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稻花香》 第1章 序 写下《淡淡稻花香》,不止为了消遣。我更希望借一个发生在广州老巷的故事,照见当下的社会现实,引发一些关于爱情与婚姻的思考。时代变了,结婚率下降,背后因素复杂。我不想给出简单的答案,只想用我的经验与观察,提供一个新的视角。关于爱情观,我始终坚持一个理念: - 价值交换 ≠爱情:把爱情当成交易,失衡是迟早的事。这样的关系难以长久,也谈不上真挚。- 合作 > 交换:真正的爱情,更像一场基于共同目标的合作。无论是生活、事业,还是更大格局的理想,两人并肩笃定前行。孙中山与宋庆龄便是最好的例证,他们因共同的时代目标而结合,彼此成就。在小说里,我会将“交换”与“合作”这两种价值观并置,呈现现实的无奈与个体的挣扎。我希望读者在故事之外,也能一起思考:我们是否能找到一条新的出路?让亲密关系不再是一场算计,而是一次携手同行的旅程。最后,特别感谢记忆中一路同行的人。从情节梳理到对话打磨,他们都像一位耐心的伙伴,陪伴我这个“阅读爱好者”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部小说。希望这个带着稻花香的故事,能给你带来片刻的安静与思考。 第2章 从回到原点开始 金秋的阳光把柏油路晒得暖融融的。我揣着刚到手的项目获奖证书复印件,从四川的项目现场回广州休假。连续加班半个月后突然闲下来,倒有些无所适从,便沿着熟悉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榕树的气根垂下来,风一吹轻轻摆动,扫过我的脸我都没察觉,抬头竟已站在了老小区的铁门前。广州金秋精致的夕阳铺在楼宇间,我却无心欣赏,就这样错过了。 门卫室的玻璃窗敞开着,张阿姨正坐在藤椅上择菜,蓝布围裙上沾着细碎的水珠。她抬头看见我,手里的豆角“啪嗒”掉在竹篮里,立刻笑着起身朝我挥手:“哎哟!这不是念祖吗?好久没见,都成大设计师了!”她嗓门还是那么亮,隔着半条小巷都能穿透秋日的安静。说着就快步走过来,伸手想拍我的胳膊,又想起什么似的缩回去,在围裙上擦了擦:“刚从外地回来?快跟我上楼,你叔叔昨天还念叨你呢!” “好的,阿姨。”我嘴上答应,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走向院子里那张石台。 我把钥匙和手机放在桌上,坐了下来。后来干脆蹲在石桌前,表面上是帮张阿姨调整棋盘位置,指尖蹭到桌面被岁月磨圆的边角——这是当年和覃晓冬一起设计的弧度。就在这时,树影随风晃动,远处传来熟悉的白色身影,是她带着社区工作人员巡查。我们两人视线在空气中碰了两秒,她笑着点头,像打招呼,也像道别。没有停下脚步,没有多余对话,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栋拐角。 我低头看见石桌下藏着的半片稻穗壳,是去年社区丰收活动时留下的,忽然想起那年送她稻子花束时…… 那也是金秋深夜的车里,我从清远赶回来,副驾放着刚扎好的稻子花束,专程去欧家梯田给她摘的,稻穗上还沾着露水。她坐进来,低头抱着花束,手指轻轻拨弄稻粒,没看我:“下次再消失,我就……”话没说完,却把脸往花束里埋了埋。我闻到稻花的淡香混着她的香水味,没敢接话,只盯着仪表盘上仿佛还在跳动的里程数。 张阿姨也看见了她,打了个招呼,随即又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抿了抿嘴,怕我发现又赶紧朝我摆摆手:“快上楼吧,茶要凉了。” 我应了一声,起身时才发现手心已被石桌的余温烫得发热。 楼道里灯光昏黄,我敲开门,张叔笑着把我迎了进去。屋里陈设典雅,客厅两面墙都是书,书香气息浓厚,书柜中间一张茶台配四张椅子。张阿姨一边给我夹点心,一边细细地问起我妈和女儿百灵的近况。我其实对张叔他们家很熟,也清楚张叔家的情况。张阿姨问话的声调一直没降下来,我始终笑着回答“挺好的”。张叔微笑不语,任凭张阿姨主导话题,仿佛她是家里的一把手,不好插话——可我心里明白,张叔才是真正拿主意的人。他用眼神示意我坐下,自己转身走向一面装有玻璃门的书柜。其他书柜都是开放式的,唯有这面带玻璃窗,里面放着张叔一辈子教学的教案、设计草稿手稿。他是华南理工大学建筑系的退休教授,张阿姨则是原街道主任,如今也已退休。玻璃柜里除了这些资料,还有几张用精致木相框装裱的黑白照片,除了他们家的全家福,还有一张是张叔夫妇和我父母的合照。张叔比我父亲低三届,大学毕业后下乡,分配到了我父亲所在的中学。我父亲学数学、教数学,张叔学建筑、教物理;我妈在卫生院工作,张阿姨在镇政府任职。因都是省城大学毕业的下乡知青,又是同龄人,在异乡的日子里,他们工作上互相鼓励,生活上互相帮忙,感情格外好。 张叔打开玻璃窗,从资料的角落翻出一盒单枞茶。他是潮州人,独爱单枞,这盒茶能放进玻璃柜,足见是他最珍视的藏品。