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公司正经吗》 第1章 遇邪 “年轻人,你病得不轻。” 窗子没关紧,烛光晃了晃,连带着墙上的影子也抖了起来。狭小的房间被红烛撑了满室,池逸咽了咽口水,借着颤悠悠的蜡烛描摹出对面人的面容。 对面人的年纪在四十上下,顶着地中海,一手拿个木梳子,时不时就要打理头上那一撮毛。他赤膊打个马褂,狐疑地在池逸身上瞅了又瞅:“年轻人,来我这的人不少,像你这种小年轻也不是没有,但像你这种情况的,还真是头一个。” “要不这样吧,我刚好认识精神病院的主任,我联系他,你去他那看看吧。”他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机白光打在脸上,平添几分诡谲,他看向青年的银发,顿了顿,补充,“要不顺便给你个理发店的电话,年纪轻轻咋就少年白了。” 池逸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冲面前的中年人解释:“您先别打,我真没病,这是染的银发。我是听同事说您是神算,我才找到这的。” 神算两手一摊:“你也说了我是神算,不是神医,你这样我很难搞诶。” 池逸有些崩溃,他深呼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样吧,我再说一下我的情况,您看到底能不能解决,实在不行……”他的视线落在熄屏的手机上,“实在不行,联系方式可以给我。” “行。”神算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对了,耽误那么久,等会要收加时费的哈!” 池逸无奈点头,开始回忆。 怪异出现在一周前。 他一如既往提早来到棚子中调试设备,忽然听见脑子里一道声音:“宿主。” 池逸抬头,棚子的大灯还未安上,光线昏暗,逼仄的棚中似乎只他一人。 “宿■……嘶嘶嘶■■■”那声音再次传来,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在池逸的耳尖滑过。 他几乎是立刻起了鸡皮疙瘩,他抬腿想跑,可脚上被灌了铅般沉重。 忽地,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池逸似受惊的猫儿般猛地弹起,却听得女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池哥,你咋不开灯啊?” 借着走廊一束微弱的光芒,池逸方才松了口气,是工作室的小助理蒋星,小姑娘伸手将灯打开,棚内复现光明。 温暖的白炽灯驱散了几分池逸的恐惧,他勉强调整好神态:“蒋星,来那么早?” 蒋星提过一包器材,而后接话:“池哥你那么厉害还那么努力,我也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对了池哥,你刚刚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没事,今天拍摄的对象咖位大,细心些别出错。”池逸怀疑是自己昨天熬夜修片的幻觉,并未放在心上,转身对蒋星叮嘱。 “您放心吧!”蒋星眨眨眼,帮着池逸摆弄起拍摄设备来。 “后来,我又听见了那个声音,在当时的庆功宴上。”池逸闭了闭眼,缓慢道。 庆功宴是三天前的事,为了庆祝池逸的摄影作品入围哈苏大师赛。 这本该是件高兴的事情。所有人都这样认为,除了池逸。 因为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宿……■■……嘶■” 池逸的脸色唰地变白了,他左右看看,同事们推杯换盏聊得畅快。庆功宴订的位置位于市中心商场,包间中有扇落地窗,窗子被服务员擦得锃亮,从窗外眺望,见暮色如奶油融化在霓虹灯的氛围中。 他看见一只鸟直直向自己飞来。 “砰!”下一刻,鸟撞在了玻璃窗,鸟头折断,在发亮的玻璃上留下一道斑驳血痕。 众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有人起身探去,打趣道:“鸟不长眼,撞玻璃上了。” 池逸呼出口气,端起面前的杯子正要饮下,忽觉脚上有种毛绒的触感,而脚下,却觉踩在什么粘腻的液体中。 他毫无防备低下头,迎上一对毫无生气的招子,分明是死物,那招子却转了转眼珠,依旧死死盯着池逸,那招子下,是一滩血。 池逸猛地站起身,杯中的水染湿了白衬衣,身旁的同事关切道:“池逸,怎么了?” 池逸闭了闭眼,指着自己脚下的东西:“鸟……” 其余人循着方向看去,又茫然看向池逸:“池逸,什么都没有啊。” “不可能。”池逸失声喊道,当他再次看下去,地板干净整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池逸,你是不是太累了……”工作室的合伙人询问,蒋星也帮腔:“前几天刚连轴转拍完几个杂志封面,池哥熬了好几个大夜。” 合伙人若有所思看向池逸:“那要不,你先休息一段时间吧,给自己放松放松。” 池逸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自己需要休息。他预约了心理医生,医生看着报道单,温柔瞧向他:“恢复得不错,也许只是你这段时间压力过大造成的幻觉幻听,先休息休息,如果还有类似症状,记得找我。” 池逸想,也许真的是自己劳累过度。 可怪异并未停止。 当池逸被不断的门铃声吵醒时,他甚至忘记了烦躁。 他又听见了,来自大脑中滋滋的电流声。 “宿主■■■■……嘶”伴着门铃的“叮咚”时有时无。 可是,他的门铃坏了,他还没去修…… 池逸掐着手心,此时此刻,床成了他唯一的庇护所,他翻身从床头柜掏出了一枚铜钱,感受着掌心中的温热,池逸塞上耳机,给蒋星发了条消息。 他记得没错的话,蒋星对这些感兴趣,说不定认识什么先生。今夜的信号格外差,消息转着圈儿,他扫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 先睡吧,耳机里放着BBC的播客,池逸握着铜钱,尽力让自己忽略那门铃,终于沉入梦中。 池逸起得早,蒋星给他发了短信,告诉了他位置。 门铃声已经停了,池逸也不再犹豫,可下床时仍有后怕,思来想去,又掏出一串朱砂戴上,方才洗漱出门,按照短信上的位置找了过去。 “神算”耐着性子听池逸又复述一遍他的经历,好在池逸并非多话的人,言简意赅陈述毕,“神算”默了默,开口:“我还是那个观点,你去精神病院瞧瞧吧。” “您,不信?”池逸抬眼看向“神算”,“神算”翘个二郎腿,一副关爱神经病的慈祥模样。 池逸还想挣扎:“可是您还没做什么……” “你想我做什么?驱邪?还是解咒?” “神算”反问他。 池逸被噎住,“神算”慢条斯理道:“你没被上身,也没被下咒,快走吧,我也得走了。” “等等……”池逸看向他背后一墙的符咒,“请问这个符咒怎么卖?” 池逸出来时,手中多了道黄色的符纸,以及一块磁铁。符是他方才从“神算”那花高价买到的,“神算”顺手送了块磁铁。 他垂眸打开和蒋星的聊天框,正要道声感谢,却猛地发现,上一条半夜两点的消息旁多了个红色感叹号! 他的消息没有发出去。 那回消息的人是谁?为何让他来这? 青年的指节泛白,下意识捏紧了手机,一阵冷风刮过,送来不远处唢呐声响。他有所觉般抬头,弄堂口的院子设了灵堂,池逸的视力不错,正巧对上置的黑白相片,待他看清相片中的人,却是骇得说不出话。 正是那个神算。 池逸回过头,刚才出来的堂口店成了一堵墙。 池逸:“……”这符纸忽然变得烫手起来。 “宿嘶嘶……” 那声音再度响起,池逸痛苦地抱着头,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打“神算”给的号码了。 “滋滋滋,信号,恢复成功。”脑子中蹦出与此前不同的话语。 “宿主你好,恭喜您成功绑定社畜系统,实在抱歉因信号源波动给宿主造成的困扰,相应补偿将会在过后发放。” 池逸感觉自己的脑子要长出来了。他不可置信往后退了一步,撞上路过的大妈,对上大妈毫不客气的眼神,他默默道歉:“抱歉,我可能脑子有病。” 大妈头一次见骂自己有病的人,念叨了句“神经病”,匆匆从他身边掠过,阳光洒在他方才站的平地,池逸吸了吸鼻子,他现在真的怀疑自己有病。 有病得治。 “察觉到宿主的精神状态异常,为保证明日的工作效率,请回家休息。”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池逸觉得自己疯魔了,他竟然开口和脑子里的声音对话:“我要去精神病院。” 系统:“?……” 系统:“宿主请冷静,您只是需要休息,并未严重到要去精神病院的程度。” 池逸恍惚道:“可是我和你说话了,我和脑子里的声音说话了,你还回我了,这还是梦么……我是不是还没醒……” 系统默默叹气,在池逸的面前幻化出实体,池逸眼睁睁看见半空多出一台手机,脑中的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开口说话的手机。 “这样呢?” 池逸腿一软,险些跪下去。手机浮在空中,又变成了按摩仪,顶着诡异的浮霞,语气无奈:“亲爱哒~这下总行了吧?” 池逸:“……” 究竟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嗨嗨嗨又开始更新啦~尝试写点轻松的小甜饼,攻君下一章酷炫登场 下一章不适合在吃饭时候观看,谨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遇邪 第2章 入职 一个小时后…… 池逸坐在沙发上同面前的按摩仪大眼对小眼,他别开视线:“你是?” 按摩仪移到他的视线中央:“亲爱哒~这是社畜系统,绑定本系统,可获得offer直达哟~” 按摩仪语气娇羞,但说话简洁,几句话之间将情况大致说明: 有个部门新增工作留痕职位,发布招聘公告后无人问津,最终只能采用社畜系统挑选合适人选绑定成为新员工。而池逸,由于业务能力出众,且命格合适,成为了第一顺位。 至于池逸遇到的那些诡异事件,纯粹是系统因信号波动无法正常联系而想出的损招。直到神算的磁铁帮忙恢复了信号,系统这才能联系上池逸。 系统想了想,又补充:“这份工作不会影响宿主的正常工作生活哒~且包五险一金,薪资丰富,还能去不同地方哟~” 池逸想也不想:“我拒绝。” 系统:“嘤,是因为你不行吗?” 一个粉嫩嫩的按摩仪在自己面前说自己不行,池逸实在没脸看,他嘴角抽了抽:“没用,我很忙,你自便。” “宿主,一经绑定无法取消。”系统决定死皮赖脸。 “哦。”池逸打开了电脑,连上充电器,准备修一修之前的旧图。 系统:“……”愚蠢的人类竟敢无视系统! 系统:“不听要求会有惩罚哦~” 池逸戴上了眼镜,一手操作着鼠标,半分眼神都没给系统。 系统:“……”系统委屈。 系统重振旗鼓:“宿主您有那么高超非凡的摄影技术,不想在新的领域大展身手吗?宿主您简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间车爆胎,天上地下独有的人间绝物!您不想在众人面前展示您绝无仅有的摄影技巧吗?更何况在完成工作后您还能免费实现一个心愿,到时候海景别墅卡宴兰博基尼应有尽有!” 池逸本觉得这小东西聒噪,可听到心愿时,他握着鼠标的手一顿,他扭头看向按摩仪:“什么心愿都可以?” 系统没来由心虚:“啊对,只要别是让世界毁灭这种,基本都可以的。” 池逸合上电脑:“合同在哪,什么时候报道?” 系统大喜过望,看来是它的彩虹屁奏效了!它就说嘛,身为一个社畜系统,怎么可能拿捏不了愚蠢人类! “滴,合同加载完毕。” 一封烫金信纸落在池逸手中,池逸看向纸上字句: 尊敬的摄影师您好,欢迎您入职十三司,请于明天上午十点前往永江路13号进行报道。 系统凑了过来,半空出现一盒印泥:“宿主请按手印。” 池逸瞥了一眼,蘸了红泥在落款处按下手印。 系统松了口气:“好哒宿主~请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准时报道哟~我随时都在,宿主若有任何疑问和需求都可以叫我哒!” “嗯。”池逸起身去洗手间,按摩仪话音落下,随即消失。 他将残余的印泥清洗干净,又接了水冲在自己脸上。池逸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青年的皮肤偏白,微敞的白T领口露出一截锁骨,晶莹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到肌肤上,激起一阵凉意。 翌日,池逸换了身衬衣,下楼吃了碗甜豆浆混煎饼果子,拿了手机打车。 永江路离他的住处有十公里,地铁无法直达,池逸无法,只得选择打车前往。 司机是个狂野大哥,单曲循环着《最炫民族风》,大哥听得嗨,一路飙着最高限速“过五关,斩六将”,车内坐垫的汽油的包括狐臭的气味交杂在一块,争先恐后涌入池逸的鼻腔。池逸默默从兜中掏出口罩戴上。 煎熬的酷刑终于结束。池逸付过钱,关上车门,迫不及待扯下口罩,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待缓过劲后,他方才注意到眼前的建筑:这一带处于老城区,周围的住户纷纷搬走,只剩一户孤零零立在这。不同于寻常的居民楼,这是个三层的小楼,处于背光位置,外墙爬满了藤曼,旁边的蓝花楹长到了楼顶,像旧照片中生锈的回忆。 池逸收回视线,复又确认了遍邀请函的地址,门牌确实是13号,这里也确实是永江路。 “这是正规部门?”池逸开口。 系统在池逸的压力下变成了一枚银戒,老老实实戴在他右手食指上:“是哒~十三司有备案哒~” “……”池逸没再说话,他摸到兜里还有昨日从神算那买的符纸。他一顿,虽然神算不是人,但经历了这些事,也就死马当做活马医了罢。 想到这,池逸拿出符纸,深呼吸了口气,上前按了门铃。 “叮咚……”他隐约听见门内的脚步声,应当是来开门的。 脚步声渐近,池逸听见自己的心跳也愈发急促。 “吱呀。”门开了,开门的是个帅哥,浓眉大眼,五官立体,一头利落的黑发中掺着两撮红毛蓝毛,穿了件黑夹克,下半身搭…… 池逸出于职业习惯,下意识往下看去,紧接着,他视线一滞,没有下半身。 没有下半身? 他强迫自己从帅哥身上移开,看向后面,却见一楼光线昏暗,灯光诡谲,楼上下来个女人,扶着楼梯的手没有皮肉,一旁卫生间传来冲水声,从房间中出来的人像个人样,转过头时,只有一半完好的脸。对面墙边挂了个人形挂饰,顺着往上看去,颈部的切口整齐新鲜,还咕滋咕滋冒着泡。 池逸:“……” “你就是那个人间绝物?”程琮抱着手打量面前的新人。 可池逸已然听不清他的话,方才压下的恶心卷土重来,他两眼一黑,胃中翻腾,再也控制不住,稀里哗啦把早饭全吐了出来,溅在程琮的黑夹克上。失去意识之前,他只来得及暗骂:“傻 B 系统!!!” 程琮看着倒在一堆呕吐物中的人,他嘴角抽搐,转身从卫生间中拿了拖把。 “老大,是咱们新员工来了吗?”少年的声音由远及近。 “嗯。”程琮侧开身,于是少年看见了晕在地上的池逸。 少年:“?” 程琮耸了耸肩,隐身药水的时间刚过,他的下半身显现出来。他把拖布塞进少年怀里,一把抱起了池逸,抬脚进屋要往楼上去:“新员工吓晕了,让后勤组处理门口这堆东西。” 少年:“……”后勤组只有他一个人。 “行行行,谁让我打不过你呢!”少年认命地戴上手套,转身进了卫生间。 池逸只觉得光怪陆离,再次苏醒过来时,入目是明亮的天花板,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身旁响起:“醒啦?有没有觉得什么不适的?” 池逸下意识摇摇头,待回想起前因,纤长的手指瞬间抓紧了床单,青年的身形紧绷,警惕地打量起四周的环境,这是个房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窗外天光正好,洒在桌前,桌上蒙了层淡绿色布料,一边的花瓶中插了枝新鲜的杏花。 “吹杏,他醒了没?”房间的门打开来,程琮单穿件黑色背心搭牛仔裤,发丝还有水珠,浑身冒着热气,似是刚洗完澡。 “嗯,刚醒。”唤作吹杏的女子起身让开,“新来的员工是他?好像,怕鬼呢。” “说得好像你认识他一样,怕鬼的员工在这待不长。”程琮毫不客气坐在床边,他抬眼瞥向吹杏,“西明在叫你,你快去吧,别一会儿她又不高兴。” 吹杏拿了手帕捂嘴掩笑:“行,你和他说吧。” 临走时,她还特意看向池逸:“对了,你不用担心,大家都很友好。”说罢,轻飘飘掩上门离开。 屋中只剩下池逸和程琮两人。 程琮顺手拿了银戒在手中把玩,一脸变幻莫测开口:“池逸?” “嗯。”池逸拘谨应答,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衬衣已经被人换下,重新换了身家居服,这身衣服的尺码偏大,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 程琮注意到他脸上的异样,挑眉道:“你原来的衬衣穿不了,这里的家居服没有你的尺码,我这刚好有套新的,就先给你了,别担心,我没穿过。” “谢谢。”池逸礼貌道,他看了看程琮,程琮也歪头看向他,池逸收回视线,匆匆撇开头,“那个,这里就是十三司吗?” “才反应过来?”程琮一手托着下巴,“反射弧真够长。” 不知是在夸还是在骂,池逸没接话,他瞧见程琮正把玩的银戒:“戒指……” 程琮“哦”了一声,捉住池逸的手腕,将那枚银戒戴在池逸食指上,他笑道:“你脾气还挺好,竟然能忍得下这货。” 池逸心说其实差点没忍住。 银戒倒是先开了口,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腔调:“程琮你有没有心,你知不知道这个职位的人有多难找!本界的我找了个遍,听到十三司就给拒了,我花了大力气给你找了这么……” 它还没说完,却被程琮抢道:“这么个怕鬼的人间绝物?” 程琮摸着下巴回味:“刚来就敢吐老板一身,确实挺绝。” 系统:“……” 池逸:“……” 程琮叹气:“你找个怕鬼怪的摄影师有什么用?你是不是又给人强行绑来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讲究你情我愿,别给人搞强制那套。” 系统更委屈了,哭哭唧唧:“那你为什么强制我?” 程琮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那是你的本职工作。” “它没有强制我。另外,对于吐你一身的事,抱歉,我可以补偿。”池逸平静开口,对上程琮的视线,他发现程琮的眸子很黑,一般人的瞳孔会微微偏棕,而程琮不然,像无尽的深潭。 程琮收起玩笑的表情,他凑近池逸,忽地伸手捏了捏他脸颊的软肉:“行了,这就当作补偿吧。你最好想清楚,这不是个简单的职位。” 池逸仰头:“你们是正规部门吧?” 程琮不明所以,他点头:“都有备案,你能查到。” “我可以入职。”池逸道,生怕程琮不答应,连忙补充,“我可以克服怕鬼怪。” 程琮一脸狐疑看向银戒:“你给了他什么好处?” 系统:“那是我嘴甜,还答应实现愿望呢,最重要的是,他可是特别敬业的摄影师,你必须得相信我选人的标准~” 程琮敏锐地抓住了“心愿”这个字眼儿,他神色复杂端详了池逸半晌,最终点头:“也行,半小时后下楼。” “送你回家。” “嗯?”池逸不明所以,朝程琮投来疑惑的表情。 “今晚入住员工宿舍,就是这间,回去收拾行李。”他从座位上起来,临走时瞥了眼池逸的银发,“顺带去把你头发染黑。” “为什么?”池逸追问,他还想留着这银发。 “反光,刺到我了。”程琮丢下这句话,顺手关上门,留下池逸和系统面面相觑。 池逸不解:“他眼睛有隐疾?” 系统:“你别管,他脑子有隐疾。” 天空一声巨响,程琮闪亮登场~[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入职 第3章 染发 楼梯是木制的,有些年代了,人走在上面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池逸扶着把手下楼时,正撞见程琮换了件风衣,坐在沙发上敲着电脑,一旁的少年头缠黑巾,叽里呱啦朝程琮说着什么。 这时的一楼不似方才在门外看到那般阴森诡谲,沙发蒙着柔软的布料,淡色窗帘拉开,隐约瞧见院中那株巍然的蓝花楹。池逸愣了愣,眼前的场景实在温馨,温馨到他怀疑进门前看到的那些东西不过是他的幻觉。 少年扭头瞧见他,不怕生似的冲池逸招了招手:“你就是那个人间绝物?嘿嘿你叫我柳闻笛就好。” 池逸:“……你好。” 程琮抬头,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笑意:“是这样的,系统应该是信号不好,传回来关于你的信息,只有人间绝物四个字。” 因为这四个字,十三司的所有员工都以为新人是个天龙逼哥。 池逸的视线落到银戒上,系统颇为心虚:“那个,信号不好嘛……” “小系统你可害惨我了你知道吧。”黑巾少年顺手抓了一把瓜子往嘴里送,“你传回来的信息压根不靠谱,害我们布置那么久全作废了,最后让我一个人把一楼重新收拾了一遍!你知道有多难清理嘛!” 池逸没太听懂少年的意思,他下意识看向程琮,程琮耸了耸肩,准备开口,却被人抢了先。 “系统说你喜欢阴恻恻的东西,我们好久没来新人了呢,这不准备给你个惊喜,唉,哪想到你吓晕过去了。”后面传来一道男声,池逸闻言转过身,却见一人粗布麻服,头戴纶巾,似个文弱书生,软骨似的斜靠在扶手旁。 迎上池逸的视线,他眯着眼笑道:“呀,是个美人儿,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姓乌,名斜阑,素擅易骨,若有何需要都可以唤我呀~”他说罢,朝池逸抛了个媚眼。 “啧”,程琮合上电脑起身,“戴黑巾这个是柳闻笛,主要负责后勤组,长得跟个病痨子似的是乌斜阑,你也别全信他的话,小心把你骗得连底裤都不剩。” 乌斜阑嗔道:“你这老妖精嘴里也没什么实在话,对了小美人儿,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他叫池逸。”程琮揽过池逸,池逸一脸懵。 “池逸?”听到这个名字,乌斜阑的脸上变化莫测,他唇角一勾,和后面的柳闻笛挤眉弄眼。 柳闻笛听了这个名字,先是一顿,反应过来后连瓜子都不磕了,捂着肚子笑得摔在沙发上,朝系统竖起大拇指:“你可真行。” 系统不明所以,还觉自豪:“我就说我选人的眼光不错吧。” 乌斜阑和柳闻笛双双对视,柳闻笛笑得更欢了,甚至笑出了鹅叫,池逸不太懂他们的笑点,程琮嘴角抽了抽,揽着池逸抬脚往门口走:“别理他们,先去你家取行李吧。” “哦,好。”池逸看向程琮揽在自己肩头的手,见他没有半分要拿开的意思,他咳嗽一声,暗示程琮。 程琮挑眉,看出了池逸的拘谨,他放了手,玩笑般朝池逸wink了一下,却听那两人意味深长“哇哦”。 程琮:“……” 他转过身道:“你们俩那么闲的话,去清理关押室,我回来检查,好好弄,不然你们这个月的绩效没了。” 笑声戛然而止。 程琮舒了心,和池逸一前一后出了门。 “系安全带,然后地址给我。”程琮上了车,打开车载音响,池逸乖巧系好了安全带,报出一个地址。 车子行驶到小区门口,在等待保安开栏的时候,程琮打量了会儿小区的环境,一顿,半玩笑半试探:“住得挺高端,也不像缺钱啊。” 池逸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和钱没关系。” “行吧。”程琮从夹层掏出副墨镜戴上,停好车,跟着池逸一路上了楼。 “咔哒” 池逸指纹贴上,电子锁解开后,门开了,似一张深渊巨口。 “你先进吧。”池逸道。 程琮也不客气,一脚跨进了门,待他摘下墨镜,看清门后的景象,饶是身经百战的妖怪,此时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池逸,我觉得错怪系统了。” “什么?”池逸掩上门,逼仄的玄关挤了两个大男人,他见程琮呆呆站在玄关处,半天没有动静,“不用换鞋,直接进吧。” “啪嗒。”他摸到开关,将客厅的灯光打开来,于是房间内的景象无所遁形。 客厅整体呈灰色调,窗帘紧闭,沙发一面的墙上拿朱砂绘了奇异的图案,对面的电视桌上并没有电视,密密麻麻贴满了符纸。茶几上的电脑还插着内存卡,旁边放了雷击木手串。 程琮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没开灯之前,看着这诡异的屋子,他甚至以为进入了鬼屋。 池逸将戒指放在托盘中,越过程琮进了卧室:“坐吧,我一会儿就好。” “你看吧,我是无辜的,嘤……”系统朝程琮哭诉道。 “你查过他的背景吗?”程琮端详着墙上的图案,看起来像鬼画符,似乎是个大师,以墙为符,手绘了一墙符咒。他转过身看向背后满墙符纸,有的像景区淘来的,有的破破烂烂,程琮眯起眼,一个摄影师家里这么多符咒法器,这池逸古怪得没边了。 “查过查过,很干净,没沾过这些,父亲商人,母亲小提琴家,他毕业后没立即工作,先旅游了几年,诶程琮,咱们团建能去海岛度假吗?” “他家所有人都查了?”程琮听见卧室里的动静。 “额……”系统再次心虚,下一刻,池逸提了个行李箱从卧室出来,“聊得挺开心?” “你听力倒不错,高考英语听力肯定满分吧?”程琮调侃道,自然而然接过行李箱。 “背调很正常,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直接问我。”池逸顿了顿,补了一句,“谢谢。” “哦~池大摄影,不如解释解释你这房子怎么回事?”程琮笑道。 池逸言简意赅:“算是心理安慰。” “你的心理安慰真独特。”程琮评价。 “多谢。”池逸并不想接话。 “走吧,带你去商场。”程琮推着行李箱,大步迈出门,池逸一脸莫名其妙,还是戴上戒指,跟上了程琮的步伐。 当他们站到理发店门口时,池逸微不可察叹了口气,试图挣扎:“染发伤身。” 程琮深以为然点头:“我也觉得,所以乖,咱们染黑后就别再染了,不然容易秃。” 池逸:“……”6 他被程琮半推着走进理发店,一脸生无可恋坐在凳子上,任由理发师摆弄他的头发。 在池逸染发的间隙,程琮便出去了,也不知是做什么,理发师忙着捣鼓别的头,池逸拿出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回着消息,看到置顶的一个消息栏,他眼神暗下去,最终还是没点开。 “看什么呢,那么出神?”程琮冷不防出现在池逸身边,池逸一惊,连忙将手机黑屏,他转过头,看向程琮手上提的购物袋,程琮拎着在他面前晃了晃,“给你买了几身衣服。” 池逸垂眸:“联系方式有吗?我给你转钱。” “不用,这都是户外的衣服,咱们出外勤比较多,有时风餐露宿,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可别到时候病倒拖后腿。”程琮道。 “哦。”池逸收回视线,一米八的人被说弱不禁风难免会不服气,可他看了看程琮,估摸着他的身高得有一米九,于是默默收回了反驳的话。 “来咱们洗头了。”理发师忙完那头,眼见时间差不多,便领着池逸往理发店深处去。 程琮百无聊赖,刷了会儿手机,打开十三司的群聊,里面早已被员工们的表情包淹没,话里话外围绕着新来的员工,尤其以柳闻笛和乌斜阑最为兴奋。 程琮眯起眼,点开设置,给他俩一人发了个禁言。做完这一切,当他抬起头时,正迎上吹好头发的池逸。 青年留着鲻鱼头,发尾微卷,先前的银发看起来像个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染成黑发后,近了几分红尘,却无端溢出一丝淡漠。 “很帅,你都能出道了。”程琮向来不吝惜自己的夸赞。 “你也是。”池逸还不适应黑发,冷着脸说完甩手离去,只留给程琮一个背影。 这处商场没有停车位,程琮索性把车开到离这不远的小巷旁,离开人声鼎沸的商场后,只余一盏路灯,在街上拉长两个人的影子。 池逸到底没忍心真让程琮提着大袋小袋走一路,自己要了两袋过来提在手上。不远处来了个戴兜帽的人,像是没长眼,“啪”一声撞在池逸肩上,池逸吃痛,下一刻,却觉手上一空,袋子被那人抢了去! 程琮反应极快,当即追了上去,不料从路灯上飞下来个人影,一脚把那兜帽男踢翻在地。 路灯照出她的身形,是个身手矫健的女子,穿件灰色卫衣,白发披到肩,一侧编了缕辫子顺在耳后。她转过头来,于是池逸清晰地看见了她的眼睛,在灯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程司,你怎么在这?” …… 警局,池逸签完字出来,看见程琮抱着手:“总之就是这样,你又去看大婶了?” “嗯。” “她身体怎么样?” “还行。” “小乐乐上几年级了?” “他出来了。” 程琮抬头,零帧起身给了池逸一个拥抱,池逸躲闪不及,余光瞥见那女子似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池逸挣扎出程琮的怀抱,程琮撩了撩头发,指着那女孩介绍:“真巧,这也是十三司的员工,疏桐。” 疏桐朝他点了点头:“你就是……” 趁她还没把那四个字说出来,池逸抢先道:“池逸,负责摄影。” “既然碰上了,那就一块回去吧。”程琮道。疏桐点头,就在这时,刺耳的铃声打破了寒暄。 程琮接起电话,没一会儿,他撇了撇嘴:“好。” 与此同时,系统的声音响起: “滴,任务已发布:有报案称萍井村小麦被偷割,已排除人为原因,综合怀疑是地精所为,已移交缉妖使前往萍井村调查事件。” 注: 十三司的员工原型来源于古籍记载,后面会把涉及到的书目给列出来。 琮逸相处be like: 池逸:你说人为什么会是人,如果当人失去了一切的社交往来是否还能称为人,你说黑洞的背后是什么,我们从哪来又将到哪去…… 程琮: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想亲(?°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染发 第4章 夜谈 消息是在晚上收到的,第二天就得直接出发。 十三司的灯一夜未息,程琮只来得及给了池逸一台特制的大疆pocket pro,又匆匆返回办公室制定行动计划,留下系统为池逸讲解这次的任务。 “滴,案件详情加载完毕,请宿主仔细阅读哟~” 【报案人:地精】 【报案原因:有妖怪涉嫌扰乱正常社会秩序】 【案件地点:杭余省桐湖市梧乡县萍井村33号】 【案情陈述:当地有地精占地为王,破坏村子基础设施建筑,扰乱村庄居民正常社会生产生活,根据《妖灵治安管理法》第101条,请缉妖使前往案件地点调查案件并作出裁决。】 【任务详情:摄影师需拍摄以下图片,图片一,需包含嫌疑妖灵较为清晰图像;图片二,需包含过程性内容;图片三,需包含参与执行案件的缉妖使正面合照。】 池逸读完系统传来的案件详情,桐湖市距离申都不过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连上下乡到萍井村的时间也不过半天左右,池逸想了想,打开电脑搜索了萍井村的词条。 萍井村是个不算大的村子,前些年由于大批年轻人外出打工,导致村子几乎演变成了空村,近几年得益于管理部门对乡村旅游的扶持,萍井村逐渐从原来封闭的单一生产转变为农家乐经济。 浏览器跳出来几张关于萍井村的照片,池逸一一浏览过,这是个山清水秀的村庄,丝毫看不出有妖怪存在的痕迹,他还欲往下翻,敲门声在此时响起。 “进。”池逸关上电脑,转过身,是吹杏。 她还穿着白天的旗袍,纤细的手中拿了个小包,递给池逸:“明天要坐很久的车,程琮让我给你拿盒晕车药。” 池逸受宠若惊,他接过包打开,除了晕车药,还有相关的晕车手环和几颗玻璃糖,吹杏笑道:“晕车缓解的方法因人而异,我怕只有晕车药不保险,所以给你都备上了。” “谢谢。”池逸感叹于吹杏的细心。 吹杏笑了笑,撩起耳侧的碎发:“没事儿,你快睡儿吧,别学程琮老是熬夜。” 池逸闻言,看了眼房间的挂钟,现在已经快凌晨两点,他们定了明早六点出发:“他总是这样熬吗?” 吹杏叹气:“嗯,十三司总是收到各种各样奇葩的案件,程琮带队外出的话,就得安排好这里的相关事宜。” “不过,他应该会听你的话。”吹杏看向他,“哦对了,差点忘了。” “什么?”还没等池逸反应过来,便见吹杏轻飘飘把自己的左手折断,随后那截断手化作一枝杏花,绽出淡粉花瓣。 她将桌上那枝杏花替换下来,安在空荡荡的袖子中,杏枝不断伸长,长出血肉,最终成了新的手臂。 似是注意到池逸未说出口的惊愕与关心,吹杏报之一笑:“不疼,你慢慢习惯。” 池逸:“……我努力。” 在吹杏踏出门前,池逸又叫住了她:“吹杏姐,程琮的办公室在哪?” 吹杏扬眉:“在二楼哦,门牌上标着‘NOT FOUND’的就是。”她没问池逸原因,轻轻掩了门,蹬着高跟鞋远去。 池逸忽地意识到,吹杏来时并没有脚步声。 算了,为了心愿,可以克服。 他这么想着,下了床,穿着拖鞋,从门口探出头,走廊仅余几盏灯照明。 “宿主,你要去哪?很晚了。”系统提醒他。 “嗯,你睡吧。”池逸把戒指摘下,放在柜子上,“晚安。” 他要找程琮再确认一遍。 于是他出了去,转瞬被那黑暗淹没。 其实池逸也怕黑,但不知为何,在十三司总有莫名的安心。他借着微弱的光线下到二楼,这里是办公区,池逸费劲地辨认着门牌,终于寻到那块“NOT FOUND”。 门没关紧,丝丝缕缕的冷色调灯光从门缝中泄出。 “进。”里头的人似察觉到门口的动静,于是池逸推开门,那冷光便铺展开来。 程琮戴了眼镜,换上家居服,正在桌边敲着电脑,抽出一眼看向池逸:“摄影师都这么晚不睡?” “不是。”池逸顺手关上门,将光源彻底隔绝在这一隅中。 “你先坐,我写完这个文档就好。”程琮指了指一旁的沙发,示意池逸去那边坐。池逸乖乖坐了过去,看着台灯模糊了伏案人的面容,逐渐在视野中融化为虚焦。 白日的永江路还能听到隔壁街道的车鸣,夜里只能从窗外窥见不远处高楼的灯火通明。都这个点了,竟然还有人在加班。 程琮敲完最后一个句号,顺手备份保存,这才关掉文档,脚一蹬,带轮的办公座椅滑到池逸跟前。池逸抬眼,迎上程琮似笑非笑的表情,戴了眼镜的程琮比白日更显得平易近人,只不过一开口便原形毕露。 “半夜三更闯入老板的办公室,池大摄影,你是想对我做些什么吗?”程琮的手撑在座椅把手上,饶有兴致逗着面前的青年。 池逸忍了忍,还是怼道:“我不谈年龄大的。” 在房间时,系统已经为他介绍过十三司,十三司于唐初建立,初始的员工只有程琮外加一条蛇和一只鹿。 程琮的年龄和他的脸完全不成正比。 程琮乐了,这人真有意思,他瞥了眼挂钟:“这么晚还不睡?明早六点就出发,你起得来?” “嗯。”池逸点头,他的眼中盛着一捧清泉,“程琮,这世上真有鬼魂么?” “大晚上跑来我办公室就问这个?”程琮好气又好笑,道,“鬼魂是你们的叫法,我们称之为‘灵’。” “万物皆有灵,有灵混沌,有灵清明,灵可化万物。单说人类,人死后,身体还归自然,而灵从躯壳脱出,若无深重执念,便由行无常牵引至坤界轮转,投入自然万物中。”程琮难得耐心和池逸解释,池逸听得认真,俨然一个敬业的学生,不时附和,程琮便也讲得更多些。 “那‘回魂’之说,确实有吗?”池逸问他。 程琮眯起眼:“你的心愿和这个有关?” 池逸没吭声,程琮便继续道:“行吧,那我勉为其难再说点,只要灵没散,那‘回魂’是可以的,不过有诸多限制,你也不用担心,如今光是人类的数量就多到爆炸,普通的灵过去,没个五六十年是排不到的。” “谢谢。”池逸松了口气,他垂眸想,程琮虽然嘴欠了些,但人不错。 “我说了那么多,该你说些什么了吧?”程琮忽地凑近,在这静谧的夜里,他精确地捕捉到青年的心跳声,他的呼吸不由重了几分。 借着桌上的冷光,程琮观察到青年的右眼皮上有颗小痣,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般,鬼使神差伸出手,在那颗痣上点了点,他没来由觉得熟悉,像是曾经也这样抚过。 池逸一颤,下意识往后避去,程琮方才回神,池逸有些窘迫,他急忙岔开话题:“你想知道什么?” 程琮往后一仰:“关于你的事。” 池逸“哦”了一声,慢吞吞回道:“池逸,摄影师,今年27岁,父母双亲健在,有两套房……” “停停停。”程琮看向池逸,“别那么生硬嘛,搞得跟相亲一样。咱们是聊天,朋友之间的聊天。这样吧,你和我说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怕鬼的?” 池逸想了想:“高中毕业以后,总会梦魇。” 18岁的暑假本该是充满期待的,高考结束后,压在肩上三年沉甸甸的重担一朝抛开,连生活都变得像万花筒般绚烂。 可池逸不是,那个暑假是噩梦的源头。 后来他无数次惊梦,梦中光怪陆离,他有时被困在茧中,倒挂在树上,挣扎愈猛烈,丝缠得越紧,直到濒临窒息,他跌落在深海中。 他在不断下落,他的意识涣散,他听见来自四面八方的指责,嘲笑和谩骂。 