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精夫郎是恋爱脑?》 第1章 第 1 章 京城,金玉阁。 熏炉中逸出袅袅龙脑香,淡淡清香漫入满室珠光。一蓝衣哥儿垂眸扫过眼前琳琅珠翠,兴致寥寥,朝一旁殷勤的伙计摆了摆手。 忽地,他眼前一亮:“那支步摇瞧着倒是不错。” 伙计顺势望去,顿时面露难色。 那是一支金玉点翠步摇,金丝缠绕成蝶,翠羽鲜亮,末端点缀着一颗颗红宝石,流苏摇曳,宛若蝴蝶轻颤。 “方少爷慧眼,”伙计躬身,语气满含歉意道,“这支步摇……是客人早前定做,要不您再看看其他款式?” 方岚面色一沉,旁边的小厮立马扬声道:“定做的又如何?我家少爷是吏部尚书的嫡亲哥儿,瞧上了是它的造化!” 话音刚落,小厮已一步上前,伸手往那支步摇抓去。 “使不得啊!”伙计失声惊呼。 正当此时,门口传来一声讥笑。 “我当是谁,原来是方少爷啊!如此大的威风,连别人定下的东西都要硬抢。” 声犹在耳,一道黑影“嗖”地一声,破空而出! 众人眼前一花,一条漆黑发亮的长鞭将柜台上的步摇倏地卷走。 刹那间,整座金银楼静寂一片。 众人齐刷刷望向门口。 只见那人逆光而立,指尖正随意地把玩着那支步摇。 珠光流转间,似桃花秾艳的面容清晰可见,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带着浑然天成的骄纵。一身朱红骑装热烈似火,更是将眉眼的恣意映衬到极致。 方岚呼吸一窒,“袁潇,又是你!” 一边想上前去的伙计听到这话,立马退下。 这位可是英国公府的嫡哥儿——袁潇。 其父乃英国公袁伯安,虽不任实职却是世袭罔替的一等公爵,圣心眷顾,颇受当今信赖;长兄袁澈年方二十二,便已是正六品刑部主事,前途无可限量。 而袁潇作为国公府最受宠爱的哥儿,即是开国功勋之后,又得父兄庇护宠爱,在京中自是无人敢招惹。 “巧了,又是我,”袁潇微微挑眉道,“几日未见,方少爷难道不认识我了?还是说……想我了?” “谁想你了!” 方岚气恼道:“你凭什么抢我步摇,那是我先看上的!” 袁潇看着掌心的步摇,五指轻轻合拢:“这步摇可是我半个月定下的,不过,既然方少爷看上了,那就……” “让给你吧。” 袁潇唇角微扬,手腕一转,将步摇送出去。 这姓袁的会这么好心? 方岚犹疑,伸至面前的手掌白皙,指节分明纤细,就见其在眼前缓缓展开—— 原本完好的步摇已然被掰成了两截,躺在掌心中。 众人见之倒吸一口凉气,这哥儿长得面若桃花,一身怪力竟恐怖如斯! “你,太过分了!”方岚猛地一挥袖,步摇砸在地毯上,只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 袁潇顺势收回手臂,装作无意地耸耸肩道:“都让给你了,怎么还生气了呢。” “你!”方岚怒目而视,胸脯随之起伏,掌心被指甲掐得生痛却丝毫未觉。 小厮见状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方岚倏地笑起来,险些就要忘记这事了。 袁潇如今十七有余,婚事还尚未有着落呢。 今日他可要好好帮忙才行。 目光在这张昳丽又讨厌的脸上逡巡片刻,方岚笑道:“潇哥儿,我那有几位好儿郎的画册,要不待我回去,遣人送你府上?” 袁潇一听这话,拒绝道:“留着你自己慢慢观赏吧,本少爷可用不着。” 方岚挑剩下的,他才不要。 再者说…… 袁潇下巴微扬,语气一字一顿道,“我有未婚夫了!” “不可能!”方岚扬声惊呼道。 袁潇怎么可能有未婚夫? 京中人尽皆知,一年前英国公家的哥儿袁潇游湖落水,当场纵身跳下画舫的男子多达十数位。可袁潇自小善泅,眼见有人靠近,反而像一尾游鱼轻巧地往旁边避让,连半点儿衣袖都没让人沾到。 一桩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国公府哥儿落水湿身”的戏码,便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令人侧目的是,此后但凡是哪家传出些与袁潇相关的流言出来,不出三日,这对象必会带伤露面。 人人皆道是英国公护犊心切,才暗中出手。 方岚却知道,动手的哪是袁潇他爹,分明是袁潇本人。 不管动手的是谁,国公府的大门终究是无人敢上门。 “你怎会有未婚夫?” 方岚始终不敢相信,一双杏眼满是不解地重复道。 袁潇抱着手臂,冷哼一声。 他有未婚夫是什么稀奇的事吗? 大惊小怪! “我不仅有未婚夫,”袁潇下巴微扬,语气中颇有些得意道,“他还生得高大俊朗,待我极好,我说一他不敢说二。” 方岚:“你有未婚夫,我为何不知?” 他作为全京城最讨厌袁潇的人,消息已经这么不灵通了吗? 袁潇白他一眼,“我有未婚夫你为何一定要知道?你一个还在相看的哥儿……” 说着说着,双眸忽然睁大:“……不会是?!” 他往后退了一步,十分震惊地看着方岚。 方岚只觉得莫名其妙,紧接着又听到一句“你死心吧”。 有他这个珠玉在前,他未婚夫眼里可容不进其他人。 袁潇看着方岚的眼睛,劝解道:“虽然你为人十分讨厌,但本少爷向来心善,也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踩。” 方岚还是早些死心为好。 方岚一噎,忽然变得有气无力:“我只想知道是哪家公子。” 这么不走眼,就不怕被袁潇当成蹴鞠踢来踢去吗? “你无需知道他是谁,”袁潇警惕道,“你只需要知道我的未婚夫他品行上等、模样俊朗、才华横溢,还特别爱我,便够了。” 袁潇用力点点头,显然对他口中的未婚夫十分满意。 要不是这样,他一个国公府哥儿还瞧不上对方呢。 就在此时,门口快速掠过一道高大的身影。 袁潇瞬间想起了今日出门的目的,他转身就走。 走到半道,他又停下脚步,扭头提醒道:“总之别惦记我未婚夫了,他只爱我一人,是绝对不会看上其他人的。” “先走一步,回见!”袁潇轻快地挥挥手。 方岚看着那道红色背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喊:“谁与你回见啊!” “还有,你还未说,到底是哪家公子啊?” 晋王世子?还是侯府嫡次子? 不会是三皇子四皇子其中一位吧? …… 千金馆。 浓烈到发腻的劣质香气弥漫在四周,赌桌上堆满了金银,一道晨光洒落,将桌上堆积的金银映得熠熠生辉,也照亮了桌侧那一张张因狂热而扭曲的面孔。 晨光逐渐转移到角落处,新来的打手肖力才发现昏暗角落处那一道高大的身影。 那人一袭玄衣身姿挺拔,错落的光影落在其硬朗的五官上,照得眉眼愈发深邃。 威武凛然的气质显然与赌坊的喧嚣狂乱格格不入。 肖力的目光不住落在那人身上。 这人莫非就是传闻中人狠话不多的陆行川?听说只要是有他镇场,赌坊内就绝对没有敢闹事的人。 就在此时,陆行川睁开双眼,淡淡瞥来。 肖力顿时不敢吱声。 见陆行川收回目光,他才暗暗感慨起来,果真是威武得很啊! 肖力有些蠢蠢欲动,脚步挪动起来。 “喂,新来的!”一道嘶哑难听的声音在肖力耳旁响起,“没瞧见那是谁啊?就想往前凑!” 肖力愣住,扭头道:“是刘哥啊,我就是想与陆哥打声招呼。” 刘三搭在他肩膀上,嗤笑一声:“打招呼?我劝你惜命,离他远一些。” 肖力狐疑地看向刘三。 “你那是什么眼神,”刘三见他不信,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刘哥我虽好赌好色,却从不拿人命开玩笑。你那个陆哥啊,可是城里出了名的天煞孤星!” “三四岁时,爷奶就去了,十岁又克死亲爹,转念亲娘也没了……一家子死剩他一人,就连亲族都躲他跟躲瘟神一样。” 肖力睁大眼睛,下意识看向陆行川,声音发虚道:“兴许、兴许……是巧合吧。” “巧合?”刘三“呸”了一口,“这城里谁不知道他陆行川浑身带煞,命硬又克亲,也就你这种少不更事的外来小子不清楚罢了。” “谁敢沾上他谁就倒血霉,你若是不信啊你尽管……” 刘三话音未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身后探来,骤然擒住他的胳膊,猛地往后一折! “啊——” 剧痛自肩膀炸开,刘三当场惨叫出声,另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挣扎:“松、松手!” 陆行川静立在他身后,声音低沉:“还说吗?” 赌坊内蓦然静了下来。 