡。 舒泽抬头向右上角的监控看去,镜头闪烁了一下,对面的人再三确认他身份后,才开门放行。 “嗒、嗒。”大理石瓷砖回荡着脚步声,舒泽沉稳地迈着双腿。 还有最后一关。 在他的眼前,两个身材宛若山形的保镖矗立着,各带着一副面具,遮住半张脸,身后是一扇极高的立门。 离两人约莫一丈远时,舒泽停了下来。 “0532。”这是他的员工编号。 那保镖中的一人在手机上核对舒泽的身份信息,另一人则上手仔细地搜身。 片刻后,他们相□□头示意,随后伸出一个篮子: “手表和眼镜留下。” 舒泽从善如流,先取下手表。当眼镜摘下时,那瞬间模糊的视野让舒泽产生了微微的失控感。 这时,一张白色面具及时地递了过来,覆盖在眼上的触感又极大地安抚了他。 舒泽握上鎏金色的把手,向前一推,铺着红丝绒的门徐徐敞开。 一阵喧哗的音浪卷席而来,只见里面富丽堂皇,水晶吊灯从穹顶垂落,光圈之下,穿着华服的显贵们叼着雪茄细烟,饮着美酒佳酿,大把地将手中的筹码掷出。烟雾缭绕间,他们目不转睛的盯着赌桌上的活动,屏息凝气等待着翻牌。 这里是一个小型的地下赌场,采取会员制的方式挑选顾客,客户必须每年缴纳高昂的会员费外才能入场。作为交换,赌场会严格审核进出人员的身份背景,从顾客到服务人员,无一例外,以保证顾客的绝对安全。 舒泽一边向角落走去,快速扫视了一圈,目之所及皆是带着金色或白色面具的人。 【规则一,赌场内所有的人都必须佩戴面具。】 在这里,面具就是你的ID,所有人只有两种身份——顾客或侍者,金色代表顾客,白色代表侍者。 他走到10号台,这是一个小圆桌,离大厅很偏,鲜少人来。他站在荷官位,娴熟地花式洗牌,一副副塞进发牌器里。 端酒或陪玩的侍者随处可见,这里侍者的收入远比会所包厢里的服务人员赚得多,他们手里经常可见一大叠小费。 而荷官作为赌局执行的核心人物,小费更是可观。但前提是荷官必须头脑聪明,作为赌桌上的指挥官,必须懂得调动场上的气氛;其次嘴还要够甜,懂得哄顾客开心。 当然,这些舒泽都不会,他之所以来这里,只是为了顶别人的班。 虽然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顶班,但对于他来说,他还是无法习惯眼前喧闹的狂赌盛宴。 备好牌后,他便双手交叉放在身后待命,心里默默倒数着时间。 他之所以没有拒绝顶班的请求,是因为这个位置的流量并不大,再加上这位荷官沉默寡言的作态,并没有什么顾客愿意流连于此,舒泽倒也算是乐得清闲。 他想,今晚也应该很快就会结束的。 “哟,你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一阵男声将神游的舒泽拉了回来,定睛看去,几个人站在赌桌前,为首的人带着金色面具,一身风骚的红礼服,向他问道。 即使隔着面具,舒泽也能感受到那双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游走着,像是在打量着一件商品。 “我是10号桌的荷官。”舒泽平淡地答道。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是荷官。但是10号桌原来不是小美管的吗,你小子哪来的啊?”面具人随手扯了张椅子坐下,语气有些不耐烦。 “今晚我替她的班。” “是吗?那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翘起二郎腿,毫无坐相,红底皮鞋一下又一下在空气中点着。 果然,又是这个问题。舒泽心想,在赌场里,也许有一半以上的侍者都被这样盘问过。 【规则二,赌场内不得暴露个人的真实身份,否则后果自负。】 会所致力于将赌场打造成一个法外黑箱,为了维持黑箱的双盲性,设立下前两条铁律。 比起规则一,规则二其实更能显示这个赌场的私密性,因为是规则一只是掩去了参与者的面部特征,而规则二则是要求参与者隐藏起自己的社会身份,以彻底实现匿名性。 有意思的是,第二条里“后果自负”这句附加的免责声明,是会所只针对侍者一方的“好意”提醒。毕竟,这里有太多的前车之鉴。在赌场的舞台里,会所尚能庇护侍者的安全,可一旦走出了那扇门,风险只能自己承担。 销金窟里,猎艳也是巨贾富商们游戏的一部分,而侍者们自然就成为了猎物。以往,有些侍者没能顶住金钱的诱惑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结局无一例外,他们都从此销声匿迹,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最后,会所对职员陆续辞职的现象实在感到头痛,不得不加上了这条免责声明,以警告后来人。 同样地,舒泽也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他以惯常的方式回以沉默,戴上白手套,弯腰拿起旁边清洁剂和绒布擦拭起桌面,为赌桌开局做准备。 见荷官不理睬他,那面具人却误以为那是默许,手慢慢地爬上了舒泽的手背,覆在上面来回摩挲。 手心感受着底下细腻的肤感,面具人立马换了个态度,深情款款地问:“怎么了?不好意思说?” “0532。”