最后,他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 梦总是以这张脸为结尾。 最严重的时候,他前一秒还在和人谈话,下一秒就在人的身后看到了那张脸。 他逐渐分不清何时是梦境,何时是现实。 “心理医生说,那些可以作为慰藉。”池逸解释道,他知道程琮还在耿耿于怀自己家里的符咒。 他不知道程琮会不会信,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手无意识抓紧了衣摆。 程琮听完后,若有所思道:“你等我会儿。” 池逸不明所以,应了好,见程琮又滑回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在桌上捣鼓着什么。 对话戛然而止,于是安静悄然降临,卸下紧绷的神经,消失已久的睡意袭来,池逸的意识停在隐约觉得灯下的程琮和某个身影重合的时刻,还未等他来得及细想,便沉入了梦乡。 池逸再醒来时,挂钟箭头刚好指到五点半,他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被角也被掖好,他起身,忽觉颈部多了个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个羽毛状的吊坠,拴了绳子挂在脖子上。 池逸脑袋发懵,待他洗漱完背着包下楼时,小队已整装待发,这次出发的员工,连上池逸有五位,除了乌斜阑和疏桐,还有一个已经上了车。 程琮戴副墨镜,从头到脚一身黑,倚在大G的车门前,朝池逸招招手。池逸加快了步伐,后座都被坐满,池逸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程琮上了车,发动车子的间隙,池逸摩梭着颈间的吊坠,道:“谢谢。” 程琮皱眉:“听不见呢,大声点。” 池逸:“……”好不容易的感动顷刻间灰飞烟灭,他不再理会程琮,系好安全带,头扭朝一旁,径自闭眼补觉。 程琮也不介意,自答道:“不客气,有了它,你应该看不到那些脏东西了,我可真是个好人啊~” 池逸无语凝噎,直接塞上了耳机。 车子发动,眼前的风景从高架桥变幻到高速公路,沿路是不断后退的绿植,连着远处连绵山峦勾连成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不知过了多久,伴着程琮的一声暗骂,车子急刹车,停在了路边。 池逸从梦中挣扎着醒来,他惺忪着眼望向窗外,刚放学的小学生背了个hellokitty的书包,晃着双马尾走在略显狭窄的街道上,楼上窗户的金属防盗笼里还置着几株多肉,楼下店铺的铁门生了锈。 这里怎么看都不像萍井村。 后座的乌斜阑问道:“怎么突然停车?” 程琮打开门下了车,神色严肃:“车子抛锚了。” 关于最初的十三司,只有三个动物:一只鸟,一只鹿和一条蛇。 没错程老板拔的自己毛送给老婆[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夜谈 第5章 惊梦 池逸闻言,开了车门绕到程琮那侧,这才发现爆胎了。 “有备胎吗?”池逸问道。 程琮两手一摊:“备胎也被动了手脚。” “有人故意的?”池逸抬头,迎上程琮无奈的神情。 程琮点头,随即朝车上的几人招呼:“下来吧,咱们在这换车走。” 车上的人依次下来,除了疏桐和乌斜阑,还有一位生面孔,套了件连帽衫,神情淡漠,眼上覆层白纱。见到池逸时,微微一顿,似在回想什么,那四个字又要脱口而出。 却被疏桐及时插话:“新来的摄影师,池逸。”她看向池逸,“这是耿听声。” 池逸朝叫做耿听声的家伙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咱们在梧乡县?”乌斜阑拨弄着腕上的人骨手串,漫不经心询问。 “对,疏桐你找找这附近有没有客运站之类的,实在不行搭车也可以,我打电话让人来拖车。”程琮打开通讯录,娴熟地在屏幕上找到号码拨打出去。 “好。”疏桐答应得利落,她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人,便一跃至树上,借着枝繁叶茂的掩护,悄然化作一只白鹭朝远处飞去。 池逸下意识咬着指甲,一旁的程琮见了,忍俊不禁:“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有咬指甲的习惯。” “哦。”池逸思考着,“你们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吗?” 程琮撇嘴:“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小妖是少数。” “对了,听声,搜到了么?”程琮扭过头,朝正趴在地上的耿听声问道。 耿听声站了起来,拍去衣上的灰尘,一板一眼回答:“听声音是往萍井村去的,那些地精应该是一块儿行动。” “行。”程琮眯起眼,回头瞧见池逸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失笑,伸手在池逸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池逸道:“大家都有事干,我像个闲人。” “噗。”程琮听罢,朝乌斜阑的方向努了努嘴,“谁说的,还有个大闲人已经磕起瓜子了。” “嗯?”池逸顺着程琮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乌斜阑倚在树干旁,手上一捧瓜子,见到池逸和程琮看向他,他勾起唇角,手往前一伸,“来点瓜子?” “不用了。”池逸满头黑线。 不多时,一辆吉普飞驰而来,副驾驶降下车窗,露出了疏桐锋利的下颌线:“上车。” 乌斜阑收起瓜子,跟着耿听声坐到后排,池逸也要跟上去,却被程琮拽住了衣角。 程琮解释:“我们分两队走,这样比较保险,你跟我一队。” 池逸:“?” 池逸:“你没说。” 程琮拽着衣角不放手:“现在说了。” 他随即朝疏桐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走,疏桐收到指令,酷酷升起车窗,吉普转瞬消失在他们眼前。 “走吧宝贝。”程琮从后备箱拎出背包背在肩上,正巧有辆出租车过了来,停在他们跟前。 池逸看着抛锚的大G迟疑:“现在走?” “嗯哼,别担心,联系了这里的交警,我让柳闻笛那小子过来处理。”程琮心情尤为大好,拉开车门,颇为绅士的让池逸先进去,这才弯腰低头坐到了池逸身边。 司机戴了鸭舌帽,看不清面容,偶尔的交谈中夹杂着乡音,不过都是程琮这个社交悍匪在主导对话。 “师傅,您也是萍井村人?”程琮把背包放来前面。 “嗯。” 程琮若有所思:“来这跑生意啊,不容易,你家女儿今年几岁了啊?” “没女儿。”司机顿了顿,“是儿子,刚上高一。” “在县里读书?” “不是,在杭湖一中读书。” “您儿子还挺出息啊,一中-出过不少状元。”程琮毫不吝啬夸赞。 提到自己的儿子,池逸从中-央后视镜瞥见司机无意识上扬的嘴角,程琮点了点头:“养孩子不容易啊。” “没办法,苦啥都不能苦孩子,以后就好了。”司机一说到孩子,话也比刚才更多了起来。 池逸一只耳朵听着程琮和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车里放着车载熏香,池逸皱了皱眉,吃了晕车药大大减少了晕车的症状,只是从一上车开始,困意似潮水般向他席卷而来。 “宿主,别睡呀。”系统在池逸的耳畔小声道。 池逸也发觉了异常,出租车带着他们驶离城区,过了那么久,眼前除了山还是山,半点村庄的影子都见不到。最重要的是,之前还能看到路上飞速驶过的车辆,现在公路上只有这一辆孤零零的桑塔纳,载着他们不知去往何处。 池逸的眼皮在打架,他强撑着不睡过去,紧握的掌心却被一只温暖的手覆住,那手轻轻捏了捏他手掌的软肉,程琮的声音传来:“睡吧,我在。” “师傅啊,就算是为了孩子,不该赚的钱也不能赚啊。”程琮叹道。 驾驶座的司机身形一僵,缓缓地扭过头来,随后,池逸彻底失去了意识,跌入那诡谲梦境中。 梦里,他还住在林书街的老房,老房是两层复式,二楼的卧室开窗,与对面的窗户相隔很近,夜里繁星点点,对面的灯还未熄。 他的书桌前坐了一个人,青年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发尾沾着水珠,声音恰到好处响起:“笨蛋,怎么这题也能错。” 声线听起来熟悉,外面落了雨,池逸下意识反驳:“不是,草稿本的演算是对的。”说完,他自己都愣了愣,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窗户没关紧,雨丝斜进来打湿了地板。老房的地板容易发霉,池逸想去关窗,猝不及防被什么东西一拉,他整个人被拽出了窗外,而后他被人紧紧拉住。 池逸抬起头,努力想看清那人的脸,可他猛地发现,那张脸上没有五官。他在那张脸上看见了许多人,有母亲,有父亲,有妹妹,有姥姥,有杭黎,还有蒋星等等。 最后,他看见了程琮,好像就该是程琮一般。 雨丝像刀片刮在脸上生疼,池逸忘了疼,他只顾着疑惑,为什么是程琮呢?他和程琮在这之前,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不可能会认识。 他还是落了下去,奇怪,从二楼掉下去,他没有听见落地的声音,他似乎一直在空中,眼前的场景几般变化,他不在林书路了,他正从高楼坠落。 不远处是写字楼,夜空划过几颗流星,池逸看得怔了,他下意识想,杭黎掉下去时,也看到了流星吗? 池逸再度睁开眼时,却见程琮的手指在自己脸颊上戳了戳,他尚未完全回神,只呆呆看着程琮。 程琮见他竟不生气,不由奇道:“小系,他做什么梦了,怎么还是这样子。” 系统默默装死,并不搭理程琮。 待池逸终于反应过来时,他发觉他们在一处洞穴中,洞穴伸手不见五指,唯能感受到身侧的温暖。 “这是哪?”池逸问他。 程琮答道:“咱们被小妖精抓过来了呢。” 池逸默了默,一缕光亮自程琮的指尖升起:“这辆桑塔纳的熏香有问题,那些地精趁机把我们抓来这了。” “地精很难对付吗?”池逸看向程琮,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回想起梦境,梦里的程琮穿着校服,掩不住少年的青春张扬。 “一群胡闹的小家伙。”程琮看向他,似是讶异,“没什么想问的?” 池逸摇摇头,程琮早已发觉到司机的不对劲,以他的实力不可能中招,他却乖乖束手就擒被地精抓来这,应该是有自己的打算。出门在外,难能可贵的就是信任。 池逸向来是个谨慎的人,但如果是程琮的话,他愿意去相信程琮。 “那个司机是人吗?”池逸问道。 “是。”程琮颔首,他眨眨眼,“他和地精做了交易,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程琮没告诉池逸的是,在池逸昏睡过去的这段时间,他成功拷打了司机并从司机口中得知地精团伙的所在地,而后,他要求司机照常把他们送过去,出了比地精两倍的价钱让司机保密。 池逸蹙眉:“人类会和妖灵做交易?” 程琮挑了挑眉:“少数情况,一般多是妖灵和人类各怀鬼胎,最后也难善终,不过萍井村是个例外。” 察觉到池逸好奇的眼神,程琮笑道:“地精这类妖灵由自然环境孕育而生,心思单纯。萍井村的地精和人类相处得很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和谐共存。” “但报案称扰乱了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池逸有些不解。 “我昨晚调资料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情。”程琮顿了顿,刻意没往下说,池逸往他身边挪了挪,“什么事?” 程琮正要说时,他的耳朵一动,拉过池逸道:“他们来了。” 池逸闻言,却听得一阵唧唧哇哇的喧闹声朝他们走近。 洞穴被火把照亮,映入池逸眼帘的是几个小红薯似的东西,红薯一号气势汹汹走到他们面前,红薯二号举着火把,屁颠屁颠跟在红薯一号的身后。 “这……就是地精?”池逸嘴角抽了抽,他想过地精可能是土地老爷的样子,也可能是人参果那种类型,就是没想到会是长得跟个红薯一般的小妖怪。 “怕的话可以抓紧我。”程琮拍了拍自己的手,自认颇为体贴。 池逸摇头拒绝,他虽然怕鬼,但也不至于怕几个红薯。 “哼哼,你们就是缉妖使啊,看来也不怎么样嘛。”红薯一号叉着手,打量起程琮池逸二人。 程琮嗤道:“敢绑架缉妖使,你们胆子也挺大。” 红薯一号撩起并不存在的头发,莫名骄傲道:“你爷爷我天生地养,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你们区区缉妖使?” “扑哧……” 程琮把头转过来看向池逸。 虽然红薯讲话的样子实在喜感,但池逸耸了耸肩,表示并不是自己。 于是两道目光齐齐落在戒指上。 系统:……对不起没忍住。 红薯一号登时暴跳如雷,嚷嚷着要把他们俩个丢出去,又被红薯二号和红薯三号劝住。红薯一号鼓着腮帮子,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道:“行吧,那就罚你们去摘野果子!” 它随手指了个红薯:“你!给我去盯着!不准让他们溜了!” 那红薯雄赳赳气昂昂小跑到他们跟前:“起来!跟我走!” “且慢。”程琮慢条斯理开口,“我有个问题,问完再走。” “你要问啥?” “我真挺好奇,报案的是你们地精,把我们劫走的还是你们,你们想做什么呢?” 他这话刚问出口,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地精们都噤了声。 良久,红薯一号握着拳头,脸色并不好:“报案的不是我们。” 第6章 下山 “哦?不是你们?报案人显示的可是地精哦?”程琮眯起眼,池逸瞥见他露出不易察觉的坏笑来,他不由好奇,程琮说的有意思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是谁,但……我大概有了答案。”红薯一号捏紧了小手,五官皱成一团,它随即看向程琮和池逸,“但这不关你们的事,快去摘野果子去!” 说罢,它在那根红薯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被踢了的红薯捂着屁股,委屈巴巴扭头:“你们俩,跟我走。” 池逸和程琮互相对视一眼,乖乖站起,跟着地精往出口走去。 “你包呢?”池逸注意到程琮没有背包。 程琮朝角落努努嘴,只见黑色的登山包被拉开,旁边围了一圈小红薯,往里一边刨一边碎碎念:“这是什么东西?” 它拿着手电筒看了看,“睿智”的眼神打量又打量,张嘴啃下去,只听“嘎吱”一声,门牙掉了。小红薯愣了愣,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泪霎时奔涌而出,它哇哇大哭着,张着漏风的嘴跑进洞里。 池逸:“……”地精真是种神奇的生物。 “你们看什么呢!”走在前头的地精发觉这俩人停了步子,转过身来凶神恶煞道。 只是这地精不过是普通的红薯大小,连鞋子的尺码都达不到,一只手就能把它拎起来,暂且叫它红薯小号,于是这凶神恶煞的吼叫便显得红薯小号更为憨态。 “不拿包吗?”池逸收回视线,问道。 程琮摆了摆手:“没事,通讯设备在我身上,问题不大。” 池逸便不再多管,跟了地精走出山洞。 洞中昏暗,乍见白光,池逸下意识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他朝远处望去,下面是连片的田野鱼塘,村庄的矮平房统统挤在一处,在大块的绿茵中格外突兀,不时能听见几只土狗互相叫唤。 地精领着他们穿过山间的枝桠,来到一片林中。这里的树不算高,成年人微微踮脚就能够到高处,果实鲜艳,挂在漫山遍野的青绿中似红灿灿的玛瑙。 “你们就把这果子摘两篮就行了,记住啦!要满满的两篮!”地精双手比划着。 程琮顺其自然道:“篮子呢?” “额篮子……额……”地精支支吾吾,“好像没有诶……” “那怎么办呢?”程琮故作叹息,“没有篮子,怎么摘满满的两篮果实呢?” “是哦,我想想……”地精抱起手,竟真的在思考。 程琮循循善诱:“现在回洞穴拿篮子也不是不行,但你们那个,算是老大?肯定还在气头上。你回去了,说不定会触到他的霉头。” 红薯小号深以为然:“我也觉得。” “但没有篮子就摘不成果子,摘不到果子,你回去了也会被训。所以就不能贸然回去那,得……”程琮凑到地精跟前,话说一半便止住了。 红薯小号眨巴着眼:“得干什么,你快说啊。” 程琮摇头,一脸认真:“你得和我说说他在气头上的原因是什么,不然,我也不好出主意啊。” 池逸在一旁围观,默默给程琮贴上了影帝的标签,这人说得跟真的似的,就这么套小红薯的话。 地精果然上了套,它嘟着嘴犹豫了几秒,还是道:“你不准说出去嗷!” “那当然。”程琮挑眉应道,地精转过头来,“还有你也是!” 池逸:“哦。” “报案的是那个叛徒。”红薯小号的语气愤恨,“它曾经是老大最好的朋友,但它背叛了我们,也背叛了大王,大王被人类囚禁,它不但不和我们一块去救出来,甚至和人类勾结。” “你们老大不是大王?”池逸下意识咬着指甲,思考道。 “不是啊,我们老大可是大王最信赖的地精!老大还在谋划着去救大王,结果我们收到消息,说有地精报案了。” “肯定是它报案的!为了阻挠我们,所以,我们买了条消息,得知缉妖使是个有两撮红蓝毛的人,就把你们劫来了……”红薯小号说着说着,平白觉得有些心虚,“那个,等我们把大王救出来了,肯定会放走你们的,我们不是坏妖精。” “嘶……”程琮忽觉无语,“你们从谁那买的消息?” 红薯小号努力回想:“好像是,嗯……哦!白泽万事屋!” “呵。”程琮脸上闪过一丝嘲讽,白泽那家伙还是烂脾气,说话从不说全,卖消息只卖一半,难怪这些地精只劫了他们俩。 “我说完了,该你说你的主意了!”红薯小号仰着头,满脸期待。 系统忽然出声:“宿主,你往后退几步吧。” 池逸:“嗯?”他虽不懂系统此话何意,但还是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 “我的主意呀。”程琮笑着,“想要光明正大回去的话,那就搞出点动静来,比如袭击。” 他话音刚落,向一旁侧身,只见草丛里飞出枚石块,稳准狠砸到了红薯小号的额头上! “哎哟!!”红薯小号抱着额头,草丛里钻出了一只细长的红薯,它的手上还拿着弹弓,红薯小号看见后,叫得更大声了,“啊啊啊啊是你!你这个叛徒!!!” 程琮和池逸也没闲着,程琮悄然绕到那细长红薯身后,趁着这两只红薯尚在对峙,一手捞起细长红薯,一手牵住池逸,撒丫子往山下跑。 池逸只来得及听见背后红薯小号气愤的谩骂声,眼前便仅剩下程琮奔跑的背影。 直至跑到山腰,跑得池逸上气不接下气,程琮才停下脚步,松开方才紧握的手。 细长红薯显然没料到程琮会直接把它抱起来就跑,当程琮把它放下来时,细长红薯尚处在失神的状态。 “报案的人是你?”程琮蹲在这地精跟前,耐着性子问道。 细长红薯摇了摇头,又似是想起什么,叹气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劫持缉妖使,但他们不是有意的。” 这帮小妖精,还有意思。闻言,程琮摸着下巴,如是想到。 “身为地精举报地精,你真和他们有仇?” 细长红薯憋红了脸:“不是……这个说起来太复杂了,我,我带你们下山吧,等到了地方你们就知道了,对不起。”它这样说着,径自走了起来。 “什么地方?村子里?”程琮追在身后,不忘招呼池逸也跟上。 “跟我走就知道了。” “其他人也在?”池逸问道。 细长红薯含糊其辞:“额应该吧,你们快跟我走吧。” 池逸心中顿觉怪异,他看了一眼程琮,可程琮仍是那副悠闲自得,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他忍了忍,终于还是没把心里埋藏的疑问给问出口。 “站住!!!”当他们快走到山脚时,红薯一号带着一干小地精跳出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池逸瞥见方才的红薯小号也在其中,额头红了一块,哭唧唧道:“就是它!” 细长红薯叹了口气:“你们想做什么?” 红薯一号瞪着它:“果然是你报的案吧,哼哼,我就知道,你这个坏妖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憋得什么坏水,把缉妖使交出来!” “不行。”细长红薯一口回绝,“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 “你要找他干什么!你是不是要找他把大王抓起来!我告诉你,你想得美!要想抓大王,首先得过我这关!”红薯一号一声令下,其余地精蜂拥而上朝细长红薯扑去。 几只地精扭打成一团,场面好不混乱。 程琮当机立断:“跑!”随即抓住池逸,又一次趁乱逃跑。 落日半规挂在山头,在那青绿之间,夕阳织就彩霞,为白昼送上最后一抹色彩,旋即如表演完毕的舞蹈演员,缓缓拉上深夜的幕布。 程琮的速度比刚才还要快几分,他拉着池逸跑出林山,将那喧闹远远抛在身后。池逸不愿拖后腿,也尽了最大的努力跑,汗水浸透了后背衣衫,忽地,他感到一丝凉意,像有什么东西附在他的耳边吹气。 “宿主,别扭头。”系统颤着声小声提示。 池逸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埋头往山下跑,可不知为何,分明肉眼能看到村庄窗户透出一家接一家的灯火,可下山的路长得望不到尽头。 “程琮?”他下意识唤道。 前面的人依旧只有背影,圆日迅速落下,黑夜彻底降临,夜里的山路难走,可那人如履平地。 “程琮?”池逸大声了些,前面的人没有回应,池逸挣开了他的手,他停止了奔跑,山里寂静,停下来后,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气声。凉风拂过发梢,他凭空生出了几分被人窥伺的感觉。 “呼。”又有人在他的耳边吹气,池逸全身的毛孔都炸开来,一天没有进食的胃在痉挛,他屏住了呼吸,用力掐着手心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从方才开始就挥之不去的窥伺感,忽然黑下来的山,他觉得自己漏了什么,还有什么…… 这里太静了,静到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 是安静! 当他停下了脚步,再没有其他的声音,可视野里的程琮仍在奔跑,没有任何声音。 当程琮拉着池逸一路跑下山时,余晖尚存。程琮发觉池逸的手凉得不正常,他猛地回过头,却见池逸脸色惨白,双眼失神。 程琮当即伸手朝他的眉心探去,他神色一变,凝眉望向深山。 池逸的魂,被困在了山里。 此时的池逸怀疑人生:我刚才牵着的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下山 第7章 补偿 “呜呜呜,怎么办宿主,好害怕呜呜呜……”系统小声呜咽着。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身在密林中,四周除了树,还是树,刚才还能依稀瞧见村庄的身影,如今伸手只见黑暗。 池逸叹了口气,只觉头疼:“我还没哭,你一个系统怎么也怕?” “嘤,人家是社畜系统嘛,宿主怎么办呀,我也联系不上程琮嘤嘤嘤。”系统哭道。 池逸一顿,他在心中默问:“我旁边,是不是趴着个东西?” “呜呜呜对,好可怕的呜呜呜。”系统抽噎。 池逸深呼吸了口气:“系统,麻烦帮个忙。” “耶?”系统还没反应过来,便化成了一块红砖,被池逸攥在手里,狠命往自己的耳边砸去。 离耳根只差毫厘的距离,池逸清晰听见一道尖锐的叫声,似是那东西吃痛,凉气陡然消失。池逸的耳侧流下一股血,可他也顾不上擦拭伤痕,他头也不回,越过前面的“程琮”径直往下跑去。 “呜呜呜好痛。”系统变作小鸟飞到池逸身边。 池逸见状道:“系统,你飞上去看看,我们可以往哪跑?”他的话这么说,可腿上的速度从没慢下来,他能感受到来自于后面的压迫感,几近灭顶的压迫让池逸觉得自己的腿有千斤之重。 内心的一个声音叫嚣着,蛊惑着,它引诱着池逸停下来,停下来,不会有事的,你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又何妨呢? 那个声音愈来愈近,几乎是贴在池逸的耳侧低语。池逸的肾上腺素在飞速飙升,他跑得更快了,只希望系统能尽快指条下山的道路,只希望,程琮能过来。 系统飞了回来,自觉钻到池逸的食指上:“宿主,不是很好的消息,外面全是雾,我们被它困住了。” "嘶……"池逸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体力在急速的奔跑途中逐渐流失,他无法再支撑下去。他心中盘算,“系统,被鬼怪抓住,最坏的下场是什么?” 系统回答道:“最坏的下场咩,会被抓交替,成为新的地缚灵,最后魂飞魄散,世间再没有您的气息。” 池逸道:“那算了。” 说话间,池逸猛地刹住车,“程琮”的背影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东西趴在池逸的左肩,贴着池逸的耳鬓吹气。 池逸闭了闭眼,扭过头捏紧拳头,就在他做好心理准备迎接那残缺狰狞的鬼脸时,他迎上了一坨马赛克。 池逸:? 他若有所思摩梭着颈间的吊坠,视野中的马赛克拖到了地上,宛如一个蠕动的软体生物,池逸的目光落在银戒上:“这就是程琮的看不见‘脏东西’?” 系统:……它觉得自己还是不吭声比较好。 与此同时,程琮一手扶住池逸的腰,咬破右手食指,最后一丝余晖在程琮身上流连,随后,天彻底暗了下来,崎岖的路旁升起路灯,照出程琮严肃的神情。 他将食指的血抹在池逸的眉心,旋即凭空化出一道黄符,黄符悬在池逸的面前,那纸上渐渐显现出一行猩红的血字。 程琮看了看,额头快皱成了川字,他手指一动,黄符顷刻燃烧成灰烬。 他垂眸,将池逸平放在地上,用力一挤,用自己的血液在池逸的身侧画了个圈。 画地为牢,无画者的允许,任何外力无法打破。在末尾红圈连上的那刻,红圈发出奇异的光芒,在连绵的黑夜中熠熠生辉。 程琮的眸中映出红圈灼灼燃烧的烈焰,安置好了池逸的肉身,程琮旋即转身往山中去。方才的黄符显示这里有地缚灵的痕迹,他不由自责,恨自己自大,只注意到这山中地精的气息,却忽略了这潜藏的危险,害得池逸被地缚灵困在山里。 无论如何,他都要把池逸带回来。 红薯一号和细长红薯打得天雷勾地火,忽地,有只红薯反应过来:“诶,缉妖使呢?” “诶,是哦,缉妖使呢?”地精们停下手里的动作,面面相觑。 红薯一号怒从中来,指着细长红薯不存在的鼻子喷道:“都怪你!缉妖使跑了!他要是把大王抓起来怎么办!你这个鳖孙看我不打你!!” 细长红薯躲开:“你为什么那么怕缉妖使会把大王抓起来!再说了不是我报的案!” “缉妖使从来只偏心人类啊!万一他和人类沆瀣一气怎么办!你说不是你报的案,那你说是谁报的案!”红薯一号吼道。 “我……”细长红薯不吱声了,它被红薯一号一把推翻在地,凌厉的拳头即将朝它挥来,细长红薯闭上眼,可拳头并未落下来,落下的是一滴泪。 “我,我曾经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啊!”红薯一号红了眼眶,泪珠从眼眶中溢出。 细长红薯神情悲哀,抬手,想抹去昔日挚友的泪水。 可手太短,它摸不到。 周围忽地安静下来,在这寂静之中,伴着程琮面无表情的脸和毫无起伏的语调:“听说你们在找我。” 在地上扭打成一团的红薯一号和细长红薯双双抬头,小小的脑袋冒着大大的问号。虽然这个缉妖使自己回来了,但怎么感觉气氛不太对呢…… “嘶拉”一簇火焰自程琮的指尖升起,他瞥向树下一群被五花大绑的地精,淡淡道:“怕什么。” 红薯一号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道:“你要干什么!等我们大王回来后饶不了你的。” 程琮勾了勾唇角,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火苗晃动到它的面前,程琮蹲下身:“本来不想和你们这些小妖精计较,但很不巧,我的朋友被困在山里了。” “你们不肯配合我,我也只能这样。”他的目光扫过排排坐的小红薯,“从谁先来?” 火苗晃动到红薯二号跟前,程琮歪头,月下的男人如同诡魅:“你先?” 红薯二号难奈火焰的炽热,嚎啕大哭。 “那你?”程琮走到另一只小地精跟前,那小地精一翻白眼,直接晕了过去。 “你你你!有什么你冲我来!你不要动他们!”红薯一号急道。 程琮复又回到它面前:“这山中除了你们,还有什么?” “除了我们,就是我们啊!我们一直住在山里,这里能有什么嘛!” 很显然,程琮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黄符出现在红薯一号的眼前,“你仔细看看,再重新组织你的措辞。” 红薯一号瞪起眼看了又看,似是不可置信:“追,追魂符,这是哪?” 它一脸茫然看向细长红薯,细长红薯垂下头:“我早说了,让你们搬走,可你们不听。” “缉妖使大人,我来说吧,它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细长红薯接话。 “行。”程琮一个响指,黄符从红薯一号飞到了细长红薯的跟前。 细长红薯回忆道:“其实它说得也没错,本来这里只有我们的,后山是坟山,葬了好多人,但也没演变出地缚灵来。” “变故是在前些年产生的,后山出现了浓雾,有几个同伴误入到浓雾中,然后再也没回来。一开始,我们谁都没放在心上,可是某天,我发现,浓雾的范围在扩大。” “它在以缓慢的速度扩张。” “我想让他们都搬出去,浓雾太危险了。可是大家都不肯,因为这里是我们的家,谁都不想离开生活已久的家园,不过,还有个原因……但那和浓雾没有关系,到时候再说吧。” “缉妖使大人,您的朋友很有可能进到浓雾中了。”细长红薯抬头,正经道。 程琮垂下眼,也许远没有它说得那么简单,因为池逸并非主动进入浓雾中,程琮可以确定,自己一直牵着他的手,从未放开过。 池逸的魂是被勾到浓雾中的。一般有两种情况,第一则是这妖灵主导精神控制,会通过诱导魅惑将人勾入幻境中,一步步引诱人踏入深渊,还有一则是被勾的人本身身弱,或以前遭遇过类似的事件。 地缚灵很难达到精神控制的程度,最多只能制造些动静让人受惊再趁虚而入,这座山的地缚灵气息并不强,否则程琮不会没有注意。 如果是后一种,程琮眯起眼,下意识捡起散落在地的树枝搭起了小房,池逸,你的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 而此时的池逸手中多了一台尼康。 “滴,第一份补偿已发放,请宿主及时接收。” 补偿,是尼康么?池逸一时哑然,难道是让他拿尼康去砸那坨马赛克么? 就在这时,时间按下了静止键,几行文字依次浮现在半空。 【异能名称:挽歌艺术】 【异能介绍:“现在是怀旧的时代,而照片积极地推广怀旧。”(1)请拿起手中的这台尼康吧,当拍摄的主体如奶油一般融化在镜头中时,也许能从其中探寻到对象曾经甜蜜的回忆哟~】 【异能持有者:陈晏(划掉)已变更为池逸】 【异能生效时间:自激活起】 【一条附加的补充:请下一任持有者务必保管好相机,不要拿相机当砖头啊喂!!!相机报废则异能失效,若再有损坏的情况,司修部将不予受理。】 池逸看完补偿的介绍,默默打消了先前蠢蠢欲动的念头。沉思良久,他缓缓举起了相机,对准了那坨马赛克,当对焦上时,他按下了快门。 “咔嚓”一声。 呈现在相机镜头里的地缚灵还是马赛克,这时,一张照片从镜头中飘了出来。 照片里的人是个青年,扑面而来朝气蓬勃的气息。 池逸凝神端详着照片,良久,他抬起头,看向那坨马赛克。 “我们做个交易吧。” “现在是怀旧的时代,而照片积极地推广怀旧。”(1)——苏珊·桑塔格《论摄影》 案件不恐怖,是一个比较童话和温馨的案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补偿 第8章 交易 蠢蠢欲动的马赛克一愣,似是完全没料到,连系统也小心翼翼提醒:“宿主,你认真的吗?和妖灵做交易,如果没有完成的话,你真的会被抓交替的!” 池逸点了点头,神色认真,尽管他只能看见马赛克,但凭着手中的青年照片,他叫出了在回忆里见到的名字:“张浩然,我可以帮你完成你的愿望。” 他在相片中,见到了名叫张浩然的这个青年的一生。 张浩然是个孤儿,说是他娘是被他爹从外边买来的,他老爹瞎了只眼,村里的都叫他张半瞎,因着平时为人横行霸道,突然多了个媳妇,谁也没敢吭声,唯恐张半瞎提个砖头上门。唯有村东的赵老头,路过他家窗户,总要拿他那根发霉的木头拐杖对着骂。 张浩然他娘瞧着文文弱弱的,生了他之后,他娘打伤了张半瞎,跑了。张半瞎被砖头打疯了,那时的萍井村条件不好,卫生所治不了,他爹疯了没几年,在某个夜晚,一头撞在了猪圈里。 被人们发现时,他爹身上沾满了粪便和臭味,还是村长组织村里的壮丁,把张老爹的遗体收拾了下,送去火化场。 张浩然那年才5岁,被人塞了一罐沉甸甸的骨灰坛,那人指着骨灰坛:“看见没,以后好好做人,不然,连老天都不放过他。” 张浩然没敢吭声,张半瞎死的前一天,刚把他揍得鼻青脸肿。待人们离去,这破小的屋里只剩下他,张浩然只敢把坛子放到灶台,那离床最远。 他过上了吃百家饭的生活,但他知道,村子里的人多少都不太喜欢他,因为他爹。 年纪再小的孩子也有自尊心,他一股脑跑出了萍井村,跑到那路上,却被疾驰而过的车辆吓得走不动道。 他回头看,竟不知来时路在哪。 脚掌磨出了水泡,夜里的风凉飕飕的,小孩头上的几撮毛乱得不成样子。他走啊走,眼前除了山还是山,他想,他娘真厉害啊,跑出了大山。 忽地,眼前出现了一道身影,他疲惫地抬起头,可他实在太累了,他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赵老头把他捡回了家,烧了桶热水给张浩然洗身子。热水洗刷了凉意,头顶传来熟悉的骂声,他想,赵老头骂得真脏。 后来,他和赵老头便相依为命。赵老头有个儿子,儿子争气,考上了大学,在大城市有了份体面的职业,还有了自己的家庭。 有时,赵老头会抚摸着泛黄的相册,有时又坐在屋檐下,望着村里的一草一木,抽着旱烟。 有时天黑了,赵老头也不进屋,仰着脖子看天,张浩然也有样学样,于是一老一小相互依偎着,赵老头说,萍井村不是坏地方,这里有小地精,跟红薯似的,他小时候见过,可惜现在地精躲起来了,见不到了。 张浩然便笑,笑赵老头迷信,赵老头不说话,只望着不远处的山发呆。张浩然把烤好的红薯递给他,赵老头笑了声,呼噜着张浩然的头:“算你个崽子有良心。” 赵老头对他好,让他上学。后来,他娘回来了,把他领了回去,让他在重点中学接受教育,让他忘记萍井村。 可张浩然知道,他娘对他好,吃的喝的甚至零花钱都不缺,这和他娘不喜欢他一点都不矛盾。他娘恨极了萍井村,更不想张浩然和萍井村再有联系。 张浩然放不下赵老头,他走了,老头很孤单的。他会偷偷回去看赵老头,用自己挣的钱买些礼物给赵老头。 有一天,赵老头指着他,问他是谁。张浩然把老头拉去了县城的医院,几天后报告出来,老头患了阿尔兹海默症。 老头开始记不清东西了,老头被儿子一家接到城里住,可老头自己跑了回来,说这里才是他的家。张浩然已经毕业了,他和老头的儿子说,自己可以帮忙照顾,老头儿子一开始怀疑,又要给他塞钱。 但张浩然是个死心眼,死活不收钱,一边照顾老头,一边帮着村委会干活,一点一点把萍井村建成了现在的样子。 老头总是念叨着,阿黄啊阿黄,起初,张浩然以为是狗,可老头摇头,软磨硬泡许久,张浩然才知道,老头念叨着地精。 老头说地精就在山上,山上啊,张浩然想了想,他也要进山。他要去后山坟堆那里考察,再去和村民们商量迁坟建太阳能发电机的事儿,刚好给老头找地精,其实张浩然也拿不准能不能找到地精。 但张浩然和老头说好了,给他找了地精,下山给他烤红薯吃。可惜地精没找到,红薯也没给烤。 他永远被困在后山里。 “你,知道我的愿望?”马赛克动了动,似是讶异,系统换了个位置,决定眼不见为净。 “嗯。”池逸点头,“我会帮你找到他,给他烤红薯,以及……” 池逸缓缓道:“帮着村子里建设,但不能保证一定是太阳能发电机。” 毕竟以他来之前搜到的萍井村现状,说不定家家都给配了热水器。他看向马赛克,捏着相片的左手不自觉抓紧,连系统都屏住了呼吸。 终于,马赛克朝他伸出手,一道蓝色的火焰围在他们身侧,象征着交易开始:“可以,但我需要一样凭证,来保证你不会骗我。” 池逸:……有时蛮想吐槽的,他都赌上命了,竟然还得要凭证。 池逸没把心里话说出来,他看上去格外平静:“可以,你要什么?” 