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缰利锁》 第1章 薄雾 《名缰利锁》 一把火烧云/文 2025.10.18 晋.江文学城 —— 九月的阿拉木图,山里还未落雪,清寒却已渗入空气。 晨光初透,雾色氤氲的山间,方宇飞终于在一片朦胧里找到了她。 不远处,女人骑在马背上甩动缰绳,晨风吹着轻纱流动退散,她的身影逐渐清晰。 “季然。” “季然。” “季然。” 他连唤了几声,她才缓缓勒住马缰停下来,隔着薄雾不真切地望了过来。 方宇飞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被寒气打得微微泛红的脸。他缓步朝她走近,声音在雾气中被拉长。 “季然。” 他一身深色冲锋衣,肩头沾着薄薄的雾水,整个人与这片山雾浑然融为一体,却又因那一声呼唤,鲜明地立在了她眼前。 季然端坐马背,目光垂落在他身上,须臾,纵身下马,落地时靴跟踩在湿润的草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抚了抚马鬃,转身看向他,雾气从两人之间缓缓飘过。 “这么巧,在这都能遇上。”她淡声道。 方宇飞盯着她,神情沉着又疲惫,叹息靠近,“我不是巧遇,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 “你在亚美尼亚的时候,我就给你打过电话,你躲着不见,一个月过去了,你还不知道我找你做什么吗?”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有些冲。 季然静静地看着他,山里的冷风卷过,将她高高盘起的发髻吹散几缕,遮住了眉眼。 她别开脸,伸手去捉乱飞的发丝,“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方宇飞的神情一顿,声音沉下来:“你稍微上上网,就该知道,季锦琛入狱了。季家,完了。” “所以呢?”她眸光冷漠,“关我什么事?” 方宇飞的眉心一点点拧紧。这样的季然,他一点也不陌生,甚至是熟悉得令人无可奈何。 也正因为如此,季家才会让他跑这一趟,来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找她。因为在整个季家,能和季然心平气和说上几句话的,只有他。他们之间没有仇,也没有撕破脸的过往。 “季然,你别装得这么冷血!”他的声音比山风更冷,眼神灼灼,“季家养了你二十几年,出了事你一句撇清,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季然抬眼,嘴角浮起极淡的笑,“二十几年?我欠他们的早在2年前就还清了。” “你——”方宇飞被她这副淡漠模样噎得一时说不出话。 是的,两年前。 季然舍弃了一切,在冰冷的祠堂和空旷的天井,她整整跪了一个星期,跪到四肢麻木,晕倒在地。 与贺云卓离婚后,她正式宣布与季家断绝关系,所有财产与她无关,至于贺家给的钱,她也一分未取。反倒是老爷子借着她与贺云卓的婚姻,让季家得到了不少好处。而她,只带走了她母亲的嫁妆,彻底与过去的一切切割,决绝得干净利落。 方宇飞看着眼前的女人,语气满是无奈和迫切:“你也知道,要不是出了天大的事,老爷子根本不会让我来找你回去。” 季然牵着马缓缓往前走,望向不远处躲藏在雾里的科塞尔湖,语气云淡风轻,“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不就是入狱了吗?又不是断子绝孙,老爷子也不是死了,他活得好好的。” 方宇飞跟在她身后,两年未见,她身姿依旧挺拔,潇潇洒洒,却比记忆中更清瘦了几分。 他摸索着点了支烟,薄烟缭绕间,“差不多没有什么日子了,所以,你回去吗?” 季然脚步未停,冷淡如常:“我回去做什么?站在他病床前吟诗唱歌?披麻戴孝?我只是个陌生人而已,不合适。” 方宇飞被她气得脸色涨红,手指戳向她后背,又放下。 “陌生人?”他低声重复,深吸一口烟,“你真觉得自己跟季家、跟贺家,都能完全无关吗?” 季然停下脚步,收紧了手里的缰绳,转过身看他,“无关就是无关。方宇飞,你还是老样子,为什么要这么多管闲事?倒的是季家,又不是你们方家。你们方家做律师、做医生,季家倒了就倒了,律所和医院又不会因此垮掉。” 方宇飞眯了眯眼,嗓音坚定:“你说得对,但我比你有良心。” “良心?我季然是出了名的自私自利没良心,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方宇飞压下心中的怒意,掐灭烟蒂,丢在地上,狠狠碾踩,目光死死盯着她,“季然,我不管你愿不愿意听,季家出事了,你逃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季然撇过头,牵着马继续往前走。 方宇飞深吸一口气,立在原地,喊向她的背影:“你就不想见见你的孩子吗?” 季然背影一僵。 “你留在贺家的孩子,你不想见见吗?” 方宇飞盯着她僵直的背,几步上前,掏出一张照片。 “看看吧,2岁了。” 季然咬紧牙关,手攥紧缰绳,猛然回身,目光如刀,“你神经病!” 她声音颤抖又凌厉,“方宇飞,你就是叛徒!谁让你——” “你自己的孩子,你连一眼都没看过,不觉得遗憾吗?”方宇飞毫不犹豫截断她的话,把照片举到她眼前。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照片映入眼帘的瞬间,她像被烫到一般猛地别过脸,双眼死死紧闭。 可眼泪不听使唤,迅速在紧闭的眼眶中蓄积、满溢。 她下唇咬得发白,回身一把拍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连马都轻轻后退一步。 “滚!谁让你自以为是的。” 眼眶一点点泛起骇人的红,水光在其中疯狂积聚、打转,顺着苍白的脸颊狼狈滑落。 方宇飞冷笑,“你知道这张照片价值多少钱吗?上千万!你要是不在意,可以,你就丢在这山上吧。我就是傻逼,非要揽这件事做!我只是季家的外孙,可你们——你们TM一个个都不在乎!凭什么我要去拼命?反正老爷子也根本没给我留过财产!” 他踹向旁边的树干,胸膛剧烈起伏,“你们一个个王八蛋!好好一个季家,就是被你们亲手毁掉的!亲儿子、亲孙子、亲孙女,一个比一个冷血自私!活该垮掉!不如早点把祖宅卖了个干净!” 怒吼声在山谷里回荡,宛如炸裂的火药,把寒风点燃,簌簌作响。 季然别过头,目光投向远处的雪山。 沉默良久。 方宇飞抹了把脸,盯着她上前一步,缓声道:“贺云卓把孩子保护得很好,这张照片,是我费尽心思,从孩子的家庭教师手里弄来的。” 季然依旧不语,目光在雪山与雾气间游移。 方宇飞轻轻叹了口气,打落的那只手又伸到了她面前,“看看吧。” 季然没有回头,沉默是一堵无形的墙。 方宇飞看清她的眼泪,直接将照片塞到了她手里。 “哭什么?不是不在乎吗?哭什么呢?” 掌心僵住,握不住拳,又丢不开。 偏偏,目光自有意志,不受控地掠过照片,只一刹那,季然唇角倏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笑意又狠又绝,“方宇飞,你糊弄我到这种程度了吗?” 照片上是一个约莫2岁的小女孩,只有一个背影,扎着两个小辫子,歪着头靠在沙发里,小小的一团。 方宇飞迎着她审视的目光,语气笃定:“你当年生下的就是女儿。是贺云卓从一开始就骗了你。” 季然瞳孔骤然一缩,手里捏着照片颤抖。 “你、你……你在胡说什么!” “你当年生下的孩子,一直都是女儿。贺云卓从一开始,就瞒着你。” 季然将手里的照片掷向他,“你敢胡说!” 方宇飞接住照片,“你仔细想想,生了孩子,你见过一面吗?你怎么能确定你当初生的就是儿子呢?” 雾气在山间翻滚,远处,一道天光骤然穿透薄雾,慢慢地,日出染亮了山尖。 季然的唇颤了颤,呼吸急促。 方宇飞的目光紧盯着她,低声道:“我没有骗你,这孩子一直被保护得很好,老爷子好几次亲自跑去贺家,也没有见上一面。” 季然闭上眼,长长吸了一口冷冽的山风,寒意顺着肺腑涌入心底。 “我和贺云卓离婚的时候,就谈好了,这孩子与季家无关,所以老爷子去,自然会看不见孩子。” “老爷子放下所有尊严去求贺云卓,他连门都没让进。” 季然闻言,擦去眼角的泪,笑了笑,“所以呢?你风尘仆仆地来找我,是指望我跪到贺云卓面前,求他高抬贵手,放季家一马?” “你不去吗?就算你不为季家,你也不为你的女儿想一想吗?儿子也就罢了,将来一帆风顺地继承家业。但季然,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能眼睁睁看着你女儿,将来走你的老路吗?” 他刻意停顿,看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才缓缓补上最后一句:“就像当年,你母亲看着你一样。” 话音未落,他已再次将那张照片举到她眼前,近乎逼迫地停在离她面容寸许之地。 照片上那团小小的、柔软的背影,此刻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视线。 她目光贪婪地描摹着每一个模糊的轮廓,那细软的头发,微歪的脑袋,小小的肩膀…… 她舍不得移开眼,哪怕多看一眼都是凌迟。 方宇飞沉默地注视着她每一个细微的颤动,然后抬起她冰凉的手,将照片稳稳地按进她掌心。 轻飘飘的照片沉甸甸地向下坠着,压弯了她的手腕,压弯了她僵直骄傲的脊椎。 暖金色的光芒在雾霭间漫溢,为冷寂的群山覆上一袭朦胧的金纱。 阿拉木图:哈萨克斯坦的前首都,坐落于天山北麓,与我们中国新疆毗邻。这绝非一个鸟不拉屎之地,相反,它是一座被大自然眷顾的美丽城市,风光诱人,文里这么写纯属是表达角色怒意,没有任何讽刺的意思。 【观文指南】[橙心] ·女主家败落并非男主手笔,女主后期抢家产。 ·双洁,但人设不完美,也许不是善类。 ·节奏依然会比较快,从初遇——初恋——结婚——离婚——重逢的步骤写,有初恋的甜,有分离的痛,也有破镜重圆的涩,时间跨度长。 ·纯属虚构,不代入任何三次元。 ·快乐阅读,文明阅读,不喜点叉。 ·涉及剧透问题,评论不会回复,例如什么时候结婚离婚等,作者也是想到哪写到哪,见谅。[橙心] ·专栏同类型完结文《她曾卖包为我续命》先婚后爱 萌娃 ·专栏同类型预收文《他的明恋》《温柔禁锢》明抢明夺 势均力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薄雾 第2章 初识 中秋,阖家团圆的日子。 日头依旧有些烈,季然直挺挺地跪在天井的青石板上,面前,祠堂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幽深阴凉,与外头的灼热判若两个世界。 不知过去了几个小时,蓦然间,几点稀稀拉拉的秋雨落下,打在她的肩头、发梢。 天色终于暗沉了一些,不再灼目。 季然的膝盖骨已经麻木,被地砖吸去了所有知觉。 身后的长廊里,佣人们端着供奉祖先的贡品穿梭而过,点亮祠堂的灯,一盏接一盏,将昏黄的光投在她苍白不耐的脸上。 “四小姐又跪着。”有人低声嘀咕,却没有多看一眼。 对他们来说,这一幕早已见怪不怪,前些年每隔一段时间这天井里总要上演这么一回,有时候是大少爷,有时候二小姐、三小姐,小少爷…… 四小姐跪的次数倒是少见,偏生这一回是跪得最久的一次了。 从清晨老爷子起身练太极,到祠堂灯火亮起,准备团圆饭,她仍旧跪在原处,纹丝未动。 蓦地,一个玻璃珠子弹到了季然的后脑勺。 珠子滚落在地,发出一连串“啪嗒、哒哒哒哒哒哒……”的清脆声响,停在季然低垂的视线里。 