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小狗》 第1章 狗子哭哭 1.狗子哭哭 启明关军营—— 五六个身穿银甲的男子聚在堂下,面朝着坐于上位的玄甲青年。 中将程一勉块头最大,大掌在方桌上一拍,整张桌子跟着直晃,满脸气势汹汹,“七王爷亲临?临他爷爷个蛋!话里话外都是个屁!陛下对我们方家军明里暗里的施压已然可见,这时候派七王爷过来能是什么意思!谁不知道七王爷是他杀人的刀!陛下这是要明着警告我们!哼!真是我们的好皇帝!若不是方家在背后苦苦支撑,江山早就四分五裂——” “胡说什么!!”上将军褚凉怒声呵斥截住他的话,六旬老者直接压过大汉的声音,“再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通通自领军棍去!” “大帅!”程一勉气愤道:“将士们豁出性命给那些个酸腐文人保家卫国,他们却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这就算了,眼下一事事关将军前程,属下们怎么能坐以待毙!” 程一勉看向众人大声道:“不管他是何身份,入方家军营便要守军营的规矩,兄弟们不必在乎他什么王爷身份,定要给他好看!” 几人同声附和:“对!给他点颜色瞧瞧!”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小兵气喘吁吁的跑来,匆匆冲几人见礼后连忙道:“将军,人到了!只是那人不肯下轿,说……说……”小兵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程一勉“啧”了一声,一步从长桌后跨出,揪住他的领子,斥道:“没出息的东西!将军在这里你有什么好怕的!给我好好说清楚了!” 小兵看向上座的男子,“他,他说——” 【叫你们将军来见我。】 城门缓缓向两边打开,玄甲铁骑快速有序的列队,正前方,青年提着缰绳不紧不慢策马而来。 站在轿前的老太监眯起眼睛,看清楚前方的人影,双手从身侧抬起,划过半圆在身前交叠,躬身行礼,然后默默让开位置。身后,少数人结成的队伍跟着他的动作向两边分开,让出那顶通红的轿子——绣着白鹤的矫帘被边关的狂风挂的阵阵起舞,隐约露出坐在里头那个身着大红喜服的人影。 白皙的手指搭在身前,平时只用发带随意束起一半的长发此时规规矩矩用金玉冠高束在脑后,固定发冠的长簪一左一右勾着红玉珠帘绕过额前,挡住了高贵身份之人的半张脸,抿过红纸的唇上沾着不会太过艳丽的红。 方正臣跳下马,把缰绳交给手边人,站在轿前,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一双眼睛长在了矫帘上,像是穿透那层帘布与轿中人遥遥相望。 “阿,轻……?” 方正臣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轻轻唤了一声。 站在轿旁的鲁思微一皱眉,咳了几声制止道,“将军,我们王爷算是屈尊下嫁,礼数是绝不能少的,更不能直呼王爷小字…咳咳…不可直呼名讳。” 方正臣被提醒了一声,这才方然清醒,“是,是本将失态了……”说着眼睛小心翼翼打量那赤红布帘,下一刻眼前一闪,程一勉挡在了他的身前。 “你们欺人太甚!!我们将军怎么能娶一个男人!!”程一勉捏上剑柄大声斥道,众将士也都是一脸怨气,恨不得撕开这顶破轿子,把他们暴打一顿统统赶回去,替将军出气! 上将军褚凉默不作声站在最后,像是没有出手阻止的打算。 一众太监侍女没见过这幅阵仗,有些没出息的光是看见明晃晃的刀锋便吓得晕了过去。鲁思微余光扫向倒在地上的没出息的小崽子,眸中露出一丝不悦,没用的东西,只会给王爷丢脸……他眼神稍稍撇向后方,打量着身着铠甲的将士,心中微沉。 他们为表诚意,没有带任何侍卫,若是这些人想将他们就地解决,他们也毫无反抗之力。 鲁思微垂下眼帘,只是这些人若是想伤王爷,必要先斩断他的手脚,砍下他的头颅。 程一勉看见他们这幅怕得要死的模样嗤笑一声,高声道:“将军,这些家伙不配进军营!将军快下令吧,看我这就将他们赶回去!” “……” “将军?” 程一勉没听到回应,转头看向身后,登时脸上大惊,他们将军脸上泛着圣光,就像是灵魂去了西天见了佛祖!! “将,将军?!!” 方正臣的喜悦之情已无法用表情遮掩,他眼中闪着耀眼光芒凝视着轿帘,脸颊上浮现出奇怪的红晕。 “王爷。” 方正臣又唤了一声。 周围的一切都再也入不了他的眼,手按在程一勉的肩膀上轻轻一推,程一勉“哎呦”一声踉跄几步,回头一看,将军已经走了老远了。“将军!”他伸着手还想说什么,两个影子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迅速蒙上他的嘴,一左一右把人架走了。 方正臣一步步走向轿子,老太监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收回了眼神。有没眼色的小太监拿来一个托盘,看见上面盛放的喜服,老太监一个眼神让人退了下去,精明敏锐的眼睛打量着这个威震四海的少将军。 想在皇城之中活到他这个岁数,没有人比他更能看透人的心思,所以他一眼便知道了。 虽分开多年,可情意未变。 这个人,绝不会让王爷受到伤害。 方正臣跨过轿子走到帘子前站了良久,他呼吸急促,双拳紧握,接着取下了腰间的佩剑单膝跪下,只听身后传来一片惊呼和吸冷气的声音。 佩剑举过头顶,方正臣看着轿帘朗声道,“受关将领方正臣,恭请七王爷下轿。” 将军此话一出,众将士面面相觑,再有不甘也还是将剑收回鞘中,单膝跪下。 “恭请七王爷下轿。” 吼声震天,嗡鸣掀动轿帘,漂亮的珠子相互碰撞发出好听的声音。 一只骨节分明,纤细修长的手从轿中伸出牢牢握上了那柄长剑,如同小时候两人扮演家家酒,以枯枝做为信物,从今日起,你是君主,我是守护主人的最忠实的侍卫。 【我把这柄剑给你,就是你的主人了!你用它来保护我的时候也要好好保护自己,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能受伤!你永远都不可以背叛我!】 【是,主人!】 剑身被攥紧,方正臣心头一阵悸动,他缓缓抬起头,仰望着这个十年间只活在他梦中的高挑身影,心脏跳的快要蹦出来。 荀卿乌黑的眼眸水波流转,映着边关的日光熠熠生辉,他俯视着身前人的眼眸,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如往日的笑脸。 “将军,好久不见。” 将军府掌事堂—— 鲁思微念完手中的圣旨,两手合拢放到跪在最前方的方正臣手中,扶着他起身,嘴角向两边熟练拉开,轻声低语:“将军放心,这婚事只是暂时的,陛下膝下无女,宫中又没有适婚的女子,这才不得不将王爷送来。您知道的,文武大臣向来不对付,文臣一向主张陛下敕令您回皇城复命,可边关若是没了您和将士们驻守,陛下寝食难安,王爷这才想了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 听到最后一句,方正臣眼前一亮,望着站在不远处的人,捏紧了手中的圣命,“你是说,这个婚事是王爷主动求来的?” 鲁思微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笑着轻轻点头,“是啊,世间哪有男子嫁与他人这么一说,王爷主动提起,那些个迂腐的老臣们都傻了。”他隔着袖子轻轻拍了拍方正臣的手腕,“将军,王爷从未忘记过你们之间的情谊啊……” 方正臣两只眼睛登时又亮了一圈,说:“我知道。”他走到安安静静站在角落的荀卿身边,也不管什么尊卑上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深情的注视着他,冲着屋外的人朗声道:“布置下去,今晚用城中最好的吃食摆宴,收拾好我的主卧,我要用最好的聘礼迎娶我的爱人!” 手腕上传来滚烫有力的温度,荀卿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没有挣脱。 入夜,将军府外院吵吵嚷嚷,内院就安静多了,荀卿挑开喜冠上的珠帘站在窗边,微微叹了口气。 夜间的时候他被扶着踏进将军府的大堂,对着挂在堂上的三张画像与方正臣拜堂,之后便被送进了这间房中。房中布置的很好,是将军的主卧,虽说摆件有些旧了,可也是尽可能的找来了最好的。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荀卿慢慢关上了窗户回到床边,刚刚坐下,同样是一身大红喜服的方正臣猛的将门推开。 方正臣看着坐在床边等着他的人一阵激动,双手因为兴奋而颤抖不止的攥拳,“阿轻!” 荀卿笑着歪了歪头,朝他伸出手,“正臣。” 听见自己的名字从他嘴中流出,方正臣更是兴奋到浑身颤抖,他甩手关上门快步走到床边,握上他的手在他身前跪下,抱着他的双腿,下巴磕在他的膝头, “阿轻,我们好久没见了,你这次能来找我,我真的很高兴。我每次回城复命都有去给你送拜帖,可你总不得空见我……” 方正臣说着就委屈起来,荀卿摸摸他的脑袋,“太学一别,而今已有十年,十年间,你已经是赫赫有名的将军,我也要作为皇子履行自己的使命。皇兄刚刚继位,我作为臣弟需为他稳固朝政,内忧外患,实在分身乏术。且我身份特殊,若是与文武大臣相交过密,难免惹人猜忌,这才长年呆在皇兄身边。” “哼……”方正臣不满意他的回答,枕着他的腿撒娇,“皇兄皇兄!你从以前起就只知道你的皇兄!他现在可是皇帝陛下了,不光有朝政之事要打理, ?还有后宫的女人要照顾,没时间陪你了,这回你就老老实实陪我吧!” “…… ” 霎那间,荀卿脸上的笑容无知无觉的腿去,他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人眼神尽是森然冷意,而那寒光在方正臣抬起头的时候骤然消散。 方正臣双颊红红,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荀卿笑了,“怎么这么看我?” 方正臣望着他喃喃道:“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因为只有在梦里你会成为我的新娘子……” 荀卿笑问:“那你经常做梦么?” “嗯……”方正臣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又连忙摇头,“你放心,我知道此次婚事并非你愿,我不会让他们为难你的,等这段时间风声过去我就送你回皇城。今天晚上我打地铺,你睡床上,新铺的被褥很舒服的!” 方正臣说着起身准备将被褥拿到地上,荀卿眯起眼睛,瞬间出手拽住他头上还未解下的发冠。“啊!”方正臣吃痛,不得不抬头看他,四目相对,仿佛撞入深不见底的海底深处,他屏住呼吸,“阿,阿轻……?” “将军觉得我并非真心?”荀卿这次没有唤他的名字。 方正臣愣了愣。 “将军甚至已经做好了以后将我送走的打算?” 方正臣下意识摇头。 荀卿没有理会,轻笑着继续说:“我明白了,将军是在嫌弃我不是女子,想早些将我甩开,找寻三妻四妾,为你生儿育女。” 荀卿勾着他的发冠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皇兄说过,他这双眼睛,最会蛊惑人心了。 听他这么说,方正臣急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能这么误会我!”他满脸通红,荀卿扯着他的发冠,他就只能被迫单膝跪在床上,手半撑在他的两边,身子向后不能,向前,不敢,没一会儿就泪眼婆娑…… 他如此窘迫,这个人却当做没有看到,方正臣眼圈更红,委屈巴巴望着他不停哭诉,“你太过分了……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却质问我对你不是真心……我又不能真的把心剖出来给你……” “还什么三妻四妾……你知道的,我不要别人,只要你……” “阿轻……你真过分……” 一句句天真到傻气的告白,从这人的嘴里说出来却感觉无比真切,荀卿愣了一下,心口微微发烫,目光被他的湿润的双眸牢牢困住,四目相对,眸光在红烛的剪影下盈盈闪烁。 手指微微发颤,荀卿心道不好,他松开发冠改为把玩方正臣的发带,手撑在身后,腿没地方摆只能不舒服的蜷缩着,又被方正臣哭着打开,放在身体两边。 荀卿还是装作不明白,“心意?你我十年未见,小时候的家家酒,怎能做数……” “滴答” 荀卿话音戛然而止,他嘴巴还没合紧,惊讶地看着方正臣落了一颗豆子大的泪珠,紧接着便是第二颗第三颗,接连不断,顺着下巴留下打湿了他胸口的衣裳。 若说之前还是跟他客气,那这会儿就是真的让他弄哭了。 荀卿一动不敢动,这人长了年纪作了将军,怎么还说掉眼泪就掉眼泪…… 本来只是试探一下这人的性子是否还和以前一样,却没想到欺负过头了,这可不行…… 荀卿看着胸前上一圈圈深色的圆晕,想了想,抬手想用袖子为方正臣擦眼泪作为示好,可还没碰到他就被一掌打开,清脆的一声,荀卿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愣住。 真的生气了? 荀卿沉下心神,笑意微敛,“你……” “我喜欢你。” 方正臣打断他的话,未断的话音里夹杂着一丝哭泣的颤音。 荀卿怔住了,抓着他发带的手下意识松开,紧接着又被包进一只滚烫的手心,烛火在他脸上落下闪烁的剪影,方正臣用红肿的,噙满泪水的眼睛,抽抽嗒嗒望着他,说:“我喜欢你……” “荀卿,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你最喜欢漫山遍野的跑马了,所以我每去到一个驻地就会买下一个马场,让他们把那些马儿养的油光水滑的,谁也不给骑,就等着你,我就等着你……!” “十年未见又怎么了,就算是让我再等十年我也等得起,我喜欢你的这份心意不会变!” 方正臣紧紧瞪着他,抓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满是泪水的脸颊,大声说道:“你可以不喜欢我,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可你不能践踏我对你的心意!” 烛火闪动两下,灭了。 屋内一时室昏暗,荀卿只能借着月色打量他。 掌心贴上一片湿润,冰凉的手指染上这人的温度,荀卿心里一阵悸动,手指禁不住地颤抖,他抿紧了嘴唇。 好奇怪,他一点也不讨厌这个人的体温……如此的滚烫炽热,就好像要将他早就冷却的心底也要一起融化…… 方正臣抽抽嗒嗒掉眼泪,突然一根温凉手指从他眼下轻轻蹭过,他怔怔的看着荀卿将那只湿润的,染着自己眼泪的手指放在自己唇下,红润的舌尖轻轻舔过,他的脸誊的红到滴血! “阿,阿轻?!” “抱歉。”荀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低声道:“你说的不错,我不该无视你的感情。”他抬眼正视着方正臣,“可同样,你也不该否认我的真心。” “方正臣,此事虽说因政事而起,可我既然开口,便也做好了要与你共度一生的准备。从今日起,我便是唯一有资格与你并肩而立,同生共死之人。” “阿轻……”方正臣看见他眼中的真切和坚定,微微睁大了眼睛,伸手想去拉他,却被荀卿伸手挡住。 荀卿收起笑容,正色道:“将军还请记好了,我这人心眼小的很,心里只能放得下一个人的位置。你既然成为我的人,身边便不许再有旁人,便是想一想也不允许。将军若是做不到,你我婚约就此作罢。” 方正臣一惊,急慌慌说道,“我做得到我做得到!”他并拢三指举到耳边,“方正臣在此发誓,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都只会喜欢荀卿一人,若有二心,天打雷劈,碎尸万段……唔!” 荀卿一把捂上他的嘴,轻轻皱眉,“誓言虚无缥缈,我从不相信。” 方正臣弯起眼睛,抓过他的手腕放在嘴边,细细拂过他的脉搏。 “放心,忠诚对我来说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事,我会证明给你看。” 温软的嘴唇一次又一次挑逗着手腕处的脉动,像是有轻柔羽毛数次拂过,手指轻颤着捏起,荀卿盯着他的动作,紧抿薄唇绷紧身体,不自觉屏住呼吸,月色映照着他微红的脸,他喉结上下滚动,“既然如此,今夜的良宵便无需错过了。” 方正臣愣了一下之后也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不算柔软的手掌顺着荀卿的手臂滑入衣袖深处,捏着他手肘突出的骨节打转,不轻不重地按着他的手肘窝,紧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看见荀卿随着他的动作脸上生出细微变化,他两眼通红,不过不是哭红的,是烧红的。 喉结滚动,方正臣结巴着说:“可,可以么?我不会这些,会不会伤了你……” 荀卿轻笑一声,腿攀上他的腰侧,抬手拆了他繁琐的喜冠,双臂自然的缠上他的脖颈,一使劲他向后倒在床上,方正臣睁大着眼睛“虚弱的”扑倒在他的身上,乌黑长发交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荀卿把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微敛的双眸里倒映着方正臣的脸,笑容里面带着蛊惑: “你不会我可以教你……首先,你要先帮我脱掉我的这身喜服……” 彩蛋: 嘟嘟—— 前方红灯,禁止通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狗子哭哭 第2章 军令状在此,请您收下 2.军令状在此,请您收下 翌日清晨,贴身侍女端着洗漱的水盆前往将军府主卧,刚进院中,只见将军已经起身,散着头发站在大开的窗前正在关窗户,看见她们过来,抬手在身前压了压,示意她们小声。 侍女点了点头,转身让大家都退出院外不要靠近。她回头又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摇头,昨夜布置的时候自己这么不小心,竟然连窗户都忘记关了,王爷身体较弱,这一晚上小雨连绵,可要冻坏了…… 想了想,她提起裙角轻手轻脚的去了厨房,要做些汤才行! 关上窗户,方正臣看见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荀卿睡眼朦胧的撑起身,哑声说道:“早…” 方正臣笑的看不见眼睛,早上一眼醒来就能看见喜欢的人,对他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他连忙从衣架上拿了外裳披在荀卿肩头,“快穿上,这里雨水多,虽然已经进了暑期,可晨间还是很凉的。” 荀卿掩嘴打着哈欠,左手拽了拽身上的衣服,看着他笑了笑,“谢谢。” 方正臣趴在床沿小心问:“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府中有医师,要不要请他来看看……如果你愿意的话,你想不想出门?我陪你到处去转转好不好?你要是身子乏的话我可以背你!” 荀卿清了清嗓子,摇了摇头,“你今日应该还有军务要看,老是陪着我算怎么回事,你该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方正臣失落的垂下脑袋,“可你我昨日才……才大婚……我想陪着你……” 荀卿摸摸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看向自己,微微一笑说道:“就是因为我们已经大婚,才不能耽误正事。你我今后还会有很多时间相伴,若是因为婚事耽误了军务,那我才是罪该万死。” 方正臣哼哼唧唧蹭着他的手心,“那好吧那好吧?…都听你的,我今日会乖乖去军营。那你呢?你要干什么?” “我嘛……”荀卿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冷光,“自然是作为与将军相伴终身的人一同前去了。” “嗯?” *** 将军府在城中心,这里只留下了百十精兵,其余人都住在启明关方圓百里的各处营地。马车在军营前停下,方正臣从车上利索跳下,转身去接身后的人,荀卿看见他伸向自己的手,顿了顿还是笑着把手放了上去,任由方正臣托着自己的腰把他从马车上抱下来,一路走到议事堂。 议事堂前有两个亲卫看守,见将军到了他们一愣,然后迅速反应过来低头抱拳行礼,“见过将军!” 声音很大,从议事堂里传来的嘈杂声顿时停了下来,荀卿眼神轻轻从内院扫过,正对上一个悄悄用余光打量自己的亲卫。 小兵连忙低头请罪,“见,见过……将军……夫人……” 夫人二字咬的很轻,可见从嘴中说出来的并非是出自本意。 小兵连忙低下头,荀卿冲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反倒是方正臣把眉毛一竖,大声呵斥:“什么夫人!叫王爷!七王爷是圣上的亲弟,如今是屈尊降贵入我府中,你们不可怠慢!见他如见我,明白了么?!” 小兵一惊,单膝跪下,“是,小的失言!见过七王爷!” 教训了小兵方正臣回头扣住他的手,“我们走。” 议事堂很宽敞,堂中站着好几个人,荀卿快速扫了一眼,以盔甲分出一人为上将,四人为中将,还有两名校尉,两人看着年岁相仿,其中一人身上并未披甲,一身靛蓝武服袖子卷到手臂,发髻也只用束带扎紧,脸上还有些薄汗,应该是刚从营房过来。 “见过将军!” 一见到方正臣,几人纷纷行礼,雄厚的声音要将房顶掀翻一样。 荀卿等了等,果然见他们没了下文,自己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就这么被无视了个彻底。 “大家坐吧。”方正臣拉着他走到自己平时的上位,环顾堂下众人说道:“昨日匆忙,今日我来给各位叔伯兄弟介绍。”他握上荀卿的手,“这位是当今陛下的皇七弟,我们幼时曾一同在太学念书,少年情谊延续,从今以后他是要与我相伴终生之人,永不分离。七王爷身体不好,若我不在身边,还请各位替我照顾好他。” “……”话音落了落,堂中将领面面相觑,随后还算恭敬的拱手,应声答“是”,算是回了将军的嘱咐。 荀卿抿唇保持微笑,这些人的彬彬有礼终究不是对着自己的。 袖子动了动,他转过头,只见方正臣俏皮的朝自己眨了眨眼,凑过来小声冲自己咬耳朵:“阿轻别担心,这些人都曾是我爹娘手下的亲信,对他们尽管放心。只是他们都是武将,说话一向直来直去,若是言语上有冒犯,还请你多担待,要是生气的话你可以尽管来打我,我不还手的!” 荀卿看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脸上露出笑容,在他的热切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方正臣见他点头还冲自己笑的那么好看,顿时有些激动,呼吸渐渐急促,心跳加快,捏着心上人柔软的手指把玩。 他还记得这双手昨夜是如何缠着自己的脖子,扣紧自己的后背,一步一步教给他……啊……不好……怎么可以白日想这些有的没的,他难道就是这么一个心术不正,贪念**之人?不行不行,阿轻要是知道了一定就不喜欢他了! 堂下众人看着方正臣这副被迷得找不着边儿的样子各个震惊的张着大嘴。 不好了! 完蛋了!! 他们将军中邪了!!! 看看那双曾将敌方大将吓的话都不敢说的眼睛,里头好似有红色的桃心儿在飞呐!! 这么一想众人狠狠瞪着将军身边的那个人,这人的蛊果然厉害!才一个晚上自家将军就让他拐跑了!得赶紧让他把解药交出来!! “咳咳……!”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约莫五十有几,身上穿着上将军才有的白金甲,他装模做样清了清嗓子,其中一名年轻校尉顿时浑身一紧,脸上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他偏过头往身着武服的少年身后躲了躲。 将军,方怀英,和他,他们三人是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弟,胜似兄弟,他可不能背叛哥! 见他没动静中年男人气的朝他吹胡子瞪眼,又大声咳了两声。 十分响亮的两声,把方正臣吓得回过神来,就好像师回到了小时候想偷懒翻墙出去玩结果被当场抓包,最后被一脚踹飞出去的时候。他紧紧贴在荀卿的身后试探着问道:“师,师傅今日身体不适?”说完又蹭蹭荀卿的发丝,小声说道:“这位是上将军褚凉,他从小看我长大,是师傅更似干爹,就是脾气不太好……” 方正臣讪讪笑了几声,实则心里直打鼓,今天阿轻在这里,师傅总不能这么不给他面子吧! 褚凉哼了一声,瞪着自家没出息的儿子咬牙切齿:“多谢将军关心,老夫身体好得很!只是看我儿今日面色不好,像是病得不轻啊!” 方正臣眼神瞥向躲在方怀英身后的人,“衷行?” 噫——!老爹亡我! 褚珩,褚衷行被点到名字不得不从身前人探出一个脑袋,苦哈哈笑着说道:“启,启禀将军,前几日营中新来报到的年轻将士,本事不小脾气挺大……他们说,不是我说的!是他,他们说,想亲眼看看将军的本事,不然难,难以服众……” 说话间褚珩眼神闪烁,都怪老爹,明明知道他一紧张就结巴,若是说谎就磕巴的更厉害,还非要让他去说个谎把将军引开!这下好了!大家都知道他在编瞎话了!! 方正臣闻言轻快说道:“这不是常有的事么,我这就去。” 听见将军应下众人脸上纷纷松了口气,谁知道方正臣却接着冲身边人说道,“阿轻,我们一起去好不好?你从前……” “将军。” 荀卿截住他的话,他笑笑,“将军去吧,我有些倦了,想在这里休息。”顿了顿,他凝视着方正臣些许失落的眼眸,稍稍凑近他的耳边,“你知道自己昨晚有多过分吧……” 方正臣猛地身上一紧,两只眼睛中的失落一扫而光,炽热的眼神紧盯着他,朗声道:“我一个人去!” 听见他的回答,褚凉脸上明显一松,荀卿余光扫过他们几人的动静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他可算是明白方正臣这动不动就大哭的性子是怎么来的了,恐怕小时候撒撒娇叫声师傅,这些人估计能咋咋呼呼摘星星给他…… 即使父母兄长早亡,可还是被这么多人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 他忍不住又在褚凉脸上又看了一眼。 临走前,方正臣站在议事堂门口,恋恋不舍的抱着荀卿的腰间,“一起用午膳好么?求求你了……” 荀卿点点头,“好。”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方正臣才松开了手,紧接着就被两个中将架着,飞一般的拖去了校场。 荀卿温柔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连他的背影都消失在视野之中,身后豁然响起刀剑出鞘的声音,他脸上的温情顿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 荀卿转过头去看着正站在自己身后的上将军,这位令大胜内外闻风丧胆的男人刚过花甲之年,头发已经半白,直至方才的松弛一扫不见,此刻浑身散发着肃萧杀气,眼中只有敌方的项上人头。 他的配剑并未完全出鞘,拇指按在上面,像是以此压抑杀气,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不曾淡去常年征战沙场留下来的血腥气息。 “王爷好手段,一夜之间便把将军迷得五迷三道,不愧是陛下忠实的狗,真是一手讨好的本事。”褚凉冷声讥讽。 荀卿不怒反笑,直视着他骇人的目光,缓缓抬起双手在身前交叠,微微垂首行礼道:“上将军过奖,小子愧不敢当。将军念旧,最是看重情谊,您是知道的。也是因此,方家军才会上下齐心,佑我天朝,这些也都离不开您的细心教导,请受小子一拜。” 荀卿说着弯下腰去,手却被冰冷的剑鞘抵住,他顺着剑的主人看去,褚凉冷冷道:“别,老夫是个只知道宰人的侩子手,受不起王爷的礼。” 很不客气的话。 荀卿稍稍抬头,四目相对之下,他放下手微微一笑,弯起眉眼,“上将军自然受得起,您年少成名,十五岁起便随先代镇国将军四处征战,以己之命,护我疆土,论世间谁人不知,谁人敢不知。若说将军可与皇家分天下,也绝不是空口虚言,不是么?” “你!”褚凉听见他最后一句顿时青筋暴起,拇指一拨长剑出鞘,银光从荀卿冰冷的眼前闪过,长剑指着地面。 褚凉忍着将他斩于剑下的冲动,咬牙切齿,“好啊,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想老夫一生斩下敌方大将头颅无数,受过的伤流过的血比你吃的饭还要多,若说为了什么,这一切都不过是为区区一个忠字!而在你这擅长阴鬼辩术之人的口中便成为了什么,要与皇家分天下?!简直荒唐,可笑至极!” 褚凉提起长剑,慢慢指着他,“回去告诉陛下!无论他试探多少次,老夫都只有这一句话——方家麾下绝无叛将!” “且不说有人敢生出那个心思,若有人胆敢口空无平,信口开河,老夫必定扒了他的皮剃了他的肉!以儆效尤!!” 褚凉的声音震耳欲聋,荀卿一脸无畏地看着离自己眼前不到三寸的剑尖,心里琢磨着他口中说的话。 皇兄继承大统之后戒备方家军已久,坊间谣传,皇家稳内,方家主外,看似为一,实则分二,所以皇兄才委任自己暗中探访方家的消息,可若说多次试探…… 荀卿咬住嘴唇,舌尖抿住一嘴浓重腥甜,混乱的思绪才又被一条条梳理,此事极为隐秘,皇兄不可能托付其他人去打探,那么就只剩下一个,是他手下的人走漏了风声…… 荀卿舔舐着伤口,眼中墨色加深,如同深不见底的渊,蠢货,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被发现的时候就该了断自己才是。 褚凉见眼前的人毫无惧色,心中生出一丝赏识,他身上的杀气是在战场上染上的,一般人绝不敢这么直直与自己对视,好小子…… 褚珩看着自己的老爹,再一想老爹手中的剑指着的人是何身份,脸唰地白了,猛地冲过去把荀卿推到身后,大声道:“爹你疯了?!他可是七王爷,是陛下的亲弟!!” 褚凉甩了甩手腕,“我就是要跟这位王爷好好说道说道。这没你的事!滚一边儿去!” “爹!!”褚珩不让,还是伸着手用身体挡住那柄长剑。 “无妨。” 荀卿拍拍他肩头,从他身后走出来,让剑尖指着自己的喉咙,“上将军光明磊落,我心中已有判断,愿意开诚布公。您说得不错,我确实是带着任务而来,方家军近年因战事无法回京,消息少之又少,才会有各种谣言生出。我此次前来会将看到的一切如数呈给皇兄,绝无虚言,等此事了结,我自会离开。” 褚珩一愣,喃喃问道:“你走了,将军怎么办?” “男子之间的婚约如何作数,我不会耽误将军美好姻缘。” 褚珩怔住,有些陌生的看着他,眼里露出些伤心。 褚凉看着他沉声道:“七王爷能言善辩,叫人如何信你?” 荀卿勾起嘴角。 “拿纸笔来。” 站在旁边的方怀英停下束腕带的手,立马从桌上取来文房四宝放到他眼前。 荀卿刚才拿起笔,忽然眼神一瞥,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脸上戏谑一笑,下一刻,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抬起手臂划过眼前的长剑—— 将士的剑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命,最为锋利,他只不过轻轻从刃前扫过,手臂上便皮开肉绽,血珠连成一条长线,从他眼前飞过。 荀卿脸上的笑意有些许刺眼,褚凉微眯起眼睛,他刚才的动作若非是自己这种久经沙场的人定然无法反应过来,此人绝不是皇城之中人尽皆知的那个,身娇体弱,百病缠身,手无缚鸡之力的七王爷。 褚珩看见他手臂上的伤口,脸都绿了,咋咋呼呼要撕方怀英的衣裳给他包扎。 荀卿拦住他,不让被他们为自己止血,待手臂上的血积了一滩,他拿过方怀英手上的宣纸将血迹印了上去,然后挑起一角给褚凉看,口中淡淡说道: “上将军,军令状在此,请您收下。” 第3章 我想你了,就要来见你 3.我想你了,就要来见你 午膳时间未到,荀卿在后院房中看书,一个人影从窗前飞快飘过,他不动声色手下翻过一页。下一刻一只手从外面扣着窗户边打开一条缝,方正臣扒着窗台,鬼鬼祟祟探出脑袋,看见窗户边的心上人,笑得一脸欢心,小声唤他:“阿轻,我来啦!” 荀卿放下书本,起身撑起窗户,低头望着他,方正臣身上也换了一套容易活动的衣裳,长发用银冠束起,发尾甩在腰间,玄色和月白相间的劲装包裹着精瘦的身体,手腕腰间缠着束带,腰带上的镶嵌着圆圆的精致银扣。方正臣额前颈项都挂着汗珠,在日光照射下亮闪闪的,一双眼睛水润无比,身后仿佛长了条小狗的尾巴,从小到大见到他就开始摇。 荀卿身边没带手帕,他直接伸出手,拨开被汗水打湿贴在他侧颈上的发丝,捏在手中抚平:“时辰尚早,你怎么过来了?” “我想你了,就要来见你啊!” 方正臣有些傻气的迅速答道,说完才想起来羞涩的低下头,小心翼翼用眼睛打量他,“你不想我么……” 荀卿看得明白这双眼中的真挚,手指微抖了一下。 他脑海里赫然浮现出一起微不足道的事。 太学中皇子伴读不在少数,为何只有这么一个人他记得无比清楚,大概是由于,这个人和年幼时捡到的小狗实在太像了。 想来他跟小狗也没什么区别,小小的,软软的,只听他一个人的话,他去哪里就跟到哪里,葡萄大的水润眼珠只看着他。 只可惜,小狗最后的结果是被皇兄提着后颈扔到了深井之中,而他执意想要留下小狗作伴,惹从小照顾着他,将他放在身边养大的皇兄不快,皇兄给了他一巴掌,命他在御花园中培育莲花的池塘里跪了一夜。 早春时期,池水冰冷刺骨,把他从里到外冻透了,也让他明白,皇兄说的没错,小狗的死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像他这种生于淤泥中的人,光是活着便该觉得感恩,即便开出美丽的菡萏也只是昙花一现,他终究只会变成一滩烂泥,不配拥有别人的爱意。 就像他的母亲,若是那么爱他,拼死生下他,最终的结局就是被他夺去生命。 他能做的,只有拼命让自己在短暂的时间里绽放出最美丽的光彩,然后悄然离去。 “阿轻?” 荀卿回过神来,望着他低低应了一声:“嗯?” 方正臣看见他的愣神,刚想换个话题,忽然一丝刺鼻的气息顺着鼻腔传至脑袋,他眼神一变,猛地抓过荀卿的手,拉起他的袖子,看见那被血染红的刺眼白条,他脸色微变,咬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戛然而止,方正臣抬起头,“师傅为难你了是不是?我去找他说清楚!!” 也不等出去作答,方正臣起身就走。荀卿一愣:“你等等!”说着飞快去抓他的手,却没抓住,只能顺势扯住他的腰带。 方正臣力气大,荀卿不光没拉住他,整个人反倒也被跟着被拖出去一半,受伤的手臂在窗沿上碰了一下,他一时间没忍住痛呼,闷哼一声。 方正臣听见声音急忙回头,满脸紧张:“阿轻小心!”看见雪白绷带上刺眼的红色更甚,他急忙拉高他受伤的手臂,转念一想,干脆把人从窗户里拽了出来,两人一同向后倒在地上。 “咚”的一声,方正臣脑袋撞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他“哎呦”一声眼冒金星,顾不上脑袋嗡嗡响,抱着人跨坐在自己身上,坐起来轻轻拉过他的手臂呼呼出气,慌慌张张问他“痛不痛?”,“我带你去看大夫!”,说着说着自己就先红了眼眶。 荀卿看着他不要钱的眼泪低低叹气,“唉……别哭了,我不疼,我没事,这才多大的伤口,与你身上的相比,千万分之一都没有。” “那怎么能一样!要不是我大意,你本来可以不用受伤的!师傅明明知道我有多珍惜你,他怎么能背着我做出这种事!要打打我就好了啊!”方正臣气愤的大声说着,他抽抽嗒嗒看着荀卿清瘦的手臂。 昨夜肌肤相亲之时,荀卿皮肤看着柔嫩,可他是实实在在受过伤的人,他看的出来,衣衫之下不见日光的粉白肌肤,分明是受伤之后伤口愈合之后又重新长出了新的出来,这种伤疤基本遍布他的全身各处,而最重的是他的右腿,有断过之后重新接好的痕迹。 骨头被硬生生打断,又重新长好的痛苦他见过,也受过,可他的荀卿是不能遭受这种痛苦的千金之躯,身上的痕迹,却比被俘的敌人身上都要多…… 这么一想,方正臣酸了鼻尖。 “对不起……” 他捧着那截手臂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对不起……阿轻……” 眼泪滴答滴答落在手臂上,荀卿低下头盯着那泪珠,听着他一声声无措的道歉,落在手臂上的泪珠像是岩浆,滚烫,炽热,将他心底深处灼烧了翻天覆地。 奇怪,他为何又在说对不起…… 方正臣额头使劲抵着他的肩头,轻轻说道:“我知道这些年你过的很不好……” 荀卿愣了愣,眨了眨眼睛,手指渐渐捏紧,莫非他听说过关于自己的事…… 荀卿讪笑两声推开他,“……说什么呢,当今陛下是我的皇兄,我怎么会过得不好……” “我就是知道!” 方正臣低吼一声。 执拗的重复:“我就是知道……” 方正臣的目光落在他包扎着白布的手臂,满眼心痛,“阿轻,我会对你很好很好,这样一来,今后你不管去到哪里都会记得,在这个不那么如意的世上还有一个属于你的家,属于你的人,一直一直都在等你……” “……” 荀卿张了张嘴,最后无声的放松了肩头的力气。 他应该反驳,呵斥方正臣不该与身为王爷的他顶嘴,教训他,他这番话是在怀疑陛下,乃是大不敬之罪。可心口却随着这个人的抽泣声一阵阵悸动,像是被他的话蛊惑了一般,手指不由自主捏紧了他的衣角。 家…… 属于他的家…… 属于他的人…… 【小七,皇兄最不喜欢你养狗。】 【你要做一个不听皇兄话的坏孩子么?】 【你又要,让皇兄伤心么?】 “不!” 冰冷的声音如毒蛇的蛇信子舔过每一根神经,荀卿瞬间瞪大了眼,脸色苍白猛地推开肩上的人,脑袋向后仰去,方正臣见他就要撞上窗台,喊了一声“别动!”直起身子迅速伸手挡在他的脑后。 身体被迫贴在墙上,荀卿尚未缓过神来,胸口上下起伏不断,他缓缓仰头看着这个撑在他上方的人,日光被遮住一半,阴影打在脸上,他蓦地身体僵硬,眸中头一次露出恐惧之色。 “阿轻?” 察觉他脸色不对,方正臣皱着眉头放轻声音,一低头双筒骤然收紧。 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神,仿若那些曾被敌军派到阵列之前的老幼妇孺,哀求着自己希望换得一线生机,恐惧中又有讨好地意味。 方正臣一瞬间被他的眼神刺痛,脑袋里闪过惊雷,搂在荀卿身后的手掌松开,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捏着他的衣角…… “别……阿轻……别这么看着我……” 方正臣双膝跪着小心翼翼靠近,伸出手想握住他的手,却看见那只手微不可及的往袖子里面缩了缩,这么一个动作,便让他眼泪决堤。 阿轻害怕他的靠近……? 他的殿下,害怕他?! 不可能…… 若是十年前的他绝不会露出如此眼神…… 这十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正臣一咬牙,突然伸手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伸到后面托住他的背,紧紧扣住! “放开我!!” 扣住自己的双手太过有力,荀卿脸上一阵扭曲,用尽全身力气反抗起来,手在方正臣脸上身上打了好几下,方正臣紧绷着脸,不顾他的反抗,双手一个用力把他托起来! 身体忽然被摆弄着托高,不知是不是换了姿势,温暖的日光重新照在身上,正午时分的大太阳热烘烘烤在后背。 “……” 荀卿急促的喘息渐渐稳了下来,他僵硬地转动眼珠,不明所以的盯着方正臣低他一头,埋在他的胸前,一只手从腋下穿过背脊,扣着自己另一边的肩头,另一只手打横搂紧了他的腰间。 荀卿挣了挣,回应他的是方正臣顶着他的胸膛使劲摇头。 方正臣声音颤抖,满脸不可置信的说道:“……为什么害怕我啊?为什么要迎合我的表情啊?……你把我看成了别人是不是?有人这么伤害你了是不是!你把那些人的名字告诉我,我杀了他们!!”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凶狠: “殿下!” 好久没听过的两个字,荀卿浑身一震。 “你是不是根本不记得——”话音戛然而止,方正臣咬住了嘴唇,声音里是按不住的委屈,低吼着: “阿轻,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能这么看着我……” 荀卿心口酸软,他张了张嘴,最后又紧紧闭上,贝齿死死咬住嘴唇,他藏的那么好,可一瞬间的卑微示弱还是被对方敏感捕捉到了。 荀卿看着他脸上被自己打出的红印,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拂过,“抱歉,我方才……只是想了些别的事……没有……将你认成别的什么人……” “……”方正臣深吸一口气,隐去眼底升起的猩红,再抬头时又变回了那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他深深望着荀卿的双眸缓缓向他靠近,湿咸的嘴唇彬彬有礼的蹭在他的下巴上,轻声试探着问他:“……可以亲亲我么?” “……” “求求你了……” “……” 靠的那么近,温热的呼吸无数次擦过唇瓣,荀卿心跳加速,挣扎良久,这一次他主动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方正臣不容拒绝的贴了上去。 准确的攻击敌军的脆弱头部,速度快到敌军无一人来得及反应,他向来得心应手。 嘴里的口子还没好,腥甜在嘴里交融,伤处被扫过的时候荀卿浑身一颤,他不知道是不是疼的。双手紧紧攀上方正臣宽阔的后背,有些承诺他无法用语言给出答案,只有用力回应。 彩蛋: 从打开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给我亲! 结果半天再也亲不上。 真是要疯了。 彩彩蛋: 就是喜欢狗狗! 汪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我想你了,就要来见你 第4章 大胜疆土 4.大胜疆土 “将军!” “……” “将军——!!” 书房之中一阵骚动,只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一阵骚动之后,方正臣猛地打开窗户,衣衫不整的大吼:“吵吵什么!我还没死呢!!” 两个校尉刚跑过议事堂后面的书房,听见声音又勾回来,扒着墙头站在外院探头探脑,褚珩刚被自家老爹骂了一顿,又被哥吼了,委屈坏了:“启禀将军,上将军听说你昨日上午的早练溜号了,中午没用膳,下午又没去整理军务,晚上更是连将军府都未回,眼下正拿着鞭子在校场等你呢……” 方正臣咬着发带迅速绑好了头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随口敷衍后就要关上窗户,他手里一顿,想了想说道:“去叫人烧起热水端过来,我要沐浴。” “哥……!”褚珩哭丧着脸,这,这会烧热水沐浴……等你洗完,我爹非把我屁股抽烂不可! “先用凉水凑合着冲身不行么……等水烧好,给你抬过来,再等你冲完过去,恐怕你就看不到你兄弟我活着站在这里了……!” 方正臣笑出声来,“说什么呢,师傅不会真的舍得对你动手的!再说了,就是想打,不是还有阿烈在呢,他会帮忙拦着的。” 哈?拦?褚珩气呼呼看着他身后这个木头人,他拦,他能拦个屁!每次爹脾气上来,舍不得抽哥就抽他!说什么他没辅佐好主帅!这人呢,没在一旁煽风点火算好的了,还指望他拦?我呸! “木头人”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站得笔直,仿佛没看见他的目光。 “正臣,不用麻烦了,我们这就过去。” 竹榻上响起声音,方正臣不管自家弟弟的呼喊,坚定地关上了窗户,快步走回床边,荀卿撑起身,眼睛在地上的一地凌乱中寻找着自己的中衣。 “不麻烦的!”方正臣把地上的衣衫捡起来帮他穿衣,悄声说道:“要不我悄悄摸过去给你烧吧,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滚烫的手指似有似无从敏感未退的皮肤上划过,留下一阵颤栗,荀卿眯着眼睛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哼出声音,手指捏紧他的肩头,“不……” 方正臣被拒绝了,有些失落的说了一声“好吧……”。 迅速给荀卿穿上鞋袜,再让人站起来,方正臣蹲下身为他重新束上配饰,时不时还找着对方没注意偷亲一口,亲完就傻笑的望着对方,观察他的脸色,见荀卿脸上露出些许不善,就蹭着他的腹部可怜兮兮的哼两声,把人闹得没有脾气为止。 荀卿被他闹了好久,到底是体力上比不过对方,他双腿还在发软,很快就只能倚靠着方正臣才能勉强站直。 “该去校场了……”他不得不出声提醒。 方正臣从他腿边探出头,溵红的舌尖从虎牙舔至湿润的嘴角,紧紧搂着他的腰肢,眯起来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还未饱腹的凶光,声音有些沙哑:“我带你去。” *** 校场上方,褚凉抓着手里的鞭子走来走去,褚珩战战兢兢躲在方怀英身后,小心翼翼唤道:“爹……” “叫上将军!!我让你把人带来,人呢?!!”褚凉大吼一声,一鞭子抽在空气中,他儿子一脸惊恐飞快躲到方怀英身后,害怕下一鞭子就抽在自己屁股上了。 “回禀上将军,将军他他,马上就到!” “马上?!好一个马上!若敌人此时兵临城下,你还敢用这两个字来敷衍我?!!这就去把人给我带过来!” “!!”爹啊——!! 褚珩捂着脑袋一脸愁容,一边是将军兼他亲哥,一边是上将军兼他老爹,无论哪个他都得罪不起!爷爷的他太阳穴好痛!! 褚珩抱着脑袋抓耳挠腮,木鱼眼方怀英默默看了他一阵,上前一步道:“上将军莫急,将军说临出门时发现衣服破了,要去换一套新的。衣衫不整出门,实在有损方家军形象,他自己无所谓,只是不能给方家军脸上抹黑。” “……”褚凉背着身,手臂一扬,鞭子卷在手腕上,哼了一声,平心静气说道:“这还差不多,不用去找了。” “是。” 褚珩嘴角抽搐,僵硬地扭头盯着方怀英,木头人嘴角上扬,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什么玩意儿!! 爹啊!这小子在骗你啊!这你都看不出来吗!!!不要相信啊!!! 校场门口一阵骚动,众将士训练了半天,疲惫的目光忽然变得激动,“将军来了!” “还不站好!将军来了!” “他身边的人……就是从皇城来镇压将军的王爷?” “怎么和上将军口中说的不一样,倒是玉树临风的……” “说什么混账话!那种小白脸算什么男人!咱们将军这种征战沙场,叫敌人闻风丧胆的才是真男人!” 身边侍奉的老太监听见,眼神扫向自家主子。 荀卿不动声色,眼神丝毫未变。 方正臣众目睽睽之下牵着荀卿的手走上台子,抱拳行礼,“师傅,我来迟了!” 褚凉看向来人,哼了一声移开目光,冷声训斥:“书一日不念便会忘记,枪一日不摸便会生疏,将军年少抵挡不住外人蛊惑,老夫明白,可若是在战场上,将军认为敌方的刀剑,可会明白?” 方正臣闻言,撩开下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周围一众将士也纷纷跟着跪了下去,所有人在上将军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而在场众人,唯有荀卿没有弯下膝盖。 