马赛克忽地凑近到池逸的眼前,池逸的视野中只剩下了马赛克,这比高度近视还离谱的清晰度,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不由担心,地缚灵张浩然会不会把吊坠拿走。 好在张浩然并没有那么做,他歪着头,可惜池逸并不能看见这张鬼脸上的疑惑,张浩然开口:“为什么,你的魂魄有个种子一样的东西?” “嗯?”池逸也懵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魂魄还有这种东西。 “算了。”张浩然叹了口气,“我不想害你,你把你手上的银戒交给我,我跟着你走。可以吗?” 池逸愣了愣,他的视线落在银戒上,暗道一声抱歉,毫不犹豫摘下戒指递给张浩然。 系统:“……”谁能为我发声? 池逸交了戒指,问道:“可以带我下山了吗?” “嗯嗯。”张浩然飘到池逸的跟前,弱弱道:“那个,对不起啊。” “嗯?”池逸瞥了他一眼。 “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以为,你是来抓我的……”张浩然有些愧疚,即便成了地缚灵,一些东西仍会伴随自己。 池逸没接话,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可他说不上来,他只能寄希望于赵老头,希望赵老头还活着,希望…… 他抿了抿嘴,不知道程琮现在在哪。 这时的程琮正领着一干地精来到后山。后山是块大平地,光照好,按照村里人的说法,这里风水好,于是也有了很多坟,这里的坟多是几十年前的老坟,自从出了新规后,再有去世的人,统统送去了火化场。 至于这一块为什么没有迁坟,程琮也不太了解。 夜路不好走,程琮借着掌心火照明,他撩起斜来额前的枝桠,空旷的山里回荡着他的声音:“池逸!” 被派出去探路的地精灰溜溜回来,依然没有找到,池逸宛如人间蒸发了般。 程琮后悔了,早知道在吊坠里加个定位功能,这么黑的路,池逸若是遭遇不测……程琮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他的眸子散出奇特的光泽,一只小鸟飞到他的身边,又飞了出去。 再飞回来时,小鸟带回了池逸的消息,与此同时,一只小地精抽了抽鼻子,激动道:“闻到了!闻到了!好像是他的味道!” 程琮没有片刻的迟疑,拔腿朝那个方向跑去。 池逸和张浩然一前一后走着,池逸看了看手中的尼康,思索着系统所说的补偿,这是其中一个补偿,那么接下来的补偿是什么,又会在何时发放? 他有心想问一问系统,又想起系统在张浩然的手上,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商量个事。” “啊?我吗?” 池逸点头:“你拿着戒指,我不拿,但我能和它说话吗?当着你的面。” 这个问题难到了张浩然,他也是第一次做交易,这种,应该可以吧?于是他点点头:“嗯嗯好。” 池逸也不客气:“系统,下一份补偿什么时候发放?” 系统:“……”它并不想理这个人。 池逸挑了挑眉:“我能指定补偿吗?” 系统:“……” 系统忍无可忍:“你给我适可而止!你……” 它的话还没说完,卡在了嗓子眼里,池逸还未反应过来,当他发现马赛克的身形也僵硬时。 他抬眼,迎上了程琮的眼神。 他扭头:“又是你干的?” 马赛克一脸茫然:“什么我干的?” 他说话间,程琮已经逼近到池逸身前,他比池逸高出10厘米,从上而下的俯视极具压迫感,他打量完一遍,又打量一遍,连马赛克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抬手轻柔抹去池逸脸上的血痕,方才开口,能听出压着火:“你和地缚灵做交易了?” 池逸无端心虚,眼神瞥向一旁:“嗯。” 接下来,他向程琮解释了事情的始末,程琮抱着手,静静听他讲完:“所以,你现在要下山找那个赵老头?” 他没等池逸回答是,撩起刘海,这是他烦躁时惯有的动作,半晌,他终是叹了口气:“没事就好,走吧。” “去哪?”池逸有些不可置信,他轻率和地缚灵做交易,确实是在赌,他以为程琮至少会喷他一顿。 程琮看出了他的想法,苦笑道:“交易已经开始了,骂你有用吗?你的交易,我不会插手。现在,下山,下次别再擅自做主了。” 他说完,侧身让池逸先走,他则和那地缚灵并排而行。 “那个,抱歉。”池逸开口,“让你担心了。” 程琮没回话。 这次下山顺利得一塌糊涂,一行人却只是沉默,连向来聒噪的小地精都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只是这气氛到了村庄时被悉数打破。 村子静得出奇,村头一盏灯白花花地亮着,程琮拨了电话,他们得和另外的成员先会合。 “嘟嘟”响了几声,被自动掐断,对面没接。 “程琮……”池逸欲言又止,程琮转过身来,示意他接着说。 池逸举起方才在路上捡到的人骨手串,凝重道:“这是乌斜阑的手串吗?” 此时的张浩然:瑟瑟发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交易 第9章 入阵 程琮走近,从池逸手中接过那串手串细细端详,他神色凝重:“是他的手串,这人宝贝他的手串,不可能轻易丢掉……” 这话未尽之言,也许乌斜阑他们遇到了什么意外,才让手串掉落在这。 程琮自方才就开始持续的低气压,他半蹲下身,两手抚在地上,似在感知什么,池逸和一边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打扰程琮。 半晌,程琮站起身,池逸关心道:“怎么样?” 程琮叹了口气:“有一点,但不多,你先去把交易完成,到时候在这里碰头,我再找找。” "好。"池逸干脆利落答应,转过头问,“张浩然,赵老头家在哪?” “哦哦……”张浩然刚回神般,眨眨眼,“跟我来吧。” “你注意安全。”程琮道,他也不知自己怎的冒出这句话来,处于交易中的人,鬼怪不能伤害,至少,在交易存续的这段时间,池逸是安全的。可他还是说了,就像弥补曾经未言的遗憾般……程琮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自从遇到池逸,不过几天,他多了些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的行为,跟小学鸡似的。 池逸一顿,笑道:“嗯。”随即与张浩然往村东走去。 程琮目送着池逸的身影逐渐被黑暗吞噬,他沉下眼,转身往痕迹路过的方向追踪。 “你叫池逸?”张浩然觉得气氛太过压抑,方才在程琮面前还能笑出来的人此时一言不发,他决定说点什么打破这气氛。 “嗯。”池逸应了一声,他还揣着心事,夜里的村庄少了几分人气,偶尔能听见树上的知了争先恐后地喊叫,让人心生烦躁。 池逸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没来由烦躁,也许是因为同事遭遇意外,生死不明,也许是因为程琮,或者说,因为自己太过弱小,无法帮助到他。 因为自己的弱小,因为自己的无力。 像过去那般……池逸厌恶极了这样的自己。 “我看着你好像是人类,为什么会和缉妖使在一块啊?……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张浩然观察着池逸的神色,小心翼翼道。 “嗯。”池逸淡淡应道,张浩然听出言外之意,识趣闭上了嘴,可他是个嘴碎的,想起自己手里还有个能说话的东西,于是摆弄起了系统。 “你是人工智能那样的产物吗?”张浩然好奇。 “呵,人工智障岂能和尊贵的系统相提并论。”系统鼓起并不存在的腮帮子道。 “感觉好高级啊,如果大家都能应用上就好了……干活或者搜东西啥的肯定很方便,可惜就是太小了不能帮忙干活。”张浩然自言自语道。 “喂!我又不是人类的奴隶,你一天天的脑子里想什么呢!”系统不满抗议。 “是这吗?”池逸冷淡的嗓音响起,在程琮面前时尚且有几分起伏的语调,如今便更显淡漠和疏离。 “是这是这……”张浩然忙不迭点头。 他们站在赵老头的家门前,赵老头家是新换的铁门,两旁贴了门神,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池逸叩了叩门,没有动静。 他加重了力道,心中隐隐担忧,老人睡觉都比较浅,敲门声在夜里格外刺耳,老人总不会出了什么事。 “嗯……”张浩然欲言又止,池逸瞥了他一眼,双手插兜,“说。” “那个,你好像是魂魄状态,应该可以直接进去。”张浩然一脸真诚。 池逸:“……” 是哦,因为太烦躁差点忘了自己是魂魄。 “谢谢。”池逸道了声谢,他一只手试着触上铁门,那只手穿门而过。池逸扬了扬眉,抬脚踏进去,张浩然也忙不迭跟上。 奇怪,屋里开着灯,客厅的墙面挂了一副江山图,木制的电视柜放了台老式电视机。落地的电风扇还插着电,桌上摆放了几副碗筷,菜都没吃完,池逸注意到碗筷的数量,不由皱眉:“赵老头除了儿子还有其他家人吗?” “没了。”张浩然答道。 卧室没门,单垂了个布帘子。池逸撩开帘子,卧室的布置也简单,一张床,一个自己打的柜子,被褥叠得整齐。 床上没人。 他从卧室出来,这房子不大,只有一室一厅一厨,有个卫生间,没蹲坑,安了个花洒,是专门洗澡的地方。 池逸看向张浩然,目光诘问:“人呢?” 赵老头人都不在,让他来做交易? 张浩然也懵,他把房间都转了个遍,半个人影都没见着,他急得连声音都染上了哭腔:“不可能啊,他之前没出现过乱跑的情况……怎么可能,他要是跑出去了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池逸不擅长安慰人,他想了想,勉强从小助理以前发给他的一长串“说话的艺术”中搜罗出几句:“往好处想,至少你发现了。” 张浩然:“……”我谢谢你啊。 “砰” 一道巨响在池逸的耳边炸起,张浩然被吓了一大跳,物理意义上的。 池逸循声看去,铁门破了个洞,摔在地上,激起大片尘埃。 在这云烟雾罩中,从外踏出个人,池逸一眼认出来,是程琮。 但程琮为何会在这? 待尘灰散去,程琮抬眼,迎上池逸平静的脸,可他从那眸子中读到了讶异,他的心情有点复杂,既是见到员工的安心,也有……他无法分辨那是怎样的情感。 程琮是追踪着队员留下的痕迹,在村子里绕了一圈绕到这的,到了这里,痕迹便消失了。他未曾想会在这见到池逸。 “这是你完成交易的地点?那个人的家?”程琮开口。 “是,你……”池逸原想问他为何会在这,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他们最后的痕迹在这?” 张浩然扭头瞧了瞧池逸,他能感觉到,池逸在面对程琮时,明显放松下来,神情也不似刚才紧绷,也许这些细微的变化连池逸本人都未察觉。 “这里没有人,赵老头不在。”池逸道,程琮颔首,迈步走到池逸身旁。 青年的刘海被汗浸湿,他颇为自然地替池逸揩去额头的冷汗,“怎么出汗了?” “没注意。”池逸如实答道。 张浩然没来由感到一阵恶寒,只见程琮的目光投向他,张浩然一激灵儿,腿就给跪下了。 池逸奇怪道:“你干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啊……就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张浩然的话没说完,眼前的人虽像人类,可自己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压制,这并非是法力,而是自带的气场…… “正常。”程琮淡淡移开眼,对上池逸好奇的视线,他一顿,还是开口,“因为我是玄鸟,一般魂灵见到上古神兽,腿软很正常。” 池逸若有所思点头,程琮插着兜眯眼打量他,终于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 “嗯?没什么。”池逸掩去眸中的异色,他在张浩然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可程琮仅仅往那一站,张浩然便吓得腿软。程琮的实力究竟有多恐怖……眼下不容多想,池逸决定转移话题,“那些地精呢?” “在过来的路上,我嫌他们太慢。”程琮走到茶几前,俯身观察起屋里的布置,张浩然勉强站起来,再不敢离程琮太近。 “缉妖使!我们好像闻到了大王的气息!但是外面的雾好像越来越浓了。”红薯一号从那洞外探出头来,无不兴奋道。 程琮抬眼,迎上客厅挂的那幅江山图,他眉头一皱,走上前去,却不料地上忽现一圈阵法,那浓雾从阵法中显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程琮包围起来。 “程琮!”池逸喊道,他离得近,径直拽住程琮的衣角,半跌半撞跌入程琮的怀中,失去意识前,池逸隐隐听到一声叹息,“笨蛋,让你别擅自做主了……” 池逸想,自己不是擅自做主,他是英勇护主。 池逸是从老房的床上醒来的,今天是周末,天航中学并没有周末补课的习俗。池逸习惯在周末睡会儿懒觉,他惺忪着眼,窗帘没拉紧,阳光泄进几分,楼下传来敲门声。 池逸尚存的睡意荡然无存,他穿了拖鞋跑下楼,自他搬回林书街的老房,母亲替他订了牛奶,这会儿应该是送奶的工作人员。 他开了门,门口是个黑夹克帅哥,黑发中夹着两撮红蓝毛,他抬眼:“池逸。” 池逸大脑短路了一瞬:“程琮?你不是回老家了吗?怎么还在这?” 程琮本来懒懒倚着门框的身体,闻言则站直了身子,他挑眉:“老家?” 池逸点头:“是来拿作业吗?” “噗嗤……”程琮忍俊不禁,他一只脚迈进了屋,“对,老家不回了,我来写作业。” 池逸一头雾水,愣愣侧身让程琮进屋,这人前一天还给他发信息说今天回老家,不去市图自习了。 “那,去市图?”池逸看向他,今天的程琮打扮得有些……另类的花里胡哨,他决定提醒一下程琮,“你怎么染发了?”尤其是这种惹眼的颜色,如果程琮顶着这两撮毛去上学,势必会被班主任老乔扭送到理发店。 程琮一愣,旋即笑了笑,解释道:“哦,等会儿就好了。” “什么?”池逸没听懂程琮的话,他觉得今天的程琮很奇怪。 程琮弯下腰,附在池逸的耳畔,池逸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气息在耳侧缠绵,他的耳根霎时红了。 可当他听清程琮的话语时,池逸的瞳孔骤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入阵 第10章 牵手 “人间绝物。” 几乎是贴着池逸的耳侧低语,池逸猛地清醒过来,如果说有什么词是池逸ptsd的,那一定是这四个字。 他生无可恋对上程琮的视线:“程琮?” “嗯?清醒了?”他们的距离极近,程琮低笑一声,池逸点头,略有局促。 意识到池逸的紧张,程琮拉开了距离,打量道:“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池逸点头,他发现自己方才穿的睡衣变回了来时的衣服:“程琮,我们现在在阵里?” “对,入阵的人会困在梦魇里,梦魇会根据不同的人生成不同的场景,往往这些场景包含了他们内心最为渴求的部分,进入梦魇的人,除非有强大的精神力,否则会沉溺于梦魇中,直至迷失灵魂,被梦魇蚕食殆尽。”程琮凝眉,“池逸,我有个问题。” “什么?”池逸看向他。 程琮咬着下唇,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他方才在池逸的梦魇里看到了自己,或者说,梦魇生成的一个仿体。 梦魇中的程琮一头黑发,身上穿了校服,背个书包,挂着耳机,任谁看了都是一枚清纯的高中生。程琮刻意避开了那个小程琮,在梦魇里被仿体看见本体是件麻烦的事。可他搜刮了自己脑内的记忆,完全不记得自己在哪个时期有cosplay高中生的癖好。 再加上刚刚身处梦魇的池逸竟表现出熟络的模样……程琮撩起刘海,这趟回去后得好好调查池逸,系统究竟给他招了个什么“人间绝物”? “你以前有见过我吗?”程琮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可话无法收回,他怀着莫名的忐忑,他在等池逸的回答。 池逸一脸疑惑:“什么以前?你的以前是多久?如果是几百年那种,那会儿我可能连胚胎都不是。” 程琮:“……哦,没事,随便问问。” 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快速收拾好自己的神情,拉过池逸:“其他人应该也在梦魇中,我探查到他们的痕迹,走吧。” “哦哦,好,这怎么出去?”池逸问道。 程琮拉着池逸的手腕,走向门外。林书街是条富有文艺气息的街道,街道两旁种了银杏,街上不时有骑着凤凰牌自行车的大叔路过他们身侧,小孩子一蹦一蹦,拾起尚还青绿的银杏叶,满怀珍惜夹在书中。 “一直走,梦魇生成的场景有限,走到尽头,也许就能进入下一个梦魇。”程琮道,池逸的梦魇太过和谐悠然,以至于程琮的步子也慢了下来,他不由想,如果是在林书街的话,cosplay高中生似乎也不错。 直到他们站在林书街的路口,往前是一片浓雾,池逸回头,林书街的阳光透过银杏间隙洒下来,斑斑落落,与眼前的浓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害怕?”程琮偏过头,他没忘记池逸怕鬼,下一个梦魇保不齐会遇到什么妖魔鬼怪。 池逸诚实地点了点头,程琮勾了勾唇角,直接抓住了池逸的手:“这次我抓得紧,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哦……谢谢。”池逸觉得程琮实在是个负责任的好上司,程琮也这么觉得,不过,池逸的手好软。 如果此时系统在场的话,势必会翻个大大的白眼。 程琮拉着池逸,分神留心着池逸的动静,池逸察觉到,朝他一笑:“我没事。” “好。”程琮酷酷点头,另一只手将墨镜戴上,掩去弯弯的眉眼。 他们紧紧相依穿过浓雾,出乎意料的是,浓雾的尽头也是一条街道,相比于林书街的文艺,这条路更接地气,路边卖早点的小贩大声吆喝,杂货铺的老板穿个白背心,在店门口乘凉。 “这是?”池逸扭头看向程琮,试图从他那寻得答案。 程琮抬头,瞧见街对面的蓝底路牌:“霖雨路”。 “这是疏桐的梦魇。”程琮看见霖雨路的路牌,心里有了方向,牵着池逸轻车熟路拐进一条小巷。 疏桐?池逸想起那个酷飒的女孩子,原以为疏桐的梦魇会是废土机车此类,未曾想也是如此有烟火气的场景。 小巷要冷清些,一个男孩脚蹬滑板,从他们的身侧滑过,下水道的井盖没盖严,男孩滑过去时险些人马仰翻。程琮眼疾手快扶了一把,男孩回头道了声谢,又往前去。 池逸看在眼里,不由感慨:“太真实了。” 程琮接话:“嗯,因为太过美好逼近真实,便会引人沉溺其中,但也因此而丧命。其背后制造梦魇的人以此吸食能量来获得更多的力量。” “到了。” 池逸抬头,他们站在一家理发店门口。理发店不似如今大城市的网红风,更为质朴些,门口做了个灯牌,闪着“修发”的字样。 “乐乐,出来和姐姐聊天!”店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池逸松了手,和程琮并排进入店中。理发店的面积不大,只设了两个理发的位置,再进去就是洗头的地方。店背靠小区,开了扇后门,隐约能听见小区的老人下象棋的“哎呀”声。 “哎呀,两个帅哥是来剪头的吗?”女人洗了手从后面过来,瞧见他们忙迎了上来。 程琮笑着摇头:“不是,我们找人。”他说着,指向沙发上一头白发的小姑娘。 小姑娘刚剪了短发,规规矩矩捧了本书,听见程琮的声音,她抬眼望去,又垂眸。 女人不免警惕起来,俩大男人闯进理发店,开口就是找孩子,却半分着急的样子都没有,最近听说还有人贩子,她狐疑地打量一番,矮些的青年穿着还算正常,高个子便似个混社会的。 “你们是谁?和桐桐什么关系?”女人提高了嗓门,她的手下意识往理发袋里掏,她记得里面有把剪刀。 池逸见状,主动站到女人跟前,礼貌道:“疏桐是我们表妹,她有自闭症,病发时会跑出来,之前没跑到那么远。给您添麻烦了。” “啪。”疏桐手中的书掉在地上,她忽略三道投来的视线,淡定弯腰捡起书。 “桐桐啊,他们真的是你哥哥吗?”女人凑来她跟前问道。 疏桐抬眼,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池逸程琮他们,她微不可察往窗外看了看,随即又摇头。 女人恍然大悟了什么,她当即抄起扫把撵起人来:“走走走,别来骚扰我们,别想打孩子的主意,我可不是吃素的,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池逸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又一次被程琮拉着落荒而逃。直到出了巷子,池逸还未缓过神来,他从小性子乖巧,长得也好看,长辈们见他多加夸赞。长到27岁,池逸从来没有被人拿着扫把撵出门的经历。 他有些不确定:“程琮,我们刚才是被当成拐卖人口的吗?” 程琮压住嘴角,强装正经:“嗯,但这大婶是个好人。” “疏桐当初执行任务受伤,身体变成孩童的样子,是大婶捡到她一直照顾着。后来疏桐养好伤,还是会变换身形回去看她,大婶有个女儿,叫乐乐,疏桐以前还会买点玩具什么的带过去。”程琮解释。 人类寿命不过百载,她隐瞒自己的身份,变化出不同阶段的样貌,她要陪着大婶走完一生。 “走。”程琮复又牵起池逸的手,拉了他往刚才的街道跑去。 “我们去哪?”池逸猝不及防被拉着跑起来,程琮只俏皮眨了眨眼,“等会你就知道了。” 程琮带了他跑到街上,小巷入口旁就是小区的大门。意识到身后加重的呼吸声,程琮放慢了步子,打趣道:“体力不行啊小池,还得练。” 池逸喘了口气,不服道:“是你精力太旺盛。” “来了?”女孩的声音响起。 池逸抬眼,见小疏桐站在树下,她的目光在二人紧牵的手上停顿了一秒,随后微妙地移开了视线。 池逸不太自在,程琮却依旧抓着,他挣脱不得,只得作罢。 “既然醒了过来,为什么还不离开?”程琮道。 疏桐十分坦然:“在等你们。” “我尝试过进入耿听声的梦魇,但他潜意识里排斥外来者,只有你能强力打开。” “行,我和池逸去救耿听声,你去把乌斜阑弄醒,有什么情况电话联系。”程琮安排好,疏桐道了好,扭头看向池逸,“加个联系方式?” 池逸想起手机还在肉身的口袋中,便报了自己的号码,疏桐设置好,干脆利落转身摆手:“随时联系。” 程琮看得有些不是滋味,他好像还没有池逸的联系方式。啧……当时应该给的。他身为池逸的老板,竟然没有联系方式,这不对。 疏桐背对着他们,她扭头看向那窗中的女人和孩子其乐融融的氛围,她还是停住了脚。 正是因为太过美好,她才能从梦魇中挣脱。不离开也有自己的一点私心,她想多陪陪此时尚且富有生命力的刘姨。 “梦魇还会排斥外来者?”池逸不解。 程琮“嗯”了一声,“但对我而言没区别。” 说罢,他抬手一挥,平地尺雪。 下一刻,他们身在深山中。 清泉潺潺淌过溪石,峰萦水映,木秀石奇,疏木茸茸。石阶铺雪,有梅香扑鼻,端得一派静谧悠然。 在石阶尽头,有一小亭。亭中传来笛琴合奏的乐声,伴着溜溜泉水回荡山间。 乐声戛然而止,有人及至他们身前,虽着古服,可凭着眼上覆的白纱,池逸还是认出来,这是耿听声。 “不知二位究竟何人,为何擅闯云庐山?” 程琮不动声色将池逸护到身后。 他往那亭中拿笛的青年扫了一眼,又收回视线,冷冷开口:“我是你老板,再不跟我回去,你那Ps5别想要了。” 当初亲口拒绝给联系方式的程老板尝到了苦果[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牵手 第11章 追鱼 池逸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偷摸瞥了一眼程琮,见程琮淡定自然,他默默收回视线,也许老板有自己的考虑…… “什么?”梦魇中的耿听声微微偏头,他不太懂眼前这人在说些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他是来打碎这份安宁的。 “二位,若再不离开,休怪我不客气了。”他提高了声音,警告道。 “现在怎么办?”池逸抿着嘴。 “没事,如果叫不醒,咱们就选个最简单的方式,打醒不就行了。”程琮话音刚落,三步并作两步向前袭击,耿听声耳朵一动,堪堪在程琮那掌袭来前侧开身。 他衣袖翻动,调动山石朝程琮砸去,程琮顺手折下梅枝作剑,斩落碎石,径直向耿听声劈去,耿听声往一侧避开,这里是他的梦魇,一切随他调动,于是清泉成为一层天然的屏障,梅枝探入的刹那被削断了一截。 程琮的实力固然强悍,但面对这梦魇的压制,他伺机突破却又被回挡回来。池逸并不想坐那干等,他余光瞥见亭中的束发青年,正倚在亭中观察着他们。 池逸看向这头,二人打得正酣。耿听声虽有梦魇的加持,可对手是程琮,容不得他再分心,池逸一咬牙,趁他二人全然未觉时,绕到背后上到亭中,梦魇中出现的人必然重要,若是从那人入手,说不定能找到突破口。 “你是谁?”青年一头金发,身披红衣,抱着竹笛,不动声色观察着池逸。 “我叫池逸。”池逸如实答复,“你是?” 青年礼尚往来:“叫我追鱼就好,你不帮你的朋友,跑来亭中作甚?” 池逸原句奉还:“他应当也是你的朋友,你不帮他,反而在这看热闹?” “扑哧。”青年眉眼弯弯,他看向池逸,“你这个人挺有意思,我喜欢。” “谢谢。”池逸礼貌答谢。 “但你来这里,总不会是和我交朋友的吧?”追鱼饶有兴致道。 “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池逸十分诚恳,追鱼鼓着腮帮子,“你的意思是,帮你的朋友?” “那耿听声怎么办呢?我不帮他的话,他会伤心的。”追鱼一脸爱莫能助。 “不,就是帮耿听声。”池逸平静道。 “诶?”追鱼收起了玩笑的表情,他站直了身子,认真打量起池逸,“你还真有意思啊,不帮你的朋友,帮耿听声?不怕你的朋友伤心吗?” 池逸摇头:“追鱼,我们都是来帮耿听声的。” 追鱼的笑意渐渐敛去,他蹙着眉:“什么意思?” 池逸道:“你是他的梦魇。” “……”追鱼沉默了。 池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不会触怒追鱼,或者导致梦境失控,但是,他扭头看向下面还在斗法的俩人,也许只能赌一把了。 “可……”追鱼欲言又止,他静静看向池逸,“你们从哪来?” “我们从现实而来。” “这里那么安然美好,不是现实吗?” “正因这里太过美好,它只是一场梦。” “梦么……”追鱼喃喃,他追问,“那现实的耿听声,不会像现在这样快乐吗?” “……”池逸一时哑然,他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青年,也许在这里的他,会比现世中更为幸福。 “最后一个问题。”追鱼看出池逸的犹豫,“如果耿听声一直待在这,他会有事吗?” “会。”池逸毫不犹豫点头,他紧紧盯着追鱼,生怕错过任何细微的异变,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良久,追鱼叹了口气:“虽然现在确实很美好,但我不希望耿听声出事。” 他说完,还特意补了一句:“我不是在帮你们,我也是帮耿听声……毕竟,我可是他最好的朋友。” 呼……池逸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下。 而程琮这边,他下意识要护住池逸,未曾想搂了个空,他一回头,却见池逸跑到了亭子里,不知和追鱼在说些什么。 程琮:“……” 这人怎么那么难管,不看住就乱跑,这臭毛病! 他一边气愤想到,一边低头躲过耿听声扫来的一腿,随即脚一蹬身侧的林木,跃至半空向耿听声踢去。 猛听得人唤“耿听声”,正打斗的二人俱是一震。 吹杏曾说,追鱼有一颗玲珑心,他生于空灵之水中,比世间万千生物都澄澈,这样的追鱼加入了十三司,成为了十三司的一员。 而后,他也融进了那片空灵之水中。 他们有许久未曾听见追鱼的声音了。 程琮率先反应过来,一定是池逸做了什么,他仰头看向此时独在亭中的青年,心中好气又好笑。 耿听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手足无措,只闷声开口:“追鱼……” “嗯。”追鱼站在他的面前,应道,“耿听声,你还记得和我说过的话吗?” “什么?” “没事,我记得。”追鱼眨眨眼,“你说,不是你选择了耳朵,而是耳朵选择了你,你有自己的使命要去履行呀。” “什么意思……”耿听声艰难开口,他隐约听见,像玻璃制品生出裂痕的清脆响声,不……他极力想要挽救,可他还是强迫自己按捺下内心的躁动,追鱼在说话。 “耿听声,快醒来吧。” 当追鱼说完这句话时,只见地动山摇,云庐山在崩塌,原先流淌的小溪按下了静止键,一切化为了虚无,追鱼看向自己逐渐消失的身体,他笑道:“耿听声,不准忘了我啊。” 他的身影愈来愈淡,最终化作了一滴泪。 耿听声跪下接住了那滴泪,他的装扮回归到来时的兜帽衫:“程司……”他的声音哽咽。 程琮望向耿听声:“放心吧,我没丢你的Ps5。” “……好。”耿听声闷闷回道。 池逸也在这时回到程琮身边,他自知理亏,不敢挨程琮太近。 “那么远干嘛?站过来。”程琮摘下墨镜,语气严肃。 池逸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他乖巧站了过去,程琮抱着手,嗤道:“这是第三次,你倒长本事了,在梦魇里也敢乱跑。” “……”池逸想反驳,但根据职场经验来看,老板在发火时最好顺着毛,否则自己肯定遭殃。 “不解释?还是觉得没必要解释?”程琮笑着,但并无笑意。 池逸努力组织自己的措辞:“第一次是自保,第二次是担心你,这次……”他想了想,“确实是我擅自做主,抱歉。” “池逸,这不是小事。”程琮道,“第一次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但是接下来,我希望你不要再擅自行动,至少和我说一声,否则你就离开十三司。” 池逸舌尖顶着腮帮子,他默了默,还是点头:“好。” 程琮紧紧盯着他:“说到做到。” “嗯……”池逸的心情不太好。 “不然你是小狗。”程琮道。 “嗯?”池逸一懵,程琮扬眉,“别苦着脸,听话没那么难。” 被程琮这么一打岔,池逸方才的郁闷散去了几分。 “现在去哪?” 程琮说:“只有把入阵的人全部叫醒才能出去,寄希望于疏桐这会儿把乌斜阑弄醒了吧。” 他们再次启程走入浓雾中,可惜浓雾的尽头并不是赵老头的屋子。 他们来到了一片坟地。 正是月白霜凄,冷冷清清,听得丧鸦哀鸣,冷风刮过,平生诡谲。这是处乱葬岗,不远处的山头丢了几床草席,草席未裹紧,腐烂了一半的身体露出来,借着冷月依稀可窥蛆虫笨拙地在那腐肉中挪动,白的红的混在一块儿,交织出死亡的气息。 “那么快?”女人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月光将影子拉长,他们回过头,是疏桐。程琮颔首,瞥向池逸,阴阳怪气道:“是啊,多亏了池逸呢。” 池逸:“……” 怎么这话听着那么不得劲呢。 疏桐朝池逸投来赞赏的眼神,随后公事公办道:“这边不太顺利。” “难得啊,竟然也有你觉得不顺利的,说说看怎么了。”程琮无情嘲笑道。 “太脏。”疏桐言简意赅,她方才正寻找可以借助的工具避免直接接触,没曾想他们便来了,正好,工具也不用找了。 “脏?”程琮奇道,“乌斜阑一天洗三次澡,这个字竟然能和他搭上关系。他在哪,我去看看。” 疏桐朝不远处扬了扬下巴,池逸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夜里幽暗看不分明,只能隐约描摹出一个身影。 程琮抬脚便走,又想起什么,转过身皮笑肉不笑:“你,不准跟来,待在疏桐他俩身边,乌斜阑比耿听声还难对付。” 池逸默默收回刚迈出的脚,面无表情点头:“好。” 他只能目送着程琮逐渐走远,在月光下化为一道黑影。 程琮离乌斜阑越来越近,乌斜阑的身影也就更为清晰,他看见乌斜阑坐在一堆土的边上,手里捧着什么。 及至身前,程琮也不由皱眉,月夜下的乌斜阑墨发披散,形似诡魅,他坐在坟边,墓碑歪斜,满是泥泞。木板棺材被翻开来,里头是个刚下葬不久的女子,脖子上一圈红痕,而女子的身旁,还有具无头的白骨。 乌斜阑察觉到动静,似无骨般扭过头来,闪电划过,衬出他毫无血色的皮。只有一张皮,他的皮被一根树棍子撑着,远远看上去勉强像个人样,但离得近了,没有支撑的部分软软塌下来,极为骇人。 程琮看到,这张皮捧着的,是一颗骷髅头。 池逸:just do i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追鱼 第12章 生气 乌斜阑是个易骨相士。 他来十三司时是这么说的,大家都这么以为,有的甚至说,美人向来看骨不看皮,开玩笑般让乌斜阑来易骨,除了程琮。 程琮第一次见到乌斜阑时,那时的乌斜阑还是个穷书生。和自家娘子住在茅草屋里,他一点都不觉得苦,他总是想,等自己考取了功名,他要给自家娘子买最好看的梳妆盒,要给娘子买最好看的衣裳。 后来,他去了京城里,都说京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可乌斜阑不信,他意气风发,誓要在京中闯出一番天地。 他碰得头破血流,有王公贵族的公子哥儿看中了他写的文章,要让他替其科考。乌斜阑不肯,于是他前脚刚出门,后脚被人套了麻袋踢得鼻青脸肿。 可乌斜阑的脾气犟,他不肯妥协,他还是去参加了科考,只有考取了功名才能出人头地,才能把娘子接过来过好日子。 在他报出自己的名字时,考官看了他一眼又一眼,乌斜阑厌恶极了这种自上而下的审视,像看一条卑微到尘埃里的狗。 放榜之日,直至来看榜的考生散去,乌斜阑不可置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榜上并无他的名字。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那么努力,那么用功,怎么可能! 他找到了贡院,要求复核自己的考卷,考官端着茶盏,吹了吹热气,他瞥向乌斜阑,似笑非笑道:“乌斜阑么?我们应该没有这个考生吧。” 乌斜阑往后退了一步,他笑了一声,他什么都明白了,他什么都懂了。 回客栈的路上下了雨,雨势浩大,他被人在小巷中抹了脖子,神不知鬼不觉。 公子哥儿许是不解气,杀了他还不够,命人把他的皮剥了下来,挂在宅子里当作战利品,看,这就是忤逆他的下场,这就是京城,吃人也不吐骨头儿。 他恨!他恨!他恨!!!!!! 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 滔天的恨意与怨气蔓延,那些人剥下了他的皮,将他的骨喂给了狗。无尽的憎恨让他变作了厉鬼,让他从鬼门关逃回来。骨头划开野狗的肚子,在那挤压的脏器中,伸出了一截白骨。 吃人不吐骨头么?好呀,他们欠他的,乌斜阑都要讨回来。 夜里灯影绰绰,公子哥儿宿在青楼里,今夜的青楼有些静,楼下竟少了些喧嚣。再晃眼,他似乎看见了那张人皮,他嗤笑,一张皮而已,改天送去店里,让人做成衣裳,听说人皮保暖。 一张皮悄然覆上来,他听见了乌斜阑的叹息:“你的骨头,我收下了~” 皮骤然锁紧,勒得他喘不过气…… 老鸨发觉不对时,带人上楼闯入房中,可房内空无一人。往里看去,只见公子哥儿成了一张皮,软塌塌垂在榻上,地毯上残留有一滩脑浆,油腻的脂肪流了一地,与葡萄酒的香味杂糅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怪味。 “呕……”几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忍不住呕吐起来。 乌斜阑把他们都杀了个遍,可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了,他想去找他的娘子,他想娘子了。 可当他循着记忆回到家中时,只见屋门半敞,凳子被蹬向一旁,他的视野中只余一双悬在半空的绣花鞋。 他一下就认了出来,那是他给娘子做的绣花鞋,娘子喜欢得不行,收在柜子里,平时都舍不得穿。 程琮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他的,那时的程琮乌发高束,撑了柄油伞,他淡淡看来时,乌斜阑竟下意识想跑。 再后来,程琮帮他安葬了娘子,和他的骨头葬在一块,作为交换,乌斜阑来到了十三司。 此时,乌斜阑抬眼,他的皮没有骨架子,眼珠看过来时尤为瘆人。 “骷髅头怎么卖?”程琮向他逼近,神色如常。 乌斜阑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这是我的骨头哦。”他眯起眼,便显得更为惊悚。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不卖。 “那怎么办呢,我觉得挺好看。”程琮道。 