她听见身后季锦玮毫不掩饰的窃笑,一旁的季文琪低声劝阻:“小玮,别胡闹……” 被宠坏的少年十岁了,是二伯父那个养在外头,年前才认回来的私生子,正仗着初来乍到的那点宠爱,肆无忌惮地挑衅。 堂姐季文琪——大伯父那个一般只在年节露面的私生女。 季家孙辈四个女孩,季然应该是打小最听话懂事的那个,父母早逝,她在老宅规行矩步,寒暑假去远城的外公外婆家喘口气。 今年不知怎么地,突然就要被罚跪祠堂了。 季锦玮笑得很开心,三两步窜进祠堂,拿起了老爷子放在那里训话用的藤鞭。 他像模像样地甩了甩,哼道:“季然,让你不听话,让你调皮捣蛋,让你不写作业。” 他一边学着大人的腔调斥骂,一边耀武扬威地走到她身侧,挥手便将鞭子抽落。 季然耐心性子深呼一口气,倏地抬手,精准无误地攥住了鞭梢! 季锦玮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试图拽回鞭子,藤鞭却在季然手中纹丝不动。 她缓缓侧过头,眼神空洞疲倦,“还玩吗?” 季锦玮丝毫不畏惧季然,使劲挣扎,脸憋得通红。 “你放开!”他尖叫。 积压了一天的怒火与屈辱,在此刻寻到了缝隙。 季然就着他挣扎的力道向前一送,季锦玮顿时踉跄着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他不服气地抓起地上的藤鞭朝季然扔去! 见她只是冷冷瞥来一眼,季锦玮愈发气恼,坐在地上用手指着她骂道:“哼!我妈说得对,季家就你最不用讨好!我才不稀罕讨好你!活该你跪祠堂!没教养的东西!怪不得你爸妈——” 季然捡起藤鞭,用尽浑身的力气,带着风声,狠狠劈在他身旁的地面——啪! 一声脆响,鞭稍扫到天井水渠边缘,水花四溅。 十岁的小少爷被这突如其来的狠厉吓得浑身一僵,呆愣几秒,“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天喊地,季然更加心烦。 她也就吃了个早饭,又顶着烈日跪了一整天,好不容易飘了几滴雨下来,她的心情缓和了一些,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非要来招惹她。 季然也不想跪了,装模作样一整天了,也没见老爷子心疼半分,就连季文琪都回来吃饭了,依旧无人想起天井里还跪着个人。 她撑起身子慢慢起身,膝盖骨无力,身后季文琪还在低声安慰着季锦玮。 季然抬手唤来佣人,“麻烦扶我一下。” 佣人忙不迭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匆匆跑过去搀扶住她。 沿着回廊没走几步,季然停了下来。 廊上已经起了灯,她不再勉强自己,直接就着长廊的木质栏杆坐下,一言不发地掀起了自己的裤腿,膝盖处一片骇人的青紫。 这时,季文琪已经牵着季锦玮出来了。 季锦玮还憋着一股气没发泄完,红着眼小跑到季然面前正要开口嘲笑,冷不丁回廊那头出现了两道身影。 季文琪抬眸柔声喊道:“大哥,贺大哥。” 大哥是季锦琛,贺大哥又是谁? 季然也顺着看过去,那人身形挺拔,廊下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季锦琛走近,视线在她膝盖上一掠而过,“去房间收拾一下吧,能出来吃饭就出来吃,要是站不了,就让李嫂给你送房间去。” 季家的孩子对于罚站和罚跪向来是家常便饭,这么一点小伤,在季锦琛眼里不是什么大事。 小崽子季锦玮碍于季锦琛的出现,也不敢多加放肆了,沿着长廊自己先消失不见了。 一旁的季文琪这才贴心地坐到季然身边,“小然,我扶你回房间吧。” 季然笑了笑,摇头拒绝,“谢谢,我暂时不回房间,今日是十五,我想在这赏月。”说着,又对一旁的佣人道,“麻烦你叫厨房把我的晚饭送到这里来吧。” 季锦琛听完,也没多说,转身往走廊尽头走去,与那边的人汇合。 贺云卓稍稍多看了一眼,不紧不慢道:“你们季家,管得挺严。” 季锦琛带着他往深处走,“是,爷爷很严厉,家里的孩子都怕他,季然还算是听话的,受罚少,季蕾和季薇就不一样了,小时候受罚多,但也更出色。无论相貌还是才华,她们两个都是最拔尖的。” 他开始不动神色地介绍起自己另外两个堂妹来,贺云卓心知肚明。中秋节请他来季家吃饭,用意再明显不过。 季家的几个孙女,都到了年纪。家里让他早早赴约,意思更是昭然若揭:在季家次子的两个女儿中,挑一个就行了。 季家共有四个孙女,大孙女季文琪出身在外,四孙女季然无父无母。 真正被季家寄予厚望的是二孙女季薇和三孙女季蕾,她们有个亲舅舅前几年北上了,也坐到了不错的位置。 他下午刚到季家时,只有季文琪跟着长辈出面招待。季家园子倒是修得极好,听说是请了苏州的匠人来打理的,白墙黛瓦,曲径通幽,回廊九转,景致层层叠叠,一步一景。 他婉拒了季文琪的陪同,独自沿着回廊漫步,那儿有座六角凉亭,亭边种着几丛翠竹,风过时飒飒作响,他多停留了片刻,无意间看见了那位四小姐——季然。 那时她正跪在天井里,单薄的背影挺得笔直。 没想到这天都黑了,她才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佣人搀扶着她,好一会儿都迈不开步子。 有意思的是,跪了一天的她甩鞭子的力道居然如此精准,吓得那季家私生子哇哇大哭,看来这位四小姐从小就对季老爷子那一套了如指掌,连惩戒别人的手法都学得一清二楚。 季文琪是季锦琛同父异母的妹妹,一路都跟在季锦琛后面,只不过她在季家的身份有些尴尬,就如刚刚他们聊到的受罚,也是没有她的份。 晚饭的时候,贺云卓的父母贺致远和朱冰安也来了。 一直到离席,朱冰安才在车上和丈夫说道:“云卓这一去就是三四年,找的姑娘性格一定要好,既能照顾他的起居,品性也合他的脾气。身家清白,心思纯正。国外那些环境……可别让他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带坏了。” 贺致远沉吟片刻,淡然道:“季家的不合适,还有周家的,不着急。” 在朱冰安看来,季家那两个姑娘骨子里都带着一股清高气,都与她那个同样心高气傲的儿子不甚相配。 不怪他们做父母的思虑过度,这几年圈子里出国的孩子不少,但真正踏实求学的却是凤毛麟角。更不乏有人在外染上恶习,或是领回身份不明的女友乃至私生子;更有甚者,结交了背景复杂的对象,惹出天大的麻烦,最后家里不得不耗费上亿资财去填补窟窿,都难以彻底收拾残局…… 前车之鉴太多,由不得朱冰安不为此悬心。 贺云卓没有跟父母回去,季锦琛邀请他出去玩,中秋佳节,宁城政府在临海区域专门划出了一片开阔的沙滩,特许市民燃放烟花。 季锦琛今年二十五,长贺云卓两岁。圈子拢共就这么大,各类场合总能碰面,一来二去便也算相熟。 季锦琛打电话叫上了自己的女朋友韩菱,两人已经谈了一年的恋爱,如果顺利的话,这两年就要结婚了。 季文琪知趣没有跟在季锦琛身后,而是自己打车回去和妈妈的房子里。 季然洗完澡躺在床上发呆,方宇飞上楼来敲她的房门。 她慢慢挪过去开门,探出脑袋,“干嘛?” 方宇飞低眸瞥向她的涂满药膏的膝盖,“这么严重?至于吗?真的跪了一整天啊?” 季然让开门,双手攀在他手臂上,“扶我去沙发吧。” 方宇飞撑着她进去,说道:“你今晚没出来吃饭,你都没有看见外公脸色有多难看?”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季然听出了意味。 她用一句话概括:“所以是贺家来季家给儿子找保姆来了?” 方宇飞竖起了大拇指,“说对了,不过应该是没看上,贺家祖上可是出过□□家的家族,季蕾和季薇太端架子了,二舅妈非要叫她们迟到,表现得太矜持。” 季然呵呵一笑,“二伯母这是报复爷爷呢,谁让他同意季锦玮搬回老宅住的,落了二伯母的面子。” 大伯父至今仍与初恋纠缠不清,生下了季文琪。 二伯父呢,前几年一直都是安分守己,偏偏去年突然冒出来一个已经9岁的私生子,老爷子还拍板决定带回家养着。 本来季家三个儿媳妇,二伯母最风光体面了。 而她的父母早年死在一场不明不白的大火里,连个真相都没留下。 方宇飞瞧着她骤然低落的眉眼,唇角一扬:“出去转转?散散心。” “去哪儿?我这半残着呢。” “去年季锦琛用的轮椅呢?我给你找出来,我推你出去玩。” 季家每隔段时间就有人跪到腿残,轮椅是常备的。 第3章 初识 车上,方宇飞又说起了贺家的事。 “贺云卓快从国立大学毕业了,接下来要去美国待几年。贺家的意思,是想找个年纪相仿知根知底的姑娘一块过去,也算有个照应。” 季然听着无语,“有毛病,23岁的人了,难道还会饿死街头吗?” 方宇飞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贺家有位旁支的少爷,就是折在国外的。听说跟着当地混混乱来,沾了不该沾的东西,最后在夜店跟人火拼。” 他打着方向盘,继续说:“听说当初,就是为了讨某个姑娘欢心,才被人引着染上了那要命的东西。有这么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贺家现在怎么能不严防死守?” 季然扭头看向街上年轻的男男女女,“那直接找保姆和保镖不就好了吗?” “傻!提前物色好儿媳妇,总好过到时候棒打鸳鸯好吧?总不能结了婚,还在外面有个家吧?就像大舅舅那样?” “……” 说得也有道理,这圈子棒打鸳鸯的例子可太多了。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流光般向后飞逝。几句话的功夫,方宇飞已将车稳稳停在了海边的堤岸上。 不远处沙滩人影攒动,早已聚集了不少前来放烟花的人。 季然一眼就看到了季锦琛那辆上个月新提的爱车,在停靠的车辆中格外惹眼。 方宇飞将她扶上轮椅,试了试松软的沙地,果断放弃,“这儿推不动。我去跟大哥打个招呼,你在这边等会儿?” 季然点头,没意见。 看着方宇飞小跑过去的背影,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人群,在季锦琛转身的刹那,她看见了站在他身侧的那个身影。 那个被贺家层层保护,即将出国的23岁巨婴——贺云卓。 几道目光顺着方宇飞指引的方向望来。 人群里的韩菱最漂亮惹眼,季然和她私交不错,就算她不是大哥的女友,也是高她两届的直系学姐。 除了季锦琛和贺云卓,旁边还站着几位季然眼熟却叫不出名的年轻男女。 韩菱跟着季锦琛走过来,一眼注意到她身下的轮椅,关切地俯身:“小然,腿怎么了?” 季然笑了笑,拍拍轮椅扶手,“跪麻了,就把我哥的镇宅之宝借出来遛遛。” 季锦琛没好气地睨她,“胡闹,什么热闹都要凑。” 季然立刻仰起脸,软声道:“大哥,我可是头一回来这儿。” 韩菱熟知季家的规矩,心疼道:“我留在这陪小然,你和他们去放烟花吧。” 季然摆手拒绝:“你们都快去放烟花吧,我就在这儿看着,真的不用特意照顾我。” 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没有什么需要照顾的,季锦琛拉着女朋友离去。 人声与海浪声中,贺云卓的手机忽然响起。他看了眼屏幕,对季锦琛打了个手势,便转身朝停车处走去。 海边太过喧闹,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电话接通,他言简意赅:“我暂时回不去,给Duke和Ace喂些牛肉。” 那头多问了几句,他只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副驾驶窗外的某个方向。 那个跪到腿残还跑出来凑热闹的四小姐,貌似也没有心思看漫天绚烂的烟火。她独自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望向远处倒映着簇簇烟花灿烂的海面,侧影在喧嚣的背景下,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孤寂。 