荀卿神色镇定,淡定从容凝视着褚凉,他想在这里站稳脚跟,可并非用这种方式。 他乃当今圣上的血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七亲王。除了皇兄,没有人可承他的跪拜之礼。 方正臣盯着地面严肃道:“师傅息怒,此事是徒儿之过,我已经做好了领罚的准备,可徒儿想请师傅收回方才那句话。” 他目光坚定抬头:“这里没有一个人蛊惑我,一切都是我想这么做,还请师父日后不要再这么说了。” 褚凉额头爆出青筋,冷眼扫过去,一字一顿,“将军是说,老夫错了?” “师傅惩罚徒儿没有错,只请您不要动他。”方正臣微微扬起声音。 “他对我来说,是远超于我性命的,无比敬重之人。” 沉默。 褚凉是,在场众人是,荀卿亦是。 他稍稍屏住呼吸看向跪在身前的人。 那双眼睛纯净无比,不掺任何杂质。 傻过头了。 “你!!” “啾——!啾——!” 荀卿顺着声音抬头看向上空盘旋的鸟儿,那不是一般的鸟儿,是……鹰? 刚看了一眼,手臂忽然被人扯着拉到墙边,荀卿看见众将士纷纷掏出兵器,连褚凉都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 方正臣护在他身前低声解释:“别怕,这不是普通的鹰,是南山囵蒙用来刺探军情的秃鹫。”他抬头盯着头顶盘旋的秃鹫眼神狠戾,“它们本该老老实实呆在山外才是,今日竟在此处啼鸣,可见其嚣张!当我们方家军是吃素的么?!” “报——!” 守城侍卫气喘吁吁来报,“禀告将军!不好了,囵蒙使者来敲大门!说是有要事想与将军相商,但等不及通传,所以……”侍卫抬头望着头顶的鹰脸色难看,“所以派出了使者先来禀告……” 方正臣听完唰的从旁边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杆长枪,手腕反转,长枪仿若他身体的一部分灵活舞动最后停在左手掌心。 闪烁着寒光的枪尖直至地面,五指张开又握紧,方正臣的眼神不同往日那般清澈,寒光毕现:“好啊,既然如此,我便去会会他们……” “别动。” 清冷沉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方正臣远远看见师傅望着自己的脸从紫红,变得煞白。 ……发生了什么? “正臣!!” 师傅为何如此凄惨的叫他? 方正臣顺着师傅的目光向自己身后看去,一转眼,对上三个棱锥,冷光从眼前一闪而过,而比冷箭更为尖锐的,是荀卿看着他的目光。 手臂自前向后横向伸展,弓弦拉紧,三支箭矢扣在指节之间,上臂如钟,毫无颤动。两身形相仿,荀卿对上他的眼眸。 “我说了,别动。”他轻声复言。 死寂。 唯有头顶秃鹫的响亮啼鸣。 校场之内无一人敢轻举妄动,褚凉也摒住呼吸,手指捏住了藏在身上的暗器。 暗器伤人可谓卑鄙,那人又是王爷……可那又如何!正臣是将军唯一的子嗣,他就算是背上一世骂名,也必将保下他儿的性命! 方正臣看着眼前的冷器,愣了一下,冷风呼啸的声音伴着秃鹫兴奋地啼鸣在耳边搅弄,他越过箭头望着荀卿冷清的眉眼,亮晶晶的明眸不带一丝温度,胸膛却在这无声的对视之下鼓胀起来。 方正臣弯起眼睛,“嗯,我不动。” “……” 荀卿望着他良久,猛然间他眼神一转,手臂向上抬起,眸中映入秃鹫的瞬间手指松开,箭矢划破空气飞射而出,一支从眼部射穿秃鹫的脑袋,其余二支一左一右射中它的翅膀,秃鹫惨叫一声在众人的眼中重重摔落在地上。 将士面面相觑,看着地上秃鹫的惨状一时间谁也没敢上前。 褚凉重重垂下眼皮,咽下那一瞬间的恐惧,暗器回到了它原本的地方。 方正臣压抑着兴奋,竭力放稳呼吸,根本每想过那一瞬间自己的生命被我在他人的手上,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方才的荀卿,闪耀的让他移不开眼睛,让他,热血沸腾! 他就知道,他的仙人掌还没有被完全掰去尖刺,他的主君,还是那个能一脚踢断欺辱他人脖颈的太学第一! 荀卿放下长弓,见周围众人傻愣愣的站着,他嘴角勾起几分微笑。 果然,想要在武将面前有立足之地,一箭足矣。 “胡人都到门口了,还愣着作什么?还不快将这只秃鹫扎在城门之上,叫诸方列国好好学习。” 荀卿露出淡淡的笑容,用平静的话语杀人于无形。 “传话下去,不论人鬼魔神,凡呈帖而来者皆为座上宾,我大胜以礼相待之。” “若无名贴,不请自来者,这便是下场。” “我大胜疆土,不欢迎畜生进门。” 彩蛋: 《得寸进尺》 狗狗:要亲亲! 亲亲。 狗狗:要抱抱! 抱抱。 狗狗:要摸摸! 摸摸。 狗狗:要一起睡觉觉!! …… ………… 可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大胜疆土 第5章 哥哥最喜欢你 5.哥哥最喜欢你 向来吵嚷的街市此时更为热闹,一行二三十人的队伍进了城,男男女女均身着异域服饰,男子大敞着胸膛,脖颈手臂上佩戴着金项圈,女子则用金穗为面纱半掩面容,头上顶的,腰间配的都是亮闪闪的。所有人身上的衣衫薄如蝉翼,大大方方袒露着结实有力的手臂和长腿。一行人跟随着音乐扭动着腰肢,摆弄着手臂,舞到之处香气芬芳,驮着众人的马匹身上也挂着很多饰品,走动起来的时候叮当乱响。 而最最吸引人注目的,是一辆由八匹纯白皮毛的汗血宝马拉动的香车,马耳上打着金耳扣,四根车柱上镶了白玉宝珠,金色纱帐层层叠叠将马车围住,让人好奇却又一点儿看不见里面,只隐约看着有一个影子若隐若现,引人遐想,定是个风情万种的异域美人! 带路的将士一路将他们领至将军府,黑色府门紧闭,肃穆的气氛与这些人完全相反。 “将军府到了,还请下车,接受检查,再请进门。”将士双手抱拳冷声道。 “放肆!” 香车旁边的守卫站出来大声道。此人身披轻薄银铠,肩头开出了三种同样却不同色的瑰丽的水仙花。 “这可是囵蒙族第三王子,你们的主人在哪里!怎么不见他亲自接见!叫他出来!” 大门发出沉重的声音从里面打开,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阶上,褚珩笑笑:“将军已经备下了晚宴招待各位,地主之谊我们自会尽到。不瞒您说,今日将军外猎时捕到一头秃鹫,此时正与各位将军相商去哪里将它一家人都捉来,给各位贵客烧一顿好菜。” “你们——!” 守卫摸向腰间的弯刀怒目相向。无知的大胜人!他们根本不知道,培养一只上好的哨鹰要花费多少的金钱和时间! “够了,两边都停下。” 一只修长的,白的发光的手从香车之中伸出拍了拍车柱,制止了几人的恶语相向。 守卫依旧十分不悦,“三王子,他们实在对您太不尊重了,我们还是走吧!” “本王子是来谈合作的,再废话你就给我滚回去。” 察觉第三王子声音沉下几分,守卫不敢再多言,站到了香车的一侧,老老实实低下了头。 紧接着,金色的纱帐翻飞,一个人从香车上跳下,随着他的动作,车上的铃铛叮当作响,阶上的两人渐渐眯起眼睛。 来人身着一袭到脚踝的白金王服,松松束在腰间的腰带上缀满了宝石,一头长而卷的金发蓬松柔软,拇指盖大小的白金耳骨钉上镶嵌着蓝宝石,额前精致的金花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晃,左侧眼下用金粉画了独属于他的花纹,美丽妖娆的好似书中撰写的妖精。 更重要的,是他的双眸——那两颗漂亮的蓝色猫眼石,象征着囵蒙王族的血统。 第三王子望着上方的牌匾,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从二人中间径直进入军营大门。 “劳烦二位带路。” *** 用来接待宾客的厅堂向来热热闹闹的,眼下却一派肃然。 明明是宴席,除上将军之外无一人身着常服,手也没有放在用来吃饭的家伙事上。 所有人的目光更是完全忽略了眼前可口的饭菜,统统静默的盯着坐在将军正下方的,他们一直以来的劲敌——抡起袖子大口干饭的囵蒙第三王子——身上的金光。 金光。 顾名思义,金色的光。 荀卿看得久了也终于忍不住用手按了按被刺痛的眼睛,书上说囵蒙坐拥金山无数,家家户户井中流的不是清泉甘露,而是气味刺鼻的火油,他能想象囵蒙富有,可今日一见,到底是他坐井观天了…… 这人简直就像是用金石做了一个壳子套在身上,闪的叫人睁不开眼睛。 “听说最近山匪曾出不穷,第三王子远道而来,一路上没遇到危险吧?”看见荀卿眼睛发红,方正臣忍住了抬手为他按摩眼睛的冲动,也眯着眼睛同他说话,心里把这人翻来覆去的骂。 该死的囵蒙人,果然心机深重,自从他进来之后,阿轻便没有从他身上挪开过眼睛! 听见有人同自己讲话,第三王子从自己带来的金饭碗里抬起脸,放下银筷子,“匪患?哦,遇上了遇上了,不过充其量是一群想要混口饭吃的宵小,不值一提。本王子给他们抓了一拳头宝珠,他们便丢了刀枪,跪地求饶,发誓从今以后好好做人了。” 荀卿想起来方才他们呈上来的礼品单子,他稍稍扫了一眼,上面便有这一项。 “东海宝珠……”一颗百两。 “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值一提。”第三王子看向桌上的空盘,眉毛一挑,身边的守卫立马心领神会,猛地挺直身子大声道:“菜呢!还不快传菜!王子面前的盘子不能有空!刚才的火炙鸡肉怎么还不来!还有这汤盅,也太小了,这么一点哪里够!连着炖汤的锅一并端上来!” 众人:…… 褚珩坐在最后,恨恨地把自己分到的唯一一个鸡腿啃得干干净净。 这人哪里是来合作的,瞧瞧他面前鸡骨头堆成的山,分明是来吃空他们粮草的! 旁边的方怀英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桌上盛放鸡肉的碟子,权衡之下他把碟子放在了褚珩的面前。 褚珩看着多出来的那碟子鸡肉,转头看着他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吃不了鸡肉的?” “……” 方怀英缓缓转过头看,不……是瞪着他,心里的天平骤然崩塌。 是他错了,这个傻子是无法用天平权衡的存在。 方怀英默默盯着他,随后伸出手将那碟子里的鸡肉夹起,平稳送进了自己嘴里。 褚珩瞪大了眼睛,什么吃不了鸡肉,这人分明就是来自己面前显摆,他碗中的肉比自己多了一片儿的!! 这边,方正臣正色道:“王子说为合作而来?三年休战契约将至,王子可带了囵蒙王的手谕?” 第三王子淡笑不语,漂亮的猫眼石越过方正臣,默默打量着坐在旁边的荀卿,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弧度。 荀卿不为所动,由着他去看。 方正臣见第三王子目光所向何处,登时脸色一沉,不过碍于眼下场合不能发作,他伸出手亲昵地抓过荀卿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冷声道:“还请第三王子自重。” “美味就在眼前,本王子若是不好好品尝,才是失礼。”第三王子称赞道,他口中咬着鲜嫩多汁的牛肉,眼睛却直直盯着上座,不知是说肉质的美味,还是另有所指。 方正臣目露凶光,“王子有话还请直言,末将是个粗人,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好啊,将军直爽,本王子也能少费口舌。”第三王子放下手中的叉子,在守卫的搀扶下站起身,缓步走向上座,隔着矮桌在荀卿面前单膝跪下,右手覆于左胸前,笑得看不见眼睛。 “本王子远道而来,是来提亲的。” “七王爷,成为本王子的王子妃吧。” “……” 荀卿无动于衷的看着他。 一阵寂静过后,堂中一片哗然,褚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攥紧手中的筷子,老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七王爷从皇城而来,虽不是什么好隐瞒的,可他来此不过三日,第三王子就找上门来……囵蒙族的手,已经伸到多远了呢……他方家军驻守之下近年来清除爪牙无数,却没想到人家早将势力伸向心脏内部,讲出去真是丢人! 方正臣一向不动声色,此时脸上难得的露出杀气,他眯着双眸,刚想开口,手指一紧,温凉的手指缠了上来,与自己十指相扣。 大敌当前,方正臣知道自己不能低头,他只能想象那双白皙微凉的手指是如何包住自己的,指腹是如何摩挲着自己的指节,一瞬间,杀气荡然消散无存,眼前这个第三王子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荀卿朗声道,“今日大家都乏了,先回去吧。我和将军会陪着第三王子好好说话。” 褚凉的眼神扫向方正臣。 方正臣用眼神冲他点头,示意道:“都先下去吧。” 将军开口,众人不敢有疑问,纷纷告退。 第三王子抬手向后:“你也下去。” 守卫愣了愣,像是没想到其中也包括自己,他想了想,冲主人行礼之后也退了出去。 诺大的厅堂顿时显得有些空旷,两个校尉最后离开的时候冲将军微微点头,为殿中三人关上了门,转身离开,然后在拐角处停下脚步,默默观察屋内动静。 无关的人走了,荀卿也跟着收起笑容:“现在人都走了,还有必要惺惺作态么,巴戎寻。” 没有外人在场,巴戎寻盘腿在二人面前坐下,手撑在木桌上托着脑袋笑笑,“王爷真是不比以前可爱,许久未见,怎得对哥哥如此生疏?且不说我们本就是表兄弟,在宫中念书之时可经常在一起呢,你什么样子哥哥没见过。” 巴戎寻狡黠地冲他眨眨眼,“明明在太学的时候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逗一逗,便什么都交代了呢~” 荀卿抿着笑意,半垂眼帘:“人都是会变的,就像我从前因踢断殿下身边近侍的脖颈,而被先皇惩罚,现如今即便我戳瞎殿下的双眼,皇兄也只会笑着称赞我,还是手下留情了。” 巴戎寻没有说话,看着他笑了笑,“可我不会变哦,哥哥最喜欢你了。” 说着巴戎寻朝他伸出手,声线低沉,笑意中侵略的意味十足,“不管你是何种姿态,哥哥都很喜欢。” 修长的手指慢慢靠近荀卿的脸颊,又被一只手牢牢挡下。 方正臣冷着脸,伸手护在荀卿面前。 “第三王子,你越界了。” “哦?我好歹翻山越岭而来,怎么,连摸一下都不行?”巴戎寻有些伤心地看着荀卿,没等他说话方正臣手臂上抬,连两人交换的视线统统挡下。 荀卿用眼神冲方正臣摇头,此人今日是作为囵蒙皇族而来,不可有失礼数。 被摸一下没什么,他不要紧。 方正臣一向最读得懂他,此时却开始装糊涂,他躲过荀卿的眼睛,反手毫不客气的将巴戎寻的手摁在桌子上,身子前倾阻断他的视线,冲他露出锋利的牙齿。 “王爷何等尊贵,连我都不敢轻易触碰,你又算什么东西,胆敢碰他一下,我就拆了你。” 巴戎寻眯起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讽刺道:“我弟弟真是不会养狗,不顾主人的面子到处乱吠,实在是给主人丢脸,不如让我的人帮你趁早宰了,再养些听话可爱的。” 方正臣冷眼扯了扯嘴角,“小人如何与忠犬相提并论。即便死在主人的鞭下,忠犬也会为主人分辨善意与恶意,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荀卿眼神微愣,他望着挡在眼前的身影,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一个很久很久以前,他早就忘记的一个画面…… 巴戎寻直视着眼前的狗,终于敛起笑容,“七王爷,你确定要这样与我说话么?” “……” 顿了顿,荀卿拨开方正臣的肩膀,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而后脸上覆上浅浅笑意,“王子殿下才是,好歹我们三人同窗一场,你我又有血脉的联系,何苦一开口就咄咄逼人呢?” “因为我要看一看,你是否同众人口中所说,作为陛下最得意的狗,聪明的活着。”巴戎寻扫了一眼旁边的人:“不错,没有让我失望。” 荀卿有些疲倦的叹气,巴戎寻从以前便没个正形…… “……你究竟为何来此?” “来娶你啊。”巴戎寻想了想,又说:“不然我嫁给你也成,我无所谓。” “不可能。”荀卿斩钉截铁道,他抓起身边人的手给他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二人已经成婚了。” 巴戎寻愣了一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停不下来,口中戏谑道:“那又如何?你的好皇兄若是知道你我结亲的好处,难道不会将你立刻打包送进我的帐中?” 方正臣登时胸口骤然收紧,用力攥住了荀卿的手,他听到了什么……? 皇兄……荀卿眼前一阵发黑,若是十年前,他会说他的皇兄不会这么做,可如今皇兄登基数年,内外已然安定,他没有信心,也没有底气…… “别傻了我的好弟弟,和我联手吧。” 巴戎寻打断他的思绪,从怀中拿出一个封了蜡的竹筒递过去,眼神冰凉冷静。 “扶持我成为囵蒙的新王,我保证,待我继承王位,我会给你你想都不敢想的自由。” 荀卿盯着眼前的竹筒没有动。 自由…… 这说法可真怪,如今他权力之大除了皇兄之外无人可匹敌,皇兄也会给他一切,难道这还不算自由么? 手上传来不可忽视的力道,荀卿回过神,抬头盯着巴戎寻的眼睛,在方正臣惊愕的目光中,松开了两人相握的手,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竹筒的另一端说道: “我会考虑。” 彩蛋: 最近爱上了卤鸡翅。 超好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哥哥最喜欢你 第6章 若是我忘记了誓言,你就杀了我 6.若是我忘记了誓言,你就杀了我 第三王子从堂中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醉醺醺的,挂在守卫的身上一副人事不省的模样。 将军府中早就备下了客房,褚珩给几人领路,走之前眼神落在身后的二人身上转了几圈,就连他一个外人也感觉到了,一股尴尬的气氛在二人周围蔓延。 送走巴戎寻,看见荀卿要走,方正臣伸手想拉住他,谁知刚一出手就被师傅他们拦下,左问右问,眼睁睁看着荀卿被几人从身边挤开,他心中一慌却又不得不回答师傅的问题,只能伸着脑袋去看他的身影,阿轻…! 荀卿远远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鲁思微上前问,“王爷,回去么?” 荀卿手指扣紧了竹筒,点了点头,“走吧。” 屋内—— 荀卿用小刀打开了蜡封,倒出里面的信笺,手指放在绳结上却迟迟没有打开。 他在迟疑。 自由? 只要他乖乖听话,为皇兄铲除异己,皇兄的羽翼会一直笼罩着他。他在皇兄的羽翼之下不需要自由。 可巴戎寻有句话说的没错…… 皇兄的羽翼之下并非只有他一人,他……永远要做好被第一个踢出去的准备。 荀卿眼神一转,盯着信笺。 是不是有了所谓的自由,他就能求皇兄,不要再将他丢给其他人…… 他会听话,会更加的有用,不要……将他随意丢弃…… 胸口骤然一疼,荀卿猛然紧闭双目,呼吸急促,他咬紧嘴唇,捏着信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全身战栗不止。 耳边响起清脆的一声,他浑身一抖顺着声音抬起头,昏暗无光的书房之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一堆碎片前,无措的捏着手指,脸色惨白的抬头望着高出自己三个头的少年。 【皇兄……不是我……不是我打碎……】 【闭嘴。】 没有起伏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颤。 紫服少年接过下人递来的食指粗细,一米长短的金鞭,在手中挥舞了一下,空气中响起让人心颤的声音。 小人想往后退,可双腿不听使唤,扎了根一样站在地上,他只能摇头,再摇头,扭曲着声音小声哀求,【皇兄……不是我……不是我……】 二人身后,一众世家弟子看着这一幕忍俊不禁,好戏又要上演喽! 他们看不惯这个七殿下很久了,虽是皇子,可他母亲本是低贱的青楼女子,太傅真是老糊涂了,怎能日日对这种身份低贱的人赞不绝口!是以他们将七皇子堵在二殿下的书房之中,推了他一把,让他摔在早就打碎的花瓶上,再看准时机将二殿下引来。 只有在二殿下面前,贱人之子,才会露出本来的面目。 只有二殿下能制得了这个下贱之人。 【皇兄……唔!】 金条抽在身上,擦着耳垂而过,他耳朵顿时火辣辣的烧了起来,眼眶含泪,却一声不敢吭。 这一鞭子,只是皇兄的警告罢了。 二皇子摸着他充血的耳垂挤压,见他想躲,漂亮的手指更加残忍的拧紧他的耳朵,低声耳语:【小七,皇兄知道你没有错。可这些人对皇兄还有莫大的用处,所以不得不请他们看一场戏了。】 声音的主人轻叹:【小七,皇兄的无奈,你一定明白。】 【……】 【小七,你的回答呢?】 【……是我的错】 不。 【是我失手,打碎了父皇御赐的花瓶……】 不是我。 【我错了皇兄……】 【我错了……】 头顶覆上一片阴影,上方传来些许欣慰的笑声,荀卿抬起头,泪眼模糊的望着皇兄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有些胆寒。 皇兄总说,打在他的身上,自己也会痛的……莫非他痛的时候……也会露出如此兴奋地表情么…… 【跪下。】 小小的身影双膝着地,荀卿也跟着软了下去,跪在那高大的阴影之下,冷汗湿了后背的衣衫,他按着自己的胸膛,急促的换气之下几乎喘不过来气。 【殿下!!】 “阿轻!!” 屋门被粗暴推开,方正臣抱住蜷缩在地上的人,一身暖光驱散了荀卿身上的寒气。 荀卿身上冷得吓人,方正臣搓着他的后背,一边往他手上哈热气,泪眼汪汪死死搂着他,“阿轻!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荀卿窝在他的颈边,嗅着他衣服上的香气,他愣了一下,双眼无神的把脸更用力埋进他怀里,淡淡的檀木香气让他回过神来。 他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也有一个人不顾礼数,莽撞的闯进屋中,一手拽着他,一手张开手臂横挡在他的面前,衣衫上也有同样好闻的香气。 所有人,甚至连他自己都承认,瓷瓶是他打碎的,可来人却用同样稚嫩的声音为他辩护。 【不是这样的!】 【是他们在说谎!不是七殿下干的!你们为什么诬陷他!】 【不是七殿下的错!!】 荀卿从他怀中直起身,哆哆嗦嗦双手抱住他的脑袋,手指探向他的下巴,在下颚线的位置不意外摸到一条淡淡的疤痕。 那是他替自己挡下皇兄金条的证明。 他怎么能忘了呢…… 手指从方正沉棱角分明的的下巴滑到柔软的嘴唇,荀卿颤抖着长睫,献祭一样把自己送了上去,贴上那一片柔软亲昵的磨蹭。 “阿……”方正臣话未出口,被柔软的滚烫顶了回去,脸上一半惊喜,一半惊讶。 他喜欢这个人向自己靠近,可嘴唇上传来的触觉并不温柔,肌肤相抵,他感觉得到怀里的人有多么慌乱,无措……他应该推开他然后好好安慰他,可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正紧紧抠着自己,双眼紧闭,拼命又努力的模样,让他无法拒绝。 方正沉深深凝视着他,随后缓缓闭上眼睛,放松了力道,张开了微敛的嘴唇,互相交换彼此的温度。 荀卿得到回应,用上至今为止所学到的所有技巧更努力的挑逗对方,甚至解开了自己的外裳,将自己贴了上去,微微睁开的双眼越过方正臣的头顶,落在了地上的信笺上,随后不留痕迹地将衣服甩过去,将其盖住。 如果这个人能救他一次…… 一定,就能救他第二次。 深夜,屋内的蜡烛已经燃尽了,只凭借月色,荀卿轻手轻脚起身,抓起地上的衣衫披在身上,盖住一身樱红,弯腰捡拾衣裳的时候他听见自己的腰发出悲鸣,被牵动的部位也有些异样,感受鲜明,让他一时间僵在原地,不由脸红。这一晚上,着实过分了。 从地上的角落里捡起信笺,无声无息走到院中的凉亭在石桌前坐下,见左右无人才将信笺打开。 上面的内容写得十分隐晦,若非知情者,即便是看见了也只会认为这不过是一封亲密无间的二人之间传情的信件。 “上面的内容,我能看么?” 前方传来声音,荀卿抬起头看着来人,方正臣脸上毫无睡意,看不出来他是何时醒来的。 方正臣拿着披风站在距他二十米开外,笑着望着他,“阿轻,这封信,我能同你一起看么?” 荀卿垂眸看了看着手中的信纸,随后将信纸递了过去。 “来。” 得到了肯定,方正臣心中刚升起的紧张一消而散,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无比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荀卿身边,将披风披在他的身上,将他和披风一同包在怀中,“谢谢你。” 披风挡下微凉的夜风,荀卿身上渐渐聚起暖意,他感受着对方的温度微怔,捏着信笺的手指略显僵硬。 方正臣像是看不见旁边的石凳,缠着闹着非要和他挤在一个石凳上,两人紧紧贴在一起,方正臣拿着信仔细瞧着,荀卿贴着他微凉的手指,想了想,解开了披风盖在他的身上。 方正臣因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喜险些要晕过去,满脸通红,他小心翼翼贴上荀卿肩头,不敢用力。 飞快看完信的内容,方正臣忿忿的抖着手中的信纸,“巴戎寻果然没安好心,他想要与你和亲是假,目的只是为了利用你的头衔和手中的权力来助他获得王位。他母妃,也就是先帝的亲姊——皓日长公主,嫁与囵蒙新王,虽为王后,可到底不是囵蒙族人,倍受欺压,巴戎寻又排行第三,第一王子与第二王子皆是氏族贵女所出,地位更高一些,囵蒙族人自然看不上这个第三王子。可若是得了你,”方正臣晃了晃手中的信笺,脸色不善,“他就大不一样了。” 荀卿问:“有何不一样?” 方正臣摆弄着他的手指,让他与自己十指相扣,“若是你嫁与他,囵蒙各部族便不敢轻视他,若是他嫁与你,日后他助你,助陛下拿下囵蒙,他照样能称王。无论前者还是后者,你都将是他夺取囵蒙王位的最强助力。” 荀卿摇头:“如此,他打错算盘了。若他在皇城打听过消息便该知道,我手上的一切都是皇兄给的,七王爷这个名头也是皇兄一手打造,我并无实权,帮不上他。” “只要你站在他的身边就已经足够了。”方正臣沉下脸,“他只是想借你的身份为自己牟利,从未想过你会如何。这个混蛋,只是想利用你,还承诺什么自由,真是可笑!” 荀卿顿了顿,什么都没说,从他手中拿过了信纸。 方正臣看着他认真思考的侧脸,突然坐直身子,紧张地盯着他:“……你要答应?” 荀卿沉默不语。 方正臣脸色唰地白了,“你要,你要始乱终弃?!” “……”荀卿第一次知道,始乱终弃原来还能用在这个地方。 方正臣见他久久不回答,彻底慌了,他抱着荀卿的手,扣紧他的腰,嘴里开始胡说八道,“我,我不会同意你与我和离的!你要是走了,我,我就去府衙告你,再去陛下面前告御状!我要让你……让你……” 话音戛然而止,方正臣眼眶通红,气呼呼地看着他。 荀卿看不过去了,抬手擦去他的眼泪,“你要让我如何?” 方正臣垂下头,摇了摇,又摇了摇,低垂着脑袋,“我拿你没办法……” “哦?” “你执意要走,我能怎么办,只能在这里等你……”方正臣把脑袋抵在他的胸前,苦笑着说:“我不向你奢求什么,我记得就好……” 荀卿叹气,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这个傻子…… “你不想让我走,为何不说让我留下?” 方正臣闻言抬起头,看着他良久,还是摇头,“因为你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荀卿神情怔住,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容僵在脸上。 方正臣没发现他的不对劲,低下头继续说道:“你有想要做的事,想要去的地方,只要不会伤害自己,我……我都想支持你。” “……若我不会再回来了呢?”荀卿由下至上盯着他淡淡开口。 “……那我就一直等你。” 方正臣对上荀卿的眉眼,望见他眼底的冷光,心口痛了痛,表情苦涩,却还是望着他笑。 “我会为你打造一个属于你的家。可这个家不是困住你的地方,他永远在这里等你回来。只要你想,他随时为你而动。” “……” 荀卿望着他的眼睛,抬起手抚上他的眼周,嘴唇抿紧,他艰难开口:“我……” 方正臣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忽然眼前一亮,长臂一伸环住荀卿,一个用力把他抱起来,托着他的腰举高,一边转圈一边傻呵呵地笑着转移了话题:“对了阿轻,你看,我现在可有力量了,能打跑所有坏人!我还有好多好多的马儿,走到哪里都能驮着你跑,天涯海角都能去,三天三夜都不会累!” 转了好几圈之后,方正臣把荀卿抵在树上,小心又认真的问他:“我这么能干,若是有一天你真的要走,你愿不愿意带上我这个护卫?” 方正臣的眼睛在月色的照耀下亮晶晶的,不知是不是刚刚哭过,湿漉漉的眸子看过来的时候,荀卿不由得抚上了他的头顶,“好乖……” 方正臣得到了鼓励,眼中笑意更浓,他低下头用头顶磨蹭荀卿的心窝,将自己的头发弄得一团糟,荀卿被磨蹭的肚皮痒,忍不住笑出声来,方正臣就停下来,抬起脑袋凝望着他,然后再来一遍将人逗得咯咯笑。 等荀卿玩的气喘吁吁了,方正臣就停下来看着他,小声说道:“我想听你的答案,可以么?” 荀卿圈着他的脖子,胸膛上下起伏,他努力平复着呼吸,看着方正臣的眼睛,摇了摇头。 被拒绝了,方正臣也还是朝他笑着,他早就预想过无数遍这个结果,不会难过,他嘴角含笑,“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 荀卿截断他的话,他举起手腕,小臂上红痕未退,咬痕清晰,方正臣凑上去在他的手臂上碰了碰,聊表歉意,然后被荀卿一下子掐住了下巴。 方正臣眨眨眼。 荀卿逼近他的眼睛,对上那双在夜幕之下熠熠生辉的眼眸。 “你不知道。” “将军忘记了么?我们已经成亲了,我们二人异体同心。你脖子上的绳索栓着我的手腕,我哪里也不会去。若是你想离开,我也不会留你,”荀卿的脸色丝毫不变,声音轻轻的,“只会斩断你的脖颈。” 下一刻,方正臣眼中骤然闪过一丝白光,呼吸急促,整个人兴奋地颤栗,他用力的把人压在树上,用牙齿撕扯着他的衣服,舔舐着他的血肉,像是要把他吃进腹中,手也越发没规矩了起来。 “我不怕!阿轻,我不会让你有这么一天的!若是我忘了,你就杀了我。” 方正臣说话的时候,火热的呼吸几乎烫伤他的皮肤,荀卿咬着嘴唇忍耐呼吸,没几下方正臣便发现了,他咬开那两片抿紧的嘴唇,半哄半强迫叫他张开嘴巴,然后长驱直入。 “别……我……”荀卿想起来那处的尴尬,小声道:“我想先去沐浴……” 方正臣不觉得什么,但他有求必应。他把人往上又托了托,由下至上盯着头顶红云遍布的脸粗重喘息,喉结上下滚动,轻声诱惑。 “后山的温泉,殿下有兴趣么?” 彩蛋: 别去了别去了。 我累死了。 去不动了。 烧了排骨炖汤。 哎嘿。 好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若是我忘记了誓言,你就杀了我 第7章 玩物 7.玩物 第二日清晨,荀卿感觉头顶隐隐作痛,捂着脑袋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方正臣手指缠绕着他的发丝,一看见他醒了就弯成两个月牙,眉开眼笑。 “早~” 荀卿还没开口说话,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方正臣飞快捂住他的耳朵,扑在他的身上,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两人面面相觑,方正臣冲着窗外高喊:“方才是什么动静?” 守在院前的侍卫转头看着从花园升起的黑烟,支支吾吾半天,“回将军的话,是……昨日府上来的贵客……他,他……” 他可说不出口……那里可是将军的亲手培育的宝贝花圃啊……! “将——军——!不好了——!!” 褚珩老远就扯着嗓子喊,侍卫一听声音像是看到了救星,顾不上主子,快速说了一声“属下告退!”,飞快的跑了。 荀卿拍拍身侧的手臂,“起来吧,听着动静,应该是巴戎寻在作妖。” “……”方正臣脸色不善,拉着荀卿起身,忙前忙后帮他穿衣裳,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窗户,乌瞳之中一片黑潭,叫人不敢多看一眼,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巴戎寻咬死! “将军!”褚珩风风火火扑到门前用力敲门,“将军,将军!快起来!那个第三王子昨日喝了一整夜,这会儿正在后花园耍酒疯拆家呢!” 荀卿露出一个“果然”的表情,向方正臣投去了一个眼神。 方正臣单膝跪下为荀卿仔仔细细,不慌不忙系上配饰,沉声道,“找些人看住了,其他随他去闹就是,我去了又能怎么样,他到底是囵蒙的第三王子。” 褚珩目瞪口呆,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连他们没有允许都不敢直接闯进后花园去呢! 褚珩甩甩脑袋又大力拍了两下门,“将军你说什么胡话呢!赶紧去看看吧!真要让他拆了家,你信不信他今夜直接睡到你屋里头去啊!” “!”方正臣闻言仿佛遭了雷劈,瞬间蔫了,一头扎在荀卿肚子上。 荀卿倒是仔细想了想,巴戎寻也算是他堂兄弟,幼年时在太学也不是没有同住一个屋檐下过,于是他点点头,“我可以。” “……” 回应他的是被一口咬在腰间的软肉上。 荀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咬慌了神,战栗顺着尾椎攀岩而上,小腹的热意分为两股,一股往下一股朝上,逼得他顿时双腿发软,下意识惊呼出声,一字一顿: “方,正,臣!!!” 荀卿拽住他的头发向后拖,方正臣被揪着头发也不松嘴,在他腰上欢快的磨牙。 哼! 闹了半天褚珩才把人等到,推着二人赶紧往花园走,路上还不忘小声关怀的自家将军,让他别再侧着脑袋睡了,脸上硌的都是一道道印子。 褚珩朝他小声咬耳朵:“哥现在可是将军,还是得多注意形象啊!” “……”方正臣拉下嘴角,抻着手把褚珩凑上来的脸能推多远推多远。 “哥?哥?!” “……”烦死了。 还没进到花园就听见一人开嗓高歌,荀卿站在入口处,看见一个金光璀璨的人影在凉亭顶上蹦来跳去,每蹦跶一下底下就传来一阵惊呼,将下面的人耍的团团转。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喝!都喝啊!” “三王子!您快下来吧!” “下什么下!我巴戎寻要当就当人上人!当不上人上人,就当站的最高的那个人!快,快!将风筝寻来,今日我要比一比,究竟是谁飞的更高!” “自然是您高了!哎呦您快下来吧,太危险了!” “危哪家的险?这可是月宫!有道是高处不胜寒,起舞……起舞……对了,我得赶紧跳舞!小翠呢?小翠呢!我要跟小翠跳舞!小翠不在,我不下!” 底下人一阵摸不着头脑,一众智囊团茫然的瞪着眼睛,他们探寻过数座金矿山,搭建过数不过来的桥,为囵蒙的主君无数次出言献策,却没听说过什么小翠! “小翠?小翠是谁?这又是哪家的千金啊??” 荀卿听见他们的话忍俊不禁,憋笑憋得眼泪汪汪,方正臣有些震惊,“这小翠到底是何许人也?连囵蒙的智囊团都不清楚?” 荀卿轻笑。 “斜日照山谷,孤鸟入幽林。乱石折翠翅,花叶杀啼鸣。”荀卿说道:“皓日长公主离行前亲笔提了这句词,命人挂在自己的宫内,命任何人不需摘下,并长闭长公主殿。巴戎寻十岁时作为质子前来,太学期间就住在长公主殿内,七年时间够他将这句话的意境理解的通透了。” 方正臣怔住,再看向凉亭上时,眼中已经没有方才的笑意,满是戒备。 荀卿也挂着淡淡的笑容,眼底弥漫着冲不破的黑雾。 上面的人蹦来跳去,好一番耍弄,可在他的眼中,下面的人,才像是杂耍卖艺的猴子。 巴戎寻抛了一个花生米,用力砸在一人的脑袋上大骂,“没用的东西,小翠都不知道!滚滚滚!都给我滚远远的!赶紧把小翠给我找回来,不然我就去告诉大哥了!”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智囊团推推攘攘离去,荀卿看了一眼旁边的花丛,两人会意,三人藏在花丛之中,听见智囊团气的吹胡子瞪眼,又不敢大声,只能小声排解不满。 “什么酒囊饭袋!大王子也真是,让我们跟着这么一个废物,日夜兼程,就为了帮他娶一个男人回去?!老夫一把年纪了,陪着一个废物过家家,传出去了,这张老脸往哪搁?!” “赫老消消气,您想想看,您可是大王子身边的第一智者,让您跟着一起来,这不正说明大王子对您实则另有吩咐……” 老者沉吟一声,“有理……大王子定是想借此机会让我等探查这里,我这就派人……不,老夫亲自去!顺便查清楚那什么小翠到底是什么来头,哼!” 老者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其余人等也急忙跟上,直到他们不见了身影,三人从花丛中出来,荀卿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随口道,“他们去集市了。” “放心。”方正臣拍落荀卿身上的土,看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嘴角上扬,“一早就准备好了,就怕他们不去,浪费我的布局。” 褚珩跳出来拍着胸脯自豪道,“王爷放心,他们接触的都是潜伏在市集上捉老鼠的高手,不会有问题的!不过……”他顿了顿,还是有些按耐不住紧张,“第一王子把赫尔拉派过来,会,会不会真的有别的,任务啊……” 方正臣沉默,对方来势汹汹,巴戎寻又是个心黑的,还是多准备…… “不必。”荀卿说道。他转头对上方正臣询问的目光,叹了口气,“真的不必,第一王子要想做些什么,反倒不会将赫尔拉派来,请退居幕后的第一智者出山,他生怕老人家走的慢了不成。要说缘由,还不是因为他……” “他?” 荀卿望向凉亭,“他的大哥,最有可能继任囵蒙新王的第一王子——巴戎峥,是个十足的弟控。” 凉亭之上,巴戎寻一条腿垂在屋檐下晃来晃去,另一条腿支起,手肘搁在膝上,掌心托着下巴,似笑非笑。他逆着光,明亮猫眼石之中暗藏着囵蒙最深的海,那是没有任何光亮能照进去的海底,森冷无比,叫人窒息。 *** 荀卿站在亭下,“下来吧,难道就要这么说话不成。” 巴戎寻含笑,“你们来的也太快了些,我的好戏还没演完呢~”眼神一扫,他看见荀卿衣领处的殷红花瓣,眼中闪着戏谑的光,调笑道:“还真是没看出来,我的好弟弟也长大了,如今倒也是什么都能玩上一把……方正臣你干什么!把你手里的水缸放下——啊——!你个疯子!!你还真砸啊!!” 荀卿一动未动,巴戎寻为了躲开接近半人高的水缸,狼狈的跳下来,心疼的看着自己被泼上淤泥的衣摆,这可是上好的织金锦! 水缸摔了个粉碎,荀卿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一缸的花不见了,只能从剩下的根茎看出来,他们生前是应该是绣球。 方正臣背对着二人扑倒在地上,肩膀颤抖,面上打了霜似的,双眼通红的看着自己专门在后花园开辟出来的花圃。 这园中的花花草草每一株都是他天南地北找来的名贵品种,大多数离开原本的地域不好生长,好不容易才从养了死养了死的漩涡之中跳出来,千般小心,万般呵护才叫它们发芽开花的!现在可好,花圃被炸毁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看起来也成活不了几日了! 方正臣双拳紧握,胸口上下起伏,呼吸粗重,褚珩一见他这副样子早就拔腿跑了,荀卿看着他的背影转头对巴戎寻说:“你最好赶紧想出来个办法,不然我怕你等不到你大哥来救你。” 巴戎寻听见“大哥”二字,眼神微暗,又迅速恢复成无所谓的姿态,“花花草草囵蒙有的是。”他走到荀卿面前,手指挑起他的下巴,似笑非笑,“你跟我走,我就赔他一个草原,如何?” 囵蒙由无数山地草原组成,一个草原,便是囵蒙的一块土地了。 “一个?” 荀卿忍耐着不去躲开,直视着他的眼睛低笑一声,“一个草原就想当我大胜的新娘子?三王子未免将自己的身价放得太高了。” 巴戎寻摩挲着他的下巴,轻声蛊惑,“成婚联系的是你我二人的情谊,若用金钱衡量,就太寒哥哥的心了。” 荀卿摇头,“实属无奈,内子雄心大志而我平庸至极,若是不耍些寻常夫家的手段,日后落得一个人财两空,是要让各家闹笑话的。” “……”巴戎寻眯起眼睛,沉下脸色,“你想要什么。” 荀卿笑了,“爽快。” “第一,自你继位起,五年不得对大胜发兵,期间与大胜互通互利。” “可以。天下统一非我目的,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我母妃的心愿。第二呢?” 荀卿瞥了一眼化成石头的方正臣,见他没有注意到这边,凑到巴戎寻的耳边,一字一顿,“我要皓日长公主离京前,曾为先皇赐予的,无字手谕。” 巴戎寻眼瞳震动,心中大惊。 母妃的无字手谕,那是印了囵蒙与大胜王印的,世间唯一一个可令两国听命的手谕,是他自小被母妃敕令贴身保管的免死金牌。 巴戎寻手指扣紧他的下巴,眼看白皙的皮肤上浮上红印,他哑声道:“你野心太大,想要的太多。无字手谕,绝无可能!” 荀卿莞尔一笑,仿佛感觉不到那只要捏碎他下巴的手,“哥哥别怕啊,比起联姻,你我可是血脉相连,我怎么会害你呢。只是我答应与你连手这件事,将来若是被有心人传进了皇兄的耳朵,哥哥可得囵蒙庇佑,而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荀卿抓住王子的手腕,缓慢却强硬的将他的手从自己的下巴上推开,“是以我仔细想了想,你先前说的话确实有理。” “哦?你想通了,终于要从那人身边自立,为自己谋划了?”巴戎寻冷笑道。 “自立?”荀卿自嘲一笑。 “我自出生起便不受宠爱,又胆小懦弱,若非皇兄庇护,我活不到今日。是以我才要为自己多加筹码,成为皇兄最强的助力,如此,皇兄便不会视我为可有可无的东西,随意丢弃了。” 巴戎寻一愣,荀卿不是二皇子最喜爱的……话到嘴边他猛的顿住,眼神暗了下去,是了,那人心冷的要命,哪里有什么喜爱不喜爱,不过视他如小狗,一时消遣的玩物而已。 玩物…… 想到这里巴戎寻脸色更加难看,他也不过是某人一时兴起的玩物罢了。 巴戎寻低下头沉思良久,再抬起头时,他的两颗眼珠子晦暗骇人。巴戎寻沉声道:“无字手谕我可以给你,但我要你答应,决不会做出让我母妃蒙羞之事。”他死死盯着眼前人看不透的漆黑眼眸,“你可做得到?” 荀卿敛去笑容,双手在身前交叠,恭恭敬敬,“本王保证。” 彩蛋: 不行了不行了。 这不是短篇么快给我完结啊。 我在写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情。 设定加一: 三王子是只漂亮的布偶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玩物 第8章 我要你送我 8.我要你送我 巴戎寻问他,“你想怎么做?” 荀卿道:“此事不宜大张旗鼓,所以我要亲自见一见你的大哥,有些事情总是要问清楚……” “不行!” “不行!” 话音未落方正臣和巴戎寻异口同声,两人互相瞪了一眼对方,方正臣一把抓住荀卿的手臂,急道:“不能去!太危险了!” 巴戎寻冷笑,“你当囵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还没等你踏入囵蒙,囵蒙的铁骑便会将你碾成肉泥。” 荀卿不紧不慢拍拍方正臣的手示意他安心,“我自然不会以普通人的身份去,毕竟我这个王爷在你大哥眼中,什么都不是。”话毕荀卿抬眼朝巴戎寻一笑,“来人,拿下。” 巴戎寻一愣,咦? 霎那间,四周跳出几个黑影,巴戎寻只觉得眼前掠过几个影子,下一刻就被反扣双手用绳子绑在背后,压制的动弹不得。 方正臣看着压住巴戎寻的侍女,他没记错的话,荀卿到达这里之后,师傅不喜这么多人留在此处,荀卿就只留下了几人,眼前这些侍女就是那几名留下来的。 虽说从平时她们的一举一动便能看出她们并非寻常女子,可能将气息隐藏得如此巧妙至极,也着实让他赞叹。 荀卿朝最前方的侍女点点头,“辛苦了。” 侍女面无表情,冲他微微躬身,随后无声退到暗处。 巴戎寻挣扎了几下,发现她们力气大的出奇,他抬头看着头顶那个笑得眯起眼睛的人,恨得牙痒痒,“真是没看出来,你是会使这种手段的人,想用我威胁他,白日做梦!” “哎呀……”荀卿微做惊讶状,“哥哥怎么这么想我?我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光是想要安稳度日便已经消耗了我所有的力气。将哥哥绑起来也只是因为这是为了帮助哥哥完成心愿,所必须的一步罢了。” “……” 荀卿冲他微微一笑,“我怎么会舍得伤害哥哥呢。” 巴戎寻看着他的笑容心里发毛,很快,意料之中的听见后方传来一声惊呼,“三王子!” 巴戎寻向后看去,只见跟来的智囊团脸色苍白,赫老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惊吓之余手一松,小狗摔在地上,哼唧一声趴在地上阵阵发抖。 赫老脸色由白转红,他年纪最大,见过太多惊险场面,比其他人也最先镇定下来,伸手让大家安静。 “七王爷,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这可是大胜皓日长公主亲子,囵蒙的第三王子。临行之时第一王子曾吩咐过,若是第三王子有任何闪失,囵蒙铁骑必定踏平大胜疆土!” 提起最出色的大王子,赫老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可下一刻,一个花盆迎面冲他而来,眼看要砸在他脸上,赫老身体僵硬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飞到眼前的花盆砰然炸开,在空中支离破碎。 “赫老!” 一群人紧张万分的围了上去,一人指着荀卿的鼻子,“你们好生无礼!带我们回去禀报第一王子,定要你们——” “啪——!” 始作俑者把手中捏成碎块的石头狠狠掷在地上,打断他的话。 方正臣目露凶光,“让他来。” “本将倒要看看,谁敢踏进大胜土地一步!” 赫老抹去脸上的土尘,眯起眼睛,七王爷暂且不论,这位少年将军的威名可是如雷贯耳。 巴戎寻刚想要开口,下巴忽然被抬起,他望着荀卿近在咫尺的眼睛,心中忽地一颤。 荀卿笑呵呵的从中“调解”,“赫老这是何意?本王实在不明白。三王子乃本王血亲,本王怎么会伤害他,伤皓日姑母的心。本王只不过在与即将成为本王爱妾之人,打情骂俏罢了。” “爱,爱妾?!” 智囊团一个个脸色铁青,连赫老也忍不住怒了:“七王爷慎言!” 传闻七王爷本是大胜皇帝的走狗,现在这条狗没有用了,便将他赐给镇国将军为妾,笼络人心。 想到此处赫老嘲讽道:“不对,是老夫言词不当。您已经不是七王爷了,没有资格与老夫说话。”赫老转向方正臣,不悦道:“将军,任由妾室在外无法无天,可是会让大胜蒙羞,让您自己蒙羞的!” 荀卿淡笑不语,毫无波澜,赫老年纪大了真是温柔,皇城中的流言蜚语可比这难听多了。 “赫老小心,祸从口出!” 方正臣冷着脸拔高声音说道,他从后方上前把荀卿的手轻轻从巴戎寻下巴上挪开,望着他认真道:“不要碰这种东西,会脏了你的手。” 荀卿看着他的眼神愣了愣,跟着他的声音下意识松开了手。 