肖力早已鹌鹑似得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喘。 “陆、陆哥……”刘三痛得仰头,冷汗涔涔而下,“不、不敢了,真不敢了……” 桎梏应声而松。 陆行川转身走回角落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得。 待到他的身影没入阴影中,四周又再次陷入狂欢。刘三却在喧嚣中轰然跪在地上,抱着几乎脱臼的胳膊哀嚎不已。 这煞星……下手也忒重了些! 他哆嗦着朝旁边喊:“扶我起来。” 鹌鹑肖力:“哦哦。” 肖力刚抬起脚步,就被陆行川的目光钉在原地。那双眸子黑如寒潭,冷冽幽深,一股寒意陡然从脊梁骨窜上来,猛地打了个哆嗦。 “刘、刘哥,你还是自己起来吧哈哈……”肖力讪笑道。 刚刚挪出去的半步悄悄收了回来,再不敢向前。 天光大亮,赌客渐疏,打手们也三三俩俩离去。 陆行川独自越过昏暗的游廊,迈出了赌坊大门,刺眼的阳光落在他肩头上。 京城的主街已然苏醒,车马徐徐,人流如织,两旁店铺的幌子在清风中招展,一切显得繁华热闹又井然有序。 清新扑鼻的熏香似有若无,陆行川的视野掠过一个金色招牌。而后步履稳健地融入人流中,朝着西市鱼行走去。 鱼行弥漫着刺鼻的鱼腥味,活鱼随处可见,活蹦乱跳得在木桶里扑腾,地上皆是湿漉漉的。 陆行川径直走去一处摊子。 那鱼贩子是个老年汉子,见到陆行川他立马站起来,随手捞起一条大肥鱼,战战兢兢地说:“陆爷,今早刚捞的草鱼,鲜活得很,给您来一条?” 陆行川颔首,数了十来个铜板放在案板上。 “哎!”鱼贩子忙点头,动作麻利地抽了一根草绳将鱼捆好,朝着陆行川递了过去。 整个过程流畅得有些仓促。 陆行川接过草鱼后,转身离开,身后隐约传来鱼贩子们的交谈声。 闹市喧嚣,叫卖声此起彼伏,陆行川拎着刚买的草鱼正要穿行,忽见一抹红色身影从巷口掠出。 他反应极快,当即侧身避让。不料那人足下一绊,直直撞入他怀中。 “唔——” 两声吃痛的闷哼声交叠在一起,草鱼“啪”地拍在地上,兀自扑腾。 陆行川只觉得下颌骨传来一声脆响,踉跄了几步。 黑色的衣袂在空中划出弧线,他忍痛望去,尚未看清红衣哥儿的容貌,视线就被对方额间的那点薄红擒住。 一点朱砂缀于眉间,像是骤然绽开一朵红梅。 陆行川手臂一僵,正要将人推开,却见怀中人倏地仰起脸,指着泛红的额头控诉道:“你把我撞疼了。” 撞入视野的面容极其昳丽,桃花眼水光潋滟,眼尾晕出薄红,此时目光灼灼地望向他。 ——袁潇,英国公府家的哥儿。 “哑巴了?”袁潇见他迟迟不开口,凑近了半步,温热的气息拂过陆行川的下颌,“陆行川,你这几日为何不来看我?” 陆行川呼吸一滞。 袁潇眉间轻蹙,语气忽然轻柔起来,竟是无端染上了几分委屈,“莫非这几日……你一点儿都不想我?” “还是说……” 袁潇抬眸,目光如刀。 “定了亲,你便不将我放眼里了?” 定亲? 他与谁定亲? 荒谬! 陆行川手臂一抖,猛地将人推开,“你认错人了!” 开新文啦[加油][好运莲莲]这次还是两个性格不完美的宝,小陆和潇潇,希望能写出他们的可爱之处,感兴趣的宝宝请收藏一下吧,感谢感谢~[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袁潇踉跄了半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陆行川:“陆行川,你怎么能推开我?” 陆行川脚步一顿,皱起眉头狐疑地看着他,刚要开口,只见这哥儿一脸委屈巴巴地说:“撞疼我便算了,如今还将我推疼了……” 方才被那句“定亲”惊到,推人时的确没收着力,他沉默片刻,生硬地吐出两个字:“抱歉。” “行吧!”袁潇听到想听的,脸上的委屈一下散去,眉眼扬起笑意,宽宏大量地摆手道,“既然你都道歉了,本少爷便原谅你了!” 陆行川不欲与之纠缠,闻言点了点头,抬步便走。 袁潇见他走,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陆行川余光瞟到他的身影,莫名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加快了脚步。 袁潇也加快了脚步,只是陆行川速度更快了像是要逃跑。 “站住!”袁潇一把攥住他的衣袖,“陆行川,你走这么快要去哪儿?要回家啊?” 陆行川手臂一僵,下意识猛甩袖子,无奈衣袖被死死拽着,任凭他如何用力都挣脱不开。 他沉下脸:“松手!” “不松!” 袁潇手指绞着黑色的袖子,仰着脸凑近一步,傲然道:“陆行川,我不想现在回家,我的步摇弄没了,你得陪我去重新定做一支。” “什——”陆行川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停住脚步,咬着牙道:“袁少爷,你认错人了,我与你并不相熟。” “好好好,没正式成亲之前都不熟,我懂的嘛。” 袁潇随意敷衍两句,耸了耸肩道:“但也不耽误你陪我去金玉阁啊。” 成亲?! 陆行川看着那张袁潇那张理直气壮的脸,只觉莫名其妙,他只在文殊庙会见过一次袁潇,虽久闻其名,但话都没说过半句,哪来的定亲,更别说什么成亲。 就算成亲,他一赌坊打手,也够不上这天之骄子的哥儿啊。 陆行川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袁少爷,光天化日之下,松手。” “我们可是未婚夫夫,有什么好避讳的?”袁潇皱起鼻子,不满道,“陆行川你今日怎么扭扭捏捏,无趣得很!一点儿都不像你了。” 不等陆行川回话,他挥了挥手说:“罢了,还是做步摇要紧。” 说着就扯了陆行川的衣袖往前带:“金玉阁就在前面,我们快些走吧。” 若是方岚还未离开金玉阁,他与陆行川一齐出现,定能吓方岚一跳,想到这里,袁潇情不自禁得意起来。 “袁少爷,”陆行川手腕一扭,将衣袖硬生生从袁潇手里抽回来,“我确实不是你的未婚夫,更不会陪你去什么金玉阁,你找错人了。” 袁潇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他睁大双眸,愤怒地说:“陆行川,你就是我的未婚夫!” 袁潇这话说得清脆透亮,偌大的闹市中倏地安静下来,路上行人纷纷停下脚步,抻着脖子往前瞧,众人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出一句话—— 天爷啊!国公府的哥儿,竟然许配给了一个天煞孤星的赌坊打手?! 同样震惊的还有陆行川,只是他多年板着脸,面上倒是没有失态。 “我倒是不知,何时成了你的未婚夫?” 袁潇哼笑一声,高声说:“你姓陆,名行川,家住康平街,家中只有一人……如今在城西赌坊谋生,我说的可有一字不对?” 他下巴扬起,一副“证据确凿,还敢抵赖”的神气模样,双眸明亮灵动,不知心里又在悄悄打什么小算盘。 陆行川脸一黑,继续听他胡诌就是浪费时间:“这些事京中无人不知,袁少爷想寻开心,不如换个人,恕我不奉陪。” 他转身欲走,被这哥儿一个跨步拦住了。 “你还不认!”袁潇双手叉腰,激动起来,“好,那便说些外人不知道的。” 还有他和外人都不知道的? 鬼使神差,陆行川停下脚步。 袁潇向前一步,仰起头直视陆行川的眼睛:“文殊庙会那次,你是不是在人群中看了我许久?后来有人冲撞,是不是你及时出手将我护在身后?” 陆行川眉头紧锁,心下只剩无语。 那日分明是他追一个欠债想逃的赌徒,那厮在人群中横冲直撞,险些撞到了袁潇,而他只是恰在此时按住了赌徒。 “还有上月赏荷宴,”袁潇见他没反驳,语气笃定起来,“你是不是特意上场,在投壶比赛中赢下了我放的彩头?” 彩头? 陆行川想到袖子中的匕首,忽然袖中发烫起来。 哪家哥儿会在投壶比赛中放一把匕首当彩头啊。 而且,他压根不知道这彩头是袁潇放的! 早知今日他就不赢了,平白被人赖上。 “最重要的是,我前几日夜不能寐时,”袁潇的声音忽然放软了,脸上竟浮现出几分羞赧来,“你是不是……是不是特意采了安神茶,差人送到我府上?” 这话一出,众人脸上浮起异样,没想到传闻中冷硬如铁的陆行川,会做这般细心温柔的事。 一时之间,周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陆行川脸黑了又黑,懵了半响不知该说什么。 他何时做过这种事? 他陆行川怎么可能会为了别人去采什么安神茶? 袁潇见把人说动摇了,眉目飞扬起来:“要不是爹见你待我极好,你以为随便什么人的安神茶都能送到英国公府的大门吗?” 