一阵关门声,将季然从遥远的思绪中拽回。 她转眸,正对上那道朝这边走来的身影。 身形挺拔高大,轮廓在夜色与远处烟火的映照下格外清晰,的确是极为出众的样貌。只可惜,是个被家里保护得过好的“妈宝巨婴”。 这便是二十三岁的贺云卓,留给季然的第一印象。 贺云卓径直朝她走来,在她轮椅前几步远处站定。 “季然?”他的嗓音比巨婴成熟些,低沉干净,“季锦琛的妹妹。” 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她仰头看他,这个角度让他本就出色的下颌线更显利落。 “是,”她弯起嘴角,“看来贺少爷不仅需要人照顾起居,连社交名单都得提前预习。” 这话里的刺太明显,贺云卓挑了挑眉。 “看来季四小姐不仅腿不方便,”他目光扫过她涂满药膏的膝盖,语气平淡,“脾气也不怎么方便。” 远处一朵烟花恰在此时绽放,映亮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季然不再回话,沉默地仰起头,望向被烟火照亮的夜空。 这是个反应很快,很聪明的巨婴,正在等待一场被安排的家族联姻。 斑斓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海风裹挟着硝烟的气息拂过。他就站在她轮椅旁几步远的地方,两人再无一言,只是共同望着这场海面盛宴。 直到方宇飞小跑着回来,咋咋呼呼地推着她离开,融入离场的人群,她都未曾再回头。 也许跪了一整天,又去海边吹了初秋冷风的缘故,回去后,季然当晚便发起了高烧。 季然在昏沉中辗转,意识浮沉间,她反思自嘲:这或许就是报应,报应她在海边,因心中憋闷而莫名刺了贺云卓那句,明知失礼,但她还是脱口而出了,任由情绪占了上风。 可此刻,她恨透了这如同交易、令人窒息的商业联姻。 这场病来得又急又凶,老爷子没有再计较她在禁闭期间私自外出的错。 倒是方宇飞和季锦琛,被耳提面命地念叨了一整天。 方宇飞回家之后给季然打去电话,依旧是关机状态,又打了季家老宅的座机,转接到季然房间。 季然接电话的声音虚弱无力,“喂,干嘛呀?” “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我手机不知道啊,”她烧得迷迷糊糊,经他这一问,才混沌地想起似乎很久没见到手机了。“我房间里没有……,是不是前晚落在你车上了?” “不可能,”方宇飞斩钉截铁,“我车昨天刚送去精洗,里外都清理过,根本没见着手机。” 季然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嗓音沙哑:“那完了,不知道掉在哪儿了。” 方宇飞无所谓,“不见了就再买吧,你好点没有?” 季然有气无力,“嗯,还行,我继续睡会。” “行,你好好休息。我收拾行李去了,明天飞日本。” “嗯……” 瑧域。 客厅里,Duke和Ace围着茶几嬉闹,鼻子一拱,将陌生的白色手机从桌沿推落。 一声闷响,闭目养神的贺云卓缓缓睁开眼,那部被他从海边随手带回来的手机正安静地躺在地毯上。 Duke哈着气,又好奇地凑过去嗅闻,湿漉漉的舌头在屏幕上舔了又舔。 贺云卓淡淡道:“Duke,拿过来。” 聪明的德牧立刻小心翼翼地叼起手机,摇着尾巴送到主人手中,邀功似地蹭了蹭他的膝盖。 贺云卓揉了揉Duke的脑袋,垂眸看向掌中的手机。屏幕漆黑,按了几下侧键也毫无反应,一点电都不剩了。 他重新将手机放回Duke嘴里,指了指茶几旁的无线充电座,“放过去。” Duke乖乖照办,见贺云卓没有别的要求,转个身溜回自己的窝里睡觉。 客厅刚恢复宁静不过几分钟,茶几上的手机屏幕竟突然亮起,伴随着震动铃声。 原本趴着的Ace立刻像道闪电般窜出,抢在Duke反应之前,将正在响铃的手机叼起,步伐轻快地送到贺云卓手心。 窝着睡觉的Duke没有抢到活,“唔”了一声,继续闭眼了。 贺云卓看着那串座机号码,滑开了接听键,一道虚弱又温柔的女声传出: “喂,您好,请问是您捡到我的手机吗?” 贺云卓未答话。 那头继续道:“您方不方便告诉我地址?我随时可以过去取。报酬不是问题,主要是手机里存了些重要资料,要是丢了会很麻烦。拜托您了。” 贺云卓沉默,这个四小姐还是懂得礼貌的。 依旧没有回复,季然的语气不由加重了一些,“喂?有人吗?咳咳咳咳——” 对面有些咳到停不下来。 贺云卓蹙眉出声:“生病又腿残,还能出来取手机吗?” “……” 季然完全没想到,手机还真的掉在了海边,而且居然被贺云卓捡到了。 “咳、咳、”她平复好自己的呼吸,“贺少——贺先生,要不然你给我手机打个车送到老宅来吧,反正你知道地址。” 贺少爷、贺公子,这些称呼都带着说不清的讽刺意味,喊他贺先生应该算是礼貌得体的吧? 贺云卓撂了电话。 “嘟嘟嘟——” 听着这突兀的忙音,季然一时怔住。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给她下马威,还是单纯想给她个教训?报复她那晚的嘴贱。 手机本身不值几个钱,但里面存着**呢。 季然打起精神,取来床头的iPad,两台设备登录着同一个Apple ID。微信聊天记录固然能同步保留,但此刻最重要的是,她必须立刻将手机端的iCloud账户退出登录。 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她打开查找功能,选中那部丢失的iPhone,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移除此设备。 天!还需要验证码。 贺云卓手里把玩的手机再次震动,收到了那条验证码。 他扯唇笑了笑,手机里还真有什么秘密吗?这么急着切断关联?这么折腾?这么信不过他? 季然再次拨打过去,直截了当:“贺先生,海边失言,确实是我不对,我向您道歉。如果你方便的话,把地址告诉我吧,我叫人去取手机。” 电话那头不语。 “贺先生?贺先生,我道歉,我那天口不择言——咳咳咳咳——” 喉间一阵发痒,咳嗽来势汹汹,她不得不将话筒拿远,手掌抚住胸腔,直到抓过床头的水杯连喝了几口,才勉强压住这阵撕心裂肺的咳喘。 她缓了缓气,以为对方早已挂断。可当她将话筒重新贴回耳边,却听到了背景里极其轻微的呼吸声。 电话竟然一直通着。 她沙哑着声音,又喊了一声:“贺先生?” “在听,你继续。” “贺先生,对不起。” “嗯?” “贺、先生,对不起。咳咳咳——” 贺云卓慵懒地仰靠在沙发里,耐心地等她咳嗽完,又重复她的话,“贺先生?听着有些老气生分了,你不是才比我小三岁吗?” 他精准地说出年龄差,证实了他确实看过她的资料,只是最终被筛选出局。至于缘由,彼此心照不宣。 这么半天不说话,非得让她不停道歉,分明就是故意的。 季然握着电话,心底那点逆反心理被勾了起来。 她在电话那端轻轻笑了,话锋故意往忌讳上撞:“哦,要不然,提前喊——姐夫?” 真是牙尖嘴利的坏模样。 听他不作声,她乘胜追击,语气愈发无辜:“我上面有三位姐姐,所以是二姐夫还是三姐夫啊?” 贺云卓闻言,非但没恼,眼底反而掠过一丝笑意,“看来病是好多了,都有精神琢磨这些了。” 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低沉而平稳。 他话锋微转,“不过,你漏算了一种可能。” 德牧在很多城市是禁养的哈~例如上海,警犬退役的德牧满足一定的家庭条件可以领养~ 此文暂时隔日更,下一章:周一晚18:00点[橙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初识 第4章 再遇 季然没有听清他最后的话,“阿嚏!阿嚏!阿嚏!” 一连三个喷嚏打得她头晕眼花,连座机话筒都差点从手中滑落。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又慢慢传来贺云卓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等下找人送手机给你。” 季然晃了晃神,“好,谢谢。” 电话挂断,她没有多想,将自己蜷进被子里,再度被昏沉的睡意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小时,或许更短,或许更长,房门被轻轻叩响。 佣人拿着一个白色纸盒走进来,低声道:“四小姐,这是门房送进来的,老先生叫您能下楼就下楼一趟。” 她摸了摸额头,触手一片温凉,高烧确实退了,脑中的晕眩感也消散大半,思绪变得清晰起来。 打开纸盒是她丢失的手机,贺云卓真的还给她了。 但他是怎么还的? 自己来的? 派人来的? 说了什么? 完了! 一时口舌之快,贺云卓该不会报复她,胡乱说了什么吧?那她要怎么解释?她可不想背上抢堂姐联姻对象的罪名。 膝盖骨还是一片淤青,季然让佣人找来露膝盖的裙子,又去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脸色要越苍白越好。 季然收拾妥当,放缓了步子,一手搭着楼梯扶手,一手扶着佣人,准备下楼。 她刚出现在楼梯口,老爷子季伯兮就拄着手杖上楼来了。 季然默默退回到二楼的小客厅里,安静地坐下等候,佣人有眼力劲绕道下楼去了。 季伯兮拄着手杖,目光在季然膝盖那片青紫上停留一瞬,随即稳稳落进她对面的沙发里。 “病好了?” 季然垂眸看着自己膝盖上的淤青,不说话。 季伯兮继续问:“中秋没出来吃饭,是委屈了?委屈到要半夜跑出去吹海风?” 季然抬起头,眼圈微微发红,“爷爷,我长这么大,就这么求过您一件事,为什么不能满足了我?” “谁给你提的这事?”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季然捏着一旁的抱枕,沉默不语。 “你外公外婆提的?”季伯兮手杖重重一顿,“哼,别听那两个老糊涂胡说八道!” 季然抬头,眼底燃着两簇幽火,“不是胡说八道,我知道是真的。” “真的又如何!”季伯兮脸色骤然沉下,“早就翻篇了!谁还记得?你睁开眼看看,你生在季家,长在季家,这家里家外,谁在你耳边嚼过半句舌根?” “有些人是碍于面子不说,有些人是不敢说。” “我看你跪得还不够!” “爷爷,只是迁坟而——” “闭嘴!” 季然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没有抽噎,只是安静地淌过苍白的脸颊。 季伯兮看着她这副模样,紧握的手杖微微松动。 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向楼梯口,在离开前脚步顿了顿,背对着她沉声道:“不可能答应的事,别再胡思乱想了。要是觉得家里闷,这几天就收拾东西,搬回学校去住吧。” 季然拭去脸上的泪痕,直到季伯兮的脚步声消失。 她缓步挪回房间,拨通了门房的电话:“我那个白色盒子,是谁送来的?” “是个生脸的司机,”门房答得利落,“没报名字,只说是四小姐落下的东西。” “好,知道了,谢谢。” 挂断电话,她打开失而复得的手机,一一检查过去。 一切如常,直到她点开相册,里面赫然多了几张角度清奇的照片。 巨大的、毛茸茸的、几乎占据整个屏幕的动物脸部特写,镜头近得甚至有些失焦。 看毛色和鼻嘴、舌头……是狗? 但这脑袋和嘴巴也太大了吧,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也许是巨婴养巨狗。 清晨。 季然用过早餐,正准备动身返回学校附近的公寓。刚走出餐厅,便看见二堂姐季薇从走廊另一端款款走来。 “二姐姐。”季然停下脚步,轻声打招呼。 