方正臣笑了,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然揪住巴戎寻的金发,把人从地上揪的直起身子! “ 啊!”巴戎寻痛呼一声,勉强睁开眼想开口骂人,却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眸,骂人的话登时哽在喉间,眼中掠过一丝恐惧。 他曾经历过死亡。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想要他命的杀手即便掩饰得再好,他也一眼便能看得出来。因为他们追随过来的目光太过炽热,身上总是带着无法掩盖的杀气。 而方正臣比他们更甚。 他根本不屑于隐藏身上的杀气。 是真的,对他起了杀心。 方正臣不在乎他如何惊恐,细细打量他半晌,自言自语般说道:“不明白啊,你有什么本事让他对你如此上心……本将的容貌比你好上百倍千倍,能文能武,不输任何人,而你,到底使出了什么狐媚之术,将他迷的团团转?本将左思右想,最后觉得只可能是这双眼睛蛊惑了他……” 方正臣脚下一踢,花盆的碎片腾空飞起,落在手中,在众人窒息的目光之中将锋利的碎片靠近王子的脖颈,咧开嘴角,语气阴郁,“割断你的头发,剜去你的眼睛,他就不会在你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住手!!” “赫尔拉。”方正臣揪着巴戎寻的头发,将他的视线从眼前挪开,远远对上赫老的眼睛,声音冷峻:“替本将传话去囵蒙,七王爷从不是本将的爱妾,他是本将的夫主。至于你们,大老远将一个贱货送与本将的夫君,囵蒙此举,甚是险恶,此仇必报!” 赫老看见他的眼神,一时愕然。这位少年将军上任之时他退居幕后已久,只听小辈闲传—— 战场之上,有一恶鬼挥舞着两柄双刀,千里之外取人头颅,明明是**凡胎却如鬼神降世,杀人如麻。今日一见,果然不是空穴来风,那双眼睛,看到过比生死更可怕的深渊。 荀卿从他们纷纷怔住的脸上扫过,眼中笑意加深,他拍拍方正臣的手臂,“放下。” “哼!”方正臣冷哼一声把人丢在地上,后退一步站到他的身边,紧紧握住荀卿的手与他十指交扣。 “赫老抱歉,让您看笑话了。”荀卿含笑:“回去告诉第一王子,不日本王会与新纳进府中的妾室回囵蒙省亲,望他做好准备。” 赫老盯着他半响,单手在肩头一放算是行礼,随后转身离去。 其他人看着被钳制的第三王子还没被救出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赫老,这……” 赫老大怒,“走!”说完拂袖而去。 第三王子是死是活都不要紧!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将此消息告知大王子,三王子若是落入大胜之手,那么囵蒙与大胜的合约便不复存在,战事再开,囵蒙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眼看着赫老和一种智囊团不见了身影,方正臣忽然大松一口气,凌冽双目变得圆滚滚的,整个人变的糯米糕一样软绵绵的,黏在荀卿的身上哭诉: “赫老好可怕啊……比师傅还要吓人……” “……” 荀卿和巴戎寻一同朝他看过去。 巴戎寻腹诽,论变脸的速度,还是你更可怕。 荀卿蹲下身亲自松开巴戎寻手上的绳子,把人扶起来,带着歉意的语气说道:“辛苦哥哥陪我演戏,只有如此才能让他们真的相信。这段日子我会让他们准备成亲需要的东西,还需哥哥真真正正将戏演到底了。” 巴戎寻揉着手腕,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只要你能为我达成心愿,就是真的嫁给你,我也愿意。” 闻言,二人均是一怔。 巴戎寻左右看了看,躬身从地上一处捡起一朵花,方正臣看见他手上的动作,眼前一晃,那是…… 手指灵巧的将茎身折了折,一个漂亮的指环便做成了,巴戎寻温柔拉起荀卿的手,将花朵编成的指环,伸到了荀卿的指前,认真的缓缓套进去:“在太学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几位兄弟中我最喜欢你……”他凝视着荀卿的眼睛,神情认真严肃:“你心里也明白,只有我才是最懂你的人……”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方正臣满脸戾气打开他的手,将落在地上的指环踩入泥中,用脚碾碎了。 那是很名贵的花,可若是落入他人手中,便是一文不值的垃圾。 “滚开,再靠近他,我真的会说到做到。” 巴戎寻眼神微动,拍去粘在手上的花粉,戏谑地笑了一声走开了。 见人都走了,荀卿向方正臣缓缓伸出手,可手指刚碰到他的肩头却被打开。 荀卿睁大了眼睛,手背上被打到的地方不疼,没被打到的心口却渐渐收紧。 “……为什么不拒绝?”方正臣低声质问,他猛地回头冲荀卿高声喊道:“为什么不拒绝他的信物?!” “你不知道这是囵蒙人对心上人求亲时才会做出的举动么?!!” “……” 荀卿没有反驳,他知道。 “一朵花而已,何必拂了他的面子,再说他也并非真心,不必当真……” “我会当真!” 方正臣打断他的话, “事关于你,我都会当真!” 饱含水光的眼眶里,一颗泪珠在荀卿愣住的目光中落下,砸在了他的心口。 “阿轻你或许不记得了,可我清晰记着,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我第一日入太学。” “其实家中请了教书先生,可爹娘为了让先帝放心,于是让我作为皇子伴读,入太学学习。彼时我年纪还小,从未离开过爹娘身边,所以坐在太学门前哭得不成样子。” “所有人忌惮我的身份不敢靠近,只有阿轻你走过来,将一截枯枝做成的花环戴在我的头上,擦掉我的眼泪,说,不用害怕,在太学期间会成为我的家人。” 家人…… “正……”荀卿心口一动,向他伸出手。 方正臣却望着他后退一步,笑的勉强,“后来长大了些,我知道了你的这些话或许只是为了安慰我,你我身份悬殊,我知道那句话里有多少真心……可我还是想着,说不定有一日,这句话会成真……” “就像是那截枯枝,其实并非什么名贵植物,可我还是费尽心思收集,幻想着日后你看见了,就算只有万分之一也想讨你欢心……” 方正臣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可一偏过头,看见那一片狼藉的花圃,他心口蓦然一痛…… 或许在阿轻心中,他和这片花圃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他真的很想,很想告诉他…… “荀卿,我是真心的,你看不到么?” *** 校场—— “呀——!!” 第十个人哀嚎着被扔出去的时候,褚珩终于忍不住拽起旁边人的领子藏到拐角处,满脸惊恐,压低着声音:“快想想办法啊!再让哥这么扔下去的话,马上就轮到你跟我了!!” 方怀英想了想,耸了耸肩道:“无所谓。你在我前面,你飞出去时记得喊的声音再大些,身体往北偏一偏,如此,声音就能传到师傅的屋内了。” “你!混蛋!我告诉你,飞出去的时候我一定先砸死你!”褚珩使劲晃他,吵闹中又听见一人的惨嚎,他小心翼翼把脑袋探出去,看着寂静无声的校场之中,众人战战兢兢,不敢和矗立与场中的人直视。 将军平时脾气很好,唯有上了场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怕死的往前冲,看着他的背影会觉得热血沸腾,可这么一个人一旦成了自己的对手,只会觉得可怕。 褚珩失去希望,脸色灰白,完了……两只眼睛慌乱的四下环顾,除了他爹还有谁能救得了他…… “嗯??” 遥遥对上一个人的目光,褚珩一愣,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后腰被狠戳了一下,听见方怀英在身旁小声道:“愣着干什么,见了王爷还不快行礼。”方怀英说着率先向荀卿躬身,“参见王爷。” 荀卿对上他的眼神,一时间走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午后在营中散步,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校场,本想即刻就走却被人发现了…… 眼前这二人,一个是褚凉亲子,一个是收养的义子,却冠上了方姓……他曾看见过他们二人的身手,也可算得上是军中数一数二之辈。 荀卿冲他们二人点了点头,转身打算离开,没想到手腕一紧,他扭头一看,只见褚珩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走,双眼放光…… 方怀英扭头,看见自己身边空无一人,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叹出。 褚珩抓着他的手臂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不肯放开,“救星——不是,王爷,小的有话想说!” 荀卿眨眨眼睛,点点头。 “去客室吧。” 客室—— 荀卿为面前的两人斟上茶水,看着褚珩问:“校尉大人想对在下说什么?” 褚珩无言站起来,绕过茶桌走到荀卿旁边,表情严肃,如临大敌,然后猛地跪下趴在地上,嘴里大声道:“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的求王爷快和将军和好吧!否则小的就只有起义反抗这一条路了!!” 荀卿:“……” 方怀英今日第无数次叹气出声,他起身走到褚珩身后,拽着他的腰带把人拖到身边,说道:“王爷不必在意,就当没听到这些话就是,耽误王爷时间了,小人告退。”说完拖着褚珩转身就走,把褚珩气的哇哇大叫。 荀卿看着他们二人笑了笑,道:“放心吧,我会去他与他将和,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讲和……方怀英闻言停下脚步,转头问:“……王爷觉得,自己错了?” 荀卿微愣。 也没打算听他的回答,方怀英继续道:“小人先向王爷请罪。只是在小人看来,王爷明明觉得自己没有过错,还要先去向将军低头,心里恐怕委屈。何况将军想要的,也从来都不是王爷的道歉。” 荀卿喃喃道:“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您的答案,就算是假的也好。”方怀英面不改色,只在心里戏谑一笑:“可您实在太聪明了,所以从没想过回答他,不是么?” “……” 方校尉的话一语中的。荀卿神色不变,在衣袖的遮掩下攥紧了手心。 方怀英打量着他眯了眯眼,自打第一天起就发现了,这个人与自己,应当是同一类。 腰上被人戳了戳,他低下头,褚珩朝着他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 “……” 方怀英不失礼数,冲荀卿行礼之后把褚珩抗在肩上,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褚珩被顶的险些要把胃都吐出来,他难受的敲打方怀英的后背,压着声音朝他喊:“你疯了!招惹他干什么!招惹了还不赶紧跑,说什么有的没的!惹恼了他,你信不信哥能把咱俩的头当球踢!笨蛋!” “……” ……笨,蛋? 方怀英猛地停下来,褚珩一头撞在他背上,“你干什——呕——!”话音未落他被甩的一个大转弯,头在他的背上连磕了好几下才停下来。 “?不是,你要去哪儿……啊啊啊啊啊艹艹艹艹艹艹艹!方怀英方烈你干什么?!!”话说了一半猛然间转了高音。 衣领和腰带被方怀英抓住,身体从倒栽葱的姿势变成被高高举起,眸中倒映着湛蓝的池塘,褚珩睁大双眼,紧紧抓牢他的手臂,绷紧身体一动不敢动。 褚珩又怕又骂:“你疯了!快把我放下来!府内私斗你信不信我爹扒了你的皮!!方怀英死人脸你听见没有!放我下来!!” 要是嘴巴能杀人,他一定把人大卸八块!! 方怀英掐着他的腰腿,维持着把人举过头顶的姿势,不紧不慢地思索,把这个缺心眼儿丢进池塘,究竟能让他的脑子变清澈多少呢?真是比在战场上如何取得敌方大将首级,还要是一个难题…… 这边,荀卿坐在客室,从日落到日升,侍女来了二次叫他用膳,通通被拒绝了之后鲁思微就不让人再去打扰过他了,这位小主子的脾气他最是了解。 据那日之后已有十五日,期间连与王子的“成亲”都已经结束了,可方正臣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应该说,没有在他视线范围之内出现过。 他知道,方正臣在夜间会来到自己床前,握着自己的手,有时候一坐坐一整晚,有时候趴在床边休息,然后在黎明来临之前不留一丝痕迹的离去。 方正臣定然知道自己也是醒着的,可他什么也没有说。 门口响起一些声音,荀卿看过去,只见一只小狗在门口在门口探头探脑,小脑袋卡在门槛上哼哼唧唧,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这狗是当时赫老丢下的那只,听说名叫小翠。他后来叫人给巴戎寻送去,下人说他不要,又带了回来,他只好暂时养在身边。 荀卿看了它一会儿,在他眼巴巴的眼神之中微不可及的点了点头。 小狗看见他允许的眼神,尾巴摇的更厉害,艰难的跳过比自己要高的门槛,欢快的蹦跶到他身边,小爪子勾着他的衣裳硬是要往上爬。 荀卿托着它的后腿举到自己面前,它就哼哼唧唧要往他怀里钻,贴着他胸前最温暖的地方,抬起头看他没有拒绝,就再往衣衫里钻一层。 荀卿弯起眼眸笑了笑,他点点小狗的额头,小狗开心坏了,吐着小舌头在他身前胡乱舔个不停……一举一动都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那人也是小狗一样的性子,给一巴掌就会当场流泪,喂上一颗甜枣就会开心许久。 荀卿看着它,眼前浮现出一张望着自己无声流泪的脸。 他明明不喜欢小狗难过的,怎么总会弄哭他呢…… 荀卿抱着小狗起身走出房间,晨间的风微凉,扰乱了他的发丝,可他的心口从没有这么火热过。 荀卿推开紧闭的书房屋门,藏在阴影里的人一瞬间摒住了呼吸。 “今日是动身去囵蒙的日子。”他说。 “……” “我要走了。” “……” 影子瑟缩了一下,咬紧嘴唇深深垂下头,身上阵阵发抖。 荀卿紧紧盯着他,怀中的小狗拱了拱他的胸口,像是在鼓励着他一般,荀卿深吸一口气,放轻了声音,声音颤抖: “我要你送我。” 话音一落,阴影中的高大身影猛然起身。 方正臣动作太大撞翻了椅子,他顾不上把椅子扶起来,慌慌张张大步走到荀卿身前,低着头小心翼翼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子,等了一等没有被拒绝,就牵住他的手。 手指刚触碰上对方微凉的指尖,方正臣眼泪登时就像断了线的珠串,一颗颗落了下来,砸在两人的手背上,他牵紧荀卿的手,泣不成声。 彩蛋: 狗子设定:狼犬,白,长毛,尖耳,金黄眼睛,情绪波动的时候会变红,伸长身体有两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我要你送我 第9章 女相皓日 9.女相皓日 鲁思微望着头顶的日头,离出发的时间还剩下一刻,王爷还没有来。 巴戎寻从车窗里探出头,戏谑道:“喂,我那夫君不会是临了害怕,反悔了吧。” 鲁思微笑笑,“王爷一向守时,绝不会晚,请您再稍等片刻。” 马蹄声由远及近传入耳中,一小队人马纵马疾行而来,鲁思微从最前面的二人身上扫过,笑着让众人去做出发的准备。 城门前勒紧缰绳,马儿听令停下,二人从马上跳下来,荀卿看见鲁思微远远朝自己一弯身,随后转过身去。 身后的褚珩和方怀英也一同默默走到了周围戒备。 方正臣五指扣着荀卿的手阵阵发抖,让荀卿独闯囵蒙,下场会如何他想都不敢想…… “……”荀卿看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背轻唤了他一声。 前往囵蒙一事是他自作主张,未来的及向皇兄禀报,若是被某人的内线知晓绝不会放过他,难免牵连方正臣…… 荀卿心中一动,伸手抚平方正臣蒙在脸上的面纱。 皇兄想要的,不会是以这种模糊的手段将方家拉下马,这不是背叛,不是…… 荀卿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摸着方正臣的脸低声道:“正臣你记住,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不管是府上还是营中之人,都要严加管理。不管任何人问起我的去向,你就说不知道,明白么?” 方正臣闻言脸色更加惨白,使劲摇头,攥紧他的手腕“……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会出事?!你……!” “正臣。” 荀卿凝视着他的眼睛,没有解释。 “你可明白?” 方正臣紧咬着嘴唇望着他的眼睛,良久,还是败下阵来,他沉重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刷过一层水光,笑得难看:“……五日,若是每五日收不到你的飞鸽传书,我定会去救你。” 荀卿摇头含笑,“五日太短,我还没有到达囵蒙境内。” “五日!”方正臣盯着两人的脚尖紧咬牙关,他怎么会不知道五日时间不够队伍抵达囵蒙,只是让他一人孤身犯险,三日都算太久了,若不是他身为将领不得擅自离开……! “我知道了。” 荀卿的声音响起,仿佛没想过他会应下,方正臣一抬眼,撞进一道极其温柔的目光之中,深深陷了进去。 荀卿笑着将怀中的小狗掏出来塞进他的怀里,“五日若是没收到,就多等一日,有可能是信鸽迷路了也说不定。我把它也留给你,这段时间你要帮我照顾好它。” 方正臣看着手心里与他大眼瞪小眼的小狗,嘴唇抖了抖,刚想开口,荀卿隔着面纱捂住他的嘴唇,封住了他想要问的话,展颜一笑。 “等我回来。” 方正臣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荀卿凝视着她,心口一阵莫名触动,他回握住方正臣的手指,使劲捏了捏,随后放开了手,牵着马儿转身走向车队。 城墙上的大钟敲响,正午时分已到,车队开始缓缓行进。 褚珩小声提醒,“哥,我们回去吧……” “……再等等。” “可是……” 方怀英看了一眼方正臣,圈着褚珩的后颈把人拖走了,这个没眼色的二百五,果然还是应该扔到池塘里去。 中午时分正是城门口人流往来最多的时候,方正臣看着消失在人群中的车队,收回眼神转身正要牵着马离开。 一道熟悉的铁蹄声,伴随着微弱的声音入耳,方正臣怔住。 “……正臣……” 方正臣愣了愣,可下一刻一声高亢嘹亮的声音径直撞进脑袋。 荀卿扯开嗓子放声大喊,呐喊声冲破市集的喧闹,在耳边炸开: “方正臣——!!” 方正臣猛地转过头。 ——疾风卷起来人的披风,他思念的人身上仿佛扎上了两片翅膀从天而降,荀卿骑马飞驰而来的身影与璀璨日光一同映亮了他的眼眸! 方正臣瞬间热泪盈眶,胸膛鼓胀,他跌跌撞撞朝来人奔去。 荀卿从马背上刚跳下来,就被方正臣紧紧拥入怀中,他解开自己的披风盖在方正臣的头上,扯去他的面纱捧着他的脸紧紧压了上去。 方正臣惊讶的张着嘴,荀卿看着他的模样,又碰上了他的嘴唇,这次得到了一个深切地回应。 一吻终了,两人气喘吁吁的彼此对视,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光芒。 荀卿按下喘息注视着他,“等我回来,我会给你一个答案,你愿意等我么?” 方正臣一个劲儿地重重点头,眼泪一层又一层从眼眶滑落,“我等,我等!!” 荀卿抹去他的眼泪笑着打趣他,“傻瓜,答应得这么快……万一那是一个无法让你满意的答案,你也愿意?” 方正臣哽咽着缠住他的手,十指交叠着放在自己胸前,明眸闪烁,郑重其事: “我要听!只要是你给的答案,我都想知道,因为那是你认真想过我的证明!” *** 大胜和囵蒙握手言和已久,其中通婚为多,无论是官家弟子,还是平头百姓,女子成为这场无声战役唯一的牺牲者。 皓日长公主,先帝一母同胞的长姐,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和智慧,也从父亲那里获得了无上的地位和权力。她画出来的花草虫鱼栩栩如生,写出来的诗篇文章让世人赞叹,也作为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参入朝政的女子,为大胜重修水利,为大胜带来百年辉煌,百姓安居乐业,而自己却逃不过一国公主的“宿命”。 囵蒙想要她,想要她为自己缔造更加厉害的军队,即便不能为己所用也不能将她留在大胜,是以他们的新王作为使者亲自出使大胜,以二十年言和结好为条件求娶公主,并为公主带来了一份无价之宝—— 一封印有囵蒙王印的无字文书。 新王说,凭这封文书囵蒙无人敢对公主不敬,若是公主想要离开,亦可用这封文书随时离开,他绝不阻拦,甚至会亲自送她返回大胜。 这是他的诚意。 也是他的胁迫。 公主离开的那一日,也就是囵蒙与大胜的盟约作废的那一日。 新王是族中最勇猛的战士,也无比智慧,锋芒毕露,说是求娶公主,言谈举止却毫无真诚可言,想要给大胜众人一个下马威,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皓日长公主在宴会堂上,当着众人的面一脚踢翻了他的茶桌,撒了他一身汤汤水水,而后提着那无比珍贵文书的绳结随意甩开瞥了一眼,道,【文书不错,可工艺太差,本宫勉强收下。】 其实从旁支找来一位女子替她不是没有可能,可长公主不愿意。她认为通婚是对女子的侮辱。可她想了整整七日也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所以她愿意承担作为公主的责任,前往大胜。 临行前夕,她穿着受封女相时的宫装走进金砖碧瓦的宫殿,跪在她的国君面前。 她说,被辱没的人她一个就够了,不要让无辜的人承担他们本不该面对的苦难。 她说,从踏出这道宫门开始,她便会封住自己的内心,囵蒙不是她的家,是她此生最大的魔障,她要嫁的人也不是要与她共白首的夫君,是她恨不得扒皮饮血之人。可和约已定,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好好活着,只要她活着的一日,绝不会让囵蒙出兵大胜,这是她能为大胜,为父王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同样,她作为女儿,想要父王为自己做三件事。 第一,保留她在大胜的居所,这是她作为大胜的公主,作为父皇母后的孩子的证明之一。 第二,除了一人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她的宫殿,不得擅动公主殿内之物。 第三,在囵蒙送来的这封无字文书上,印下大胜的王印。 皓日长公主临行之时,百姓纷纷来为她送行,所有人泣不成声,可是长公主坐在鸾驾之上从头到尾没有掉一滴眼泪,甚至连一丝不快的表情都没有,她如同一只精致的玩偶被转送到了囵蒙,然后,真正的成为了一座供人景仰的石像。 囵蒙群山环绕,坐拥数座宝山,可如何将宝山之中的宝物以最省时省力的方式运送出来,是他们最大的困扰。是以他们想要公主为囵蒙开拓栈道,让囵蒙的高山与平原相连通,可是公主一日说的话还不到十句。 囵蒙怒了,他们想干脆以公主的死来打破合约踏平大胜,于是趁着新王出征将公主关进牢中百般刁难,可公主还是一声不吭。 她不寻死,也不用那封能救她性命的文书,全部一人默默承受下来。直到新王从战场上归来才知道自己的王后入了大狱,于是他用斩杀敌人的战斧砍下了那些人的头颅。 那一日,皓日长公主第一次笑了。 新王沦陷。 没过多久公主有了身孕,十年后,她用自己的孩子为人质,阻止了大胜女子再次嫁入囵蒙。新王爱惜公主,答应她十年不对大胜发兵。 七年后,公主病重,第三王子承召返回囵蒙,可第一王子与第二王子已经成为新王备选,囵蒙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又三年后,公主病逝,临死前她让自己的“夫君”发誓,第三王子成亲前绝不对大胜出兵,又将无字文书交给自己亲子,告诉他,他是大胜的孩子,不要对囵蒙的王位动心思,而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享年四十七岁。 新王痛失王妃,大病不起,床前除了第三个孩子其他二人谁也不见,族中权高者还以为王有意将王位传与第三王子,可除了召他去说话没有给他任何权位,让他当了八年的闲散王子。 八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第三王子终于将自己想要展现给囵蒙贵族看的无赖形象做到了完美,众人只觉的眼线放在这么一个废物身上也是浪费,纷纷收了手……只有第三王子从未忘记母妃的嘱托。 他是大胜的孩子。 是以他一定要得到囵蒙的王位。 “王爷,我们到了。”鲁思微敲敲车身。 整整二十日,车队一路上不分昼夜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囵蒙的境地。 荀卿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眸之下寒光暗涌,他看向旁边整装待发的巴戎寻,后者朝他笑笑,“怕么?” 荀卿扫过他紧绷的手指,像往常一样勾唇,“三王子说笑了,囵蒙马上就是殿下的掌中之物,而我是殿下的夫君,我怕什么。” 巴戎寻一愣,定定看了他半晌,没从那张脸上看见丝毫破绽,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推开车门跳下。 荀卿在他身后敛去笑意,将一样东西拿在了手中,推开门一脚刚踩稳脚凳,一只尾端挂着白羽的长箭擦着他的耳尖飞过,深深钉入车门,他看也不看,从容抬头。 “大胜人与狗不得入内!你什么东西?!还不赶紧滚!” 浑厚的吼声吓坏了车队随性的众人,荀卿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鲁思微不知何时被一壮汉用刀架在脖子上,满脸恐惧,双手捏着卡住自己脖颈的大汉的手臂,哆嗦求饶,却只有荀卿看清他递来的眼神——无妨。 巴戎寻双手叉腰将手里的酒壶转了个圈砸了过去,满口酒气开口大骂,“瞎了你的狗眼,没看见本王子么!还不快把路让开!我大哥在哪?!我要见我大哥!!” 守关将领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根本没将他放在眼中,“原来是第三王子,赫老已将您的所作所为都上报过了,您还是想想怎么和第一王子解释吧!” 巴戎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捏紧了手上的酒壶,余光向后,再讲下去就会暴露了…… “赫尔拉既已通报过,竟还有你这种蠢人拦路,不禁让本王怀疑囵蒙的选将章程。” 悠长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 荀卿微敛眼眸,像是不屑去看对方一般: “在本王面前放肆,你又是何人?” 巴戎寻转过头看着他那张脸,在耀眼日光之下不禁眯起眼睛。 ——这个人比起在大胜之时,灿烂的叫人不敢直视。 将领对着那道身影沉下声音,“小的们,给我把这人就地打死。” “是!” 一个大汉应声向荀卿走去,他刚进军中不久早就想升官了,这个大胜人瘦瘦小小像个豆芽菜,正好可以当垫脚石! 荀卿冷脸看着他大步朝自己走来,徒手伸向自己的衣领。 “你,还没有回答本王的问题。” 大汉一愣,五彩光斑从眼前一闪而过,他只觉得手腕凉飕飕的,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手与腕处,血如山洪喷射而出,浇湿了眼前人的衣衫。 “啊——!!!” 大汉在自己的惨叫声中轰然倒地,抱着自己的手腕在地上打滚,却无法引起在场任何一人的注意。 所有人看着眼前满身血污的消瘦青年,紧紧盯着他不敢有丝毫放松,连巴戎寻都微微瞪大了眼睛,实在没想到他会有如此一惊人举动…… 唯有鲁思微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微不可见的勾起嘴角,连脸上的褶子都没发现。 荀卿轻甩短刀,血珠顺着他的力道被甩在地面,小臂长短,清明如镜的刀身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在日光之下通体闪烁着七彩的光,那是方正臣用极寒之地采来的原石为他打制的短刀。 他从怀中掏出信鸽,扬手向空中掷去,训练有素的信鸽瞬间张开翅膀,直冲云霄与云层融为一体。 荀卿微抬下巴俯视众人,蔑视一切的眼眸中空无一物,他微微一笑。 “本王乃大胜皇帝亲弟,除陛下之外万人之上,不是谁都有资格听本王说话的,所以不要让本王重复第三遍。” “告诉本王,你是谁的垃圾。” 彩蛋: 狗子:汪汪!为什么没有我的出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女相皓日 第10章 大哥 10.大哥 将领咬牙切齿,握紧了砍刀的铁柄,“老子是大王亲封的守城大将,大胜人,你要为你的话付出代价!”说话间他心里飞快计算着,杀了这几个人,他的主子——第二王子,能不能保住他。 “都给我住手!” 城门处传来吼声,荀卿眼神不变,耳朵动了动,听见了清晰的马蹄声。 众人向身后望去,只见一人一骑奔驰而来,来人一身墨绿,身上的配饰叮铃作响,不知是不是身体不太好,脸色惨白,眼下的黑眼圈更为明显。他高举手谕,满脸焦急,“都住手!!第一王子手谕在此!都住手!!” 守城使冷哼一声,放下砍刀,给手下使眼色让他们把人都放了。 来人下马,看也不看将领惺惺作态的冲自己行礼,只看见地上的惨烈痕迹,再看第三王子的衣衫皱巴巴的,身上也有些许狼狈,他心头一惊,脸色骤变,二话不说抬手用手谕狠狠从那将领头上敲过。 “大胆!!” 金玉的卷轴和头骨发出一声巨响,守城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捂着太阳穴处退后几步撞在自己人身上,他微蜷着肩膀把手拿到眼前,一片通红,眼边一痒,血如小溪流水顺着额角留下。 “血!” 手下一脸惊恐想要为他止血,将领狠推了他一把,“滚!!”随后转身一步上前揪住男子的衣领,恶狠狠朝他吼道:“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第一王子又怎么样!老子乃大王亲封的守城使!!” 乌兰槿一脸冷漠,打开手中文书,伸到他眼前,“小人平平无奇,不过是个大王子帐下的一个文官罢了,只不过大王子最近刚收了一个新的印章,小人不认得,不知道大人的狗眼认不认得?” 守城使眼神一瞥,瞧见那文书最后的朱红印,脸上蒙上一层灰白,大王的亲印他怎么会不认得……! 守城使咬咬牙松开手,乌兰槿瞪着他,“还不跪下向第三王子赔罪!” “……”守城使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可王印在此,如王亲临,他不得不屈单膝跪地,手放在胸前,蚊子一样嗡嗡道:“第三王子在上,是小人放肆了,望王子殿下宽恕您的孩子……” 他的手下也连忙跪下,大声道:“望王子殿下宽恕您的孩子!” 巴戎寻仰着下巴自上而下俯视着他,一副纨绔模样,狐假虎威,“我都说了大哥不会放过你们的,真是听不懂人话!” “三王子,跟他们动气不值得。”乌兰槿手放在胸前,朝他弯腰行礼,“大王子今日有要事在身无法亲自来接您,于是千叮咛万嘱咐属下过来迎,是属下没能完成嘱托来迟了,待回去后属下会去向大王子请罪。” 巴戎寻怎么听不出来他这是变着法夸自家主子,他当作没听见摆摆手,“他来不来无所谓我不在乎,有人比他还要重要。”巴戎寻转身看向马车,“我是和夫君回家省亲的。” 乌兰槿双眼微睁,他呆楞着抬起头,顺着三王子的目光缓缓看向站在马凳上的豆芽菜,待看向那张清秀的冷漠脸庞,心中大惊,完了……完了…… “下来吧!我们骑马回家!”巴戎寻故意用兴奋的声音喊道,乌兰槿彻底僵硬了身体。 荀卿把手搭在鲁思微伸来的手上,看看被血污染脏的马凳发愁,“下?怎么下?” 巴戎寻瞬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眼里闪过一似戏谑的光,他卷起袖子,“等着!我背你……你拉我干什么?!” 巴戎寻一脸不快的看向旁边,乌兰槿死命扯住他手臂使劲摇头,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恐形容了。 “再怎么说您也是囵蒙的王族,怎么能背,背人呢?!” “我不背你背?他可是我夫君,我还不乐意呢!”巴戎寻故意把“夫君”二字咬的很重。 什么夫君!夫什么君!!乌兰槿双手死死拽着他不让他去,脑筋飞速旋转,他蓦的伸手指着一人:“这不是有现成的马凳么?!” 巴戎寻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跪在地上的守城使脸由黑转更黑,巴戎寻不太满意的皱了皱眉,乌兰槿在他开口之前堵住他的嘴,“还不快去跪着!这是给你赎罪的机会!” 守城使咬着牙起身走到马车前,死死盯着荀卿跪了下去,放平身子。 荀卿轻轻“啊”了一声,“还真有路了。”说完抬脚毫不客气的双脚踩上去,又不动了,细细品鉴,摇了摇头,“果真是个不中用的,这种骨脊用来做脚蹬都不行,鲁思微,再找来这种垃圾就自去请罚。” 鲁思微低着头稳稳撑住他的手,“是,老臣该死。” 巴戎寻见人走过来,一把甩开乌兰槿迎上去,亲昵地拉上荀卿的手臂,叫人牵来一匹马,看着他坐上去,自己跟着要往上上,打算与他同乘一骑。 乌兰槿眼珠子瞪的快要掉出来,不管不顾的抱住这位小混世魔王的腰,“三王子您疯了么?!您怎么能跟旁人同乘一匹马?!”他家主子要是知道了,还不马上带上铁骑杀过来,送他们去见囵蒙的女神!! 巴戎寻伸手使劲推他的脸,“你烦不烦人!我不跟他乘难道跟你乘?!我已经嫁人了好么?!” “您说什么呢——”话音戛然而止,乌兰槿瞥见马上的荀卿意味不明的冲自己笑,顿时浑身汗毛倒竖,这人果真和他老师赫老所说一般,不要脸! 乌兰槿朝旁边迟迟赶来的手下大喊,“还不快把我的马牵过来!眼睛都是出气使的不成?!!” 手下连忙牵着马过来,巴戎寻看见那匹马眯了眯眼,更想往荀卿后面上了,乌兰槿的马虽然已经摘去了所有的配饰,可还是骗不过他的眼睛,这匹马可不是随随便便前来的,那是某人御用。 “他妈的你们放开我!!” 巴戎寻骂骂咧咧,却还是双拳不敌六手,被合力推上了那匹马。 乌兰槿累的气喘吁吁,眼下乌青更重,他整整自己的衣裳,冲二人行礼,“大王子想必已经在等着二位了,请二位先去见过大王子。小人会处理好这边的事情。” 说完,他放在肩上的手忽然变成大胜的礼数,乌兰槿稍稍抬眸,冷静的望着荀卿说道:“怠慢了王爷还请见谅,今日之事说到底是囵蒙御下不足,这种蠢货杀了不足惜,小人先在这里赔罪,等见到了大王子,小人也会向大王子请罪说明此事,定会给七王爷一个满意的交代。” 荀卿一反之前的冷脸,笑呵呵的看着他,“客气,那本王就在三王子帐中等着了。” “……”乌兰槿在二人的身后不名意味的扯了扯嘴角。 从入关起便有无数双眼睛落在他们身上,荀卿顾不上体会那些眼神之下的含义,他已经被马儿勾去了魂魄,马儿撒开腿在草原上奔跑的时候,他能深切体会到马儿异常无比的喜悦。 若是在方正臣的马场,会体会到相同的感受么…… 想到此处,荀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想起他,他该集中全部精力应对接下来的事情,否则一个不小心他真的会丧命的…可是…… 【五日不见你消息,我去接你回家。】 荀卿低头浅笑,回家啊…… “我们到了。” 荀卿回过神,勒紧缰绳跳下马,看着眼前的宅邸愣住—— “这是,你的府邸?” 与其他白石砌起的,闪着莹润光芒的府邸不同,这一间的整体结构与大胜的几乎无异,矗立在门口的两根巨大的木柱上,雕刻着护佑囵蒙草原的女神像。 巴戎寻顺手牵过他手中的缰绳,“不然呢?你以为我还真去见那个混蛋?叫我去我就去,真把我当成他养的宠物不成?” “宠物最起码懂得知恩图报,顺从给自己一口吃食之人。我什么都不曾要求过你,让你回家先来见我,也只是想知道你是否平安,你却这么想我?” 沉稳的声音响起,紧闭的白色大门缓缓在眼前打开,一众仆从簇拥着一个身着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出来,一身白金华服同当日巴戎寻身上的王服一模一样,金穗编成的王冠绕过额前,垂于脑后,腰带上的红宝石如碎星般闪耀。 巴戎峥自从看见阶下的人眼睛便离不开了,紧紧盯着细细瞧着,恨不得把这人吞入腹中,自从他走后,他日日夜夜担心的睡不着觉,却听他这么说自己……小没良心的真是气死他了,今日惩罚他自己沐浴,没人?帮他擦背。 “……”一时间巴戎寻在心里骂的难听,脸上也不给好脸色,巴戎峥身上的王服还未来得及褪去,说明他根本没想过自己真的会找去第一王子府,定是一结束政事就过来堵他…… 巴戎寻把缰绳扔给下人,扯过荀卿的手腕把人拉到身边,“大哥别在意,先来见见我的夫君吧,我——” “放手。” 巴戎峥微垂眼帘,脸色阴沉,死死盯着两人交握的手下令:“来人,给我把他们分开。” “是!” “呃……!你们放开我!”巴戎寻被亲卫拉开满脸怒气,荀卿被扣住后一言不发看着大王子。 巴戎寻被推搡着送到大王子身边,双手揪住他的领子,“放人!他是我的夫君!我们已经成亲了!” 巴戎峥根本没把他的反抗放在心上,从自己的领子上抓过他碰过荀卿的那只手,用下人递来的帕子仔细擦干净了,捉着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府内走,边走边用余光扫了一眼阶下之人。 眼神交汇,电光火石之间,荀卿沉下心,不好…… 那双同样湛蓝的双眸阴沉下来时,反而迸发出更加耀眼的璀璨光芒,瞳孔仿若一片片边缘锋利如刃的晶石。 巴戎峥眼神狠戾,声音却沉稳致极,极具安抚:“大哥知道了,只是他活着的时候不配,我看看他死了之后,有没有资格做你的磨刀石。” 彩蛋: 狗子疑惑:汪汪!到我了么! … …… 狗子惊恐:妈咪! 设定加一: 大王子是只威风凛凛的缅因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大哥 第11章 我,喜,欢,他 11.我,喜,欢,他 巴戎寻闻言心口一震,巴戎峥的眼神他最熟悉不过,他是真的动了杀心,不能让他把人带走! “你放开我!”巴戎寻在他的掌控之中挣扎,“我不去你府上唔——!!” 他话音未落就被巴戎峥捂,不,应该是堵住了嘴。 三根修长的手指准确戳进他的口中,常年练武,粗粝的指腹抵住他的牙关,把人吓得肩膀直抖。巴戎寻连喉间的干呕都吓了回去,巴戎峥的三指精准卡住他的舌尖,紧紧按着,是想在这里拔了他的舌头么……! “车队人马除了他之外,全部绞杀,至于他……就关进地牢,明日赶出关去。” 巴戎峥冷声吩咐完,低头一看,自家弟弟吓得小脸灰白,他暗叹一声把手伸出来,扣紧了白眼狼的两只手腕反捏到背后,另一只手扣在他的腰上半强迫的推着他往自己的金色马车走,眼神温柔的看着这个小自己几岁的混世魔王,无可奈何道:“别闹了,你一路长提跋涉不累么?先去玫瑰泉洗一洗这一身的土,府上已经备好了为你接风的晚宴,大哥早几天前就请了父王的御厨来府上给你做点心了。” “大王子!” 眼看巴戎峥不把自己放在眼中,荀卿突然用力甩开按住他的侍从,扬起声音,吓跑了树上看热闹的鸟群,按住他的侍卫也被他的声音惊到,压根没想到这么一具瘦弱的身体离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 巴戎峥停下脚步,可还是没有转身。 荀卿深吸一口气稳下心神,双目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大王子,怎么说本王也是三王子的夫君,您如此对我,就不怕他……” “呵。” 巴戎峥嗤笑一声打断他的话,缓缓转过身俯视着他。 听见主人的轻笑,侍仆飞快低下头去屏住呼吸,连巴戎寻都心绪一沉。 巴戎峥盯着他眯了眯眼,“七王爷,我记得你。” 荀卿一愣。 巴戎峥弯起嘴角接着说道:“我弟弟在太学上学期间,听说曾与一位获有太学第一名头的小殿下闹了些不愉快,于是那位小殿下便一脚踢断了我弟弟贴身侍从的脖子。” 巴戎寻心里一紧,声音沙哑不悦道:“这都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了,你也好意思提!” 巴戎峥不恼,认真抹平巴戎寻额前炸开的碎发,继续说道:“一个下人的命不要紧,可重要的是他败了我弟弟的面子,所以我亲自动身前往大胜上书,请大胜皇帝主持公道。” 噗通…… 噗通…… 心跳越来越快,荀卿身体彻底僵硬,他用力捏住不知从何时开始微微颤抖的右腿,耳边似有一道高昂的惨叫声徘徊,久久不去…… 巴戎峥敛起笑容,他本只是纵容阿寻玩闹,没想到还真的有人敢动他的心思。 巴戎峥细细大量着荀卿的模样,心脏好似被一根丝线渐渐缠紧了,这个人便是七王爷…… 真是好一张脸。五官清秀,白皙可人,一双眼眸如黑夜降临,眸光如星辰闪烁……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是阿寻最喜欢的一张脸。在阿寻太学期间与他的往来书信之中,这位七王爷也无时无刻不存在于字里行间,今日一见…… 巴戎峥眼含冰霜,这个人,不能留。 他按着巴戎寻的后颈扣紧自己怀中,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居高临下审视着这张让他心生嫉妒的脸,冷声道:“王爷可要记住了,不要招惹你没资格碰的人,我能叫你的好皇兄废了你一条腿,就能废了你另一条腿。” 荀卿双眼猛睁,他在说什么……? 嘴里面咬出了血,一股股抿着咽了下去,荀卿双眼黑洞洞看着自己的腿,心思冷静至冰点。 巴戎峥扫了一眼旁边的部下,“还不压下去。” “是!” 侍从连忙将人押向队伍末尾,荀卿丝毫不挣扎,任凭他们给自己的脖颈和手腕上拴上绳子,粗暴的拖动自己。 巴戎寻被推上马车,他伸长脖子从车窗里探出头去,含着担忧双眸望着那道单薄的背影。 “喂!” “……” 听见声音,荀卿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后把头转了过去,脚下一瘸一拐的向前走。 巴戎寻看见他这副模样手指捏紧了车窗,心口猛地一痛,他转身瞪着造成如此局面的“罪魁祸首”。 “……你想怎么样?” 巴戎峥稳稳坐在另一边顺手翻看文书,“没想拿他怎么样,只是他既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就要有本事承担。” 不该动的心思……巴戎峥的话像是重重给了他一巴掌,巴戎寻攥紧手心,咬紧牙关:“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要问责,那我与他一起承担!” 说完他一脚踹开车门就要从车上跳下去,巴戎峥一惊扔了文书搂着他的腰往后倒,还不忘大吼一声“关门!”,吓得半死的马夫急忙把车门关上,还不忘站远了些。 巴戎峥一想到两边的石子路吓的冷汗直往外冒,忍不住吼他:“你不要命了?!行事如此不庄重,我是这么教你的么?!” “谁是你教的!”巴戎寻也不服输的翻身骑在他身上揪着他的领子,“巴戎峥,你就是看不顺眼我拥有自己的东西!你给我放了他!他是我的人!!我就是喜欢他!!” 巴戎峥丝毫不在意自己被他弄得如此狼狈,只听到“喜欢”二字之时,表情登时僵在脸上,脸色几番变换之后瞬间变得阴沉,他捏住巴戎寻揪住自己领子的手拿开放到一边,直起身子,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 “你说什么……” 巴戎寻猛地挥开他制扼自己的手,冷笑一声,一字一顿。 “我说,我,喜,欢,他。” “我要用囵蒙最尊贵的仪式和他成亲!” “我们约定好了,在大胜的时候,他是我的夫君,到了我家,我要他成为我的王妃!” 巴戎峥闻言双眼发直,眼中凶光刚露出头又被他迅速扑灭,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的生硬笑容。 “阿寻,和大哥置气归置气,可话不能乱说。” 他极力压抑着怒气,声音温和了几分,像小时候一样握抓着阿寻的手,顺着他的金发,柔声道:“是不是方才大哥声音太大吓到你了?大哥和你道歉,别生大哥的气,好不好?这个七王爷你想留也可以留下,大哥可以向大胜上书将他要来送给你,好不好……阿寻……”巴戎峥颤抖着:“不要和大哥说气话……” “那不是气话,是真的。” 巴戎峥浑身一震。 巴戎寻盯着他:“我是真的喜欢他。” “……不可能。” 后者想也不想干脆利落的否定,唇边挂着自嘲般的冷笑:“不可能……你不是想争取王位么……他一个男人……你跟一个男人成亲,囵蒙不会认同……” “我不要了。” 巴戎寻截住他的话,声音没有起伏。 巴戎峥怔住,只听见耳边传来他那个从不服软的弟弟,坚定又倔强的声音重重砸开他的心房,将他的心口撕成碎片。 “我不要王位了。” “大哥,我不争了。” “……” 霎那间,周围的声音好似全部消失了。 巴戎寻盯着那张脸,心口微震,方才,只有一瞬,他仿佛在那张脸上看到了一丝无措和迷惘…… 可很快他就甩头丢掉了这个想法,巴戎峥是何许人也,一定是他看错了。 趁着对方愣神,巴戎寻一脚踹开门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不管冲上来的下人阻拦,气呼呼走向队伍末尾,“都滚开!给我滚开!你们把人给我放了!” 推搡间马车上又传来一声巨响,只见白金的车门被踢飞出去十几米远,巴戎峥失了风度的站在马车上喘着粗气,额头爆出青筋,双目通红,看见巴戎寻挤在人群之间,他跳下车将人捆在怀中,努力抑制着怒气冲旁边的人低吼:“滚!” 下人应着“是,是!”,撒腿跑了。 巴戎寻咬着唇,感受到腰上不容忽视的手劲,他浑身抖个不停,若是往常他会适时的做小伏低,当一个乖巧的玩具……可他不是玩具。 他是母妃的孩子,大胜的儿郎…… 荀卿的哥哥。 巴戎寻从他怀中抬起头平静望着他,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大哥,不要动他。” “……”巴戎峥看着他半晌,合上眼睛舒了口气,再睁开时他又成为了那个“温柔体贴”的大哥。 巴戎峥爱怜的抚过他通红的眼旁,叹气道:“大哥知道了,去休整吧。” 得到了答案,巴戎寻盯了他许久,从他的神情之中明白他这次的话是真的,悬在嗓子眼的心脏落了下来,松了一口气,看向队尾,侍从接到主人的眼神,适时上前拥着他进入府内。 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巴戎峥深吸一口气看向队末,咬牙切齿:“给我把此人带进府中严加拷问!再将一同前往大胜的人统统关押起来!我要他们把三王子在大胜的事情一字不落,全部交代清楚!” 他要知道,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巴戎寻对这个人如此情根深种,竟然连放弃王位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他奢求的,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第12章 二哥,求你 12.