周遭响起一片抽气声,英国公府到底怎么想的啊?! 以陆行川那般家世,国公府也不怕晦气……竟敢把自家小哥儿许配给这样的人。 一个粗野打手,到底哪里配得上? 议论声无孔不入地飘入耳内,带着刺的言语一字一句扎在陆行川身上,即便早已习惯了这样刺耳的声音。 也不代表他愿意被人当街议论。 陆行川的脸色瞬间冷下来,他压下心里的烦躁:“袁少爷……你编故事倒是比说书先生还厉害。” 袁潇下意识蹙眉,他不喜欢陆行川用这么疏离的语气和他说话。 “不许这么叫我。”袁潇微微仰头,眼中带着明显的不悦,“再喊我袁少爷,我就真生气了。” 陆行川压下眉头,语气渐冷:“有病就去治,医馆就在前面。” 袁潇愣在原地,他像是第一次认识陆行川一般,下意识反驳:“我才没病。” “没病又怎会错认未婚夫?”陆行川说。 袁潇一噎,一丝受伤的神色从眼底掠过,随即又被燃起的怒火取代:“我没有!” “倒是你……”袁潇往前逼近了一步,紧紧盯着陆行川黑沉的双眸,“出尔反尔,言行不一!前几日还那般……那般待我,今日却翻脸不认人。” 他越说越气,眼尾不受控地泛起绯红,“我今日好心邀你同行,你却、却说我有病,陆行川,我看你才需要去医馆看看脑子!” 众人哗然点头,谁能想到一个打手竟也敢这么对国公府的宝贝疙瘩,真是天下奇闻啊! 陆行川听完面无表情,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你……”袁潇愣了愣,陆行川如此冷漠的态度叫他实在难受,眼眶瞬间泛酸,“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明明前几日我们还好好的……”泪水在眼底打转,卷翘的长睫轻轻一颤,最终夺眶而出。 陆行川绷起脸,当街弄哭对方绝非他本意,但他想到这哥儿自说自话的性子,最终僵硬地说了一句:“……别哭了。” “想我不哭也可以,”袁潇听他哄自己,心里好受了些,撅起嘴抽抽搭搭地说,“那你现在给我道歉,并在钟楼的钟声响起时大喊十句我错了。” “……”陆行川说,“你继续哭,我先走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留念。 袁潇哭声戛然而止,满目震惊,他望着那道冷漠决绝的背影,气得手指发颤。 这人怎能这样! 就在这时,陆行川忽然顿住,折返回来。 袁潇眨了眨泪眼,就说嘛,陆行川不会这般对他的…… 他轻哼一声,心里想着必须让陆行川喊二十句我错了才原谅他。 他擦了擦眼泪,刚要走过去,却见对方弯腰拾起地上的草鱼,再度转身离开。 “陆行川!”袁潇胸口剧烈起伏,他再也按捺不住,攥起拳头追了上去,给陆行川的肩膀抡了一拳。 这一拳结结实实,陆行川被锤出去老远。 他动了动肩膀,疼得差点没绷住表情,“袁少爷,这是疯了不成?” 袁潇红着眼睛瞪他:“我再也不要原谅你!” 说罢,气鼓鼓地跑走了。 周遭看戏的人看了看被气跑的袁潇,转头又看了看陆行川,只见陆行川寒着一张脸,深邃的眸子压在眉骨的阴影下,十分不好惹的模样让众人心下一凛,纷纷散去。 袁潇回到国公府,贴身小厮金金柳捧着一个锦盒迎上来:“少爷,这是新到的东珠,您过目……” “不看不看!”袁潇挥手,径直往他爹的院子走:“我爹呢?” 金柳愣了一下,不知少爷今日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老爷还未回来。” 袁潇猛地停下,丢下一句“我爹回来了,过来跟我说”,便转身回了兰竹苑。 “是。”金柳回道。 房门合上,屋子里只剩他一人,袁潇才一脚将脚边的软垫踢出去,随手抓起旁边的软枕狠狠地锤打,“可恶的陆行川啊啊……” 嚎了两声,尤觉得不解气,他索性扑到榻子上乱蹬,锦被被揉成一团。 “木头脑袋,凶巴巴的样子给谁看啊?”袁潇将脸埋在锦被中瓮声瓮气地抱怨,“居然敢说本少爷有病。” 想到陆行川那张冷脸,袁潇更是来气,他猛地从榻子上坐起来,乌发凌乱散在肩上:“不行,非得让姓陆的给我认错,在大街上大喊十遍……” “不,一百遍一千遍才可以。” 袁潇又一头栽回软被中,滚了滚。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通报:“少爷,老爷回来了。” 袁潇从榻上起来,开了门就往外走,被金柳拦了一下,金柳说:“少爷,您的头发得理一理。” “嗯?”袁潇摸了摸脑袋,一头乱发,都是被陆行川那厮气的,“快快,我要去找我爹告状!” 小厮鱼贯而入,细致妥帖地为他整理衣冠。 袁潇对着铜镜照了两下,见镜中人乌发如云的样子,这才满意地颔首,大步往书房走。 书房内袁伯安正对着一纸文书愁眉苦脸。 见自家哥儿气鼓鼓进来,他立即如蒙大赦般撂下笔:“谁招惹我们潇哥儿了?” “爹,”袁潇立马蹭到父亲身边,“还不是那个陆行川,就他气的我。” “陆行川?” 袁伯安眉头微动,“是那个晋……在赌坊做事的打手?他怎敢招惹你?” “他说我有病!”袁潇想到这个刚消的气又回来了,“我就是想要他陪我一起去金玉阁定做一支新步摇,他不但拒绝,还让我去医馆,你说这人过不过分?” 袁伯安闻言,愁眉倒竖,当即拍案而起。 “这混小子!来人——” “爹!”袁潇见袁伯安要唤人进来,急忙按住父亲的手。 他爹行事向来直接,万一将陆行川打坏了……他去哪里再找一个合心意的未婚夫? 虽然陆行川今日的所作所为着实让人生气,但他也没想过要将人换掉,只想着让对方变回从前那副模样即可。 “您这样大张旗鼓地去教训他,传出去岂不是让大家笑话,说你堂堂国公爷派人去殴打未来哥婿……” 袁伯安满是怒意的脸一瞬间空白,他看了看自家哥儿,疑惑道:“……什么哥婿?” 哥什么婿? 哥婿什么? 袁潇耳根子一热,只觉得他爹定是故意装糊涂,扭捏地跺了跺脚道:“爹,你又不是不知道~” 袁伯安茫然道:“你爹我真不知道啊!” “总之,爹这事您不用管,我自有主张。” 说罢,袁潇便转身往外走,衣袂翻飞卷起一阵轻风。 袁伯安看着自家哥儿远去的背影,满头雾水,当即唤管家入内,管家在袁伯安耳边低语片刻。 “你说什么?” 袁伯安两眼一黑:“潇哥儿才不会瞧得上那个粗野打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管家的话语不断在袁伯安脑海中回荡,挥之不去,他抽出墙上的铁锏,他握着手柄用力挥出去,一块暗红色的小木块倏地飞出去。 袁伯安看着被削去了一角的桌案,怔然了许久,仍旧不愿意相信方才从管家口中听到的事情。 唯有从小哥儿口中亲耳听到,他才愿意相信。 袁伯安手指愈发用力,几乎要嵌入软皮中,他又忍不住想到,或许是自家哥儿被人觊觎了? 只不过这个念头溢出来,他心里便已经气得想将桌案的四角都给削秃了。 “去兰竹苑!” 袁伯安将铁锏扔在桌案上,急匆匆往兰竹苑走去。 方一靠近兰竹苑,里头的嬉闹声便隐隐约约传了出来,他朝兰竹苑的护院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其安静,而后悄声靠近。 就看到一张八仙桌放在院子中,桌子摆着类似骰盅一样的东西,袁潇站在一侧,仆从排着长队站在另一侧。 两方不知说了些什么,袁潇垂头丧气挥挥手,金柳那小哥儿则手舞足蹈起来,高高兴兴又跑到队尾去。 这哥儿到底从哪里染上的恶习,竟是连博戏都会了?袁伯安大怒,让管家将金柳唤了过来。 金柳原本还高兴得不得了,一转身就被管家薅住,他抬头望向脸色黑漆漆的国公爷朝他招手,顿时呆若木鸡地走过去。 “老爷,我、我……”金柳声音颤抖,眼眶渐渐红了。 袁伯安问:“你家少爷从哪里学来的博戏?” 金柳瞥了一眼袁潇,也不敢隐瞒:“少爷说,想在未来姑爷面前威风一把,让我们大家陪他耍……”金柳又急忙解释,“不过,我们没有耍银子的,老爷。” 说罢,金柳就将他手中的胭脂拿出来。 这胭脂袁潇看了以后觉得色泽不好便丢在一旁了,桌子上的物件多是这些,还有一些茶点,只是图个乐呵罢了。 老爷应该不会生气吧?金柳用余光悄悄扫了眼。 啊,老爷脸色黑过包拯哎! 袁伯安打听到未来姑爷这四个字,这火气就没下来过,潇哥儿莫不是真磕坏脑子了?竟是为了个打手搞这出。 那边袁潇还在喊继续继续,袁伯安气势汹汹走过去,准备质问起来:“潇哥儿——” 袁潇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过来,笑意吟吟道:“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袁伯安脚步一顿,看向袁潇那张笑脸,语气陡然平和起来:“你之前说,那个打手是哥婿,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和爹说清楚?” 