季薇的目光落在她垂在胸前的单条麻花辫上,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真诚羡慕道:“季然,你这头发到底是怎么养的?又黑又亮,发量还这么多。” “可能是家里伙食养人,你们总在外面吃,营养到底不如家里均衡。” 季薇呵呵一笑,“也就你有这个耐心,天天守着这老宅吃饭。”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对了,中秋那晚,你怎么跪在天井里了?” 季然垂着眼,小声道:“失手打碎了个花瓶,听说有些年份,自然该跪。” 季薇闻言挑眉,“你了不起,等下坐我车吧,我送你。” “不用了,我是要回学校。” “我和你一路,我去见见贺云卓。哦,对了,你和贺云卓的学校面对面。” 季然微微点头,没有再拒绝。 车上。 季薇很自然地提起话头,“我之前也见过他几次,傲气,不是我的菜,我可不想去给他当保姆。贺家门第是高,但想想就知道,里头的麻烦事肯定只多不少。这种好事,还是让季文琪去争吧。 “季文琪?”季然有些意外。 “对啊,”季薇语气里带着一丝看戏的意味,“那晚我和季蕾都没怎么接茬,但你是没看见,季文琪那眼神,怕是恨不得长在贺云卓身上了。” 她笑着继续说:“反正我瞧着大伯父就是有那个意思,季文琪性子最好,要是真的陪着贺云卓出国了,那可真的扬眉吐气了。” “那季蕾呢?她不喜欢吗?”季然顺着她的话问。 “不知道她什么想法,贺家是好,但我妈也说了,我们降不住人家。季蕾这些天在学校排舞,我顺路给她送东西去。” 季文琪和季薇同龄,两人就相差几个月,季薇看不上这个在外面的堂姐,小时候便经常和自己的亲妹妹季蕾抱团欺负她。 不喜欢她的理由也很简单,好好的“大小姐”,因为季文琪的出现,变成了“二小姐”,“二小姐”到底是没有“大小姐”听起来威风。 记得有一年春节,季文琪穿着一身崭新的洋装走进客厅,季薇当即扬声笑道:“这好像是去年的旧款了吧?怎么还有人穿出来呀。” 季蕾立刻在一旁帮腔,脆生生地甩出三个字:“土包子。” 不过随着年龄渐长,大家的心智成熟些,学会了表面功夫。如今见面至少能维持基本的礼貌,井水不犯河水,面子里子都还算过得去。 在季然看来,以季文琪的性格,无论将来嫁给谁都能把日子过得很好。她骨子里有种韧劲,懂得隐忍,擅长把表面功夫做足。 季然也见过几次季文琪的母亲,是个中学教师,离过一次婚,后来才和大伯父藕断丝连的。 车子在季然的校门口停下。 “谢谢二姐姐。”季然下车,朝她挥手。 等车尾看不见,季然才朝另外一个方向离去,拐到了公寓。 写字楼里的soho公寓,与季家老宅的压抑奢华不同,这里透着独居生活的自由气息。 住这里的理由很简单,离学校近,可以睡懒觉,再有就是她零花钱不多,租不起更好的。政法大学多的是拼命三娘,经常三更半夜还在研读,季然住了半年宿舍就受不了了,作息非常受影响。 也就是因为搬到外面来住,她才发现大哥季锦琛和韩菱在一起,两人经常约会,从此她手里多了一个季锦琛可有可无的把柄。 她拎着包走进电梯,里面已然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应该是从地下车库直接上来的。可偏偏这么巧,就在刚才的车里,二姐姐季薇还提起他在对面学校就读,说要顺路去见见他。 而现在,这个本该在校园对面出现的人,却赫然站在这公寓的电梯里。 季然心里斟酌着要如何开口,毕竟要说一声谢谢的。 一番建设,她转眸扬起一个得体的微笑:“谢谢你。” 贺云卓双手插兜,垂眸睨她,“嗯?” “谢谢你还我手机。” 她晃了晃手中的白色手机。 贺云卓的视线看向她手里的手机,“反应不是挺快的么?就不怕我在手机里动手脚?你还敢用?看来四小姐也不是很聪明。” 季然唇角的笑意微微一僵。 贺云卓又盯着她的眼,不紧不慢地开口:“看来胆子也没多大。”他侧过身,“去几楼?” “21。” 他伸手按下楼层键,不再言语。 季然咬住下唇,低头审视手机,又悄悄瞥向他按亮的楼层,26楼。 这栋楼人员鱼龙混杂的,皮包公司也多,美容工作室和摄影门店,宠物店,健身房,各式各样的都有,也有不少年轻情侣在此租住。他出现在这里,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21楼到了。 季然也不再客气,迈步出去。 楼道里光线昏沉,只有尽头一扇窗户透进稀薄的天光。 她放轻脚步向前走去,忽然“吱呀”一声,一扇防盗门打开。 两个身形魁梧的男人晃了出来,满身烟酒混杂的浊气瞬间弥漫在狭窄的走廊里。 季然心头一紧,第一反应就要退回电梯。 可偏偏电梯门在她转身之际缓缓关上了。 她深呼吸一口,面不改色地走到装有监控摄像头的电梯口,迅速按下按钮,同时将手机贴到耳边。 那边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听筒里传来的冰冷女声让她骤然清醒,方宇飞去了日本。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季然心跳如擂鼓,一边又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只是她太过敏感。 电梯的数字停留在26层,又重新下来了。 一声轻浮的口哨突然在侧后方响起,混杂着令人作呕的烟酒气息扑面而来。 季然攥紧手机,低头快速输入号码。 数字刚输到一半,身后突然一股猛力撞来,男人带着猥琐的嬉笑声贴上来: “小姑娘真标致啊!” 第5章 再遇 两个壮汉顶着通红醉脸,手足无措地围着道歉: “妹妹对不住啊,哥真不是故意的。” “你别哭了。” “都是他,推了我一把。” “我们就是瞧着妹妹漂亮,但我们真没想干坏事啊。” 电梯门向两侧滑开。 贺云卓迈步而出,映入眼帘的便是季然跌坐在地低声啜泣的模样。 突然出现一个人,两个醉汉面面相觑,酒顿时醒了大半。 其中一人慌忙解释:“我们就是跟她开个玩笑,真的,就是逗逗小姑娘。” 贺云卓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物品和季然红肿的手肘,在她微微发抖的背上停留片刻,捡起她碎屏的手机,而后转向那两个醉汉。 “玩笑?”他解锁自己的手机,“那我也跟警方开个玩笑如何?” “别!帅哥,真就是喝多,真的,帅哥,大哥。”另一个醉汉急忙上前,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季然听见贺云卓的声音,把头撇在一边,脸转向墙壁,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的脸。 贺云卓已经按下三个数字,将屏幕转向两个醉汉。 两人双手合十作揖,几乎是跌撞着退进电梯,嘴里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贺云卓扫了一眼上方的监控,拨出了另外一个电话。 “查一下21楼电梯口的监控,两个男的骚扰调——算了。等下再说。” 贺云卓收起手机,在她面前蹲下身来。 “能站起来吗?” 季然依旧把脸埋在臂弯里,摇了摇头,方才的惊吓让她双腿发软,膝盖骨本来就还是淤青一片,十天半月消不下去。 他看了眼她红肿的手肘,“除了手肘,还有哪里受伤?” 季然声音闷在手臂里,“没有。” 贺云卓沉默片刻,伸手探向她膝下—— “你干什么!”季然猛地抬头,眼眶里噙着泪。 贺云卓淡淡瞥她一眼,“要么你现在自己报警,说你被两个男人骚扰,摔坏了手机。要么你就像现在一样在这里哭哭啼啼,等待楼下那个物业大爷上来帮助你。” “……,谢谢,21—6。” 他手臂稳稳穿过她的膝窝,另一手扶住她的背脊,轻松地将人打横抱起。 贴得太近了,近到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单纯的两个字——干净,混合着他皮肤本身温热的气息。 她想起曾在某本书上读过:对异性而言,气味是最原始、最无法伪装的密码,它直接作用于本能,决定着你是在排斥,还是想要靠近。 那干净温热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原来是真的。 指纹解锁进门,贺云卓扫过屋内简约的装潢,将她轻放在客厅的小沙发上。 他问:“到底要不要报警,你自己决定。” “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很厉害吗?这会儿怂了?” 季然抬眸瞪他,“我现在手疼,腿疼,手机也摔坏了,容我缓一缓不行吗?而且有监控,他们跑不了。” 她认识那两个醉汉,是楼下健身房的人,前阵子还看见他们站在公寓楼下发打折广告。 第一次被人瞪,贺云卓立在沙发前,“傻子。” “你才傻。” 他不再多言,取出自己的手机按下110,递到她面前,“自己说?” 见她红着眼迟迟不接,他干脆点开免提将手机放在茶几上。 报警提示音在安静的小客厅里格外清晰,他转身走向一旁的开放式小厨房,准备洗手,“哑巴了?不说话?” 他也不管她,没耐心等她自己开口,清晰陈述:“林路街600号,盈科大厦,两名醉酒男子在21楼电梯口对独身女性进行骚扰,造成受害人手机损毁……” 他洗完手回来,“报警人,贺云卓。” 电话那头的接警员迅速记录了信息。 电话挂断,屋内恢复了安静。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季然这才觉得膝盖和手肘火辣辣地疼,连带着先前跪天井的旧伤也一并苏醒。 “嘶——”她轻轻抽了口气,歪着脑袋看向手肘。 原本规整的粗麻花辫从肩头滑落,几缕碎发不听话地散在耳侧,让她看起来有种懵懂的狼狈。 半晌,季然指着冰箱道:“里面有水有饮料,谢谢。” 他倚在流理台边,存心逗她:“谢谢谁?” 季然立即想起那通电话里带着刺的“姐夫”称呼。她顿了一顿,名字在唇齿间转过一圈,终于认真道: “贺云卓,谢谢你。” 她刚哭过,声音带着点柔软的鼻音。 贺云卓笑,走到冰箱前,拿出两瓶水,将其中一瓶拧开,递到她面前。 他嗓音清落,“喝吧,等下有警察上门,药箱有吗?” 季然摇头,接过水,小口地喝了起来,冰凉的水滑过喉咙,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不少。 “你……”她犹豫着开口,“怎么会来这栋楼?” 贺云卓拧开自己那瓶水,“26楼有个朋友的工作室,来谈点事。” 他抬眼,目光落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倒是你,一个人住这里,这里的治安环境可不算好。” 季然捧着水瓶,实话实说:“宿舍太吵了,我睡眠浅,零花钱有限,就在这租了房子。” 她在季家的地位竟如此边缘? 贺云卓掠过她素净的装扮,桌上的包包,以及屋内虽不奢华但温馨整洁的布置。还好,看不出什么穷酸气,反而透着一种清新得体的舒适感,不像季薇季蕾姐妹那般珠光宝气、处处招摇,也不似季文琪那样端庄文静娴雅。 倒像是刻意把自己藏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 几句话的功夫,警察便上门做完笔录,贺云卓跟着去保安室调取了监控。季然因行动不便,留在公寓等候。 他再次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药店的塑料袋。 季然有些讶异,“谢谢。” “举手之劳。”贺云卓将药放在茶几上,抬眸看她,“说起来,你欠我两个人情了,手机,还有这次。打算怎么还?” 季然微微瞪圆了眼,又想本能地挺直腰板,维持一点体面,可一对上他那双眼睛,那点强撑起来的气势又软了下去。 