二哥,求你 大胜军营—— 褚珩捂着脑袋和方怀英一前一后冲进屋中,咋咋呼呼:“将军,外面下雨了!今日你就别去看他们训练了,我和方怀英替你去!” 雨? 方正臣停下写字的手看向敞开的窗外,阴雨连绵,他心里紧紧揪了起来,心口的酸涩向心口蔓延,他握紧手中的笔杆。 算算时间,雨季快到了。 他真的很讨厌雨季,战时会削弱将士的气势,影响前后侦探哨兵的视野,衣裳被雨水打湿,双脚踩进淤泥都会影响杀敌的动作……更重要的是,两场暴雨,带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十二岁那年,边陲小国联手突袭大胜,父亲和大哥为救百姓危急被困,娘亲气急突发重病,无法赶去军中坐镇,方家军群龙无首,于是他第一次披上战甲,骑上父亲的战马战战兢兢踏上战场。 他害怕极了。 他喜欢母亲送他的赤金双刀,也喜欢习武,可他不喜欢打仗,他不明白为什么士族弟子诸多,其中武将之子更不在少数,可为何被推上战场的是年仅十二岁的他。 就在他踌躇不前的时候,西殷的将领忽然将几个罐子丢在地上。 咔嚓—— 罐子碎了。 滚落于战马脚下的,赫然是父亲和大哥的头颅。 他歪着脖子双眼直愣愣瞪着地上的脑袋,“父……亲……?” “……” 回复他的,是西殷守将的哄堂大笑。 他们将两颗脑袋像球一样踢来踢去,最后滚入阵后再也看不见了,看着眼前的小毛孩眼中尽是耻笑。 身后是将士不小的呜咽声,和义愤填膺的声讨,他却脑袋空空一片,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眼中只剩下了对面几个畜生的脸,看的越仔细,越能将他们的长相深深印刻进脑海之中。 手中的刀高高举过头顶,霎时间全场死寂。 风在身边低吼,他轻声说: “杀了你们。” 后来的事情他也记得不大清楚,只觉得手脚不像是自己的,灵魂好似站在他的头顶上,操纵着这幅肉身。双刀相交砍向西殷大将项上头颅之时,污血劈头盖脸浇了他一身,挑开他的四肢像挑破一只布娃娃那么轻松,一只又一只,直到冲破西殷的列阵,看到了父亲和大哥支离破碎的躯体他也停不下来。 西殷将士兵败如山倒纷纷投降,他眼前一片血红根本看不见其他,听不见任何声音,抡圆了臂膀刺向他们的心口,直到师傅带着人扑上来死死按住他,两巴掌将他打醒。 那时候幸好有师傅在才没让他继续疯下去,而两年后的暴雨,带走了他的阿轻。 黄衣禁军冲进太学,亮闪闪的金甲闪过所有学生惊恐的脸庞,连年近古稀的先生都拄着拐杖,在侍童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弯下腰身,所有人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金甲卫头领在众人脸上环视一圈,看着一个方向微微抬头,“去,将人带走”。两个戴着鬼面的金甲卫大步走向最后一张书桌,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将荀卿从地上拖拽起来。 他刚想爬起来开口阻止,却看见阿轻的眼神如刀飞了过来,睁瞪大眼睛瞪着他,微不可及的摇了摇头。 这些人是陛下的亲卫,你身为镇国将军亲子,若此时反抗,牵连的会是方家军!受累的会是将军夫人! 他被阿轻眼中的厉色吓的瑟缩一下,重新低下了头。 荀卿脸色苍白却还是坐怀不乱。皇兄教他,身为皇子,在任何时候都不要露出俱意,于是他咬着牙问:“你们是……” “噤声。” 鬼面之后的声音沉闷沙哑却又带着戏谑般的顿挫,他扬手用手中的剑柄狠敲过七皇子的额头,剑柄和头颅相触发出“咣!”的一声——荀卿甚至连叫都没叫出声,直接被敲蒙,努力鼓起来的勇气一瞬间被敲了粉碎,身体失去力量靠这两人架着才没有狼狈的摔倒在地。 金甲卫头领面无表情:“带走。” 右眼的视线被血红盖满,他才晕晕乎乎明白自己在流血,额头血如泉涌,一股一股往下淌,很快就浸透了前襟,在脚下结了一滩又一滩。荀卿打起全部精神扭头最后看了身后人一眼,惨白的嘴唇上下轻碰,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待金甲卫走的看不见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庆幸被带走的还好不是自己,反正他们自小就看不上这个母家为青楼女子的七皇子,只会觉得走了刚好,省的连自己的身上也沾染了腌臜之气,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提起为什么要将这么对七皇子,也没有人发现还有一个人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 血洼被脚印拉开长长一条线,尾端与雨水混在一起,他死死盯着眼前一滩粘稠的鲜红血迹挪不开眼睛,腥气充斥着他的肺部,浑身冰冷,脑袋里像是刮起了飓风,手指几次靠近又停下,只敢围在血斑周围无意义的画圈,瞳孔不受克制的向四周扩散,眸色变换,他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咬紧牙关粗重的呼吸,扼制自己将伤他的人头拧下来的可怖心思,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里不是战场,不能在这里发疯。 要听话,要听话…… 听话…… 方正臣狠狠闭上眼睛,每每回想起心中只有后悔。 他至今都忘不掉阿轻临走时的回眸,通红的眸子看过来时轻飘飘的,与平时下晚课后阿轻松开他的手,与他道别之时没有两样,却成为了十年永别。 等他终于打听到消息,才知道阿轻已经被关进了天牢之中。 雷雨交加,电闪雷鸣。 昏暗的宫室里回荡着清晰的呜咽和求饶声,一众太监侍女跪在外殿,各自闭上眼睛捂好耳朵,当一个最聪明的人。 内殿,几名身穿甲胄的禁军将一名少年拖着押进屋内,让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不知是殿内没有掌灯的缘故,还是他身上的血水浸湿了衣衫,淡蓝色的轻薄外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十四岁的荀卿全身发颤,他瞳孔放大扩散,意识模糊,却还是看着背对着他的身影不断为自己辩白,“不是我先动手的……不是我先动手的……” “不是你先动手的?” 巨大的金丝楠木书桌后的紫服青年闻言睁开双眼,深邃的黑眸如一汪死水,那是风暴来临前的宁静。 二皇子绕到他面前静静俯视着他,随后勾起嘴角,荀卿看见他的笑容心中一松,他就知道皇兄一定会相信他的! 荀卿张了张嘴,嘴角的伤口在此绽裂开来,可他还是仰望着这个人,尽力露出微笑,“皇……” 陡然间,二皇子抬手从他脸上狠狠抡过,“啪——!”的一声巨响,力道之大,将荀卿直接抽倒在地。 “唔!”荀卿狼狈的扑倒在地上,头重重磕在地上,牙齿刮破了舌尖,他哇的吐出一大口血,耳朵边嗡嗡直响,脸上迅速高高肿起,眼前却因为泪水渐渐清晰了起来,好半天他才有力气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用破碎的眼眸望着他的二哥。 “皇,兄……?” 水波流转,他看清了皇兄的表情。 荀卿心里慌了,瑟缩着小心翼翼地拽住他下摆一角,脸色恳求的望着他,浑身颤抖模糊不清的说:“皇兄,是,是他们,先对我动手动脚,对皇兄出言不逊的……我不能看着他们侮辱皇兄,所以才一时没了分寸……可,可是是他们先,先扒了我的衣服……” “所以你就踢断了第三王子贴身侍从的脖子,是么?” 二皇子声音低哑,不算温柔的捏起他的下巴,让他对上自己的眼睛,“你明知道第三王子身份尊贵,却还是为逞一时之快,踢断了那个侍从的脖子。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脚不光踹了囵蒙的脸面,更要紧的是让父皇当众难看。” 荀卿摇着头,眼泪不值钱的往外流,小声呓语:“可我只是看不得他们那么说皇兄……” “哦?”二皇子眼睛一弯笑了起来,“为了我?所以还真的和父皇所说一般,是我没有教好你?” 荀卿想摇头说不是,可卡住他下巴的手像是要将他的下巴直接捏碎,他疼的浑身被冷汗浸透,却不敢哼一声。 “……”二皇子敛起笑容,“不过父皇到底还是可怜你的,你的处置已经下来了。” 荀卿眨眨眼睛,处置?难道他在牢中这些天受的刑还不算对他的处置么…… 二皇子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松开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冷声宣读圣谕,“皇七子荀轻,品行不佳,手段残忍,孤定严惩逆子,以平囵蒙之愤。故,断他一腿,望他今后再不负孤王所托。” 荀卿呆愣的望着他,一双大眼睛哭干了眼泪,空洞的望着他的方向。 不会…… 他一定听错了,父皇再怎么不喜欢他,也不会断了他的腿的…… 他什么都没有,唯有这具身体还算健康完整,虽说不比将军之子,可他也…… 下一刻荀卿顾不上对于眼前人的恐惧,他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量疯了一般扑上去,死命抱住皇兄的腿语无伦次的求饶,“皇兄!皇兄!!我错了我错了!皇兄,都是我的错!皇兄求你了,你让父皇收回成命吧!父皇一定会听你的话的,父皇最喜欢你了!!” “皇兄我真的错了!我去给第三王子赔罪好么?我,我去给他磕头赔罪!或者!或者他怎么样对我都可以!我绝不还手!!我再不敢了!!” “皇兄我求求你了!我以后,我以后一定好好听话!没有皇兄的命令我哪里也不去!!我真的会听话的!!” “皇兄!!!” “皇兄——!!!!!” “……” 他哭得撕心裂肺,回应他的,是二皇子冷漠的眼神。 荀卿全身凉透,双手紧紧扒着他的腰带祈求他的一丝目光,绝望的哑声说道:“皇兄……我前日刚刚拿到了今年的太学第一,我真的不能没有这条腿……” 黑眸越过他扫向他的身后,平静地说道:“行刑吧。” “是。” 几人说着抓住荀卿的四肢按在地上,轻松撕开他破损的衣裳,露出满是伤痕累累的右腿,荀卿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人的眉眼奋力唤他: “二哥——啊啊啊啊啊啊啊————!!!!!!!” 铁器的黑影从眼前闪过斩断了视线,巨痛从右腿袭来,他甚至不知道伤在何处,只觉得眼前一阵白光闪过,他瞪着眼睛目眦尽裂,眼前却看不见任何东西,声音毫无转折的断成两截,后半段是没有意义的扭曲尖叫。 第13章 快跑,有神经病 13. 快跑,有神经病 荀卿在牢中缓缓睁开眼睛,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挡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膝,隔着衣裳他摸不到那里的浅浅疤痕,如果没有时而隐隐作痛,那里就和常人没有区别,就好像能欺骗自己,一切都从未发生…… 荀卿动了动身体,扯到了受刑时的伤口,他闷哼一声。 从进来到现在已有五日,只勉强靠着水度日,军中一般借此削弱俘虏的意志。身上的鞭伤并不严重,估计是巴戎峥交代了想要慢慢折磨他,不能轻易弄死,这些天问来问去都是些巴戎寻在大胜都干了些什么的无关紧要的小事,可就为了这些事而关了他五日。 五日,已经五日了…… 荀卿从手边的墙缝中扣出一个纸团慢慢展开,这是他早就写好的书信,却没想到发不出去了,不过也没有必要发出去了,这封书信因为第一日时被投进地牢的水池时而浸湿,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他要再写一封。 这次写什么呢…… 透过小小的窗口,夜色正浓,荀卿勉强撑起身一把扫了桌上的空碗,拔高声音:“来人,我要见大王子。” 小兵拿着刀把铁栏杆敲得叮当响,一脸不耐烦,“吵吵什么,又想挨揍了不是!大王子想见你自然就会召见你!三王子刚回来没几日,大王子好不容易给我们兄弟放松放松,大家都开心着呢!别给爷找不痛快!” “找不痛快?”像是故意放慢让他看清楚,荀卿捡起地上的碎片放在脖子上。 小兵慌了,“你,你想干什么?!别冲动!” 荀卿眼神的温度冷了下来:“去告诉大王子,我要与他做一笔交易,他想要的,我能为他办到。” 小兵支支吾吾,“我,我……” 荀卿冲他笑笑,“动作不快些,你就只能见到我的尸体了。” 小兵一惊,“我这就去!你慢点,你等等我啊!” 荀卿看着他仓皇的背影,脱了力气把碎片扔在地上,坐回杂草堆里,摁住膝头闭目养神。 要下雨了,他想。 果然正如他所想,第二日晨光初现,那人才回来。 三四个人将他从牢里带出来,荀卿在为首的身上扫了一眼,这人衣服上有六种,应该只是个小将。 男人推开门,“请。” 荀卿冲他点点头,说了一声“多谢”,随后迈进屋子。 门在身后关上,荀卿看向屋内亮着光的地方,正对上一双饿狼般地蔚蓝眼眸。 巴戎峥衣衫不整,头发也不似初见时那般整整齐齐,只随意挽起搭在肩上,面前摆着一盘残局,他头也不抬地说:“你声称能办到我想做的事,未免话说得太大。” 荀卿径直走过去在棋盘前坐下,飞快看清眼前的局势,“看来大王子还是不了解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从不开口。” 话毕,荀卿执起一黑子递到他面前。 巴戎峥看着眼前的黑子轻笑一声,“你果然不会让人省心,难怪他如此对你上心。” 没有接下黑子,他反手捏住荀卿手腕,指骨用力,声音阴沉:“我果然还是更想杀了你。” “你杀了我,便会失去最后也是唯一的筹码。”荀卿冷静说道,“我保证你不会动我。” “……” 缄默良久,巴戎峥松开手,自己挑起一子落于局中,“说说看,你的交易能给我带来什么。” 荀卿不假思索,“那个你想要却得不到的人,我不费一兵一卒,送到你的手上。” 巴戎峥轻笑,“我要付出什么呢?” “交出王位。” 巴戎峥愣了一下,而后放肆大笑出声,前仰后合的那种。他用手半挡着脸好奇道:“这便是你的交易?你就是用区区王位哄骗他的?” 荀卿无言紧盯着他,指尖深深掐进了自己的手心,难道他弄错了? 巴戎峥停下笑声敛去笑容,“我手中握有囵蒙一半以上的世家,已经是囵蒙最尊贵的人,王位在我眼中不值一提,他想要,我随时都能将他送上王位,可我只有一个条件。” 荀卿眼帘微敛,巴戎峥盯着他,一字一顿: “我要成为他的王后。” 荀卿睁圆了眼睛,若不是他坐在这里,定以为是传话的人传错了。 巴戎峥却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接着说道:“我知道他想要王位,待我收拾了我那个脑子缺根筋的二弟,清理了所有威胁,自会将王位双手奉上,可我要他用王后之位来换。” “不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关系,我要他与我去拜囵蒙神灵,冲她们发誓,从此一生只爱我一个人。要他以王的身份昭告囵蒙子民,我是他余生唯一的王后,我要他时时刻刻眼睛里都只看着我一个人。” 巴戎峥停下来看着他,脸上露出坦然的笑容,“这些,你做的到么?” 荀卿默默盯了他良久,发现他这些话没有虚言反而心头更加沉重,这人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在说“今日又是一个大晴天”那般简单。 荀卿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大王子怕是疯了,只有你一个人?你难道要他成为断送囵蒙大业的罪人,遭后人唾骂么?” 巴戎峥嗤笑一声,“区区一个子嗣不能成为我的阻碍,我早已想好,二弟的妾室有了身孕,孩子出世就过继成为他的孩子,无关男女,我自会为那孩子铺好一条不容置喙的成王之道,教导他成为囵蒙的新王。子嗣不是问题,我不允许他有别人。” 荀卿缄默不语,他指尖的白子久落不下,早知晓巴戎峥没有那么容易对付,没想到是个这般的疯子。 他与巴戎寻立下约定之时不是没想过这一点,本打算让巴戎寻委屈自己一段时间,待王位到手再将人和其背后势力连根拔起,彻底铲除,却没想到这人比起王位反倒对王后之位野心勃勃,连继承人都想好了……如此看来,巴戎峥分明是差了最后的临门一脚,而他,便是带着湖底宝贝来咬勾的鱼。 答应了,巴戎寻王位唾手可得,还能白得一位囵蒙最尊贵的王后,却恐怕会怨他,有可能会反悔他们二人之间的约定,他拿不到无字文书手谕…… 不答应,巴戎寻得不到王位,他一样还是拿不到无字手谕,有可能还会丢了自己的性命…… 荀卿心思越发沉了下去,真是一个赔本的买卖…… 见他眸中精光闪动,巴戎峥嘴角含笑,自顾自拿过他手里的白子落在棋盘上,掷地有声。 “七王爷,交易达成。” *** 荀卿看着从自己手中流走的白子被迫落在棋局之内,这一子,便直接让黑子深入腹地,将他打的七零八落,他一言不发,手悬空举着,试图从棋局中找回新的机会,一边开口道:“我有话要说。” 巴戎峥端着茶杯轻抿一口。 “大王子先前说,是你让皇兄废了我的腿?” 荀卿轻轻说道,“那是在骗我吧。” “……” “你以为几句话就能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大王子未免也太小瞧我与皇兄的手足情谊。” “我踢断了那侍从的脖子,父皇为了平息囵蒙怒火这才惩罚于我,皇兄只是不得不执行而已,我的腿,与皇兄无关。” 荀卿盯着棋盘上的一颗黑子,“大王子,他人的胡言乱语我从不放在心上,可若是有辱皇兄声誉,我绝不留情。”忽然他勾起嘴角,眼神冰冷,笑道:“在大王子面前班门弄斧是丢人了一些,可还是该让大王子看一看,大胜第七亲王的手段,名不虚传。” “……” 有趣……巴戎峥端着茶盅没有说话,心里转了几转,就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他问:“何事?” 部下回道:“启禀大王子,安排在城门的眼线传来消息,说……” 巴戎峥扫了一眼旁边的人笑笑,“直说吧。”小子不足为惧。 “是。眼线来报,有一个大胜人没有通关文牒强闯入关,现被拦在城外,他们不知道怎么办……” “这么点事都要来问我?我养着他们真不如养头猪来的有用。”巴戎峥声音淡淡的,“没有通关文牒,便不是朋友,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他看向荀卿,“对么?” 荀卿当作没有听见,注意力集中于棋盘之上,他知道巴戎峥是在阴阳怪气先前那只秃鹫的事。 “可是……”部下吞吞吐吐半天,乌兰槿从身后进来,给了守卫一个眼神:“你下去吧。” “是,军师……” “殿下。”乌兰槿在主子发火之前说道:“那人声称是七王爷的家眷,可属下觉得,那人是大胜战神,方家末裔,方正臣。” 巴戎峥眼神一动,蓝眸之中冷光乍现,“哦?” 荀卿也从棋盘上抬起头,定定看着门口的方向,手指在桌下抓紧了衣角。 这个笨蛋……! “他来干什么?带了多少人?”巴戎峥问。 “这……属下没看到别人……” 巴戎峥微敛眼眸,“什么?” 乌兰槿叹了口气:“殿下,没有别人,他一个人来的,说什么三王子抢走了他的夫君,他是来向三王子要人的,这会儿子都喊的人尽皆知了……” ……夫,君? 巴戎峥愣住,喃喃念了一遍,他缓缓转头,身体先一步动作,手臂猛地伸过去掐住荀卿的脖子,棋盘被打翻,黑白二子交织在一起叮叮当当散落一地,巴戎峥蓝色的双瞳散发出冰晶一般的光,“你还真敢让我弟弟做妾!” 命脉被人死死掐住,荀卿梗着脖子,整张脸因为憋气而变得通红,他按住钳住自己的手臂试图挣挣脱却丝毫无法撼动巴戎峥,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声。 良久,巴戎峥看见他的双手无力下垂,他深吸一口气把人松开手,冷眼看着他倒在地上,“去备马车!” 书房的门被推开,荀卿被人架着拖到另一间屋子,侍女摆弄着他为他换上一套崭新的衣服,然后他便被粗暴的塞进了马车。 巴戎峥正慢条斯理的为他弟弟整理身上的配饰,满脸是可见的欢喜,巴戎寻一脸不耐烦又懒得跟他说话便随他去,看见被抛进来的荀卿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可下一秒,他看见荀卿脖子上的一圈红紫后满脸怒气,猛的把巴戎峥的手打开,“你不是说不会伤他!你就是这么答应我的?!” “答应了答应了,没把他怎么样……”巴戎峥不气不恼,像是早习惯了,从地上捡起用于镶嵌在腰带上的天然晶石,又凑了上去,一边叹气一边把晶石摁进他的腰带:“我的话你是一句没听见,怎么只要与他有关,你的耳朵就这么灵?” “我……!” 巴戎寻还没说出口,巴戎峥突然扬手把刚刚别在他腰带上的晶石取下狠狠砸下,巴戎寻脸上一抖,张了张嘴,最后闭上了。 那颗破石头差点要从荀卿的脸上划过去。 他肯定,巴戎峥是故意的。 他在警告自己。 巴戎寻登时冷静下来抿紧嘴唇,巴戎峥眼眸似水,拥着他的腰,从旁边的盒子里又拿出一块天蓝色的石头放在他的眼前,透过晶莹剔透的石头看着他的眼睛,满意的笑了笑,低头认真地把这块晶石扣上他的腰带,“阿寻,别人的话你听听当个乐子,可大哥的话,你一定要相信。大哥答应你的,向来说到做到。”巴戎峥转头看着荀卿,“你说,我打你了么?” “……”好一个打字。他是没打,可他让自己的部下抽了他十几鞭子,方才又想掐死他……荀卿闭上眼睛,靠着车厢坐下来,“没有。” 巴戎峥转过头,冲自己弟弟笑得眯起眼睛,巴戎寻把牙关咬得咯吱响。 城门围了不少的人,马车只好停在城门不远处,有人先将荀卿带了出来,他掩好自己的脖颈快步向城门处走去。 没有人阻拦他的脚步,荀卿由走到跑,心口砰砰跳个不停,奇怪,自从伤了腿之后他再也没有跑动过,身上还有伤,明明应该很疲惫才对,可身体仿佛轻的能飞起来,乘上风就能去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城门乌泱泱的都是身形高大的囵蒙将士,挡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见,周遭嘈杂的叫喊声吵得脑袋嗡嗡作响,荀卿刚想捂住耳朵,一道响亮的声音穿透人墙直击耳膜。 “把人还给我!” 噗通—— 心口猛地一震,荀卿放下手,看着眼前围墙一般的人群出神,那个人骑在马上,单手持刀的身影就那么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刀尖指地,方正臣把缰绳在手上又缠了一圈,日夜不休地赶路让他双目通红,全身上下滚烫,可总好过五日之期到来,信鸽却带来一只空当当的信筒落在窗前,眼线又传来阿轻被扣入第一王子府内的消息时,浑身血液都凉透了的冰冷。 方正臣狠狠抹去脸上的疲惫之色,继续高声喊着。 “我乃七王爷家眷!外子在第三王子府上做客已久,我亲自来接他归家!” “第三王子,把他还给我!!” “把我的主君还给我!!” 彩蛋: 巴戎寻:囵蒙,大胜,王位王位王位… 巴戎峥:弟弟弟弟弟弟弟弟,爱我爱我爱我爱我 狗子:终于到汪汪我了!汪汪准备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快跑,有神经病 第14章 砒霜蜜糖 14.砒霜蜜糖 主君…… 荀卿心中雷鸣鼓动,双手在袖子下面捏紧,疯了……疯了…… 他才不是,也不配当他的主君…… 巴戎寻甩开巴戎峥边跑边吼:“还不快让开!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谁的车马!” “是第一王子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顿时人如潮水向两边分开,荀卿看着一点点跃入眼帘的人影,几天来的疲倦顿时涌上心头,蓦地酸了鼻尖,方正臣一眼望见站在人群之后的人影更是红了眼眶,握紧了手中的刀柄,还活着……还活着……! 荀卿迈出一步,右膝登时发出一阵钻心的痛,疼的他眼前闪过血光,鼻腔发出支离破碎的闷哼,巴戎寻离他最近一眼看见他颤抖的右腿想要伸手搀扶他,荀卿拨开他的手,咬着牙关硬是站住了,然后一步一步十分缓慢而正常的走向城门。 方正臣也从马上跳下来朝着他冲过去,守关将领看见站在后方的巴戎峥的眼神没有让人上去阻止,任由他一个人冲进城内。 短短几步路却像是走了一辈子那么长,后背被冷汗浸湿,头顶的太阳散发着要将人烤焦一般的热度,冰火两重天之下荀卿眼前一阵阵眩晕,可他脚步不曾停下,甚至连一步都没有偏离。 再一步…… 再一步就好……! “阿轻!!” 下一刻,一个火热的怀抱将他紧紧笼罩与怀中。 方正臣用尽全身力气收紧双臂,不能松手,绝不能松手!要怎么做才能融他与骨血之中?要怎么做才能与他永不分离! 方正臣搂着他的脖子眼神慌乱一片,双手颤抖不止,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五日!说好了五日!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你是不是还因为之前的事在怪我?我跟你道歉!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发脾气,明明是我先说会给你自由却出尔反尔,都是我的不对!我,我不会再问了,你别生我的气,别不理我,别——!” 话音未落,方正臣猛地被迫贴上他的脖子。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滚烫泪珠,荀卿摁着他的脑袋,把他的脸更紧的埋进自己颈间,不让别人看见他哭惨了的样子。 方正臣蹭到他身上温凉的皮肤,脑袋清醒过来,眼泪落的更凶了。 上过战场的人对血腥气最为敏感,这么多层漂亮衣裳也没能挡住荀卿身上的淡淡血腥气,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方正臣深深埋进他的颈间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像是抱着一根救命稻草,“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 荀卿睁大眼睛看着天空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蒙在眼前的水光顺着眼眶的缝隙倒灌回鼻腔,咽下喉间的沙哑,他揪紧他背后的衣衫,一开口却是冷声呵斥。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不待方正臣回答,荀卿紧接着厉声低吼:“身为大胜第一上将,无调遣之下擅离职守,单枪匹马闯入囵蒙,你是疯了么?!若是有人有心传出去,你有几颗脑袋可以掉?!你有没有想过有多少人会因为你这一举动白白丢掉性命?你要方家军一朝失去所有么?!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么!!” 方正臣咬着牙闷声大喊:“那难道你要我看着你去死么?!” “我一个人活下来有什么用?!” 荀卿早已失去冷静,一想到之后可能会面对什么便无法克制自己心头的恐惧,红着眼睛在他背上狠捶两下,“我背负着百十号人的性命,背负着方家的一世荣光还能活的下去么?!!” “我说过不会让你一个人!”方正臣心口酸涩,更深的抵着他的脖子摇头,“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你相信我……” 荀卿心下一惊,“你做了……” “我已经上书陛下,我方正臣自愿请辞,再不是什么将军,而是作为方家人入七王爷族谱,成为与你相伴终身的家人。”顿了顿方正臣睁开眼睛,幽幽开口:“如此一来,陛下便不会是挡在你我之间的障碍了……” 荀卿宛如当头一棒,眼神一晃,“……你说什么?” “你听的明白。” 十年未见的人,如做梦一般一袭红装出现在他眼前,分毫不错的凝视着他的眼睛说要嫁给他,还笑得那么好看。 所有人都在说这是块剧毒无比的蜜糖,光是嗅一下便会被他夺去性命,可他…… 他…… 太欢喜了。 他不怕里面掺着的毒药。 既然是毒,找来解药就好了,他不怕。 他只害怕,方子还没找到,毒就自己痊愈了。 当师傅把那张被血浸染的“军令状”扔在他的眼前时,这场梦终于被打破,蜜糖不存在,毒药也不存在…… 可是他还是没有放弃寻找解药。 找啊找啊,终于让他找到了。 陛下忌惮他方家后裔的身份,那么只要他不再是什么镇国将军,只是作为方正臣,作为荀卿的家人,便能坦坦荡荡执起他的手与他并肩而立,永永远远,站在他的身边。 方正臣勉强咧开嘴角,轻轻吻上颈边那处光是让他看着就让他又生气又心疼的伤痕。 “我好不容易等来你一句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我绝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 “荀卿……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爱你……” 方正臣哈出的热气滚烫,十指再也勾不住荀卿的脖子,手指无力的松开身体向下倒去,体内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荀卿的脸,只能听见他着急的呼唤自己的名字。 他最喜欢阿轻念自己的名字了…… 真好听啊…… *** 荀卿手臂上有伤,撑不住方正臣的体重,被他压着坐在地上,粗重的呼吸声清晰的传进耳朵,荀卿惨白着脸看着压在自己肩上的脸,方正臣一张脸呈不正常通红,裸露出来的皮肤滚烫,嘴唇上结了好几层血痂,眉头拧的死紧,右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荀卿的衣角,左手死死抓着身侧的刀。 荀卿颤抖着把手放在他额头,被那温度烫的浑身一抖,不由得更用力地抱紧了他的腰身,咬紧嘴唇,看着手指边缘被甲胄划破的地方,他将手攥成了拳头,不想让自己的血玷污了这人身上干净明亮的铠甲。 笨蛋…… 既然已经知道这场嫁娶不过是个阴谋,又何苦在他身上废心思? 就为了什么真心,舍去身上的一切荣耀,甚至连性命都不要,一个人跑进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不为过的敌方境内? 别开玩笑了! 这个世上只有皇兄,只有皇兄才是他能相信的,能让他付出真心的……唯一存在…… “荀卿……” 巴戎寻刚想伸手拍他的肩膀,荀卿猛地打开了来人的手,转头第一次对他露出可以算得上是凶狠的眼神,他从方正臣的腰间抽出藏在腰带间的匕首,随后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 “滚!” 他的花期已经接近尾声,一条贱命不值一提,可是方正臣绝不能死! 他看见过方正臣在猎场上风光的模样,漂亮的刀法让他憧憬向往,光是看了一眼他独自一人猎杀猛虎的眼神,便让他兴奋的好久睡不着觉;午夜梦回,那个在战场上挥舞着兵器,英姿飒爽的身影变成了他的脸,如此美梦,让他不愿醒来…… 他一辈子再无可能站在战场上,可他会让方正臣带着他幼时的雄心壮志,抹去大胜所有的敌人。 任何人,都不能阻拦他! 巴戎寻看见他眼中的血光猛地一震,被打开的手停在空中不上不下,“荀卿……” 他总是自称自己是大胜的孩子,可从荀卿的眼中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一条线将他们分开,一边是囵蒙,一边是大胜。 而躺在地上的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太学的小霸王,而是巴戎峥在与大臣议事中经常提到的,囵蒙忌惮的大胜镇国将领——方正臣。 “七王爷,收起你的利齿。” 巴戎峥的声音响起,他拿过巴戎寻的手仔细看着他通红的手背,眉心微蹙,刚想开口,巴戎寻突然抽回手张开双臂挡在他的眼前,按下紧张,“我不会让你伤害他们的!” “……”无言看了巴戎寻许久,巴戎峥叹了口气,“大哥在你心中就是一个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暴君形象?你连这点信任都不给我?” 巴戎寻闻言微愣,他怎么从这话中听出一丝委屈? 巴戎峥趁他愣神拉住他的手背轻轻揉着,道:“七王爷还是快起来吧,大胜一向看重礼数,坐在地上成何体统。我会在府中备下房间,接待二位。”巴戎峥看着巴戎寻的眼睛,戏谑道:“看在我弟弟的面子上,长住也不是不可。” 荀卿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睁开眼睛,“……我无法相信你们,给我们备马车,我要带他走……” “你走不了。” 巴戎峥冷声截住他的话,“事情还没办完就想走,你当囵蒙是什么地方,你当我是什么人?看在阿寻为你说话的份儿上,我能容你一次,没有第二次。” 荀卿握紧手中的匕首,沉下呼吸。 巴戎峥半推半哄着巴戎寻转身往马车方向走,冲身边的部下吩咐:“再找一辆马车来,将二人一并带入我的府内。” 部下看了看身后的二人,小声献言:“大王子,那人是大胜的镇国将军,若是能在此取得他项上人头,可是大功一件……” 怀中的巴戎寻瞬间瞪大眼睛,瞳孔紧缩,死死盯着头顶上的人。 巴戎峥见他这副模样脸上反而扬起些许笑意,轻柔地安抚他的后背,柔声说道:“不要紧,大哥在这里,大哥帮你解决。” 巴戎峥的声音犹如海妖的歌声,在他的蛊惑之下,巴戎寻的眼神渐渐恢复平静,他一言不发,习惯性的拽上巴戎峥的衣袖,再慢慢往下滑,最后小指扣上巴戎峥的手指,“大哥……” 一声久违的“大哥”,叫的巴戎峥顿时胸口鼓胀,全身的肌肉顶起宽松的衣衫,身上热了起来,热度顺着血管向下腹流窜,他微微眯起了眼,眼神不离开巴戎寻的脸,朗声道:“什么镇国将军?我怎么不知道。” “哎?” “那位是七王爷的亲眷,你们可要好生招待,若是有所怠慢,我先废了你们。” 部下把头埋得更低,“是!” 旁边有人上来劝两位上马车,荀卿看着高烧不退,晕死在自己身上的方正臣,将匕首收紧刀鞘之中重新插回那人腰间,在他人的帮忙之下把方正臣拖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行驶平稳,最终停在第一王子府前。 美艳婢女为他们引路,说主子已经都交代好了,后院的两间客房已经收拾妥当,大夫也已经候着了。 荀卿看着两扇门,想也没想便踏进了方正臣被送入的房间,为了安全着想,还是同住一屋最为安全。 大夫诊治一番拿出了针灸包,荀卿挡在方正臣露出来的皮肤前,“不用施针,给我们准备双份的汤药。” “这……”大夫踌躇一番,见他眼神坚定,只好写了方子交给婢女,行礼告退。 荀卿拿过浸过凉水的帕子擦拭他通红的额头和脸颊,施针也许是最有效的办法,可他并不通晓医术,不得不防。 “贵客,小的送水来了。” “进来。” 侍仆轻轻打开门将水和一些流食放在桌上,顺手倒了两杯水送上前去,荀卿接过一杯,喝了一半,停了停,感觉没有问题才将剩下的水试图送进方正臣嘴中。 清水从方正臣嘴角处不断流出来,荀卿深深拧起了眉头,“方正臣……”他现在全无意识恐怕药汤也难以喂进去…… 侍仆看了一阵刚想开口,将伺候人的活接过来,荀卿下了逐客令:“出去,把门关上。” “是……”侍仆深深躬身,离去前还细心地关上了窗,将一众看好戏的下人赶远了些,他是大王子买来从小侍奉于三王子身边的人,如今三王子将自己送来照顾这两位来自大胜的客人,这二人对于三王子来说一定非比寻常,他需千万小心,不能出差错才是! 脚步声离去,屋内窗门紧闭,荀卿将床头的水灌了一半,而后抿了一口俯下身去,手指伸到床柱勾开了床帐。 金纺纱的床帐如云群一般散开,挡下了透过窗户纸映进来的日光,也挡住了两道紧密相接的身影,密闭的房间回荡着流动的潺潺水声,和不知从谁嘴中发出的颤抖喘息。 彩蛋: 没哭上…… 咋回事……(狗头疑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砒霜蜜糖 第15章 我活着,就是你的绊脚石么 15.我活着,就是你的绊脚石么 方正臣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缕阳光透过床帐的缝隙直射在眼皮上,他闭着眼睛皱着眉头躲了躲,手一动,才发现床边伏着一个人,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阿轻!” 荀卿被他的动静突然弄醒,吓了一身的冷汗,下意识抓住方正臣的手,“正臣……!” 方正臣朝他勾了勾嘴角,“我在。” “……”荀卿见他醒了,几日来的防备褪去,满脸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喜悦,他起身探向方正臣的额头,正常的温凉,于是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我去叫大夫。” “别走!”方正臣还沉浸在与他重逢的兴奋中,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瞳中闪烁着星光,一听荀卿说要走一把搂住他的腰将人拉回床上,搂在身前,“你别走!你别走……” 方正臣还记得他晕过去之前都说了些什么话,他哪里敢放手,将怀中的宝物搂得紧了又紧却还是患得患失,双手微微颤抖。 离得那么近也没有嗅到先前那般浓烈的血腥气,方正臣松了口气,嘴唇磨蹭着轻轻拨开他的领子,白皙的脖颈上已经不见了先前的红痕。 荀卿挣了几下没挣脱,不再动了,嘴巴张开又闭紧,舒了口气,用与往相同的语气说道:“你躺了三日,中间醒了几次,不过意识不清醒,你应该也记不得了吧。松松手,我去厨房给……” “你说啊。” 方正臣沉声打断他的话,他咬着牙,抑制着胸中不理智的郁气,“想说什么都可以!像之前那样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可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荀卿捏紧的拳头松开又捏紧,他深吸一口气。 “说什么?说本王是奉皇兄之命,为了找到方家军的把柄才以嫁娶之计接近将军?这些,将军不是都已经知道了么。” 方正臣被他一口一个本王将军气死,却又不争气的红了眼圈,声音颤抖,“不是这个……” 荀卿拨开他的手站起来,背对着他,“如今本王的目的达到了,将军还是快些离开吧,带本王回皇城后自会向皇兄请命,让你我和离……” “荀卿!!” 荀卿被他突入其来的吼声惊醒,眼眸一晃。 方正臣跪在床上大吼他的全名,他方才大病初愈,声音嘶哑,胸膛剧烈起伏,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左手死死拽着荀卿的衣衫不让他走,他低着头,看见地上的两道阴影,眼眶酸涩,“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我说我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回答……!” “……” 荀卿沉默好久,终于开口。 “放手吧。” 他淡然一笑:“放手吧,我与将军,不过是逢场作戏,演绎出来的虚幻爱意罢了。” 方正臣眸中的点点星光消失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看到的,都是我想让你看到的,你心中想的,也是我想让你想的。你的真心建立在我的谎言之上,没有了我的配合,你的真心不复存在,爱意,自然也是虚假的。” 荀卿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越说越痛快,胸膛灌着霜月的冷风,声音也越来越冷。 “将军久居边关不知道,大胜的七王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没有真心。什么情爱,不如用几个眼神,一夜**,为皇兄换得更有用的情报。” “对了,这具身体将军用的可还舒服?本王早年为了获取世家的支持,与几个纨绔子弟玩的火热,将军也识得他们,都是曾经同在太学念书的同窗,外藩的玩意儿,他们找来了不少……” 两人相交的手腕处传来钝痛,荀卿扯了扯嘴角,“将军,本王与你之间,从来都只有利用。既然将军已经交了将军令,那你对本王来说便再也没有价值。看在上将军的情面,本王奉劝你趁早离开,否则,本王不介意让你死在这里,为皇兄除掉他心中最后一根倒刺。” 方正臣不可置信的仰头盯着他,声音颤抖,“……你想让我死?阿轻,我活着,难道就是你的绊脚石么……” 荀卿用力甩开他的手,“是。” 方正臣听着这些话脸色毫无变动,他的心脏早在一开始就痛的麻木了,荀卿的话好似一把带着钩子的尖锥捅进他的体内,搅的他翻天覆地,将他的心藏捅的伤痕累累,抽出时还要带走他的血肉,痛的他浑身发抖…… 可是…… 方正臣猛然出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衫。 “说谎。” 他强硬的扳过荀卿的肩膀,血红双目深深注视着他的眼眸: “你在说谎。” 荀卿梗着脖子,不服输的与他对视。 “我没有。” “那你就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说你想让我死,说你看见我就恶心透顶啊!!” 荀卿一时间瞪大眼睛,“我——” “你就是说谎!!!” 方正臣怒声打断他,泛红的眼眶里含了一汪清泉,若是平时他早就满脸是泪,可他硬是拼命忍住,只哽咽着反驳他。 是试探也是陈述。 “城门之下,我看见你为我哭了,我不相信我在你心中分量全无……!” “你担心我在意我……你明明心里有我你为什么不承认……?!!” 荀卿脸上一僵心口猛地一震,仿佛这些文字是世间最坚硬的长矛,瞬间将他的外壳扎了粉碎。 “放手……”荀卿奋力挣扎起来,表情有些许扭曲,“放手,放开我!!” “这个世上无人值得我付出真心,我在乎的只有皇兄的江山稳固!方正臣你听清楚了,从头到尾我都在利用你!若不是想为皇兄效力,身为男子我怎么可能来到边关嫁给你!我也早就不是你认识的干干净净的七皇子!!你想要的人,你喜欢的人,十年前就死了!!” 利用……羞辱……方正臣听见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他整个人一瞬间变得晦暗无光,紧接着又迅速回过神来,“你胡说,这些气话我不会相信的!即便你先前对我无意,可如今你就是对我心动了!!我自己有眼睛,我看的清楚!!你就是我想要的人,你凭什么说我看错了!!” “我不是!!” 荀卿用了全身力气甩开他,抓紧自己的胸口,“你口中的阿轻,是自出生起就被人唾弃的下贱之子!你知道他给我取“轻”这个字意味着什么么?是因为连他都恨不得我命薄早死!我之所以能还能站在你眼前,是因为站在这里的不是那个没用的七殿下,而是杀伐果决的七王荀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是我踩着他人的尸骨,拼了命爬上去的!!那个没用的,懦弱的七殿下,早就被我杀死了!!” “够了!!” 方正臣愤然起身,扑上去把人按在床上。 天旋地转,视线颠倒,荀卿猛然对上一双炽热的双目,蓦然看见了其中蕴藏的哀伤,发热的头脑登时清醒了过来,心中最后一面屏障也跟着砰然间支离破碎,眼眶热了起来,碎片割碎了他的喉咙,疼的他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咬紧嘴唇。 方正臣也在眼泪落下之前败下阵来,垂首抵着他的胸膛,抓着他手臂的手向上攀去,十指相扣。 “别说了……” “别再说了……” 他抖着嘴唇把身下浑身冰凉的人拥紧在怀中,模糊说道:“你就是你……不管是阿轻还是荀卿,我喜欢的就是你……” “你说世人皆不可信,那是因为他们都不是我!” 方正臣紧了紧他的脖子委屈哭诉,“阿轻你看看我……” “我不是别人……我是那个以忠诚为魂的方家方正臣,是这辈子要与你之共度一生之人……!” “阿轻,我是你十年前就亲口认定的人……你怎么能丢下我……你凭什么丢下我!” 荀卿身上猛烈一震,眼眶欲裂,他重重摇头,闭上眼睛。 滚烫的泪珠滚落进鬓发之中,留下两行湿润的泪痕,他咬紧嘴唇将所有喘息和哽咽吞进肚子,然后,能动的那只手缓慢又坚定的向上抬起,在离方正臣的后背只有一厘米的距离停下,手指抖的不成样子。 下一刻,方正臣用力抓着他的手指扣在自己腰间,倏然抬头,张嘴咬住他的嘴唇。 唇齿交缠,他的眼泪滴落在荀卿的眼尾处,融进他脸上的泪痕,分不清楚究竟是谁先输得一败涂地。 荀卿长睫颤抖,他睁着双目,眼前骤然是方正臣双眼紧闭,放大数倍的脸,眼下的乌青和红肿的眼皮映入眼帘,长而浓密的睫毛湿润着颤抖着,急促又滚烫的呼气喷在他的脸颊上,热的他一个激灵。 这人昏迷时,他层无数次将自己的嘴唇覆上他的,比那人陷入昏厥之中是更加火热的温度,烫的他不敢靠近却又如同趋光的蚊蝇,明知这个人对他来说无比危险,可只要一时,一时便够了…… 那么热烈的,真切的情意,一瞬间足矣。 荀卿闭上了眼睛,打开唇缝收起牙齿。 唇间的活动变得火热,方正臣怔住睁开眼睛,看着荀卿的眼神中火烧燎原,双眼通红。 他是骗他的! 爱意不是虚假的,是真实存在的! 他是,喜欢自己的。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句话的同时,方正臣当即落下泪来,他抽抽嗒嗒张开嘴慌慌张张去回应,拉过荀卿的手压在枕边,紧紧与他十指相扣。 彩蛋: 狗子:欺负我……我哭! 没人碰宝子。 就是听听小曲,拉拉小手,喝喝小酒,亲亲小嘴这种…… 啊艹。 彩彩蛋: 艹了。 没给狗子洗澡。 改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我活着,就是你的绊脚石么 第16章 在床上除了说话还能干什么 16.在床上除了说话还能干什么 天边蒙蒙亮的时候荀卿睁开眼睛,眼前赫然是一只温暖的带着茧子的手。 荀卿眨眨眼睛完全醒了过来,稍稍抬起头,只见方正臣靠在床边,身上换了一身整齐的装束,带着清新的皂角香气,垂在肩上的发丝还在滴水,一手拿着书一首挡在自己眼前,他坐在外边,挡下了所有透进屋内的光。 “醒了?” 方正臣放下打发时间的书,不管发丝的水渍,又在荀卿身边躺下来,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脸红扑扑的看着他,手伸进薄被揉着他的后腰,轻声问:“你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是我勉强你了……睡得好么?” 酸软的后腰贴上方正臣温热的手心,有力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捏着他的腰间,被手指碰触的皮肤顿时激起一阵颤栗。 荀卿轻轻“嗯”了一声,把手伸向他的脸颊,抹去那颗摇摇欲坠的水珠,声音沙哑地说:“你什么时候叫人送热水进来的?” 方正臣歪着脖子蹭了蹭他的手,“你觉浅,我怕吵醒你,没叫他们进来,就找了处没人的地方用凉水先冲了冲。”方正臣注视着他小声道,“我想和你一起洗……我帮你擦背!”