袁潇一听是问这事,挥挥手让仆从下去,伸手把骰盅拨来拨去,而后懒洋洋地说:“方才在书房不是与你说了嘛,爹,你这就不记得了?失忆了不成?” 袁潇回答得含含糊糊,袁伯安本就着急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一听他这么说,当即心绪迭起,猛地站起来:“我现在不是与你开……” “爹!”袁潇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心脏吓得颤了一下。手指一弹,骰盅哐当一滚,砸在地上。他收回视线,气恼地说,“你想小爹想得睡不好觉也不要朝我发脾气啊!都说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这么对自家人,你这么凶,我可要跟小爹告状了。” 大哥领了公务外出淮州府三个多月,小爹和林郁又去云鹤寺礼佛半个多月,这才多久,他爹这脾气就差成这样了。 袁潇对此十分不满,扭过身子用后脑勺对着袁伯安,嘴里还在嘀嘀咕咕说着些要如何朝小爹大哥告状的话语。 袁伯安一听他要告状顿时都忘记前面想问什么,立马辩解道:“我哪有发脾气,不过是声音大了些。” “你爹嗓门大,你又不是不知道,”袁伯安摸了一下鼻子,有些嫌弃地说,“告什么状啊,你还是小哥儿吗?” 他脚尖一勾,木质骰盅轻巧一翻,稳稳当当落回桌子上。 “我不是啊,但我就要告状。”袁潇撇嘴,理直气壮道。 袁伯安:“……”这小兔崽子! 袁伯安深吸一口气,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哥儿是亲生的。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回答爹的话,”袁伯安说完,又装作无意地补充了一句,“你小爹他礼佛呢,这个时候可不兴乱说话。” 袁潇嘴角轻快地翘起,又在袁伯安转身之时恢复原状。 “……”袁伯安眼神锐利得很,但为了避免话题再度走歪,他继续问道,“你与陆行川到底何时见过面,又是什么时候看、看上他了?” 袁潇蹙眉,对于爹话语的意思不是太满意:“爹,你这话说得不对!” 袁伯安盯着他,“哪里不对?”是你们没见过面?还是压根就是谣言? 却见袁潇仰着下巴,得意说道:“谁说我看上他了,是他看上我!” “什么?竟是真的!” 袁伯安难以置信地看着袁潇,他咬牙切齿道:“不管谁看上谁,都不可以。” “爹您别生气,就算以后我们成婚了,我还是袁家的哥儿,这是永远不会变的!”袁潇倒没觉得稀奇,毕竟他爹向来宠爱他,瞧不上未来哥婿也是正常的事情。 只不过他与陆行川的婚事已定,袁潇还是希望他爹能早日放下成见。 他走过去扶着袁伯安的手臂,替陆行川说起好话来:“之前与你说过的啊,第一回见面的时候他便救了我……之后还特意为我采来安神茶,便是你之前喝的那茶,不错吧?” 安神茶? 那安神茶不是夫郎特意托人带回来的吗?怎就成了陆行川干的呢? 坏菜了! 袁伯安觉得不对劲,安神茶不对劲,“婚事已定”更是不对劲! 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说婚事已定,是何时定下的?” 袁潇回想了片刻,“五日前。” 五日前…… 五日前他们府中绝对没有什么婚事商定的事情,只有潇哥儿打马球打得兴起摔了一跤不小心嗑到了脑袋。期间倒也没什么事,只不过刘太医说为了谨慎起见,还需卧床了几日。 明明昨日,潇哥儿还一切正常。 袁伯安看着儿子那张与之前无异的脸,说出来的话却完全对不上,心直直往下沉。 一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念头猛地窜上来,潇哥儿不会是魇住了吧? 他猛地向前一步,眼神一扫之前的震惊,锐利地落在袁潇的脑袋上,是魇住了,还是生病了…… 陆行川的事先放一边,如今还是先请太医上门才是要紧。 袁伯安朝管家打了一个眼神,管家立马心领神会,袁伯安咳嗽一声,“爹突然想起还有点事,你继续,就是不能赌钱。” 袁潇摆摆手:“知道了爹,我才不会这样子做。” 袁伯安便带着人出了兰竹苑。 袁潇看着他爹的背影,眼珠子一转,蹑手蹑脚跟在身后。 除了兰竹苑,袁伯安径直往书房走去,他快步走到书案前,抽出一张名帖递给管家:“袁禄。” “快去,拿着我的名帖,即刻就去太医院请刘太医来府中一趟,就说……”他顿了顿又继续,“就说府中有人近日精神不济,请他来瞧一瞧。” “是,老奴明白。”袁禄接过名帖,转身退下。 袁潇听到俩人的对话,疑惑地歪头,他们府中如今不就只有他和爹吗?爹精神不济吗? “爹,你最近精神不济吗?”袁潇从门外探头进去。 “不是我,是潇……”袁伯安立马闭嘴,险些咬到舌头。 “我才没病!” 袁潇一听这话,就跟被踩着猫尾巴一样应激起来,他瞪圆了眼,气愤地来回跺脚。 “好好好,你没病,是爹想请刘太医上门请平安脉。”袁伯安一看他反应那么大,当即安抚起来。 袁潇后退一步:“爹觉得我傻吗?明明方才就是说我。” 袁伯安换了一个说法:“好了,总之你安心待在府上,太医诊一下平安脉也没有坏处。” 但任凭他好说歹说,袁潇就是听不得别人说他有病,也压根不承认自己有病,捂着耳朵只给他爹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不听不听!” 袁伯安无计可施,半晌后,他下定狠心说道:“不听也得听,从今日起,你就在府中,哪里都不许去!” “不行!”袁潇惊呼道,哪儿都不去,那他今日岂不是平白受委屈了? 而且,他不出门还怎么找陆行川算账啊! 袁伯安立马扬声道:“所有人都给我听着,从今日起,不许让小少爷踏出府门半步,违者重罚!” 亲随领了话便下去,袁潇愤然起身,大声控诉:“爹,你不能这样子,哪怕你再不喜欢陆行川,他也是你的未来哥婿啊,你不让我出去,我还怎么……” “我能,”一听到他这话,袁伯安厉声道,“给我送少爷回兰竹苑!” 亲随领着护院和一众仆从围上来,袁潇手掌落在腰间,将长鞭取下,“都给本少爷滚开!” 长鞭破空而出,“啪”一声在空中抽出清脆的响声,而后又被抡出一片残影。 袁潇被护在长鞭之下,还不忘朝着袁伯安控诉道:“爹,你无理取闹,我要与小爹告状了!” “你告吧。” 袁伯安看着面前这出,几乎要气笑了,他朝着亲随打了一个眼色。 亲随得了命令,握着长/枪向前一步,眼睛盯着残影片刻,随即刺了出去,贴着鞭身猛地一绞,一拽。 “啊!” 袁潇手臂猛然一震,鞭子直接飞了出去。 亲随拱手道:“少爷,多有得罪。” 袁潇撇撇嘴,既然是得罪那便不要做啊。 他看着逐步逼近的众人,再也顾不上其他了,攀着旁边的柿树一跃而上。 “还不快下来,像什么样子!” 袁伯安脸色一沉,多年征战的煞气涌动起来,“本公不过就是让你在府中待几日罢了,你就甩鞭爬树的,成何体统!” 袁潇翻了个白眼,丝毫不惧他爹的冷脸,坐在粗壮的树枝上晃着双腿,幽幽道:“本少爷不过就是想出府一会儿罢了,你就这般那般,成何体统……啊!” 袁潇这话一出,四周的仆从不约而同低下头,紧闭牙关,生怕自己会笑出声来。 袁伯安脸色扭曲了一瞬,险些就要维持不住国公爷的气度来。 这哥儿到底从哪里学的这赖招? 这般会气人! “既然你不愿意拿下来,那便一直待在上面,”袁伯安转头交代道,“守着少爷,不到明日不准他下来。” 说罢,袁伯安猛地拂袖离开。 “爹……”袁潇看着袁伯安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着树下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护院,伸出手挽留,“爹,回来!” 他不想在树上过夜啊! 袁伯安急吼吼回了书房,纸张铺开,笔杆悬空,半晌后,落下第一句话—— 夫郎,速归! 夫郎和澈儿都不在府中,谁能制得住这泼皮哥儿啊!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绿荫如盖的柿树树枝轻轻摇晃,随即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 “咚咚——”几个青黄色的果子砸了下来。 