他继续说:“你上次说我还你手机的话,报酬可以谈的。” 季然闭着嘴没回答。 他微微歪头,“又哑巴了,说话。” 季然回答:“拾金不昧是传统美德。” 贺云卓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在沙发另一端坐下,“那见义勇为呢?你就赖账了?” 季然不傻,他又不缺钱,这般不依不饶,分明是存了心要逗弄她。 她索性转眸直直看向他,“你直接说吧,反正我知道你是在报复我,我理亏,我认。” 她再一次认真道歉:“贺云卓,对不起,也谢谢你。”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圈和难得郑重的神情,眼底那点戏谑渐渐沉淀下来。 “四小姐是不是忘了,是谁先在电话里阴阳怪气喊‘姐夫’的?” 果然。 她立刻从善如流地放软姿态,微微垂下眼睫,“对不起,贺少爷,是我嘴笨,嘴贱,我不应该这么喊的。” 贺云卓还想说什么,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他瞥了一眼屏幕,接通电话。 “说。” 电话那端传来朋友兴奋的声音:“云卓!快看账户!你说的没错,这才三天,收益率已经破百了!” 贺云卓淡淡应了一声:“嗯,先别动,下个月在卖,最近风头还可以,可以再赚一笔。” 朋友在那边嚷嚷;“今晚要不要出来庆祝一下?” “不了。”他的目光掠过正低头揉着膝盖的季然,“有点事。” 挂断电话,他发现季然正悄悄抬眼看他。 “看什么?” “你在炒股?还是期货?” “有兴趣?玩吗?” 季然摇头,“我哪有本钱。” 学校有开设投资金融课程,但是她还没有实操过。 “零花钱总有吧。”他云淡风轻地说,“拿出来玩。赚了钱,你就能搬离这个连安保都做不好的地方。” 看她神色,他又补了一句:“还是说,你宁愿继续住在这里,等着下次再被醉汉堵在门口?” “你不会故意坑我吧?”她犹豫着。 贺云卓不屑,“就你那几个钢镚?” 季然被他这句话噎得说不出话,偏偏又无法反驳,在贺云卓眼里,她那点积蓄确实只算得上几个钢镚。 老爷子每个月按时让人打一笔钱到卡上,数额说少不少,说多不多,刚够她维持体面生活,却永远不够她挣脱现状。就像被精心计算过,恰好卡在饿不死也飞不走的界限。 季然有时候甚至觉得这就是博弈论中的‘囚徒困境’。 “你说得对,我是没有什么本钱。”季然捞过自己破裂的手机,“所以你要教我怎么做才能让钱生钱?” 贺云卓看着她手中蛛网般裂开的屏幕,轻笑一声,“四小姐,先给自己投资一个新手机吧。” 季然看着手中伤痕累累的手机,心一横,放软了声音:“我现在也不好出去,你能不能先帮我买一台回来,我回头还你钱。” 他淡声回:“你手机里不是有很多秘密吗?修一修也许还能用。” 知道他故意奚落,季然只是抿了抿唇,没接话。 现在有求于人,她懂得该放低姿态。 贺云卓没有多待,打了个电话就去了26楼,留下季然一个人歪着脑袋给自己的手肘涂抹碘伏。 又一个多小时过去,快到中午了。 季然磨磨蹭蹭地换了身干净衣服,手机彻底罢工,外卖是别想了,她也实在没力气煮泡面。正从冰箱里翻出一盒酸奶,门铃忽然响了。 透过猫眼望去,离去的巨婴财神老师又回来了,手里提着几个袋子。 好啦~今日双更~ 下一章周三18:00[橙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再遇 第6章 财神 “谢谢你啊。”季然由衷之言。 “以后还我。”贺云卓瞥了眼她,“按银行利息算。” 季然点头,殷勤地递上筷子。 眼睛一弯,她笑了,“谢谢财神老师。” 贺云卓抬眉看过去,笑起来,还挺可爱,像个不谙世事的漂亮傻子,带着几分憨气,又有些自作聪明的小机灵,稚气未脱。 他接过筷子,没接话。 食盒揭开,香气漫溢开来,季然早已饥肠辘辘。 “先吃饭。”贺云卓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投资的第一课,保持头脑清醒。饿着肚子做决定的人,十个有九个会后悔。” 季然小口喝汤,配合着问:“那第十个呢?” “运气好。”他夹了块肉,“我不靠运气赚钱。” 季然猜得到是这个答案,无声一笑。 但她觉得这人很有意思,身上有种奇妙的矛盾感,明明带着点不经意的张扬,却又透出种让人安心的踏实。不像那些眼高于顶的纨绔子弟,他的话透着游刃有余的底气,再配上这俊朗气质,这样的好样貌…… “看够了?”他忽然抬眼。 “谁看你了。”季然耳根微热,低头吃豆腐,“狂妄自大。” 贺云卓放下筷子,盯着她问:“你那晚喊我姐夫?怎么——你们季家还真的要塞一个孙女跟我出国?” 季然夹菜的手顿了顿。 “你想多了。”她垂着眼帘,“那晚是我口不择言。” “是么。”贺云卓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可我怎么听说,季家最近在打听我申请的学校。” 季然抬头,“那你不也是在调查我们吗?要不然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需要调查?”他轻笑,“昨天季文琪偶遇了我妈,今天季蕾和季薇就出现我的学校,你们季家——” 他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是不是太心急了?” 季然又羞又气地横了他一眼,“你少胡说八道,今早就是季薇送我来的,她明确说了对你没兴趣。至于季文琪,肯定也是碍于长辈的情面,你们贺家破规矩多,没人稀罕去给你大少爷当保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贺云卓却笑了:“说得不错。这么能言善辩,怎么还会跪祠堂?” “你这么聪明,你猜猜看呀?”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低眸扫过她未完全消退的膝盖淤青,“你这张嘴,我就算猜对了,你也会矢口否认。何况,我还真还没有调查过你,所以猜不准。” 季然轻哼一声,继续吃饭。 饭后,季然窝在沙发里折腾新手机,贺云卓看了眼她不便活动的手脚,自觉地将餐盒收拾好。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正色道:“记得锁好门窗。” 季然点头。 接下来几天,她再也没有在这栋大楼里碰见过他。两人只是加了微信,他很干脆,给她推荐了一个在证券公司的客户经理,帮她开户炒股。 资金账户非常吉利,尾号是——1888。 她完全是新手,没经过任何培训,单凭感觉选了几只名字顺眼的股票,直接全仓买入。 手机震动,贺云卓发来一条消息,推荐了一支适合长期持有的股票。 季然看着持仓界面,老实回复:「已经满仓了。」 消息发出去后,对话框再没有新的动静。 季然抱着课本走出阶梯教室,肩上一沉。 段妙芙热情地邀上她肩膀,“季然,你请假这几天,笔记都补上了吗?” “差不多了。”季然浅浅一笑,“多亏你的笔记。” “客气什么!”段妙芙凑近些,端详着她的脸,“不过……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晒黑了一点?” 季然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怎么能不黑呢?她在天井里,可是结结实实地跪了一整天。 这都一个多星期了,居然还没有白回来,可见当时晒得有多厉害,前几天黑得多明显。 她恍然有些懊恼地想到,当时自己的脖子怕是都晒出了分界线,怪不得……那日贺云卓看她的眼神像看个傻子。 季然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长袖衬衫和长裤。好在已是秋天,只要仔细捂着,勤敷面膜,应该能赶在入冬前白回来。 国际法学院离学校主食堂有些距离,午间下课人流拥挤,段妙芙撑开遮阳伞,自然地挽过季然的手臂,两人一同挤入人流里。 “听说学院有国外的交换项目,”段妙芙将伞面往季然那边偏了偏,“你准备申请吗?” 季然摇头:“我暂时没有想法。” 她想给妈妈迁坟,这事肯定会耗上一阵子,一时半刻她估计没有什么心思放在学业上。 段妙芙轻叹一声:“连你都没这个打算,我就更提不起劲了。我妈一直想让我转去翻译专业,总觉得学法律太辛苦。” 季然应着:“学什么都好,最重要的是自己喜欢,只有真心喜欢的路,才能走得长远。” 段妙芙撅了撅嘴,“我读书就是靠啃,啃法典还是很有挑战性的。” 两人慢慢走着,顺着人流进了食堂,还没走到窗口,就听见旁边的饮料铺前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被一个穿着球衣的男生堵着不让走,周围已经聚起一小圈看热闹的人。 “你以为我没看见?”男生气得脸色发红,“上周五你就是从那个老男人的车上下来的!这顶绿帽子你可真敢给我戴!” “你算我什么人?”女生毫不示弱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尖锐,“我上谁的车轮得到你管?滚远点!” 段妙芙凑在季然的耳边低声道:“是商学院的肖安雁,她男朋友是体校的。” 男生继续道:“你这边和我谈恋爱,那边搞劈腿上别人的床?” “那是我哥哥!”肖安雁气得声音发颤,“你除了会跟踪我还会干什么?” “哥哥?你哪个哥哥开几百万豪车戴劳力士?”男生一把攥住她手腕。 “松开!”肖安雁挣脱不了,“我告诉你,就凭你每天在酒吧搂着学妹喝酒的德行,也配来质问我?” 围观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男生脸色由红转青,突然抢过她手机:“行啊,现在就当着你面打给那个好哥哥!” “还给我!”肖安雁扑过去抢手机。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直到两名保安匆匆赶来。 季然拉了拉段妙芙的衣袖,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转身换了一个食堂。 肖安雁,季然是认识的,之前见过她和季锦琛约会,那时候他还没有追到韩菱。 但那个男生口中说的‘老男人’,开豪车戴劳力士,有可能还是季锦琛。 两人用完餐,段妙芙要回宿舍午休,季然则打算回校外的公寓。 走到校门口,一辆白色车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季少晴喊住她:“小然。” “姑姑。” “上车。” 季少晴穿着浅灰色衬衫,头发简单挽起,整个人干净利落。 上车后,她一边笑着打量季然,一边开口:“怎么黑了?跪天井跪的?” 季然有些不自然,垂着脑袋系安全带,“姑姑。” “中秋那天我在英国,赶不及回来,”季少晴打着方向盘,笑意渐敛,“宇飞跟我说,你跪了一整天?到底怎么回事?” 季然双手拨弄着安全带,不知道要如何开头,那些话堵在喉咙里,带着令人难堪的重量,简直难以启齿。 季少晴侧目看了眼副驾的侄女,“怎么和姑姑也不能说了?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季然咽了咽喉,反复打磨片刻,“我……我、我爸妈……,那时候火灾,其实屋子里不止有他们,对吧?” 季少晴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将车缓缓停靠在路边,转向季然,目光深沉:“谁跟你说的这些?” 只要她提到这个问题,每个人开口就是这么一句,那么答案就已经不言而喻。 季然也不再支支吾吾,垂着眼,声音低低的:“暑假在外婆家,听见的。” 良久过去,季少晴才轻声说:“你外婆那边的人,最喜欢添油加醋。