说完方正臣狡黠一笑,像是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样 。 荀卿望着他亮闪闪的眼睛,手指探向他的额头,方正臣是武将,身体素质本就比常人要好的多,前些日额头还能煮鸡蛋,意识不清醒的说胡话,现在高热褪去,完全看不出是大病初愈。 荀卿用手指勾画着他的眉峰,鼻梁,嘴唇,下巴,再顺着下颚线滑至长长的脖颈,锁骨…… 这具身体,真的很好。 手臂,腰腹,双腿,身体各处的肌肉线条流畅,用力时会将皮肤撑的鼓起来,却不会让他的任何一个动作显得笨重拖泥带水。肌肉坚硬,可他的身体却又十分柔软,能做出各种困难复杂的动作,腰肢数次耸起的时候宛如一张拉满的弓,日光投射在他腰肢上的汗渍,晶莹透亮…… 真……让人羡慕。 荀卿眼神微暗,被子下方,和对方贴在一起的右腿向后缩了缩…… 指尖相触之下,皮肤最先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方正臣凑近他,枕着他的枕头,长腿一勾,挑着他的腿勾上自己的腰间,让两人的身体完全贴在一处。 荀卿脸上红了起来,方正臣就像看不到一般,献宝一样问他:“你看到我的马儿了么?” “看到了。”荀卿点头,“它很漂亮,有灵性,很有自己的脾气,下人来报说他什么都不吃,你要快去看看。” 方正臣笑了,“千里认主,又在陌生的环境,如果看不到主人她是不会吃饭的,直到把自己饿死。你去啊!她只认识你和我的气味,等看到我们之中一人他就会吃饭了。千里是双胞胎,另一匹我养在宫中,她也一样认得你的。” 荀卿不解,“她们如何认识我的气味?” 方正臣的脸上兴奋的神情一顿,他看着荀卿的脸色小声支支吾吾说道:“你,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在太学的时候,你的衣裳总是坏的厉害……?” 荀卿边回忆边点头:“貌似是某家的小世子半夜挨不住饿,总是去厨房偷东西吃,一次吃不完就偷偷藏在我的衣箱里。我并不常宿在那边,不怎么收拾,结果藏在衣箱里的点心越来越多,引来了老鼠,连箱子都让老鼠钻了洞更别说我的衣裳……”说着说着荀卿忽然顿住,他看过去,“是你干的?” 疑问的口气,却是肯定句。 方正臣连忙举起右手,竖起三指贴着脑袋:“天地良心!我可没那个胆子弄坏你的衣裳!” “……” 荀卿半信半疑的眼神扫过来,方正臣拉过他的手放在唇边,讨好的轻啄几下,小声撒娇说:“我真的没有,不过箱子的洞是我凿出来的……” 彼时荀卿只偶尔与他们同吃同住,虽没有自己的宫殿可经常在二皇子殿下的宫中宿下,他就每天半夜三更,待所有人都睡着了悄悄起身,借着银白的月光,用小小的粗柄茶刀去钻那足有三指厚的梨木箱子,最后连茶刀都让他卷了刃才钻出能让老鼠通过的窟窿。 “……所以老鼠啃了我的衣裳后,你主动说要替我缝补。你看准了我面子薄,就是不还,也不会再找你要,于是再也没还给我,最后拿着我的衣裳回去养马……” “……”方正臣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着他点了点头。 荀卿看着他躺平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床帐长叹一声,有些心痛,那些可都是皇兄的赏赐…… “你啊……其中有几件衣服可是很珍贵的料子,我总共也没穿过几次……” 方正臣一听,连忙爬起来跪在床上道:“我,我知道你喜欢,所以后来我差人又搜罗来了相同的料子给你做了衣裳!” 荀卿一愣,“那怎么不拿给我?” “……嗯……嗯……我没敢……”方正臣声音越来越小,“你那么聪明,我要是还了新的给你,你肯定就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方正臣嘟嘟囔囔,“其实每年做衣裳时,我做了自己的,也叫人一并做了你的,可二皇子……不对,应该是陛下,陛下送给你的那些衣裳你看都看不过来,件件都是上等锦缎,什么花样的都有,跟那些相比,我实在难以拿出手……” 方正臣说着眉眼撇了下去,荀卿看着他失落的眼眸,不禁伸手抹上她的脸,眉眼一弯。 “拿来吧。” 方正臣愣了愣。 荀卿重复道:“拿来吧,我穿。谁会嫌自己的衣裳多呢?回去之后,一日换两件,很快就能全部穿个遍。” 回去…… 方正臣听见他说“回去”二字,一时间兴奋的全身血液澎湃,他揽着荀卿的腰,猛地翻身让他骑在自己身上,一眨不眨的地望着他,“你说要与我回去的!不能反悔!” 荀卿看着他,不解地点头,“自然要回去,大胜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而我们是拜过天地,入过洞房,对着上苍对着彼此发过誓言的,今后要生死与共的家人,我……不想与你分开……” 方正臣瞳孔震颤,身上一动想起身,荀卿先他一步按住他,双手撑在他的脑袋两侧,覆在他的上方,凝望着他,声音有些颤抖,“方正臣,离开大胜那日,我答应过你要给你一个答案,如今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下一刻,方正臣搂着他的脖子,紧紧贴上他的唇瓣。迷糊不清的声音在唇瓣之间消磨: “皇命不可违,可若是你叫我此生战死于沙场之上,我甘之如殆。” “……” 屋内温度渐渐攀升,荀卿抖着眼睛向他靠近,俯下身,手臂拢住他的脑袋…… 忽然听见屋外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他还没反映过来,只觉得肩头一沉,便被压进被褥之中。 门口“嘭”的一声巨响,屋门被人一脚踹开,巴戎寻怒气冲冲地踩在倒在地上,逝去了一半的房门上: “我夫君呢?!还不给本王子出来!” 方正臣听见他一口一个“夫君”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冷哼一声道:“什么夫君不夫君的!别以为这是在囵蒙境内我就由着你张狂!” 巴戎寻从太学的时候就不要脸,狐狸精! 巴戎寻看他能坐起来了,颇有些意外的挑着眉头,“呦,我弟弟把你照顾的挺好啊,这么快就能狗叫了。” “三王子才是,几日不见就听得懂狗语了,保不准再有几日就能化形了!” “你!” “哼!” 方正臣冷哼一声,与巴戎寻怒眼相向,不能在这个人前输了面子! 荀卿闷在被褥中,方才情况紧急,他只能环抱着方正臣的腰身,脑袋贴在他的胸前。 方正臣压抑怒火的呼吸声震耳欲聋,两人吵吵闹闹的要把房顶冲破,荀卿长长叹气,贴着方正臣的胸前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 太阳破出云层,日光从下巴照进眉眼,巴戎寻站在半扇门前不耐烦得抖腿,听着屋内不时传来温馨的低声交谈,巴戎寻终于听见自己的理智“咔嚓”断开,咬牙一拳头捶在门上,声音阴沉,“还不快出来!” 方正臣站在荀卿身后,为他扣好腰带上的最后一个银扣,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嘴上大声委屈道:“夫君瞧见了,第三王子也太没有耐心了,小心难当大任,浪费了夫君的一番苦心~” “用不着你操心,”不待荀卿开口,巴戎寻在门外替他答道:“我的好弟弟自当尽心尽力辅佐我,倒是你,以后不要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方正臣嘴角压得更低,荀卿拍拍他的手,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二人一见面就摆出一副要咬死对方的气势,低声对方正臣说道:“不要这样,这里到底不是自己家,就算我们同在太学读过书,在这里他是囵蒙的第三王子,你这是大不敬,万一被巴戎峥听见,你我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说完不看方正臣委屈的要死的脸色,冲着门外笑问:“这么大清早过来,可是有要紧事?” 第17章 那个人尽皆知的疯子 17.那个人尽皆知的疯子 “……” 第三王子沉默了。 要紧事? 他真希望自己有。 最好忙的晕头转向,看不见巴戎峥那个疯子。 那日他本想把荀卿和这厮带回自己府中,可巴戎峥非说父王让他接待他外使,这二人又身份特殊,不放在眼皮子底下他不放心,于是驳了他的话,将他们安排进了后院。 这后院本是他住的地方,巴戎峥把这二人安排在这里,又不允许他回自己的府邸,他只好找人又收拾了一间屋子,谁知巴戎峥知道了后怒不可遏,拿他第一王子的身份压他…… 巴戎峥端着酒杯,搬了张凳子堵在门前,淡定抿了一口温酒,从容道:“你就非要去住那小的只能下脚的客房?大哥的屋子就让你这么嫌弃?你若是有不喜欢的陈设摆件我可以让他们现在就换了去,大哥的屋子,你说了算。” 话至尾音甚至带上了些宠溺的味道。 巴戎寻紧蹙眉心,在屋里烦躁的团团转:“都说几遍了!你耳朵听不见还是理解有问题!放着空荡的客房不住,非要我宿在你这里!那么小一张床,两个大男人怎么睡!” 床,小? 巴戎峥扫了一眼那张能容他们二人在上面打滚的特制软榻,眉毛一挑,一件件跟他翻旧账,“怎么不能睡,你十岁之前都是与我同床共枕的,大王后身体不好,下人笨手笨脚照顾不好你,若不是我整晚整晚守着你,你怎么能活蹦乱跳,长这么高的个子,你忘了你每天搂着我的手臂喊‘哥哥’的样子了么。”说着巴戎峥在他高挑健壮的身影上细细打量,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无比自豪。 巴戎寻听着他口中这些听上去温馨至极的话,忽然一阵恶寒,大声道:“谁喊哥……不是,谁想要跟你同床共枕了!还不是你每天晚上偷偷摸摸爬上我的床,诓骗母妃说我离开你睡不着,把母妃哄走了!” 都怪这个疯子! 后来母妃觉得兄弟情深是件好事,到了夜间索性让下人把他送到巴戎峥床上,再没陪过他! 他想跟母妃睡! “是么?”巴戎峥脸色不变,反而有些开心似的,眉眼越发柔和,原来他知道啊,什么时候开始装睡的,竟然连他都骗过去了,不愧是他带大的弟弟…… “是,是大哥不想一个人睡,大哥怕天黑怕打雷,所以想让你陪着大哥,这样行不行?”巴戎峥走到桌前,倒上半杯热茶递到自家弟弟紧抿成一条线的嘴边,“说了这么长时间,嘴巴都干了,喝点茶润润嗓子,不要全喝完,马上就要就寝了。”巴戎峥柔声哄着,细心叮嘱,阿寻睡前喝多了水就会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习惯最是可怕,巴戎寻想也没想,连杯子都没接到自己手中,就着杯口听话的抿了两口,把头一转又要开骂,巴戎峥却已经绕到他身后,为他取下身上佩戴的饰品,岔开话题:“阿寻,这些日子若是没有我在身边,你出门定要让护卫跟着,我也会让我的死士暗中保护你。” 巴戎寻被伺候惯了,他张开双手十分配合的让巴戎峥取下自己的腰带,问:“出什么事了?” “眼线来报,自从你出发前往大胜之后老二便闭门不出,在府内不知道做些什么,他母族的势力近日也异常安分,成日夹起尾巴小心做人。” 巴戎寻微眯起眼睛,“事出反常必有妖,巴戎图尔和他母族一向看我不顺眼,我母妃在世之时他们母子成日找我们麻烦,他们连母妃一国公主的身份都看不上,我可不相信一个大胜亲王就能让他们害怕了。” “……”巴戎峥没有说话,轻手解下他镶满碎钻的流苏金冠,眼底卷席着暴风雪。 大王后去世之后,老二母家——阿日达氏族多次明目张胆上书父王除掉阿寻,打破盟约攻进大胜,父王怎么可能允许,于是他们起了杀心,竟多次派人来暗杀阿寻,若不是他发现的早,将人强硬地留在院中,处处带在身边,他费劲心思养大的弟弟就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永远闭上眼睛…… 巴戎峥低着头,出神的望着巴戎寻头顶的发旋,手指挑起他的一缕微卷的金发在手指上缠绕,身上也染上了与发丝相同的清新气息,阿寻的发丝很柔顺,浓密的长发在跑起来的时候好像囵蒙的火烧云,一团一团的,化开他心头的冰雪。 世人皆有隐秘之事。 而他所藏之事,是他的身份。 他亲生父母不详,名义上的母亲是囵蒙第一氏族的掌上明珠。 那个女人从小与“父王”一同长大,满心满眼只想成为他的妻子,成为囵蒙的王后,却最终顶着一个妾室的身份生下了一个孩子。女人满心怨念,从贫民窟捡来无名无姓的他,那一年他四岁。 女人在他面前亲手掐死了自己的亲子,让他代替那个不足月就死去的孩子,放在身边抚养,比起厌恶大王后,男人的背叛更让她觉得耻辱丢脸,遂为他取名为峥,立誓让他夺得囵蒙的王位,教导他的手段对当时年纪尚小的他可谓是残忍。 又一次被马鞭抽的遍体鳞伤之后,他实在受不了了,不顾下人的阻拦冲进“父王”的寝宫,却没想到遇上的是独自一人在满开的桃花树下玩球的,年仅四岁的第三王子。 “你找谁?” 小小的巴戎寻抱着有足他脑袋大的球,齐耳的金色卷发随着他的动作轻盈飘扬,明亮的大眼睛里映着天空的颜色,歪着脑袋一点也不怕生人。 “我母妃不在。” “……”他张了张嘴。 他是谁?他是成日诅咒他去死的人。 要是没有他的存在,他不需要每日担心那只消瘦如白骨的手什么时候会掐紧自己的脖子,不需要日夜弓着腰背,忧心被他人发觉与年龄不相符的身形,不需要每日活得如此战战兢兢…… 要是没有他…… 视线不知何时开始扭曲,他的身体仿佛化成了一滩粘稠的黑泥,他的呼吸搅动着黑泥,沼气上升黑泥咕嘟咕嘟翻涌,散发着让人无法靠近的恶臭和腥气。接着,黑泥动了动,有生命般朝着某个方向快速涌去。 将他拖进来。 既然都要死,那么他要下的地狱里,不能只有他一个人。 将他拖进来——! “你陪我玩儿呀!” 天真的声音不搀一丝杂质。 “你喜欢玩儿球么?” “……” 见他不说话,巴戎寻把球朝他抛过去,可他力气太小,球落在地上弹了几下最后滚到他的脚边,轻轻一撞又弹开了,他下意识的追着球蹲下来把球捡起来,一抬头,让他每日如入地狱的第三王子站在身前,他浑身一震一屁股坐在地上,视线正落在朝他张开的那双手上—— 向四周蔓延的淤泥停了下来,空气之中有股淡淡香气,他愣了愣,这是…… 来不及思考,骤然间,一条手臂裹着几乎刺眼的光猛然扎进黑泥之中,小拳头攥的死紧打碎了所有黑暗,冲着跪在黑泥潭底的他张开了手—— 淡紫的花色由上至下润过柔软的花瓣,底部微白,一朵势头正好的风铃草在他的眼前走马灯般缓缓落下。 巴戎寻朝他递过手心,小脸蛋因为到处跑动变得红扑扑的。 “哥哥,我送给你一朵小花,你陪我玩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么?” 他死死盯着小小手心里躺着的那朵风铃草说不出话。 囵蒙以花分尊卑,花瓣的颜色越是明亮,数量越少,种类越统一,代表此人身份越是尊贵,代表在囵蒙,能用此花为饰的只有他一人。 至于他,虽然是下人口中的第一王子,可“母妃”知道他身份卑贱,不允许他身上出现任何一朵花的模样,看见他去捡地上的野花也会重重惩罚他…… 可偏偏,是他恨得要死的人送给了他第一朵花。 手里的球应声掉落,他把手背在身后用力蹭,手都蹭到发红还是觉得不干净,小心翼翼由下至上包住眼前肉嘟嘟的白净小手,盯着那柔软灿烂的花瓣,眼中泛起泪光。 偏偏是它……偏偏是它…… 风铃草,象征着真诚与守候,予人此花,便是将自己的心意和忠诚也给予对方。 这个傻瓜向他求亲,自己却忘了一干二净…… 巴戎峥睁开眼睛看着他的头顶,满心满眼皆是欢喜。 没关系,他是做大哥的,他帮他记着。 他的弟弟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是他在临死前的大王后床前磕了一百零八个头,向囵蒙的女神发誓求来的,再没有人能比自己更有资格喜欢他,配得上他。 “你怎么了?”巴戎寻见他不说话,扭头看他,“你担心老二想找大麻烦?” 巴戎峥笑笑,摸摸他的脑袋,“不过是池中鱼误以为自己跳出池塘就能翻身为龙罢了,不必在意,大哥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快睡吧。” 巴戎峥声音淡淡的,好像根本没放在心上,巴戎寻打了个哈欠走到床边,脱鞋躺下,在床上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晚安……” 下一刻,巴戎寻猛地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他什么时候上的床?!! “我——!” 巴戎峥一手按着他的肩膀把人压在床上,一手解开床帐,轻声哄着,“没关系,哥哥在呢,哥哥在呢……” “你——!” “明日!明日大哥就去让他们再打一张新的床,大哥给你画新的图样。好了,现在,闭上眼睛……” 屋中—— 荀卿面无表情:“……” 巴戎寻坐在桌子边难受的扶额,“就是这样……”都是巴戎峥给他养成的坏习惯在作祟,他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装的久了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巴戎峥是把他当宠物养了! 荀卿双手撑着额头挡住眼前,一想到巴戎峥的野心,也跟着难受的要命。 方正臣皱着眉头听了半天,最后怒气冲冲瞪着巴戎寻,气得把拳头捏的咯吱响。 这人,这人果然不要脸!竟然想一脚踏两条船! 明明跟大王子两情相悦,同寝同食,却还大老远跑去大胜,把主意打到阿轻身上! 方正臣在桌下猛地拽住荀卿的衣裳,冲着敌人瞪圆了眼睛,还是得跑!! 彩蛋: 风铃草的花语正不正确我不管,就是要配给弟弟。 设定 1 大王子身上配的花的图案是满天星。 背景是满天星的大王子手里捧着一束风铃草。 本书最高颜值家族哈哈哈哈哈哈哈。 狗子举刀笑:比我好看的人都给我死。 《算术题时间》 长公主进宫三年后有了三王子。长公主进宫两年前真正的大王子出生。 现在的大王子明面上比三王子大了五岁,实际上大四加五岁。 初遇的时候,三王子四岁,大王子明面上九岁,实际十三岁…… …… 我在写什么乱七八糟的快给我结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那个人尽皆知的疯子 第18章 他人与我之间必是我生 18.他人与我之间必是我生 荀卿手指转着杯口画圈沉默不语。 巴戎寻说的不错,巴戎峥果然是个疯的,在旁人看来巴戎峥对第三王子可谓是好的不能再好,甚至在知晓了巴戎峥的“远大志向”之后再去看,某人分明就是在保护巴戎寻远离纷争,明里暗里在向自己中意之人低头示好。 只可惜在同样心存理想抱负的第三王子看来,第一王子是他坐上王位的最大的敌人,是在把他当宠物饲养,欲消磨他的志气,让他远离人心,远离王位…… 荀卿在心里叹气,都怪他平时看的话本子太少,不然定能总结出一个解决办法…… 巴戎寻盯了他半天,说:“你有事瞒我。”他从小察人脸色,一个眨眼他也能看得出其中藏着的意思,巴戎寻眼神微冷,长睫微微向下,“他与你说了什么?” 荀卿笑了笑,他们兄弟二人一个比一个敏感。 “放心,我做生意最讲诚信,既然与你有约在先,我必定会完成。”只是世间没有空手套白狼一说,有多大的**,便要付出多大的牺牲。荀卿微微笑着,隐去了最后一句话。 “……” 小骗子。巴戎寻腹诽一声,盯着他眯了眯眼睛,勾起嘴角,“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大不了就是输光本钱,血本无归,到时候大家共赴黄泉,地狱相见。”谁也别想好过。 荀卿望着他深蓝的眼眸,捂上自己的心口:“哥哥可别吓唬我,我不远万里走这一遭,自然是为了站在哥哥这边,要为哥哥出谋划策。只是……” “只是什么?”巴戎寻问。 “只是我听见,哥哥方才提到第二王子——巴戎图尔,总觉得心中不安。我思来想去,巴戎图尔只会是一个绊脚石,如今之计,最好是能尽快将其……” 荀卿话没说完,竖起手掌轻轻做了一个斜向下砍去的动作,乌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厉光。 囵蒙第二王子的母族也不是好惹的,族中主战者居多,前些年经常有死士侵入边关作乱,乃是皇兄刚登基之时的心头大患,若是能顺势将其在此时铲除,也算是解了皇兄心中一结。 趁此机会,他再顺便让巴戎寻看明白了某人的真心,二人关系有所缓和,巴戎寻对于未来的“王后”心中也能少些抵触……至于巴戎峥,能得到想要的人不说,他还送上二王子这么一大份贺礼,他也该拿出来些什么东西来换…… 眼见巴戎寻眉心微蹙,荀卿适度推了一把:“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我既要帮你坐稳那个位置,自然要除掉所有会对你有威胁的人和物,在我这里,首当其冲的便是巴戎图尔。更何况他一反常态,我相信不会有人觉得,他是真的想要关起门来好好做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巴戎寻轻叹一声,“他的姑母是我父王的亲生母亲,就是有着这层关系,连巴戎峥都不好动手,况且早年,她曾对我母妃格外照拂,若是可以,我想留她一命……” “呵。” 话没说完荀卿忽然笑出声,直接截断他的话。 巴戎寻皱眉,“……你笑什么?” 荀卿转着茶杯,抬眼的瞬间敛起笑容。 “你若早说你心中还有这么一丝念头,我在当初便该拒绝了你。” “你!” “你什么你。我以为七年质子能让你长了脑子,可没想到还是蠢笨至极。”荀卿的声音冷若冰霜:“巴戎寻,你当争夺王位是在过家家?你当史书上关于大胜皇家儿女的介绍少之又少,是为节省纸张笔墨?那是因为他们死得全都不明不白,能活着留下来的,不过是认为日后仍能从他们身上有利可图。” “至于你刚刚说,大王子至今没有对皇太后出手,是因为她是生养你囵蒙大王之人?简直可笑。若我是巴戎峥,寻得能动手的机会之后,第一个拿下的便是那位太后,若她与她身后的氏族无法听命于我,我再取下她的项上人头,叫她的氏族好好看看,这便是不听话的下场。” 巴戎寻登时脸色难看,荀卿却不给他休息的机会,“咣当”一声,反手把茶杯盖反扣与桌面,厉声斥道:“巴戎寻,收起你那廉价的仁慈之心,你想涉足的战场,没有人需要你的同情。”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盯着巴戎寻的眼睛点了最后一把火,放轻了声音:“哥哥,即便日后是我被人所杀,也是我技不如人,心服口服。你要做的,就是抛下我,逃得越远越好。此后卧薪尝胆,隐姓埋名,待找到时机,卷土重来。” “……”巴戎寻捏紧瓷杯,咬紧牙关:“那你呢?你的好皇兄登基之时,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荀卿一怔,手指微不可及的抖了一下。 听见他的话,方正臣也跟着一愣,他听说过一些事情,可到底发生过什么乃是皇家秘史,外人不得知……方正臣的手在桌下伸过去,紧紧握住他的。 荀卿垂眼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指,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看着巴戎寻说:“我无意皇位,只想跟在皇兄身边罢了,可语言的力量终究不足,于是我带了母家实力雄厚的五皇子的脑袋去向皇兄明志。” 他说:“我不想死。” 巴戎寻没有说话,盯了他半晌忽然起身,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我等你的消息。” 说完大步离开了后院。 方正臣低头摩挲着荀卿漂亮的手,听不见巴戎寻的脚步声了,有些开心地说:“终于走了……” 荀卿看了他一眼,抽回自己的手拿过茶壶倒茶,“你不觉得我残忍么?连与自己有血缘的亲唔——” 荀卿的声音戛然而止,方正臣堵上他的嘴巴,重重亲了一下,双唇相触发出好大一声。 荀卿呆楞着看向他,手臂还保持着拿着茶壶的动作,方正臣挪开脑袋趴在桌子上害羞的望着他。 “我明白。”方正臣说。 荀卿看着他出神,那双圆溜溜的湿润眼眸里,愚昧的只映着他略显僵硬地脸。 “没有人喜欢打打杀杀,可两军交战之时,若对敌方仁慈,死的便是我方将士,我更想要我的同伴活着从战场上走下来。”方正臣从他手上拿过茶壶放到一边,紧紧扣住他的手指贴在自己脸上,眼眸深邃,“而在你和五皇子之间,我必定选你。” 方正臣眼眸深邃,眼底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荀卿心口失了一拍,他动了动手指想把手收回来,方正臣却根本不给他机会,握着他的手指送到嘴边,望着荀卿的眸光好似化成了一片湖,随着他的心跳和呼吸泛起涟漪,波光映着斜阳,虹霞微现。 “阿轻,你拼命想要活下来的样子,我好喜欢。” “……” 荀卿沉默良久。 他脸色丝毫没有变化,只有心跳乱了频率,不受控制。 方正臣笑笑,继续了刚才的话题,问道:“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对付巴戎图尔?很早以前我曾在国宴上见识过他手下的人,一个个的鼻子朝天,目中无人,不过这也是因为他们一族在战场上立过不少功劳,实力强悍,前不久眼线来报,囵蒙的葵族试图叛乱,阿日达的人只用了三百人马不到,仅仅两个半日便斩杀大将,生擒族长,将其治的妥妥帖帖,可谓是有头脑,有手段。” “着实棘手……”荀卿说:“我在皇城之时就听说巴戎图尔张扬跋扈,要论起来,巴戎寻都略输他一筹,若说囵蒙王会选他继承王位,我绝不会信,可他的母家手握兵权,囵蒙王想要用兵,便要用他。我需要一个机会,让他不仅失去囵蒙王的信任,也要失去囵蒙的信任……” 顿了顿,荀卿微微勾起嘴角:“一个失去民心成为孤家寡人的二王子,他的死活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方正臣当即明白他的意图,轻笑一声,“我明白了。只是他在家中闭门不出,我们无法打探他的消息,在囵蒙能做的事情有限,恐怕不得不去找巴戎峥帮忙了……” 说到这里方正臣脸色有些不好看,他眼神扫过荀卿的脖颈,那一笔仇他还没报…… 荀卿捏捏他的手指,“我没有关系,将此事尽快解决,返回大胜才是最重要的。”方正臣在此,必须速战速决。 方正臣听见他说想回家,眼睛亮了起来,他拉着荀卿的手猛地站起来,“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 荀卿望着他的侧脸,看着那喜笑颜开的眉眼像是着了魔,听见那轻快的声音一声又一声,亲昵的念自己名字的时候,他的心绪轻飘飘的,身体也跟着轻了起来,被他周身带起的风吹得到处跑。 他只能紧紧盯着那道身影,和时不时转过来的脸庞,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落下,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巴戎峥的别院前。 门口的两守卫看见来人脸上皆是掠过一丝厌恶之情,一人上前将人挡在门外,“站住,无大王子传唤你们不得擅自前来,也不得在府中随意走动!要是有事,我会帮你转达!快回去!” 荀卿眼神扫过,还未开口,方正臣上前一步身体紧贴守卫的枪杆,眼眸半敛,眼底红光闪动: “那就请阁下告诉大王子,想要与我们王爷合作,就用你的头颅以表诚意吧。” 彩蛋: 越写越长我好绝望…… 最近做梦,梦见某狗一直在梦里哭…… 从头哭到尾…… 救命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他人与我之间必是我生 第19章 哪有自己更衣的 19.哪有自己更衣的 守卫被他眼中的凶光震慑,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怔在原地。 “来人,给我把这两个无礼的东西抓起来!” 后方传来一声咆哮,只见两个领边绣着双叶白花的侍卫将门前二人按下。 方正臣听见那略带阴沉的声音,微微偏过头看过去。 荀卿没有动,乌兰槿转身来到他面前,几日不见他眼下的黑眼圈更重了。 乌兰槿把手搭在肩上向二人行礼,“参见七王爷,将军,这人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我代他向您赔罪。” 荀卿勾起嘴角,笑意不及眼底,“客气了,本王无意与蝼蚁相争,可既然是第一王子的人,作为日后的合作伙伴,本王还是要多一句嘴,狗什么样,主人便什么样,要是有得了疯病的那可千万要看好了,别让他们跑出来,丢了主人家的脸。” “……”乌兰槿眼神微暗,更深的低下头,“多谢王爷指教。大王子算得您今日会来,已经在书房中等候了,请二位移步。” 方正臣哼了一声让开路,“我们走。”说完,等荀卿先迈出步伐,他才紧跟着走在他的身后。 见二人离开,一等侍卫走到乌兰槿身边问:“军师,这人该如何处置?” 乌兰槿从两人的背影上拉回眼神,两只眼睛在两名守卫脸上扫了一圈,最后眯起眼睛,目光落在一个人的脸上,有些好奇:“大王子府中人员管制森严,你是如何混进来的?” 守卫心头一颤,脸色瞬间变了却还是打着胆子会话,“军,军师这话是何意啊……?族中选拔上来护卫大王子的一人突发恶疾,那人是小人的表亲,族中长老这让小人来代替表亲的……您知道的呀……” 乌兰槿不想再听了,疲惫的摆摆手,“拖下去弄死吧,动静小些,别扰了大王子清听。” “是。” 侍卫应声冲自己兄弟使了个眼色,打算捂住他的嘴巴把人拖走,守卫脸色灰白,惊恐之下凄厉喊了一声:“等等!!” 乌兰槿停下脚步偏过头,阴郁的眼神扫了过去,“想说了?” 守卫战战兢,抖着声音:“我不明白……这么多人都没发现我有不对劲的地方,你如何看出我的身份?” 乌兰槿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我脑子比你好使?” 守卫:“……??” 乌兰槿点点自己的脑袋,“我自小便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看过一遍,听过一次便能熟记于心。氏族中人,尤其是能进入大王子府的人我必然见过,而我的记忆之中,没有你的存在。”乌兰槿盯着他,看着这个长相,他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咳咳……”连续几夜没有合眼,乌兰槿一动脑筋就头晕眼花,五脏六腑也跟着不舒服,他捂着嘴轻咳两声,皱着眉头边摆手边往书房走,“够了,快点解决了,把尸体送到第二王子府前。” “是。” 这边,荀卿看见敞开的书房门,脚下顿了顿整理了衣衫,抬腿迈入。 巴戎峥正在批改公文,落笔不停,“听说他去找你了。” 荀卿反驳道:“这句话并不完全正确,应该是,对于大王子的所作所为,他日思夜想不得其解,所以才来找我解惑。” 真是有意思的回答……巴戎峥唇角微微上扬,凌厉的笔锋勾下最后一撇,他抬眼看这两人,“你们今日来找我,可是已经能拿出足以让我满意的对策了?” “大王子应比我更清楚,你所想之事急不得,需要一步一步来。”荀卿道:“而第一步,就是解决第二王子。” 巴戎峥放下笔,起身走到茶桌边,“具体情况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我那个二弟本不是安分之人,此时却收起势头,明里暗里处处忍让,反倒是让我更想知道他在密谋些什么了,可有什么办法?” 方正臣刚想开口,荀卿悄悄拽住方正臣的衣袖,冲他轻轻摇头。 方正臣不明白,可他听话,乖乖闭上了嘴。荀卿道:“一个人的性格不会突然大变,二王子如此反常,恐怕是与人有过接触了。你手下的人可有报上什么消息?” “无。我也觉得他是与某人照过面,可没有消息报上来。我也曾多次派人查过,却也什么都没有查到。毕竟他母族支系众多,我手边能调配的人还是有限。” 方正臣想了想,开口道:“大王子果然做事谨慎,既然什么也没有查到,那就是什么事也没事发生,何苦再查下去了。” 巴戎峥手里一顿,看了他一眼,然后落在荀卿脸上。 荀卿跟着一笑,“不错,既然什么都没有查到,就说明第二王子安分守己,老老实实,打算俯首称臣了。” “……”巴戎峥眯起眼睛,认真琢磨他脸上的表情,确定自己没有漏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他语气有着些许试探,“你是认真的?” “自然是认真的,而且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方正臣在身后关紧门窗,荀卿低头摸索着手指的纹路压低声音:“囵蒙王心里早就明白,自己阳寿将至,对于继位人选恐怕心中也早有打算,你们兄弟三人也差不多该猜到了。大王子既然没有那个打算,不如趁此时去向囵蒙王表示态度,说你愿意辅佐第三王子继承王位,不知大王子意下如何?” “……” 巴戎峥没有说话,盯着手中的热茶缄默不语。 荀卿看着他的脸色走上前去,摆了两个茶杯拿起茶壶,“怎么,你不舍得?” 巴戎峥淬着晶莹蓝光的双眸落在他的脸上,“我说过了,我志不在此,你不用试探。” “那你是害怕了。” 荀卿肯定道。 从囵蒙王的态度来看,王位的继承人必定会落在巴戎峥身上,若是他拒绝,便是拒绝王命,是死罪。 “害怕?” 巴戎峥轻笑,“想达成他的愿望,同父王坦白是迟早的事,我只是在想,眼下真的是将此事说出的好时机,还是你们只是单纯的想借此害我。” 方正臣闻言脸色冷了下去,他把荀卿拉到身边远离那个危险:“害你?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总归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我们只想早些回家,你若是信不过我们,不如现在就让我们离开!” 巴戎峥没有说话,荀卿抱住方正臣气得发抖的手背,冲着巴戎峥道:“既然向囵蒙王开诚布公,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那么早一点又如何?眼下讲开了,一来为三王子今后可以顺利继位早做打算,二来我们可以放出风声,让二王子知道你的动静。他对王位如此执着,即便有人跟他吹耳边风,以他的性子必不会老实呆着,届时引蛇出洞,一举歼灭。” 门外传来明显的脚步声,门口响起敲门声:“乌兰槿参见大王子。” “进来。” 乌兰槿进门冲几人行礼,说,“还请大王子原谅,方才几位的话属下多多少少听了个大概,关于第二王子,属下也有一事禀报。” 八戎峥微抬下巴,“讲。” 乌兰槿冲着他深深低下头,“属下先行请罪,第二王子将暗桩安插进府中,我竟毫无察觉,今日好在有王爷提醒,才能将这些人彻底铲除。” 荀卿没有表示,抿了一口茶。 乌兰槿直起身继续道,“大王子,由此看来,第二王子绝不是坐以待毙,而是想找到什么把柄,对您,或者对第三王子出手。” 巴戎峥猛地握紧椅子扶手,抬起眼眸。巴戎图尔就算抓住什么把柄也无法轻易对他出手,可他的宝贝弟弟不一样…… 巴戎峥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眼眸冷若冰霜,“抓住的那些细作交由你去处置,一个都不要给我放过,让他们知道,想进第一王子府的大门容易,可要想从府门出去,就要做好掉一层皮的准备。” “是,毕竟是第二王子的人,属下以差人将人送回去了。”乌兰槿转向荀卿,“王爷,对于向大王开诚布公一事,小人有一言想说。” 荀卿颔首。 乌兰槿得到允许,开口说道:“大王对于继位一事尚且没有明言,谏言者多数无功而返,或是被大王训斥,继位一事便被压下了,若大王子在此时贸然前去恐怕也会惹第二王子背后之人疑心。在下想,不如先让族中人向大王重提此事,待市井之中流言纷纷,大王子再去面见大王,也不会显得突兀了。” 荀卿想了想,点头:“办法可行,只是时间上会拖得久,在此期间也要加倍防备第二王子,花费的人力物力,也需要考量。” 乌兰槿看向自家主人,“属下定会布置好一切,不让三王子受到伤害。” 巴戎峥手指轻点扶手,晶石般透亮的眼眸盯着荀卿,这是最好的办法……他无视方正臣戒备的凝视,起身上前几步站在荀卿面前,神情严肃:“不要将我们的计划告诉他。” “……”荀卿从容说道:“你在替他挡雷,他有权利知道。” “我想让他知道的,他自然会知道,而这些事情,他,不必知晓。” 巴戎峥锐利的眼神从他身上扫过,口气不善。 他的宝贝弟弟经历过日夜担惊受怕的七年,今后的一切,他都会为他挡下。 “他要做的,就是穿上王服,坐上我为他准备好的王座,接受女神的祝福,受众人敬仰。” 话毕巴戎峥甩袖走了,乌兰槿没有立马跟上,他冲荀卿微微弯下腰,代主人表示歉意:“王爷见谅,大王子心系三王子,任何牵扯三王子安危之事,大王子都会慎之又慎。” 荀卿云淡风轻:“无事。一直待在府中听不到什么消息,这几日我要出门走走。” “大王子交代过了,二位随时可以出门,配给二位的亲卫随时待命。”乌兰槿看向方正臣,“至于将军,您威名赫赫,为免引起骚动,若是出门还请以王爷亲眷自称,尽可能不要露出真面目,委屈将军了。” 方正臣丝毫不在意,“我有什么委屈的,你们看好第三王子才是,既然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别来让他捣乱,打乱我们的计划。”说完拉着荀卿快步离开书房。 乌兰槿在二人身后行礼,“自然。” 回到后院,只见下人搬着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进进出出,方正臣冲站在院中的鲁思微问:“这都是谁送来的?” 鲁思微走上前来行礼,手指指着左边的箱子道:“这些是第一王子送来的,屋中放进去的,是第三王子准备的。这段期间伺候王爷和将军的人也已经候着了,第三王子交代,没有二位的吩咐,他们就在院外等着,绝不进入院中。” 方正臣点点头,“知道了,快些收拾了就叫他们下去。” 鲁思微看了一眼荀卿,后者的轻飘飘看了过去,鲁思微得到了首肯才应了一声“是”。 方正臣牵着荀卿的手进入屋内,刚踏进一只脚,就被屋中金光闪闪的珠宝首饰晃得睁不开眼,他挑起一跟做工精美的簪子把玩,恨恨的想,女人家的东西也送过来,难不成过几日还想送姬妾上门?? 荀卿站在床前看了良久,床上摆放的衣裙怎么看怎么都是女子的,他心中浮现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方正臣,你来看……” “怎么了?东西有问题?”方正臣抛着簪子走到床边,看见床上的衣裙登时笑容僵在脸上,簪子没接住,落在床上。 他抓起那轻薄衣裙左看右看,猛然大惊,果然是他的尺寸! 男子身形本就比女子宽,更不用说他是习武之人,某些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好在囵蒙女子服饰多为纺纱,一层一层的穿起来,再带上面纱,足以遮住他的骨架,不大能看出来了。 荀卿捡起落在床上的簪子看了看,说道:“原来刚才说的委屈你是这个意思……”他以王爷的身份来此,可方正臣却是用七亲王家眷的名头,虽然城门之下引起了骚动,可那里都是大王子的人,消息很快便被封锁了,即便是有人说些什么,他们没有证据,到底只是流言,能做的无非是猜测试探,可也就到此为止。 方正臣的存在绝不能再被其他人知晓。 荀卿神色一变,按下挡在他和荀卿之间的纱裙,正色道:“你近期还是留在府中,为我接应为好。” 方正臣心里一惊,以为他要抛下自己,把衣裙一丢双手环住他的腰困在自己怀中,脸上少见的收起了玩闹的笑容,一脸认真:“你休想丢下我!我既然到了这里,就是已经做好了所有打算!我知道你很厉害,可你不要忘了,我也很厉害。” 方正臣有些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我十二岁披甲上阵,生死之局历经无数,你要相信,在这里我一定是你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我不需要保护!” 十指连心,荀卿心口一跳,他感受到了对方的心声,并被引导着与他趋于同一频率,好快…… “我知道了。”荀卿露出笑容,他轻轻挣了一下,方正臣松开手,只见荀卿白皙的手伸向自己,越过耳侧,发髻一动,发丝散开落了一肩。 荀卿从他鬓边各挑起一缕,轻轻一挽用发簪固定住,冰凉的手指有意无意划过方正臣通红的耳廓,他笑了笑,“好了。” “不好!” 方正臣一把抓住他收回的手贴在自己胸前,他粗重喘息着,凝望着荀卿的乌黑双瞳荧光闪烁。 手心传来对方的温度,和急促的心跳,荀卿脸上染上红晕,贴着方正臣肌肤的小指由温凉逐渐变得滚烫,再传到无名指,一根一根知道将整个手掌温暖,那热度也丝毫不见消退,双眸被对方捕获无法逃脱,他也不想逃脱,甚至贪婪地想要占据方正臣眼眸之中更多位置。 方正臣紧紧盯着他,观察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牵着他的手指,伸进自己最里面的衣衫之下,滚烫的肌肤被手指触碰,两人都一激灵,方正臣停下动作缓了缓呼吸,随后扣着他的手指扒下了自己的衣服,露出半边肩头,艰难掩饰着粗重的火热气息:“这衣裳我没见过,你帮我换……” 荀卿喉结上下滚动,下一刻他用力拽开了方正臣的衣衫。 腰带早就被方正臣自己解开了一半,此时就不堪一击掉落在了地上,看不见的地方响起撕裂声,这道声音如同一道点火的号令,熊熊大火焚尽了他尚存的理智,荀卿拍开方正臣抓着自己的手指,推着他的肩膀倾身倒在床上,一件一件撕了遮挡这具身体的布片,撕不开的衣结他甚至用牙去咬。 方正臣惊讶之余,望见荀卿浮出眼底的占有欲,他双手环住身上的人,紧紧闭上眼睛满脸欢喜,激动的声音颤抖,一遍一遍的蛊惑他:“阿轻……阿轻……我是你的,我是你的……你想怎么样对我都可以……殿下……我永远是属于你的……” 彩蛋: 好像写歪了…… 彩蛋: 好像写歪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哪有自己更衣的 第20章 我骗你,对不起 20.我骗你,对不起 没羞没臊的过了好几日昏天黑地的日子,荀卿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床帐想,因为贪欢耽误了正事,他大概是疯了…… 方正臣双手双脚缠着他,看见他发呆的模样明白他心中在想什么,讨好的蹭了蹭他的脸,“不必担心,我已经交代鲁管家,让他事无大小随时来报,这几日一点动静也没有,说明什么事也没有。况且巴戎峥的风声刚放出去,我们现在出去,正好看看效果如何。” “王爷。”鲁思微听见屋内传来说话声,轻轻敲了敲门。 “何事?”荀卿声音还带着刚起床时的沙哑。 “第一王子身边文官来报,第一王子昨夜应召出门,至今未归。第三王子来了一趟之后,听说您不方便之后就出门了,让我带话给您,今日若是有空,在回春馆一见。” 荀卿随即从床上半坐起来掀开床帐,冲着门口朗声道:“知道了,准备一下,即刻出门。” “是。” 鲁思微的身影和脚步声消失在门前,荀卿算了算时间,一夜未归并非不同寻常,可眼下这个时候……若是今日再不回来,恐怕情况不好…… 方正臣早在鲁思微敲门的时候就翻身下床,利落的拿出囵蒙衣袍为荀卿更衣,收拾好他,再从箱子里随便挑了件布料最多的女装给自己套上,一边挽发一边说:“他的速度很快,眼下城中已经多多少少传开了,说是囵蒙王已经有意将王位传于第一王子,这几日巴戎图尔都没有什么消息,倒还挺沉的下心,不过以他之前的品性来看,恐怕也就是这几日了,王位继承,说到底不过是囵蒙王的一念之间,一步错则满盘皆输,他等不起。” 方正臣对着铜镜戴上面纱,起身把发簪交到荀卿手中,他稍稍变换了嗓音,冲他一笑:“夫君,帮我戴上。” 荀卿把发簪插进他的发间,在他的注视下认真挽起他的手,推开了门。 府门前,鲁思微看见二人,让开门前,“王爷,按您的吩咐都已经准备好了。” “嗯。”荀卿打量着马车周围的人手,看起来是小厮,可若是细看,他们举手投足间都有相似的地方,鲁思微低声道,“为方便传递消息,小人会留在府中。” 荀卿双目微敛,“此时此事,我也只放心交给你。” “王爷放心。” 荀卿拉过方正臣的手,先将他扶上了马车随后自己跟着弯腰钻了进去。 马车一路缓缓行进,荀卿掀开一丝车帘看向外面,这辆马车很普通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吸引众人的目光,可他的直觉一向很准,眼神飞速扫过一个角落,随后放下了车帘,低声说道:“我们被盯上了。” 方正臣笑道:“我就说老二不会让我们等太久,况且你到囵蒙之后从不出大王子府门,估计他早在暗自揣测你们之间是否有交易。” “交易……”荀卿想了想,这回他大大方方掀开车帘,手肘支起托着下巴,看见一个小孩儿痴痴地望着自己发呆,他冲着小娃娃勾了勾手指,等小孩儿呆呆的走到车窗边,他从小桌上端了一盘点心果子递了过去,就听见小孩儿发出欢天喜地的叫声,连声道谢,蹦蹦跳跳地跑了。 望着那小孩雀跃的背影,荀卿低声自语,“交易有,祸心也有,他想要什么我都为他准备好了,就怕他不上钩啊……”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荀卿笑了马车后像车里的人伸出手,“来。” 脚下迈出一步,清脆的铃铛声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一同望向门口迟迟不下车,只伸出一只手臂的女人,玫瑰色的金纺纱在日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引人遐想。 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视线,女人迟疑了一下,手臂往回缩了一下,却被荀卿猛地扣住了手腕。 荀卿摩挲着女人的手臂,“害羞什么,有我在。”说完一个用力将车里的人拉向自己,凌乱的铃铛声之下一个美艳女人被迫扑进了他的怀中。 女人匍匐在荀卿胸前,众人瞪大了眼睛也只能看见那女人的侧脸,一张脸只露出了眼睛,亮闪闪的望着高出自己一头的男人,手臂柔弱无骨的环着她心目中的英雄的后颈。 “抱我。” 女人晃了晃腿,蓬松的衣群下半截小腿和没有穿鞋的脚若隐若现,脚腕处的的金铃“叮当叮当”响个不停,撩拨着所有人的心。 荀卿二话不说,手臂穿过他的背后和腿弯,将人抱了起来,轻松走进大门,女人则紧紧搂着他埋在他怀中,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下人在前面带路,荀卿步伐稳健上了二楼,进入金字雅间,消失在众人眼前,将无数艳羡的目光隔绝在门外。 雅间的门刚一关上,方正臣几乎是瞬间从荀卿身上跳下来,掀开他的衣袖轻柔他充血的手臂,紧张问道:“疼么?你怎么还真的把我抱上来了……”原本说好的计划是阿轻呵斥他几句,他挨骂之后哭哭啼啼自己跑上去的! 荀卿摇着头淡淡说道:“一个你而已,我抱的动。我不想没由来的斥责你。” 方正臣感动的要掉下眼泪,他拼命忍住了,低头给他手臂按摩。 眼看着两人只见的气氛越来越浓烈,坐在桌子边的巴戎寻忍无可忍,“你们两个……给我收敛一些!” 听见声音,二人才把视线放到了他的身上,荀卿和方正臣走过去在桌边坐下,荀卿说道:“越是弄出些动静,越能引起第二王子的注意,我们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巴戎寻冷哼一声,“大局?那你的大局之中,巴戎峥排在什么位置,我又排在什么位置?” 不等荀卿开口,方正臣迅速接住他的话,“那自然是我第一,你和巴戎峥并列第二了。” “……”巴戎寻手里一顿,看向荀卿,平时宝石一般绚丽的眸子此时竟像是碎成了几半,让人心惊。 “……这就是你的打算?”巴戎寻声音低沉,“将老二解决之后,便让我和巴戎峥鹬蚌相争,而你坐收渔翁之利?还是他许了你更多的好处?” 荀卿愣了一下,巴戎寻陡然出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掐着他的脖子质问:“有什么东西的价值能超越那件宝物!有什么东西是他能给你而我给不了的!明明我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为何你要与外人联手害我?!” 方正臣也没想到巴戎寻突如其来的举动,一瞬间的失神之后抽出腰间匕首抵上他的脖子,眼底血色迅速蔓延: “放开他!!” 一时间,屋中的温度骤然下降到冰点,巴戎寻仿佛根本不在意脖子上的刀刃,甚至掐着荀卿脖子的双手又用上了些力道。 呼吸受制于人,连咽唾沫都艰难,荀卿脸上却不见丝毫惊慌,静静看着他半晌,道: “方正臣,把刀放下。” 方正臣牙关紧咬。 “把 刀 放下。”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 方正臣脸色阴沉,收刀入鞘,别进腰间,瞪着巴戎寻大声道:“该你了!” “……” 巴戎寻没有动作,荀卿伸手按住他掐在自己命脉的手臂,刚碰到一瞬,就感觉到对方狠狠一颤。 对上他慌乱的眼神,荀卿轻声安抚道: “巴戎寻,你在心急什么?” 荀卿一语中的,巴戎寻脸色一僵,送开了手颓然倒在椅子上,别过头去,眸子盯着一个黑点出神。 良久,他闷声道:“我的贴身小厮死了……” 小厮? 荀卿想起来了,是那名曾给他端过水的,年纪不大的侍从。 “昨夜,巴戎峥受诏入王城之后突然没有了他的踪影,今早得到消息,他死在了枯井之中……大家都说他是不小心失足坠落,可这绝不可能……!他是巴戎峥手下教出来的人,身手很好,绝不可能因为失足坠落。巴戎峥刚走不过几个时辰,就有人对我的贴身小厮痛下杀手,并且抛尸井中……!” 想起了那具尸体的惨状,巴戎寻瞳孔颤抖,眼前浮现出各种栩栩如生的画面,他咬牙紧紧闭上眼睛,嘴里喃喃道:“荀卿……你若是我,也会心急的……我实在不知道,身边还有何人可以相信……” 荀卿看着他紧紧攥成拳头的手,想也不想,把手罩在他的手背上。 “哥哥。”荀卿唤他。 巴戎寻猛地一震,缓缓转过头望着他,荀卿紧紧包住巴戎寻冰凉的手,面目严肃,缓慢而坚定的说道:“哥哥是不是以为,我答应帮助哥哥,只是为了哥哥手中的那样宝物?” “……” 面对着巴戎寻目光中投来的困惑,荀卿摇了摇头,望向巴戎寻的眼睛里多了些别的东西,他说:“哥哥,很久很久以前,我曾受恩于一人。他救我数次,于是我答应他,若有一日你深陷水深火热的漩涡,我会助你脱身。” 巴戎寻心口猛地一颤,他望着荀卿的眼睛,良久,却还是垂下眼眸,摇了摇头。 这个世上唯一能保护他的,是他的母妃。 可是母妃不在了。 能保护他的,只有他自己。 可他,真的能保护自己么…… “哥哥!” 感受到巴戎寻虚弱无力的放下手,荀卿用力一拽让他贴近自己,逼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哥哥现在是受了伤,才会畏惧虚无缥缈的茫茫前路,可我知道哥哥绝不会退缩!孤身一人做了七年质子生出的决心,哥哥绝对不会轻言放弃!哥哥,我知道我谎言无数,哥哥始终对我怀有戒心,可我一定是哥哥能相信的人!” 大概是荀卿言辞恳切真诚,巴戎寻瞧着他眼中泛起一丝微光,“……你说的是真的?哪怕我并没有称王的才能?” 听见他这么说,荀卿轻笑着摇头:“不会有比质疑自己的人更适合称王,何况,今后会有人永远陪伴与哥哥身侧,一步一步指导你,绝不会让你迷失方向。” 巴戎寻呆愣的眨了眨眼睛,“你说的是……” “那些都是后话,眼下这些都不重要。”荀卿见他冷静下来,适时转开话题。 “哥哥,我与巴戎峥有过约定,要与他联手彻底铲除巴戎图尔,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眼下巴戎图尔已经按捺不住了,大王子在王城中的时间越久,他越会着急,担心囵蒙王将王位传于巴戎峥,我们已经探听到流言纷起的这几日,阿日达的兵马蠢蠢欲动,反叛之意昭然若揭,我们只需要静静等着他露出马脚。” 荀卿盯着他的眼眸,“所以在巴戎峥受召入王城这段时间,哥哥务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巴戎寻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荀卿双目明亮,言辞凿凿,握着他的那双手温凉,就像是……就像是母妃临终前,握着他的手,对他嘱托…… 巴戎寻缓了口气,再睁开眼睛已经重新恢复镇定,他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老二母族好战,即便有军师坐镇,在此时也已经镇不住他们了,只能与他们同进退。也亏得我手下的人他们都不认识,才探听到一些消息。只听说他曾从西关带回来了一个人秘密送入府中,至于查不到底细,其一是因为那人被保护的十分隐秘,其二则是因为那人音容相貌极为可怖,成日以黑纱掩面,声音也犹如地狱恶鬼悲鸣,实在是叫人无从查起。” 荀卿沉下心绪:“西部诸国都为小国,他们为了自保一向少起战事,也算是维持着表面的和平,怎么会……” 话锋戛然而止,荀卿眼神扫向坐在一边同样陷入沉思,脸色阴翳的方正臣,若是他没记错,方正臣失去父兄的第一场战役便是西关的西殷,当年一役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去查为何边陲小国联手突袭大胜,莫非其中还有别的隐情…… “若那人真的是从西关而来,巴戎图尔便已经不再是单单反叛,而是通敌叛国,其罪当诛!”巴戎寻说道:“我会再让人去接着查,若真是后者,无需再等,即刻便可将他抓捕下狱!” 荀卿稳下心神,“哥哥尽管放手去做,巴戎峥觐见前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兵马充足,真到紧要关头也可调遣御下军将,定能将有谋反之意者尽数清除。” 巴戎寻听见他提起巴戎峥,胸口某个地方轻轻颤了一颤,让他不舒服的皱起眉头,他想了想,忍不住问:“巴戎峥……受召入城也在你们的计划之中么?” 荀卿顿了顿,看见他眉宇间的愁容,他抿着笑意摇了摇头,说道:“不在。”计划是巴戎峥主动觐见囵蒙王,被传召确实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近日城中流言纷纷,说囵蒙王有意将王位传于巴戎峥,可那些不过是流言蜚语,囵蒙王意下如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只不过,即便他认定王位继承人是第一王子,在他开口之前被他人道明,囵蒙王必定怀疑巴戎峥是否对王位有莫大野心,这绝不是一件好事。虽说巴戎峥在王城之中越久,对我们的计划越有利,可在囵蒙王身边的日子想必并不好过。” 话毕荀卿随意笑笑:“哥哥也不必太过在意,我说过了,有些牺牲是必要的。” 巴戎寻捏紧手心,“可为什么是他不是我……”他难道不是巴戎峥养在身边,随时充当挡箭牌的棋子么…… 荀卿适时接上他的话,“大王子说过了,他要去做那个风口浪尖的人。” 巴戎寻怔住。 荀卿道:“他不让我告诉你,可我觉得你该提前有所准备,他莫名其妙为你挡雷,恐怕是对你另有所图,他到底是我们的敌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荀卿托着下巴冲他狡黠一笑: “哥哥,你要小心。” “……” 来不及给巴戎寻思索的时间,楼下响起第一声打斗的声音,方正臣眼神一凛,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来了。” 荀卿不急不慌,他起身看着巴戎寻,“哥哥,现在开始,我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巴戎寻迅速反应过来,镇定一笑,“不就是去老二府中走一遭么,我怕他不成!” 荀卿笑了:“不用担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大王子和我,定会护你周全。” 急促的脚步声由下至上朝着这边而来,荀卿转身看着在门口戒备的方正臣捏紧了手心。 “你过来。”他轻轻说。 方正臣回过头,看着荀卿略微苍白的脸,于是浅笑着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别唔——!” “怕”字还未出口,方正臣眼看着荀卿抬手朝自己撒了一把粉末,他下意识屏住口鼻,可是粉末已经被吸进鼻腔,登时便软了身子一头栽在荀卿身上。 药性猛烈,方正臣手脚颤抖,只能奋力瞪大眼睛,嘴里发出不清楚的声音,“你……骗……我……” 巴戎寻也被荀卿突然的动作惊得愣住,荀卿却一言不发,沉着冷静地拖着他,迅速把人塞进床下,从方正臣胸前抽出了匕首,深深望着他微微一笑:“嗯,我骗你,对不起。” 看见荀卿露出的笑意,方正臣抖成了筛子,浑身上下被冷汗浸湿了。 他恨。 恨自己无力,恨自己的身体被药物控制的如此容易,恨巴戎寻和巴戎峥,恨囵蒙……却丝毫没有想过去恨眼前的这个仿佛决意去死的人。 “……别……走……” 下一秒屋门应声而破,方正臣目跐尽裂,咬紧了嘴唇不敢再发出声音,现在的他只会拖阿轻的后腿! 荀卿一脚踹了屏风,将手中的茶杯向门口掷去,来人为了躲避,一时闭了眼,再睁开时已经失了先机。 荀卿用匕首抵上巴戎寻的咽喉,冰冷的眼眸对上门口的不速之客,“我知道你们是谁的人,劝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死之前,手上的匕首必定贯穿巴戎寻的脖颈。一日之内死了两位王族,大胜不会放过你们,囵蒙王不会放过你们,第一王子,下一任的囵蒙新王,更不会放过你们。” 来人面面相觑,为首之人听见荀卿的话微微眯起眼睛,而后恭敬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也请您不要为难小的们,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一趟,第二王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荀卿微抬下巴,从容镇定: “带路。” 彩蛋: 巴戎峥:弟弟救命,有人害我。 狗子orz:主人骗我……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我骗你,对不起 第21章 从地狱爬出来的人 21.从地狱爬出来的人 第二王子府内,下人听着屋内劈里啪啦的名器碎裂之音统统跪在了地上。 巴戎图尔摔了最后一件瓷瓶,看着一地碎片胸口鼓动如风箱,门口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不等通报粗暴地推开书房的门,用极其沙哑的声音说道:“殿下,听说您找人绑了大胜的七王爷?!您为何不同在下先行商量?!” 巴戎图尔心头暴跳如雷,他拼命压抑着怒火:“找先生商量?先生除了让我等就是等!我听先生的话已经干等了一晚上,难道先生还想让我再等一晚上,眼睁睁看着巴戎峥成为下任新王么?!” “囵蒙王召见王子是常有之事,况且今日城中流言纷纷,一个在任的王不会允许任何人对他的位置有野心,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子!殿下稍安勿躁,马上就会有消息……”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叫我稍安勿躁!” 第二王子一脚踹翻了桌子,冲上去揪起蒙面人的衣领,面具在冲击之下歪了一个角,露出伤痕遍布的下巴,巴戎图尔盯着他恶狠狠道:“我母族手握囵蒙重兵,王位早已是我囊中之物!若非先生劝我收敛锋芒,早在我母族平内乱之时父王便该宣称我为继承人了!我敬重你的身份,称你一声先生,可你也该有自知之明,少在本王子面前蹬鼻子上脸!” 蒙面人咬紧牙,透过面具上的两个洞瞪着他,“王位不过是一纸诏书,不得民心你凭什么称王!第一王子藏了那么长时间,一夜之间突然成为人们口中的继承人,这分明就是有蹊跷!还有第三王子,他莫名其妙带回来一个大胜的七王爷,明面上说是他的夫婿,却一直住在大王子府中,殿下不要忘了,那可是大胜皇弟的亲弟!” “管他狗屁!” 巴戎图尔一把把他扔在地上,踩上他的胸口,“我早让人查过,那个七王爷不过是皇帝小儿的一条狗罢了,自小不受重视,根本不配当皇子!他跟我那个弟弟一个样,都是贱人之子!他们就该早早地去死!” “你!” 蒙面人也是气急,可到底人在屋檐下,他扶正面具缓了好口气,压下怒火,尽量让自己不要乱了阵脚,尽量平心静气说道:“算了,既然已经把人绑来了多说无用,还是快将人带来,问清楚他们的计划!” 巴戎图尔冷哼一声,高声喊道:“滚进来!” 守卫打开门,荀卿乌黑的眼珠飞快扫了两下,瞬间看清了屋内的局面,更加握紧了手中的刀柄抵在巴戎寻脖颈上,“第二王子,我们终于见面了。” 巴戎图尔脸色阴沉如水,“我让你们把人带回来,怎么只有他们两个?” “二王子息怒,屋内只有他们二人,他身边的女人已经逃走了……”首领见他面色不善,连忙上前几步耳语道:“启禀二王子,方才这大胜人说,第一王子即将成为下任新王……我们,不敢动他……” “废物!”听见他提到新王二字,巴戎图尔登时怒不可遏,一脚踹在他身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王命未下,他巴戎峥算什么东西!阿日达氏族战功赫赫,我才是父王的第一人选!” 首领迅速单膝跪地,“是,是!您才是囵蒙的天!是女神选中的王!” “哼!”巴戎图尔转头盯着眼前的小子,果然和报上来的消息一样一身书卷气,病怏怏的,至于另一个,他从未放在眼中过。 巴戎图尔缓步上前逼近他,笑容里带着狠厉,“七王爷身份尊贵,既然来了囵蒙,也该让本王子好好招待才是,成日呆在大王子府中算怎么回事?哦……我知道了,定是我大哥将你圈在府中不让你自由出入。私囚外使可是大罪,我去同父王说,废了他的王子身份给你赔罪,如何?” “……” 荀卿明白了,巴戎图尔是想用自己的身份要挟巴戎峥,可惜了,巴戎峥宝贝的另有其人,不仅如此,巴戎峥恐怕巴不得他早点遭殃……至于巴戎图尔,果然同巴戎峥所说,有脑子,可是不多,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巴戎寻才是他一直暗中保护的人。 巴戎寻也明白了巴戎图尔的意思,假意嗔怒:“你在说什么?!这跟巴戎峥有什么关系!” 荀卿轻笑一声,“第二王子,你的算盘打错了,本王是第三王子的夫婿,本王是为了他才来的囵蒙,至于暂居于第一王子府中,这你该问第三王子才是,本王是外人,没有选择的权利,自然是客随主便。” 巴戎图尔听完低下头,荀卿见他脸上放松了下来,反而心里咯噔一声,接着,巴戎图尔低着头阴恻恻地笑出了声,从轻笑到不受控制的仰头大笑。 放肆地笑声如同尖锐长针,刺破荀卿每一寸肌肤,那深深刻进骨缝里的惧意被激起,荀卿咬紧了嘴唇,手腕不受控制的轻抖。 这一抖便被常年在战场上的巴戎图尔发现了破绽,他迅速出手将荀卿手中的匕首打落,飞起一脚踹开碍事的巴戎寻,反手一巴掌扇在荀卿的脸上,看着他扑倒在地上阴声大骂: “听你大爷放屁!” “这个时候还想骗我,你当我的眼线都是废物?” 巴戎图尔一脚踩上他的脑袋,活动着自己的手腕,“我唤你一声七王爷是给你面子,我早就派人打听过你,你和巴戎寻一样,都是贱婢生养的!大胜的皇帝小儿宠着你,给你个王爷当当,结果你还真把自己当什么厉害人物了?!告诉你,无论是你还是我这个废物弟弟,在我眼中都是肮脏的贱奴!恶心下贱的垃圾!” 巴戎寻闻言暴怒,冲上去想揍人却被两名守卫死死按住,只能扯着嗓子朝他大吼:“巴戎图尔你找死!!你算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子胆敢辱没我母妃!我母妃是何其高贵之人,那儿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巴戎寻死死瞪着巴戎图尔,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可他更担心荀卿,他看见荀卿倒下的地方,有一片尖锐的瓷片……! 荀卿匍匐在地上好半天没动,心下松了口气,好在手臂下意识挡在脸前,不然扎进手臂的瓷片也许就会扎穿他的眼睛…… 还好……还好……手臂伤了不要紧,他受过的刑罚比这些多得多,他受得住,等伤势好了,他照样可以用手吃饭,提笔写字,他只是会,疼上一阵罢了…… 看见荀卿脸上毫无挣扎,巴戎图尔更是被激怒了,冲巴戎寻高吼一声“你闭嘴!”,他蹲下身,拽着荀卿的头发把人从地上薅起来,逼他直视自己:“你笑什么!” 荀卿看也不看他,乌黑的眼珠越过他的肩头,落在后方的阴影处——那个蒙面人的身上。 他说:“笑你啊。明明是囵蒙的第二王子,却连做了他人的傀儡都不自知。” “什么……?”巴戎图尔愣了愣。 荀卿转动眼珠,在扭曲的视野之中缓慢对上巴戎图尔的眼睛,“你是不是以为,除掉你的两个兄弟,再有母族的支持,王位便是你的了?” 看见巴戎图尔眼神微震,荀卿嗤笑一声,眼神在霎那间变得森冷,锋利如刀的眸光捅穿了他。 “你想都别想。” “囵蒙从不看重血脉,只有品德贤良,能带领囵蒙走上百年繁荣之人,才有坐上王位的资格。” “至于你,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子,一辈子都碰不到那个位置。” 巴戎图尔浑身一震,他松开荀卿站起身,“……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叫,通敌叛国?” 荀卿猛地伸出手指着那个蒙面人,咬牙切齿道:“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可一个人的样貌声音能改,习惯却改不了。这个人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香气,那是由生长于西殷的一株,名为缭乱的三叶花调成。缭乱并不名贵,可知晓其能用来调香,并且知其配方的只有西殷之人!第二王子,你将一个因为暴政而被灭国的人接进府中,甚至奉为军师听之任之,此等丑事,你觉得囵蒙王会如何处置你呢?!” 霎时间书房内寂静无声,巴戎图尔僵硬的扭头盯着蒙面人。 “先生,他说的,可是真的?” “……” “说话!!”巴戎图尔飞起一脚,一片碎瓷隔开蒙面人的衣摆,没入他的小腿,蒙面人闷哼一声,后退几步,后脑磕上墙壁。 面具掉落在地,露出脸上斑驳的伤痕,尤其是一道如肉虫一般的疤痕,由左至右横穿整张脸,可以想象那件嗜血的冷兵器是如何从他脸上毫不留情的划过。 “哈……”蒙面人捂着脸,疯狂的眼神从指缝中透出,他在笑,可满是伤痕的脸上皱起来更加可怖。 “第二王子为何如此生气?我是西殷人不错,可西殷一朝灭国成为他国的附属之地,如今我已经是个无家可归之人,你既将我救回来,我便已经打算臣服于你。你也该知道,我从未做过对你不利的事,他说这些,不过是想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 他捡起地上的面具重新戴在脸上,一瘸一拐走道荀卿面前,从面具的两个窟窿里盯着这个让他灭国的仇人笑了:“不过他有一点说的没错,你我如今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即便你杀了我,若是不处理了这些人,你一样活不了。” 眼神一瞥,他的目光落在巴戎图尔的脸上,自上而下俯视着他,贪欲尽浮出眼底,“第二王子,若你想解决所有的事,就只有一个选择,成为囵蒙新王,到时候再没有人能质疑你的话,没有人能对你说不。” 巴戎图尔脑袋里嗡的一响,心底的角落涌出一团一团黑雾。 他说的是成为囵蒙新王,而不是成为囵蒙的王位继承人。 这个人是在示意他,逼父王退位。 彩蛋: 糟心…… 骂人的话翻来覆去就那几句…… 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从地狱爬出来的人 第22章 他不是父王喜欢的蓝色鸢尾 22.他不是父王喜欢的蓝色鸢尾 巴戎寻浑身一抖,僵硬地扭头盯着巴戎图尔,嘴中喃喃道:“别听……巴戎图尔,别听!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说这些无非是想诓骗你为他报灭国之仇,倘若真的踏出那一步,你才会真的会万劫不复……!” “……” 看见巴戎图尔的沉默,巴戎寻更是扯着嗓子厉声喊他:“巴戎图尔,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囵蒙的第二王子,是父王的孩子!别被一个王位就猪油蒙了心!!” 巴戎图尔低着头,他看着自己满是伤痕老茧的手,扯着嘴角笑了一声。 “父王的孩子?” 他从小长大的宫室,不及大王后的王宫漂亮宏伟,也没有巴戎峥和他母亲所住的高楼引人注目,可他不在乎,他和母亲的宫中栽满了母亲最喜欢的蓝色鸢尾花,起风时花海连成一片随风摇曳,花瓣温柔的就像是母亲…… 他最喜欢母亲,可母亲最喜欢的是父王。 【母亲,父王为什么从不来看我?他不喜欢我么?】 “父王的孩子……” 【等你成为他的骄傲,成为囵蒙的英雄,他会来的……他会来的……】 “我算什么父王的孩子?” 【父王!孩儿拿性命担保,那些事情不是母亲做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去伤害大王后!那不是母亲做的!!她那么爱慕您,您为什么不相信她……您为什么不相信她!】 【您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算什么父王的孩子?!!” 巴戎图尔缓缓抬起头,双眼通红,满目尽是血丝,他盯着巴戎寻的脸仔细看着,心乱如麻。 他恨透了这张混杂了外来血脉的脸,却无比深爱这双眼睛。 那是一双他没有遗传到的,同父王一模一样的蓝宝石双眼。 一股幽暗的蓝色液体顺着巴戎图尔的眼角落下,露出了右眼原本的眸色,那只世间少见的翡翠绿眸,让他永远在这个人面前卑微的抬不起头。于是他费尽心思找来染料,盖住了那抹绿色。 染料毒伤了他的眼睛,却没能为他带来父王的一眼。 他不明白,他也是父王的孩子,为何父王如此偏心?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巴戎图尔跌跌撞撞,朝那只日夜思而不得的湛蓝明眸伸出手,狠狠捏住,“那个人心里认定的儿子,只有你一个人啊……” “啊——!!!” 脆弱的眼窝传来巨大的疼痛,巴戎寻尖锐的叫喊出声,全身抖动挣扎,两名守卫都差点拿不住他。 巴戎寻扭曲的哀嚎直冲耳膜,荀卿身体率先反应过来要去帮他,身后突然一脚袭来踹在他的腰上,他转过身,蒙面人又是一脚将他踹到,骑在他的身上,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面具掉落在地上,面容因为兴奋而更加狰狞,“大胜小儿!今日便是我报家国之仇之日!” “呃……!” 呼吸被制,眼前一阵阵发黑,荀卿想把他的手打开,可手上的血让他的手一个劲打滑,好几次脱手之后,他呼吸越来越弱,胡乱扑腾的手脚渐渐脱力,眼睛也慢慢闭上了。 蒙面人见身下的人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松开了双手,劈手给了他几巴掌,荀卿的脑袋随着他手的方向摇晃,最后停了下来。蒙面人讪笑几声,气喘吁吁地起身,转身看着缠在一起的三人嘱咐道:“别真的弄死了,留着他的命唔——!” 话音未断,蒙面人难以置信的低下头,只见一片锋利的碎瓷从后心穿过前胸,捅穿了他的心口。 蒙面人无力的转过头,那个本该被他掐死了的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紧贴在他的身后,给了他致命一击。 蒙面人青筋暴露,试图向他的脖颈伸出手去,嘴里大口大口涌出鲜红,口齿不清:“我乃,西殷大将……大胜神将都死在我的手上……怎么可能陨于,尔等一介竖子之手……不可能……绝不……可能……!!” 荀卿抬起眼,乌黑瞳仁如无底深渊将人吞没。 “……原来是你。” 大胜境内,能担得起神将之名,他知道的,唯有一人。 蒙面人惊愕之下,下意识想要逃离,荀卿比他更快,将没入他胸口的碎瓷抽回,在蒙面人的哀嚎声中,反手从他颈前狠狠划过。温热的水柱喷溅在身前各处,眼睫不堪其重,一滴水珠落在他的面颊,顺势向下,汇入大河之中。 荀卿盯着蒙面人自眼前跌落,他压抑着胸中莫名暴涨的怒火,深吸一口气:“死在我的手上,便宜你了。” 蒙面人轰然倒在地上,巴戎图尔看着浑身浴血的荀卿,露出一抹阴笑,停下施虐的手缓缓站起身。 巴戎寻眼周红肿,满脸泪痕,没了眼皮上传来的压力,他艰难的睁开眼睛,看清楚巴戎图尔手中一闪而过的白光,大喊一声:“荀卿小心!” 巴戎图尔摩擦着锋利的碎片,阴恻恻瞪着他冲侍卫说道:“带着这个杂碎出去,叫族人做好准备,待我解决了眼前这个,就带着囵蒙唯一的王子去见我的好父亲。” 首领左右看看,踌躇着:“殿下……” “没用的东西,还不滚!” 巴戎图尔眼神猛睁,捏着巴戎寻的脖子把人拖起来丢给他,首领只好连忙把人拖出去,巴戎寻被拖拽着往外走,一边还焦急的扭头:“巴戎图尔!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不能一错再错了!!” 血珠在脸上肆意横流,有点痒,荀卿用袖子蹭去血珠,听见巴戎寻还算有力的声音暗自松了口气,他微喘着看着眼前的人,最后一次劝他:“巴戎寻说的不错,收手吧,一切还来得及。你执着的,你想要的,根本不是登上王位就能得到的。” “可我就是想要王位!” 巴戎图尔瞳孔扩散,已经有些疯魔了,“我是囵蒙的第二王子,我和我母族为囵蒙浴血奋战,平乱无数,我有这个资格!父王不是喜欢大胜的女人么?待我登上王位,我亲自领兵攻下大胜,他想要多少我就送给他多少!” 荀卿咬牙:“你真是……到现在还不明白!囵蒙王迎娶皓日长公主并非是他喜欢大胜女子!他想要的,是囵蒙的百年盛世,长盛不衰!你以为单单攻下一个大胜就可以做到么?!” “我可以!!” 巴戎图尔一步步向他走去,“一个大胜不够,我就继续西行,北上,东进,我的铁骑是战无不胜的,他们将会踏遍每一寸土地,直到它们都属于囵蒙!!” 荀卿向后退去,他撕开袖子包住瓷片紧紧握在手中,凝重道:“铁骑可以攻下无数城池,可你攻不下民心!民意只会顺应保护他们的人,而你,则是用暴政打破他们宁静生活的恶鬼!囵蒙的神不会承认,也不会为你庇佑你夺来的土地!” 巴戎图尔脚下一顿,仿佛听见什么惊天笑话,“你一个大胜竖子,竟然句句不离神鬼之说……你懂什么是神么……你一个在皇帝小儿手下讨生活的,信过神明的存在么……” “我信!”荀卿停下脚步大喝一声。 巴戎图尔一怔。 荀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重复:“我信。” “是巴戎寻告诉我,囵蒙在每年夏初之际都会在草原上举行盛大的祭礼,夜间,所有人都会手捧鲜花来到草原,无数萤火虫从四面八方而来,大家会在草原上翩翩起舞。不必点燃篝火,漫天银河和璀璨荧光足以将草原上欢歌笑舞的众人的脸庞照亮。” “大胜从不奉神,大王后也从未与他讲过神鬼之说,可巴戎寻却说,那一日,他见到了千千万万的神明。他说,若是能将神明留在每一个夏夜,他愿意放弃一切。” 荀卿紧盯着他:“巴戎图尔,若有一日,你的子民需要你付出性命,你做得到么?” 巴戎图尔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恍惚,“我……” “你做不到。”荀卿斩钉截铁打断他,“王位对于你来说,是争权夺利的战利品,可它从来都不是工具,它是为了保护囵蒙而存在的铜墙铁壁!巴戎寻和巴戎峥可以为了囵蒙将自己的头颅压于王位之上,可你做不到!就算脚下踩着众人的尸骸也要爬上那个位置的你,不配受万人敬仰!” 巴戎图尔登时眼神发狠,猛地朝他扑了过去,“你闭嘴,你闭嘴!!” 荀卿眼光一扫,看准时机矮身出右腿向地上的碎片扫去,一地碎片被震飞起来,剧烈活动之下,膝头的钝痛让他眼前一震晕眩! 巴戎图尔一个侧翻手在地上撑了一下,手中的碎片飞出去的同时被扎了一手的伤,从屋内跳到了院中,他拔出手中的碎渣冷哼一声,“说那么多屁话,原来这才是你的意图!我本还想给你留一个全尸,看来也没有必要了……”巴戎图尔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我要在你活着的时候亲眼看着我是如何活拆了你!” 话音未落,巴戎图尔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打出的拳头带着风来到了荀卿的眼前,荀卿镇定躲开,反手将瓷片横扫向他,巴戎图尔脚下点地瞬间腾空躲开,在空中一个旋身脚尖点过荀卿,将人踹飞出去,巨大的冲击之下压翻了院中的石桌。 荀卿刚挣扎着爬起来,巴戎图尔没给他这个机会,捏紧拳头朝他挥去! 无数道拳头落在身上各处,荀卿只来得及抱紧自己的脑袋,蜷缩着绷紧身子,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闷哼,直到巴戎图尔呼呼喘着粗气停下来的时候,荀卿猛然睁开眼睛,抽出先前矮身扫腿时捡起的匕首朝他刺去! 巴戎图尔没想到他还有力气,身体一瞬间不受脑袋控制,双腿纹丝不动,偏偏躲开了要害,腰间却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 “找死!”巴戎图尔怒喝一声,以肘击向他的后背。 刺骨之痛难忍,荀卿半边身子麻木,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扑去,还没倒在地上,巴戎图尔一把扯住他散了一半的长发,拖着他往门口走。 荀卿定了定神咬紧牙关,不顾身上各处的疼痛,挣扎着爬起来扣住他的手臂,身体向后脚下如钟将人定在原地,“我没有骗你,只是你被王位二字迷了心窍,认定不让你称王就是想害你……巴戎图尔,当你起了这种念头的那一刻,便注定败局已定……!” 巴戎图尔怔住,停在原地:“我注定……会输……?” 他僵硬回头,这才发觉荀卿虽然狼狈,却毫无焦急之色。 巴戎图尔脸色铁青,提膝两下狠狠撞上他的腹部,在荀卿要倒在地上的时候,揪住他的领子,一字一顿,“你们在搞什么鬼?!” 巴戎图尔下手刁钻,腹部剧烈的抽痛,连带着五脏六腑都绞痛着,荀卿踉跄着站稳,喘了好久,才抖着嘴唇说:“若不是我费尽心思给你留空,单凭你的人手,你真的以为能将我掳进府中?” 他嘴角勾出笑意:“你的母族从来都并非独属于你,而是属于囵蒙的,你的命令他们会听,而在你之上的那个人的命令,他们不得不听。” 巴戎图尔看见他勾起的嘴角,脸上又是一阵扭曲,该死……这些人都该死……! 大掌高高扬起—— “殿下!殿下不好了!!” 下人的叫喊声犹如一道闷雷在耳边炸开,巴戎图尔脸色难看,怒喝道:“又怎么了?!” 下人看见浑身上染血的二人,浑身一震,猛地匍匐在地:“不,不好了,府门前被第一王子的人围住了,您的舅父也递来消息,说,说各处守卫都被第一王子的氏族扼制,无法脱身,希望您拿个决断!” “决断什么?” 冷清阴郁的声音响起,几人纷纷看向下人的身后,乌兰槿缓步而来,他身后跟着数十名身着甲胄的护卫,再看清来使手中拿的璀璨的白金短剑,巴戎图尔登时浑身僵硬,脸色苍白,颓然松开了手。 荀卿向后倒在地上咧开嘴角,满嘴猩红。 是他赢了。 乌兰槿看着趴在地上的数人,声音沙哑:“原来是你们这些心术不正的下人坏了第二王子的心性,我必定禀报大王,将你们一个个就地斩杀!” 下人浑身战栗,哆哆嗦嗦把头埋得更深。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巴戎寻大步跑来,他半张脸完全肿了起来,眼睛鼓得像只□□,挡住了视线,只能用另一只完好无损的眼睛到处找人,看见浑身浴血的荀卿,他唰地白了脸! 巴戎图尔的手下推着他离开这个院子还不到半柱香的工夫…… 不到半柱香的工夫……! 巴戎图尔看见吓傻了的巴戎寻,冷笑一声,一脚踩住荀卿的手背,使劲拧了拧:“大王子就算了,你说这个废物比我还要适合继承王位?一个光是见了血就吓傻了的孬种?” 钻心的痛楚从手指传来,荀卿脸上又是一阵扭曲,他眼睛一瞥,猛然抓过掉在不远处的匕首扬手横插进他的小腿! 巴戎图尔不耐烦得“啧”了一声,脚下狠狠踹了他一脚,想要拉开距离,荀卿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硬是抗下那一脚,用力扯住他的手臂,用随手捡起的石砾对准他的眼睛。 “别动!” 荀卿猛喘一声,声音沙哑无比。 巴戎图尔看着眼前的石砾冷笑:“一块破石头你能奈我何?在你戳进我眼睛之前,我就能先拧断你的手臂。” 荀卿虚弱的看着他展颜一笑,结果一张嘴便大口大口的淌血。 “我杀你干什么,我能做的,到这里就结束了。” 巴戎图尔愣了一下,忽然一个身影跃入视野,巴戎寻冲上来照着他的脸猛地给了他一拳。 “巴戎图尔你疯了!!他是大胜的七王爷!!你想打破囵蒙和大胜的合约么?!父王的脸让你丢尽了!!” 巴戎图尔仿佛根本没想到他会动手,被打的后退几步,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缓缓转身,睁大了眼睛,痛在脸上也没想明白为何自己会被这卑贱之人揍了……他呆滞地盯着巴戎寻,一字一顿,“你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巴戎寻微抬下巴,居高临下的瞪着他:“就凭你犯下的罪,我手持父王金剑,就是杀你也杀得!可是我不会杀你,等你清醒了,亲口去向父王认错吧。” 不等巴戎图尔开口,巴戎寻一把把荀卿拽到身后,高声道:“来人!把第二王子带下去,严加看管!” 数名身着甲胄的侍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来使身后,接过他手中的金剑,冲他行礼之后,将巴戎图尔捆起来。 巴戎图尔看着那柄金剑出神,脚下方才迈出一步,一声箭矢破空之音骤然响起—— “嗡——” 洁白的尾羽几乎是刮着巴戎图尔的脖颈飞过,然后直直钉入他的脚前方。 巴戎寻一瞬间摒住了呼吸,还没回头,第二箭已经到了,落在了同一处。 众人顺着这支猝不及防的冷箭来时的方向看去,只见屋顶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来人用面纱遮面看不清样貌,发丝翻飞,头上的发簪熠熠生辉,众人惊讶之时,他已经冲着第二王子的后脑勺稳稳搭上了第三支箭。 巴戎寻定睛一看,看清楚了那支熟悉的发簪,微微瞪大了眼睛,这是…… “哥哥。” 荀卿掩着嘴搭上他的肩膀,目光落在屋顶上,他低声道:“你们先走。” “……”巴戎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上面的人,说了一声“自己小心”,随后不允许任何人回头,带着人快步往门口走。 他不知道,众人刚刚转身,荀卿迈出一步,牢牢挡在第二王子身后。 在场众人,谁都可以杀巴戎图尔,唯独房上之人不行。 赤红双瞳一眨不眨,死死盯着自己的目标,手臂拉的死紧。 银晃晃的箭光从眼前无数次扫过,荀卿丝毫不躲,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双通红的眼眸,刚一张嘴他猛地用手捂在嘴前,将嘴里的血尽数往肚子里咽,好半天才开口。 “我知道是你通知的他们,你做的好。”荀卿笑着称赞他。 “……” “正臣。” “我们回家吧。” “……” “我们回家。” 他平静重复了一遍。 屋顶之人猛一咬牙,手臂向上松开了手,箭矢画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之后深深没入对面的房梁。 方正臣纵身从屋顶跳下,上好的弓矢被他猛地摔在地上,三步变作两步来到血淋淋的荀卿面前,停下。 一步之遥。 他不敢靠近。 凝重的腥气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好害怕这个人的表情也如同爹娘大哥,永远定格…… 呼吸急促颤抖,双瞳颜色变换,他脑袋里嗡嗡作响,静不下来…… 好乱的声音……好乱…… 荀卿摘去了他脸上的面纱,看见方正臣苍白的脸色,他将手心贴了上去。 “好凉……” 方正臣还是没有说话,荀卿没有催他,还是默默望着他。 他察觉到手心下的皮肤微微震了一下,贴在方正臣眼侧的手指被对方的长睫轻轻扫过,留下湿润的痕迹。 下一刻,手被温热的掌心轻轻扣住,方正臣握着他的手腕把他拉入怀中,他甚至不敢紧紧把人拥着,只能捏紧了荀卿背后的衣衫,身上抖得比荀卿还要厉害,眼中尽是失而复得的惊恐,泪珠子断了线。 “……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来到这里?” “对不起。” “我是不是,一直在拖你的后腿?我在你眼中,就真的这么没用??” 荀卿闭目枕着他的肩膀摇头。 肩头上传来那人的重量,方正臣颤抖着手抱住他的脑袋,泪眼婆娑的寻找他的嘴唇,温柔相碰,仔仔细细确认对方活生生站在自己的眼前…… “这是你最后一次骗我……” “我只原谅你这一次……!” “没有下次了……没有下次了……” 彩蛋: 囵蒙的二王子是一只蓝绿双瞳色的波斯猫。 大宝设定加一:抗造。 大宝一个人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问就是厉害。 狗子主打精神陪伴。 金钱值,武力值,脑力值,统统无处发挥。 狗子哭的倒下:呜呜呜……原来我真的没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他不是父王喜欢的蓝色鸢尾 第23章 大哥,看着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23.大哥,看着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第二王子被囵蒙王的亲卫所抓,消息即刻传遍了他的母族,众人心惊的同时纷纷开始为自己开脱,第一王子府门前络绎不绝,无数马车占满了路,成箱成箱的礼物更是堆成了山,却没有一个人成功迈进府门一步。乌兰槿以主人不在家为由,将人统统挡在门外,任凭门外为自己开罪的吵吵嚷嚷。 府外吵翻了天,府内却清冷无比,明明正是盛夏,府中众人却成日战战兢兢,连一向坐怀不乱的乌兰槿,听见王城稍有风吹草动,便绷紧身子,本就身体孱弱的他连续熬了几日之后,终于撑不住了,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脸上可见的又少了二两肉,整个人像一只半风干了的橘子…… 距离巴戎峥去王城至今已经是第五日了……巴戎寻看了一眼他眼下如墨般的乌青,忍不住劝道:“你也去休息休息吧,有消息了我差人立马去叫你。” 乌兰槿摇摇头,反倒过来劝他,“主子为了照顾后院的两位贵客也好久没休息了吧,属下这就去叫人……”话说着就站起来想去叫人准备膳食,结果刚一起身就头重脚轻又坐了回去,乌兰槿扶着板凳直喘气,半天缓不过来。 巴戎寻走上去搭上他的肩膀,乌兰槿抬起头,巴戎寻用力握住他的肩膀看着他强硬说道:“去休息吧,一切有我。” 无比熟悉的声音,无比熟悉的身影皆与眼前之人重合……乌兰槿看着他愣了愣,三王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巴戎寻一只眼还是受了伤,药师说想要完全恢复,恐怕要花上很长时间。若是平时的三王子恐怕会在主子面前摔摔打打,暴跳如雷,恨不得当时就杀了第二王子,可眼前的人表现得却镇定如钟……乌兰槿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巴戎寻立马喊人进来,叫他们把人送下去仔细照顾着。 看着乌兰槿的背影,巴戎寻想了想,忽然开口问道:“你刚刚……为什么叫我主子?” 乌兰槿站在原地,顿了好久,他转过头深深看着身后的人:“属下只是照吩咐做事。大王子有令,他不在的期间,奉第三王子为主。若他遭遇不测……他的一切,都将交由您继承。” “主子,只要是您想要的,他什么都能给,什么都可以” 巴戎寻心口微动,捏紧手指,扯开话题似的打趣道:“什么都可以?若我要天上的星星也可以?” 乌兰槿扯扯嘴角,“天上的星星大王子摘不到,可囵蒙女神手中的那一颗,他一定双手奉上。” 乌兰槿的话犹如当头一击,巴戎寻在太阳下站了许久,随后脚下虚浮,漫无目的的走回了后院,还没伸手屋门便在眼前打开了。 荀卿一早便看见门口晃来晃去的身影,他轻轻拍了拍坐在身边的方正臣,后者正抱着木碗用木签狠戳碗中的无子西瓜,当自己眼瞎耳聋。 荀卿望着他眨了眨眼,方正臣心中再有怨气也只好过去把门打开,冲巴戎寻怒气冲冲道:“只能说一会儿啊!”说完便离开去看厨房煎药去了。 走近床边,看见坐在床上的荀卿,巴戎寻一阵阵心痛,狠狠皱起眉头。 荀卿身上到处缠着纱布,药师的手法很好,用药也精良,再加上方正臣日夜衣不解带的照顾,伤口已经不再渗血了。 荀卿缓慢的披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裳,巴戎寻在他床边坐下来,不敢看他的凄惨模样,嘴巴一张,刚想将出在心中练了无数次的话,荀卿抢先他开口。 “不要说对不起,”荀卿道:“我说过了,既然答应你淌在这趟浑水,我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现在看来不费一兵一卒除去第二王子这个心头大患,我……”顿了顿,他望着巴戎寻被层层纱布包裹的眼睛,捏紧了衣角。荀卿垂下眼眸,“到底是我略输一筹,我没想到他会,伤了你的眼睛……” “……”巴戎寻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用无所谓的口气道:“是挺疼的,巴戎图尔那个疯子,好像真的想把我眼珠子抠下来!” 荀卿回想起那日骇人的惨叫,脑袋又低了几分。 巴戎寻双手撑在身后,余光打量着他,从小到大,这还是头一次他看见荀卿失落的模样,挺有趣的,也挺……可怜。 想了想,巴戎寻蓦然抓过他捏起拳头的手,一根根打开他的手指,将一个卷筒放进他的手中。 漆黑卷筒沉甸甸的,筒身上刷过一层鎏金,雕刻着数不过来的花的种类,一条长龙盘旋其中,花叶的每一条纹路,和龙身的每一块鳞片都十分清晰,卷筒两头也被封死,若是想打开只能将卷筒完全破坏。 荀卿睁大了眼睛,“这是……” “你想它是什么,它便是什么。” 巴戎寻点头说道。 手中的卷筒应该是贴身放置的,拿在手中犹如火炭一般烫人,荀卿盯着卷筒,良久,他把卷筒推到巴戎寻身前:“你还未坐上王位,我们之间约定尚未达成,这个东西,我还不能要。” 巴戎寻用鼻子嗤笑一声,沉默着仰头望着头顶的床帐,慢悠悠说道:“十岁那年,我被选作质子前往大胜。出发前夕,母妃亲手将这个卷筒系在我的身上,嘱咐我,无论做什么都要将它贴身带着。她说,只要带着这个东西,没有人可以动我分毫,我们母子终有再相见之日。” “于是接下来的七年里,我白日装疯卖傻,虚张声势,听他们明面上恭恭敬敬称我一声第三王子,背地里说我是留着肮脏血脉的下贱之子也照样一笑了之。可到了夜间……我却无数次将风声听做小鬼夺命,寝食难安,害怕这个东西丢了,也害怕自己的性命丢了……好不容易活着回到母妃身边,可没多久母妃病逝,我抱着这个东西又开始害怕了。” “一日复一日的恐惧如巨浪将我淹没,某日夜间,前来取我性命的刺客被巴戎峥的人尽数在门外绞杀,地上的血水明晃晃的倒映着头顶的月光,而我蜷缩在屋内,只能抱着这个卷轴战战兢兢……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 巴戎寻眼睛蓦地一亮,淬着天光的眼珠迸发着绚烂光芒,他说:“这件举世无双的宝物能让我活着,却不能让我有尊严的活着,所以我需要的,并不是它。” 说着巴戎寻包住荀卿递到身前的手,两只手合在一起紧紧包住那个卷轴。“可是荀卿,你深知你与我不同。不管发生什么事,囵蒙都会庇护我,而你身后,是退无可退的万丈深渊。现在的你,比我更需要它。” 荀卿愣了愣,巴戎寻微微笑着把卷轴推向他的胸口,目光灼灼,他柔声道:“所以我想将这盏拯救我于无数个黑夜的明灯送给你,无关约定,只因它是一件,最适合你的礼物。” “荀卿,不要拒绝。” 荀卿缄默不语,低头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顺着他的力道,扣紧了手中的卷筒。 他不想拒绝。 他现在真的需要这样东西,救自己的命。 “我……” 话音未落,屋门猛地被打开,方正臣站在门前严肃道:“王城来消息了。” 闪着金色珠光的白石城门从两边缓缓打开,大王子被二人架着一瘸一拐的出现在众人眼前,一看见巴戎寻的脸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当场暴起就要冲出去,可刚一挣扎便被身着银盔的御前亲卫死死扣住肩膀按住了。 侍卫面容冷峻分成两边,为身后的十几人打开一条路,为首官员的朝服上绣着数十朵开的正烈的红花,花朵栩栩如生,手中捧着一封澄黄金卷,众人纷纷跪下行礼。 方正臣在马车里搂着荀卿没有下车,他们身份特殊,不好露面,只能听见官员清了清嗓子,念道:“第二王子品行不端,暴行无数,今废其王子之位,以儆效尤。第三王子年纪尚小,根性未成,吾难免心忧,从今日起令第一王子与其同寝同食,相互扶持,寸步不离。” 巴戎寻闻言呆楞着抬起头,“……什么?” 官员催促了一声,“第三王子,快领命吧。” 巴戎寻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儿臣领命!” 官员也不多留,将金卷交给他便带人离开了,白色大门再次紧闭,巴戎寻看见某人摇摇欲坠,身体先大脑做出反应,朝失力向下跌去的人伸出了手,可还没碰到人,便被巴戎峥一把捧住了脑袋,对上那双同自己一样的湛蓝双眸。 巴戎寻愣了一下,“你……” “嘘……嘘……别说话,别说话……!”巴戎峥眼瞳震颤,晶莹透亮的蓝宝石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水光,“让我好好看看你……让大哥看看你的伤……” 巴戎寻嘴唇微微动了动,什么也没说,乖乖站在他眼前,任由他看。 修长的手指轻如鸿毛般拂过蒙住左眼的纱布,手指轻轻蹭过白皙脸颊上未消的红肿,最后眼睛落在颈上已经结痂的痕迹,略显黯淡的蓝宝石眼睛一阵急速收缩,巴戎峥后怕的把人一把死死搂紧在怀中,不让他看自己,他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么难看。 按住自家弟弟的后脑勺埋进颈间,巴戎峥的目光越过众人,额角青筋暴起,吼声如雷:“给我滚出来!!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为什么把他卷进来!!!” “……” 四周寂静无声,下人在主子的吼声中再次纷纷跪倒,劝道“大王子息怒”。 