乌斜阑融化在地上,而后化作人形:“我觉得你的骨头也很好看,不要可以给我吗?” “嘻,不说话,就当默认了。”乌斜阑这么说着,下一刻贴到程琮身后,一只手就要往头上抓去。 程琮哪能任他掣肘,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刀刃刻了金文,往后一刺,乌斜阑吃痛松开,程琮趁机翻身滚开,要往兜里掏手串,那串人骨手串是乌斜阑最爱不释手的,说不定能够唤醒他。 可他神色一紧,兜里没有手串…… 手串去哪了?程琮来不及多思,因为乌斜阑又攻了上来,乌斜阑比耿听声要难缠得多,因为这家伙没骨头,随时成一滩皮就往人身上贴。 人骨手串还在池逸的手中,池逸眼尖,见到程琮的动作,他稍一思索,从包中拿出了人骨手串,程琮要找的东西,兴许可以唤醒乌斜阑。 可是……池逸内心犹豫挣扎,程琮前脚刚告诉他不准过去,如果这次再擅自行动,程琮真的会把他开除。 可是……时间容不得他们再打下去,更容不得池逸犹豫。 “梦魇在闭合。”耿听声抬眼向四周扫去,他听见乱葬岗多了其他的声音。 而池逸注意到,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的身影愈来愈淡,疏桐也发现了,她沉眉道:“如果耽误太久,我们会被它吞噬。” 她蠢蠢欲动想加入战斗,可程琮的打法实在插不进空子。 池逸心一横,刚要抬脚,却被疏桐拦住,疏桐看向那边的打斗:“别去,会误伤你。” 池逸拿出了人骨手串,他紧盯着疏桐,神情严肃:“手串在这,它也许是破梦的关键。” 疏桐盯着人骨手串,半晌,她叹道:“我载你过去。” 池逸心中松了口气,他想,程琮应该又会生气了…… 程琮正与乌斜阑周旋,不料听得人唤“程琮”。程琮抬头,霎时瞳孔骤缩,夜空中,青年伏在白鹭身上,他的手臂悬在空中拿了一串手串。 “你跑这做什么!”程琮喝道,乌斜阑歪头,瞧见了池逸。 他笑了笑,探身竟要去把池逸拽下来,随之,他抓到了池逸的脚,乌斜阑刚要往下拽,却被程琮一脚踢飞到一旁。池逸因为重心不稳将将要摔下地,程琮眼疾手快,一手接过他递来的手串,一手接住池逸将其锢在怀中。 乌斜阑这头从地上爬起,冷不防,一个人骨手串被丢来他的手中。 乌斜阑低头,他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他停下了动作。 程琮来到这的时候,乌斜阑颓然地抱着娘子的尸身。他递给了乌斜阑一个手串,乌斜阑抬头,他看不清程琮的脸,但他看得清手串的模样。 手串上串了12颗微缩的人头,每颗人头不约而同张大嘴,表情痛苦,面目狰狞。他茫然地看向程琮,不知这是何意。 程琮的嗓音带着冷意,像终南山的一捧雪:“新人的见面礼,都是你的老熟人。” 老熟人?他仔细端详起那些人头,啊……他勾起唇角,确实是老熟人啊,公子哥,考官,踢了他的,杀了他的,有一个算一个,整整齐齐串在手串上。 他忽地笑了,他喜欢这份礼物,他爱惜地将手串戴到手腕上:“谢谢,程司。” 眼前的景象化作虚无,他们再次处于浓雾中。 “程琮……”池逸紧张地抿起嘴,查看起程琮的反应,程琮抱着他的手极紧,他面无表情低下头来,迎上池逸心虚的神色。 程琮气笑了:“池逸,你知不知道被当时的乌斜阑抓住是什么后果?” 池逸下意识点头,瞥了眼程琮的神色,又改成摇头。 “你会被他剥皮收集在墙上。”程琮冷冷道,他的声调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事实,但池逸能感觉到,他在生气,是哄不好的那种。 “这次……”他刚想狡辩,便被程琮打住。 “池逸,我在生气。”程琮道,他垂眸,“不想听你狡辩。” “我说过的,池逸,你再这样就离开十三司。” 池逸听罢,心一凉,可对上程琮决然的视线,他知道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 程琮: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还是程琮:老婆我错了 至于小池离职[奶茶]放心程老板会追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生气 第13章 惩罚 “程司,是我带他来的。”疏桐不知何时立在他们身旁,她看了眼池逸,又收回视线。 程琮气急反笑:“什么意思?” “您不用只追究他。”疏桐言简意赅,她也违背了程琮的意思,让池逸方才险些陷入危险中,她不可能眼睁睁见池逸一个人被罚。 “行啊,上赶着讨罚的,等这次回去后谁都免不了。”程琮嗤了一声,似是有些吃味,“你和她认识还没我久,搞得我跟个恶人似的。” “什么?”池逸没听清程琮的嘀咕,当他疑惑着看向程琮时,程琮已然调整好了表情,勉强勾出一丝笑,“没什么,回去后你自己走,在那之前……” 程琮一顿,他的手在池逸的额头上轻轻一点,一道金箍牢牢箍住了池逸。 池逸:“……”这真的是活了几千岁的人吗? 始作俑者语气恶劣:“这是给你的小惩罚,要是再不听话,我就给你念经,让你头疼,怎么样,害怕吧?” 池逸埋头思索,该不该配合此男的表演,算了,他是老板,老板开心最重要,要是哄好了,说不定能保住这个职位,毕竟他还有个重要的心愿。 于是他微微点头,努力装成害怕的模样:“怕,那个,您好像漏了样东西?” “什么?”程琮不明所以。 池逸清了清嗓子:“你忘了剃头。” 程琮一脸茫然:“我剃头干什么?” 池逸:“?”他面上保持微笑,可能老板有自己的想法。 作为老板的贴心员工,他应该配合老板的表演:“咳咳,师傅,别念了,我头疼。” 可惜演技这碗饭并不是人人都能吃上的,池逸顶着一张高冷帅哥的脸,以他堪称蹩脚的演技成功让程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程琮怀疑这个帅哥的脑子不太正常,他嘴角抽搐:“谁跟你玩角色扮演了?” 池逸莫名其妙,他忍了忍,自己有错在先,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那您想玩什么?” 程琮:“……” 程琮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疏桐?你不是去劝他们的吗?”耿听声听见疏桐走回来的动静,不由询问。程琮很少生气,尤其还因为一个人类生气,这种情况可闻所未闻。 疏桐回想起方才自己站在他们身边,却融不进他们的磁场中,疏桐扯了扯嘴角:“不用管。只是他们的……”那个词在疏桐的嘴边徘徊,她觉得实在烫嘴,最终还是选择保持了沉默。 “那个……”池逸欲言又止,但他莫名羞耻,又不知如何开口。 程琮垂眸瞧向他,于是池逸又对上了那一汪深潭,池逸下意识想凑近细看,又被程琮躲开。 “咳咳。”池逸有些尴尬,解释道,“你的手,能松开吗?” “嗯?”程琮没发觉,可他一偏头,却见自己的手还十分自然搂在池逸的腰上,他急忙抱歉,眼神瞟向别处掩饰自己的尴尬,“那个……不是故意的。” “没事,可能别人不会?但我腰有点敏感。”池逸决定顺着老板的话来说,把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 “没有别人。”程琮下意识接话,当他意识到这句话的歧义过大时,程琮偷偷瞥了一眼池逸的神色,很好,小摄影师的表情仍旧是乖巧的,没有任何异样。 很好。程琮这样想,可又有些莫名的不爽,究竟是为什么不爽,程琮也没时间去探究了,因为乌斜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啊呀,虽然不想打扰你们的,但是我必须得说,咱们得尽快出去了呀,这还有一个梦魇呢。”乌斜阑恢复了往常笑眯眯的样子,撑着腮饶有兴致打量着他们。 池逸忙从程琮的怀中挣脱,听见乌斜阑的话,却是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乌斜阑叹了口气,耸了耸肩道:“字面意思哦,我们还有一个梦魇。” “你们之前经历了什么?”程琮恢复了严肃神情。 乌斜阑叹道:“说来话长。” “长也得说。”程琮毫不留情。 乌斜阑撇撇嘴:“整座村庄都是一场梦魇,我们从踏入村庄的那一刻起,就进入了梦魇。” 吉普把他们载到萍井村后,又消失在路的尽头,分明是白日,这里却静得可怕,透过零星半掩的门看去,里头冷锅冷灶。放眼整个村庄,连个活物都没有。 乌斜阑先发现了不对劲,他们收到了萍井村的资料和图片,可眼前的萍井村,更像几十年前的小村落。 “你们是谁?”一个小孩的声音传来,他们转过身去,小孩扎了冲天辫,穿个抱鱼图案的红肚兜,一手拎着个地精,一手拿着红薯,正狐疑地打量着他们。 疏桐也发现了此处的怪异,她神情警戒,准备动手,又被乌斜阑拦住。乌斜阑对梦魇更为敏锐熟悉,他怀疑他们进入了这个孩子的梦魇中。身在梦魇中,不能打草惊蛇。 他们做了介绍,说是来村庄写生的。小孩歪着头鼓着腮帮子左右瞧了瞧,于是邀请了他们去自己家做客。 而乌斜阑留了个心眼,将自己的手串取下放到了路边。程琮他们来时,势必也会进入这个梦魇,若待会……自己这边出了意外,程琮看到这串手链,还能来救援救援。 他们进到了小孩家,小孩家出乎意料的现代化,和外头的村庄尤其格格不入。小孩给他们备了几副碗筷,又忽地说自己还有个孩子云云,说要去接人,说罢,便拽起了地精出门。 员工们自然不会乖乖等候主人,他们当即在屋中探查起来,却不料触到了阵法,纷纷跌入自己的梦魇。 说到这时,乌斜阑松了口气:“还好啊程司,还好你来了。” 进入阵法的人会跌入自己的梦魇?池逸努力回想了会儿,他记不清梦魇中的具体场景,唯一记得是程琮来唤醒了他。 那程琮呢?程琮的梦魇是什么?他又是如何醒过来的? 池逸不由看向程琮,程琮似在沉思什么,忽地,他扭过头来,池逸躲闪不及,眼底闪过一瞬的慌乱。 程琮将他的慌乱尽收眼底,他挑了挑眉,一只手在池逸头上撸了撸,他想起十三司以前养的狸猫,手感也一样好:“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池逸诚实摇头,半晌,他还是耐不住自己的好奇:“我想问问,你的梦魇是什么?你是怎么破的?” 池逸察觉到这人的身形一僵,程琮抿着嘴:“忘了,至于怎么破的……” 他微微一笑,凑到池逸身前:“宝贝,这么问是否有些暧昧了?” 池逸:“……” 他竭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忍,为了工作,为了讨好老板:“没事,我懂。” 他转身离去,走到疏桐他们那边,体贴地给程琮留下了私人空间。 眼看池逸的身影逐渐运去,程琮舌尖抵着上颚,他说的确实是实话。他忘了梦魇,这很正常吧,池逸也忘了…… 但是破梦的话,程琮撩了撩头发,呼出一口气,他说不清楚,也不愿去回想那种感受,似心脏被凌迟般传来的钝痛,明明梦魇已经结束,可这种钝痛似烙印在他的骨髓中挥之不去。 程琮说不上来,他不知道他的心脏为谁而痛。 但直觉告诉他,不要去探究,点到即止就好,就像……从他说出让池逸离开十三司那句话后,池逸的态度明显变了,可程琮并不打算领情。 一而再再而三,池逸只是个人类,不该让他卷入到这种危险中。他能保护池逸一次两次,但他无法做到时刻护着池逸。 这样做,也是为池逸好。 程琮看着不远处他们谈笑的声音,他想,如果是这样的话,让他当这个恶人也行。 当一行人再次回到赵老头的屋中时,屋里正热闹着:红薯一号和细长红薯又扭打起来,张浩然想去劝架,被红薯吐了一脸唾沫星子。 乌斜阑看到张浩然的脸时诡异地一愣,旋即看向池逸,就这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一块好肉的脸,池逸不会又要吐了吧,毕竟他只是刚洗了张皮挂在门口,池逸便把早饭全吐在老板身上。 池逸察觉到乌斜阑怪异的眼神,他意识到了什么,看到张浩然时,他依然只能看见一坨马赛克,但通过乌斜阑的表情,他大概能猜到真身的惨象。 “我有护眼模式。”池逸解释道。 “嗯?”乌斜阑眨着眼,没太听懂池逸的话,程琮见状,接过了话茬,“他只能看到马赛克,对了,你的大疆还在吧?” 池逸摸了摸胸口的口袋,程琮给他的特制大疆可以无视□□和魂魄的界限,从他们踏入萍井村时,池逸便打开了大疆的录制。 “红薯打架也要拍吗?”池逸迟疑道。 “不急。”程琮抱着手,侧耳听他们打架的内容。 似乎还是围绕着他们口中的大王,完全没有察觉程琮他们的到来。 程琮听了够,迈步上前,一手拎起一只地精,歪头道:“吵够了?” 见是缉妖使大人,两只地精忙停止了打斗,细长红薯结结巴巴道:“缉妖使大人,那个,那个……我见到我们大王了。” “它在哪?”程琮插着兜问道。 “我,我带您去。”细长红薯忙不迭要带程琮过去,却被红薯一号拦住,“你们要把大王抓走是吗!” 细长红薯还欲辩解,却见乌斜阑探过头来,笑嘻嘻道:“呀~怎么又是红薯。” 红薯一号:“?” 细长红薯:“?” 两只地精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怎么还大变活人了,他们顺着看过去,变出了三个活人! 乌斜阑眯着眼朝他们打招呼:“介绍一下,我们都是缉妖使哦~” 还都是缉妖使!天要亡地精啊! 红薯一号抱着头绝望地瘫在地上。 系统忍不住吐槽:“刚刚是谁说自己牛叉的,说什么来十个缉妖使都不怕?” 红薯一号剜了张浩然一眼:“你给我闭嘴。” 张浩然:“……”他没说话,默默往池逸身边靠了靠。 池逸看向他:“你在这时有看到赵老头吗?” 张浩然摇摇头:“没有,我很担心他。” 池逸下意识咬着指甲,脑中抓到一点思绪,他跟着张浩然来到这里,这里是赵老头的家,而乌斜阑他们是跟着那个孩子来到屋中的。 若他猜得没错,小孩子和赵老头是同一个人,而他们现在都身在赵老头的梦魇中。 若要破梦,必须找到赵老头。 可是赵老头会跑哪去?他忽地想起,乌斜阑说那人跑出去接孩子。 他若有所思抬眼瞧向张浩然,不料撞上程琮的视线,俩人眼神一对上,当即明了对方的意思。 若是拿张浩然当诱饵,兴许能引赵老头出来。 池逸当机立断:“张浩然,你想见赵老头吗?” 张浩然极力点头:“嗯嗯!” 池逸一勾唇角,只见程琮眼疾手快将张浩然的手反扭到背后锁住。 张浩然:“?”他的眼神流露出茫然和惊恐。 池逸道:“现在出去,可以见到他。” 张浩然感觉不太对劲,但还是乖巧应道:“啊好的,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的。”程琮流畅接道。 池逸眼角跳了跳,忍住怼人的冲动,抬脚要出门。 忽地“吱呀”一声,门从外打开,打断了他们的步伐,苍老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听说你们在找我,我也在找你们。” 程琮:我觉得你脑子有点问题 池逸:我觉得你脑子有点问题 程老板在还没开窍的时候就开始吃些莫名其妙的醋了[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惩罚 第14章 促织 屋内的视线纷纷朝门口的东西投去,池逸视野中并无人,他一低头,只见一个比红薯稍微大点的地精定定站在门口,虽然身形娇小,可眼神自带威严。 “您是?”程琮斟酌着,“赵老头?” “你才是该死的人类!你全家都是人类!”红薯一号恨不得跳起来给程琮头上来一记暴栗,“这是我们尊贵无比无与伦比全宇宙最牛叉哄哄的大王!!!” 程琮挑眉,“哦”了一声,不忘调侃,“系统,这小地精吹牛的实力和你不相上下,你得有点危机感了。” 被莫名其妙点名的系统:“……” 他很想说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这红薯一号口中的红薯大王扫到这几只红薯时,却是面含愠色:“你们怎么来了?” 它的目光转向细长红薯:“我让你把缉妖使带来,你怎么把它们也带来了,还有,你们为什么都在梦魇中?” 细长红薯瘪着嘴解释:“大王,说来话长,我们也是被缉妖使大人提溜着来的,但是……” “但是什么?”红薯大王追问。 “很不幸,我们一进萍井村,就进入了这个梦魇。”程琮见细长红薯哭哭唧唧半天说不出话,索性接过话茬。 红薯大王倒吸了一口冷气,它的眉头紧锁:“怎么那么快……” 程琮抱着手看向红薯大王,他径直问道:“你就是他们口中被人类抓走的大王?你和赵老头什么关系?他现在在哪?” “还有……”程琮一顿,他的目光凌厉,带着审讯的意味,“我们收到的嫌疑妖精的图片是你在人类的田野中,但报案妖精的定位甚至在人类的家中。我有权怀疑,你在贼喊捉贼。” 他未来得及和池逸说得有趣的事便是这件,十三司的系统恰逢升级,可追踪定位报案妖精和嫌疑妖精的位置,程琮当晚坐在办公室,盯着两处连经纬度都一模一样的位置陷入了沉思。 池逸闻言也反应过来,若是它当真贼喊捉贼,那它引缉妖使前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池逸锁紧了眉,但他没忘记自己的任务,他拿出了尼康,对着红薯大王来了一张正面照。 【叮咚:图片一(拍摄嫌疑妖灵较为清晰的正面照一张)已完成,您还剩余图片二与图片三未提交,请在案件结束后提交并上传至云端网中。】 池逸懵了一瞬,图片二是拍摄过程性的图片,所以之前拿大疆录制的视频并不能算数?而是需要系统这边提供的尼康才能算完成任务?池逸思索着,决定等会儿验证一番。 红薯一号瞪着小眼,它还在努力消化程琮方才的话,什么叫贼喊捉贼,大王消失肯定是被人类掳走的,报案的肯定是细长红薯! 它极力思索着,可它的脑子并不足以支撑它想那么复杂的事情,于是它只能转头可怜巴巴看向红薯大王,试图从它那里得到答案。 红薯大王叹了口气:“是我报的案,我可以解释。” 红薯大王慢悠悠走到屋内,蹦到了沙发上,它闭着眼,开始回忆起往事。 很久以前的萍井村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人们靠土地为生,地精也靠土地为生,红薯大王就是在那时认识的赵老头。 那时的赵老头还不是老头,也没人叫他老头,大家都叫他促织。 赵促织是个捣蛋鬼,放着好好的书不念,成天光着脚丫子在地里乱跑,傍晚时分,总能听见他妈扯着嗓子大吼:“赵促织!赶紧回来吃饭!” “欸来啦!”赵促织脸上沾了一大块泥巴,裤脚挽到膝盖以上,手里提了个红薯似的东西,兴冲冲要回家,他今天刨了个可肥的红薯,回去烤了肯定好吃! 猝不及防阵痛传来,他吃痛松手,红薯掉在地上,一溜烟跑了。赵促织瞪大了眼:“我靠,这红薯咋还长腿了?” 于是他也追了上去。 赵促织从小就在村里跑来跑去,红薯跑了多久,他也追了多久,到最后,红薯和他都跑得气喘吁吁,赵促织回头一看,他们跑到了后山头。 后山是平地,埋了村子里的很多人,赵促织跟着家里来上坟的时候,总爱四下转悠,然后指着某块地说:“这块地好,以后我就埋这了!” 赵促织理所当然认为,自己生在土里,以后也要葬在土里。 此时,他们跑到了这后山头,赵促织兴奋地往那片地一指:“你看!那是我以后要葬的地方!” “你别跑了,我不把你抓去吃了,我给你看看我的坟长啥样。”赵促织的脸红扑扑的,红薯大王心中一动,小心翼翼朝赵促织靠近。 赵促织挑的确实是个好位置,山下村庄的风景一览无余,夜风吹散了热气,赵促织撑着手:“你是地精吧?” 红薯点了点头。 赵促织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地精呢,对不起啊,把你当成红薯了,以后你来我家,我请你吃烧红薯烧土豆!对了,你叫啥名啊?” 红薯看向赵促织,少年的神情认真,红薯大王想了想:“就叫地精。” 少年鼓着腮帮子:“那要不,我叫你阿黄吧!” “怎么能没有名字呢,没有名字的话,很容易被遗忘啊……”他嘟囔着。 那时的天空还未被污染成血红,在那漆黑的夜幕中,月亮爬了上来,漫天繁星。 赵促织双手抱在后脑躺在地上,和红薯大王有一搭没一搭说话,一会儿说等会回去得挨他妈的打了,一会儿又扯到村西的二狗在苞谷地里拉屎。 红薯大王想,怎么能有那么嘴碎的小孩。 但是……它抬头看向璀璨星辰,今夜的星空很美。 它交到了一个人类朋友,感觉还不赖。 它有时会去村庄看看这个朋友,看他每天鸡飞狗跳,看他在田间溅了一身泥点子,而后被他妈拿着棍子从村东打到村西。 直到第一辆拖拉机开进田野,它站在山脚下,看着那橙黄的巨物轰鸣,村子在开始变化,变成它不熟悉的样子。 田野耕地的数量在急速衰退,村里多出了崭新的建筑,村子的面积在不断扩张,它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它带领其余的地精们搬进了深山,偶尔,它会来到后山,眺望不远处的村庄。赵促织也会上山扫墓,每年都来,刚开始是他和他妈,后来,它也不见他妈妈来扫墓了,后山多了一块墓碑。 后山在村西的位置,赵促织下山时,总要从村西沿着窄窄的土路回家。 几十年沧海桑田,少年从村西走到村东,从孩童走入暮年。 红薯大王再去到他的家时,赵促织变成了赵老头,赵老头背着大包小包从面包车里下来,步履蹒跚着走向家门口。 他老了。 红薯大王想,人类的寿命真短暂,红薯大王看着满面皱纹的少年坐在门口发呆,有时念叨着张浩然,有时念叨着自个儿的孩子。 它想,再陪一次吧,陪这个人类朋友走完最后的时光。等少年葬到后山,地精们也要搬离萍井村了。 村委会计划开发后山区域,可惜先前去探查地形的一队人员运气不好,碰上山体滑坡,压在石头下面,被发现时,几个勘察人员已面目全非。 也就是在这时,它发现起雾了。 从后山开始蔓延开的大雾,将原来天地遮得严严实实,它抬头看去,天空也灰蒙蒙的,它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样的星空再也看不到了。 再陪他最后一程吧,待他长眠于故土,它们也该启程,寻求新的庇护所。 可惜事与愿违,村子里也起了雾。它察觉了不对劲,这样的手法,它曾见过一次,可是当时的真凶已被十三司逮捕并当场击毙。 怎么可能会是它呢? 还是……它回来了呢? 红薯大王不敢妄下定论,它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报案。无论如何,让缉妖使们来到这里,或许一切都会有答案。 而它…… 它毅然决然走入了梦魇中。 它又见到了赵促织,那个光脚丫的孩子。 红薯大王说到这时,它垂眸不语,连一向聒噪的红薯一号也低下了头,程琮面色阴沉,听到最后时,他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乌斜阑也不似之前那般悠然,他收起了嬉笑的神情,紧紧盯着红薯大王,看了良久,他终于判断,红薯大王没有说谎。 “你怎么知道它?”程琮问道。 红薯大王开口:“十年前那件事,有地精和我说过,而且,我以前也见过它。” 池逸听得一头雾水,可他观察到十三司员工们的神色比之前还要凝重。 半晌,程琮叹道:“魇师。” 他迎上池逸诧异的视线,随后开口解释:“魇师以梦境为食,靠制造梦魇吸取梦境主人的能量壮大实力。” “梦境越真实,其人越沉迷其中,直至最后被它吞噬。魇师这类妖怪并不少见,大部分魇师只能制造暂时的噩梦吸取负面能量来生存。” “可它不一样,它能制造出以假乱真的梦魇,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它……它曾制造出一个大型梦魇,将上万人都拉入了那场梦魇中。十年前,十三司布局蛰伏,甚至牺牲了追鱼,才堪堪将它捕获击毙。”程琮道,他的声音在颤抖,似是极不愿意提起这段往事。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如今,他们在踏入村庄的那一刻起,再一次步入梦魇中。 背后制造梦魇的人是谁?又是谁能有这个实力将梦魇的面积扩大到整个村庄? 难道…… 它真的回来了么? 案件一濒临结尾,是个比较温馨的乡村故事,案件结束就是喜闻乐见的日常环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促织 第15章 破梦 “不可能。”向来沉默寡言的耿听声忽地开口,他语气坚定,“他的气息已经荡然无存,我可以保证。” 他说得信誓旦旦,在场的几名十三司员工神色微变,在他们中间,若要说谁对那次逮捕行动最刻骨铭心,也许只有耿听声。 他在那次行动中失去了毕生的挚友。 也是他,亲自捉到的魇师,他看不见,但他的嗅觉告诉他,魇师已然不存于世。 耿听声如此坚定,其余的人也不好再反驳,可他们无一例外,仍怀着一个疑问:如果不是魇师,那现在这一位,是否会是新的魇师。 若当真如此……程琮垂眸,他想,不会再让追鱼的悲剧重演。 背后的真凶仍未可知,但目前最主要的问题是找到赵老头,破开梦魇。 “你知道赵老头在哪吧?”程琮朝红薯大王扬了扬下巴,红薯大王点头,它似是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 它说:“但是有点意外……” “什么意外?” 当红薯大王带着他们走到赵老头的跟前时,这孩子扬起头,好奇地看着陌生的来客,忽地,他咧嘴笑了:“你们是来萍井村玩的吧?要去我家吃饭吗?我妈做的菜可好吃了!” 红薯大王为难地转过头解释:“我试过半真半假试探提醒他,可是赵促织醒不过来,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张浩然,你去试试?”池逸瞥见张浩然似跃跃欲试的模样,张浩然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我去试试,希望可以。” 说罢,他迈步上前走到赵促织身边,可以看出小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池逸内心咯噔一下,可他没吭声,静观其变化。 程琮也注意到赵促织的动静,他一只手掏出了匕首,另一只手拦在池逸跟前,防止他再冲上去。 池逸苦笑不得:“我不会擅自行动了……” 程琮瞥了一眼他,目光复又移到那小孩身上:“你这个人没有信任可言。” 池逸无奈,只能任着程琮动作。 “赵,赵爷……”张浩然磕磕巴巴着,唤出他曾叫的名字,他期待着赵老头能给他回应。 所有人屏气凝神,都期待着赵促织的反应。 可赵促织又往后退了一步,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了小石头,他深呼吸,朝张浩然砸去,随即转身便跑。 张浩然:“?” 众人:“?” 他们来不及管张浩然的失落,拔腿朝赵促织追去,可赵促织成天在村里跑来跑去,体力比办公室的社畜好得多,没过一会儿,池逸便上气不接下气,程琮见状,一把将他扛在肩上继续追。 池逸被吓得不敢乱动,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扛起来跑,程琮的体力极佳,即便扛着个人,和赵促织的距离还是在不断缩短,良久,池逸犹豫开口:“你,放我下来吧。” “你能跟得上?”程琮嗤道,他的呼吸平稳,跑了那么久,丝毫感受不到累。 “……”池逸没话了,他抬起头,刚好能对上后头几人的视线,池逸复又低下头,太丢脸了…… 可程琮丝毫未觉,甚至掂了掂他,调侃道:“怎么那么轻?” “闭嘴……”池逸忍无可忍,揪着程琮的头发威胁,程琮低笑了一声,“体力跟不上,宝贝你还是退出吧,我可是为了你着想。” “嘶!”程琮吃痛,池逸松了手,默默扭头埋在程琮的背上,半晌方憋出一句:“我会练的。” 这回换程琮沉默了,他默了好一会儿,方启唇:“那个心愿那么重要?比你的生命还重要吗?” 池逸没说话,程琮也不再追问,眼见离赵促织愈来愈近,程琮干脆把池逸放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赵促织制住,他将赵促织的双手反绑,赵促织挣脱不得,急得哇哇大哭:“呜哇啊啊,你们这群坏人,快放开我快放开我。” 程琮最厌烦听到小孩子哭闹,一只手锁住赵促织,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块帕子,干脆利落堵上了赵促织的嘴。 赵促织:“……” “接下来怎么办?”池逸走过来,瞥见小孩的惨状,他移开眼,自然而然询问道。 程琮扬眉:“解铃还须系铃人,阿黄他们在后边,说不定阿黄可以帮上忙。” “可……”池逸欲言又止,那个阿黄已经身在梦魇中,可仍旧无法唤醒赵老头,方才他们也尝试让张浩然来,可依旧失败。 也许破解赵老头梦魇的关键并不在他们身上,那么是什么呢? 赵老头的执念是什么呢? 后头的人气喘吁吁跟了上来,张浩然几乎是靠在耿听声和乌斜阑的肩头,疏桐抱着手看向他们。 “张浩然?”程琮叫道,张浩然腿一激灵,险些又要跪下去,又被耿听声二人扶起来,“你过来下,问你点事。” 看着程琮笑容满面,张浩然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慢吞吞朝程琮挪去:“您,您有什么指示吗?” “没什么指示,问你点事。”程琮道,他双手抱胸,“你和赵老头很熟?” “对。”张浩然点了点头,“我几乎是赵爷养大的,只是高中被我母亲接去城里。” “他有没有亲人什么的?” 张浩然歪头努力想了想:“赵爷的老伴去世早,儿子其实也挺孝顺的,把他接去城里住了段时间,但赵爷说不习惯城市生活,就自己回来了。” “嘶……”程琮摸着下巴,“听上去,总不至于是他老伴吧……” 池逸也低头沉思,张浩然努着嘴回想:“不过,赵爷发病的时候,总是说要找妈妈。” “妈妈?”池逸凝眉,张浩然忙点头,“对对。” 就在他们尚在思索时,却听得那红薯一号大吼道:“无知的人类!你这是在梦里啊!张浩然已经没了,这就是证据啊!你快醒过来!不然我们都要被你害惨……唔唔唔!” 红薯大王眼疾手快捂住红薯一号的嘴,可已然来不及了,池逸心跳停了一瞬,他转过头,见那赵促织脸色煞白,他瞳孔骤缩,身体发抖。 “梦?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是梦……我还得回家吃我妈做的饭呢……怎么可能是梦呢?” 地面传来了猛烈的晃动,池逸没站稳,跌在程琮的怀中,程琮一只手松松揽过池逸,呼吸贴在了他的耳边:“站稳。” 池逸的耳根唰地红了,他揉了揉耳朵,故作镇定道:“老板,接下来我要做些违反你意愿的事情了。” “什么?”程琮眉头一皱,下意识想拉住他,可怀中一空,池逸已然脱离了他的怀抱,转瞬来到赵促织跟前。 他抓住赵促织的手,也不管那手刚揩过鼻涕眼泪,他对上赵促织哭得通红的眼眶,喘了口气,趁着程琮进一步动作前,将小孩嘴里的帕子拿出来,飞速开口:“我可以带你去找妈妈。” 他的话一出,所有人皆愣住了。 程琮顿了脚步,悄然走到池逸的身后,他的手探向腰间特制的武器,若赵促织有任何动静,他便能立刻护在池逸身前。 池逸屏气凝神,紧张地盯着眼前的小孩,上一次做交易时,由于只能看到一坨马赛克,池逸并未像现在紧张,他不敢漏下孩子一分一毫的神情,生怕赵促织一动怒,让梦境直接崩塌。 诡异的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震动停止了。十三司的员工们不约而同悄声走近,不动声色围了个圈,一步一步缩小着距离。 赵促织吸了吸鼻涕,他低下头,忽地笑了,笑着笑着,他却哭了。 池逸的心当真提到了嗓子眼,他小心翼翼拿袖子擦去赵促织的泪:“怎么哭了?” 赵促织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哭。 良久,哭声渐歇,他自个儿抹了把脸,小手牵住了池逸。池逸不解,低下头,却对上小孩挤出的笑脸,刚哭完,眼睛肿得跟个核桃似的,比哭还丑的笑,看上去十分滑稽。 “陪我去个地方吧。”赵促织道。 池逸没有犹豫,点了点头:“走吧。” 程琮眼睁睁看着池逸一脸毫无防备跟了这小孩走远,他捏了捏眉心,无声叹了口气,毫不迟疑迈步紧跟上去。 保护员工的安危是每一个老板的必修课。 可当他们跟着赵促织上到后山,再一次来到那个平地时,阿黄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它蹬着小腿刺溜跑到赵促织的身边。 赵促织笑了笑:“我不用你们带我找妈妈。” 说罢,他颇为熟练地走到一处坟前,坟是土坟,上头还长了野花。墓碑请了殡葬店刻字,银月流彩般的墓碑上刻“赵珍梅之墓”,应当是坟主的名字。 池逸回过头,想询问张浩然,却被程琮一个眼神打了回来,索性扭过头,装作眼不见为净。 “我妈很厉害的。”赵促织跪在坟头絮絮叨叨。 “她是个顶天立地的人,我妈说,遇到陌生人搭话就跑,以前村里头会有拐小孩的贩子,我差点要被拐了去,是她拎着菜刀从那个人口贩子手里把我救回来的。在我眼里,我妈是最伟大的英雄。” “我爸以前说要闯出个天地,结果再也没回来,我妈就一个人把我拉扯长大……她做饭特别好吃,我最喜欢她的莲藕汤了,过年的时候,她还会给我炖肉吃,肉加在莲藕汤里,味道特香……” “我后来试过几次,怎么做都没有她的味道。” 大颗的泪珠从赵促织的眼眶中滚落,微风抚过他的脸颊,似在替他拭去泪珠。 “我想我妈了。” 国庆有两天要去看升旗~希望能在那之前有相对充足的存稿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破梦 第16章 老公 他的身形在逐渐拉大,身影也逐渐佝偻,他混沌的眼珠中流下大颗大颗的泪珠,他注视着池逸一行人,良久,苍老的乡音响起:“我妈走得好久了,咋可能找得着嘛。” 话毕,村庄变成了凝滞的水墨画,而大片大片的碎片从画框中脱落,程琮拽住了池逸的手,池逸迎上程琮的视线,颇为心虚摸了摸鼻子,他们的四周变成了空白。 池逸再苏醒时,山头还挂着落日半规,余霞染红了青山,给村庄蒙上一层旖旎的红纱,映入他视线的首先是程琮,程琮朝他伸出手,将他拽了起来:“恭喜你,回魂了。” “嗯?”池逸眨着眼,不是很能理解,他和张浩然的交易还没结束,怎么就能回魂了。 他疑问的目光投向程琮身后瑟瑟发抖的马赛克,又被程琮笑嘻嘻揽住肩。 池逸:“?” 张浩然畏畏缩缩开口:“那个,缉妖使大人说,达成交易而且银戒也在我这里,你的魂魄长时间出窍很危险,就让你先回去,他也会在一旁监督……” 池逸听罢,回过头看了看程琮。 程琮笑意盈盈凑过来:“怎么?感动了?” 池逸深呼吸了口气:“为什么?你不是要撵我走吗?” 程琮道:“但你现在还是我的员工,身为老板,保护员工是我的职责。” 张浩然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池逸眯了眯眼:“其他几个不是你的员工?” 程琮舔了舔起皮的嘴唇:“没办法,我们这就你最弱。” 池逸:“……”他就不该多嘴。 无论如何,池逸叹了口气,还是道:“谢谢。” 魂魄回归肉身,让灵魂有了栖息之所,不再是之前如无根浮萍的状态,那种若得若失的怅然也减少了几分。 “我们接下来?”池逸看向程琮。 “原来你们在这啊?”乌斜阑他们三人从村中走来,见到程琮和池逸,先打了个招呼,“程司,我们去后山探一探,看看带过来的装备能不能先把雾给散了。” “成。”程琮点头,朝着池逸努了努嘴,“我带池逸去找赵促织,后山交给你们了,到时候完成电话联系。” 看着那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后山的林木中,池逸仰头看着程琮:“你不和他们一块?” 程琮抱着手,没懂池逸的意思:“我不是说了,带你去找赵老头?” “我可以自己。”池逸道。 “嘶……”程琮皱了皱眉,习惯性撩起头发,他的眉宇间透出几分烦躁,“池逸,我说过不要单独行动,刚刚你又想和赵促织做交易吗?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 “你在你们的工作室也是这样吗?” 池逸辩解:“工作室不管我……抱歉,我会改。” 程琮笑了笑:“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什么吗?” 池逸睁着眼:“嗯?” 程琮道:“像那种做错事求妻子原谅的负心汉。” “你俩能不能在乎在乎我的死活。”系统终于忍不住了,幽幽开口。 “哎呀,忘了。”程琮眯着眼,“池逸,这次案件结束前,你就跟着我,案件结束后,你离开十三司,想去哪就去哪。” 他说罢,盯着池逸漂亮深邃的眉眼,认真道:“知道了吗?” 池逸垂眼:“知道了。” 程琮见他似是不大开心:“走吧,不是我想这样,当你的实力提升后,我也可以放心。” 池逸捏紧了拳头,果然还是实力的问题,自他来到十三司便发现,除了非人类的生理界限外,他们之间还有着巨大的实力差距。 这并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弥补的,他能做的还有什么? 一个普通人类,身上还有什么价值能留在十三司……池逸蹙着眉,冷不防撞上程琮探究的视线,他眨着眼,掩去方才莫名的心悸:“怎么了?” 