别往心里去。” 季然抬眼,声音发颤:“所以是真的,对吗?” 季少晴唇线紧绷。那一瞬,神情间的犹豫比任何回答都清楚。 “小然,”她语气放缓,“有些事知道了也没用。你爸妈走得太突然,当年的事已经翻篇了。” 季然攥紧安全带,握拳又松开,反复几次,半晌才问:“所以,我妈……真的是自杀?” 她的呼吸开始发紧,话锋一寸寸逼近,几乎是咬着牙往外挤:“她烧死了爸爸的情人,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我爸呢?你们都说他是救妈妈才闯进去的……可其实不是,对吧?他想救的,是他的情人,是他的儿子,对不对?” 窗外的风从吹得树梢晃动,阳光透过树叶间隙,细碎的光在她侧脸上流动,泪光闪闪。 “谁教你这么问的?”季少晴的声音低沉下去。 季然没有回答。 季少晴终是轻叹一声,给她递上纸巾,“小然,你妈妈性子太烈,你还小,不理解大人的事情。” “那就是承认了?”季然看过去,声音哑得发抖。 “我没说过。”季少晴避开她的目光,重新发动了车子。 车重新并入车流,街景飞速倒退,车内陷入漫长的寂静。 她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我讨厌季家!” “你生在季家,长在季家,季家给了你一切,你有什么可讨厌的?而且没谱的事情,不要胡思乱想。”季少晴的语气冷静。 季然怔怔地望着窗外,目光没有焦点。 季少晴侧目看了她几次,打开了车载音响,柔和的古典乐缓缓流淌,“如果你这学期课业不重,不如来我的律所实习,帮我处理些事情。” 季然轻轻点头,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 有些事,在季家被视作丑闻,在外婆家同样被当作丑闻。可在旁人嘴里,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是社交场上的调味剂。 最让她感到无力和悲哀的是,连她自己,竟也会觉得这一切难以启齿。她同样渴望粉饰太平,在内心一遍遍描摹,构建一个从未存在过的完美无缺的童年幻影。 小时候开家长会,同学们都是父母牵着的手,她却总是带着季伯兮的秘书,偶尔,等季少晴、大伯父或二伯父忙完公务,若能抽空赶来露个面,对她而言,已是足以珍藏许久的慰藉。 当其他孩子落落大方地介绍“这是我爸爸妈妈”时,她只能紧紧攥着不同长辈的衣袖,抿紧嘴唇不愿开口。 后来,她渐渐接受了父母离去的事实。甚至在心底生出一种扭曲的庆幸,比起那些父母终日争吵最终离婚的同学,她至少能在心里珍藏一对恩爱的父母。 她的爸爸是为了救妈妈,才一同留在了那个冬季,留在那场大火里。 这个用谎言编织的故事,成了她整个童年唯一的光亮。 交代一下背景~ 接下来进度就会快很多很多了,从卖包那本追过来的读者就知道节奏[捂脸笑哭] 是的,会写年少气盛时候的初恋,这么美好的年纪就遇见了对方,不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会遗憾,不想他们有遗憾[橙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财神 第7章 背她 早上10点,柯启铭拨通了贺云卓的电话。 贺云卓有个坏毛病,若睡眠不足被吵醒,整个人会很冷漠,拒绝思考,更懒得应付任何问题。 柯启铭在电话那头抱怨:“隔壁那帮挖矿的简直疯了!工作室跟蒸笼似的冒热气,泡面味都快渗进我们墙里了。再不搬走,咱们迟早要被他们拖垮。” 贺云卓把手机拿远了些,“滚一边去,就为这个吵醒我?” “这还不严重?”柯启铭在那头提高了音量,“他们矿机散热扇的噪音都快赶上拖拉机了!” 贺云卓揉了揉眉心,“下午再说,挂了。” 柯启铭在那头爆了一句粗口。 贺云卓挂了电话,也没有睡意再继续闷回去,滑开屏幕看了看消息,最新的一条是她发来的。 「老师,跌停板了。」 后面配了一张绿到发光的截图,好家伙,股票都ST戴帽了,能不跌停板吗? 贺云卓眉梢微挑,心情莫名大好,回过去一个字:「傻」 还是个自以为是的韭菜傻子,一股脑兴冲冲地买,还全仓买入,结果市场教做人,傻人也没等到傻福。 季然也是懵逼了,她买入前明明仔细研究过股评,清一色都是看好,公司财报数据也不差,最近市场行情更是稳中有升,怎么偏偏就她买的这支跌得这么惨? 返回去再看,贺云卓之前推荐的那支股,飘着红,走势平稳,节节攀升。 她一连买了10支股,1支跌停板,6支飘绿光,3支飘红光,再再瞥了眼总收益,心顿时凉了半截,上大学一年赞的钱在一个上午跌没了。 难不成,要搬回学校住了?要不然就干脆辛苦一点回老宅住? 段妙芙悄悄撞了撞她胳膊,小声安慰道:“正常,我爸妈炒股也这样。” 季然扯了扯嘴角,实在笑不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讲台上。 算了,先熬到下个月的生活费,再补仓进去吧。 她就不信邪了! 傍晚,政法大学和对面的国立大学有篮球联赛,季然和段妙芙跟着几个女同学一起去看,都说国立大学的篮球队里帅哥多。 暮色渐染,户外篮球场四周挤满了学生。两队队员正在场上热身,国立大学那边果然有几个格外显眼的身影。 “快看那个穿白色球衣的!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段妙芙兴奋地拽了拽季然的袖子,“这趟来得值了!” 季然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个站在三分线外随意投出空心球的,不是贺云卓是谁? 可还没等她们多看几眼,他已经利落地脱下球衣,换上自己的衣服,潇洒走人了。 段妙芙叹息一声,又指着另外一个说:“那个,那个8号,也帅啊!” 一旁的女同学也说:“6号也不错啊!” 季然今日亏了大钱,没有什么心思看帅哥,手机上有新的微信消息,是姑姑季少晴发来的微信,传了些资料请她抽空整理翻译,附带的报酬相当优厚。 季然和段妙芙几人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 穿过喧闹的人群时,这张陌生的漂亮面孔吸引了不少国立大学男生的注意。有人跃跃欲试地上前搭话,季然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没说话,闷头往前继续走。 出了校门,穿过两条街就是公寓。 有了上次偶遇醉汉的经验,出了电梯,季然全程用力跺脚,响应楼道的声控灯。 她洗完澡,正抱着笔记本窝在沙发里研读资料。 蓦地,一阵刺耳的火灾警报声持续响起。 季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拉开门看了眼,也有不明所以的邻居探头探脑看了出来。 几人相互看了眼,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快跑啊!火灾!警报都响了!” 季然转身冲回屋内,抓起桌上的手机、笔记本电脑胡乱塞进双肩包,又去浴室拧了个湿毛巾。 等她冲出房门,空气中隐约飘来焦糊味,有人抱着猫猫狗狗出来,各种叫声,轰哄乱一片。 这个时候,没有人傻到去坐电梯,大家都往消防楼梯口冲去。 推挤间,季然被身后的人猛地一撞,整个人失控地朝墙面贴去。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她崴到脚了。 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有序排队啊!大家都要命!” 季然忍着痛随着慌乱的人流挤到楼梯转角,上面的人急匆匆往下冲,下面的又在往上探望,狭窄的通道瞬间堵得水泄不通。 空气里全是焦糊味和慌乱的呼吸声。 楼下传来保安用扩音喇叭发出的喊话声:“保持秩序!一个一个来!不要拥挤!大家相互配合,相互帮忙。” 她被人潮推得踉跄,几乎站立不稳时,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突然在混乱中稳稳握住了她的手腕。 季然侧目去看,贺云卓一手提着电脑主机,一手牢牢抓着她。 他道:“还能走吗?” 季然正欲回答,身后又挤上来两个人高马大的人,是上次遇到那两名喝醉酒的壮汉。 那两人显然也认出了他们,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 其中一人道:“帅哥,我帮你扛电脑,你背着你女朋友吧?” 另一人也道:“上次的事真对不住,小姑娘,我们也去派出所挨了训,那手机钱,一个月内肯定给你。” “对对对,我们最近健身房生意不好。” 贺云卓没有回答,上前一步,将季然护在自己身后。 季然被人流挤得喘不过气,靠在贺云卓的背后。 “好好跟着。”他语气冷淡,握着她的手腕没有松开。 话音刚落,楼上又涌下一群人,个个抱着电脑、主机、文件袋。 柯启铭夹在中间道:“靠,老贺,你真讲义气啊!自己抱着一台主机,剩下那些全丢给我们?我们几个就不是人是吧?” 他满头大汗,从人堆里挤出来,一边喘一边骂。 贺云卓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变:“你动作慢,我帮你筛掉了不值钱的。” 柯启铭继续骂:“放屁!早跟你说别和这些挖矿的人挤在一栋楼,迟早要出事。” 楼下已经疏散了一批,前面的人慢慢往下挪,烟味和热浪一阵阵扑面。 贺云卓转头看向季然,脸颊被热气熏得通红,汗珠顺着脖颈一路滑进领口。她穿着简单的背心和长裤,露出的皮肤白得刺眼,整个人被挤得几乎贴在他背上。 身后又有人催促道:“快走啊!还要不要命了!” 贺云卓拽过季然手里的书包递给那壮汉,“麻烦了。” 壮汉连忙双手接过,满脸堆笑:“不麻烦不麻烦!帅哥你赶紧背上你女朋友!” 另一人也上前,抢过贺云卓手里的主机,“这边走!我们帮你扛,楼下太挤了,小心点!” 柯启铭愣了下,狐疑地看他们,又歪头去看季然,喊道:“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贺云卓懒得解释,干脆伸手将季然往怀里一揽,“抓紧。” 季然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他半搂半抱着往下挤。 走到楼梯转角时,季然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贺云卓低咒一声,俯身一带,直接将她背了起来。 柯启铭在后头挤着,继续喊:“行啊老贺,狗日的!” 季然心跳如鼓,一只手死死抓着那条湿毛巾,烟雾呛得她直咳嗽,见他背着自己,便急急伸出手去,想替他把湿毛巾捂在嘴上。 贺云卓一侧头,声音低沉又急:“你傻吗?你这样我不好背。” 她愣了愣,手悬在半空。 他又咬着牙补了一句:“管好你自己。” 季然连忙把毛巾又按回自己嘴边,闷声道:“谢谢。” 柯启铭几人挤在后头,边跟着人群边骂骂咧咧:“狗日的!狗日的!狗日的!狗日的!” 声音在楼道里回荡,带着半怒半笑的无奈,在混乱里找乐子。 下到十楼时,终于看见消防员在楼道口指挥疏散,人群开始被有序分流。 云梯已经架好,贺云卓稳稳背着季然,顺着指示往云梯方向移动。 好不容易到了一楼,混乱更甚。 哭声、笑声、骂声、庆幸声、救护车和警车的警报声此起彼伏,人群里,有人裹着浴巾,湿漉漉地抱着衣物奔跑;有人只穿着贴身衣物,脚步踉跄;还有人扛着纸箱、电视机,抱着猫、狗…… 所有人都气喘吁吁,胸口起伏剧烈,汗水顺着发际滑落。 贺云卓背着季然上了一辆救护车,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直接把手里的书包和主机都交给柯启铭,转身走了。 