树底下的护院岿然不动,只伸手将帽子扶正。 袁潇见状,愤愤地鼓起腮帮子。。这帮护院也就是趁他饿着肚子才占尽上风,待他休息片刻再填饱肚子,看谁还拦得住他! 陆行川这人,他是一定要见。 …… 陆行川站在家门前,钥匙插-入锁头的同时,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下天色,以往这个时候他都休息了,竟被那哥儿耽搁了这么久。 好在以后该是不会再见面了。 “咔哒”一声,陆行川不再想有的没的,手了推,进了家门。 因着一整夜没吃东西,回家后的第一件事,陆行川便是撸起袖子开始做饭,菜自然是那条辛辛苦苦捡回来的草鱼。 吃饱后,陆行川坐在椅子上休息起来,忽地,他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拿出来。 鞘外包黑色绒布,尾部以简单的金丝花纹包裹,把手以鹿皮包裹。 匕首看着素色低调,与那哥儿着实两模两样,陆行川想不出来那哥儿握着匕首的样子。 “咚——”陆行川拉开柜子将匕首放进去,就收拾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开始洗漱。 他很快收拾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去水井旁冲洗。 井水拔凉,顺着结实的胸膛滑落,流经线条分明的腰腹,最后没入亵裤中。 洗漱完,一觉睡到夕阳攀进窗户,陆行川立即起床,准备去上工。 今夜一切如常,混乱的赌坊、狂欢的赌徒,还有浓烈到难闻的香味,唯一不正常的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多了许多。 估摸着再过上几日,就又有奇闻能覆盖今日之事了……陆行川想到这里,正好扫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一把将人按住,直接就给丢了出去。 下半夜即将过去,天快亮了。陆行川收拾收拾,等着下工。 “小陆,听说袁少爷倾心于你?” 陆行川听到这促狭的声音,便知道说话人是谁,“李管事,你在哪里听回来的?” 一道矮圆宽大的身影走过来,李宽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好奇问道,“真没关系?坊间可都已经说到你俩孩子有几位了啊。” “谣言!那哥儿不过是认错了人。” 陆行川倒是没想到才过大半日,谣言竟是发展到如此地步了,谣传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当真可恶至极。 李宽提醒道:“没关系便好,人是国公府哥儿,我们这等人啊,可招惹不得对方。” 陆行川沉默片刻,丝毫不觉得对方会再来找他,哪怕最后那哥儿放了狠话,但只要他家里人知道了此事,必定会拦着他前来。 至于旁的,走一步算一步。 孑然一身,倒也轻轻松松。 小陆:不会再见了[摆手] 潇潇:我在路上啦~[星星眼] ps:禁止赌博,文中为剧情需要,且不涉及金钱,只有瓜子往来(bushi)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天色未明,夜色沉沉笼罩着京城,天边亮起一抹微光,鼓楼钟声响起,静寂的坊市随之苏醒。 千金馆外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脚步虚晃,双眼通红,走两步狠狠打一个哈欠,显然又是熬了一宿的赌徒。 “姓陆的怎么还不出来?” 茶肆二楼,袁潇站在窗户前往对面赌坊看去,仍未见到自己想见的那道身影,他忍不住跺了跺脚,再不出来,府里该发现他不见了。 袁潇等啊等,站得都累了,都没见人出来。他索性将桌椅都拖到窗边,这下子舒服多了。 朦胧的四周渐渐明亮起来,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像是矮丛丛的灌木丛中长出的一棵参天乔木,极其惹眼。 袁潇猛地站起来,风风火火就往楼下跑。 陆行川站在赌坊门口,旁边的李宽看着他变得宽阔的肩膀,感慨道:“当初若是没有你,我这管事的活儿估计也干不下去了,好在有你帮忙……” 李宽原是陆行川的邻居,后头得了贵人赏识便做了这千金馆的管事。然而千金馆管事不止李宽一人,还有另外两个。 俗话说,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管事,自然就快打起来了。 更勿论另外两个还大有来头,李宽则只是个靠着旁门左道偶得赏识的平头百姓。 争是争不过人家,手下的分配打手还被收买了,无人可用之下他便想到了寻陆行川来帮忙。 当初说好,最多三年。 如今也到了说定的期限了。 李宽还希望陆行川能留下来继续帮他,“转眼就快三年了,之后,你若是没找到其他营生……我这,非常需要你。” 陆行川沉默了片刻,到底没点头应承下来,只说“会好好考虑”。 李宽点头,倒也没觉得一次谈话就能让陆行川松口,便转身又进了赌坊。 陆行川抬步往前走,脑海中一直在想李宽的话,三年快到了,届时从赌坊离开,他能做什么呢?扛大包?还是继续留下来在赌坊当个打手? 各种想法如被猫抓过的丝线般乱糟糟的,压根理不清思绪,陆行川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填饱肚子再说。 今日吃…… 忽地,陆行川只觉得后背发凉,去往西市的脚步一顿,脚尖一转,改变了路线。 袁潇飞快从茶肆出来,陆行川已从赌坊门口走至远处,人还在视野内,他双眼一亮就要追上去,“陆行川,等等……” “袁少爷,您的帐!” 店小二眼见着袁潇从二楼下来,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他忙扯着嗓子提醒。 袁潇猛地刹住脚步,神色微僵:“……哦!”好像确实忘记结账了。 小二攥着汗巾,见人竟没有生气顿时松了一口气,“袁少爷,上等龙凤团茶,八百文一壶,雅间三百文……” “九百文?”袁潇往荷包里掏银票的手停住,九百九百……袁潇掏出一块银角子,“呼——拿着。”他呼了一口气,往小二手里一塞,这才继续想要追上陆行川。 然而……“人呢?” 袁潇四处张望,方才陆行川还在这里,怎么会不见了? “袁少爷是想蹲……找陆行川吗?”小二揣着一两银子也不急着立马回去,反而开口问道。见袁潇扭头,他指着某个方向说道,“方才小的见他往那边走了。” 听了这话,袁潇眼前一亮。 “多谢!”他往荷包里一掏,再一弹,而后就急吼吼地往小二指的方向跑去。 “嗖”地一下飞入小二怀里,小二手忙脚乱地接住,而后张大嘴巴:这块可比方才那块银角子还大吧! 袁少爷真大方啊! 小二装作无意地将角子塞在腰带里,脚步轻快地揣着一两银子回去。 沿着所指的方向,袁潇一路往前追,西市鱼龙混杂,街边小吃摊子无数,一阵霸道的香味扑鼻而来,袁潇捂着肚子张望。 哦,是一家卖芝麻肉馅饼的摊子。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但又有些踌躇,当街吃东西这种事他还未…… 就在此时,馅饼旁边不远处的面摊子前赫然坐着一个黑衣男,长腿缩起,腰背挺着很直,热气在头顶袅袅升起。 袁潇双眼发亮,终于抓到你了!他直接跨步坐到对面去。 陆行川正享用着美味的鱼滑面片,眼前忽地一花,一道红色影子在对面落座。 陆行川夹起一个鱼滑,抬眼看去,“你……!” 他瞳孔震缩,手腕一抖,鱼滑呲溜一下掉在桌子上,咚咚咚一路滚一路弹,落在袁潇脚边。 陆行川用力闭上眼,压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袁潇见他震惊的样子不由得笑出来:“看到我出现,就这般惊喜吗?” 陆行川缓缓睁开双眼,视线落在面前这张嚣张起来显得愈发明媚的脸上,呼吸陡然乱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 “没有,”陆行川否认道,“袁少爷今日为何又出来了?” 袁潇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只觉得肚子更饿了,以往这个时候他都已经用上早膳了,“来找你用早膳啊!” 