舒泽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摆出一副老实的样子,回以自己的工号。 “砰!”终于,男人一拍桌子,似乎马上就要站起来,他一脸愠色道:“报什么数字,别tm给我耍小聪明。快说!你的名字是什么?” 男人说完,面具人身后站的几个侍者便将舒泽团团围住。 赌场里禁止斗殴,因此也不允许顾客随身携带保镖。但富人们深谙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只要掏出钞票,便能买到为之卖命的侍者,然后命令他们将对象拖到厕所,那里没有监控,是暴力和情//色滋生的灰色地带。再说了,一些小小的教训也能为他们带来乐趣,何乐而不为呢? 站在中心的舒泽环视周围几人,心里叹了口气。 【规则三,赌场内,侍者不得忤逆顾客。】 放眼全场,即使再来几个人,也未必能追上全力加速的他。但忤逆顾客的下场正紧紧地束缚着他的手脚——丢掉手头上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舒泽快速思考着对策。 “说不说啊?”那人敲响了倒计时。 舒泽终于抬起头:“21点。” “什么?”面具人一脸疑惑。 “我们比21点,你赢了,我就告诉你。” 男人先是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笑了几声,戏谑道:“就你?你连钱都没有,凭什么跟我比?” “这里是赌场,荷官也是游戏参与者。”舒泽提醒他,接着说:“还是说——客人不敢和我赌?” 最后一句他故意说得很慢,明明是问句,却透着肯定的意味。不出舒泽所料,下一秒,对方立刻被激怒了:“行啊,跟你赌,我赢了你马上把你身份告诉我。” 21点,又名黑杰克(BlackJack),是一种扑克牌比点游戏,通常使用四副共208张牌(去除大小王),A可计为1或11点(由参与者决定),J、Q、K均记为10点。玩家要让手中牌的点数之和尽可能接近 21 点,但不能超过 21 点,并且要比庄家的点数大,从而赢得赌注。若玩家首两张牌为A与10点牌(J、Q、K等),则构成黑杰克(BlackJack)。玩家可选择要牌、停牌,若点数超过21点则为爆牌,自动判负,黑杰克为最大牌型,平局时互不输赢。 灯下,面具人饶有趣味地端详着荷官半张面容,舒泽按下这台型号为“ShuffleMaster 600”的洗牌机的按键,机器发出一阵持续的嗡鸣声,随即骤然停止,“咔”地一声吐出牌叠。 “游戏开始,请闲家(玩家)下注。”舒泽抬手示意。 “哼。”面具人向前扔了两块筹码。 开局后,庄家(荷官)需要给每位玩家发两张明牌,给自己发一张明牌和一张暗牌,舒泽给面具人发下第一张明牌:“红桃9。” “中牌,还可以。”面具人心想。 21点中,为了估算剩余牌堆的有利程度,算牌者按照牌面大小分为高牌(点数≥10)、中牌(7、8、9)和低牌(点数小于7)三类。发牌后,出过的小牌越多,剩下越容易抽到高牌达成21点或导致爆点,因此,“高”是高风险与高回报的并存;相对而言,处于中间值的中牌则是无功无过的安全牌,而小牌由于点数小则风险较低。 舒泽牌面朝下给自己发了张暗牌,接着给面具人发了第二张明牌:“黑桃A。” “20点!”面具人想,再加就要爆点了,但这个点数应该还算安全,他只得抬手:“停牌。” 荷官又给自己发下明牌:“梅花7。”同样也是一张中牌。 此刻,众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舒泽手边那张还未揭示的暗牌。 只见他指尖掀起暗牌的一角,瞥了一眼便将其翻开,牌面露出:“方块3。” 庄家10点。这意味着只要抽到A,仍有21点的可能,面具人不由得掐了下指尖。 荷官面色自若,继续派牌,他翻开第三张牌:“黑桃8。” 哈!庄家18点。面具人刚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这个点数十分危险,再抽牌很容易爆点,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停牌,他相信这个人也一定如此。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前的侍者没有一丝犹豫,仍旧继续要牌。 “他是不怕死吗?这么头铁?”面具人看着那平稳发牌的手,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能透视下一张牌的点数。 “2点还是3点?2点的话是平局,自己还有机会,如果是3点就输了。”他看着缓缓掀开的牌,心里不禁敲起了鼓。 水晶吊灯将卡面照得雪白,随着两根手指翻动,最后一张牌赫然展示在桌面上。 “哈哈哈哈哈哈!” 荷官尚未开口,面具人便仰天长笑,一把跳起来指着牌道: “梅花10!28点!爆牌!” “你输了!” 这章卡文卡了好几天,赌场的内容好难写[爆哭]我翻了好久资料才确定了21点这个游戏,以后写大纲的时候再也不添自己不擅长的内容进去了[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