程琮拉着他的手一路走着:“刚才我话说得重,但我的本意是,你不能那么鲁莽,你的实力还没到能给你的赌博兜底的时候。” “也许你之前经常会做出这样极端的选择,但在十三司,你总是这样,真的会没命,我没开玩笑,我不希望你出事。”程琮说罢,扭回了头。 池逸呆呆地看着程琮的背影,在他过去的二十多年中,他只是个在现实世界生活长大的普通人,他从未经历过这些刀光剑影,但十三司不同,十三司的存在改变了他的认知。 池逸垂下眼睫,就像程琮说得那样,在自己的实力还未达到能兜底的程度,确实不该莽撞,不过,现在该头疼的是,他该如何说服程琮,让自己继续留在十三司。 “到了。” 他们再一次站在那道铁门前,红薯大王从刚才开始就沉默不语,红薯一号的头上新长了个大包,它一边哭唧唧一边跟在张浩然的身后。 池逸低下头瞧见红薯大王,他看了看程琮,征询程琮的意见,见程琮点头,池逸心领神会,抱起了红薯大王,敲响了铁门。 “咚咚咚” 里头传来了动静,老头的声音自远而近:“谁啊?” 池逸道:“我们是过来献爱心的志愿服务者。” 说话间,门被打开来,赵老头看上去要比梦中还要佝偻,他的头发没剩多少,稀稀疏疏全是白发,老态龙钟,抓了根拐杖站在门前,瞪着池逸手中的红薯大王,眼睛发直。 “志愿者?”他重复道。 池逸点了点头:“您是不是在找阿黄?” 赵老头今天难得睡了个很好的午觉,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光着脚丫在田里撒欢,和阿黄在后山看星星,晚上听着妈妈说的故事入睡,他还见到了张浩然,梦里的萍井村还是那幅景象,人还没那么少。 他这些日子总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他有时也发懵,眼前会平白出现一些神色焦急的人,他不认识他们。 现在,他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醒,他不敢相信青年手中抱着的是阿黄。 “阿黄?”他试探着叫道。 红薯大王点头,蹦到了他的身上,小红薯刻意放轻了脚步,攀在肩头轻飘飘的,赵老头笑了,无论是不是梦都无所谓了,现在还能和这位幼时的玩伴在一块。 “进来吧。”他颤悠悠让开了身,待程琮和池逸进来,他刚准备关上门,又被池逸一拦,迎上老人疑惑的视线,池逸礼貌道:“爷爷,听说您喜欢吃烤红薯吧?我们给您烤红薯来了。” 程琮没吭声,他的目光瞥见刚挤进来的张浩然满是对池逸的感激之情,由于在池逸的视野里,张浩然是一坨马赛克,所以并不能察觉到他的感激。 赵促织一愣,讷讷点头,他想起来什么,追问道:“是张浩然那小子说的吗?” 池逸犹豫了几秒,还是应道:“嗯嗯,他说您最爱吃黄心的。” 他这么说着,抬脚迈向厨房,而程琮则扶着老人走到沙发上,陪着老人聊天,张浩然脚步一顿,还是去了厨房。 “我能帮你什么吗?”张浩然道。 池逸没怎么烤过红薯,他拿出手机在网上搜了搜教程,他抬眼认真道:“这里有空气炸锅吗?” “啊……”张浩然歪着头认真回想,池逸低着头琢磨着烤红薯,如果这里没有空气炸锅的话,恐怕得用炉子生火来烤了。 “有的有的。”张浩然道。 池逸闻言,挑了挑眉,这倒是他没想到的:“锅在哪?” 张浩然指着橱柜,解释道:“是这样的,因为赵爷喜欢吃烤红薯,我当时兼职攒了点钱,就给他买了这个空气炸锅,哈哈,但是赵二哥也给赵爷买了口蒸锅,我想着老人确实不能老是吃炸的东西,就先把空气炸锅收柜子里了……本来打算那次下山用的。” 说到这时,他的目光黯淡下来,饶是池逸只能看见马赛克,也能从他的语气中品出不对劲,他走到张浩然指的柜子处踮脚要把锅拿出来,顺口安慰道:“没事,现在也可以。” 也许是张浩然把锅放得太靠内,池逸一时半会儿拿不到,他皱着眉,一只手抓着桌檐,另一只手努力去探索那不听话乱跑的炸锅,不曾想听到张浩然的惊呼,他刚想询问怎么回事,却觉身后覆上一人。 他的视野中出现一只手,轻而易举越过他抓到了空气炸锅的包装,而后带着他的手用力往外拉,男人的呼吸落在池逸的耳侧,低沉的嗓音酥麻:“拿不到怎么不喊帮忙?” 池逸脸一红,他莫名心虚,害怕他们离那么近,程琮是否会听见他乱拍的心跳,可程琮还在等着他的回答,于是池逸勉强调整好自己,尽力平复呼吸:“我以为自己可以的。” “扑哧……”程琮低笑一声,落在池逸的耳边,他往后退了一步,和池逸拉开距离,“我来洗红薯,你把电线插好,嗯,注意用电安全。” 池逸自知被打趣,他接过程琮递来的空气炸锅,闷闷开口:“知道,我不是小孩子。” 赵老头家住一楼,厨房窗外就是村子,平日里做饭,路过个村里的人,都能瞧得一清二楚,不光里面看外面清楚,从外头看里面也一览无余。 乌斜阑他们从窗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程琮在水池边埋首,银珠倾泻洗刷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那双手在一个个饱满的红薯身上摩擦揉搓,脸上不时沾了水珠,他也顾不上擦,而池逸系了碎花围裙,青年的五官十分漂亮,他垂眸阅读着说明书,待阅毕,他抓着电线要插上插座,袖子因为抬起的动作而惯性上缩,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而这时,程琮抓了篮子走到池逸跟前,弯下腰噙着笑,低声同池逸说了什么,池逸的脸变得通红。 三人停住了脚步,找了个树荫处看着这厨房的热闹,乌斜阑摩梭着手串,一副迷之微笑的模样:“听声啊,你能听清程司说什么吗?” 耿听声如实:“他开干扰了,而且有水声。” “说说。”疏桐道,她看似面无表情抱着手,但方才率先坐下吃瓜的人也是她。 耿听声无奈,瞧着厨房中的俩人:“刚刚程司好像在说……”他犹豫半晌,实在难以启齿,最后自暴自弃,还是开了口。 “叫老公。” 案件一在收尾啦收尾啦~ 从十月份开始隔日更,会努力提升章节字数,啊啊啊我要评论互动!【恶狠狠】 另外,这篇文章目前是免费的所以并没有看盗文的必要大家请支持正版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老公 第17章 称呼 程琮此人是有些顽劣在身上的,喜欢让人不知所措,喜欢看人窘迫,尤其当对象是池逸时,这种恶劣的心思便暴露无遗。 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 程琮洗着红薯,而池逸低着头把空气炸锅从包装盒中取出,他抬眼,见程琮还在洗着红薯,池逸心中一动:“程琮……” “嗯?”程琮没抬头,但还是应道,“怎么了?” 池逸道:“我该怎么做?” “什么?” 池逸知道程琮是在装傻,于是他抱着那开了一半的包装盒,耐心道:“我该怎么做,你才能让我继续留在十三司?” 等了半晌,耳边还是哗哗水流声,池逸自暴自弃,将包装盒放到柜面,将空气炸锅从里抱出,捏了电线要去插电源时,却见程琮抱了篮红薯大步向他走来。 池逸扭过头,便见程琮弯下腰,半笑不笑注视着他的眸子。池逸呼吸一滞,下意识要往后退一步,又被程琮眼疾手快腾出只手拦住,逼得他无路可退。 紧接着,他便听到程琮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叫老公。” 池逸的大脑短路了一瞬,他眼神清澈,抬头望向程琮,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可迎上程琮盛着笑意的眸子,池逸便什么都懂了。 程琮是打定主意觉得自己面薄,叫不出这种称呼,这样一来,不仅达到了他的恶劣心思,还能顺理成章撵自己走…… 池逸偏不如他的意,他深呼吸,踮起脚,擦着程琮的面颊:“老公。” 他确实也脸红了,匆匆说完,便低下头,只说去客厅看看情况,留了程琮在原地。 程琮也未反应过来,待终于接收到池逸的回答,这人的脸直接红到了脖子。他眨着眼,听着狂跳的心脏,一时说不出话,只愣愣走到水池边,接了水往脸上一扑,感受到凉意,方才让脑子短暂冷静下来,他抬眼,正对上窗外吃瓜的队员们。 疏桐转过头装作在看其他,乌斜阑也低了头假装擦拭桌子,唯有耿听声不解问道:“我们好像被抓包了。” 下一刻,程琮的声音传过来:“你们几个,还不进来?” 池逸正坐在客厅陪赵老头聊天,老人上了年纪,总爱说些年轻时候的事儿,一会儿说他以前还是大队的,一会儿又说他儿子可是状元,从天南聊到地北。 池逸往厨房瞥了一眼,程琮把红薯放在了桌上,一个人靠在柜台边不知在沉思什么。门被敲响,池逸开了门,正是那几个队员,程琮在厨房听见了声响,也走了出来,看见池逸时,他的身形明显一顿,而后动作僵硬带队员去了角落里。 赵老头问道:“那几个年轻人也是志愿者啊?” 池逸回过头,笑着应道:“是的,我同学现在和他们在商量事情,红薯洗好了,我去给您烤出来,等会您就能吃到了。” “唉,真是谢谢你们这些小同志了啊。”赵老头难免感慨,对着阿黄,又开始说起自己自己年少时在生产大队的各种事情,池逸回了厨房,将红薯装了锡纸盘放到炸锅中,对着说明书调了火候,“叮”一声,炸锅的灯亮,机器开始运转。 池逸倚在柜台边,他瞧见窗外不远处,程琮和其余三个队员正在商量着事情,他不由想起自己刚才的称呼,池逸抿着嘴,揉了揉隐隐发烫的脸颊,那种称呼实在太羞耻了,以至于他刚说完就落荒而逃…… 老板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死皮赖脸的人,池逸不由担心,但一想到那个心愿,池逸叹了口气,如果能再见故人一面,厚脸皮就厚脸皮吧。 而那头的程琮面色沉重,方才的无措与害羞荡然无存。 “我们去到后山勘察时,后山的雾气极重,可以确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而张浩然成为地缚灵,和雾气脱不开关系,目前我们先把雾气都给清除了,但始作俑者已经从萍井村离开。”疏桐抱着手,神色严肃道。 “程司,那人极有可能是在我们破除梦魇出来时就已逃脱,我们是否要发布逮捕令呢?”乌斜阑问。 程琮摇头:“不,我们还不确定这个始作俑者会不会是新的魇师,不能贸然行动,回去后先把之前的档案调出来……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也许得进行记忆回溯。” “记忆回溯?”乌斜阑皱着眉,“如果是那样的话,对您的身体损害极大,强行恢复记忆进行记忆回溯实在摧残人啊。” 程琮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说了,如果必要的话。对了疏桐,摄提他们是不是也在出任务?” “对。”疏桐点头。 程琮若有所思道:“跟他们打声招呼,任务途中注意留心有无魇师的痕迹,如果有的话,务必多加小心,随时汇报过来。” “好。” 程琮抬眼,望向一直沉默的耿听声,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拍了拍耿听声的肩头:“别多想,那个魇师一定消失了。我们面对的很可能是新的魇师。” 沉默了良久,耿听声还是点了点头:“嗯。” 疏桐颔首:“这边您来收尾吧,我们去村委会那边交涉顺便借车,案件也侦破得差不多了,您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地精?” 程琮扬眉:“报假警,自然是要处罚,更何况它是这次梦魇的亲历者,必须带回去审问,看能不能得到更多消息。” “行,那您负责铐过来吧。” “嗯……”疏桐欲言又止,程琮看着自家的三个下属,难得冒了问号,“干什么?还不去干活?” “问个问题。”乌斜阑一脸坏笑,“程司,池摄影师叫你老公了吗?” …… 程琮想起方才池逸的回答,刚冷静下去的**再一次升起,他忍无可忍,捏了捏眉心,阴森森道:“你们刚才在偷听?” 乌斜阑暗道不妙,拽着疏桐和耿听声的方向拔腿就跑,不忘丢下一句:“我们先去村委会了,您加油哈~” 说罢脚下抹了油似的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程琮扶额叹气,他回过头望向正在厨房烤红薯的青年,他有些发怔,竟对那人产生了几分难得的好奇。 池逸的心愿到底有多重要,竟能为了留在十三司,忍着羞耻叫出来。 想到这里,程琮不由有些吃味,连他都想不明白,这种吃味究竟从何而来。 池逸端着烤红薯出来时,程琮刚进门来。老头仰着头往门外看:“那几个小同志呢?” 程琮解释道:“刚才去其他家了爷爷。” “爷爷,红薯好了。”池逸拿了抹布端着盘子,将红薯放到桌上,他拿起一个,不太熟练地拨开外皮,露出里头同黄的芯子,香气扑鼻,他吹了吹凉,将其递给赵老头。 【叮咚:您与张浩然的交易已完成~】 银戒复又回到了他的手上,池逸有些惊讶,他记得没错的话,自己还有一项内容没完成,帮助村子建设。 他扭过头看向张浩然,他看不见张浩然眼中的泪,只听见张浩然道:“不用了,我相信您可以的,刚刚缉妖使大人说,我的执念已经完成了,后山困住我的东西也没了,他说已经联系了行无常过来接我,真的很谢谢您,谢谢你们……” 他说着,身形渐渐淡去,池逸的视线中,有一人身着翡翠常服,额头带了抹额,墨发高束,凭空出现在了屋子里,那人淡淡往屋中扫了一眼,见到池逸时,他微微一顿,冲池逸点了点头,池逸也礼貌笑了笑。 只见那人将一圈红线缠在张浩然的手腕处,池逸眼中的马赛克终于消失,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个温润的青年。 “等等……” 陈晏手上牵了红线转过身,等着池逸的下文,池逸深呼吸了口气:“我能给他们拍张照片吗?” 陈晏听罢挑眉,侧身让开:“可以。” 张浩然眨眨眼,有些无措:“我?和谁?” 池逸转过头:“爷爷,我能给您拍张照吗?” 赵老头也茫然了一会儿,连连点头。 池逸往赵老头旁边一指,陈晏牵着青年来到赵老头旁边,张浩然肉眼可见紧张,不时瞥向赵老头,还不忘理理衬衫。 池逸拿起尼康,镜头中的人除了赵老头,还有一个穿白衬衫的青年。 他看着面带笑意的两人,按下了快门。 “谢谢。” 青年朝池逸深深鞠了一躬,跟着行无常穿过屋门,消失在远处。 这一切发生只在瞬息之间,老头接过池逸递来的相片,看到照片上多出来的青年时,他明显一怔,抬眼望向池逸,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方才垂眸:“你们这些娃子……”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拿袖子把那相片擦了又擦,小心翼翼收进了袖口。 程琮坐到池逸身旁,也拿了红薯剥开,像是随谈般启唇:“刚刚那个,就是陈晏,上一任摄影师。” 池逸觉得这名字耳熟,思来想去,忽地想起,在异能介绍时,曾介绍过陈晏是这部尼康的上一任主人,他有些好奇问道:“他既是行无常,也是十三司的员工?” 程琮淡淡回答:“严格来说,他是被拉来十三司当临时员工的,此人极为放肆,还在十三司的时候天天拿耿听声的游戏机打游戏。不过,当我们发布招募员工后,这人是迫不及待溜了……” 说到这时,程琮似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咧开了嘴,露出虎牙来:“说实话,你是我见过最积极加入十三司的员工。” 池逸移开视线,装作听不懂他话中的含义,生硬地岔开话题:“我还没拍过程性内容与合照,现在拍可以吗?” 程琮有些疑惑:“我给你的大疆呢?” “好像不行。”池逸摇头,掏出大疆对着客厅按下快门,仍然没有声音,他掏出了尼康,对着赵老头道,“爷爷,能方便我们再拍张合照吗?” 赵老头一愣,笑了笑,露出漏风的牙齿:“能行。” 池逸给地精、赵老头还有程琮找了个动作,程琮嘀咕,怎么自己也要入镜,但还是乖乖任池逸摆布。 “咔嚓”一声,池逸这边调整好了构图,看着光线也不错,他按下了快门键,一张照片从相机中飘了出来,里面的赵老头抱着阿黄笑容满面,程琮抱着手,摘下了墨镜,头上的那撮红蓝毛格外显眼,他无奈又宠溺看向镜头外的人。 池逸挑了挑眉,欣赏着自己的技术,将照片递给了赵老头观看,程琮也凑过来,臭屁道:“不错嘛,把我拍得那么帅。” 池逸看了眼他,回道:“当然,拍出十倍的帅。” “啧,谁说的,我其实不怎么上镜。”程琮笑道。 就在这时,池逸的耳边响起“叮咚”的声音。 【叮咚,已完成图片二,剩余图片三:需包含参与执行案件的缉妖使正面合照。】 呼,只剩下缉妖使的合照就能够完成这次任务了,池逸心想,接下来就是琢磨,如何让程琮回心转意,让自己留在十三司。 “我悄悄关上门带着希望上去,原来是我梦里常出现的那个人。(1)”悠扬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屋内的闲话,程琮接了电话,眉毛也慢慢拧在一块儿。 “摄提凝熙受伤了?” (1):《屋顶》——周杰伦 温岚版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称呼 第18章 抓包 “嗯,行,你们先过来吧,还剩张照片没拍摄,嗯,等会直接去医院。”程琮挂断电话,迎上池逸探询的眼神。 程琮顿了顿,解释道:“十三司有个员工受伤了,现在已经送医院,我们这边收个尾,待会不回十三司直接去医院……你,我到时候送你回家?” 池逸敏锐地抬起眼,回道:“我也可以去医院。” 程琮意味深长地看了池逸一眼:“随你。” 不多时,疏桐几人过了来,程琮扯了扯池逸的衣角:“先出去拍照。” “好。”池逸心不在焉,他看着程琮离去的身影,在心中问道,“系统,你们老板之前有把人辞退的前例吗?” 系统如实回答:“没有,但您也许是例外。” “我该感到荣幸?”池逸反问。 系统哑口无言:“宿主,我真羡慕你的乐观。” “谢谢夸奖。”池逸道。 系统决定不再说话。程琮路走一半,回过头看见池逸还愣在原地:“怎么了?” 池逸回过神,应道马上就来,又回头和赵老头说明:“爷爷,我们有事出去一下,您先吃着红薯,我们等会儿就来。” “哦哦,好。”赵老头刚剥开皮,吹了吹热气要往嘴里塞,听见池逸的声音,他忙点头应道。 池逸跟着程琮出了门,村里披上晚霞,门外三人抱着手,疏桐见到他们出来,朝那边努努嘴,池逸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边停了一辆桑塔纳。 看到桑塔纳时,池逸下意识一顿,便见从桑塔纳中出来个中年男人,正是先前给他们迷晕的那位。 程琮也瞧见这男人,他叉着腰咧嘴:“哟,又见面了。” “是是……”男人脸上抱着歉意的微笑。 乌斜阑看了看程琮,又看了看那男人:“你们,认识?” “当然,他家孩子可出息。”程琮随意道,男人更觉不好意思,他歉意地低下头,“之前的事情,实在是对不住。” “没事,下次再这样干,我真就会报警了。”程琮淡淡道。 “是不是还要拍照?”疏桐插话。 “嗯。”池逸拿出了尼康,调好焦距,“大家站成一排。” 说罢,他看向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人,程琮迎上他的眼神,“哦”了一声,理了理夹克,方才迈开脚步,酷酷站在那一排的最边上。 池逸盯着镜头中正在移动的人,奇怪,分明站在最角落的位置,却还是显眼。 “大家的表情自然些。”池逸观察着构图与光线,习惯性说着,“想些愉快的事情,比如周末就要到了。” 乌斜阑扑哧一笑,扭过头对着疏桐道:“瞧瞧,果然该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 就是现在,池逸抓住这个时机,按下了快门键。 “咔嚓”一声,相片从相机中飘落,池逸接住了相片,照片中的人情态各异:乌斜阑扭头,露出漂亮的脖颈,疏桐微微侧头,金色的眸子闪着光,耿听声和程琮各站一边,一个侧身看似冷酷,实则悄悄伸出手比了个耶,另一人双手插兜,扬起下巴,神态中洋溢着自信。 “可以了吗?”乌斜阑问道。 “可以了,过来看看?”池逸捏着相片,递给乌斜阑。乌斜阑接过了相片,细细摸着下巴好一阵端详,“啧啧,这照片拍的,把我们拍出了高级感,我感觉小池的摄影技术可以去拍VOGUE了。” 疏桐也凑上来看,她看见相片时也不自觉扬了扬眉:“好看。” 池逸抿了抿嘴道:“谢谢。” 其实他真拍过VOGUE。 程琮笑道:“那当然,他可是人间绝……”察觉到池逸几乎要吃人的眼神,程琮及时刹车,他闭上嘴巴,用手指做了拉上拉链的动作,并朝池逸抛了个媚眼。 “对了,其他地精呢?”池逸问道。 疏桐答:“让他们先回去了,程司,时间差不多了。” 程琮心领神会,抬脚回屋:“我去把阿黄接过来。” 【叮咚,图片三:需包含参与执行案件的缉妖使正面合照已完成。图片正在上传云端……请稍后】 【叮咚,图片上传成功,已记录于档案: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池逸松了口气,接下来还差一件事,他抽出手机,发现绿泡泡上多了许多消息,多是之前的同事发来的慰问,还有一个高楼头像的,池逸划到这时顿了顿,犹豫半晌,他还是略过了这条消息。 简单回复完消息,池逸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串号码拨了出去。没一会儿,村长的办公室接到了一通电话,村长从一堆文件中抬首接起电话,没过几分钟,脸上便显出喜悦之情:“太谢谢您了,好好,好的好的,孩子们都会感谢您的!” 挂了电话,村长特意标记了来电名字“池逸”。 池逸有个朋友是做慈善基金这方面的,池逸通过他捐了款,给孩子们配了新的课桌和课外书,让村子里的学生改善学习条件,通过书本看更为广阔的世界。 只是池逸不知道,那个朋友还是以池逸的名义和村里进行了联系沟通。 做完这一切,池逸将手机塞回兜里,做好事不留名,嗯。 程琮这边,赵老头知道阿黄要走后,依依不舍地抱着阿黄不想撒手,鼻涕眼泪抹了阿黄一身,阿黄拍了拍他的肩:“没事,我去去就回。” 赵老头瘪着嘴,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伸出手指:“那拉钩。” 阿黄哭笑不得:“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 看着这俩人越说越舍不得,程琮终于忍不住了,一手提溜起阿黄:“爷,我们这次志愿活动结束了,下次再来看您。” 他说完时,脚下一顿,他往窗外一瞧,见不远处一辆轿车往这边过来,他勾了勾唇角,径直出了门。 疏桐问那中年男人借了车,程琮坐到驾驶座,大家也纷纷上车。就在这时,那辆轿车驶到赵老头家,从里面出来一男一女,后排跳下个孩子,男人长得跟赵老头有八分像,他手里提着袋子,一旁的村民见状,磕着瓜子打招呼:“小赵,又来了啊?” 后面男人再说什么,他们也未听清了。程琮一脚油门,带着十三司的队员和阿黄驶离了萍井村。 “哎呀真可惜。”乌斜阑惋惜,“这里还有农家乐呢……” “惋惜什么?”疏桐反问,“下次聚餐可以选在这里。” “对了……”疏桐似是想起什么,看向坐在副驾的池逸,“你还没进群是吧?” “嗯?”池逸有些迟疑,他看了眼程琮,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程琮没说话,瞥了一眼池逸,“看我干什么?” “哦……”池逸应道,疏桐懒得管前面两人奇怪的氛围,低着头把池逸拉进了十三司的群聊。 绿泡泡发来一条消息提示:71已进入群聊 池逸看了看手机,动了手指把备注改成记录员池逸。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大路上,看着一路的风景在急速往后退去,池逸紧绷的神经难得放松下来,缓缓进入了睡眠。 “池逸,醒醒。”池逸再睁眼时,瞥见程琮靠在方向盘边,撑着额头看他。池逸揉了揉眼,抬眼看向车窗外的景色。 桑塔纳停在医院边上,疏桐他们先下了车,医院这边人来人往,有人看到他们的车,竟探上身来把程琮当成了出租车的司机。 程琮摇下车窗,指着池逸道:“抱歉,有乘客了。” 说罢,潇洒摇上车窗,脚踩油门离开。 正要开车门准备下车的池逸:“?” “我们去哪?”池逸警惕道。 程琮笑道:“你在担心什么?这里离你家不太顺路,放心,我去停车场停车,再联系人开回去。” “哦,辛苦了。”池逸干巴巴吐出一句,却莫名心安,半晌,他还是问道,“员工也会受伤?也住人类的医院?” 他们说话的间隙,程琮将车拐进停车场,找了位置停好,地下停车场有电梯可以直通住院部,程琮打开手机,员工给他发了住院房间的信息。 “当然,也会死亡……十三司的员工并非全能。摄提听说是影响了心肺功能,现在在心外住院。”程琮耐心道。 二人上了电梯,池逸想起在车上的事情,莫名心虚,他偷偷瞥了程琮一眼,却在收回时撞见电梯门上映出程琮不加掩饰的眼神。 糟糕,被抓包了。 “我发现你每次这么看我,你都在心虚。”程琮好笑道,“是因为疏桐把你拉进十三司的群里?” 池逸点头:“你,不赶我走了?” “呵……”程琮撩起头发,“进群也可以把你踢出群,让你暂时体验下十三司的内部氛围,也算不虚此行。” 正巧电梯门开,程琮率先迈步踏了出去,池逸跟在身后,默默叹了口气。 摄提的病房是私人病房,仍难掩消毒水的气味往鼻腔中钻,这房间的空间宽敞,病床旁放了沙发和小床供陪床的家属休息,病床对面是一台液晶显示屏,此时正显示着游戏场景。 程琮池逸推门而入时,见到的便是病床上穿了条纹病服的人手拿游戏机,手指灵活地操纵着摇杆。 疏桐几人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病床旁一个短发正太也拿着游戏机,似是游戏输了,气得直跺脚:“摄提凝熙你怎么就撤离了!你知道对面在撤离点蹲我吗!!!” 他抱怨完,却觉气氛变得沉默,他抬眼看,只见程琮抱着手倚在门口,身后还有个漂亮的青年,程琮眯着眼,歪头挡住池逸,嗤道:“哟,闲人,搁这儿度假了?” 第19章 橘香 “咳咳……”那正太抬眼,是一双玉簪绿的眸子,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眼。他似觉心虚,屈尊降贵般回答,“摄提受伤了,给他打个游戏放松放松未尝不可。” “呵,真有你的。”程琮抱着手,给池逸让开一条道,他随手掩上门,指着池逸,“群里新来的摄影师:池逸” “哦~”那正太意味深长看着池逸,将那四个字咽下去,“初次见面,我叫纪枕椿,你叫我小纪就好。” 池逸点了点头:“我叫池逸,是新来的摄影师。” “知道~”纪枕椿笑着,眼下的卧蚕格外显眼,他拍拍病床,“病床上躺的这位是摄提凝熙,你直接叫他摄提就行,对吧摄提?” 摄提正打着游戏,抽空和池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你好。” “你好。”池逸礼貌回道。 气氛忽然僵硬起来,程琮的声音打破了僵局,他走到病床前,若有所思:“怎么受的伤,带队的不是钟子疏吗?他人呢?” “一个一个问题说……”纪枕椿无奈道。 “摄提出任务的时候进入迷雾,强行破雾导致吸入烟雾,送来医院的时候都是昏迷的,医生说是可能影响了心肺功能,所以就来这了。” “老钟带队带到一半,被白泽拐到乾界了,到现在都没个消息。” 乍一听到白泽的名字,程琮眉心狠狠一跳。 和白泽有关的准没好事。 纪枕椿耸了耸肩:“庭之你们那边如何?” 庭之?池逸有些疑惑,他扭过头瞥了眼身旁的人,是说程琮么? 果不其然,程琮开口:“对,是我的字。” “什么你的字?”纪枕椿疑惑道,可他的目光落到池逸身上时,当即恍然大悟。 呵,见色忘友的人。 程琮忽略纪枕椿的白眼,拽着池逸的袖子到沙发上,而后启唇:“我们遇到了疑似魇师的东西。” 乍一听到魇师二字,摄提的手指一顿,电视上的干员被人爆头,原地成盒,他抬起头,神色凝重,连纪枕椿也倒吸了口冷气:“魇师?” “是那个魇师?”纪枕椿皱着眉头,目光扫过沙发上的众人。 疏桐点头:“是疑似,还不确定,你们也进到浓雾了吗?” 摄提道:“是,但我们没有搜到关于他的痕迹……而且他在九年前就已经消失了。” 程琮一言不发,待他们说完后,又才重新开口:“也许是和他一样棘手的家伙,这家伙现在能把梦魇扩大到整个村庄。” 话毕,人们陷入了沉默,仿佛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在他们上空。 还是池逸说话,打破了这可怕的沉默:“你们交过手?” 程琮道:“交过,我们当初为了逮捕他还费了好一番心思。”他指了指自己的头,“我还丢失了一些记忆。但根据检测判定并不是有关魇师的,所以也就没再管了。” “它……”池逸想起他们当时的描述,那位魇师曾将数万人拉入巨大的梦魇,“那些人后来如何了?” 程琮迅速反应过来池逸的意思,解答道:“得救了,放心……但也有的出现相应的后遗症,我们也没有办法干涉。” 在程琮和池逸对话的间隙,疏桐和纪枕椿简要概括了他们此行的遭遇。纪枕椿托着下巴沉思:“那么轻易就破坏它在后山布下的梦魇阵心,这不像那个魇师的习性。所以应该不是他,但这个新的魇师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啧,麻烦啊。” “程琮,接下来要怎么办?”纪枕椿看向程琮,却见程琮颇为自然地拿起一个苹果用刀削了皮后递给池逸。 纪枕椿无言,有的人哪怕忘记了爱人,也依旧会记得如何爱人。 很显然程琮就是这样。 程琮拿纸擦去手上的汁水,慢条斯理道:“急不得,先把之前的档案调出来,我回去后给大家配备新的装备,现在魇师在暗我们在明,不能轻易行动,具体等我发通知吧。” “行。”纪枕椿应道。 “钟子疏被白泽拐去干嘛了?”程琮终于想起来还有这人。 纪枕椿也不知道,他摇头。瞥见池逸有些茫然的眼神,纪枕椿不禁笑道:“我,钟子疏还有程琮,我们三个是十三司的创立人,也是最早待在十三司的。” “原来是这样,魇师真的很难对付吗?”池逸有些担忧,他也经历过梦魇。 “唉……”纪枕椿叹了口气,“因为它攻心,攻心最为可怕,不用任何武器,就能让人缴械投降。” 池逸点了点头,他想起梦魇中的程琮,这个人没有软肋么?压下去的疑问再一次升起,但他直觉程琮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唔,程琮你等会回去吗?”纪枕椿开口,“你等会把摄提的生活用品带过来吧,今晚我给摄提守夜。” 纪枕椿说着,将车钥匙丢给程琮。 程琮接了钥匙,看向沙发上的几人:“你们有谁要回去吗?” 疏桐径直道:“我去理发店。” 乌斜阑拍拍耿听声的肩:“啊呀,我答应了这次任务结束带小耿去酒吧的,小池要不要一起呀?” 池逸刚想拒绝,便听程琮一脸义正言辞:“他喝不来酒。” “啧啧,好吧……”乌斜阑捂住嘴,掩住勾起的唇角。 池逸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太计较,毕竟程琮也算帮了他,下一秒,程琮问道:“你回去吗?” “回……”池逸默了默,还是倔强地补充,“回十三司。” 程琮没直接答应,站起身走出门,“走吧。” 十三司出外勤的车都是统一的大G,程琮一路上都没说话,池逸也没吭声,摇下车窗看着窗外霓虹灯旖旎的城市,高楼林立,晚上八点的写字楼依然灯火通明。 “不用下车了。”程琮丢下一句话,转身进了十三司,不一会儿便拎着个箱子一个包出来。 池逸眼尖,一眼瞧见那箱子是自己的。池逸的心凉了半截,程琮是真打算把自己赶回去…… 程琮把行李统统塞到后备箱,坐来驾驶座时,瞧见池逸的脸色不好,他想起池逸这次还没吃晕车药,自己口袋里倒是有颗棒棒糖,于是掏出来递给池逸:“草莓味,晕车症状应该能缓解。” 池逸没接,车里没开灯,青年闷闷开口,带了几丝羞恼:“程琮……” “嗯?”程琮保持着递棒棒糖的姿势没有变,他们的距离极近,呼吸缠绕在一块儿,他能闻到池逸的香水。 其实他以前对男人喷香水嗤之以鼻,可对象变成了池逸,他竟想再近几分,好分辨那是什么味道,像柑橘掺杂了些许的草木香,并不让人生厌。 青年的声调就裹在这淡淡的柑橘香中入侵程琮的嗅觉:“我都叫你老公了,为什么还要辞退我……” 闻上去还混了苦涩的味道。 程琮莫名觉得这车厢实在狭窄,通风也不好,下次换辆车吧。 “程琮……” 池逸还在唤他。 程琮的喉结滚动,他好不容易忘记在厨房的那一幕,而现在,池逸又一次勾起了他的回忆,他忍了忍:“等会说,我先去送生活用品。” 借着街道昏黄的路灯并不能完全看清程琮晦暗的神情,池逸接了棒棒糖,撕开包装含在嘴中,腮帮鼓起,品尝到甜味,他嘟囔着勉强答应:“好。” 又是一路无言,只是刚才把车窗关死的人却把车窗全打开来,又担心池逸吹了感冒,便将车窗摇了一半上去。 “等我……”他们很快到达医院,程琮扶着车檐道,池逸乖巧点了点头,程琮随即转身进入医院大厅,转瞬消失在人群中。 池逸百无聊赖,开了车门倚在车旁透气,或是无聊,他便盯着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发呆。 一个男孩,看上去不过十六岁左右,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往小卖部去,不远处过来一辆急救车,从急救车上抬下一个担架,几名医生护士狂奔过来,将那担架上的病人送往抢救室,而另一边,医生将已离世的病人系好标签,那是一个没能挺过手术的人,将会由专门的科室进行检验。 医院总是这样,从早晨第一声婴儿的啼哭,到夜里家人的悲恸,生离死别成为了这里的常态。 “看什么?那么入神?”程琮打了个响指,将池逸唤回神。 池逸眨了眨眼,盯着程琮:“你真要把我送回去?” 程琮点头:“嗯……” 他看着眼前把失落明晃晃写在脸上的青年,话锋一转:“饿了吗?先去吃点东西,我们谈谈。” “好。”池逸小心翼翼,“烧烤可以吗?” 程琮笑道:“好啊。” 下一刻,他们坐在烧烤店中,夜晚的烧烤店生意火爆。程琮带他来的店相对卫生,他们捡了张桌子坐下,池逸接过菜单,随便点了些菜,倒是程琮点得多,炒米线包浆豆腐牛肉串小龙虾统统来了个遍。 池逸汗颜:“这么多,你吃得下吗?” 程琮耸肩:“吃不下打包回去给他们。” “行了,说说吧……”程琮一扬下巴,“我不想探究你的心愿,但我很好奇一个点。” “什么?”池逸的心一动,他抿着嘴,手下意识抓住衣角。 程琮眯着眼打量着池逸:“你并非八字全阴,而是比较正常的命格。人撞鬼是概率很小的事情,以你的命格更不应该,但是看你家里的摆设,难道你以前真遇到过撞邪的情况?” 国庆玩太嗨导致存稿没了,国庆期间隔日更,下次更是5号,隔日更会尽量多更点字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橘香 第20章 答应 “如果介意的话,可以不说。” 服务员将两瓶雪花啤酒端了上来,程琮撬开瓶盖,瞧向池逸:“能喝酒吗?” 池逸略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好。” 他接过啤酒便仰起头灌了一口。池逸其实很少喝酒,他酒量不是很好,加上之前的圈子里鱼龙混杂,他长得好,与此同时带来的即是随处潜伏的危机,在外面的饮品类,池逸是一概不碰的。 当然,这里只有他和程琮,应该可以喝一些。 他不常喝酒,只觉这酒发苦,烧得喉咙火辣辣的。池逸不免蹙眉,他放下啤酒瓶,定定瞧向程琮:“对于你们而言,那些灵异事件或许是家常便饭,但对我来说,光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就足以让我担惊受怕很久。” 程琮歪着头:“那为什么还要留在这?甚至连老公这种称呼都能叫了?” 池逸摇摇头:“我还没说完……” 池逸揉了揉太阳穴,方才喝得猛了些,他有些头晕脑胀,烧烤店中云烟缭绕,烤肉的香味,隔壁桌谈天阔地的声音统统交织在一处,往池逸的神经深处钻。 “还好吗?”程琮瞧见池逸的不对劲,“你酒量似乎不太好啊。” 池逸摆摆手,缓了一会儿,勉强神色清明:“我没事,我继续讲……” 程琮只得作罢,只是打起精神观察着池逸的动向,免得这半个小醉鬼醉倒在地上。 “我以前,说是撞邪也不算,小时候确实能看见一些东西,后来去了外婆家住了一段时间,后面也看不到了,只是有时候直觉会提醒我。”池逸垂着眼,“不过,外婆他们那一辈的有些迷信,可能就是长大后阳气足了,所以遇不到。” 方才点的菜一盘接一盘端上,池逸扬了扬下巴:“吃。” 程琮挑眉,醉酒的池逸竟多了几分霸道,他笑道:“好,你也吃。” 说罢,拿了肉串递给池逸,自己也吃了起来。 池逸接过肉串,他眼神迷离,盯着肉串发呆,忽地,他轻笑一声,程琮闻声抬眼,便见眼前的青年歪着头,嘟着水润的嘴唇:“我印象中,好像也和人在大晚上去撸串。” “嗯,和朋友一起撸串蛮正常的。”程琮接话。 池逸摇了摇头:“我没有朋友。” “……”程琮默了默,他实在不懂怎么安慰人,最后憋出一句,“节哀。” 池逸瞅了他一眼:“你说话真幽默。” “我该说声谢谢?”程琮将肉串放在一旁,正要端起啤酒,又想起自己开车,喝了酒开车准会遇到查酒驾,想到这,他叹了口气放下酒瓶。 