不等陆行川说话,袁潇便将他回去后与他爹斗智斗勇的事情说出来,“我爹不让我出府见你,我滋溜一下爬上树,待护院交接放松之时,我乘其不备多从树上下来……突破层层包围才出了府,见到你。” 此举之艰辛,此举之伟大。简直溢于言表,体现得淋漓尽致。 袁潇挺起胸膛,觉得此时身上应该披个披风,披风迎风摇摆,潇洒又恣意,这样才能显出他的威武不屈来。 “咕噜——” 忽地,腹中饥肠辘辘起来,袁潇肩膀塌下来,抱着肚子眼巴巴地看着陆行川,“为了见你我都没吃东西呢。” 看懂了他眼中的意思后,陆行川沉默片刻,说道:“袁少爷娇贵,不若还是另寻一个地方吧。” “这话倒是没错,”袁潇从不否认自己身娇肉贵,“不过……” 他不经意地环视起来,这面摊子不大,只老板头绑着布巾,一个人忙活着氽鱼滑、烫面煮面,热气蒸腾而起,三两张小方桌,看起来倒是洁净。 “如果有人开口求我,我也不是不能尝一下。” 袁潇眨了一下眼睛,莹润水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陆行川压根不吃这套:“……还是回府再吃。” 陆行川不经意提醒,袁潇根本没在听,改口道:“算了算了,既然你这么为我着想了,我给你一个面子,尝一口。” 未婚夫的面子,偶尔的时候还是要给一下的。 陆行川:“?”回顾自己的话,也不知从哪里开始就为他着想了。 袁潇只一个劲,挥手催促道:“你快给我点一碗,我好饿了。” 四周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陆行川深吸一口气,只想快些将这尊大佛打发走。 “老板,再来一碗鱼滑面片。”他朝老板示意道。 灶台前的妇人扭头回道:“哎,稍等!” 袁潇摇头:“我不要吃鱼。” 陆行川顿了一下,索性继续吃面片,头也不抬地说:“要吃自己说。” 袁潇思索一下,理直气壮道:“那我怎么知道要吃什么?” 在府里都是厨房做好了给他送的,他不喜的从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曾在这种摊子吃过东西,最多就是金柳那哥儿买了给他送回去。 “快快……再不用膳,今日回府我可就和我爹告状了。”袁潇催促道。 陆行川猛地攥紧筷子,咬牙道:“一碗鸡汤肉丝面片,窝一个鸡蛋。” 这回袁潇没再反驳,老板收回视线,继续烫面片。 她在这地儿摆摊子已经五六年了,鱼滑做得有一手,因着陆行川就会来她摊子上吃一碗鱼滑面片。这会儿见陆行川与那娇贵的哥儿低声交谈。 老板心里着实有些好奇,哪怕做了人两年的生意,但他们之间的交谈多是三五个字便结束。而此时她见陆行川的样子,很不耐,话语也不多,但那样子瞧着…… 老板是个农妇出身,一时间也想不出怎么形容,只觉得挺好。 “客官,您的鸡汤肉丝面片加鸡蛋,慢用。”老板用干净的抹布将桌子擦了一下,一碗热腾腾的面片被端到桌上。 白起升腾,带着鸡骨熬煮后特有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面片宽窄不一浸泡在鸡汤中,肉丝与鸡蛋各自窝在一边,葱花点缀其间。袁潇舀起一勺鸡汤,浓郁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原本感到饥饿难耐的胃顺便熨帖起来。 蹭地一下,袁潇的双眼亮起来,立马又舀起面片,面片吸饱了汤汁,入口劲道,滋味也是极好。 陆行川移开视线,决定快些吃完。 闹市喧嚣,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各种食物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却也不显得刺鼻。 一个扎着揪揪的小儿抱着一个芝麻肉馅饼从旁边跑过,留下丝缕香味在空气中,袁潇嘴角上扬,放下勺子才说:“陆行川,我还要那边的芝麻肉馅饼。” 陆行川微不可见地点头,“行。” “等着,会有些久。”而后他站起来,先给面摊老板付了面钱,才往隔壁摊子走。 “好哦。”袁潇朝他挥挥手,乖乖坐在板凳上一边吃面片,一边等着陆行川给他买馅饼。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袁潇面片吃完了还不见陆行川回来,他托着腮帮子,小声嘟囔道,“人怎么还不回来?” 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行渐近,袁潇倏地抬头起身,“你回来……?” 他看着面前压根不认识的壮汉,好吧,不是他,又坐回去。 壮汉环顾后,穿着红衣、长得最好看的哥儿…… 没错,就是面前这位公子,他说道:“这位公子,方才有人在我那订了两个芝麻肉馅饼,方才客人我没能腾出手,您拿好。” 随即他将油纸包放在桌子上,又转身跑回自家摊子上。 “什么意思,你给我回来!” 袁潇看着面前的油纸包,歪着脑袋:“陆行川去哪儿了,不是给我买饼吗?人呢?!” “不行,我要去找那壮汉问……” “少爷!” 袁潇一扭头,就见几位护院站在他身后,“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方才在那边有人提醒……咳咳……”这护院口快心快就要回道,没成想就被队友一肘子顶了一下,他干咳两声,闭上嘴巴。 “好啊,这姓陆的蓄谋已久!!” 袁潇愤而起身,一巴掌落在油纸包上,“可恶至极。” “你们先回去,我要……” 几位护院推推搡搡,最后还是方才先出声那护院拱手道,“少爷,主君回府了,说要见你。” 袁潇一听到小爹回府了,声音顿住,他低头看着油纸包,纠结片刻便大手一挥:“回府!” 走之前,袁潇让护院把芝麻肉馅饼带上。 “小爹怎地忽然回来?”袁潇问道。 明明往年外祖和小爹他们都得去云鹤寺礼佛二十二天才结束,怎地今年还不到二十日就回来了? 护院摇摇头,“小的不知。” 袁潇不自觉加快脚步,他要快些回去,一定要让小爹教训教训陆行川才行。 这回陆行川还不乖乖来哄他~ 而此时的国公府,爹爹们袁伯安与沈贺嘉、嫂夫郎林郁,和刘太医,坐在厅堂上就等着袁潇回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小爹,我回来啦!” 袁潇一踏进厅堂,就往沈贺嘉怀里扑,一边蹭来蹭去一边还念叨着,“小爹,你怎么才回来,我昨日被爹欺负了,你都不在……” 沈贺嘉轻抚他的黑发,细细地打量着他,“是吗,你爹这么坏?” 袁伯安起身,惊呼道:“冤枉啊,夫郎!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么做可都是为了潇哥儿。 “没有冤枉,”袁潇从沈贺嘉怀里起来,为了增加他爹的负罪感,他想起自己带回来的饼,说道,“我出去还想着给他带吃的呢。” 袁伯安确实惊讶了,“真的假的?”他接过油纸包,缓缓拆开。 一打开,里头的饼碎便扑簌簌地掉,一下子满地毯都是。 众人:“……” 袁潇挠挠头。 糟糕,忘记这饼被他狠狠拍了一掌,碎成渣渣了。 袁潇心虚了一瞬,又直起腰告状道:“小爹,你都不知道,爹趁你不在府中,连胡子都不刮。” 袁伯安嘴角抽搐:“……”这哥儿。 时下男子皆重须眉,大抵及冠后有的人便会蓄须,袁伯安自然不例外,但因着沈贺嘉非常不喜男子蓄须,所以只要他小爹在府中,不消人提醒,他爹每日都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 沈贺嘉视线落在了袁伯安脸上还未说话,袁伯安立马赔笑起来,心虚喊道:“夫郎……”沈贺嘉礼佛的这段时间,他确实稍显放纵了些,蓄须已然蓄出了不长不短的一截来。 但要不是因为这哥儿,他也不至于忘记赶在夫郎回府前把胡子刮掉啊。 袁伯安瞪了袁潇一眼,袁潇被他爹一瞪,气鼓鼓又道:“爹还偷偷……” “好了好了,爹错了。” 袁伯安立马哄人,不敢再让袁潇说下去,生怕未来一个月都要睡在书房里。 袁潇转过身嘻嘻一笑,这才看到一直坐在旁边一吭声的林郁,俩人对视一眼,袁潇撅了一下嘴,又立马转过身,不再看林郁。 林郁比他大不了几个月,去岁年底嫁进门,如今已大半年。然而自人嫁进门以后,叔嫂二人就没有看对眼的时候,一个觉得对方算计他大哥才嫁进他们袁家,一个则觉得对方过于骄纵,脾气着实气人。 压根没办法好好相处。 不过好在俩人平时没不怎么见面,倒也没发生什么难看的事情来。 沈贺嘉不管俩父子的官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儿子的行为举止,一直到目前为止,潇哥儿看着都十分正常。 