最后的那辆宽大舒适的马车上,方正臣当作没听到一样,把手中的木签伸到荀卿嘴边,“尝尝~”。后者张嘴把清凉爽口的哈密瓜咬进嘴中,咬了几口评价道“是挺甜的”。 巴戎寻被巴戎峥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他记忆中,巴戎峥从来没有在他面前用这么大的嗓音说过话……他下意识搂紧臂弯中的腰,搂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又搂紧了些。 仅仅五日不见,巴戎峥消瘦了一圈,身上的骨头硌人,脸上的颧骨突出着,眼窝深陷,明亮的宝石眼前仿佛蒙着一层灰色的纱,刚吼了一声就喘个不停。 震耳欲聋的心跳敲在他的心头,他脑袋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这个人莫非是个笨蛋不成,和父王的雷霆震怒相比,难道他的一只眼更让他害怕吗…… “大哥。” 听见他的声音,巴戎峥浑身一颤松开手,紧张地盯着他受伤的眼睛,心痛万分。 “……疼么?” 巴戎寻诚实道:“疼的我想杀人。” 巴戎峥脸上登时浮现出明显杀意,牙根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脸色有几分扭曲,声音好似从地狱而来,“阿寻不怕,我一定为你……” 不等巴戎峥说完,巴戎寻突然不合时宜地问: “大哥,你留着我在身边,不是因为我手中的无字手谕,我也从来都不是你的棋子,对么?” 巴戎峥手指一颤,干裂的嘴唇微张,巴戎寻清澈的眼眸如一汪不知其深浅的清泉,他松开手后退一步,想了想,深吸一口气还是说:“大哥,我一直害怕你。” 登时巴戎峥脸上露出一丝惊慌,他试探着朝他伸手:“阿,阿寻……” 没有错过巴戎峥受伤的神色,巴戎寻躲开了他朝自己伸来的手,低下头,他继续道:“可我这些日听到了好多关于我不知道的你,我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未真正的认识过你……” “大哥,” 巴戎寻轻唤一声,抬起头望着他: “看着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巴戎寻的声音轻如细沙,眼神如同脆弱的小猫,巴戎峥心口狂跳不止,脚下迈出一步,“我……” 嘴里的“我”字刚说了一半,眼前蓦然一黑,他只能奋力向眼前的人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裳,而后倒了下去。 巴戎寻也没想到他突然失去了意识,慌忙伸手去扶他。巴戎峥就算是瘦了不少可到底身形高大,压着他一同坐在地上。 “主子!” “大王子!” 见自家主人晕倒了,乌兰槿连忙喊来人让他们把人往马车上抬,可巴戎峥死死拉着自家弟弟的衣摆不肯分开,巴戎寻抬手把那一块布料撕了,站在马车旁边,看着他们一群人叽叽喳喳,吵来吵去,自家主子都晕厥过去了,所有人眼眶通红,脸上却笑意盈盈,甚至都开始商量着摆宴一事了…… “他喜欢你。” 耳边传来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巴戎寻猛地回头,来时乘坐的马车从他身边缓缓经过,车帘无风自动,方正臣面无表情幼稚地朝他做鬼脸,讨厌的冷脸更讨厌了。 半截白皙小臂撑在窗口朝自己挥手,巴戎寻笑了笑,蹬上巴戎峥被搬上去的那辆马车,趾高气扬。 “上来这么多人做什么!都下去下去,这是我大哥呢……” 彩蛋: 大王子:弟弟弟弟弟弟弟弟…… 三王子一把推开凑上来的脸,一脸坚毅:成大事者,不谈感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大哥,看着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第24章 殿下,我特别爱你 24.殿下,我特别爱你 方正臣在房中踱步,脸色难看。 距离巴戎峥回府都又过去大半个月了,阿轻却说什么为了囵蒙局势稳固,还说伤还没好全之类的,成日里跟着巴戎两兄弟同进同出,不让他跟着就算了,还闭口不提回大胜的事…… “啊!”他猛地停下向前的势头,不会是巴戎寻趁人之危,用两人的婚约要挟他留下来吧! 他眉头一竖,不行!他这就向巴戎寻要人去! 方正臣猛地把门打开,一看见门口站着的人吓了一跳,“阿轻?!” 荀卿怀里抱着几本书,手半悬着,一副正要推门的样子。 “你要出门?”荀卿看着他整装待发,气势汹汹的样子问。 “我?额……我……”方正臣眼神慌乱,接过他怀中的书转身往屋里走,“我不出去……不出去……我……喂马!对!我去喂马!” “……” 荀卿依靠着门框,双臂环胸打量他,又去喂马?马房的人可是私下找过他好几回了,让他好声相劝某些“不相关的人”,别再一天八遍往马房跑,说这几日千里让他喂的撑的走不动路,听见他的脚步声都害怕…… “喂马?我陪你一起去。”荀卿提议道。 听见他的话,方正臣顺势拉开椅子乖巧的坐下来,缩了缩脖子背对着他小声道:“不,不用了……你伤还没大好,今日好不容易结束的早,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一大早他们又要吵你……” 方正臣如芒刺背不敢回头,紧张的满头大汗,荀卿看着他的背影,笑而不语。 今日他听从巴戎峥口中听到一件趣事,被严密监视的第二王子一夜之间双臂尽折,双腿也废了,胸骨还断了好几根。 看管天牢的官员匆忙赶过去,看见惨状,当场晕厥,当夜值班的侍卫差点全体上吊,里三层外三层看着,竟无一人丝毫察觉,可见闯天牢的人,身手不凡,手段残忍! 荀卿望着埋头装鸵鸟的人,勾起嘴角。 “我已经向巴戎寻提出,明日我们便启程回家。” 方正臣怔住,随后猛地从起身,凳子都被他带倒了。 方正臣欣喜若狂,“你说的可是真的?!” 荀卿笑着点头。 方正臣瞬间冲到他面前搂着他把人拉进屋中,顺便拽上了门,然后推着他在床上倒下,在不碰到他伤口的情况下,小心翼翼蹭着他的胸口,“我就知道你一向说话算数!” 荀卿手指卷着他的发丝把玩,一手抱着他的后背,看着头顶的床帐,“今夜是囵蒙今年最后一次的祭礼,你要不要……” “我要!” 不待荀卿的话说完,方正臣从他的脖颈处抬起头迅速接上,“你不要问我的意见,我拿你的话当军令听,答案都是肯定的。”说着低下头在他唇上扫过,笑的一脸狡黠:“但我要奖励,只有你能给我。” 荀卿抬手摸上他的脸,方正臣蹭了蹭他的手心。 “好,你要什么都可以。” 夕阳西下,银白月光洒满整片草原,无数萤火虫围绕在众人的周围。 囵蒙人善歌舞,男女老少都会,就算是凌乱的舞步,灵活舞动的四肢和大方自信的笑脸也能够吸引全场的人为自己鼓掌喝彩。 荀卿身体不宜剧烈活动,方正臣牵着千里,荀卿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上了山。 “去哪儿?” “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方正臣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他好久没有这么悠闲的和荀卿慢慢走一走了,今夜如此良机,他可不能让别人打扰他们! 山中安静,仔细听能听见水流的声音,身边围得都是萤火虫,荀卿伸出手,一只只有他指甲盖大的萤火虫在他手指上轻轻一碰,随后飞出了出去,同同伴一起飞向他触不到的高空。 荀卿朝萤火虫飞走的方向伸着手,有风从指间穿过,星河在眼前晃动,握紧拳头,就好像抓住了漫天星辰。 “到了。” 荀卿收回手偏过头,顺着他的声音看去,下一刻,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一束巨大的烟花被打上天空! 白色的风铃草之后是铺满整片天空的满天星,湛蓝的星星点点将天空照亮,绚丽的颜色在瞳孔中无数次炸开,荀卿瞪大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手指无意识的抓紧了千里的鬃毛。 千里不舒服的晃了晃头,方正臣安抚的摸摸它,默默仰望着坐在马背上的人,无数次,阿轻漆黑的眼眸染上瑰丽的色彩,他知道,今夜的烟花一定是他毕生之中看过最漂亮的一场。 “你怎么知道今日有烟花?”荀卿喃喃道。 “我最近看马房人来人往,就去瞧了一眼,不小心让我发现他们偷偷摸摸往旁边的空房里般东西……”方正臣低下头捏着手中的缰绳,“他们不让我往外说,我也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很喜欢。” 方正臣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抬头看他,刚一抬头脸就被捧住,荀卿弯着身子深深低下头。 又是一声轰鸣,光束将二人的面容照亮,方正臣痴了一般,怔怔的望着他……总是蒙在那双明眸前的阴影不见了,烟花照进阿轻的眼底,连同星光一起闪烁…… 荀卿捧着他的脸,微红着眼眶,背对着漫天花束露出笑容: “谢谢你,正臣,这是我看过的,最美的烟火。” 方正臣听见自己的心脏猛烈跳动,心口处仿佛开了闸的坝口,沸腾的血液叫嚣着,载着对眼前这个人的心意在身体各处游走,他恍然伸手圈住荀卿的腰身将他从马上拖了下来,一深一浅的吻着他带他走到最近的一处溪边。 脚下沾上冰凉的溪水,荀卿惊得睁开眼睛,身体一空,他已经被抱起放在一处大石头上。 方正臣从他胸前抬起头,气喘吁吁的无言盯着他,像是盯着一块垂涎已久的猎物。 炽热眼神将他笼罩,荀卿心口一震,他喉结上下滚动,平息呼吸,伸手穿过方正臣额前凌乱的发丝,声音低哑,“拿走吧,这是我给你的奖励……” 话音刚落他被狠狠扑倒在石头上。 震动耳膜地轰鸣一共响了一百零八次,荀卿双眼失焦,无数次看着头顶的烟花升起又落下,无数次的向方正臣伸出手,抱住他的后背,贴在他的胸前,听见方正臣因自己兴奋的心跳声,他莫名跟着高兴。 等方正臣终于停下来,伏在荀卿身上,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勾起手指轻叩他的心门。明知道荀卿浑身虚软说不出话,却还是一声声执拗地说着“喜欢”,摸着他还在发麻的身体,听他用轻哼回应自己。 咚咚咚—— “喜欢” “我喜欢你阿轻” “我好喜欢你” “我爱你” “殿下” “我特别爱你” *** 翌日清晨,日光照在眼皮上的一瞬,方正臣一猛子从床上坐起来,荀卿动了动眼皮,方正臣给他掖好被子,说:“没事,你再睡会。” 随后轻手轻脚爬起来穿衣洗漱,小蜜蜂一样转来转去忙忙碌碌,打点好一切,等所有人收拾停当,他回屋拉开床帐,亲亲荀卿的脸颊,“该回家了……”说完把荀卿扶着坐起来,熟练的伺候他收拾好行装。 扣上最后一个配饰,荀卿睁开眼睛,眸中一片清明。 走到府门前,巴戎峥和巴戎寻已经在马上等着了,看见来人巴戎寻冲他抬抬下巴,“走吧,送你们到城门口。”说着也不管身后的队伍跟不跟得上,提起缰绳就自顾自地走了。 荀卿看着他的背影莞尔一笑,登上马车。 马车还是原来的那一辆,可内饰已经被巴戎寻着人重新装饰了一番,方正臣看着马车里的一盒盒散发着莹润光泽的宝珠心里发虚,荀卿看着他沮丧的脸,伸手合上了那些金丝楠木的盒子:“钱财乃身外之物。” “……”方正臣闻言越发沮丧了,心说他连这些身外之物都没有…… 马车在城门前停下,鲁思微敲敲门,“王爷。” “嗯。” 车门一打开,一只白皙的手伸到了眼前。 巴戎寻比他第一日见面时更要金光闪闪,璀璨夺目。 “下来吧。” 荀卿笑着搭上,借力下了马车,看见荀卿仍然有些不方便,巴戎寻微垂眼帘,金色长睫在眼下打上阴影,“你的腿……我很抱歉……” 荀卿摇头:“过去之事不必再提,你我之间也从不需要说抱歉。” “事情并非我做的,可责任在我。”巴戎寻重重叹了一声,抬眼睛看着他,“荀卿,我向你保证,不会让囵蒙出现第二个我,也不会有第二个你。” 湛蓝的眼眸之中脆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让人驱散一些迷雾的光明与坚韧,荀卿勾起嘴角后退一步,两手在胸前交叠伸出,这是他第一次对巴戎寻行面见皇族时的大礼。 “第三王子意志坚定非常人可比,令人钦佩,本王恭祝殿下,从此以后 ,所行皆百事亨通,所想终如愿以偿,殿下口中的盛世,本王必将拭目以待。” 荀卿的声音不大,却震耳欲聋,巴戎寻用完好的一只眼睛紧紧盯着他,红着眼圈以王礼回敬,“我们还会有再见的那一日,对么?” “哥哥若是想来,除了一人,又有谁能拦的住呢。”巴戎寻看向走上前来的巴戎峥,丝毫不避讳地说:“我与大王子的约定还并未达成,大王子确定要放我走么?” 巴戎峥低头看向朝自己投来疑问目光的宝贝弟弟,指腹眷恋的轻抚他的眼周,“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其他的,我可以慢慢来。我这人最不缺的便是耐心,不管多久,我等得起。”说着他半遮掩住巴戎寻的目光,盯着荀卿危险的笑笑,只用口型道:他把那件东西都给了你,我若是动你,岂不是平白惹他不快。 荀卿笑而不语。 城门上的大钟敲了五下,巴戎寻看着他,“走吧,我会叫人一路暗中护送,直到将你们送到边境之地。” 荀卿转过头,看着蒙着面纱站在身后的方正臣。 方正臣朝他伸出手,荀卿嘴角含笑,转身迈开步伐,巴戎峥突然开口叫住他。 “七王爷,不要太相信你的那位二哥了。” 荀卿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巴戎峥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对上那尖锐之中夹杂着一丝疑惑的目光。 “当年我是想教训你不错,可先开口说要废了你的人,从来都不是大胜先帝,也不是我。” “是他。” 彩蛋: 狗子:欸嘿嘿。 亲亲抱抱举高高。 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殿下,我特别爱你 第25章 他胸膛里的心脏 25.他胸膛里的心脏 “当年我是想教训你不错,可先开口说要废了你的人,从来都不是大胜先帝,也不是我。” “是他。” 他。 哪个他? 二哥? 皇兄? 不可能。 绝不可能。 皇兄他……虽然对他严厉,可那都是为了他好。父王眼中没有他的存在,他身后又没有母家支持,若非皇兄将他护下,亲手教导,他早就死了。 他发誓会报答皇兄的这么多年的佑护之恩,自愿成为皇兄阵前的盾,成为抹杀不服者的刀,只要是为了皇兄,他什么都可以不顾惜,再卑鄙龌龊的事他都能做。 诺大的皇城繁华却寂寥,皇兄只对他露出过脆弱的一面,他是皇兄唯一可信的亲人,皇兄不会这么对他。 不会。 不会…… 【小七,皇兄喜欢你做一个听话的乖孩子……】 【小七,在这个世上,皇兄只相信你……】 【你是皇兄最后的依靠。】 方正臣茫然的捏住自己的右膝,浑身发冷。 方正臣察觉他不神色不对,不靠近也不远离,一手搭在车窗边,一手放在抵车门前,浑身绷紧。 马车行进缓慢,进入大胜领地之后又过去十日,终于来到启明关,荀卿一路上几乎不眠不休,双目充血,好似潮汐来袭之前的宁静,沉默的让人害怕。 突然,马儿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马车骤然停下,车厢一晃,荀卿没扶稳向前栽去,方正臣早就做了准备让他撞进自己怀中,“没事吧?” 荀卿动了动干裂渗血的嘴唇,手背把人极有礼貌的推开几分,“我没事……” 方正臣望着牢牢挡在胸前的微微手一愣,阿轻的声音,好冷…… 来不及多想,方正臣拍拍车璧,“出什么事了?为何突然停下?” 鲁思微看着眼前的兵阵脸色难看,“二位,还是亲自下来看看吧……” “来人,把这个孽障给我拖下来!!” 浑厚的嗓音让车内二人精神一振,下一刻车门被拽开,两张熟悉的脸呈现在眼前,方正臣飞速把荀卿往身后一藏,“我跟你们走!你们别动他!他身上的伤还没好!” 褚珩一脸怒气,不过还是担心自家将军的安危更多,看见他身上倒是完好无损他蓦地松了一口气,皱着眉头低声道:“王爷是何身份,我们没有权力动他,至于将军……你自己下来吧!” 方正臣回头深深看了荀卿一眼,捏了捏他冰凉的手,荀卿看见他的眼神心口一滞,抓住他的手飞快低声说:“我去解释。” 方正臣望见他眼中对自己的担忧,方才的心惊顿时烟消云散,用力搓着他冰凉的手,“我……” 见车门前的二人毫无动静,褚凉怒吼一声,“愣着做什么!!你们不动手,是等着老夫亲自动手么!!” 方怀英不再给褚珩时间,把他挤开,甩出手中的麻绳,“将军,不要让我们为难。” 方正臣深吸一口气,把人往马车里一推,跳下马车主动把手向绳圈伸去。 “且慢。” 缓慢而悠长的声音自后方响起,众将士将向两边打开,数十个身着金甲,头戴面具,走上前来,步伐整齐划一。 荀卿浑身一震,身体向后一缩猛地撞在车身上,心跳和呼吸无法抑制的渐渐加快,收紧,浑身上下冷汗津津。 ……还是来了。 领头的人从马上跳下,他没有戴面具,看着褚凉露出笑脸:“上将军这是何意?既然知道人已经到了,就该知会我们一声才是。”男人冰冷的目光扫向车厢,“陛下等他们二人,已经等得太久了。” 荀卿死死咬着嘴里的肉,铁锈味灌了满嘴他才冷静下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镇定自若地从马车上跳下。 领头人看见他,勾起嘴角,拱拱手算是行礼,“七王爷,你让小的们好找啊。” “……”荀卿冷冷扫了他一眼,转身抬手先对着褚凉行礼,他微微垂首说道:“上将军,此事因我而起,我会向皇兄说明一切,您尽管放宽心不必担忧。”话毕荀卿狠狠盯着男人,目光凛冽,“白狼,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这里,皇兄那里我自会去解释。” “给本王滚。” 白狼嗤笑一声,瞬间变脸,“七王爷,陛下口谕,诏七王爷和镇国将军速去皇城复命。您让小的们等了那么久就算了,难不成还要抗旨么?” “本王……不会违抗皇兄的旨意。”荀卿用力攥紧手心,转头看向旁边的方正臣,“我即刻就可以跟你们走,可镇国将军不行。在我见到皇兄之前,他哪里也不会去。” 白狼挑起一边嘴角,“您可要想清楚了再开口。”他抓着自己的手腕转了转,一步一步朝荀卿走过去,“陛下说了,若是有人不听话,小的们粗暴一点儿也没关系……” 荀卿转动眼珠,微抬下巴,眼神轻蔑,“你尽管动手,本王倒要看看,皇兄能容你几回……” “嗡——” 一道低沉的嗡鸣鼓动着耳膜,荀卿一愣,只见方正臣面目狰狞,惊恐万分地朝自己扑过来。 “师傅不要!!!” 荀卿被他的模样镇住,出了什么事? 眼皮上下轻碰,再睁开的时候,一柄利剑以迅雷之势几乎擦着睫毛飞过,而后直直插入后方的大树,将树干捅穿。 周围死一般的静了下来,聆听仍在回响的破风之音。 方正臣全身脱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望着眼前的人忍不住打寒颤,脸色惨白。身前,荀卿浑身僵硬,他想把坐在地上的方正臣拉起来,可双腿定在原地不听使唤。 褚凉丢了手中的剑鞘,缓缓放下强劲有力的手臂,“一群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当老夫不存在么。陛下那边自由老夫去说,至于今日,你们谁也别想从启明关离开一步。如有违抗者,必杀之。” 褚凉盯上一个背影,“白狼,你也是老夫教出来的,老夫的脾气你若是忘了,不介意让你再想起来。” “……”白狼攥紧拳头,耳廓火辣辣的疼,粘腻温热的液体顺着鬓发一滴滴滑进衣领,眼神阴冷却不敢转身,只能把这个仇记在了荀卿的头上。这笔帐,他迟早要算! 褚凉冷哼一声,转身上马。 “收兵。” *** 将军府内,堂中站的还是那几个人,众人大气不敢出统统低着头。 上将军手持长鞭,抡开臂膀,长鞭在他手中宛如一条巨型黑蟒,凶狠的咬进方正臣的血肉。 方正臣**着上身跪在地上,浑身的肌肉紧绷,一声不吭地抗下十鞭,疼的呼吸都打颤。 荀卿石化了一般站在旁边,双手在袖下交叠指尖刺破手心,拼命克制自己出声阻止。 方才,他不过说了一个“请”字,眼前这个气势不减当年的老将便一鞭子毫不手软的狠狠抽在方正臣的脊背上,皮开肉绽,神情冷峻的看着他说,“王爷慎言。” “王爷身份矜贵,所做之事老夫插不得手,是非对错自有陛下定夺。可老夫动不得你,动的了这个孽障!”褚凉气的一脚把他踹翻在地,拿鞭子指着他:“你啊!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顶个将军的名头,有了多年军功,就谁都动不了你?就能无法无天了?!放屁!” “别人有人护着,你有么?!一纸天命下达,你指望谁能救你!!” “还不想当将军?你给老子记着!你如今的位置不单单属于你一个人!它属于上过战场的千万忠魂!!你必须一辈子坐在那个位置上护着他们!!你……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褚凉抬手又是一鞭。 这一鞭子尾尖从方正臣脸上划过,嘴角撕裂,脸上绽开血花,他没忍住闷哼一声,血珠坠落在地上,声音有些模糊:“师傅,是我错了……” 褚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现在知道错了?现在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了?晚了!我这些年真是把你宠坏了!今日不让你痛到骨子里,难免日后再反,我没脸去见将军!”说罢又扬起手来。 褚珩看着他背上触目惊心的伤,一鞭子一鞭子仿佛抽在自己身上,他顾不上别的,挣脱方怀英的手一咬牙冲上去抱住老父亲高扬的手,“爹!别,别打了!哥他知道错了!别打了!” “……”旁边的方怀英皱了皱眉头,一个不留神还是没抓牢他……他用袖子盖住手背上的指印,走上前去在方正臣身前单膝跪下,“上将军息怒,将军犯下大错是该重重惩戒,可皇城的人还等在外面,眼下如何解决外人才是最重要的。”说着他轻轻扫了一眼褚珩。 褚珩反应迅速,趁着老父亲愣神,一把把鞭子抢走藏在身后,“是啊爹!白狼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可不是好打发的!今日一事他定会怀恨在心,又要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了!” 褚凉怎会不知道他们二人何意,盯着正襟危坐的方正臣冷哼一声,任由自家不争气的儿子把鞭子抢走了,目光一抬,他看着那个一直盯着他的人。 荀卿镇定的上前一步,拱手道,“上将军不必担心,镇国将军只会有一个,我会同皇兄将一切说明,此事因我而起,我绝不会让将军,让方家军任何一人受到牵连。” “……”褚凉默默盯了他许久,想从他脸上看出话里的真假,半晌他冲着地上那个不争气的又是一脚,说道:“准备行装,老夫与你们同去。” 褚珩一愣,“爹?” “上将军这是……?”荀卿也跟着愣住,褚凉抬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叹了口气,“陛下口谕在此,身为臣子我等不从,便是抗旨,是大罪。可让这孽障一个人去老夫实在放心不下,老夫不进去,就在外面守着……”话毕,褚凉深深凝视着荀卿,屏退众人,“你们都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告退。 方怀英跟着起身离开,一扭头,身边空空荡荡,褚珩没跟上来,还抱着鞭子转着圈的挡在将军身前,一脸紧张,生怕上将军又朝将军发脾气。 这个笨蛋……方怀英停下脚步反身回去,胸口被什么堵上了似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见其他人都走了,荀卿主动开口,“上将军有话但说无妨。” “我不信你。” 褚凉脱口而出。 “这个孽障昏了头,做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事,听上去让世人耻笑。可说到底,王爷,他都是为了你。他为了你抛弃了所有,为了你愿意背负骂名遭世人唾弃,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那么你又当如何?你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荀卿沉下眼眸,褚凉接着说道:“若是陛下无意恢复他的身份,你可愿不顾自己安危,在陛下面前为他争上一争?” “……”荀卿呼吸一窒,上将军的意思是,让他为了方正臣,反抗皇兄…… 这个念头冒出的一瞬,一双不见情绪的眼眸从眼前掠过,荀卿浑身一颤,几乎是下意识的想摇头,可眼前一晃,方正臣出现在自己眼前,他看着身前人的弯下的头顶,再顺着脊骨向下,是伤痕累累的背部。 “师傅您别逼他!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愿,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他为我做些什么!”方正臣听见师父的话心下大惊,跪着挡在荀卿身前,脸上又浮现出方才的恐惧的神色,伏在地上“咣咣”磕头,“都是我的错,是我,是我自己要去找他,是我硬要缠着他的!我会向陛下承认自己做的这些荒唐事,您别逼他!我什么都不要他做!” 褚凉没有搭理方正臣,任由他在地上磕头,冰冷的眼神如利刃剜向沉默无言的这个七王爷,他甚至不需要剖开这个人的胸膛,隔着血肉就能嗅到,胸骨之下,那颗乌黑心脏散发出的腥臭味道。 那恶心的味道从第一日起,一直到现在,不曾变过。 第26章 书中自有黄金屋 26.书中自有黄金屋 褚珩睁大着眼睛在三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远远站在柱子后面的方怀英身上。 快,来,救,命! 他爹要吃人! 方怀英默默注视着他求救的眼神,又开始在心里敲起了小算盘,这个二货他一向是算不清的,可现在他连他自己也快算不清了。 看着这个二货像个牛皮糖一样往将军身上粘,他心里头就像是被灌了蜡,将他的心思封了个死,怎么也转不动了。他想不明白,虽说他是后来师傅从尸堆里捡回来的,可师傅也给了他方这个姓,三人在一起也算是从小长大,这个牛皮糖怎么到现在开口闭口还都是大哥?怎么就爱跟着大哥屁股后面?怎么就不来粘自己?他就这么不如大哥? 想到这里胸口竟还开始隐隐疼了起来,方怀英低低吸了一口气,只有这个二百五才能让他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方怀英靠在柱子上,眼神一瞥看向别处。 不去。 褚珩眼睛一瞪,反了你了!我可是你二哥! 二我看见了,哥你算不上。 你! 褚珩正想骂人,方正臣忽然闷哼一声,捂着嘴大咳一声,褚珩一眼看见从他指缝里冒出的血丝,慌里慌张的去抚他的肩膀,“哥!” 褚凉眯了眯眼睛,背过身去,没好气地说:“滚滚滚!带他下去休息,让军医给他看看,别耽误了明天上路!” “是……!”褚珩难过的吸了吸鼻子,圈着他哥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一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人,登时嘴角向下,此前对荀卿的好感直线下降,学着他老爹的模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抗着他哥径直从他身边越过。 走到门口,面前蓦然出现一只脚,方怀英伸出腿把他拦下,看着他抓着大哥的腰间,攥紧的手背上爆出青筋,他什么也没说,拉过大哥的另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身上,说:“愣着干什么,走了。” 荀卿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冲褚凉行礼后,转身冲了出去。 方正臣的居所在内院最里处,出门右转再右转,刚一扭头,一只手臂忽然将他拦下,荀卿扭头一看,方怀英面目表情的看着自己,在他身后,方正臣和褚珩蹲在地上,脸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看见来人方正臣匆忙起身,“阿轻!” 荀卿愣了愣,方正臣脸色虽然还是很不好看,可是一双眼睛莹润有神,和方才吐血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你们……” 方正臣不好意思的低声道:“是骗骗师傅的小把戏,我看师傅抓着你不放,只好装作吐血……” 褚珩托着下巴蹲在地上补充道,“我爹知道我们是骗他的,不过能骗他的也就是我哥了。” “你说的不错,我们三个人里,挨揍的只会是你。”方怀英说完脑袋一偏,躲过了身后袭来的拳头,褚珩气得牙痒痒,“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话毕,褚珩收回手转头瞪着荀卿,张口就问:“你方才为何不唔——!” 话说了一半方怀英迅速钳住他的脖子,手腕一弯捂上他的嘴,“哥,我们去给你叫军医。” 方正臣万分感谢的连连点头。 方怀英飞快地把人卷走,直到确定没人能听见他们说话才把人放开。 褚珩忿忿不平,“你拦我做什么!我就是要问问他,方才他为何不回答我爹的话!我哥为了他什么都丢了,他倒好,连句话都不愿意说!” 褚珩转身就想回去,方怀英一把拉住他,“你问了有什么用,你想让他做什么?他们二人又不是做买卖,若是讲你欠我一分,我就要你还我一分,那算什么?你把哥当成什么人了?” “那,那就算是假的也好啊,什么都不说算怎么回事!” “他们之间的关系复杂得很,哥心中有数,你我少去掺和。” “我……!”褚珩一时语塞,忽然他愣了一下,一把揪住方怀英的衣服,“哎等等,你怎么跟着我叫‘哥’?你不是一向只叫哥‘将军’,或者‘大哥’的么!” “……”方怀英看着他眯起眼睛,面露凶光,“他也是我哥,我想怎么叫怎么叫。” “不许你跟我叫一样的!他是我唔——!” 话音戛然而止。 方怀英松开他的嘴,悠悠抬起的长睫刷过褚珩因为睁大而通红的眼周,方怀英盯着他的眼眸低语。 “……哥?” 轻轻的一声,褚珩在那一瞬间里看见了山崩地裂,海啸掀天。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从中间劈成两半,脑瓜子有了自己的意识一半往左边走,一半往右边走,身体不听使唤,想起唇上的触感,两个脑子轰然合二为一,他惊恐的睁大眼睛。 “啊——!” 褚珩大叫着仓惶逃跑了。 方怀英注视着他逃跑的背影,舌尖舔舔方才咬住褚珩唇瓣的尖锐虎牙,眼眸中描上了重墨,心头生出一丝不解。 书上写,唇齿交磨,甜甜的味觉在舌尖蔓延…… 奇怪,怎么和书上写的不一样呢…… *** 荀卿呆愣的站在原地,方正臣看着他良久,而后笑了笑,“太好了。” “什么?”荀卿不解。 方正臣抬手轻轻碰碰他乌青的眼下,满脸担忧,“返回途中你一直没好好休息,神情不对,脸色很不好看。我知道你在想事情,没敢打扰你,只能默默陪着你。但是现在好了,你的眼里能看到我了。” 荀卿怔住,方正臣已经为他披上外裳,牵着他的手往内院走。 上将军的话复在耳边回响,荀卿张了张嘴,喉间却仿佛被棉絮紧紧塞住,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会向皇兄解释清楚此次南下的全部经过,虽说皇兄一向忌惮方家,可方正臣已经将手中的将军印交了出去,现在的他和普通人没有区别,看在方家世代忠孝,军功无数,皇兄总会放他一条生路……自然,他也做好了去求皇兄的打算…… 可若是皇兄真的打算对方家斩草除根,他身为皇兄的羽翼,难道真的要为了方正臣,与皇兄反目么…… 荀卿心头沉重,看着两人相连的手心,踌躇半响低声说道:“你难道一点也不害怕么?” 手指被紧紧扣住,荀卿微愣,抬头凝视着他的背影。 “自然是害怕的。”方正臣头也不回地说。 “那……” “可我不后悔。若真到了最坏的那一步,我会消失。” 荀卿猛然一怔。 消失? 什么消失? 荀卿抓着他的手骤然停下,眼里混着慌乱,“你说清楚……!” 方正臣没有回头,深吸口气。 “早在下决定去找你之时我便已经做好了所有打算,我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为我的行为背上他们不该承担的责任。陛下想杀我,无非是因为我是方家末裔,要斩断方家军和我之间的联系。可陛下不明白,将方家军与我联系起来的从来都不是我的姓氏。即便我出了意外,方怀英会接替我,成为下一任方家家主,方氏,永不落寞。” 方正臣回过头,看着荀卿惨白的脸,心头蓦然掠过一丝喜悦。 ——看啊,要多么爱一个人才会露出如此担心的表情呢…… 方正臣抬手拂过荀卿紧拧的眉心,满目深情,“放心,我好不容易才在你的身边留下自己的位置,不会允许自己就这么轻易离开你。” 荀卿嘴紧抿,他攥紧手心,神情凝重望着他,“事情因我而起,皇兄若是因此责罚你,我会与你共同承担——” 没等他说完,方正臣截住荀卿的话,侧身在他唇边轻落。 两片唇瓣轻轻啄过荀卿的唇角,像是品尝甜美诱人的糕点,喜欢,却不舍得吃掉。 “……” 呼吸在脸上交错,他抵着荀卿的额头轻轻撞了一下,“阿轻笨蛋,师傅说的话怎可当真,他只是想试探你我罢了,不过你为我担心,我很高兴……” 荀卿清澈的眼神轻晃,双唇轻启,方正臣盯着他又凑了过去。 啊……脸好热…… 注视着眼前的人就让他双颊泛起红云,方正臣轻轻拥着身前的人,一点点贴向自己,声音轻柔,“别怕,阿轻……别怕……” 环在身后的手臂渐渐收紧,荀卿没有抵抗贴上了他的胸膛,方正臣惊喜万分,下巴抵在在他的肩头,欢喜过了头,连怀中人身上表露出来的僵硬都没有发现。 荀卿茫然听着耳边的爱语,心中重复着他的话。 害怕? 他有皇兄庇佑,有什么好怕的…… 脸上有些痒痒的,荀卿摸上自己的脸蹭了一下,明明没有伤口却疼的他皱起眉眼,手指放到眼下,果然什么都没有…… 噗呲—— 下一刻,五指在视线里爆开血花,指尖皮开肉绽,血珠如无尽的溪流顺着根根手指流下,血色在掌心汇集,直到他的掌心盛不下顺着掌缝滑落,聚集在手背处的一滴血珠叮当落下打破死海的平静。 他猛然惊觉,他正站在一处白雪皑皑之地,脚下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冰川,整个世界静得可怕。 “咚——” 脚下传来古钟嗡鸣般的响动,眼神向下扫去,荀卿呼吸一滞——镜面一般的冰层下赫然站着一个人。 那是幼时的他。 披头散发,一身肮脏华服被撕成破烂,裸露出来的肌肤上,一块又一块,满是被殴打所致的丑陋青紫,条形的伤口附在上面,更可怖的是从右腿渗出来的血,源源不断的向下流淌,渗过冰层,沾染到他的身上…… 荀卿脸色惨白,呼吸随着心跳加快,他用力闭紧双眼,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掌心捂住耳朵。 离开这里……要赶快离开这里才行……! 荀卿身体一动,下面的人的声音穿透所有阻碍,闪电般钻进他的脑袋—— 【又想逃跑么?】 荀卿陡然顿住身体,双脚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杀了我不够,你连他都不放过么?】 冰层之下,黑黢黢的眼珠子如一汪死水,没有一丝波动,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撕裂的嘴唇微微张开一条缝隙,淡淡地说—— 【荀卿,他若是出事,你会后悔的。】 彩蛋: 设定加一: 校尉大人是两只凶猛的吉娃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怀英:不急,等我再翻翻,书中自有黄金屋。 哈哈哈哈我有病我好喜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书中自有黄金屋 第27章 别回头 27.别回头 入夜,方正臣吃了军医开的药后很快就昏睡过去,期间褚珩和方怀英来看了一眼,拿来不少瓶瓶罐罐留下就走了,说是淡疤的药膏,现在用不了,将来总能用上的。荀卿打开放在鼻下轻嗅,白色的香膏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百合香气,是很熟悉的,遥远记忆中的味道。 荀卿担心白狼会生事,在屋内一直守着他,他找了文房四宝坐在窗前抄了整宿的书,一夜无眠。 第二日晨起,方正臣精神倒是不错,荀卿顾虑他背上的伤骑马不方便,于是叫人去套马车,白狼上前一刀劈了套马的皮带踩在脚下,“将军身体不便,在下也甚是心痛,可马车着实太慢,陛下心系二位,咱们为人臣子的,可不能让陛下等的心焦啊。” 荀卿默不作声走到他面前,用剑柄抵上他的心口,发力。 他的力道之大让白狼都咬了牙,荀卿手下又一个用力把白狼抵着倒退一步,捡起那断裂的皮带看了看,随后猛地甩到他身上,白狼反应不及,身上被砸了一下,脸上一阵黑一阵紫。 “马儿再快也比不上你的舌头快。本王此次没给皇兄带什么好物件,不如就把你的舌头拉出来献给皇兄,白狼,你可别不舍得。” 荀卿冷声说完转身走了,马夫左看右看,最后还是鲁思微给了他一个眼神,他立马心领神会,指挥人去套了马车。 为了不张扬,所有人都换上了变装出行,上将军翻身上马,“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与将军马上回来。” 府门前一众将士行礼:“上将军放心,我等必不负所托,守好关口,待将军归来!” 中将章启抬头看着跟在后方的人,“喂,臭小子,照顾好你爹和将军!” 褚珩单手牵着缰绳,朝他做鬼脸,“章叔,您看我爹那老当益壮的样子,吃的比我多跑的比我快,哪里需要我保护!我说要保护将军,他指定第一个不同意!再说了,您也太偏心了,怎么光说我不说他啊!” 褚珩忿忿不平,手指一伸,指着身旁一袭藏蓝劲装,银线勾边,连腰间的配饰都是成套的方怀英。 “都说了是低调出行,可您看他身上穿的,这哪儿是给我爹随护,分明是出去招蜂引蝶的!” “……”方怀英眉宇登时一黑,这个二百五……!这衣裳是前些日子新做出来昨日才送到府中,书上说见人穿新衣,他才专门换上的!这人连他身上这是新衣裳都看不出来,只想找他的茬! “哎这,这个……” 章启支支吾吾打量着方怀英,这孩子年纪小,自小没有爹娘可怜的紧,是军营的大家一口饭一口奶大的,自家孩子,自然关照多些…… 章启讪笑两声,糊弄道:“也不是不行……怀英也到了可以商量亲事的年纪了,穿的好看点多正常……”话锋一转章启又训斥他道:“你可不行啊!你爹没同意,你可别糟蹋人家小姑娘!阿烈,你可得看好他!” 方怀英握紧手中的马鞭,咬着牙沉声道:“您放心,我一定看住了。” 说完冲着褚珩的方向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褚珩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嘴上被咬的地方一阵凉一阵热,他低下头缩起脖子,赶着马儿往前走了。 马夫扬起马鞭,“驾——!” 两匹马儿低低嘶鸣一声,抬起马蹄带着马车向前而去。 荀卿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渐渐被抛在身后的将军府心头比来时生出一丝不安。 车轮滚滚发出吱呀的声音,他一身喜服,带着无数珍宝和皇兄的期盼来此,满心满眼,所思所想都是皇兄的谋划,可现在…… 荀卿放下车帘,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膝头,抱着自己的腰昏睡的人。方正臣裸露着背部趴在他身上,荀卿拿过披风轻轻搭在他的身上,手指轻轻拂过方他簇起的眉心。 皇城之中,人心是最不能相信的东西,那张脸笑的有多么开心,笑容之下的脸就有多么险恶。 四方天地造出了一个巨大深渊,不得见光的怪物将落入其中的猎物牢牢困入其中,剥去他的皮毛,吃空他的血肉,吸干他的骨髓,直到连骨头被都被碾成碎末,再榨不出一丝养分。 他就是那住在深渊之中的怪物。 可方正臣却明知他的危险,仍自愿跳入其中,甚至撕下自己的肉为喂到他的嘴边,问他,你还想要什么?我把我自己全都给你,好不好? 方正臣是一个笨蛋。 而吃了方正臣血肉的他,从一个怪物,变成了一个笨蛋怪物。 荀卿低下头,唇瓣轻轻贴在方正臣紧皱的眉间,吻去他的不安。 一片花瓣溜着车帘的缝隙滑进他的唇边,荀卿咬着花瓣舌头一卷吞进腹中,抱着怀中的人像是抱着那时候没能养活的小狗。 几日之后,方正臣可以骑马了,五日后,一行人终于于黑夜抵达皇城,看见城门处的阵仗众人脸色一变,纷纷下马。 荀卿瞳孔一震,甩开方正臣的手快步向前走去。 “阿轻?”方正臣手中一空,也跟着他的背影就要往前走,伸出的指尖刚碰到荀卿的衣角,忽然被人狠狠拽住向后一扯,他猛地一个踉跄,扭头对上师傅满是怒火的眼睛。 褚凉低声呵斥,“跪好!”然后摁住他的脖子,让他在自己身边恭敬单膝跪下。 方正臣回过神,顺着师傅的目光往前看,这才注意到荀卿走去的前方,是一驾由十六匹马拉着的黑金马车。 掠过跪伏在地上的众人,荀卿走到那驾马车的面前,撩开下摆单膝跪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臣弟参见皇兄。深夜惊扰圣驾,臣弟罪该万死。” “……” 深夜的城门寂静无声,众人大气不敢出,低着头等候那马车之中最尊贵的人开口。 只听马车之中传来一声轻笑,车帘动了动,伸出一只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近乎于瘦骨嶙峋的手,青紫的血管根根突出着,惨白的皮肤之下仿佛能看见血色的流淌,套在大拇指上的凝夜紫指环吸收了黑夜的墨色,在月下闪过一丝幽光。 白皙的手臂向上轻抬,“上将军请起。” 荀卿身上猛地一抖,右膝阵阵发凉。 褚凉心思微沉,朗声道:“谢陛下。” “上将军远离启明赶赴皇城,孤本该亲自接见才是,可惜不巧,孤前几日偶感风寒,病体憔悴实在难以见人,还望上将军见谅。” 褚凉垂首:“陛下言重了,老臣擅自离开边关还未向陛下请罪,能得陛下惦念,将军九泉之下也得以安慰。” “呵……”马车里传来温润的笑声,继续说道:“上将军心系孤,孤开心还来不及,何来降罪一说,老将军在天有灵,定会护佑方氏一族。对了,听闻方小将军丢了一样宝贝,是以孤今夜特来送还给方小将军。” 褚凉抬起头,只见那只手轻勾二指,叩了两下马车,“来人,把孤给上将军准备的礼也一并送入将军府。不是什么好东西,上将军可莫要推辞,千万收下。” 一批人马从侧面走出,几十号人手捧无数珍奇异宝,马车上还放着好几个大箱子,再后面更是妙龄的男男女女站了无数。 褚凉扫了一眼,眼神落在走在最前方的小太监身上。 那小孩看起来刚到他的腰,头上的帽子几乎将他整个人都一并罩住,这么小的年纪,举手投足都谨小慎微,连走路都几乎没有声音。 小太监走到方正臣面前,将双手端着的漆黑托盘递了过去,垂着眼眸,低声道:“将军,快打开看看吧。” 漆黑的托盘上盛放着一个盒子,盒子磨损的不轻,有些年头了,盒子上刻满了金色祥云纹印,每一个转弯都十分流畅,好似真的云层在流动一般。 方正臣看向旁边的师傅,褚凉冲他轻轻点头,方正臣才把盒子打开——一块黑色的令牌和一本文书静静躺在盒子里,正是前些日子他托人呈到御前的将军令。 方正臣看了半晌,没有去接,直到马车里传来声音。 “方小将军可要收好了,这东西还好是丢在孤的手中,若是让有心之人拾去,可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方正臣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的肩膀,远远落在跪在那辆马车前的人的背上,停了很久,他双膝落下,俯身在地,“多谢陛下,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马车上传来满意的笑声,“好好,孤一定等着。今夜大家车马劳顿都累了,还是快些回府,改日还请方小将军和上将军来宫中一见,孤会备下宴席,与二位好好叙上一叙。” 方正臣和褚凉抱拳:“是。” “那么二位,请吧。” 拳头摊开,一根手指轻轻指向旁边的侧门。 看戏的白狼露出期待已久的笑容。 一众人登时脸色难看,双拳捏紧,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上将军乃是先皇在世时便委以重任之人,就算是御马入皇城也不为过!将军更是前镇国将军之子,而今也立下赫赫战功!眼下竟让他们从小门而入,上将军怎可受此等侮辱! 前来接人的府中老将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下,满脸沉重:“请陛下……” “住口!!” 褚凉高喝一声制止他,“陛下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说完冲着马车抱拳行礼,长长呼了一口气:“老臣先行告退。” 而后揪着方正臣的衣领把人拉起来,翻身上马:“回府。” “……”方正臣跟着他走了几步,扭着头,两只眼睛贴在了那仍然跪在地上的单薄身影上,褚凉恨铁不成钢的掐着他:“走!!” 众人咬着牙根,目视前方,腰背挺得笔直,一言不发的经过早就打开的侧门。 方正臣落在队伍最后,恋恋不舍的停在城门处,一眨不眨的看着垂着头的荀卿,最后还是捏紧缰绳闭紧了嘴,侧门在眼前缓缓关上,他提着缰绳让马儿调转方向——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夜间的宁静。 方正臣闻声猛地回头,心口骤然收紧。 两扇即将关闭的城门缝隙处,夜风吹散了荀卿凌乱的发,丝丝绕绕像一团凝重的黑雾挡在眼前,嘴角渗出的猩红血丝染红了方正臣的眼眸,不掺一丝温度的乌瞳之中刻着三个字。 别回头。 第28章 小七,皇兄打你,是担心你 28.小七,皇兄打你,是担心你 所有人匍匐在地,该闭眼闭眼,该捂耳捂耳,脸上没有一丝惊慌,仿佛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脸颊滚烫,皇兄手上的扳指刮伤了他的颧骨,荀卿蹭去嘴角的血重新跪好,“皇兄,臣弟让皇兄担心了,臣弟知错……” 用金线绣了龙纹的暗紫衣袍在风中沙沙作响,荀长忧未束发冠,一头长发披在肩头随风而动,无光的眼眸俯视着荀卿的头顶: “你错了?你是孤的弟弟,你的言行举动是孤亲自调教出来的,你说你错了,是在意指,孤错了?” 荀卿猛地抬头,“不——” “啪——” 话音未落又是一巴掌。 不疼,却把他早就准备好的话全部击碎了。 荀卿低下头,再不敢开口了。 荀长忧盯着他,看见那颤抖的长睫,眯起眼睛甩手回到了马车上。 “上来跪着。” “是……” 车轮在马儿的拖动下开始在平缓的转动,从城门到皇城三柱香的时间,荀卿满身冷汗,夏夜吹过的凉爽微风都让他浑身止不住的冷颤,下车的时候他的膝骨发出一声老旧木具碰撞的声音,身体向下摔去,被一双手接住了。 白狼摸着他背后的蝴蝶骨徘徊,一双阴毒的眼睛在他身上打转,“七王爷小心了。” “……滚。” 荀卿一把推开他,咬着牙迈进书房。 下人给油灯添了油,躬身急忙告退,房门在眼前紧紧关上之前,他只听见一声巨响,只见陛下前些日子才得的镇纸在地上摔了两半。 