眼神放空似在怀念从前,“以前任务做完,看见夜市摊上坐一桌刚高考完的考生,听他们扯着天南地北,大谈人生抱负,就觉得,年轻真好啊。人间过了那么久,换了一茬又一茬的人,不变的仍是少年意气。” “你继续说吧,你是经历过什么才怕鬼的?”程琮感叹完青春,又将话题引到池逸身上。 池逸吃了一口肉串,听见程琮的话,他眨了眨眼,不远处是公路,载着归心似箭的人,他头靠在墙壁上:“我会做噩梦,很真实。而且在梦里,我无法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梦里的恐惧是真,追逃也是真,曾经有一次,我困在一个梦里,只要一闭眼就回到那个地方,然后被看不清脸的东西追逐。” “在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入睡,只能靠药物辅助,再加上……”池逸顿了顿,“总之,我那时候住过院,也看心理医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恢复正常,至于房间中的符咒,是我的慰藉。”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灵,但对我而言还是有用的。”池逸道。 说到他的房间,程琮直起了身:“你客厅墙壁的符号,是谁画的?” 池逸疑惑地看向程琮:“我外公认识的一个高人手绘的,但那位高人已经去世,怎么了?” “没……”程琮嘟囔,“就觉得那鬼画符的潦草劲有点眼熟。” “你现在来了十三司,难道不怕旧疾复发吗?”程琮咬下黄瓜,“十三司可是天天和灵异事件打交道的。” 池逸反应了一会儿,像台上世纪的电视机迟缓地消化完程琮的信息,他眨眨眼:“不怕,因为我要见他。” “那个心愿?”程琮进一步试探。 “你问太多了……”池逸半眯着眼,“他是我记得的唯一一个朋友。” “他对你那么重要?值得你付出生命?”程琮这话问出,却见池逸红了眼眶。 “抱歉。”程琮话是这么说,但铁了心打算让池逸走。他并非排挤池逸,而是池逸一个人类,牵扯到十三司未必能保全自身,常有言道:活人自过人间世,莫问鬼神何时来。 而刚好,他给池逸的大疆还没激活,那台大疆是特制的,只有通过它的审核,才能认证成为十三司的记录员,上一任之所以是临时,便是因为一直未能通过审核。而程琮记得没错的话,在萍井村时,池逸用大疆也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还能让池逸这个人类回归正轨。 池逸摇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忽地,耳畔再次传来系统的声音。 【叮,奖励发放:异能2】 【异能名称:存在终结】 【异能介绍:“一切事物的存在,都是为了在一张照片中终结。”(1)相机究竟是干预还是记录呢?这个问题,摄影师和记录员的回答是截然不同的,举起这台大疆,留下属于你的答案吧。】 【异能持有者:池逸】 【异能生效时间:自激活起】 “恭喜宿主,获得了大疆的认可,正式成为十三司的记录员了!”系统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道。 池逸的酒登时醒了一半,他瞥了眼程琮,在内心道:“可老板……” “咱别管他!”系统的语气听得出十分开心,仿佛下一刻就要原地炸烟花了般。 “池逸,为了你的安全和心理健康考虑,我还是希望你离开。”程琮郑重道。 池逸摩梭着颈间的吊坠,猛地一拽:“好。” 他这次回答得干脆利落,不光是程琮讶异,连系统也吃惊,系统哭唧唧道:“不要啊宿主,认定一经通过不能再反悔的宿主,宿主你不能抛弃我啊……” 池逸按了按耳朵,系统都这么聒噪么? 程琮愣了好一会儿,方才讷讷开口:“怎么,回心转意了?” 池逸将那羽毛吊坠递到程琮的手心:“如了你的愿,你怎么还不开心么?” “我好像,开心和不开心都不太合适啊。”程琮一只手捏着眉心,在池逸身上打量了又打量,原先还一副决然的样子,转头就这么轻易答应,可惜面前的青年染了几分醉意,脸颊酡红,还不等他多观察观察,这人便皱着眉:“我想先回家,可以吗?” “你生气了?”程琮小心翼翼问。 池逸没说话,酒劲上头,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补觉。 “我先送你回家,行李可以过几天取。”程琮不置可否,“剩下的我打包一下,稍等。” “宿主,你快说你说的是假话啊呜呜呜,宿主你不能这样对我啊呜呜呜……”系统还在小声呜咽,池逸听得烦了,默默从兜里掏出耳机戴上。 程琮这边打包好夜宵,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扶着池逸。池逸只是有些迷糊,还不到完全走不动路的程度,在程琮的帮助下勉强坐进副驾驶座。 程琮从抽屉里抽出条折叠的毯子盖在池逸身上:“风大,当心着凉。” 池逸迟钝地点点头:“哦,谢谢你。” 程琮染了几分醉意,他的鼻间全是那柑橘的香味,车内的灯未开,池逸的唇擦过他的脸颊,程琮加快了速度,替池逸将安全带系好,迫不及待拉开和池逸的距离。 他的心跳比平时还要快,程琮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归结于闻了酒,又在外头磨蹭好一会儿,方才重新回到驾驶座。 车厢内播放着晚间新闻,主持人的话音刚落,导播间便切了一段节奏舒缓的纯音乐,伴着主持人的声音回荡在车厢中。 “晚上九点是一个暧昧的时间,你是否开着车,载着你的爱人行驶在这一片霓虹灯中呢?夜里的风冷,你是否给他盖了一条毯子呢?” 程琮瞥了一眼池逸,见池逸裹着毯子眯着眼,似是已经睡着。 “脱去了一身的疲惫,你们现在即将去往你们的小家,共度只属于你们二人的甜蜜时光,那么,你们会做些什么呢?或许你们今天是疲惫的一天,回去只想洗个热水澡,又或者,你今天让你的爱人委屈了,你是否要在路边的花店停下车,为他买一束鲜花呢?” 程琮皱着眉,这主持人怎么回事,净说些有的没的,他一把关掉,切成了车内自带的纯音乐。 从夜市到池逸家还有一段距离,程琮在路口停下,进了便利店,再出来时提了罐蜂蜜,便利店的旁边是家花店,现在已经九点,花店的老板将盆栽搬到室内,准备闭店走人。 程琮鬼使神差想起了那个电台,还是走进花店,花店的面积不大,暖色调的灯光铺了满室,一侧是修剪下来的枝桠,装在垃圾袋里,正要带出去扔掉。 花店的老板忙碌间隙,瞧见一个黑夹克的男人进了来,她停下手里的活计,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帅哥,买花吗?” 程琮颇不自然地点点头,老板立刻懂了,看来是那种想给爱人买花又不好意思的客人。 没事,她开花店那么久,什么客人没见过,刚好店里还剩一捧碎冰蓝玫瑰,她转身将那捧碎冰蓝递到程琮面前:“先生,店里就剩这个,碎冰蓝可是很美的花呢,象征星辰大海,您的爱人一定喜欢。” “不……”程琮想解释,又被老板堵住了嘴,老板将花束包装好,“现在要闭店了,这花我半价卖就行。对了,小卡片上要写什么?” 程琮一时语塞,他接过花束,弯腰用柜台上的圆珠笔在那粉色的卡片上唰唰写下什么,结账时,他还是按原来的价格。 “祝您和爱人能长久相爱啊。”程琮走出店门,便听后面的老板道。 程琮欲解释的话语堵在嘴边,瞧见老板真挚祝福的神情,他启唇:“谢谢。” 说实话,他隐隐期待池逸看见这捧花时的惊喜表情,于是脚下的步伐也不免加快。 (1):苏珊桑塔格《论摄影》 程琮:你还没通过大疆审核,我还可以把你劝退 下一刻 叮咚,恭喜池逸通过审核,成为记录员 程琮[小丑] 我们池逸是一款以退为进的小橘子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答应 第21章 登徒 池逸半睡半醒间,隐约听见塑料摩擦的声音,怀中忽地多了什么东西,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一束碎冰蓝玫瑰在暗夜中闪着细碎微光,花束中夹着一张粉色的卡片。 池逸眯着眼,努力辨认卡片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小7,离职快乐!”卡片一旁还画了个笑脸。 池逸:“……” 偏偏始作俑者在一侧支着额头观察着他的反应:“喜欢吗?” 池逸眨了眨眼,缓缓扭过头:“小7,是说我吗?” “嗯。”程琮点点头,“花店里只剩下这个花了,喜欢吗?” 看他又重复了一遍,似是极为在意自己收到花的感受,池逸深呼吸了口气,一开始看到花时无疑是惊喜的,外人看来冷淡的池工池摄影师,内里也是喜欢玫瑰喜欢自然的人,但看到那个卡片,惊喜便被无语取代。 不过……池逸瞄了一眼程琮,现在的程琮似乎还不知道自己通过审核的事情,作为一个合格的员工,当然要老板自己去发现,这束花,到时候再送回给老板,作为复职的礼物,不是更有意思么? 于是池逸颇为矜持地点点头:“花很好看,但离职这个词有些煞风景。” “唔。”程琮鼓着腮帮子,“我看你有点气馁,听说送花能让人心情好,现在心情好点了么?” 池逸现在的心情尤为复杂,一方面为老板不合时宜的贴心而感动,另一方面,他有些恶劣的心思,想看老板知道自己已经通过审核后的表情,会不会很精彩? “谢谢。”池逸抱着花,玫瑰的花香萦绕在鼻间,程琮瞧人确实恢复了不少,扬眉系上安全带。 卸下紧张的心弦,池逸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夜景,在视线中逐渐模糊成为色块,嗅着玫瑰的香气,池逸抵挡不住睡意的袭来,再一次睡去。 奇怪,在车上的时候,池逸虽然也睡觉,但很少做梦,但他又做梦了,还是在林书街,他身上穿着天航中学的正装校服,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了一页纸,他站在檐下,似在等什么人。 对面的门开了,是个比他高一些的青年,同样穿着印有校徽图案的小西装,一头黑发,可五官模糊。 池逸听见自己开口:“还剩十分钟,你又睡过了。” 那人抓了抓头发:“没事,来得及,今早的晨会是你上去演讲?” “嗯。”池逸应道。 那人轻笑一声:“即将要在晨会上进行演讲的大学霸跟着我卡点到,池逸,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暗恋我了哈哈。” 那人的语气像在开玩笑,可轻易拨弄了池逸的心弦,他低下头,佯作整理自己的衣摆,而后迈步走开,连一个眼神都不留给人,只甩下一句:“我不早恋。” 程琮把车停在地下车库,熄了火,歪着头打量正熟睡的青年,这人如此不设防,在他车上睡那么沉,真不怕自己图谋不轨啊……程琮勾了勾唇角,也幸亏遇到的是自己,现在哪能找到如此贴心的老板。 他下了车绕到池逸座位的方向,将池逸连花带毯轻手轻脚抱在怀中,池逸仍抱着那束花睡得正香,程琮进了电梯,依着自己的记忆按了电梯。 小区是一梯一户,**保护极好,故也没有人看见一只小鸟飞在他们身边,嘴中还叼了袋装蜂蜜的袋子。程琮到了楼层,低头瞧向怀中的青年,轻唤:“池逸,手伸出来。” 睡着的池逸格外听话,乖巧地伸出手,程琮挑了挑眉,那么乖?等他醒后可得好好说说,万一以后遇到坏人就这么登门入室怎么办? 他腾出只手抓了池逸的手,按上那指纹锁,嗯,这人的手也小,程琮默默想到。 房门识别到主人的指纹,门打开来,程琮抱着池逸,一手打开灯,鞋也没换,将池逸轻手轻脚放到沙发上,又把花取出来,从沙发上拿了个抱枕塞给池逸。 池逸“嗯”了一声,抱紧了怀里的抱枕,忽觉手感不对,他的意识慢慢回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装横和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嗯?”池逸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同步记忆,“你?” 这张脸隐隐和谁对上了,可这感觉转瞬即逝,池逸说不清楚,记忆缓慢回笼,他的嘴唇张合:“程琮?” 似在疑问程琮为何在这。 程琮移开视线,把蜂蜜取出来:“把你送回来了,我给你煮点蜂蜜水,你喝了早些睡,醉酒就别洗澡,免得你洗着洗着又睡过去。” “哦。”池逸讷讷回答。 “对了,你的锁,改天换成密码什么吧?指纹实在不保险,万一哪天有登徒子借你酒醉的时候拿你的手开了家门,那时候你就危险了。”程琮一脸正经道。 池逸眨眨眼,他在思考如何告诉程琮,目前为止,在他酒醉的时候拿他的手开锁进他家的人只有程琮呢? 想了想,池逸还是没开口,只连连点头。 程琮放下了心,拎着蜂蜜进了厨房,留池逸一人在客厅和碎冰蓝大眼对小眼。 池逸默了默,轻声道:“系统。” 一直装聋作哑的银戒带着幽怨的语气回道:“宿主……” “审核认定,但程琮要把我辞退,这该怎么算?” 系统沉吟道:“那当然是按审核走啦~不过可能有延迟,宿主你获得了大疆的认可,那就自动成为十三司的员工了,可能程琮还没收到信息吧?” 它说罢,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宿主,所以你?不是真的想走吗?” “嗯。”池逸点头,他食指贴在唇边,“嘘,别和程琮说。” 如果系统有嘴,此刻恐怕也扬起了嘴角:“嘿嘿,我懂,宿主这招叫,叫什么……哦!欲擒故纵!不愧是人间绝物!” 池逸无声叹了口气,自动忽略系统的后半句话。 “不过……你知道程琮为什么执意让我走吗?总觉得他在夜市时说的话还有未尽之意。” “这个啊……”系统回忆道。 程琮端着蜂蜜水出来时,青年自己换了身家居服,淡灰色的睡衣松松垮垮穿在身上,他一只手拿着手机接电话,又垂眸百无聊赖撩拨着玫瑰花瓣,听见脚步声时,池逸抬眼,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撞入程琮的视线中。 “慈善晚宴?”池逸问道。 电话对面的合伙人道:“没办法了,推不掉,特地邀请了你,不过去了也好,听说那个CC也会到场,你不是还可惜没能见过真人吗?说不定可以约上拍摄呢?” CC是近些年的模特新星,靠着堪称完美的身材成为多个品牌方的宠儿,但此人极为神秘,从不露脸,即便有全身拍摄也是借助道具遮住脸。 池逸见过几张照片,确实动过想把他挖来拍摄的心思。 趁着这次机会,或许可以呢? 挂断电话,一侧的沙发塌陷下去,是程琮坐来了他身边。 “谢谢。”池逸接过程琮递来的蜂蜜水,喝了一口,便抱在手中取暖,蜂蜜水的温度刚好,不烫不冷,抱在手里也觉得暖和。 “你今晚回去吗?”池逸礼貌性开口,毕竟那么晚了,十三司离自己的小区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更何况程琮累了一天……晚上还开着车到处跑。 “邀请我住你家吗?”程琮笑了笑,露出一侧的虎牙,池逸嗅到几分不对劲,奇怪,他明明没有多想的,但从程琮嘴里说出来,竟让人不自觉浮想联翩。 池逸又喝了口水,压下自己莫名的想法,程琮开口道:“没事,我在这附近有公寓,今晚去那住,今天辛苦了,你早些休息。” 他说罢,起身欲离开。 池逸还想说些什么,最终看着程琮走到门边,他只得道:“路上小心。” 程琮的手搭到门把手上,闻言转头一笑:“嗯。” 房子里只剩下池逸一人,窗子没关紧,冷风吹来,池逸抱紧了蜂蜜水,脑中却不自觉想起系统方才说的话。 “宿主,其实你是第一个正式进入十三司的人类。”系统认真道。 “以前没有?”池逸皱着眉,十三司的历史也算悠久,总不可能那么长时间就逮着那几个员工干活,那未免也太惨了些。 “唔,怎么说呢,以前也有人类的临时员工,但宿主你知道的,十三司和妖灵打交道,注定不太平……有时候一些鬼怪会有报复之心,十三司的其他员工都十分强悍,它们报复的对象就会落在那些人类员工身上,尽管人类员工并未直接参与到行动中。” “所以后来十三司招聘员工会直接略过人类,人类面对鬼怪的侵扰很难有自保的能力,程琮其实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池逸略一思索:“那为什么一开始会找上我?” 系统哑口无言,半晌,它才弱弱开口:“原因有点复杂……我看到了你的灵魂中有个种子,还以为你是扮作人类的大能,再加上,上头催的急,所以嗯……不过大疆已经承认了宿主,说明宿主是有能力的!” 池逸眯着眼:“种子?” 他记得张浩然也这么说过,说他的灵魂中有种子。 系统应道:“对,种子,具体的原因我也不知道为啥,但正常人类的灵不可能有种子,上次我见到灵中有种子的还是一位大妖呢。” 池逸歪头:“但我是纯种人类,我爸妈都是人类,我全家也都是人类……” 系统也叹了口气:“每次行动完都会有对应员工的分析报告,等这次分析报告出来,说不定能解释一下呢?” 池逸凉凉道:“可我被程琮单方面开除了。” “阿嚏……”程琮从浴室出来,单围了块毛巾,发梢还挂着水珠,他快步走到沙发上,手机没电关机了,这会儿刚充上电开了机。 甫一开机便弹出好几条消息。 首先是吹杏的,信息中说发现池逸的分析报告有异常,需要池逸再来十三司一趟进行检查,吹杏说,池逸是那次梦魇事件的受害者。 程琮挑眉,他记得没错的话,系统找上池逸的原因便是种子判定为非人类,异常会是魇师留下的种子么? 如果真是这样,池逸时刻都处在危险中。魇师留下的种子能是什么好货? 他心事重重,又点开西明的消息,西明是他明面上的经纪人,说是明晚有场慈善晚宴需要参加,他简单回了好,又看向最后一条信息。 最后是十三司的工作流弹出的消息: 负责人程琮,池逸已通过大疆的审核,发放异能,正式录用成为十三司员工。 看到显示的时间为晚上八点五十,程琮的眉心狠狠一跳,工作流给他发的通知有一定延迟……所以,池逸一定早就知道了,难怪答应自己那么干脆,原来在这等着呢…… 程琮气笑了,池逸是哪来的勇气敢耍自己。他撩了撩头发,从桌上拾起那枚羽毛吊坠捏在手心,舌尖鼓着上颚。他想起池逸接的那通电话。 慈善晚宴么?真巧,他也得参加。 程琮自认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明天他必要向池逸好好索取一番。 恭喜池逸喜提新称号:小七~ 写点小剧场: 同居后的某天,池逸突发奇想,抓起新买的尼康ZR,给程琮拍了几张照片,导出后随手发给了程琮,便又做起自己的工作。 不曾想常年不在线的账号忽然上线,并发了一组照片,照片中的人单穿背心,背景是漂亮的绿色,他戴了面具,可藏不住眼神缱倦,透过相机含情脉脉看向相机背后的人。 不出意外,该账号当晚上了热搜。 而西明,成功度过了一个不眠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登徒 第22章 晚宴 举办这次晚宴的品牌方为Shimmering Starry Sky,该品牌以珠宝设计为主,几乎每年都会举办慈善晚宴,除了募集善款外,也是圈内人士交际拓宽人脉的绝佳场合。 而今年的重磅嘉宾,无疑是那位神秘的CC。 池逸并不打算在一开始就上前搭讪,CC作为SSS的宠儿,出场必定惹眼,数不清有多少人都想攀上CC的关系,池逸决定在结束仪式后去找CC。 听说CC是今年结束仪式的特别表演嘉宾,池逸的计划很简单,在CC结束后去休息间门口蹲人。这个消息还是池逸特意从内部打听的,但池逸显然忘了,自己也很抢手。 SSS的晚宴地址定在兰屿,池逸开了自己的车提早过来,狗仔们都还在架着三脚架,有人瞥见池逸,神色顿时转为惊喜。 眼前的青年竟染成了黑发,外披得体的剪裁三扣系一西服,袖边露出内搭的雪白法式袖口,搭配上珍珠方座袖扣,将他清冷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池逸?你也来了!天呐今年的SSS得有多少看头。” 池逸觉得那人俨然高看了自己,但出于礼貌,还是颔首道:“那我先进去了。” 话音刚落,里头出来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见了池逸,也是眼前一亮,忙上前挽住:“你怎么也来了?不是休假了吗?” 池逸侧目,余光中,是其余受邀来参加晚宴的网红正拿着马克笔在入口的展板处签名合照。 他收回视线,直接进入正题:“嗯,Andrew说你们邀请了CC。” Andrew是他的工作室合伙人,也是Andrew拜托了这家伙带自己进来找位置。 “嘿,难怪找我打听特别表演的嘉宾,你也是奔着他来啊。”那人笑道,领着池逸进入宴会厅,除了忙得脚不沾地的工作人员,已经就座的人与池逸对上视线,也点头示意。 兰屿的宴会厅布置得别有意味,像是迎合今年的主题,半空垂着白色的绸缎伸向边缘墙角,长桌置于中间,桌上是层层垒起的香槟塔,酒液随着烛光摇曳,灯光柔化了甜点的轮廓,而甜点一侧,置于每个人身前的红玫瑰还沾着露珠,愈发显得娇艳欲滴。 池逸被边来领到了前排的位置坐下。 “饿了的话那边有甜点,晚餐还得等会。”他这么说着,有工作人员附到他耳边,他拧着眉听罢,神色一变,摆摆手朝池逸解释,“后厨出了点问题,我去看看,你自己先坐着。” “嗯。”池逸目送着他匆匆离开,方才注意到,从方才起,时不时有好奇或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边来让他坐的位置是个空桌,位置好视野佳,并非普通嘉宾能坐,池逸是作为特别邀请前来,不少人蠢蠢欲动,都想捧着手中的香槟过来搭话。 池逸泰然处之,去和前辈打过招呼后,便回到自己座位,掏出手机有一搭没一搭翻着十三司的群聊。 十三司的群里加上他共有12个人,最活跃当属柳闻笛,每天在群里孜孜不倦分享琐事,恨不得把自己每时每秒在做什么都昭而告之。 比如现在,柳闻笛顶着大鹅的头像,发了一个流泪猫猫头,配文:我终于被程司放出来了。 池逸哭笑不得,便见聊天框中又弹出来一堆消息: 【易骨相士】:你小心等会程琮又给你禁言。 【白鹅】:他这会儿忙着呢,哎呀帮我出个主意,晚饭是吃麻辣拌还是麻辣香锅……对了,摄提怎么样了?@苍鹿 【山更】:饭做好了,你中午不是说要吃烤鸭吗?怎么又变卦了。 【苍鹿】:干嘛? 【白鹅】:我闻到烤鸭的香气了,这就下楼! 【白鹅】:别那么冷漠嘛,摄提咋样了? 【苍鹿】:那么关心的话可以替我守着。 【白鹅】:告辞! “那个,您是池逸吗?”一道好听的男声从身侧传来,池逸下意识扣住手机按下黑屏,方才抬头。 映入视线的是个男孩,看得出精心打理过,头发抓了造型,正装的西服偏偏忘了扣胸前的扣子,他离池逸极近,池逸甚至能闻见他身上的橘香。 池逸轻轻皱了皱眉,不动声色拉开了距离。那男孩丝毫未觉般贴上来:“您好,我是您的粉丝,我叫薄社。” 薄社?池逸并没有这个青年的记忆,他深呼吸了口气,这似有若无的橘香扰得他心烦意乱。 “您不认识我也正常……”薄社扯出一笑,在灯光下衬得愈加娇艳。 “有事?”池逸毫不客气。 薄社道:“我听说您的作品入围了哈苏大师赛,今晚在102,我想找您探讨探讨摄影的技巧,可以嘛?” 他这么说着,纤长的手指将一张房卡放入池逸的西装口袋中。 池逸的忍耐几乎到了极限,他忍了忍,刚准备开口时,却听得男人的声音从薄社身后传来。 “让一让,你挡到我了。” 薄社不满转过身,可在看清那人时,险险咽回在唇间徘徊的刻薄。 眼前的人戴了面具,一头银灰色的头发,手持手杖,身穿象牙白色西服,内搭了件淡蓝衬衫,西服领针点缀上SSS的珠宝,非但没有把人衬得珠光宝气,反而多了几分桀骜。 “CC……”薄社张着嘴,半晌说不上话。 奇怪,这人分明戴了面具,可掩饰不住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薄社几乎是瞬间愣在了原地,连带着池逸也仰起头看向面前的模特。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人的CC,池逸本着欣赏的目光将CC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不禁挑眉,身材堪称完美。 “我不喜欢说第二遍。”CC道,语气中充斥着不容拒绝的信号。 薄社哪还敢留在这,他匆匆回过头瞥了一眼池逸,露出讨好暧昧的笑容,旋即仓惶逃去。 薄社一走,CC顺其自然坐到了池逸的身边,池逸开腔:“你是CC?早有耳闻。” CC偏过头:“池摄影师?真巧啊,没想到能在晚宴上碰见你,刚才的人?” 池逸忙接话道:“我不认识。” “哦……”不知为何,池逸觉得CC的话中隐隐带着酸意,“我还以为你们很熟呢,大庭广众凑那么近。” “您误会了。”池逸在外人面前向来是不多话的,哪怕是CC,他也只是淡淡解释。 CC撇了撇嘴:“没事,池摄影师长得帅气,业务能力又好,自然受欢迎。” 池逸喝了口水,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考虑是否真的要邀请CC作为自己摄影对象。 一张照片不仅需要上好的设备和绝佳的光线,更为重要的是摄影者和被拍摄对象的良性互动。 池逸直觉这个CC或许会是个刺头。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响起:“CC?” 池逸闻声扭头,便见一个女人画了精致的浓妆,阴沉着脸跑到他们跟前:“CC你怎么提前跑过来了,前面还有个采访在等着……”她正说着,可当视线移到池逸身上时,却愣了愣。 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佯作自然道:“您就是池摄影师?恭喜入围。” 池逸不认识眼前的人,更不知她是从何知道自己入围哈苏大师赛的事情,于是姑且只能猜测是Andew那个大嘴巴抖出去的。 “谢谢。”池逸礼貌道,他隐约听见不远处有人叫西明,女人应了一声,转过头来瞧向纹丝不动的CC,不由叹了口气:“随你。” 说罢转身而去,池逸瞧着她离去的身影发呆,西明这个名字没来由有些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过。 不过现下,既是难得和CC同桌的机会,不如先试试沟通一番,池逸这么想着,于是开了桌上的酒,倒了一杯递给CC。 CC看了他一眼,接过香槟杯,却只是放在桌上,男人指节分明,微微侧着头,开口时带着几分笑意:“有劳,我不喝酒,池摄影师是有什么想说的?” 池逸见他坦然,也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CC,我最近打算拍一组专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模特。” 他说得直白,话毕,面前的CC不说话,仍透过那银质的面具打量着自己,池逸不大喜欢这种被打量的感觉。 “如果档期无法……” “我还没拒绝呢。” CC温柔的语调强势打断了池逸好心的台阶,堵得池逸哑口无言,他开始有些后悔开口说话了。 “所以?”池逸盯着男人的银灰色头发看,他忽地怀念起自己的银发了,继而又想起了程琮。 为什么会在一场毫不相关的慈善晚宴中想起他呢,池逸自己也说不准,他眨了眨眼,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到眼前的CC身上。 CC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只腿翘在另一只腿上,双手交叠,嘴角微微翘起:“晚宴的最后,我有个特别表演,你可以在休息间等我。那时我们再好好谈谈。” “对了。”CC探过身来,他们之间的距离猛地拉近,CC的呼吸喷洒在池逸的耳旁,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拨弄着耳根,“那张房卡,我没收了。” 池逸只觉胸间的口袋一空,眨眼间,他们的距离再次拉开,CC的指间卡着那张房卡,他站起身绕过池逸:“一会见儿,小……甜心~” 池逸选择性忽略了他后面的称呼。事实上,他现在对CC的第一印象差到了极点。 边来忙活完,过来池逸身侧时,只见池逸垂眸沉思,他伸手在池逸眼前晃了晃,被池逸毫不留情拍开,方才收手:“怎么了?” “没,刚刚见了CC一面。”池逸心不在焉,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何,方才CC近身的瞬间,池逸竟将那张脸看成了程琮,尽管他知道这并不可能。 “CC?他跑你这干什么?这人刚刚在前面采访做到一半,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扭头就跑,把人记者晾一边。”边来耸了耸肩,“但没办法,人家咖位大,任性也能有兜底。” “确实……”池逸想起方才短暂的接触,点头认同。晚宴已经开始,池逸把手机调了静音关机。 但如果他此刻打开手机,一定会发现十三司的群聊中,群名称为西明的人发了几张晚宴的图片,图片的主角正是自己。 好不容易熬到晚宴的尾声,池逸悄然离席,问了工作人员休息室的位置,一路跟着来到后台。后台相对前厅更为僻静,白炽灯一闪一闪,平添些静谧。 工作人员指着前方那拐角:“拐过去就是休息室了,您自便。” 池逸朝工作人员道了谢,可转过拐角,一个瘦削的身影堵住了他的去路:“池哥!” 是薄社。 他脱去了外套,单穿了那花边衬衫,没系扣子的位置染了一滩红渍,隐隐能闻到红酒的香气混着橘香纠缠在这走廊中。而薄社眼眶通红,宛若一只饱受欺凌的小猫,软软唤住池逸。 池逸一顿:“怎么回事?” 薄社摇摇头,吸了吸鼻子:“没事,就是我给CC哥敬酒的时候没太注意,撒到身上了。” 池逸皱眉,联想到圈内的一些霸凌现象,不由蹙眉:“CC欺负你了?” CC的咖位可以让他为所欲为,他既不怕得罪大记者,又何谈欺负一个小明星? 池逸向来看不得这类事情,咖位大不代表可以肆意妄为……更何况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尽管池逸对眼前的人也没有多大好感,但出现这种事情,他还是想能帮则帮:“我带你去找CC问明白。” “池哥……”薄社拉住他的衣摆,一脸难为情,“要不,还是算了,没事的。” “什么没事?”CC的声音在走廊的另一头响起,他的西服还未脱下,刚下台就瞧见池逸和那个小男生拉拉扯扯,他此时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刚好。”池逸见到CC,便径直拉着薄社走上前,对上来人的视线,他目不斜视:“把别人的衣服弄脏了,最基本的道歉都不会吗?” CC看了看池逸,又看了看他身后一副小人得志嘴脸的男孩,自己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却平白背了一口巨锅。 他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难得头顶冒出问号,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什么?” [奶茶]程琮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一口大锅扣到了他头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晚宴 第23章 壁咚 “咳咳……” 被迫顶了一口巨锅的程琮干咳了一声,斜倚着灰色的墙面,半笑不笑盯着池逸。 池逸被他盯得发毛,不自觉皱眉:“不道歉么?” “在我道歉之前,池摄影师也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程琮道,他瞥见薄社在身后轻轻拽了拽池逸的袖口,一幅难为情的模样。 池逸不喜欢被触碰,他下意识避开的动作落在程琮眼中,程琮不动声色弯了弯唇角,气定神闲等着池逸开口。 “池哥,要不还是算了,我们惹不起CC……”池逸还没说话,那薄社倒先开了口。 程琮方才舒展开的眉头再一次紧蹙起来,不等池逸说话,他嗤道:“惹不起但碰瓷得起是吗?” “不,不是……”薄社涨红了脸,匆忙辩解,他原本只想在池逸面前卖个惨,拿了CC当幌子,但他未曾想池逸会如此较真,当真要带着他来CC面前,还那么凑巧,碰上了CC,事到如今,也就只能一口咬死。 “哦?刚才池逸说,我欺负你了,你不如好好说说,我是怎么欺负你的?”程琮面无表情道。 薄社深呼吸了口气,他并不看向程琮,而是面向池逸道:“池哥……你信我吗?” 池逸看看CC,又看向面前这个精致得像布偶猫一样的男孩,良久,他叹了口气:“你说吧。” “刚才我去找CC哥敬酒的时候,分明是CC哥灌了我许多杯,我实在是喝不下了,可是怎么哀求都没有用,但CC哥咖位大,我也不敢反抗,只能将那酒都喝了,然后……然后趁着CC哥上台的时候,我便来了卫生间想要换衣服,没想到,没想到会遇到池哥。” 薄社一口气说完,眼眶却更红了。 池逸默不作声又听了一遍,他抬眼,迎上CC的视线:“CC,如果这真是你做的,那么道歉吧。” “若是我说,不是我呢?”程琮双手抱胸,当他的视线转向薄社时,他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怎么说呢,你叫薄社吗?” 薄社点了点头,他有些捉摸不透CC话中的含义。 “有一点你说对了。”程琮启唇,“我确实比较恶劣,嗯,也睚眦必报。” “不过,得看对象。”程琮将视线重新转到池逸身上,目光炯炯,“我只对池摄影师这样。” 还在等解释的池逸一顿,紧接着下一刻,程琮拉住他的小臂猛地一拽,池逸不设防,只觉天旋地转间,“嘭”地一声,池逸被拉入休息间,被人抵在门上。 薄社眼睁睁看着池逸被CC拽到休息室,他迈步上前刚准备敲门,肩膀被人一拍,薄社回过头,是CC的经纪人—西明。 他打量起面前的女人,浑然不似方才那般柔弱不能自理:“你要做什么?” 西明挑眉:“CC和池先生还有事情要谈,至于你……” 西明笑了笑,薄社还没来得及疑问,后颈被人一击,登时失去了意识。西明扛起薄社,掂了掂重量,回过头瞧着休息室紧闭的门,不由叹了口气。 而休息室内,程琮将池逸堵在门上,一手插兜,右手撑在池逸身侧,他压下身来时,呼吸落在池逸的脸上,池逸莫名别扭,别过脸去。 “你究竟要做什么?”池逸冷冷道。 “唔,我刚刚好像说了,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程琮颇为好笑。 池逸皱着眉,他回过头来打量着面前的男人:“放我出去,薄社还在外面等着。” “与其慌他,你不如先自求平安,池逸。”尾调骤然下沉,程琮插兜的手伸出来,缓缓揭下面具,露出那张俊美的脸庞,一双招子直勾勾盯着池逸,池逸看清的刹那,下意识想跑,却又被禁锢在这一隅天地,动弹不得。 四目相对无言,良久,程琮幽幽开口:“现在想好说什么了吗?嗯?” 池逸:“……” 他现在只想跑路。 为什么CC会是程琮!程琮怎么还干起模特的兼职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让程琮给薄社道歉? 池逸很想穿越回几分钟以前,拉着那个无知且无畏的自己赶快跑路。 “你,真的没欺负薄社吧?”思量再三,池逸还是谨慎询问,尽管他觉得程琮不像这样的人,但结合自己对CC的第一印象,池逸一时也拿不准。 “……”程琮咬紧了后槽牙,都被自己逮住了,这人竟然还在关心其他人? 他愤愤道:“没有,你就没看出来他想攀上你这根高枝?” 池逸垂眸:“嗯。” 程琮惊道:“那你还帮着他?” 池逸辩解:“我以为你是那种……” 程琮冷笑着打断:“是了,我在你眼里大抵就是如此轻浮孟浪的二傻子,才让你这般戏耍我,池逸,假意答应我离职,然后再直接出现在十三司,你是不是还打算把我送你的花原样奉还写个复职快乐?” 池逸猛地抬眼,被程琮猜中了心思,他眼神闪躲,思索半晌,索性自暴自弃:“对,反正,我已经是十三司的正式员工,就算你再撵我,我都不会走。” 他说完,对上程琮眼神复杂。 半晌,程琮退开身,手里凭空多出一条项链,池逸眼尖,一眼便发现那是羽毛吊坠,他讶异,却见程琮垂着眼,将那吊坠替池逸系上。 “你?”池逸惊疑不定,程琮低下头时,发梢蹭到他的皮肤,带来轻微的痒意。他忍着那股痒意,偏开头,神色不算自然,“这算是承认我了?” “有人赖着不走,我平白赚个劳动力,何乐不为?”程琮的声音低沉,系好那羽毛吊坠,他不自觉多看一眼,只见银色的吊坠悬在白皙的颈部,羽毛的尾端刚好垂到锁骨处,凌乱了雪白的衬衫领子。 程琮无来由想喝水,他舔了舔嘴唇。奇怪,程琮本人属于吊儿郎当那一派,衣服也不会好好穿,更别提有什么强迫症,可看着这微敞开的领子,他抿了抿嘴,那领口露出内里的肌肤…… 雪白的究竟是领子,还是那肌肤,他竟也不太确定了。 池逸被他盯得发慌,他们现在的距离过近,早已突破了社交的安全距离。就在他想开口时,却听得程琮启唇:“怎么不好好穿衣服?” 