沈贺嘉开口道:“潇潇,刘太医已经到府中了,等会儿你便让刘太医诊一下脉。” 袁潇忽地睁大眼睛,拒绝道:“不……” 而后在小爹的注视下,缓缓改口道,“那便诊一下吧。” “虽然我没病。”袁潇再次强调,“他们再诊,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贺嘉充耳不闻,只让人请刘太医上来。 …… “潇哥儿此症……记忆、言语错乱却自成一体,一旦情绪过激或点名其病因,便会使其记忆混淆,头痛欲裂,此乃‘神思间病’。” 刘太医将银针、脉枕都给收回医箱中,才慢慢道:“成因大抵与他前些时日嗑到脑袋有关,虽看似没有皮肉伤,颅内却血雾凝聚不散。” 袁伯安一拍大腿,“我便说他怎么会瞧得上一个粗野打手,原是这样!” “师兄,那应该如何医治?”沈贺嘉担忧地问。 “不是我不想医治,实在是潇哥儿的病顺其自然,好过冒险啊,”刘奇水却摇摇头,叹气道,“这颅内的病症,牵一发而动全身,师兄我暂且无能为力。若是我师父在世倒是可以试一试。” 他嘴里的师父说的是对颅内疾病颇有心得的圣手医师蔡风,刘太医曾师从大儒沈华荣,也就是沈贺嘉的父亲,后在其考取秀才之时,直接弃文从医,选择从头开始学医,拜蔡风为师。 然而蔡风已去世二年。 沈贺嘉与袁伯安对视一眼,确实也没别的办法,刘奇水都没办法,那京中其他医师更加束手无策。 “那就任由他记忆这么乱下去?”袁伯安眉头紧蹙,他倒不是想冒这个险,只不过袁潇如今将一个打手视作未婚夫,若迟迟未好,恐怕之后假的也要成真的了。 “对,千万不能开口纠正他。” 刘奇水义正词严道,“不要刺激潇哥儿,哪怕他说太阳是黑色的,也要顺着他说下去,凡是顺着他的意思,静养心神,这样颅内血雾才能慢慢散去。” 纸糊的世界也会随之一戳就破。 “好。”沈贺嘉一口答应下来,又询问了一些饮食和后续调理的事情,而后才送刘奇水出去。 兰竹苑中,沈贺嘉屏退左右,他坐在床榻边,低头看着施针过程中睡着的哥儿,打小就跟小猪一样…… 沈贺嘉笑了一下,伸手将他脸颊的发丝轻轻抚到后面去。 既是枕边人二十余年,袁伯安自然了解沈贺嘉,当沈贺嘉开口应承下来的时候,他大抵就猜出来沈贺嘉的想法了,他嘴巴动了一下,“嘉……” “回去再说。”沈贺嘉起身,径直走出去。 袁伯安憋了一路,等关上了门,房间内只剩他们,他立马开口道:“如今潇哥儿真把那打手当成自己未婚夫了,今日还跑去见人,若真要顺着他的意思,难道真要把潇潇许配分给他?!” 不行,绝对不行! 袁伯安对于自己哥儿的病自是忧心,但这个过程中潇哥儿受了什么委屈难过又该如何处置,“再者说,我们这边顺着他的意思,那打手可不一定。” 沈贺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谁说真要许配了,未婚夫而已,许了好处请陆行川扮上数月未婚夫,期间有我们看着,你害怕他吃亏了不成。” 袁伯安一屁股坐椅子上:“就按你说得办。” “而且,听说宫里放了消息出来,准备给三、四皇子选正妃,此时只能尽快!”沈贺嘉面露寒意,显然对于自家哥儿有可能被选中当正妃,和国公府一块成为牺牲品这事,非常不满。 但他也知道,袁伯安的身份地位,便注定了潇哥儿的婚事不会顺畅。本以为用计拖过了两位皇子选妃的时间,潇哥儿就能安枕无忧,没成想还是不成。 袁伯安猛然起身,低吼道:“这两个小出……”亲爹还是身强力壮便瞅着他位置,还连带上潇哥儿,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贺嘉摆手:“总之,立马请陆行川上府中,顺势把这个事落实下来。” “我现在就去。”袁伯安站起身,瞬间将清瘦的沈贺嘉拢在影子下,说动立马就走。 沈贺嘉一把揪住他,问道:“你是要去打人啊?还是捆人?” “什么?”袁伯安疑惑道,“不是你说让我去请陆行川回来吗?” 沈贺嘉掌心落下,指尖捏了捏肌肉虬结的胳膊,又看着他“凶恶”的蠢样子,忍不住笑:“让护院去请人,你一个国公爷跑去,人以为你是去找茬呢!” 袁伯安低头看自己:“……像吗?” 见沈贺嘉点头,袁伯安遂放弃自己上门,走出去点了两排护院让他们去请陆行川上门。 得知此事的沈贺嘉:“……” …… 陆行川回到家后,只坐着休息了片刻,而后清点了一下方才花费的铜板,鱼滑面片二十文,鸡汤肉丝面片加鸡蛋十八文,两个芝麻肉馅饼六十文。 也就是七十八文,将对方打发走。 与街上拉拉扯扯相比,陆行川觉得这买卖还成。 只希望这次,袁潇被护院带回去,千万不要让他跑出来了。再有下一回,陆行川觉得自己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脾气了。 盘算完,陆行川便去洗漱睡觉。 懵懵松松就要入睡之时,房间外骤然响起了叫门声,陆行川猛地坐起来。 谁啊? 他穿戴好衣裳快步走出去,门闩子取下,木门“啪”一下打开。 ——外头赫然站着两排大汉,几十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看着他们衣裳上那个人人皆知的标志,陆行川后退一步。 不是,那哥儿真告状了? 他的六十文芝麻肉馅饼……白给了? 陆行川:[愤怒] 袁潇:zZZZZ…… PS:小厮的名字改成金柳了,上一章大改了,要是有宝接不上剧情的,往回看一下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整整齐齐的两排护院堵在门口,让本就逼仄的巷子变得愈发昏暗。配以相似凶恶的表情,让人一看就知来者不善。 四周的邻居纷纷探出头来,又被那一双双瞪得老圆的牛眼大汉吓住了,“啪”一声关上了门,生怕被连累。 陆行川没有说话,下意识摸了摸衣袖,却摸了一个空。 这才蓦然想起,匕首被他收进柜子里。 “我家老爷有请。” 护院道明来意,手掌朝上缓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吧,陆公子。” “稍等。”陆行川转身回屋,柜子里的匕首还是之前放置的模样,陆行川立马将匕首抓在手里,指腹在鞘身上来回摸了一下,这才牢牢揣在袖子里。 他一出来,护院们便围了上来,陆行川眼皮没抬,一步越过他们,“走吧。”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紧闭的门口像是连锁反应一般纷纷走出来,一老妇人担忧道:“也不知这陆小子是怎么招惹上这么凶恶的人?” “要我说他一打手,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被打死也是活该,省得连累旁人去。”有人回道。 说话这妇人恶意很重,好些人本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这会儿听不下去了反驳道,“文大娘,你说这话就难听了啊,人也不碍着你什么事。” “就是啊,那不是还一直记恨上回陆小子揍你家孙子的事?” “肯定是了……走了别与她争,做事要紧。” 几人围着文大娘挤兑一番,不待她反驳又一哄而散。 文大娘气得跳脚,回到自家院子里还不忘怒骂:“一个个装什么好人啊,还不是一样害怕那煞星,见了人就掉头走,如今倒是知道装好人了,等克到你们的时候便知道好歹!” 陆行川尚且不知这事,他被护院包夹在中间,一路无话。 他漠然地看着街景,对于旁人的目光视若无睹,拳头攥得青筋突起,又很快松开。 朱红色大门庄严肃穆地朝陆行川压下来,两座石狮一左一右把守着,很快他被带到正堂。 自踏进来的一刻起,空气都凝滞起来。 陆行川立在堂中,抬着头看去。 面前站着一对中年夫夫,左边那位身着紫袍,手掌粗大紧紧按在膝盖上,目光凛然地看着他,显然就是国公爷本人。 至于右边身穿深青锦袍,挥手屏退左右的夫郎,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谁。 “大人,”陆行川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解释道:“袁少爷一事皆是误会,我并不……” 袁伯安猛地站起身,气势汹汹走来。 来了。 陆行川左脚微微往前挪,右手已然探入袖子中,握住了匕首。 袁伯安伸出手掌朝着他正前方,劈头盖脸地拍下来。 