镇纸从脸侧擦过,荀卿知道自己的脸上迅速青了一块,身侧是白狼取笑的眼神,荀卿屈膝跪下,“皇兄……” “你还知道孤是你的皇兄?” 荀长忧打断他的话,眸光愈发加深,“单枪匹马闯囵蒙,将第二王子送入大狱,甚至连镇国将军都被你玩弄在手中,孤真是小看你了。” 来了……荀卿缓了一口气,沉声道:“皇兄息怒,臣弟此次前去囵蒙是为皇兄除去第二王子这个心头大患。臣弟已了解到第一王子和第三王子对皇兄敬重有加,不管是他们谁称王,一定会与皇兄,与大胜交好。至于把将军玩弄于股掌之间……臣弟不明白皇兄的意思。皇兄知道的,臣弟与他同岁,幼时还一同在太学读书,相互照拂。同窗情谊,外人定不会明白,甚至在某些龌龊之人眼中,恐怕还会怀疑我与将军的关系,借此挑拨我与皇兄之间的手足之情。”说着荀卿冰冷的眼神扫向渐渐敛起笑容的白狼。 白狼额头青筋暴起,却不能在此时开口,牙根咬的死紧。 荀长忧在两人身上看了一圈,沉声道:“够了。” 荀卿这才收回眼神低头盯着自己眼前地板的花纹,这里比他先前数过的又多了一条裂痕。 荀长忧盯着他道:“这么说来,你都是为了孤考虑?那方小将军上交将军令一事,你又如何解释?你知不知道,眼下全城都听说方家最后的血脉上交了将军令,百姓议论纷纷,坊间流言不止……孤交代你秘密找出方家忤逆的罪证,夺回兵权,这就是你干的好事?为了稳定民心,安抚方家军,孤今夜不得不在方家众人面前将将军令交还给他……” 荀长忧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小七,让孤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也在你的谋划之内么?” “你是要同方家一样,背叛我么?” 看着走向自己的长靴,荀卿心跳乱了频率,他猛地伏下身,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捏紧拳头,指尖扎进掌心之中,他尽量保持冷静:“我绝不会背叛皇兄!也能用这条性命向皇兄保证,方家不会,方小将军亦不会。他是……将军担心我在囵蒙的安危,又心系方家军,这才脱下将军的身份,随我去了囵蒙……” 方正臣……荀长忧眯起眼睛,“同窗情谊……好一个同窗情谊,让他抛下将军的身份为你赴死,让你以皇族性命为他担保忠心,你们倒真是情深志坚……那孤问你,孤与他之间,你选谁?” 荀卿随即回应,“我心中自然是只有——” 话音一顿,眼前掠过方正臣目光灼灼的无数张笑颜。 【阿轻……】 他紧紧闭上嘴,轻声说道:“皇兄知道的,我能依靠的,只有皇兄了……” “……” 荀长忧看见他眼中的犹豫,脸上闪过狠戾,一脚踹在他身上,厉声道:“怎么,就这么难做选择?!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张口闭口都是方家。你当真以为自己嫁去了方家,是方家的人了是么?!” “呃……!”荀卿闷哼一声,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压抑在心中的恐惧被这一脚直接踹开,他双手身体撑在身后,手指紧紧抠着地面,身体僵硬动弹不得,余光瞥见幸灾乐祸的白狼,他把脸偏到一边,狠狠咬烂了嘴唇。 白狼望着他狼狈的样子抿唇轻笑,躬身行礼道:“陛下息怒,七王爷少出门,没什么见识,此次只是受了方家的蛊惑,陛下将王爷自小养在身边,王爷定不会与叛党为伍……” 叛党叛党叛党。 叛党二字如同一困火药,将他满是补丁摇摇欲坠的心脏直接炸了粉碎,荀卿一咬牙,突然拔高声音: “白狼!!” 白狼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回头正对上荀卿锁紧的乌黑眼眸。 荀卿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你听不懂我的话么?我说,方家,不是叛党!” “谁要你为我辩护?我对皇兄之心日月可鉴!就算是所有人质疑皇兄,我也会坚定的站在皇兄身边!方家也是一样的!皇兄担心之事众人皆知,而今方正臣主动上交将军令,足见他们的赤诚之心!而你呢,你曾受方家恩惠,而今却口口声声用叛党二字蔑称,心中就毫无愧疚么?!” 荀卿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白狼被他喊得直接怔住,并非被他的话戳到了心里,而是觉得他疯了…… 虽说私底下荀卿与他总有作对,可在陛下面前从未听过他高声说话,甚至连一个“不”字都没有,比林园中驯养的狗还要温顺乖巧,今日是怎么了……白狼用眼见去看头顶上的人,只一眼他连忙把眼睛缩了回去。 陛下,笑了? 荀卿白着脸失礼的瘫坐在地上,他喊完了,冷静下来了,浑身的血也凉了。 冷汗浸湿了衣衫,他全身脱力,连跪好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说去看黑靴的主人是何脸色。 “白狼。” 被叫到的人连忙把头又往下低了低,“是。” 下一秒,一本奏折猛的砸在白狼脸上,荀卿看着掉在脚边的奏折惊得连呼吸都忘了。 白狼更是瞪大了眼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是臣失言了,请陛下恕罪!” 荀长忧看也不看他,淡淡说道:“孤真是太宠你了,让你忘了本分。小七如何自有孤来管教,诋毁皇族,你算个什么东西,滚出去。”说完他轻轻摆手。 “是!”白狼不敢多留,黑着脸连忙退出书房。 屋内,荀卿望着身前的高大身影慢慢在自己蹲下,他喃喃道:“皇兄……” “……”荀长忧抬起他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像是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荀卿的呼吸都乱了,他只能瞪大着眼睛,荀长忧看见他泛着血痕的颤抖的嘴唇,和一张吓的青白的脸,他轻笑一声,“瞧你吓得,皇兄就让你这么害怕么?” 荀卿张开干裂的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会……” 荀长忧看了他半晌,忽然展颜一笑,像小时候一样把他拥进怀中,坐在台阶上,荀卿尽可能蜷缩着身子贴在他的胸前,一动不敢动。 “疼么?” 荀长忧望着他的眼睛低声轻问,他的声音平淡的没有一丝起伏,丝毫听不出担心的意味。 荀卿身上一抖,同往常一样回话:“不疼……” 荀长忧摸着他脸侧的青痕感叹:“方才皇兄在气头上,出手重了,你别怪皇兄。不过皇兄打你,也是因为担心你。听闻你只身一人前往囵蒙,孤恨不得当日便出兵寻你,将你带回家。小七,以后莫要再自作主张,孤会担心,出手教训你,孤也会疼。” 荀卿头埋得更低:“我知道……是我自作主张在前,皇兄罚我是应该的……” 荀长忧欣慰一笑:“你明白孤的心意就好,小七,孤手中没有可用之人,唯一可以相信的,就只有你一个。你一别这么久,孤寝食难安,宫殿这么大,却没有一个可以让孤安心入眠的地方,孤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谁知你一回来就与皇兄怒言相向……” 说话间,荀长忧摸着他的肩膀向下滑去,捏住那渗血的手心,而后狠狠掐下! 荀卿深吸一口凉气,将哼声咬在唇间。 本快愈合的小伤口重新爆开,看着它们涌出红色的液体,荀长忧咧开嘴角,眼底露出些笑意。 荀卿眼瞳欲裂,满头大汗,浑身哆嗦,死死咬紧下唇…… “痛么?”头顶再次传来询问。 “……”荀卿望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手心,良久,他收回眼神,闭起双眼摇了摇头,反复深呼吸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说:“不疼。” “真乖。” 荀长忧笑笑,另一只手由上至下顺着他的长发,“你要知道,孤不是在惩罚你。只是想让你保持清醒,不得已给你的警示。小七,皇兄知道你不会做皇兄心中的坏孩子,是有谁,带坏了你么?” “还是说,你又动了养狗的念头?” 荀卿瞳孔骤缩,牙关打颤,毫不犹豫的开口求饶,“皇兄我知道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 “皇兄别,别生我的气……”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可他就是错了。 手心上这些疼算什么,可滑落的液体,仿佛是从某颗漂亮头颅从脖子上干脆利落的掉下后,喷洒在地上的滚烫的血红宝珠。 圆圆的脑袋滚啊滚,咣当——!从台子上砸进站在台下的他的怀中—— 是方正臣面带微笑的脸。 荀长忧看着他临近崩溃,一声声向自己求饶的模样,眼中终是有了些许笑意,余光扫到门前徘徊的人影,他扬声问:“何事?” 之前那名小太监连忙跪下,一甲道:“陛下,宴席已经准备好了。” 荀卿一怔,什么宴席? “他们动作倒是快。”荀长忧笑着松开手,用染血的手指滑过荀卿的眼下,“孤的皇弟离皇城不过半年,怎么连规矩都忘了?有好多人用千金想换与你见上一面,于是孤特命他们备下了宴席,为你接风洗尘。瞧,这么大晚上的,一听你回来了,还是都来应约了呢。” 脸上被粘腻的手指碰到的一瞬,荀卿身上狠狠一抖,从荀长忧怀中弹出来摔在地上,面露惊恐的望着他。 “皇兄,别送我去……我错了……我会有用的……我——”说话间他的手伸进怀中去解系在腰间的卷筒,可越是着急就越是解不开……! “小七。” 冰冷的手指滑过荀卿的侧脸线条,荀长忧露出温柔和煦的笑容,“小七,听话。” “当一个皇兄喜欢的乖孩子,好么?” “皇兄喜欢你,说不定就不会讨厌你的狗了。” 叮—— 耳鸣。 晕眩。 恶心。 喜欢…… 【阿轻,我喜欢你】 什么是喜欢…… 【我特别喜欢你】 喜欢…… 【我爱你】 荀卿眼神空洞朝着他的方向,手从怀中打了死结怎么都解不开的卷筒上松开,无声的垂在地上。 “皇兄……真的喜欢我么……?” 荀长忧托着下巴,神情慵懒,“这是什么话,孤初见你时你才五岁,将你接进皇子寝宫时你未满七岁,孤亲手教养你二十年,其中花费了多少心血,外人不懂难道连你也不懂么。若非将你放在心上,孤何苦独留你在身边。” 荀长忧把手放在他的脸侧摩挲,“小七,无论别人说什么,无论别人如何看待你,你只要看着皇兄的眼睛,紧跟在皇兄身边就好。在皇兄这孤寂的一生之中,你是皇兄最得意的作品。皇兄远比你想的要喜欢你,这一点你永远无需怀疑,也正因如此,其他人的背叛孤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唯独你,绝不可以背叛孤。” 漆黑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冷光,荀长忧俯视着他敛起笑容,“小七,皇兄的心意,你当如何回应?” 后背一抖,荀卿手指指尖抠进地板,他深深垂下头,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勉强跪好,僵硬地给他行礼: “我去,皇兄,我会听话……” “只要是皇兄的心愿,我都会为皇兄达成。” 第29章 今夜尔等皆死 29.今夜尔等皆死 将军府—— 方正臣又写完了一封拜帖,放下笔,愁容满面的封起来,阿轻回京了这么久也不联系他,他担心会出什么事…… 那日陛下的打在荀卿脸上的一巴掌,吓得他直到现在都还在做噩梦,梦里的荀卿不哭也不闹,就像一个木偶人一样,安安静静的坐着,任由旁边喧闹,摆弄他。 无数双手粗暴的拆卸他的四肢,再将他用各种羞辱的方式拼接起来,可木偶人就是木偶人,他不会回应,同样也不会反抗,两只油墨点上去的眼睛黑洞洞的,望不到灵魂,就只是一具漂亮的木偶。 方正臣起身走到门口,面前突然出现一把长剑横在身前挡住了去路,他扭头看,褚珩低着头脸色阴沉。 “你又想去找他?” “……” 褚珩一咬牙,拔高声音:“你写了三十四封拜帖,他拒绝了你三十四次,你还想去找他?!” 方正臣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褚珩猛地抬头,嘴角向下一撇,握着剑柄的手腕反转,大力敲上方正臣的胸口。 褚珩怒吼道:“适可而止吧!你忘了当日我们在城门下受的屈辱么?他若是心里真的有你,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陛下折辱我们!你我就算了,我爹在战场上厮杀多年,最后落得一个连自己护下来的城池都要从小门而入……!将军!那是我爹!!” 方正臣被敲的后退一步,眼前蒙上了一层阴影,没有反驳,“对不起……” “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褚珩一把把他揪到自己面前,“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将军不是将军,男人不是男人!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没有了那个人,难道你还活不了了么!!” “……”方正臣在他的注视下捂住自己的眼前,他想说,没有了阿轻,他真的活不了…… 阿轻是他的空气,是他的心脏,是他在太学期间的支柱,是指引他在战场上找回自我本性的另一半灵魂…… 方正臣用力摁着眼前咬牙重复:“……对不起……” “你!”褚珩眼神中闪过一丝凶光,死死盯着他良久,粗重的喘息渐渐平复,他把人狠狠丢在地上,咬牙切齿:“我爹不开口,你哪里也别想去!别他妈让我看着你不要脸的往上凑!” “……”方正臣坐在地上没说话,书房内空气一度凝结。 “梆梆——” 门口响了两声,打破了屋里的死寂。 方怀英拿着手里的东西拍在门框上,“你们这是做什么?” 褚珩双臂环胸,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方怀英在二人身上审视着,最后落在站着的人身上,“褚珩,师傅让你看着大哥,你就让大哥这么坐在地上,师傅知道了又要被你气病了。” 方正臣一愣,猛然抬头急忙问:“师傅病了?怎么没人告诉我!” 方怀英上前把他拉起来,“师傅怕大哥知道了会担心,不让我们告诉你,大哥你也别着急,师傅上了年纪累着了,大夫来看过了,嘱咐让师傅这几日多休息,少操劳。” 方正臣咬咬牙,“那我去看看他。” “不急,先看看这个。”方怀英制止道,见二人看着他,他把手中的东西递到方正臣面前,“大哥,白狼的请帖到了。” “白狼?”褚珩眉毛一拧伸手就要抢,方怀英躲开了把请帖塞进方正臣手里,拽着褚珩拖到一边,意味深长的用眼神警告他,老实一点。 褚珩愣了一下。 褚珩眼睛喷火,好你个方怀英!还敢威胁你哥!打爆你的头! …… 方怀英叹了口气不再搭理他,冲方正臣说道:“白狼派来的人说,邀大哥今夜前去百酒家赴宴,也并未提及大哥将军的身份,是私下设宴。我已经打听过了,白狼近些日子确实邀了不少人在百酒家大摆筵席,都是些王公贵族和商贾之家的纨绔子弟,夜夜莺歌燕舞,直到天明才散。” “哥才不会去那种地方!我爹连酒楼都不让我们去呢!”褚珩哼了一声,却看见方正臣脸上露出了宛如在战场上失去自我时的神情,他心头一怵,轻声唤道:“哥……?” “我去。” 此前写好的拜帖从手中掉落,方正臣死死盯着手中的请帖,上面什么也没写,只有一片沾满了血花和酒气的衣角碎片。 *** 百酒楼是皇城最大的逍遥地,名满天下。白日里他是招待客人的迎宾楼,而到了夜里,他是迎接主人的承恩馆。 酒家老板常年在外,见多识广,收集了各个地方的名酒名菜,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连各色美人都一应俱全,只要你有钱,你就是这里的主子,没有你得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 方正臣站在不远处,看着灯火通明的百酒楼,叹了口气转头问道:“你们确定要跟我一起去?” 褚珩哼了一声偏过头,“你要是不带着我们,你也别想进!” 方怀英站在二人中间,左看看褚珩,转头对方正臣平静地说:“大哥,我们担心这是引你入瓮的陷阱,不跟着去我们不放心,师傅若是知道了,打死你之前恐怕会先把我们两个打死。我们就在楼下等着,什么也不做,若是大哥有需要,以鸽哨为信。” 方正臣想了想,点头,“好吧,那就以鸽哨为信号,到时候不管听到什么你们都不得违令。” “是。” 为了不暴露身份,三人分开进入,褚珩坐在二楼,靠着软垫大口吃着从未吃过的满桌茶点,看似是在看歌舞,余光却紧紧盯着六楼,有些郁闷道:“我哥完了……他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为一个男人寻死觅活,那人生的是不错,可他是男子啊……而且他还帮助陛,帮助他哥欺压我们……” 方怀英手里一顿,望着他的侧脸,轻声道:“所以你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是个男子,所以看不上他?” “那当然了!”褚珩不假思索直言:“起初我以为他们是闹着玩的,可我看得出来我哥认真了。我哥可是家中的最后一个人了,我,我爹,我们大家,都等着他快快成亲生子,有个孩子可以继承他的血脉,传承他的位置呢——” “血脉的延续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么?” 忽然,方怀英厉声打断了他的话,褚珩愣了愣,扭过头看见那双眼里有什么东西好像碎了,他心里一紧,嘴里支支吾吾:“怎,怎么了……?” 方怀英松开捏碎的茶点,僵硬的转过头看向楼下翩翩起舞的舞娘,干笑一声。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这段时间你一直和大哥不对付了……” 褚珩傻愣着重复他的话:“为什么……” 方怀英没有看他,说道:“在你眼中,大哥是镇国将军,是方家唯一的后继者,是不该埋没的天之骄子,是你从小敬仰的大哥……可你却从未将他当作他本人来看待。” “褚珩,大哥是真的喜欢他。” 方怀英突然转过头看着他淡淡说道:“不是作为什么将军王爷,也无关与对方的样貌性别,只要是那个人,方正臣就喜欢。” 褚珩听见他话中夹杂着有些寂寞的笑声,心口嘭的一跳,结结实实撞在他僵硬地胸骨上,疼的他好久喘不过气。 百酒楼后院—— 角落里传出一声软绵绵的猫叫,靠近厨窗的黑影嘟囔了一声“是猫”之后离开了。 方正臣从摆放杂物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钻出来,方才的华服已经褪下,他找了一身小厮的衣物换上,一副有些不合身,他想了想,抬起右手放在左臂,一个巧劲,用力卸了自己的左肩膀。 方正臣把额头抵在墙上深吸一口气,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一直蜷着身子,改变走路的习惯方式,瞒过白狼安插在楼中的眼睛。 白狼将阿轻的衣角碎片送来,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当众发作,届时他便可以以此为由向陛下奏自己的不是,他不会上当,也不会放阿轻一人。 方正臣弓着身子走进百酒楼,余光瞥见二楼的两人,他偏了偏脸,让自己隐于人群和灯影之中上了五楼,白狼约他在六楼见面,他们来之前打听过,那一层已经被包了下来,他没办法悄无声息的进入。 方正臣目视前方找了一间屋门打开,里面的男男女女当他是送东西的杂役,没有理会,一个拇指大小的玛瑙你一口我一半的分食着,直到眼前出现了一个黑影,二人缓缓抬头还没看清那人是何种面貌,侧颈传来一阵钝痛,连惊呼声都没发出交叠着倒在一起。 方正臣转身拴上屋门,打开窗户,听见上方传来放肆的哄笑声,他安上了自己的胳膊,用面巾遮住半张脸,脚下一蹬跳上窗台往房檐上攀爬。 狂风吹打在身上,阻止他前进似的烈风几次三番,试图将他卷下去,方正臣全身绷紧,手指勾着窗户边小心翼翼地移动,头顶一声高过一声尖锐的声音让他头疼欲裂,他听过刀枪剑戟碰撞时发出的声音,战场上的血腥臭气更是让人反胃,却不知道如浪潮般的笑声和各式各样的香气交织在一起也会让他作呕。 方正臣皱着眉头,看准头顶侧手边的一块木梁,脚下一蹬,稳稳抠住,手臂和腰腹用力,手脚并用爬上最高层的房檐,右手紧扣窗边,全身提气绷紧,贴在墙边,脚下踩着房梁边缘。 忽然间,身侧的窗户传来一声巨响,窗户应声打开,一只从修长手臂从窗户里伸出,划破视线—— 方正臣登时呼吸一滞,脑袋里一阵天旋地转。 他双脚仍然稳稳站在房梁上,心脏却已经落入不见光明的万丈深渊。 *** 屋内,男子一脸醉意,手中举着两杯酒傻笑,身上的衣袍凌乱,发冠也乱了一半,不知死活的贴在那人垂下窗台的长腿上,“七王爷喝了他们的酒,不喝我的,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蒸腾的热气让人神智不清,白皙的手臂高高举起,荀卿反手打开了窗户,随着打开的窗户向后倒去,凉风灌进屋内他眼中闪过一丝清明,看着男子朝自己压过来的身子,手指指尖深深陷入窗框,直到感受到钻心的疼。 端来的酒里被下了药,他已经提前吃了解药却还是有些撑不住,这些恶心人的臭虫……迟早有一日……迟早有一日……! 荀卿半撑起身子坐在窗台上扬起笑容,他衣衫不整,白花花的胸膛裸露了一大片,看着眼前的人眼神一转,用不小的力道把凑上来的人踹倒在地。 “张禄仁张侍郎,别说本王不喝你的酒,就凭你,连面见本王的资格都没有。” 张禄仁一听急忙扔了手中的酒盏,像条狗一样爬到他的脚边,想伸手却又不敢,只能流着口水看着他:“我,我听说你回来了,所以想来见你!我为你花了百两黄金,就只想见你一面!七王爷,我们在太学的时候可是同窗!我一直喜欢你的,你,你给我一个机会……” “百两黄金?” 旁边的男子嗤笑一声,嘲讽出声:“张公子,百两黄金算什么,这里的每一个人为能得王爷一眼,谁不是一掷千金。若不是王爷念及同窗情谊,你怎么可能有机会进来?” “就是!一个区区翰林院侍读还想叫王爷吃你的酒?异想天开!” 荀卿久久没说话,方才的男子踹开身边的侍童,转头挑起荀卿的衣袍放在唇边轻抿,眼神迷乱,“要我说就不该让他进来,七王爷,在下把他赶出去,如何?” 荀卿嘴角勾起漂亮的弧线,“你帮我做事,我要付你什么?给你银子?” “王爷真是薄情。”男子轻笑,凑到他耳边,“我倒是想知道,镇国将军为王爷做了什么,能让王爷为其再次踏入这里……” 男子对上荀卿看过来的漆黑双眸,顿了顿,一笑泯去了多余的话。 “金银俗气,七王爷想付,今夜便去我府中做客吧。” 众人闻言哄笑,笑起来的同时一双眼睛全部放在坐在窗台上的人,荀卿背映着月光,手指挑着酒壶,如在月圆之夜下凡尝酒的仙子,他若是点头,就算是将这个张什么文杀了,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眨眼的事。 荀卿嗤笑一声,抽回了自己的衣袖,一双漆黑的眼眸盯着他像是要把他吸入深渊。 “你阿姊是我皇兄的宠妃,于是皇兄升了你爹的官,让他掌都察院御史。你爹为我废了一品皇妃的母家,尚且没请到我,你以为你能做到么?” “……” 几个呼吸之后,男子轻笑一声退开了,他也不生气,单手揽过身旁的侍童,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大力拧着他的皮肉。 直到侍童承受不住匍匐在地上小声啜泣,男子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说着大手伸向他的脖子,荀卿扫了一眼,冷着脸把手里的酒壶狠狠摔在地上,“想干什么就滚出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男子这才停下手看向他,挥手让侍童退下不要在这里碍眼。 侍童捂着脸提着衣裳冲了出去。 荀卿扫向张禄仁,“你,还愣着干什么,不是想让我喝你的酒?还不快拿过来?” 张禄仁脸上泛起亮光,他连忙把酒杯斟满,哆哆嗦嗦递了上去,还没开口说话,荀卿一把夺来仰头一干而尽,随手扔了酒盏。 五光十色价值连城的琉璃盏在地上摔成垃圾,荀卿目光里没有交点,百无聊赖地托着脑袋:“张禄仁,我喝了你的酒,你能给我什么呢?” 张禄仁仿佛是看着自己的神明,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能给你,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能给……!” 【阿轻,我是你的……】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荀卿一怔,捏紧拳头,眼前闪过一丝流光。 他低声飞快道:“那我要白狼的项上人头。” 张禄仁愣在原地,“什么……?” 荀卿望着他笑了。 “我讨厌白狼,我要他的项上人头,你给我取来。” 听见金甲卫首领的名头,张禄仁脸上生出一丝俱意。 却看见荀卿正直丢丢地看着自己,黝黑的眼睛里认真的映着自己肿胀可笑的脸。 周围人都在取笑他,可只有这个人,一双眼里只有他。张禄仁眼眶酸涩,几乎要丢脸的当场哭出声来。 “我要是做到的话,王爷……王爷……” 张禄仁起身,不受克制的靠近他,一副着了魔的样子向他伸出手,荀卿仿佛感受不到脸上传来的恶心触觉,冲他微微一笑: “我跟你走。” 窗外,微不可闻的鸟儿振翅声响起。 方正臣面无表情的将鸽哨放在唇边吹响。 隐藏于静夜的音调,若非是经受过训练的人,不会注意到这个声音,二楼的两人闻声心头一震,对视一眼之后随即起身下楼。 方正臣松开哨子抬起头,眼中一片血红。 泪已经流干了,长睫上挂着的莹莹水珠顺着风儿垂落,是最后一滴,微凉的夏夜丝毫没有让他体内的血凉下来,反倒让他觉得身处战场,心头一片平静。 他不会进去。 阿轻用自己为他换来了陛下的高抬贵手,他不会让他的心血白费。 可这些人,他也一个都不会留。 双刃映照银月,鬼域大门已开。 杀。 彩蛋: 张禄仁举手:我准备好了! 彩彩蛋: 《提问时间!》 问:意味深长是什么意思? 方怀英:按照画本子上写的,就是你不听话,就要被酱酱酿酿。 褚珩大力举缸:臭小子反了你了!还想酱酱酿酿?!我送你一缸子黄瓜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今夜尔等皆死 第30章 杀一送一 30.杀一送一 月挂枝头,张禄仁左右手各持一个酒壶,脚下步履蹒跚,疯疯癫癫的往家走,嘴里唱起了歌。 他老子没能得七王爷一眼,他兄长没能与七王爷说上一句话,可他不一样!荀卿与他有同窗之谊,还喝了他的酒,还说会来府上做客! 只要他带着白狼的头颅过去! 不就是白狼么!等他明日起来,就差人去买几个好手,一个杀不掉就两个,两个杀不掉就一群! “七王爷……荀卿……!唔!” 手腕处传来异样,酒壶应声落地,张禄仁看着自己麻痹的手腕处,竟然裂开了一条缝,渐渐缝隙越来越大,直到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如同一杆枯枝断裂,掉在地上。 张禄仁浑身抖的像骰子,他做梦了,一定是做梦了,他的手断了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知觉! “我的手……我的手……!!” “啊,抱歉,我的匕首使得不好。” 张禄仁面如土色看向头顶的方向,两张青面獠牙的鬼面一左一右从头顶跳下,一前一后挡了他的去路。 前方的独角鬼面把玩着匕首,“奇怪了,我明明瞄准的是他的左肩,怎么把他的手削下来了……” “手腕的控力不够,回去之后我会给你增加这方面的训练。” “我腕力不够?不可能!”匕首向上抛出,鬼面抬手拍出,匕首飞出擦着张禄仁的耳边而过,直冲后方的双角鬼面,独角鬼面惊呼,“等等!” 双角鬼面在心里叹了口气,抬手向上击出,匕首受力向上飞起,在空中转了几圈,双角鬼面眼神一凛,以侧掌击飞,语气里带着笑意: “都说了,你不行。” 匕首飞过带起一串哨音,张禄仁转身去看,匕首直接插入他的心口,登时向后倒在地上。 掀开面具一角,怒气冲冲上前,一脚踩上躺在地上的尸体,褚珩使劲拔出他胸前的匕首指着对面,“你说谁不行?!” 方怀英反戴着面具,用手帕包着从他手上把匕首拿下来,而后转身将深巷中另一具尸体拖出来,正是当时酒楼之中,随声附和的另一位公子哥。 方怀英把匕首塞进他的手中,敷衍道:“我不行我不行,我只能一击毙命,不像你,没法把人扎成筛子。” “我这是……为了,为了遵照哥的命令!谁让他们一点功夫都不会,到时候穿帮了怎么办!” 方怀英看着他们想了想,褚珩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用帕子隔着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土胡乱抹了两人一头一脸,身上也弄的脏兮兮的,随后收拾好东西,为褚珩戴好面具,抓着他的手,“走吧,下一个。” 褚珩还是没明白,为何哥会用鸽哨传令——绝杀,就为这么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褚珩扭头打量着身后的两句尸体,“他们穿着打扮倒是不一般,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么?” 方怀英指着一个说:“方才这个是尚书之子,上一个,是礼部大臣的大儿子。” “什么?!” 褚珩猛地停下,僵硬转头,呆愣愣的盯着方怀英脸色苍白,“我,我杀了尚书之子……!我,我……” 完了!这回真要被他爹打死了! 方怀英整好他的面具,认真道:“不是你,是吃人的鬼。”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耍我开心!”褚珩脸色煞白,“我们杀的不是一般人!” “那又如何,那两个人,一人私通外商,将大胜严禁售卖的禁物导入关内,从中牟利,一人是好色之徒,男女不禁,不知道玩死了多少无辜之人,还有剩下的那些,不管哪一个都死不足惜,你不必介怀。”方怀英看向身后的两具尸体声音森然:“既然活人管不住他们,那么就只能让恶鬼在地狱好好教教他们,如何做人。” 褚珩听他这么说脸色也没缓和多少,眉头紧促,“可是……” “愣在这里做什么?” 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褚珩一愣抬起头,却被方怀英按着脸上的面具一把拽到身后,紧接着一个黑色的影子从二人眼前刷过,重重砸在地上。 褚珩一愣,戳他的后背,“你干什么?是哥啊。” “……”方怀英也是看见房顶上的人才反应过来,他松了口气,“将……大哥。” 方正臣从屋顶跳下,一手掀开脸上的墨色面具,拿着刀的手从方才落在地上的麻袋上一划,露出了里面的一个人。 二人看见死人的脸,都露出惊讶的表情,褚珩又看了两眼,有些惊讶的问:“呀,这不是衙门正在通缉的那个为财杀人的逃犯么?哥你怎么找到他的?” “想找人还不容易吗?只要你有钱,全城的乞儿都会是你的眼线。” 方正臣走到方才的两具尸体面前,脸色阴沉如墨,一双眼睛却血红如火,他手腕一转,刀剑从二人划过,眼睛没了,抬手又是两下,二人的手齐刷刷掉在地上,挥刀的速度之快甚至连风都没有捕捉到。 方正臣面不改色。 如此丑陋的眼睛,不配去看那个人,碰过恶心之物的手取来的东西,没资格呈到他的面前。 先前留着白狼是怕弄死了他会让陛下大发雷霆,王的怒火只会落在阿轻的身上,他才一忍再忍。 可现在他不用忍了,区区白狼的脑袋,对他来说犹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白狼是他的猎物。 阿轻想要的,只有他能给。 褚珩看着眼前的血腥摒住了呼吸,紧张地全身僵硬,即便是他久征沙场杀敌无数,每每看见哥用手中的双刀,面目表情的将人劈的面目全非,也不免庆幸,还好这个人不是自己的敌人。 手心传来一阵让人安心的力度,褚珩低下头,方怀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握着他的手,太过熟悉这个人的气息,力道,温度,一切的一切,让他这时候才发觉两人的心跳竟然趋于同频,就好像一颗心脏破开两半,分别放进他和方怀英的胸膛之中。 方怀英察觉到脑袋后面的视线,他手心再次紧了紧,听见远处的锣声,冲前面的方正臣说道:“大哥,巡防还有半个时辰就会过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方正臣深吸一口气,眼前重新恢复清明,“给你们五日的时间,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褚珩咬了咬唇,犹豫再三小声说:“哥,他们都是高户之子,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会,会惹人怀疑的……” “所以我不是凶手捉来归案了么?” 二人一愣。 方正臣嘴角含笑,“你们杀一个,衙门悬赏的要犯便少一个,世间的恶人便少一个,还有比起这个更一举两得的事么?” 说话间单刀收入鞘中,薄刃发出不满足的嗡鸣,在月下隐去嗜血杀气,眼帘上下轻碰,一双充血的眼眸中尽是凉薄,不够……这几个人,远远不够……他还想要杀的更多…… 褚珩和方怀英心中咯噔一下,不约而同看向地上的逃犯,同时单膝跪下,“属下领命。” 第二日,小巷口传来一声尖叫,第五日,监理司的人一早揭下了所有的悬赏要犯的画像。 活着的官员大肆散财,一为自己犯下的那些亏心事,二为召集江湖上各大高手护卫自己和府中众人,死了人的府中反而关起门来,不敢吱声。 只因后宫死了一位,仗着陛下的欢心便无法无天,成日为自己不明不白丢了命的亲弟哭闹不止的宠妃。 宫中流言,宠妃哭闹之余还大放厥词,句句声声不离那位七王爷。 宠妃死了,他的母家便跟着不行了,陛下仁慈,许了他们归乡,没想到在路上一家上下遭遇山匪,全部葬身荒山之中,暴雨夜袭,山石滚落,尸骨无存。 荀长忧侧躺在能容两人合躺的长椅上,手中把玩着旁边荀卿的发丝,一边听阶下的官员上报,一边指导荀卿写字,听人汇报完了,就嘴角含笑,说:“知道了,下去吧。叫他们准备如数的衣冠,同皇妃一同下葬。” “这……”官员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落,“陛下,虽说全大人一家为陛下忠心耿耿,可除荒废之外,他们都是外人,同皇妃一齐入皇陵,不合礼数……” “谁准你让皇妃入皇陵?”荀长忧打断他,眼神里的温度骤降,“皇陵是何等地方,除了孤与七王爷,无人有资格进入。厚葬全大人一家,把皇妃的尸身也迁过去就是,这点事还要烦孤,还不快滚。” “是是是,下官告退!”官员大汗淋漓,一听能走,连忙弓着身子退出书房,两条腿支撑着肥硕臃肿的身体,像只鸭子一拐一拐地走了。 荀卿笔下不停,心无旁骛的抄着荀长忧给他的诗集,很漂亮的句子,可他没有心思赏读,光是坐在这里就耗去了他大半精力。 错了不要紧,一个字十遍,抄完才能结束。 小时候他觉得是他做错了事,皇兄在惩罚他,可他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于是去问原由。 皇兄就笑着回他,这怎么会是惩罚,只是皇兄喜欢看你写字罢了。 后来他就不再问了,反正皇兄想让他做的事,他不会拒绝。 因为他与皇兄是彼此唯一亲人,血脉让他们成为彼此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笔尖刷过纸张,诗集翻过一页,是寂静室内唯一的声音。 荀长忧轻抚着他柔顺的头发,似是不经心的提起:“这几日怎么不见方小将军给你送贴了?” 荀卿把毛笔磕在砚台上,撇去多余的墨汁,“将军送了拜帖来?臣弟一直宿在皇兄宫中,没听到有人来报。” “自从皇城中开始流传鬼说之时,就没再有拜帖呈上了。”荀长忧似笑非笑盯着他:“你当真不知?” 荀卿手腕悬空,微微停顿,他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臣弟连皇城的鬼神之说都是从全贵妃口中听说的,更不用说单单送到臣弟府上的拜帖了。”说着他手里一顿,歪着脑袋看向荀长忧,“皇兄收到了可要告诉我,若是白狼比我还要先知道,又要来嘲讽我了,我不想与他吵嘴架的时候输了面子。”说完又低下头,认认真真开始抄写。 “……” 荀长忧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捏紧了他手中的发丝,让他一根根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发丝从柔顺的弧线渐渐绷紧,荀长忧猛地一拽,荀卿就只能被迫倒向他,抵着他的手仰头望着他,捏在手中的毛笔在两人的衣袍上晕开一条长长的痕迹。 “皇兄?” 荀长忧盯着他漆黑无光的眼眸,“前些日你还处处为他担心,怎么,不过几日,你就把他忘了?一点也不想见他?” “他?将军?”荀卿像是想不起来一样回问了一句,脸上露出一丝茫然,“皇兄不想让我与方家走得太近,我自然是听皇兄的。前些日子也只是因为方家刚刚回城,皇兄又将将军令重新交与他们手上,我身为皇兄的亲弟,我与他们交好,不就代表了皇兄仍然信任方家的意思么……先前,我只是因为白狼句句紧逼,才会在皇兄面前失态……”荀卿说着错开眼眸,垂下眼神:“臣弟错了,请皇兄责罚……” “……”荀长忧放开他,脸上有些阴沉。 错? 他养大的狗,如今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一字一句都是为了自己,可谓是可喜可贺,欣慰至极,可当日他声讨白狼的模样依旧历历在目。 狗若是食了生肉,便会暴露原本的野性。 他原先最是讨厌荀卿身上这一点,于是打断了他的骨头,拔掉了他的獠牙,磨平了它的爪子,将他塑造成了自己的喜欢的样子,如今看来,荀卿身上有些野性他也是喜欢的。 只是这个野性,必须是他亲手刻上才行,否则他宁愿养一只,只能趴在地上喘气的废狗。 荀长忧突然莞尔一笑,他扣着荀卿的后颈让他趴在自己胸前,慵懒的一下一下顺着他瀑布般乌黑的发丝。 “你做的对,白狼恃宠而骄,孤是该给他安排些差事,让他别那么闲,整日找你的麻烦。小七,此前是孤错怪你了,孤知道你重情义,所以不会再对方小将军出手,只不过孤还是需要一点保障才行。” 荀卿一愣,从他怀中抬起头,荀长忧看着他眼中升起的微弱荧光,冰凉的手心从他的眼角,侧脸,下颚线,最后落在他的脖子上,拇指轻点他脖子上颤抖的隆起。 “小七,孤要兵符。” 彩蛋: 张禄仁倒地:我下场了! 彩蛋: 张禄仁倒地:我下场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杀一送一 第31章 来信 31.来信 兵符。 皇家秘史,方家先祖曾是大胜某位皇子的帝师,后来助皇子登上帝位。于是皇子为嘉奖帝师忠心,在登基的同一日,将一半兵符交由了他,并昭告后人,方家世代可保管此兵符,无错不可收回。 可这样东西就像是竹筷上的刺,看起来平平无奇,可若是被扎了手,也会流血,甚是碍眼。 荀长忧笑着看着身前的人,眼神里的杀意却展露无遗,若非小七此次没能好好完成任务,他也不想用这一手段。不过无妨,即便是被世人知晓,最终的骂名不会是在他的身上。此事虽委屈了小七,可小七是他一手养大的人,本该为自己承担。 这也是小七身为皇子的责任。 荀长忧伸手按着他的脑袋贴在自己胸口叹道:“你自小在孤身边长大,没有几个朋友,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幼时同伴,皇兄自然要为你留下他。可孤担心你受他左右,是以孤手上需要有制衡他的手段,才能安心让他留在你的身边。” 兵符…… 荀卿面上不动声色,笔杆上留下了几个指印。此前方正臣在卸下将军一职的时候都没有将兵符交出,可见对其意义不一般……荀卿顿了顿,眼底浮现出令人可怕的深沉与冷静,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皇兄……若是我为皇兄拿来了兵符,皇兄真的会放过他,也保留其将军一职?” “好啊。”荀长忧笑着说道,“你这么珍视他,孤自然答应你,孤只要兵符,绝不动方家任何一人。” 得了他的允诺,荀卿心口蓦然一喜,翻身从荀长忧身上下来,跪在地上行了大礼,“多谢皇兄,臣弟代将军先行谢过皇兄。” 说完,荀卿直起身又小心翼翼问道:“皇兄,那……若是将军再送了拜帖过来,我能否接下……” 荀长忧侧坐起身,手托着脑袋俯视着他,“看来小七是真的在乎他,让皇兄都有些吃味了呢。” 荀卿手指在袖子下轻轻一抖,他连忙跪着爬到荀长忧身前,抓住他的衣袖,对上那双能看穿人心的眼睛,郑重其事道:“皇兄与我血脉相连,他如何比得上皇兄在我心中的分量,若是皇兄开口,我愿意此生伴于皇兄身边,可我万万不会这么对他说出此等誓言。他不过是……不过是我偶然得的一个小玩意罢了,皇兄若是不喜欢,我再不去理会就是。” “……” 荀长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盯着荀卿的眼睛,像是在估算他话中的真假。 良久,他莞尔一笑,摸上荀卿的头顶,“有小七在侧,孤便是死后入十八层地狱也不会觉得孤单了。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荀卿脸上一喜。 “多谢皇兄!” 一打开书房的门,艳阳直射在脸上,荀卿闭了闭眼,偏过头,眼前蓦然出现一片阴影遮去了日光,他睁开眼,鲁思微弓着身为他撑开了伞,和往常一样什么都没说。 荀卿从小便感谢他的察颜观色,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时候该沉默。 荀卿道:“走吧,我们回府。” “是。” 从书房回到皇兄的侧殿,简单收拾了东西便打算离开了,路过一个宫殿的院前,荀卿脚下微顿,他抬头一看,正是皓日长公主殿。 皓日长公主备受宠爱,所以离皇帝的正殿最近,所居之地也是除了正殿之外最大的宫殿。长公主远嫁之后,殿中的所有下人都被遣去他处,除了一个打扫整顿的人之外无人进入,这里也就成为了他幼时绝佳的避身之所。 他母亲身份卑微,生下他没几日就去了,他虽为皇子却不受父皇的喜爱,是以宫中也就无人在意他,甚至连伺候在侧的宫人都能欺侮他。 稍大些之后去了太学,那些朝廷重臣之子更是将他追的到处逃窜,大雨滂沱,他迷了路,这才让他误打误撞跑进了这里。 这里本该是禁地,可那个男人却为蜷缩在门后的他撑起了一把伞,单手抱着他,将他带进了公主殿内,并为他洗了澡换上新衣裳,包扎了伤口,甚至拿了从未见过的新鲜可口的食物来。 是以后来每次受了伤就忍不住往这里跑。不需要进去,光是躺在宫门口就能让他好好睡上一觉。他不是不害怕被人发现偷偷进入这里的后果,可他更害怕那些人的折磨。 渐渐熟悉之后,他发现那个男人每日都在打扫,长公主殿太大了,他一个人根本扫不过来,有时候好几日不见人影,偶尔出门发现躺在门边的他,就会把他抱进去。 他好奇男人的身份,同宫中的老人暗地里打听之后才知道,那人曾是获得武科的榜首,皓日长公主的贴身护卫。可不知为何,长公主和亲的时候带了百十号人随行,却独独没有带上他,大家都传,长公主这是抛下了自己的狗。 可他总觉得并非如此,也许长公主是将自己的家,留给了最信赖的人。 回过神来,荀卿远远看见宫门处站着一个人,那人手中拿着扫把朝他行礼。 初见时那人还正值壮年,却年纪轻轻就白了头,现在看这头白发才符合他的身份。 荀卿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出了宫,马车已经在候着了,陛下身边的第一近侍一甲端着笑脸凑上来,双手稳稳递上一个册子,“七王爷,陛下嘱咐小的给您送些东西。这些孩子们都是陛下亲自挑选的,还请您千万收下,不要拒绝陛下的一番心意。” 荀卿看了看后面一水的端着宝贝的宫女太监,冲他点了点头,说道:“代我好好谢过皇兄,皇兄的亲手挑选的,必是合我心意。”话毕荀卿径直上了马车。 鲁思微从一甲手中收下了册子,两人眼神相接,鲁思微给了一甲一些银子,也跟着上了马车。 一甲捧着手中的碎银子也并未表现出过多欣喜,不露痕迹的将打赏收进怀中,冲着远去的马车躬身:“恭送七王爷。” 马车滚动,鲁思微将手下的册子递了上去,“王爷,您过目。” “……”荀卿揉着脑袋不说话,他从未觉得与皇兄同吃同住会让他这么疲惫,神经长时间的绷紧,突然放松下来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那本册子,荀卿皱着的眉心收得更紧,复又闭上眼睛:“拿走。连带着皇兄送来的东西一并收进库房,不许摆出来。” 鲁思微愣了一下,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没有心口不一,默默收起了册子,“是。” 顿了顿,荀卿睁开眼睛,“方……将军的拜帖,这几日可有送来?” 鲁思微正要摇头,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王爷,送至府上的帖子都先去了陛下案前,最后能到回到老臣手上的也没有几封了,臣查过,并没有这几日的。” 说着鲁思微从坐下拉出一个小木箱打开递给他,随后自己退了出去。 小木箱一开便是熟悉的沁人心扉的淡淡檀木香气,荀卿看见里面放着的一封封拜帖猛然怔住,枯竭的心脏复又开始了跳动,奋力的崩了一下,狠狠撞在他的胸膛上。 箱子里几乎要装满了,荀卿拿了最上面一本打开,方方正正的字体,很是熟悉,就好像……哦……他想起来了,在太学的时候,方正臣经常去描他的字帖,所以这笔迹看起来,与他的相差无二。只是他的字看起来更加工整,而方正臣一向不爱束缚,每每写到最后一笔,笔锋就随心所欲的飞起来了。 拜帖里的内容很简短,无非是几句关怀问候,十分规矩。 敬安。回京多日无信,我甚是挂念。听闻皇城夏夜常有灯会,若是有闲,可否同去瞧上一眼。一切都好,勿念。 敬安。近来府中的兄弟在山中捕到了一只野山猪,商量着在园中架起篝火烤制,若是有闲,可来尝个新鲜。来不了也没关系,我会差人送过去。一切都好,勿念。 敬安。皇城的夜间十分凉爽,你身体不好,还是不要贪凉。听闻你近来不在府上,索性我近来无事,可以去给你收拾打扫。一切都好,勿念。 敬安。 一切都好,勿念。 一封封的拜帖,开头的‘敬安’,结尾的‘一切都好,勿念’,听起来规矩的微妙,可他明白其中的意思。 进城当日,皇兄让他们从小门而入,算是立下了君臣之威,此事恐怕早就在各家之中传遍了,那些看不惯方家的人怎么会放过落井下石的好时候,他们近几日不会好过。方正臣是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于是才在每一封的拜帖上都附上了这句话。 这个笨蛋,自己的脑袋都要保不住了,还有空担心他…… 荀卿捏紧了拜帖,猛吸一口气,胸膛蓦然一阵尖锐刺痛,痛的让他呼吸不上来,脑袋里被这一封封带着温度和声音的拜帖占满,一个跑跑跳跳,分秒都停不下来的人影活生生浮现于眼眸之中。 那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刻进了心里,少之又少的回忆如同风车一样,只轻轻眨一眨眼,长睫掀起的微风吹着风车开始悠悠转动,他就像生怕这个人从他眼里飞出去,慌忙的赶忙紧紧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