池逸:“?” 便见眼前的男人又抬起手,将羽毛吊坠塞到衣服里,又将最上层的扣子端端正正扣上,松了口气般,这才往后退开一步,迎上池逸诧异的视线:“不用谢。” 池逸:“……” 他没搭话,抬手要把那颗纽扣松开,却被程琮抓住手。 池逸瞪了他一眼:“松开。” “不行。”程琮回到,“这是老板给你的命令,你不想回十三司了?” …… 池逸深呼吸了口气,默念小不忍则乱大谋,遏制住自己想要揍人的冲动,他无奈道:“我不动,你松手。” “我能信你吗?”程琮狐疑道,池逸这个人在他这可没有什么信誉可言。 “嗯,说正事。”池逸调整好情绪,“你既然是CC的话,那有时间接受我的拍摄吧?” “哦,我以为你会好奇我的发色呢~”程琮松了手,从边上拉来个凳子,靠在凳子背上抱着手道。 “变换发色对你们应该很容易。”池逸说,程琮既是玄鸟,若不会变换自身的法术,那未免有些拉了。 “可以,档期方面你和西明沟通,没有任务我都行。”程琮点点头,随即勾起一边嘴角,“说完了?” “嗯。”池逸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程琮看出他的迟疑:“想说什么?刚才的事情?” “你,和那个薄社有恩怨?”池逸想了想,只能找到诸如此类的理由,尽管他还想到另一种可能。 “嘶……”程琮凑过身来,“你谈过恋爱吗?” 池逸皱眉,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摇头:“什么意思?” “啧,出任务的时候你那股机灵劲去哪了?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说……”程琮忽地又凑近,他数着池逸的睫毛,“是你被人家灌了**汤还是你对我的偏见有点大呢?” 池逸哑然,他忽地想起方才晚宴上CC的冒犯,原来都是程琮的戏弄。他有些恼怒,但平白又生出几分心虚,自暴自弃怼道:“你怎么会做模特?” 如果程琮不做模特,那么他们不会在这相遇,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他本该捧着一束写有复职快乐的花束出现在十三司门口,然后耀武扬威般把花插到程琮的办公室。 可计划出了点意外,嗯,意外有点大。 程琮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逃避什么?” 池逸无可奈何,只得择中道:“是对CC的偏见。”他哪敢对老板程琮有偏见,只对模特CC有偏见罢了。 “你没看出来,薄社想和你开房间吗?”程琮说到这时,冷笑了一声,“你要是喜欢这样的,我只能说你眼光真差。” “哦。”池逸面无表情,本要说出口的否决在唇齿间拐了个弯,“确实挺差。” 凳子在地上拖出尖锐嘶鸣,程琮一时没站稳,在堪堪倒地前维持住身形,他震惊地抬起头对上池逸,“你喜欢他那样的小白脸?” 池逸没说话,他并不喜欢,说来奇怪,他方才只是想瞧瞧程琮破防的模样,如今瞧到了,他偏过头试图掩住那似有若无的笑意,偏偏被程琮捕捉到那稍纵即逝。 “你在骗我?”虽是质问,可听着像松了口气,程琮竟也没有恼怒,他歪头,俏皮般朝池逸送了个Wink,“我就说嘛,你喜欢他不如喜欢我。” 池逸实在无语,敛起笑意,他回过头来,迎上程琮一双似深潭般的眸子:“那我眼光差点也可以。” 程琮:“!什么意思!我那么不堪?” 他皱着眉打量起自己:“不应该吧,我那么完美的身材,那么完美的脸蛋,不可能比那个小白脸差啊……” 池逸实在忍无可忍,手搭在门把上:“行了,我不搞基。” “哦。”程琮干巴巴回应,他似是呆滞了一会儿,又接下句,“我也是。” “对了……”在池逸开门出去的片刻,程琮又一次叫住他,池逸回过头来,等着程琮的话,“明天来趟十三司,做个检查。” “好。”池逸顿了顿,“程司。”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称呼程琮。 程琮眼睁睁看着池逸就这么出了去,他抓了抓头发,似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魔怔了似的,竟还和那小妖精作对比。 不过……程琮神色暗了下去,他的指尖残留着池逸身上的橘香,他不自觉嗅了嗅,嗯,想吃橘子了。 他很快调整好情绪,从兜中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几声滴滴后,电话被接通:“西明,那个小狐狸处理得如何?” 电话那头除了女声,不时传来几声狐狸的呜咽,西明道:“只承认了是妖精,那先带回司里?” “嗯,我马上过来。”程琮挂断电话,又想起池逸之前护着人的模样,不由咬紧了后槽牙。 再见到薄社时,薄社早已不是那个精致的男明星,他被西明打回了原形,一条白生生的狐狸被西明提溜着后颈,无精打采垂着脖子。 此时晚宴已经散场,西明找了个无人打扰的房间。于是程琮也换回原形,先前灰色的头发变回了黑色,两撮红蓝毛依旧显眼,他抬眼,打量着狐狸,嗤道:“为什么接近他?” 狐狸抬头:“你要对我作甚么?你知不知道我祖爷爷的表哥的堂叔的舅妈的老祖是白泽身边的雪狐!” “哦。”程琮波澜不惊,“你都搬出你那远房亲戚了,应该也知道十三司的厉害,说说,为什么接近池逸?” 狐狸闭上嘴,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西明见状,在它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狐狸哪受过这委屈,当即缩起尾巴呜呜哀嚎。 “这就怕了?”程琮冷笑一声,“你尽管嚎,我们有的是手段。” 狐狸哭道:“你们太卑鄙了!怎么能打屁股啊啊啊!狐狐不干净了啊啊啊!!” “西明,把嘴堵上吧,好吵。”程琮厌厌道。 西明正要堵上它的嘴,却听得狐狸喊道:“等等,等等!我说!我也是受人指派的!” “受人指派?”程琮蹙眉,静等着狐狸的下文。 狐狸使劲点头,报了个名字,却见程琮听到名字的瞬间,眉头狠狠一沉。 喻泽陆,怎么会是他!? 欧克,下一章进入第二卷,打个预防针第二卷会有追逐战以及下一章开始阴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壁咚 第24章 纸人 池逸再次恢复意识时,莫名的阴森湿冷涌上他的四肢,他想抬头,却发现自己被禁锢在了床上,无法动弹。 池逸:“?” 池逸的脑子还不大清明,他扭着头,用最大的角度尽可能看清自己所在的位置:这里静得连呼吸声都是噪音,过多的冷气让人不自觉发抖,不远处的黑暗中时不时传来叮咚的金属碰撞的声音,他余光间,仅能隐约瞧见一侧的架子上摆放着各式刀具。 待他勉强回过神来,感官复又重新运作,于是刺鼻的消毒水味肆意侵占了他的嗅觉,池逸皱着眉,几乎是瞬间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在太平间。 乍一得出这么个结论,池逸头皮发麻,这意味着,他和一堆尸体共度了不知道多久。 恰好系统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天地响了起来:“呜呜呜宿主呜呜呜,你终于醒了,我们怎么出去啊!这里没有信号完全发不出消息!” 池逸想抬手,又想起那禁锢着自己的束缚带,他摇头:“系统,我昏睡了多久?” 系统哭哭啼啼:“没有信号连不上网,人家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嘤” 池逸叹了口气,他的视线中只余顶上的白炽灯,不能坐以待毙,他想。 池逸遇到那个男人,是在离开慈善晚宴后,在回家的路上。那人凭空出现在了道路中间,池逸在看清的刹那,几乎是踩死了刹车,车子险险停在那人面前。 池逸觉得那人眼熟,可又说不清在哪见过,他摇下车窗探出头刚想询问,可看清时,他倒吸了口冷气,横在路中间的哪是个人,分明是个纸扎的人偶。 之前一直没说话的系统终于上线,颤颤道:“宿主,别搭理,走走走。” 听到系统的话,池逸也反应过来,他这是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他捏了捏悬在颈间的羽毛吊坠,莫名安了心,他摇上车窗,忽视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纸人,一脚踩下油门。 可这只是一个开端。 从兰屿到池逸所在的小区一共要经过4个十字路口,而池逸在每一个十字路口都看见了纸人。 事已至此,池逸舌尖顶着腮帮:“如果我回家,这东西会不会直接追到家里去?” 系统想了想,煞有介事道:“还真有可能,宿主打算怎么办?” 池逸略一沉吟,当即拿出手机导航:“去最近的派出所。” 他就不信那东西还敢跟过去。 去派出所的路上竟然出奇地顺利,他们竟没有再见到那纸人。晚上的派出所有辅警值夜,池逸简要说明了缘由,只说是刚才有人跟踪自己,辅警一听,当即抄起了警棍跑到门口张望,街道上尽是行迹匆匆的人影,可疑的人却一个儿没见着。 辅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过头,却见小帅哥神情紧绷,不似作伪,他进了门,多问了几句,试图劝一劝,说不定只是错觉。 可耐不住那小帅哥坚持,小帅哥又只要求在这金属椅子上坐着待到天亮就行,辅警想了想,给人拿安检仪测了测,便由着他去了。 眼见着这人定定坐在长椅上,也不玩手机,抱着手正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大有一幅要坐到天荒地老的架势,辅警琢磨着,转身从椅子上拿了床小毯子递给池逸:“那啥,夜里凉,看你穿的少,别给冻感冒了。” 池逸一愣,接过那毯子,指尖覆上毯子特有的毛绒质感,裹在身上多了些温暖:“谢谢。” “是家里遇到什么事了吗?”另一人从房间里走出,将热水递给池逸,问道。 池逸摇摇头,短暂犹豫,还是接了纸杯:“谢谢。” 他抿了口水,温水下肚,仅存的寒冷也被驱逐殆尽,他的戒心也随着这暖意渐渐放下来:“还是觉得有人在跟踪我,我不认识他,我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啊,同志,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池逸撒了个谎:“持续有一个多月了。”他无法将自己的灵异遭遇诉诸于口,只能用他们能接受的方式说明,“我,就借住一晚上,不会添麻烦的。” 他抿着唇,两名工作人员也无奈何:“行,那你就先待在这,差不多了就回去。” “嗯。”池逸连连点头。 “宿主,这个纸人我感觉有点眼熟。”系统道。 池逸凝眉,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嘶,嗷想起来了!那种做工很像喻家的产品。” “喻家?”池逸心想,或许是什么钻研的邪术的世家,能做出这种邪气的纸人,能是什么名门正道。 系统解释说:“喻家世代以纸人为生,他们制作的纸人栩栩如生,可通两界,正因如此,一些人家会花高价聘请喻家人为其逝者专门制作纸人,不过近些年来,喻家避世不出,唯一活跃在外界的,只有喻家那个喻泽陆。” “喻泽陆……”池逸觉得这名字熟悉,他忽地记起,去医院看望摄提时,病床一旁标注的医生正是喻泽陆。 “他是他们那一辈最离经叛道的,没有继承纸人的技艺,而是选择当一名医生。”系统叹气,“没记错的话,他的天赋本来是最高的。” “原来是这样。”池逸垂眸,“那我们能找他帮忙么?也许他会知道如何处理。” 系统不太赞同:“宿主,喻家人性格古怪,为了宿主的安全,不太建议单独前往,宿主要不问问程琮?” 池逸略一思量,系统说得在理,更何况,纸人与喻家脱不开关系,那么自己这次遇险,也有可能和他们有关。 他低下头,拿出手机正准备拨给程琮,却嗅见一股似有若无的纸钱香味,他疑惑地抬起头,突如其来的困意席卷大脑。他抱着手机,可半晌没有任何的动作。 时间仿佛停滞,有人推门而入。 那人二八分的头型,穿了一件米色的风衣,他的手上拿了把剪刀,径直走到池逸的身前。 “走吧,我来接你了。” 池逸迟钝地抬起头,可他看不清眼前人的样貌,他想反抗,可身体竟不听话似的,浑身的关节仿佛被人操纵着,他站了起来,目光平移到那辅警身上。 “家,人,接,我,了……我,先,走,了。 ”几乎是一字一字往外蹦,池逸动作僵硬冲辅警解释。 而那年轻的男人明显要从容得多,他一只手扶在池逸的肩上:“辛苦同志了,我表弟他脑子有点问题,经常跑出来,嘴上还说被跟踪之类的,给您添麻烦了。” 说着,还拿出身份证和任职证明给辅警,辅警一瞧,嘿,20多岁就是主治医生,他瞥了眼一旁的池逸,池逸乖顺地低下头,活脱脱像个犯错的孩子。 只是临走时,池逸的一只眼珠转了转,直勾勾盯向辅警。辅警觉得后背发寒,他回过头一看,只见那对兄弟的背影逐渐远去,可…… 辅警说不出那奇特的诡谲。 外头,怎么起雾了? 池逸一进到那雾中,只隐约瞧见一个女人,对着镜描眉梳发。下一刻,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便身在这方天地。 他的大脑总算开始运转,缓慢地会想起此前种种,眼下最要紧还是离开这。池逸想起方才瞧见的手术刀,离自己的距离不算远,他伸长了脖子,费劲想去够到。 还不够,他挣扎着,病床因着他的动作发出嘎吱的声响,轮子也往前了一些,他离手术刀的位置更近了。 还差一点,池逸再接再厉,他耗尽了力气挪动,一贯白皙的脖颈青筋尽起,池逸涨红了脸,还差一点,快够到了。 “嘻。” 忽地,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池逸猛地停下了动作。他连呼吸都不敢太重,在视线有限的情况下,他只能粗略判断那声音从后头的柜子处传来。 他凝神细听,可过了许久,除了方才突兀的响声,太平间依旧安静,像死人。毕竟,这里也是尸体暂时的庇护所。 池逸紧张到了极点,他咬着发颤的嘴唇,一面继续挣扎着靠近那手术刀,一滴泪不动声色顺着脸颊滑落。 舌尖传来金属独有的气味,就在池逸堪堪咬住手术刀的刀柄时,后头又有了动静:像有人打开了柜门,从里头推着架病床,池逸耳侧是圆轮在光滑的地板滑行的声音,那声音离他愈来愈近。 而后,声音从他的身后消失。 三生医院的特护病房中,年轻帅气的医生翻着病房记录,打开笔套,娴熟地写下什么,随后将黑笔插入胸前的口袋:“行了,目前恢复效果不错,再观察三天,如果没大碍的话,三天后就能出院了。” 摄提点头:“好。” 医生查完房,却仍在病房中,他看向一侧正打盹的苍鹿,好笑道:“程琮没来么?” 摄提道:“他还有事。” 纪枕椿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小喻,来查房啊。” “是呢,苍鹿大人看着挺累,不如也来医院挂个科看看,给我们弄点业绩。”医生拉起口罩,遮住微微勾起的唇角。 苍鹿揉了揉眼:“小问题,用不着来医院,对了小喻,我听你家大哥说你要结婚了?” 喻泽陆一顿,笑得有些无奈:“是了,过几天就是,请柬还没来得及给十三司发。” “没事儿,不过,那姑娘是个人类?”纪枕椿眯着眼,带了几分审视。 喻泽陆道:“是人类,不过她知道我们家的情况。” “那就好,改天带我们见见这姑娘。”纪枕椿顶着张正太脸,端着副长辈的语气。 喻泽陆笑了笑:“放心吧,下次会见到的。” 他双手合十,状似恳求道:“苍鹿大人饶了我吧,我这还有一沓病历没写呢。” “行行行,快去上你的班吧。”苍鹿眼见喻泽陆松了口气般,飞也似的逃出病房。 纪枕椿眨着眼,扭头看向摄提:“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 摄提无语,淡淡道:“老登味收收,味太冲了。” “切,你不懂,我这是关心小辈!不过……”纪枕椿顿了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嘀咕着,也没太多放在心上,不多时便沉浸在游戏的天地中。 喻泽陆站在门外,他从兜里掏出正震动的手机,他随意一瞥屏幕上显示为程琮的来电,随即手上用力,屏幕登时粉碎。 他把手机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中,“叮”提示音响起,电梯到了他的楼层,喻泽陆不知从哪拿出片酒精棉,细细擦拭着手指,电梯门再度关上。 刚才的医生已然不见。 这一次的拨打仍旧显示对方无法接听,程琮抿着嘴,从狐狸那里得知喻泽陆打算绑架池逸时,他打给池逸的电话便再未被接起。 狐狸耷拉着脑袋:“我能回去了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哇,你问喻泽陆去!” 程琮并不搭理狐狸的叫嚷。 “西明,带狐狸回十三司,联系喻家人,我要让他们给我个交代,敢绑架我的人,真是胆子肥了。”程琮带着火气,同西明布置完任务,咬破食指的血,黄符已认识了池逸的气息,不多时便显出一行猩红的血字。 程琮快速略过,黄符上显示池逸位置在太平间,想来应当是三生医院的太平间。他暗暗握拳:“喻泽陆,你究竟要做什么……” 可当他追到医院时,黄符上的字迹又发生了变化,程琮看完字,又抬头盯着眼前的建筑,追踪符显示,池逸的气息出现在了几公里开外的地方。 黄符从不出错,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喻泽陆做了池逸的纸人作为替身,以此混淆真正的池逸所在的位置,从而拖延时间,达成自己的目的。 程琮不再犹豫,径直跑入医院。若他记得没错,喻家的纸人还有个有意思的用处。 在那声音消失后的不久,池逸又听见了。 是一道女子的叹息声。 池逸敏锐地捕捉到与此同时伴随的纸张摩擦声,他嘴上还叼着手术刀,汗珠滚落,呼吸沉重,他做好了以命相搏的准备,却未曾想那东西没有过多的动作。 不过几许,解开了池逸从手到脚的束缚带。 池逸得以坐起身来,于是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是个纸人,似个活人。 新鲜的小七!其实还是想念放假……以及,有没有什么比较搭配的歌分享()想找找感觉最近没找到合适的歌感觉干巴巴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纸人 第25章 幻城 耳畔是时而的鸟鸣啾啾,脸颊上溅了冰冷的水珠,在池逸愣神的片刻,他身在一个木屋。背靠瀑布湍湍巨流,外头一轮十字绣般的旭日规规矩矩挂在天边,全然一副田园般的诗情画意。 分明是白日,可屋里伸手不见五指。 池逸捏了捏颈间的吊坠,心中暗道:“系统,那个东西还在吗?” 系统道:“它就在你面前。” 话音刚落,屋里角落的蜡烛凭空亮了起来,照出身前一张艳丽却毫无血色的脸,那是一张标准的美人脸:两弯柳叶眉,一双含情凤目,唇不点而红。 美得毫无生气。 池逸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人便往前一步,池逸往旁挪了一步,那人也顺着他的方向挪了一步,无论如何,池逸总能看见那张脸。 他皱眉,也许眼前的脸称不上血腥暴力,可总有丝丝缕缕的违和感。 “心脏。”声音从它发出。 池逸发现,它的嘴巴并没有张开,过去那么一段时间,没有眨眼,没有微表情的变化,它确实是一具极像活人的纸人。 它为何会在这? 池逸移开眼,深呼吸了口气,并不理会这东西,他暗暗倒数了三秒,倒数至一时,池逸呼出那口气,拔腿往门的方向跑。 跑出了屋子,外头的景象却不似屋内看到那样,他回到了太平间。 “滴答”天花板的水滴到了地上,形成一圈小小的水池,池逸颤着手,那纸人复又出现在他的面前,歪着头,打量他:“为什么,要跑?” 池逸死死盯着它,退后一步,景象再度变化,他又回到了木屋中,透过窗间可窥见外头清流啾鸣,岁月静好。 池逸不信邪似的,又跑了出去,于是再度出现在太平间,那人依旧歪着头,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幅度。 池逸紧紧握着拳头,这一刻,他是真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拿尼康先砸了再说,还是系统及时劝阻了他:“别,别攻击,万一它发怒了,咱们真就完了,我们现在可能已经不在传统意义上的空间了。” 池逸一怔,默默松了拳头:“什么意思?” “我们应该是进入异空间了……”系统顿了顿,“宿主,你的命格是真的吗?” 池逸猝不及防被这么一问,他也发懵:“嗯?” 系统道:“那么正常的命格,为什么老是会遇到这些事情。” 池逸扶额,他也不知道,从他有记忆时起就从未遇见这些怪异的事情,直到开始接触十三司,如果说张浩然那次是巧合,那么这次又是什么。 说到张浩然……池逸福至心灵问道:“如果发动异能和这个东西谈判,你觉得如何?” “你还有别的招吗?”系统道。 “你还有别的异能发放吗?” 系统怒道:“我是什么异能发放工具吗?遇到一个发放一个?我要是有早拿出来让咱俩赶快走了,也不至于被困在这那么久!” “啧……”池逸眯着眼,纸人不像是能谈判的样子,他们没有记忆,没有情感,更没有生死,仅是一具寄托着期盼的傀儡。 他还未想到有效的方法,却见那纸人缓缓向他伸出手,紧接着,池逸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又一次,池逸站在了屋子里。 池逸转过头,这纸人一直把他拽回屋中,这个木屋,究竟有何用处? 纸人忽地开口:“陪我。” “嗯?”池逸打量着纸人,这东西似有自主意识,应当与寻常的傀儡不同,他试探着靠近,“陪你做什么?” “买胭脂。”纸人道。 “胭脂……”池逸抬眼,敏锐觉察出其中的语境,“去哪买?” “你的话真多。” 池逸没想到这纸人还会避开他的问题,他转而询问系统:“喻家会制作这种纸人么?这种纸人该叫什么?” 系统思索一番,答道:“喻家对这方面忌讳颇多,纸人通两界,一旦开了灵窍,便难以掌握,这东西,明显是个开了灵窍的,不过是不是喻家的,还有待商榷,你应当发现了,它太像活人了,等会你找机会跟它有个接触,摸摸它的皮,看是不是纸做的。” “好。”池逸应道,他看向纸人,“现在陪你去买胭脂?” “嗯,现在,走吧。”纸人走出了门,池逸看着门,有些犹豫,可当他踏出去时,外边不再是太平间,他们身在集市中。 街上人来人往,不算宽阔的路面挤满了摊贩和来来往往的人,一侧的墙上生了霉,爬满了青苔,散出阵阵恶臭,可前头便是一家包子铺,于是包子的香气夹杂着这恶臭悉数涌入池逸的鼻腔,池逸闭了闭眼,堪堪压下恶心。 纸人带着他穿梭在人流中,如履平地。 这集市好似就该如此热闹,可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池逸狐疑地回过头,霎时瞳孔皱缩,那方才擦肩而过的人不约而同定在了原地,而那些人的脸上无一例外,都没有五官。 身前多热闹,身后多寂寥。 池逸压下恐惧,跟在纸人的身后低头前行。 “你叫什么名字?”纸人问他。 池逸想了想:“阿迟。” “撒谎。”纸人的话中带着笑意,让人分不清是开心还是恼怒,“我叫,李拥雪。” “李拥雪?”池逸看向纸人,一个纸人拥有自己的名字,拥有堪比活人的容貌,它近乎脱离了傀儡纸人的范畴,那它,究竟算什么东西? “算个屁。”程琮眼神冰冷,“喻泽陆,你凭什么认为绑架池逸的事情就能这么算了?” 金属的物面拉长了程琮与对面人的身影,他们的头顶吊着一盏白灯,几只虫子盘旋在白灯周围,发出令人厌烦的嗡鸣声。 喻泽陆笑了笑,摘下眼镜,露出一双永远笑意盈盈的眼睛:“难道我开出的条件还不够么?” “还是说,食疴草的价值竟还比不上一个人类,十三司何时那么有同理心了?”喻泽陆笑道。 “哦不对,你们寻找食疴草,应当是为了复活那个队员吧?为了人类放弃自己的队员……哈哈,你们十三司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绝情啊。”喻泽陆说着说着,竟还鼓起了掌。 程琮没有耐心再同他耗下去,径直打断了他的话:“池逸究竟在哪?” “Fine,看来程司真要为了人类放弃食疴草,可是,我凭什么告诉你……?”喻泽陆话还未说完,一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程琮要比他高出一个头,他冷冷瞧向喻泽陆,喻泽陆也难免打了个寒噤:“喻泽陆,你们喻家背地里做的勾当,当真以为我们不知道么?” “知道又如何?”喻泽陆头歪向一边,瞧好戏般,“程司这是想要威胁我,让我吐出池逸在哪啊。” 程琮干脆利落一刀下去,却不见血,眼前的医生成了纸人,仅剩他的声音:“程司,没想到您也有吃瘪的一天。” 程琮的眼神更冷了,他抬眼扫过太平间,吊顶一盏白炽灯闪着刺眼的光芒,这里充斥着死亡与腐烂的气息。 就在方才,他逮住刚进太平间的喻泽陆,原准备在这里拷问一番,再找池逸的纸人,没成想喻泽陆是个狡猾的人,不仅给自己做了纸人替身,在太平间中更无池逸纸人。 但气息来自于太平间…… 程琮的心一沉,一抹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他拿出手机,拨给了喻泽州。 “程琮?”对面的人似是疑惑。 程琮道:“喻家的幻城术不是失传了么?” 对面沉默了一会,喻泽州道:“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的人,被你弟弟带走了,我怀疑你弟弟用了幻城术。”程琮言简意赅,“如果我的人出了什么事,你们也不用找我求情了。” 还没等喻泽州开口说些什么,程琮便挂断了电话。 喻家纸人有一点好处,即在于可通两界,哪怕是幻城。 程琮垂眸看向那纸人,撇了撇嘴,还是认命地拿了起来。他咬破食指挤出血滴在纸人的额头,嘴中念念有词,只见一道金光显现,将程琮笼罩在其中。 太平间复又回归寂静。 “李拥雪?”池逸试着唤它,它嗯了一声,仍是继续走着。 “还没到么?”池逸越过纸人,长街一眼望不到头。 “你带我来这,究竟要作甚?”池逸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扫到一旁的包子铺,他们看似一直在往前走,可分明重走了一遍方才的道路。池逸扭过头,瞧向那墙角的青苔,他们又来到了一开始的位置。 按这种走法,恐怕走一辈子都无法到达纸人口中所谓的胭脂店。 “我,想买胭脂。”纸人僵硬地垂下头,它无法很好地做出表情的切换,噙着笑,可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叫人以为被谁欺负了似的。 “……”池逸忍了忍,终于没忍住,“除了这处,还能去哪?” 他无意识间带了几分训斥的意思,纸人一愣:“他说的,一直走,就是胭脂铺。” 池逸眯眼:“他是谁?” “嘘。”纸人扑过来,捂住他的嘴,“他来了,你……” 它还未说完,却将池逸猛地一推,池逸还未反应过来,眼前陷入黑暗之中,他的后背撞上一个坚硬的东西。 黑夜里,系统的声音幽幽响起:“宿主,咱们好像被困到棺材中了。” “棺材?”池逸蹙眉,伸手想推,却无法推动那棺材板,猛听得上头唢呐声响,一道尖锐的嗓音自上头传来。 “子时已至,起棺结亲!” 断在一些奇怪的地方,下章会很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幻城 第26章 祠堂 忽地,棺材被人抬起,池逸身形不稳,撞在棺材的内侧,却觉肩上沾上什么滑腻的东西,可棺材中实在看不清,仅能依靠触觉和嗅觉判断,那滑腻的触感让池逸不自觉蹙眉,他不愿再细想下去。 却在这时,外头的唢呐突兀地停了。 池逸呆的棺材相对简陋,若从外看,便可发现仅是一口薄棺,仿佛轻易便能破出个洞来,方才吵得不停的唢呐忽然停下,于是四周再次恢复了寂静,一点一滴的动作似都会打破这气氛。 池逸小心翼翼调整到一个相对舒服的动作,他也顾不上那棺材的内侧究竟沾了什么东西,便贴在内侧上,试图听清外头的动静。 他听见了一声轻笑。 语气有些熟悉,池逸一时想不起,他在哪也听过这样的声音,而后,便是极其细微的纸张摩擦声,过了一阵,纸张的摩擦声愈来愈大,奇也怪也,像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刻痕的尖锐嘶鸣。 分明隔了一层木板,却能听出死物的哀嚎与痛不欲生。 系统说:“宿主,捂住鼻子。” 池逸听话照做,可耐不住丝丝浓香争先恐后涌入他的鼻腔,侵占他的肺部。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愈加模糊,闭眼前,池逸隐约见棺材中现了一缕光,他瞧清了棺壁内侧的黏液:像某种植物的奶白色汁液一般,浓香便是从这传出,香到几欲呕吐。 池逸在控制不住想要呕吐前失去了意识,青年安详地躺在棺材中,手上不知何时捧了一朵曼陀罗。 他在宅子里。 池逸的童年在外祖父的老宅中度过,老宅在乡下,是典型的中式建筑,又建在背阴处,平日进了老宅,若不穿件外衫,必然要冻得直打喷嚏。 宅子占地大,也就过年时热闹些,平常只有外祖父和外祖母两人,还有那时年幼的池逸,池逸从小便不是闹腾的性子,更不轻易与外人结交,于是总对着宅子的某一处发呆。 直到有一次,不过几岁的孩子为了捡纸飞机去到祠堂,在那满室香火中,有一人背对着他,外头被火烧了的天彻底成为黑夜的灰烬,纸飞机就在那人的脚边。 他怯怯扶着门框,喊了一声。 后来如何了,池逸也不大记得清,只是偶尔与祖父交谈起来时,祖父总爱揉揉他的头,笑道:“一场梦罢了。” 是梦耶? 眼前亦是梦耶? 池逸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老宅。 宅子常年阴冷,尽管祖母祖父对老宅精心打理,但一些角落的位置仍会长出青苔。 他在宅子的花园里。 他抬眼,不远处的半月门上刻了字:昭苑 昭苑中有一株木绣球,硕大的白色花团隐在两侧的绿茵中,后头是灰瓦白墙,浓淡相宜。昭园后是池逸的卧房,从榻上推窗,透过镂空雕花窗,便能见木绣球淋漓簇沓,皎若云絮。 池逸仰头,见那木绣球的枝桠上挂了盏桔灯。 那时自己总爱在夜里推窗看天,后来,这枝桠上便多了盏灯,伴着池逸度过几载光阴。 他复又低头,自己已然成了孩童的模样,伸手够不到那枝桠的桔灯。 走出昭苑,过了石桥,就是几间客房,日常总是上着锁。池逸循着记忆,再往前走,来到祖父祖母的卧房。 池逸踮着脚往里瞧,空荡荡的,桌子一旁立了个电风扇,桌子上还摆着孩子爱吃的糕点果脯,主人像是有什么急事出去了一般…… 系统幽幽开口:“宿主,你到底什么背景?” “嗯?”池逸乍一听到奶声奶气的孩子音,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声音,“这是祖宅,一直是祖父祖母住这。” “你外祖父外祖母做什么的?”系统道。 池逸歪头想了想:“我祖母有时会帮人看事,我祖父的话……应该是医生吧?” “你家的布置不简单。”系统老神在在,“就拿庭院来说,所谓‘玄武靠山,朱雀明堂’,你们这庭院的地势便低于主屋,这对于一般讲究风水的庭院布局无可厚非,宅子嘛,无非图一个‘藏风聚水’,但问题来了,你们老宅的大门就明显不符合风水结构。” “大门?”池逸想了想,“我们应该还没到大门。” “我是系统欸,这里可以直接被扫描成平面图的,走,去大门,你认得路的吧?” 池逸点头,依着系统的意思,方要回身,又似想起了什么,抬脚往前走,解释道:“以前祖父说过,在老宅,宁要多走远路,也不可走回头路,一面是教育我们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另一面,走了回头路,便不一定能回去了。” 系统默了默:“感觉更奇怪了,你赶紧领我去大门瞧瞧。” 池逸穿过堂屋,走到影壁前时,他微微皱了皱眉,记忆中的影壁雕刻是一种花,他如今看清了,那花在日常尤为罕见,无根无叶,妖艳异常。 他并未将这异常放在心上,领着系统踏出门:“看清楚了?” 系统颤着声儿:“你那什么外祖母给人看事,看得啥事?你那外祖父是医生?这医生正经吗?” 池逸一头雾水:“说人话。” 系统道:“这俗话说得好,前槐后桑,门前见桑树为大忌,易招阴邪上门,你家倒好,你看看门前这大大方方种着棵桑树,生怕人家妖灵找不到似的,你外婆是给人看事的,不可能连这都不知道!” 池逸盯着门前的桑树失神,家中接触类似的只有外祖母,外祖父虽也有些朋友,但也不见他捣鼓,从小时,外祖母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便是仁慈却又神秘的。 如今系统这么说……池逸又看了看那桑树,他记得很清楚,小时候他喜欢在桑树下乘凉,有时在桑树下一觉醒来,就能看见外祖母推门而出,笑盈盈说开饭了。 池逸深呼吸了口气,开口:“如果能回去的话,我会去问问外祖母。”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骗人是不对的,神婆果然不能尽信,哪怕是外婆。” 系统:“?”这给干哪来了,这还是灵异频道吗? 它忍了忍,咬牙切齿道:“有没有可能,我的意思是指他们故意的呢?” 池逸:“?” 这回轮到了池逸冒问号,他反应了一会儿,福至心灵:“你还是不信我全家都是人类。” 系统彻底抓狂,这是重点吗!? 它万分后悔,选人前竟然没有做好背调,实在是统生的一大失误。 系统忿忿丢下一句:“你要是能回去最好回去问问吧,桑树招阴,宅子里也阴,他们住这么多年一点事没有,正常人没这能耐。” 池逸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点,他沉默了一会儿,决定下次回老家时找外祖父母当面验证。 “天,红了。”池逸抬起头,只见不远处落日半规,将连片的天空烧成火色,火势绵延不尽,似要一直烧到天的一边。 一架纸飞机从池逸的眼前飞过。 “你去哪?”系统见他只愣了一瞬,旋即抬脚追着纸飞机而去,不由问道。 “纸飞机……”池逸搜索着脑中的记忆,“那是我幼年时,祖父教我折的纸飞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所以你就这么追上去?你难道不知道一个纸飞机在没有风的情况下,忽然飞过来很诡异啊!”系统怒道。 “哦。”池逸点头,但脚下的步伐仍未停下,“诡异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了,而且我总有种直觉。” “什么直觉?”系统问他。 池逸没再说话,只追着那纸飞机跑。 老宅的斜对面也是处宅子,不过是死宅。 所谓死宅,即是多年无主的宅子,不过每逢节日时,门前总会挂上灯笼,连清明也不例外,池逸那时年幼,只道街道办事处一定有强迫症,非得挨家挨户都得挂个灯笼。 纸飞机沿着死宅的外墙飞着,似在刻意引导似的,池逸跑得累了,停下来喘气的空档,那纸飞机便在原地打转。 待池逸捋顺气,复又重新往前走,他们跑过死宅,跑过村里的办事处,路过个小卖铺,小卖铺的老板突发心脏病,早已撒手人寰,池逸往里瞥了一眼,正对上那老板惨白的脸。 池逸暗暗加快了步伐。 直到来到一处建筑,纸飞机穿过墙,径直飞入了建筑中,池逸停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建筑,有些犹豫不决。 祠堂的大门巍巍壮观,立面为四柱三间五重檐,门楼飞檐戗角,上雕丹鹤图案,环绕海浪纹,那门匾上嵌四字浮雕:神枢鬼藏。 进,或不进? 池逸还没思考毕,却听得吱呀声响,眼前的门打开来,里头空无一人。 池逸踏了进去,村子里对祠堂极为看重,这祠堂的布局也颇为讲究,从前庭过棂星门到天井,又从仪门通过那甬道,才来到享堂前。 这享堂并非考古学里说的石质小型建筑,却是一大间屋子,村子里有个什么事儿,便聚在这享堂中议事,池逸透过窗户往内瞧了瞧,什么都未瞧见。 纸飞机从身侧一闪而过,池逸绕过享堂,追着纸飞机去到那最后的建筑——寝堂。 所谓寝堂,通常是安置先人灵位的地方,建筑也更为简单利落,可无端透着些阴森。 天暗了些。 纸飞机径直飞进了寝堂中。 池逸的眉拧得更深了,他确定自己没看错,也确定自己的嗅觉没出问题,寝堂屋中燃着蜡烛。 在那烛光中,一个模糊的人影若隐若现。 池逸还是走了过去,他站在那门前,门后满室烛光,供桌的牌位乱了位置,畏畏缩缩挤在一处,平添了几分滑稽。 寝堂中有一人,那人一袭玄裳,束起马尾,背对着他,面向那黑压压的牌位。 大火烧过般的天空留下满天的黑烬,唯有些许星斗熠熠生辉。 纸飞机乖乖躺在他的脚边。 池逸一时不敢辨认,良久,他还是启唇,怀着忐忑的心情,怯怯叫了一声。 “程琮。” 玄武靠山,朱雀明堂:即前朱雀后玄武,是四象构局,乡中建房讲究"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祠堂 第27章 洞房 “原来是你。” 