陆行川用力攥住匕首,浑身肌肉愈发紧绷,像一张拉满弦的弓箭一样就要将匕首挥出去! “啪——” 如蒲扇的大掌落在他肩膀上,大掌的主人竟是笑起来:“可算是见着你小子了,这肩膀果真结实。”说罢,还又拍了两下。 陆行川僵在原地,侧过头看着微微发麻的肩膀,又缓缓抬头,袁伯安那生硬的笑容撞入严重:“?” 沈贺嘉扶额,语气缓和道:“行川,快坐下说话。”请求的话语在嘴边打转,他斟酌起用词来。 袁伯安眼前一亮,一边点头一边还亲自将他引到一边的椅子前,“行、行川啊,快坐下。” 见陆行川不肯坐下,袁伯安也没有勉强,还亲自给人倒了一杯温茶。 淡淡的茶香飘进鼻子,陆行川目光在俩人脸上扫过,警钟震得脑子都发麻了。 “国公爷,不知……” 陆行川才一开口,袁伯安便摆摆手说:“叫什么国公爷,多见外啊,唤我叔叔,那位是阿叔。”他又指了下沈贺嘉,继续关切道,“用早饭了吗?渴不渴啊,先喝杯茶……哦对了,你常在鱼龙混杂的地方走动,有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啊?” 陆行川:“……”不是,这都什么路数啊? 沈贺嘉嘴角一僵,这憨货! 本是他们求人办事,这下闹得……瞧着实在诡异了些。 果然就见对方眉头紧锁,腰背绷得比方才还厉害,眼神中的警惕几乎凝聚出形状来,“二位究竟所为何事?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 袁伯安嘴巴微动,就被沈贺嘉一个眼神制止。 “陆公子,今日我们厚着脸皮请你上门,一是想替我儿道歉,这两日他的举止有些不妥当,多是给你造成了很大困扰,实在对不住。” 沈贺嘉微微躬身道。 袁伯安见之,也跟着一同赔礼,虽然他觉得此事再怎么说也是自家哥儿吃亏。 陆行川侧身避让,丝毫不见松懈,只看着他们等下文。 “二则是,以后潇哥儿还将你认作未婚夫的话,”沈贺嘉斟酌了一下,最后还是直接请求道,“能否请你装作就是他的未婚夫呢?” 屋子里静寂一片。 陆行川:“什么?” 语气十分干涩。 “我们寻了太医诊断,太医说潇哥儿他……他犯了癔症,记忆与言语都错乱了,因此才将你认作他的未婚夫,”沈贺嘉连忙解释道,“目前太医说没有很好的医治手段,只能顺其自然,不能让他受刺激,所以,我们想请你帮帮忙。” “大抵三个月到半年。” “陆小子请你帮帮忙吧,”袁伯安殷切恳求,“且不会让他日日来打搅你的,你只需要偶尔偶尔的时候与他说说话,哄哄他就好。” 陆行川猛地后退一步,椅子骤然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 要他给袁潇扮演假未婚夫?! 忽地,一股荒谬感冲上头顶,几乎让陆行川发笑。 这一家子别是都有病吧! 袁潇犯了癔症与他何关,凭什么他要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 “不可能!”陆行川声音瞬间冷下来,“此事你们另寻他人。” “你……!”袁伯安脾气急,向前一步。 “此事确实是我们为难你,”沈贺嘉抱歉地说,“但这事……” 陆行川冷笑一声打断他,“既知道是为难,那便不要开口。” 陆行川侧身,拔腿就跑。 糟糕,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陆小子!” 电光火石之间,袁伯安闪电出手,一把抓住陆行川的后背。 “放手!” 陆行川被揪住衣裳,肩膀一沉,奋力转身,眉眼满是不耐与烦躁:“此事绝无可……” 却见传闻中以一敌百、曾率领大军将突阙赶出边境的英国公眼眶赤红,泪水奔涌而出,一路蜿蜒流经胡子。 “啪嗒”落在地毯上。 陆行川错愕不已。 他低头看着被洇湿一团的深色地毯,久久未能回过神。 “呜呜……若是我们有旁的方法也不至……实在是我们别无他法了啊。” 袁伯安原本只是脑子一抽,出此下策卖卖惨想要将人留住,可越说心里的悲愤就越重。 “可时间不等人,我怕还没有找到别的人,我家哥儿就会,就会……” 他松开手里的衣裳,弯腰埋在沈贺嘉颈窝里呜呜哭起来。 一直处理得井井有条的沈贺嘉眼眶也跟着红了。 他们夫夫是真的怕啊。 世间这么多人,可能随时随地都有人磕了脑袋,怎么就他们家哥儿磕了一下就出事了?若是颅内血雾一直不清,难道他要一直这么活下去吗? 时间不等人…… 没找到旁的人,那哥儿就会如何? 就会等不到?就会死吗? 不会吧! 陆行川倏地抬起头,看着面前这对夫夫在抱头痛哭,冷静自若的国公夫郎再不复之前的冷静,而袁伯安一个身居高位的国公爷,更是哭得悲痛欲绝。 他心脏直直往下沉,像是落不到地面一般,空空的。 不会的…… 陆行川开口问道:“方才不是说癔症,如今怎就严重到这种地步?” 虽说他与袁潇并不相熟,开口问这事实在不合适,但好歹一同吃过早饭,再不合适陆行川还是开了口。 袁伯安继续呜呜哭:“太医说目前只能呜呜……顺着他的意思,让他顺心些……至于医治,能治潇哥儿的病的医师只有圣手蔡风,可他……” “可他已经仙逝两年了!” 沈贺嘉鼻子都红了,情绪明显波动不小,只是还在克制。他拍了拍袁伯安:“没事,我会找到办法的。” 陆行川脑海中浮现出袁潇那张明媚红润的面容,转瞬又黯然失色,如镜中花一般消散。 那哥儿还这般年轻,比他还小几岁,怎就…… “夫郎,怎么办啊,我们潇哥儿才十七啊,年纪轻轻便……”便得了这种怪病,记忆错乱他该有多难受啊! 作为爹的自是恨不得以身代之,可医治难如登天不说,偏偏暗中还有俩小混蛋一直觊觎他。 “停!”陆行川制止。 沈贺嘉夫夫齐刷刷望过来,红着眼睛红着鼻子。 陆行川咬牙道:“你们说的那事,我答应了。” 不就是给命不久矣的骄矜哥儿当假未婚夫吗? 他当! 袁伯安瞪大那红眼睛,扭头对视。夫郎,怎么回事?他怎么就答应了? 沈贺嘉扭头一看,方才还冷漠拒绝的小年轻表情看似冷淡,可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却难掩其中的复杂情绪。 沈贺嘉神思转了两回,顾不上复盘,只恨不得立马用笔墨将这事定下来。 “多谢陆公子能帮这个忙,我们不胜感激,迟些时候将赠上三万两银票,一间宅子聊表谢意……”沈贺嘉解下腰间的玉佩递过去,“还有这个玉佩,你拿着当做凭证。” 袁伯安搞不清楚情况,但往上加码,“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只要是袁某能办到的都会给你办妥当,不能办的也会尽力帮忙!” “当然,杀人放火除外。”袁伯安连忙补充。 “杀人放火就不必了……”陆行川停住,半晌后,他接过沈贺嘉手里的玉佩,才继续道,“最多半年,时间一到,不管他……事情如何,都要结束。” 沈贺嘉点头,轻笑道:“这是自然。” 陆行川想了一下,又说:“还有,我不是每日有空,所以,最好每月见两三回。” “自然自然,我会派人跟着,你只需要时不时陪他逛逛街,买买东西,或者去郊外游玩即可,旁的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他多去打搅你的生活的。”袁伯安猛地点头,他一定会派人死死盯着的。 “没什么事,那我就先……”陆行川想立马回到自己的那小破屋里,理一下混乱的思绪。 沈贺嘉下意识拦着,还又改了口:“行川,不若你再坐一会儿。” 袁伯安也在旁边挽留。 陆行川摆手:“不了。” 面对袁沈二人的热情,鲜少有过这样经历的他有些抗拒,只想快快离开。 就在三人推拉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不远处传来,“小爹,爹……” 未见其人先闻起声,三人一齐往门口看去。 下一刻,袁潇精神抖擞地出现在门口,他诧异地看着两个爹,又扭头看着陆行川,“小爹,你们怎么会和陆行川在一起?” 他扫视一圈,问道:“你们在聊我吗?” 三人不约而同摇摇头:“不是。” 什么嘛~ “肯定在聊我,”袁潇噘嘴,扯住陆行川的衣袖问道,“你快说说,都聊我什么了?是聊我们什么时候成亲了吗?” 袁潇是丝毫也不觉得害臊,他伸手拍了拍陆行川的隔壁,一心只关心到底什么时候成亲。 陆行川下意识挥开手,余光骤然扫到袁伯安给他打的眼色,又猛地一顿。 袖子的物件“嗖”地飞出去,“啪”一声掉在地毯上。 陆行川低头:“……” “哇!”袁潇捂着嘴巴惊呼道,“这是我的匕首哎,你还一直贴身带着……”说着说着,他手掌一移,捂着热乎乎的脸颊偷偷笑起来。 还说不是喜欢他。 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