柯启铭愣在原地,抓着东西半天才回过神,嘴里低声骂了句:“我靠——” 救护车上,季然更是尴尬!!! 她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背心,里面内衣都没有穿,出了满身的汗,贺云卓后背的汗和自己前胸的汗混作一起,全部湿透,衣服都贴在了身上。 她低着脑袋含着胸,慌乱将手里的毛巾展开抱在胸前。 她的窘迫显而易见,贺云卓别开眼。 护士很贴心地递过来一条小毯子,季然连忙接过,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医生蹲下,轻轻按了按季然的脚踝,“脚踝有些肿,最好去拍个片子,排查一下有没有骨裂。” 季然点了点头,她脑子里回想起刚才的经历,他背着她,从21楼到10楼,每一步都惊心动魄。 护士又笑着递来纸巾,“帅哥,拿点纸给你女朋友擦擦汗啊,你们两个在下雨啊。” 没等贺云卓动作,季然已经抓过纸巾胡乱抹了把脸。 这时,车上又挤上来几人,贺云卓靠过去坐在了季然的旁边。 车子鸣笛启动,她听见他沉重而均匀的喘息声,但是不讨人厌,身上传来的汗味,甚至不难闻,反而带来一种出奇的踏实感。 她又欠了他一个很大的人情。 到了医院,检查结束后,很多人陆陆续续离开,护士搀扶着季然走出诊室,贺云卓已经不见踪影。 她身上裹着医用毯子,身上没有手机,没有钱,心里不由得涌上一阵失落与惶然。 护士说:“在这坐会儿,你男朋友去缴费了——哦,他回来了。”接着又叮嘱道,“回去多擦药多休息就行了,用不着轮椅,男朋友背着就好了。” 护士转身离开。 这一晚上的“男朋友”、“女朋友”,他不解释,她也没多嘴,无人在意。 季然单手扶着墙站稳,抬眼望向走廊尽头,那个正朝她走来的身影,填满了整个空旷的通道。 高大,挺拔,顶光在他肩头投下深刻的轮廓,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让季然悬着的心骤然落地。 他几步便走到近前,顷刻间,高大的身影已完全笼罩住她。 她刚刚落地的心,又轻轻地、完整地浮了起来,悬停在半空,悠悠荡荡。 “上来吧。”他说。 季然再次伏上他温热的背。 很多年后,季然依然会清晰地记起这个夜晚。 他背着她一步步穿过清冷的长廊,走进这温柔夜色,走进她所有无人问津的等待。 挖矿=挖B 大约就是非常非常耗电耗电耗电耗电的一种灰色........在一堆代码计算公式里面找到........(可了解,但不支持!!!) 改一下更新时间哈~ 下一章周天00:01分[橙心] 随机掉落小红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背她 第8章 唇瓣 在温热起伏的背上,季然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放学后,她因为要值日晚了半小时走出校门,但是季家的车子已经不在了。 急着回家看球赛的季锦琛,和要赶着去参加舞会的季薇季蕾,催着司机先走了。他们信誓旦旦保证会让司机返回来接她。 可司机送他们回去后,正撞见大伯父季少鹏和大伯母杨栗晴激烈争吵。醉醺醺的季少鹏直接让那司机送他去了季文琪母亲那里。 值日结束的季然背着书包站在保安室门口,看着校门从喧闹到冷清,所有孩子都被接走了。 那一刻她没有哭,眼泪憋在心里,不知道要怎么哭,更不知道要对谁哭。 有热心的同学家长摇下车窗问要不要捎她一程,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摇头。那股倔强的委屈卡在喉咙里,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后来还是保安看着她胸卡的班级和名字打了电话给班主任,又辗转找到老爷子季伯兮的秘书。 当她终于坐进车里时,秘书先生笑着打圆场:“老爷子今天开会太忙了,以后不会了。” 季然安静地点头。 终于回到灯火通明的老宅,季伯兮已经把季锦琛三人从饭桌上赶下来罚站在天井里,大伯母和二伯母的火气更大,当即表示以后不要一起上学了,各自的孩子各自管。 从那天起,她开始认真记下地铁公交换乘的路线。 医院长廊到医院门口的距离很短,又很漫长。 漫长到季然可以细细回忆起很多的事情,从保安室窗外渐暗的天色到空荡荡的校门口,再到冰冷空寂的天井祠堂。 短到她立马清醒过来,原来自己长大了。 细碎的记忆接蹱而来,她眼眶发烫,脸轻轻贴在他温热的背上。 她道:“贺云卓,谢谢你。” 他托着她腿弯的手臂稳了稳,将她往上一掂,“以后要还我的。” “好。” “这么爽快?”他笑问,“你一直亏钱,还有钱还吗?” “我会学。认真学,努力赚,总能还清的。” “那要是一直还不完,要怎么算?” “那我就求你,求你多宽限些时日,让我慢慢欠着。” 夜色中,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上了出租车,贺云卓的手机响个不停。 他一接起,电话那头就是柯启铭的骂声:“狗日的,你女朋友的东西到底丢哪?丢你家门口了,狗日的!” 贺云卓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应声道:“明天再和你解释,我也累了。” “狗日的!滚蛋!” 柯启铭狠狠挂完电话,他才累得半死不活,又饿又热。 贺云卓转身问裹成一团的季然:“你——” 话还没有出口,季然已经道:“我的手机在包里,所以我——” “你的包在我家门口,今晚先在我那儿将就一晚。”贺云卓打断她。 季然片刻犹豫,轻轻点头,回老宅无法解释这副狼狈,回去宿舍还要被宿管阿姨教育,她的腿暂时也爬不了5楼。 很奇妙,短短一夜之间,这个曾被她称作“姐夫”的人,竟成了她唯一的去处。 她忽然想纵容自己一次,就这一次。 瑧域。 季然知道这个小区,临江的高档住宅,与国立大学仅隔一条马路,步行不过及分钟。 一梯一户的设计,她的书包果然被孤零零地扔在门口。 她问:“你的朋友也住在这?” “嗯,柯启铭。”贺云卓用面容解锁开门,背着她走进玄关,“柯家,你没听说过?” 季然微微一怔。柯家?是那个在智能家居领域势头正猛的柯家吗? 门才一开,屋里立刻冒出两只毛茸茸的狗头。黑棕色,都是体格高大的德牧,目光警觉却温顺。 它们先是低低叫了两声,嗅了嗅空气里陌生的气味。 贺云卓喊了一声:“Duke、Ace,把门口的书包带进来。” 两只狗听话地一前一后走上前,抢着叼书包。 他问:“怕狗吗?” “不怕。”季然趴在他背上,扭头回去看那两只狗。 “那就行。” 两人身上都有些狼狈不堪,贺云卓将她放在沙发上,指了个方向,“那边是客房,有浴室。先收拾吧,我找人送点吃的过来。” 季然点头,“谢谢。” 贺云卓轻嗤,“也是奇怪了,一晚上过去,你和我说了几百次谢谢了。” 话落,也不等她反应,一边擦去额前的汗,一边往卧室走。 “我去主卧洗澡,”他临走前嘱咐,“你自己当心,扶着墙慢慢来。” 季然看着他背影消失,静了几秒,两只狗已经把她的书包拖到了脚边。 她伸手摸了摸,捞过书包,掏出手机,亮着一排未接来电和消息提醒。 她先回了方宇飞的微信:「没事,我和同学在一起。火没烧到我那层,我现在在宿舍,别担心。」 又给段妙芙和韩菱分别报了平安。 消息一条条发出去,整个人慢慢沉静下来。 她带着包慢慢扶墙走,Duke和Ace一前一后地跟着她,很快Duke停在一扇门前,用脑袋顶了顶。 季然会意,知道这就是客房了。 贺云卓那边随意冲了个澡,水声刚停,脑子里又闪过一个念头,她好像没有换洗衣服。 他皱了皱眉,真麻烦。 转身去了衣帽间,翻找了一阵,挑出一套最宽松、最保守的全新卫衣和运动裤,叠得整整齐齐。 出来时,Duke和Ace正趴在客房门口。 他朝它们扬了扬下巴,“送进去给她。” Duke和Ace巴巴地跑过来,一狗叼起一件,往客房方向送,尾巴一晃一晃的。 外卖很快就送来,贺云卓还是打了个电话给柯启铭,只不过无人接听,也就罢了。 浴室里热气氤氲,季然坐在浴缸边缘冲去一身汗气,又想到等下没衣服可换,琢磨着要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用吹风机吹干,起码要把小件洗干净。 她利落又小心地洗漱好,围着浴巾靠在洗手台上吹小件,浴室门被顶了又顶,出现两个模糊的狗脑袋。 她垫脚过去开门,看见地上的衣服,Duke和Ace并排坐着,眼神无辜。 她失笑,弯腰摸了摸它们的头,轻声道:“谢谢。” 等季然慢慢吞吞出来的时候,贺云卓已经吃完了,正躺在沙发里玩手机。 听见动静,他抬眼一看。 她头发半湿,穿着他那件宽大的白色卫衣,袖子几乎盖过手,裤子挽了两截,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白得晃眼。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沐浴香气,夹着一点药味。 他收回目光,轻咳一声,“去吃点东西吧,我吃过了。明天会有人来收拾。” 季然低头扯了扯过长的衣摆,抬头对他笑了笑,“好,你先去休息吧,不用管我,谢谢。” 贺云卓原本慵懒地陷在沙发里,这会儿却不自觉坐直了些,目光落在她还有淡淡笑意的侧脸上,她正小心翼翼地坐到餐椅上。 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燥热,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多管闲事。 明明快速抱着主机从26楼冲下去,偏生看见她倔强又脆弱样子,鬼使神差就抓住了她的手。从21楼背到1楼,背到医院,又背回家里。就这么一晚上,一路上,她都颠簸在他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颈侧,柔软的身躯紧贴着他的脊背,两个人汗湿的皮肤黏在一起。 可奇怪的是,他竟丝毫不觉得疲惫。 反倒像刚打完一场尽兴的球赛,浑身透着酣畅淋漓的痛快,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鸡丝粥配着几碟清爽小菜,季然安静地吃着,全程刻意忽略着不远处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等她吃完,那边的人也消失不见了。 清晨,贺云卓被喉咙的干渴唤醒。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卧室,却在客厅门口顿住了脚步。 她居然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Duke和Ace和乖乖地窝在她旁边的地毯上。 柔和的晨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薄薄一层淡金色的光铺在她身上。 听见动静,Duke先抬起头,“呜咽~”一声,又懒洋洋地重新趴下。Ace也只是动了动耳朵,连眼睛都没睁。 贺云卓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露出的脚踝,那处喷了药,泛着淡淡的黄色。大概是怕弄脏沙发,她在脚下又垫了条毛巾。 脚踝的肿已经消了些,她睡得极沉,呼吸绵长,长发散落在沙发上。 他在旁边静静站了片刻,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随后才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 等他端着水重新回到客厅,Duke已经探着脑袋靠近沙发,正轻轻舔她的脸。 