那道人影转过身来,将幼童讶异与一闪而过的惊喜统统纳入眼底。 池逸抿了抿嘴,眼前的人身着古服,虽束马尾,可头上的两撮红蓝毛实在惹眼,他想答应,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无法发声。 瞧着幼童的慌张,那人轻笑一声,他将垂来身前的发丝甩到后头,俯身弯腰捡起地上的纸飞机,一步一步朝池逸走来。 他为何会在这?又为何穿着如此怪异? 池逸还未来得及深思,却见程琮与自己的距离愈来愈近。程琮的嘴边还噙着笑,奇也怪也,这厮平常笑得假惺惺,可偏偏这时的笑多了几分宠溺。 池逸没来由烧得慌,他低下头决意回避程琮的视线。忽地头顶传来绒绒触感,他一怔,抬头,程琮好笑般揉搓着他的脑袋。 池逸只觉又羞又恼,刚要开口,手上却被人塞了个什么东西,池逸咽下未尽的话语,程琮将那纸飞机塞到了他手中。 池逸抬眼,恰迎上程琮朝他歪头一个wink,随即手上发力,将池逸推了出去:“快回去罢!” 回去?去哪?这不是他的老宅么? 可下一刻,待他神色恢复清明时,他不在老宅,更不在那棺材中了。 他被放在了一个轿子里。 池逸蹙眉,他低头,却见怀中还有一架纸飞机。 方才竟不是梦么? 池逸讷讷道:“系统,电我一下。” 系统依言照做,随即便听得池逸微微倒吸了口冷气,池逸叹了口气:“好像也不是梦。” “宿主,咱们好像有点危险。”系统温馨提示道。 池逸回过神来,方才打量起周遭的环境:轿子里外皆蒙红布,他背靠软垫,面前悬一铜镜,镜中照出他的容貌。 池逸凑上前望,却更为惊诧,那铜镜中照出的人身着大红嫁衣,面覆脂粉,口涂唇脂,头戴花树钿钗冠,衬得人华丽富贵。 池逸心中纳闷,他分明是短发,如何有那么多头发戴珠翠,他不信邪似的往背后摸了摸,可霎时瞳孔骤缩,他竟成了长发的样式,这里果然古怪! 外头唢呐震天响,池逸掀开轿帘,外头雾气阖闾,前后四个纸人戴着瓜皮帽抬轿,剩下的纸人开路的开路,抬嫁妆的抬嫁妆,等等,自己哪来的嫁妆? 池逸还没惊愕完,又瞥见轿外的纸人提了盏灯笼,白灯笼在夜色中摇曳,衬出纸人脸上两团红粉,纸人似有所觉,僵硬地扭过头来,正正对上池逸全无所觉的脸。 池逸火速将轿帘放下,闭了闭眼稳定心神,这才开口问道:“系统,瞧瞧外面是什么情况,这些东西要把我送去哪?” 系统应下,没一会儿,又道:“宿主,这荒郊野岭的,但隐约瞧见前面有个骑马的人,应当是接亲的新郎。” 池逸闻言,方想掀帘,想起那瘆人的纸人,手堪堪缩回,兀自托着下巴分析:“李拥雪把我们弄到棺材里,棺材却又带我们回到了老宅,你刚才也看到了程琮吧?说不定,一切都是幻象,程琮也是捏造出来的幻象。” 系统若有所思:“好像也是,那会不会现在也是幻象?” 池逸点头:“我觉得有可能,先按兵不动,看看那要娶亲的新郎是人是鬼!” 他眼神晦暗,用力一拔,从那满头珠翠中拔了个簪子捏在手心,若有何不测,拿个簪子总也得拼个鱼死网破。 纸人的唢呐吹了一路,行到一处府邸,却是停了下来。 池逸坐在轿中,纸人将轿子轻手轻脚落了地,他猜想,应该是到了地方。 他听见了脚步声,脚步声离轿子愈来愈近,他忙将纸飞机塞进袖里,从一侧抓起盖头盖上去。 不多时,一只手探开车帘,朝池逸摊开。 因着盖头遮挡了大部分的视线,池逸只能隐约窥见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竟不是纸人?池逸心想。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自己的手递过去,由着他牵过自己下了轿。那人的触感竟也是人的肌理,毫无纸人的冰冷,甚至还有着掌心的温度…… 池逸思索,又想起系统说的喻家,他愈发觉着眼下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和喻家脱不开关系! 池逸方站稳,又听得身旁的人低笑一声,他眨眨眼,竟觉得声音耳熟,可心中的忐忑压过了一丝疑虑。池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担心那“新郎”会不会察觉出任何不对的地方。 那人一只手牵着池逸,另一只手却不安分,探过来,池逸想往后躲,又生生忍住。那手也未多加动作,只是替池逸理了理盖头,想揉揉他的脑袋,可手刚触上来,旋即收了回去。 池逸一头雾水,还是礼貌道:“多谢。” 系统想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闭了嘴。 忽听得吱呀声响,宅子的大门打开了里头的热闹,像寻常的婚礼宾客们交头接耳,一道尖锐的声音自门后传来:“吉时已到,新娘子新郎官进门拜堂罢!” 那人小心翼翼牵着池逸登上楼梯,跨进宅里。池逸因着视线受阻,他垂眸,只见地上的红绸似血般鲜艳,延伸到盖头外的天地,他看不见,便只能依着牵他的人走。 也因着看不见,于是周遭的议论便纷纷入了耳。有的说,这新娘好福气,嫁了个俊俏的公子,也有的说,沾了那位的福,才能来这一场婚礼。 池逸侧耳听着,却未听到什么有效的信息。那位是哪位?李拥雪又去哪了,这个新郎究竟是什么来头? 许是新郎官的来头实在过大,他们穿过这长长的红绸,每行至一处,那处的纸人声便戛然而止。 池逸觉得古怪,尚在思量,便觉身边人站定。 要拜堂了。 池逸垂眼,可旁边那位还没有松手的意思。池逸轻咳一声,从那人手中挣脱出来,那人一愣,终究未说话,只由着池逸抽开手。 这堂里坐的站的都是纸人,太师椅上放了两个空名牌位,分明喜庆的红色,却在暗色中染上几分诡谲。 若池逸此时掀开盖头,便能发觉堂中的纸人皆蒙了眼,民间常说,这些东西蒙了眼,便会乱了心窍,叫他们分不清虚虚实实。 司仪纸人歪着头瞧向面前的新郎官,它总觉着新郎官不顺眼,可它被蒙了眼,到底还是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不是货真价实的新郎官。 “一拜天地!”纸人扯着嗓子眼道。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池逸脚尖转了方向,和那“新郎”正对面,他微微躬身,心里盘算着何时出手合适。 “行结发礼!” 池逸皱眉,这结婚怎得那么多事儿。不多时,纸人递上了剪刀与锦囊,池逸默默叹气,拿起那金剪刀,剪去一缕垂下的发丝,将那缕墨发放入锦囊。 纸人又递上了另一枚锦囊,便是他那位新郎的。 池逸一咬牙,还是接过锦囊塞到袖中。他未瞧见的是,对面拿着那锦囊怔了半晌,方才如梦初醒似的,勾了勾唇角,将锦囊揣进了怀里。 “送入洞房!” 池逸只听见小孩子的欢声笑声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便被推嚷着送去新婚的卧房中。 待那孩子般的声音从卧房褪去,周围仿佛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池逸一把将盖头掀开来,仔细打量起房间的布局,正对着大红绸缎装点上横梁,床上撒着花生红枣之类,寓意着早生贵子,他的目光移到桌上,桌上放了两杯酒,酒杯外侧系了红线,这房中的布置与古时的洞房别无二致。 池逸是打定了主意鱼死网破,从方才起,他便默默记下这宅子的路线,也好方便待会儿跑路。他起身走到窗子旁,窗子被人从外钉死,光靠常力无法破坏,看来只能从门口跑。 他的视线落在那窗边的一个盒子上,盒子由檀木制成,凑近时还能闻见丝丝缕缕的香气,池逸拿起盒子仔细端详了一阵,只依稀瞧见盒上画了三个牵着手的小人,其中一个小人的脸已被涂黑,剩下两个小人虽在笑,可表情惊恐。 “咔哒。”盒子的锁竟是自动打开来。 盒子里头是本小册子。 池逸思索再三,还是拿起册子。翻开来,是个连环画样的东西。 画的是盒面的三个小人,画者的画工实在拙劣,池逸看得费劲,只能从三个小人的特征中辨认:一个火柴人总爱笑,一个火柴人瞎了只眼,而另一个火柴人是哭脸。中间大曰是三个火柴人的故事,池逸径直翻到了后面,手指微微发颤。 爱笑的火柴人成了爱笑的纸人,瞎了眼的火柴人没了头,唯独没有哭脸的火柴人。 池逸还想往后翻,可耳朵一动,他听见来人的脚步声,便飞快将册子塞回去,自个儿回到床上盖上盖头。 随着门扉轻启,池逸能察觉到那人离自己愈来愈近。池逸沉下了心,攥着簪子的手心出了薄汗,无论是人是鬼…… 那人行至他的身前,弯下腰便要将盖头掀开,不料池逸暴起,掀开盖头举着那金簪便要刺下去!眼看离那人的脖颈只差分毫,却又被他攥住了手腕,池逸咬牙,使了全力要刺,猛听得程琮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池逸,你这是打算恩将仇报,谋杀亲夫?” 新郎官是谁呢,好难猜啊[狗头]是吧程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洞房 第28章 诡郎 “你……”池逸只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往下刺去,他不知眼前的程琮是人是鬼,当下还是逃出这里为上策。 程琮用了力道,一脚踢到圆柱上头借力俯冲趁机打落池逸手头的簪子。池逸见状,暗道一声不好,便要朝门边跑去,哪料程琮从后锁住了他的脖子。 池逸挣扎不得,索性闭上眼,作出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程琮将他的头掰过来时,正瞧见这副好死不死的表情。 他不由失笑,无奈摇头,松了池逸:“我要如何说你才信,小七……” 听到这称谓,池逸狐疑地转过身,上下打量着程琮,过了半晌方犹豫开口:“你,真的是程琮?” 程琮挑眉:“如假包换,你若不信,我也可以验身~”他一边说着,竟要伸手去剥下新郎官的婚服。 池逸见状,忙阻道:“我信!你把衣裳穿上!” 程琮故作可惜:“好可惜,不然你可以看看我的腹肌了呢。” 池逸扶额,这样欠揍的人,寻常妖魔恐也难学了去。 既确定暂时安全,池逸上下打量起程琮,却见眼前的人一身婚服,墨发半披,丰神俊朗,眉目含笑,他竟有些恍惚,想起了老宅里的程琮。 “你怎么会在这?”池逸问道。 程琮将头发甩到后头,抱着手斜倚在一旁的柱子边:“来找你。” 程琮利用纸人进入幻城后,先是来到了热闹的集市,他在那来来往往的行人中隐约瞧见池逸的影子,可池逸似失神般,被一个纸人牵着走。 他冷眼瞧那纸人,都说喻家的纸人惟妙惟肖,可再如何逼真,该犯的禁忌定然不能犯,不过这喻泽陆…… 程琮凝眉,牵着池逸的纸人有神识不可怕,让人悚然的是它的材质,程琮的眼尖,那纸人并非纸类所作,至于它的皮究竟是何,似乎也不言而喻。 若是牵扯到人间事宜,少不得要亲自登那喻家的门问个清楚才好。 程琮有心要去营救,却见那路口杀出个喻泽陆,不过却不是冲程琮来的,那厮朝拉着池逸的纸人去,又瞧纸人忽地发力把池逸推了出去,便一个人迎向了喻泽陆。 程琮无暇顾及喻泽陆与纸人的恩怨,他只记挂着池逸的安危。 他追出去时,只见池逸被推过去的位置出现黑洞,程琮二话不说便进了去,于是来到了这片林子里。 林子不小,几个面容惨白的纸人打着纸糊的灯笼围着一副棺材转圈,程琮偏头,一顶轿子停在棺材一侧。 像是娶亲。 何人娶亲?娶得是谁? 程琮凝眉,却嗅见这其中一丝不寻常。 喻家的幻城中,竟还藏着个妖魔鬼怪。 忽地,雾气愈发浓重,仅隐约瞧见几只鬼影蠢蠢欲动,一道唢呐声吹散了雾气,踏着唢呐而来的,是个身穿婚服的男人。 那男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向前缓慢地挪动,说是挪动,程琮发现,他的身体极其不协调,上半身往前一步,下半身的腿才跟着往前跳一步,画面荒诞却又诡谲。 咔嚓! 那“新郎”竟转过了头,对上了程琮的视线。 程琮得以看清它的样貌:脸色灰白,双目无神,腮帮子像被塞了棉花一样鼓起。 它看向程琮,竟勾了勾唇角,它不见了。 下一刻,它出现在程琮的眼前,它双手抬起,张开獠牙便要朝程琮抓去。可程琮哪是它能揉搓的主,程琮冷笑一声,凭空化出一把长剑,抬手将它的手斩断。 “啊啊啊啊啊!”它发出凄厉地惨叫,却不躲闪,狠了心般要把程琮置于死地。 程琮翻身绕到它的后头,那剑在它的后领划了道口子,程琮拽住那道口子,轻飘飘一甩,它便被脱了个精光。 它哪受过这等气,脱去了新郎官的人皮,它幻化出一股黑气便径直向程琮袭来。 程琮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道黄符,将黄符压在那黑气中,黄符凭空变成个罐子,将黑气重重包围,算是勉强将其封印。 程琮将剑收起,蹲下身凝神瞧着罐子,他想了想,还是将罐子埋进土里,却见那土瞬间变得如血般鲜艳。 虽暂且封印黑气,可程琮的神色愈发凝重,这处显然不是它的老巢,它的力量受到限制,否则不会如此简单就被封印。 它究竟是谁? 程琮眯着眼,撇头见一班子眼巴巴盼着自家新郎的纸人,他歪头想了想,换上这一身婚服,领着纸人们刨开棺材,没成想却是池逸。 那便正好,遂着它的意成亲,程琮倒要瞧瞧,这东西要做什么。 “它?”池逸敏锐地觉察出关键词,“你是说,你把它封印了?” 程琮皱眉:“以它的力量,恐怕这会儿应该能破开封印,兴许这宅子中就有出口,我们还是先走为妙,至于其他的,过后我再与你细说。” 池逸一想,说不定那真正的鬼新郎正追过来的路上。 池逸想什么便来什么,忽地阴风四起,窗外响起孩童们银铃般悦耳的笑声,窗户纸上出现了一道道孩童的血手印。 有人在敲门。 咚 咚 咚 不疾不徐,这鬼新郎竟也算有些君子风范。 屋内的烛火惊疑不定,摇摇欲坠,程琮抓住池逸的手,附在池逸耳畔低语:“等会儿,我说三二一,我们就跑。” “跑?”池逸眨眨眼,“你打不过它吗?” 程琮冷哼一声:“它要不在这喻家幻城中,我自然敢打,不过是一些人情世故罢了,出去后再好好同他们算账!” 池逸若有所思,看来这喻家当真好大脸,竟也能让程琮有所收敛。 “三” “二” “一” 程琮一手抓着池逸,另一只手拿剑冲到门后,敲门声未停,程琮一脚把门踹开,门口没有东西,连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也停了去。 池逸低下头一瞧,哦,不是没人。 是那郎君被压在门下,一只眼珠子被压了出来,咕噜咕噜在地上滚着。 恐怖的鬼新郎,现在成了扁扁的鬼新郎。 池逸未来得及多想,又被程琮拽着跑去廊下,他只听见后头嘎吱嘎吱的动静,理智告诉他此刻还是莫回头为妙。 这个宅子倒是大,他们从后院跑到二进院的庭中,庭下月色如积水空明,池逸盯着那庭下看,却是惊得冷汗直冒,头顶乌云蔽月,这庭下的月亮是哪来的? 他正思量着,却见那月亮缓缓从庭下冒出,再定睛细看,月亮有了五官,长了头发…… 分明是那个鬼新郎! 程琮也见着这怪异景象,到底是修行了上千年的妖怪,却半点不慌张,一剑在半空挥出道剑意,噼里啪啦就向鬼新郎斩去。 鬼新郎刚冒了个头,迫不得已沉下积水,伺机而动。 于是庭下又如那文中所写,积水空明,藻荇交横,不过是否为竹柏之影,可待商榷。(1) 若是忽略那若隐若现的鬼影和两侧白得瘆人的灯笼,恐也是一番美景。 方才热闹的宅子如今恢复了死寂,池逸听见了后面的脚步声,有了上次的经验,池逸也警觉地盯着前头的程琮,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什么东西换了去。 好在程琮还是程琮,池逸方松了口气,程琮领着他从那二进院穿过去,一个小手揪住了池逸的裙摆。 池逸低下头,猝不及防迎上一张鬼脸,池逸深吸了口气,却见程琮毫不迟疑抬手劈下去。 于是那小手便消散得一干二净。程琮扭头瞧见后面紧追不舍的鬼新郎,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黄符落地,变成两个小人,小人一前一后抓着鬼新郎的腿,小人虽力薄,却也拖一会儿功夫。 “往左从小门走,现在是二进院,大门就在一进院。”池逸眼见程琮要从宴客厅里闯,忙道。那宴客厅里如今想必也是一竿子妖魔鬼怪,程琮实力强悍自然不怕,可池逸担心自己的心脏无法承受。 程琮听罢,脚尖转了方向带着池逸从那侧的小门入到一进院。 可刚到一进院,眼见着离大门愈发近,四周的鬼哭狼嚎也就愈发响亮,在那哀戚的吟唱中,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逃得出去么?” 他们眼睁睁见那大门消失在眼前,池逸瞳孔骤缩,空闲的一只手拔了簪子握在手心。 程琮沉下眉,那东西给他们施下障眼法,短时间内无法破解反倒容易被追上。 思即此,他抬手,拿那长剑划破眉心,以剑锋沾血,在那墙上画起阵法。 在最后一笔落成时,只见金光闪烁,火焰冲天,眼前竟是凭空出现一道门。 程琮叹了口气,瞥向后面即将追上来的鬼新郎,揽住池逸的腰,在它堪堪抓住池逸的衣角时,踏入了门。 那门在鬼新郎的眼前渐次合上,鬼新郎一只手抓着眼珠子,往眼眶里塞回去,他抬眼,披头散发间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只是这脸竟有几分神似喻泽陆,他缓缓吐出:“往生门……原来是缉妖使。” 所谓往生门,语曰往生后,再回入娑婆,然后尽行度脱。(2)往生既开,而时与空混沌。 它笑了笑,无妨,这人既动不得,幻城中也还有别的人选。 补了下字数,加了点细节方面 (1)选自《记承天寺夜游》 (2)选自《安士全书》,又为了贴合本文进行修改和补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诡郎 第29章 胡饼 池逸只觉一阵眩晕,紧接着眼前一黑,耳边隐约听见簌簌风声,再有意识时,他竟站在大街上。 不同于现代都市夜里也亮如白昼,只见这街道宽敞,却黑灯瞎火,两侧的铺子皆熄了灯,偶能听见更夫打更的声音自远向近传来。 池逸脚步一顿,更夫? 他尚未来得及思量,猛听得那角落处传来说话声,乍来到这诡谲的地方,连个人影都无。 池逸有心想上前询问一二,又因着戒心,他决定听听那边人的话,再决定是否开口求助。 “程郎,儿心悦你。” 一道娇滴滴的女声传来,池逸眉头一挑,自己这是恰巧撞上了人家的表白现场?虽不想当电灯泡,但为了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找到程琮,池逸还是硬着头皮要上前去。 “某心系公务,恐耽误娘子,如今已至宵禁,某送娘子回坊中,以后莫要再提起了。” 那男子的声音响起,入耳却是熟悉的音色,池逸险险刹住脚,这声音,怎得如此耳熟! 听起来,怎么那么像程琮! 再联系上这姓氏,池逸眼睛登时发亮,说不定真是程琮!这下可好!找到程琮,说不定就能一块儿出去了。 他抬脚,方要出去,却听得系统道:“宿主冷静!” “嗯?”池逸疑惑。 “那个,宿主,你没觉察出不对劲吗?咱们现在,好像穿越了!”系统哭唧唧道。 池逸反应过来,仔细打量起四周来,只是入了夜,四周的建筑笼在夜色之中,不远处的更夫慢悠悠晃过来。 池逸依着仅存的历史知识,艰难开口:“这么宽的街道,还有宵禁……我们回到大唐了?” 系统老神在在:“我觉得是这样的。” 池逸深呼吸了口气:“那我们看到的程琮,是大唐的程琮?” 系统道:“也许?我只听十三司的老员工谈起过,这时候的程琮和后面的程司差异特别大。” 池逸摸着下巴,似在思索,都是程琮同一个人,又能差到哪里去。 他尚在沉思,冷不防那头的程琮微微一皱眉。他手中还拿着今日圣上赐的人胜,此刻便把人胜充当作武器,朝池逸所在的方向甩了出去。 池逸躲闪不及,程琮甩出去的人胜似有灵般,池逸只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便被那人胜带到了程琮跟前。 “既是宵禁,为何不回坊中?”开口冷漠不夹杂丝毫的情绪,似一块冷冰冰的铁。程琮面无表情,打量着眼前身着奇装异服的男人,心中有几分不齿。 眼下虽非青天白日,可大晚上穿身新娘子的婚服,披着头发在街上乱跑。金吾卫执勤未免也太过懈怠。 池逸猝不及防撞到人家的表白现场,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在一千多年前撞见程琮这么一段露水情缘。 池逸犹豫了一会儿,对上程琮审视的视线,讪讪咽下想打招呼的话语,难怪系统说这时的程琮和后面差异大。 池逸并非第一次见程琮穿古装,可面前的男人一身绯袍,上绣鹘衔绶带,头戴硬脚幞头,端得是一副“红鸾不受世间尘”(1),而他身旁的女子却是明眸皓齿,画小山眉,眉间贴一花子,若在外人看来,必要夸一句郎才女貌。 可池逸夸不出来,除了被抓包的忐忑,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情绪在心中荡漾。池逸竭力忽略那抹异样:“我……” 他卡了壳,总不能真要和眼前的程琮说自己是来自未来的现代人吧? 程琮显然没有太多的耐心,池逸还在思量时,一柄陌刀架在了他的颈侧,池逸一惊,迎上那双淡漠如古井的眸子,眼前的人是程琮,却又不像程琮。 “听你的口音不似长安人,家住哪?过所拿出来。(2)”程琮冷冷道。 “过所?”池逸皱眉,系统附在耳侧科普,“就是你出门必备的证件,只要离开所属地,就必须申请它。” 显然,池逸是拿不出这东西的。 那女子怯怯道:“程郎若有公务在身,儿就不打扰了。” 说罢,转身化作一只喜鹊飞走,池逸目瞪口呆,竟连这女子也是妖怪变化么! 见池逸迟迟不回答,程琮的脸更冷了几分,他本就没有多大的耐心,更不想替金吾卫那帮家伙擦屁股:“不说话?” 他上前一步,将池逸双手反扣到身后,挟着池逸要往那金吾卫巡查的地方去,池逸连连摇头,竟直呼他的名字:“程琮!” 程琮的眉皱得更深:“你是谁?” 池逸刚想开口,肚子里先传来了响声,程琮循声望去,朝池逸的小腹瞥了一眼,又对上池逸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 他想,这人甚是怪异。若是哪里的妖魔鬼怪刻意隐藏了气息,不如先带回家去细细盘问,若当真是凡人,那就送去金吾卫,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若当真是妖灵,他垂下眸子…… 池逸不知他如此丰富的心理活动,霎那间,程琮揽住他的腰,脚一蹬墙壁,施展轻功带着他穿过大街,往那开明坊去。 开明坊中种有成片的竹林,程琮的宅子就在那处。 池逸还未反应过来便升了空,紧张地不敢睁眼。直到脚再次触上地面,感受到程琮的手离开腰,他方才睁开一只眼,入目却是程琮抱着手,好整以暇瞧他。 池逸一时看呆了眼,不自觉把他和现代的程琮作对比,现代的程琮总是眉眼含笑,而非眼前冷着一张脸的人。 “看够了?”程琮丢下一句,径直进了屋。 宅子中只他一人,檐下灯火通明,管家得了吩咐,送来一叠胡饼。程琮从屏风后出来,换上常服,摘了幞头,一捋墨发披来前面,他弯腰将房间中的烛火点上,而后端着烛台来到桌前。 “吃吧。”程琮下巴点了点桌上的胡饼,池逸讷讷点头,伸手拿了一个,入口时,他眼睛一亮,难怪是大唐人民严选,酥皮撒了芝麻,羊肉作馅,一口下去,便觉酣畅淋漓。 程琮看他吃得欢,也伸手拿了一个,或是平常吃惯了,他罕见露出疑惑的神情,这胡饼也就是平常的味道,这人像吃到什么珍宝似的。 池逸咽下最后一块酥皮,深呼吸了口气,瞧向面前的程琮:“我叫池逸,来自一千多年后。” (1):选自《和蒋学士新授章服》 (2):过所,即通行证。唐朝为保证正常的商业贸易往来,稽查行旅,防止透漏国税、逃避赋役、拐卖人口以至查清来自境外的破坏活动,实行严格的过所制度。唐朝的过所由中央尚书省或地方都督府或州颁发。失落过所须审查后才予补发。领到过所者就可以照规定的路线,从西北边疆到东南沿海,迢迢万里,通行无阻。(来源wolai) 好消息恢复日更[竖耳兔头],不要错过我们限时的冷脸程司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胡饼 第30章 误吻 听到这话,程琮罕见一顿。烛火微漾,将熄未熄。 他垂下眸,屋中光线昏暗,于是池逸便也未瞧见他晦暗不清的神色。 池逸专心啃着胡饼,猛听得对面的冷铁开口:“既来自一千年后,谁送你来的这?” 池逸咽下酥皮,对上他的面容:“你。” 程琮抱着手,定定瞧向他:“我?” “你。”池逸点头。 程琮被烫到似的,眨着眼避开池逸的视线,他装作忙碌般将一捋发丝梳了梳,池逸将他的别扭劲收入眼中,却不知究竟为何。 程琮自然不会告诉他。说到底,他自己也纳闷,若当真是一千年后的自己,以自己的脾气,又是什么人值得自己冒着受伤的风险开启往生门,将此人送到这处。 程琮歪着头,借着忽明忽暗的灯烛打量起池逸。 青年生了副好容貌,眼皮上的痣醒目,不笑时满脸疏离样,可偏偏婚服加身,满头珠翠,活生生一个被拖下凡的活神仙。 池逸被盯得不好意思,咳了一声,解释道:“我是十三司的员工之一,因为遭遇危险,所以被迫来到此处,而当时与我同行的程琮也进了门,可惜我们已然走散,你们既是同一人,可否帮我回去?” 池逸本不是多话的人,唯在程琮面前才会说如此多。 可程琮并非言听计从的主儿,他一只手托腮,凑近池逸,忽地伸手,将池逸嘴边的残渣捻去,池逸一惊,下意识往后仰,有心要与程琮拉开些距离。 程琮低笑一声:“你当真是千年后来?” 池逸平复那擂鼓般的心跳,抬眼,对上程琮一双深潭似的眼睛,他郑重点头。 程琮勾了勾唇角:“十三司不招人类,千年前的我如此,千年后的我理应如此。” 池逸扶额,这个问题有些难以解释:“因为人数稀缺,再加上新设岗位,所以我才进入的十三司。” 程琮显然不信这个理由,他嗤道:“怎么,千年后的我那么窝囊,竟能屈服于乾界那帮神官的淫威?” “嗯……”池逸一时无言以对,此人骂自己也毫不留情。 虽说能从程琮的某些作风窥见其昔日的做派,可此刻当真见着,池逸也不得不承认,程琮的前后差异实在大。 他尚在腹诽时,一柄陌刀再次横在他的颈侧,池逸连呼吸都轻了几分,他的目光从刀面一路延伸至刀柄,再顺着刀柄到握刀的手,又一路向上,对上主人冷淡的神情。 “你若再不老实交代,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程琮冷冷道。 灯烛跳了跳,险险熄灭,颤颤巍巍燃起一簇火苗。 池逸怕,可对面的人是程琮,莫名给了他一些勇气,他深呼吸口气,一手握住那刀刃,死死盯着程琮:“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刃面边缘锋利,而池逸下了死劲,他的掌心渗出鲜血,竟与大红的婚服相配。 良久,终是程琮败下阵来,程琮定定瞧向他:“松手。” “不。”池逸道。 程琮道:“你不疼?” 池逸思索:“疼。” “那还不松手?” “你不信我……”池逸垂下眼,程琮没来由品出几丝委屈的味道。 “松手……”程琮无奈。 “你信我么?”池逸复又抬眼,沉沉瞧向他。 程琮闭了闭眼:“空口无凭,你有证据就拿出来。” 证据,还真有。 池逸松了手,痛楚后知后觉袭来,“嘶”,他倒吸了口冷气,瞧着刀名不见经传,却未想到如此锋利。 程琮起身拿了药箱,顺手给池逸披了斗篷,眼下正月里,这人穿如此单薄,瞧他方才冻得颤颤巍巍的模样。 程琮蹲在池逸身前,抓过池逸的手给他上药包扎。 程琮这厮向来不会怜香惜玉,上药也不顾对面疼得哇哇叫,拿着药瓶就是一顿抹,他从来认为,男子汉大丈夫,若上个药就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可他没听见预想中的哭声。 他抬头,迎上池逸垂下的发梢间若隐若现的神色,方才打好的讥讽腹稿皆作烟消云散。他默了默,手上的动作轻了些。 池逸确实觉得疼,可他习惯了。 他也曾流过血,也感受过更锥心的痛楚,不过是被刀刃割伤,也不过是上药的人下手没个轻重。 或许正是这样,池逸竟有些恍惚,眼前的屋子和记忆中的屋里重叠。那时,他失去意识前,眼中只剩逐渐模糊的天花板,耳边也仅余母亲绝望的叫喊。 “真有你的。” 感受到指尖被人不轻不重捏了捏,池逸回过神,眼下又回到了古色古香的宅子中,程琮似是不满他的走神:“我力道不算轻。” “嗯。”池逸点头,“我比较能忍疼。” “忍疼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程琮淡淡点评,他仍蹲着,仰起头看向池逸,“证据呢?” 池逸忙将羽毛吊坠从最里侧抽出来,手上的痛感还未过去,他使不出多少力气去把吊坠拽下来,只能弯腰凑上前,企图让程琮看清楚。 程琮就着他的手细细端详了一阵。银色的羽毛吊坠流光溢彩,上刻咒文,确实出自自己的手,千年后的程琮对这人竟如此不一般…… 他眯着眼沉思,冷不防抬头,池逸躲闪未及,于是程琮将将擦过他的唇。 陌生又柔软的触感传来,吓得池逸瞪大了眼,他一激灵,也不顾手上的伤口,拍开程琮,连连往后退去。 “呜……”池逸瞪了一眼程琮。 程琮耸肩,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却也还是拎起一块胡饼塞到池逸口中:“就当失礼的赔罪……咳,若是想让我对你负责,也未尝不可。” 池逸咳了一声,忿忿咬下一块饼:“我们现代的观念开放,我不计较。” 程琮瞥了他一眼,却有些阴阳怪气:“开放?那看来是习已为常了。” 池逸决定不再和他聊这样尴尬的问题:“看过羽毛吊坠,你信了吗?” “你现在就要回去?”程琮问他。 池逸点头:“嗯,或许回去就能见到程琮。” “哦。”程琮凉凉补充,“也不一定能见到他,往生门送你回去的位置是不固定的。” “总得试试。”池逸坚持道。 见着面前的人如此固执,程琮侧头,却说了个毫不相关的话题:“今天是人日。” “人日么……”池逸陷入沉思,人日这个节日在现代几乎消失殆尽,在唐时却是盛行。 程琮让池逸把另一只手的掌心摊开,池逸乖乖听话,却被程琮塞了个剪纸模样的物件,仔细一瞧,这东西和之前把自己捆到他面前的竟一模一样。 “这是人胜。有缘相识,当作见面礼就好。”程琮道。 池逸微微讶异:“我……”他来得匆忙,确实没什么可送的,忽地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根簪子来,“回赠。” 程琮勾了勾唇角,接下簪子:“多谢。” 他拿着那簪子,转身划破眉心,以眉心蘸血,在那墙壁画下一道门,他看向池逸:“回去吧。” 池逸笑了笑,有些生疏地朝他行了叉手礼,走入那门中。 于是只剩程琮一人。他凝神端详手中的簪子,流出一抹笑意。 而他所看不起的千年后的程琮,此刻正站在一处屋子。他抬眼,将那满堂的牌位纳入眼底。 那些牌位,均是空的。 不小心碰到嘴唇的程琮看似镇定,其实已经在考虑哪天成亲合适了~ 这里贴一贴池逸的角色卡: 年龄:27岁 身高:180厘米 生日:2000年11月23日 喜欢的事情:喜欢睡觉,喜欢收集杯子,喜欢躺着什么都不干 爱好:摄影、天文 小七思考时会无意识咬手指甲 最近可能会修改一下文名和部分文案……想到一个蛮有意思的文名(心虚目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误吻 第31章 尉迟 程琮甫一醒来,就身在这屋中。 屋内烛火幽微,堂前的牌位整整齐齐码了一层又一层,居高临下俯视着这贸然闯入的外来者。 檀木的香味缠着香火气扑鼻而来,程琮动了动手指,灼灼烈焰自他身上燃起,火红的婚服尽数褪成玄裳,唯留着那抹额挂在额间,马尾高束。 他抬眼,望向眼前的牌位,牌位似感受了他的凝视,竟无端颤栗起来,连带着供桌也抖动。 除了最中央的一个牌位。 程琮扫视了屋中的环境,牌位后的墙壁都绘上鲜艳的图案,程琮走近一处,仰头细看,却皱了皱眉,这图案与池逸家中墙壁的图案一模一样。 程琮欲跨出门去,一道结界却拦住他,将他困在这一隅堂中。 程琮挑了挑眉,伸手抚向结界感受着法力的流动,半晌,他轻笑。 原来到这了。 “可否允我在此开往生门?”他回过身,对着那一排的牌位开口。 牌位们骚动得更明显,最中央的牌位缓缓显出血字: “休得放肆?”程琮盯着那牌位,念出上面的字。 他勾了勾唇角:“若我放肆?你们能耐我何?” 话音刚落,却见一只青白的手拽住了程琮。程琮一滞,方弯起的唇角放了下去,径直化出长剑将那手斩成碎末。 可怜那手只不过拽了一捋玄鸟大人的发丝,却横遭此祸。 程琮收了手,眸子淡漠:“既是尉迟家的家祠,尉迟老儿还不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居中的牌位中忽地伸出一只手来,紧接着,一个头伸了出来,一个人从那牌位里缓慢爬出来。 那人坐在供桌上,披着一头银发,伸了个懒腰,方才开口:“玄鸟,许久不见。” 程琮颔首:“我并非来叙旧,只借你这画道门回去。” 那人不疾不徐:“哦?你从哪来?” 程琮哼了一声:“幻城。” 那人一听,却坐直了身子:“喻家的幻城?你怎么会进到里面?” 程琮并没有告知他的意愿,只淡淡道:“救人。” “也罢,你不说自有你的道理。对了,追鱼怎么样?”那人故作寒暄。 程琮看了他一眼,追鱼在九年前就没了,当时请了尉迟镜来,却也束手无策。 可他这时却全无所知一般。 “挺好。”程琮回他,“你还想问什么便一并问了。” 尉迟镜瞥他一眼,笑道:“没什么问的,不过实在好奇,十三司前脚和喻家立下约定,不干涉幻城中事,后脚就进到人家的幻城里,那幻城中,当真有什么宝贝?” 程琮抬眼,十三司和喻家立下约定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看来这次进入往生门,竟是来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尉迟家。 不过,他扭头瞥向那墙上的图案,尉迟家和池逸又是什么关系? “玄鸟大人,盯着我这封印瞧那么入神?”尉迟镜道。 程琮问道:“这是封印?” “啊,这可是祖传的封印咒,镇在祠堂中封印些坏东西~”尉迟镜托着腮帮,他方想说什么,可耳朵一动,神色登时不太自然,急急忙忙要往那牌位里钻,“哎呀,媳妇儿喊我回去做饭了,我先走了,你慢慢画。” 与此同时,程琮也捕捉到有细碎的声音,他低头瞧向声音的来源,一架白纸折成的纸飞机不偏不倚停在他的身侧。 他察觉到,身后有人。 他转过身去,未曾想迎上一张熟悉却又稚嫩的脸庞。 程琮一怔,联想到尉迟镜之前的厥词,那家伙以前总爱炫耀自己的孙子,也就近些年不再谈起,推算下年龄,竟与池逸对得上…… 池逸,或许真的是老尉迟的孙子,那么他家里的图案也就能得到合理解释。下次该扒了池逸的衣服瞧瞧,他身上是否也有这封印。 程琮这样想着,又似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来。尉迟镜自视甚高,横扫妖魔鬼怪,自家孙子却怕鬼,当真造化弄人。 他看向小池逸,这时的孩子睁着双眼小心打量着自己,像个粉嫩嫩的团子。 “原来是你。” 程琮愈想愈欢喜,将垂来面前的发丝甩到后头,弯腰捡起那纸飞机,一步一步朝小池逸走去。 小孩子紧张地咽了咽喉咙,不过,程琮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不过几岁的小团子,却带有二十多岁的池逸特有的审慎,再加上,他竟感知到了系统的存在。 存在于小池逸的身体里的,是何时的大池逸? 程琮想了想,那时他打开棺材,里头的池逸昏迷不醒,他瞥见棺壁一侧的曼陀罗,曼陀罗有招魂的功效…… 哈,原来在这等着啊。 程琮笑得更开心了,现下机会难得,他低头瞧着小池逸,毫不犹豫伸出手撸着小孩的一头毛,手感确实不错。 小孩,或者说,池逸被惊得不敢动,程琮满意地扬了扬嘴角,丝毫不管背后牌位的蠢蠢欲动。 眼见着小七的忍耐力濒临极限,即将爆发时,程琮终于松了手,将那纸飞机塞到池逸的怀中。 趁着小孩愣住时,程琮歪头,颇为风骚地给池逸抛了个媚眼,随即发力,在身后的牌位堪堪砸过来前,将池逸推了出去:“快回去罢!” 程琮转过身,牌位离他仅有一米不到的距离,尉迟镜的脸从牌位中显现出来,幽幽盯着他:“给我麻溜儿滚回去,不准打我孙子的主意。” 程琮失笑,打了个马虎眼:“我不和小孩谈恋爱。” 他摆摆手,将那牌位扣到供桌上:“我立马走。” 说罢,他破开眉间的伤疤,挤出血来,迅速画下门,而后进入门中。 尉迟镜叹气:“我们乖仔真是招人惦记。” 一道女声传来:“都说了让你给乖仔画封印,让他过正常人的生活,不比成天被一群鬼怪缠着好?” 尉迟镜唉声:“老婆,我就想不明白,乖仔咋能就怕鬼呢?” * 三和医院住院部的护士们偷了闲,对着苹果拜了拜,乞求夜班是个平安夜。一道瘦长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护士们抬眼,来人西装革履,发型一丝不苟,眉眼间却与喻医生相似。 那人扯出一抹笑:“请问喻泽陆医生的办公室在哪?” 婶子的芋泥好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尉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