她皱着眉,唇瓣蠕动,仍旧没醒,只是本能地侧了侧头。 贺云卓上前拨开Duke的脑袋,盯着它小声警告:“不许舔她。” Duke被他一瞪,耳朵一耷,委屈地退到一旁趴下,只露出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他。 贺云卓冷着脸,这种滋味很陌生,浑身莫名有点发烫。 Duke扭过头去看季然,又忍不住趴过去,鼻尖在空气里轻嗅两下,蠢蠢欲动。 贺云卓干脆挤开Duke,蹲坐在地毯上,那张白嫩的脸就在眼前,睫毛在晨光下投出浅浅的影子,呼吸细微,唇角柔软。 他盯着看了几秒,心底生出一种荒唐的念头,怪不得那狗老想去舔,确实……看起来挺好舔的。 喉结轻轻一滚,他别开了眼,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想法,心里暗骂一句自己疯了。 Ace这时也悠悠转醒,看见主人和Duke一左一右蹲在地毯上,都盯着沙发看,它迟疑了一下,也学着他们的姿势蹲了过去。 于是,当季然迷迷糊糊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狗头和一张俊脸,一排整整齐齐地蹲在她面前。 下一章周二00:01[橙心] 确实晋江这个时间很不准,我设置的是定时,但是好像会延迟5分钟左右~[捂脸笑哭] 此文11月1号开始日更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唇瓣 第9章 驴子 季然愣了一会儿,眨眨眼,迟疑道:“……,你们……在排队看我吗?” 说完,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唇,唇瓣被一点水光打湿,软软亮亮的。 贺云卓瞬间口干舌燥,被她这一动作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轻咳一声,移开视线,“它们看,我……顺便。” 话落,他起身,顺手拍开凑上来的两只狗脑袋。 “滚一边去。” Duke和Ace一溜烟退开几步。可他前脚刚走出几步,后脚两只狗又悄咪咪凑了回来。 Duke先伸出舌头在她手心里舔了一下,Ace学得更快,直接去蹭她的脸。 季然被弄得直笑,蜷着身子往沙发里缩,笑声轻软,“你们两个,好痒,别舔,别舔~” 闻言,贺云卓回头一看,又见Duke和Ace挤在一起,正兴致勃勃地舔她的脸和手。 他眉头一沉,脸色一黑,“Duke!Ace!” 两只狗迅速退开几步,垂着脑袋偷偷瞄他。 季然也被这突然的一声呵斥吓得发愣,笑意瞬间收敛,抿着唇,看他。 她暗自反省,是不是自己有些没分寸了。客房里的湿衣服差不多也干了,该换衣服回去了。 她坐起身低头找拖鞋。 贺云卓缓了缓神,开口问道:“怎么没住客房,跑到客厅睡觉了?” 季然轻声回答:“客房没有铺床,我想着就将就一晚上,就不折腾了。” 贺云卓眼底闪过一丝尴尬,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抱歉,因为没有人住过,我不知道里面没有铺床。” 家里都是钟点工阿姨打扫的,他也几乎没有开过客房门。 季然抬眸,笑眼弯弯,“没关系,是我要谢谢你。” 她慢慢站起身,低着脑袋试着转了转受伤的脚踝,“我去换衣服……” “上午有课?” “第三节课,上午10点。” 他看了眼她身上的宽大卫衣,“公寓那边现在也乱,需要让人送套衣服过来吗?” 也是,她的脑子昨晚被烟熏傻了,那身衣服根本没法再穿。与其换回去,不如继续穿着他的。 但要是让别人送到这里……她思索片刻,还是应该给段妙芙发条微信。 她拿起手机,“我让好朋友送一套过来,她不会多说。” 贺云卓失笑:“我无所谓。倒是你,太谨慎了。” 季然沉默。 她当然要谨慎,要是被季家知道,她昨晚留宿在贺云卓这里,老宅里怕是要闹翻天了。 两只狗乖巧地蹲在一旁,她试着转移话题:“它们多大了?” “快6岁了,之前是警犬。” 她轻轻“哦”了一声,“难怪这么听话。” 贺云卓淡淡瞥了她一眼,唇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也挑人。” 她坐回沙发,两只狗顺势就依偎过去。 贺云卓看着了片刻,问:“之后有什么打算?那栋公寓确实不太安全。” “先搬回宿舍吧。”她轻抚着狗狗的背毛。 刚好,她亏了一笔钱,搬回学校也算是天意了。 他又问:“宿舍在几楼?” 国立大学和政法大学的宿舍楼都没有电梯,而且都有些年头了。 “5楼。” “那你打算找你朋友每天背你上下楼?” 这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两人都想起了昨晚,他一路背着她,楼上到楼下,到医院,到这里。 “我……我可以自己垫脚,走慢一点。” 贺云卓看着她强撑的模样,她那轻飘飘的重量好像还伏在身上。 “逞强。”他语气淡淡。 明明都是季家的孙女,这位四小姐却格外不同,浑身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劲。 他鬼迷心窍般再次开口:“喜欢狗吗?” “喜欢。” “以后你帮我遛狗,”他语气随意,不假思索道,“我帮你炒股,房租也包了,怎么样?” 季然怔怔地抬头:“什么?” “你把零花钱投到我账户,盈利分成。条件是照顾Duke和Ace,那间客房可以住到你腿好。”他顿了一顿,“不过希望你下次别犯错跪天井了,要不然你怕是永远要踮着脚走路。” 季然眼里的光微微闪动,随即垂下眼帘,“还是不了。” 若是他与她的堂姐们毫无关联,这个提议或许值得考虑。但眼下他正处在与各家联姻的风口,她不愿卷入这场精心安排的择偶游戏里。 贺云卓注视着她低垂的侧脸,明白了什么。 他唇角微扬:“怕惹麻烦?” 季然没有否认。 “那就随你。”他转身走向厨房,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记得按时上药。” Duck和Ace蹭着她的掌心,她轻轻揉了揉它们的耳朵。 半小时后,段妙芙准时带着衣物按响门铃。季然正要起身,贺云卓已经先一步打开了门。 季然:“……” 段妙芙瞪大眼睛看着开门的贺云卓,手里的袋子差点掉在地上,她以为这里是季然姑姑家,完全没料到会见到这位风云人物。 “抱、抱歉!我走错门了!”她飞快地朝屋里瞟了一眼,说着就要转身。 “没走错。”贺云卓侧身让开通道,“她在里面。” 段妙芙僵硬地挪进玄关,用口型向季然发出无声的质问。 季然无奈地轻轻摇头,耳根微微发烫。 贺云卓大步迈回房间,淡淡道:“离开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就行。” 季然带着段妙芙挪回空荡荡的客房,用最简洁的语言一五一十地解释了火灾和借宿的经过。 末了,她双手合十,小声恳求:“妙芙,这真的是个秘密,千万不能说出去。” 段妙芙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所以你昨晚是跟他单独过夜?” “只是借住!”季然急忙解释,“他睡主卧,我睡沙发。” “那可是贺云卓,你们单独!”段妙芙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臂。 季然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单独,还有两只大狗啊,你没有看见吗?” “等等!”段妙芙突然想起什么,看向身后的大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客房连个被子都没有——” 季然连忙捂住她的嘴:“别瞎想!” 段妙芙眨眨眼睛,比了个OK。 两人打车回去了学校,刚好赶上10点的课。 她们在后排刚落座,没几分钟,后门又溜进来一个人。 肖安雁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空档,猫着腰坐到季然旁边,压低声音:“季然,能借我看看笔记吗?这门课我挂科了,马上毕业,就剩最后一次补考机会了。” 肖安雁虽就读商学院,却申请了双学位。 按理该熟络,但季然心里对肖安雁总有几分隔阂——因为季锦琛。那个花心的堂哥在和韩菱交往时,还和肖安雁不清不楚。 她莞尔一笑,“我前段时间请假了,笔记不全。” 肖安雁倒未强求,笑得温婉得体:“没事,我再问问别人。” 说完,她回头拍了拍前排男同学的肩。 那男生一抬头,见是美女学姐,立刻笑得有些局促,毫不犹豫就把笔记递了过去。 肖安雁笑着道了谢,顺势挪到前排去坐,香气一阵拂过。 韩菱是温柔内敛的学霸,稳稳拿到保研名额。肖安雁却总是在校外忙着各种应酬,课上课下都少见人影,看起来并不把学业放在心上。 谁都知道,季锦琛未来的妻子多半是韩菱。她父亲是经济学院院长,母亲是外企高管,大伯母杨栗晴对她格外满意。 可季然私心里总觉得,韩菱太好,季锦琛根本配不上她。甚至觉得,连为前途奔波的肖安雁,季锦琛也未必相配。 每当她在老宅看见大伯母和二伯母面对丈夫出轨仍要端着笑维持体面时,她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一句拉丁文谚语: Adventavit asinus, Pulcher et fortissimus, 驴子来了,美丽又强壮。 男人的出轨和家暴一样,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季锦琛从小目睹杨栗晴被背叛的痛苦,但是他无法共情自己的母亲。他只是学会了另一种方式去重复,在和韩菱交往时,依旧与别的女孩藕断丝连。 这样的男人,婚前如此,婚后也绝不会例外。 她不愿看到韩菱也变成季家的另一头驴子。 之后的几日,季然在宿舍安静养伤,等到方宇飞从日本回来,她才出校门回去公寓收拾行李。 方宇飞靠在门边,看着她忙前忙后,懒洋洋地吐槽:“我一回来,你就叫我来做苦力。” 季然歪头笑:“没办法啦,谁让你是我的好哥哥呢。” 方宇飞冷呵一声,又问:“搬回学校?” “一部分东西先带回老宅,秋装送去学校吧。” “怕联姻的旺火烧到你身上吗?” 季然垂眸笑了笑,心想方宇飞果然是在老宅待得太少。 家里暂时肯定是不会让她去联姻的。 小时候不懂,季薇季蕾各种琴棋书画舞蹈版音乐班连轴转,她只需要安安静静地把书读好就行,那时只当是没人替她规划这些,既然可有可无,她也不甚在意。 方宇飞随口接着说:“我听说贺家和宋家最近走得近,要是没猜错,恐怕最后宋家那位姑娘要跟着贺云卓去留学了。” “哦,那挺好的。” 方宇飞看她,哼笑出声:“你倒是清闲,大舅舅他们怕是在家要急死了。” 她抬眸,“着急什么?” “外公一直想和贺家合作,但总找不到切入点。季家在中药领域深耕多年,可贺氏主打的是生物医药和医疗器械,话语权太重。现在贺家那边频频出手布局医药赛道,要真和宋家联了姻,季家的机会就更渺茫了。” “随便吧,不关我的事情。” 方宇飞失笑,斜睨她一眼,“你这话,说得像外人。” “本来就是外人。” 方宇飞去戳她的脑袋,“行吧,外人小姐,先回老宅。今晚又摆宴,不知道这回请了哪家公子来,让你们这些姑娘去赏眼。” Adventavit asinus, Pulcher et fortissimus, ——尼采《善恶的彼岸》 下一章:周四下午一点哈~(因为本周申请了榜单~但无论有木有榜,都不会影响11月1日开始日更哈~) 晋江会抽风,设置的定时会延迟5分钟左右~[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