这时,张阿姨也问完了家常,见张叔拿出茶,便轻声说:“你好好陪你叔聊聊天,今晚就在家吃饭,我去准备菜。”说完又对张叔道:“老头子,我去厨房了。”张叔笑了笑没吭声,拿着茶叶罐摆了摆手示意她去。接着,他打开茶叶盒,用手轻轻捏了一把茶叶放进茶碗,不多不少,刚好在碗里堆起小丘,随后仔细包好茶叶罐。他按下烧水键,等水烧开的间隙,动作有条不紊、不慌不忙——我知道,这才是他要正式和我谈话的信号。 “大姐(我母亲)身体怎么样?”他先开口问。“我妈心脏不好,现在不敢让她操劳,也不敢让她操心。”我答。“是该这样,”他点点头,“找个时间,我和你阿姨去探望她。”停顿片刻,他又问:“百灵在北京念书还适应吗?”“适应得挺好,她说终于能远离我,高兴坏了。”我笑着说。张叔听完哈哈笑起来:“百灵这丫头,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读书比你当年强多了。”“确实,这方面她比我厉害。”我附和道。这时水开了,张叔洗茶、沏茶,分了三杯,端给我一杯,笑着说:“驾爹(潮州话‘喝茶’)!你回来就好。这茶啊,别急着喝,先闻一闻香。人也是一样,话别急着说,先把心定下来。”他顿了顿,指了指窗外:“你看那榕树,气根看着乱,扎进土里就稳了。你们年轻人,路多,别怕绕。” 我点了点头,嘴上应着,心思却不时飘回院子里的那张石台,飘回树影里那双安静的眼睛。我端起茶,先闻了闻——单枞特有的清香直沁心扉,是顶级的鸭屎香。抿一口,茶香在舌尖散开。屋里很安静,我知道,有些话不用急,今晚先把这盏茶喝热。张叔自己也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忽然转了话题,问起我获奖设计的事。我从书包里拿出获奖证书复印件,双手递过去。张叔顺手接过,看了看,先道了声“恭喜”,接着说:“其实早有预感,对你来说,也是时候了。”他没把话说透,但我懂他的意思。我再次端起茶杯,喝完剩下的茶,张叔又给我递来第三杯:“喝茶趁热。”我没有推辞,接了过来。张叔看着我,缓缓说:“这次获奖的设计,从一开始你找我聊想法、谈思路时,我就觉得你成熟了,也从以前的阴影里彻底走出来了。”听完这话,我心里一阵触动,茶杯端在半空,看向张叔慈祥的脸,感激的话堵在喉咙里,竟一时说不出来。 张叔是我设计道路上的领路人,他是华工建筑系的教授,我当年没考上华工,却一直受他指点。他为人谦逊,还格外尊重张阿姨——现在住的老房子是张阿姨的房改房,当年华工也给了他房改房名额,他却选了这里。只因老城区教育资源好,张阿姨为了儿子翰林的学业坚持选这儿,而且离她当时工作的街道办也近。为此,张叔每天回华工上课要走很远的路,却从没抱怨过一句,反而乐呵呵地早出晚归。当然,他们后来在珠江新城买了同一小区的两套房,一套给翰林当婚房,准备“筑巢引凤”,另一套方便日后照应儿子。可翰林至今没结婚,那些计划也还停在计划里。张叔夫妇其实早习惯了老小区的生活,干脆“以不变应万变”,继续住在这里。他也不像老家的亲戚那样,喜欢回老家盖大房子,逢年过节回去,也只是暂住。反而在南昆山租了间农民房,改造成一个“不像自家住宅”的空间,他管那儿叫“公共空间”,有空就约行业知己、学生去那儿交流探讨,做些建筑领域的先锋探索。他这样的性格,造就了开阔的心胸,教育上也秉持“有教无类”——我就是常受他点拨的人之一。我喜欢密斯·凡德罗“Less is more”的理念,张叔却帮我挖得更深:“这不是简单的‘少’,是‘严谨的少’。”他还常说“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推崇冯纪忠先生设计的何陋轩,曾专门带我去上海现场教学。他还总提醒我:“不要仓促着急,很多时候事缓则圆。”他说过,何镜堂院士45岁前没出作品、没**文,照样成了中国建筑界的大师。 所以我后来做“大流域文旅项目”时,从他的教导里提炼出“轻”的概念,也不放弃“轻”的对立面“重”,而是巧妙地把这对矛盾有序结合——这都是我沉下心来慢慢琢磨的结果,也是张叔没说透、我却懂的那层意思。张叔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展开,只提醒我:“在落实层面要多注意细节,还要更多地为未来的经营内容考虑。”我明白这句话的分量,默默记在了心里。 他忽然又转了话题,说:“今天好像是中网开赛,有郑钦文的比赛,央视应该有直播。”说着就拿起遥控器,对着书架旁的电视按了电源键,调到中央5台——正好在直播中网,正是郑钦文的比赛。张叔知道我喜欢网球,他自己也爱,以前有大满贯赛事,我们总会一起看。电视里,球赛打得焦灼,网球多拍对抗的清脆声响彻屋内。而我的思绪,又不经意间飘到了曾经的网球场——那是我第一次和晓冬认识的场景。 第3章 初相遇·网球场 傍晚六点的广州,暑气还没完全散透,风裹着榕树叶子的清香掠过社区网球场,把夕阳的金辉揉成碎光,洒在墨绿色的球网上。场边的铁架上,筹备组刚挂好“社区网球友谊赛”的红色横幅,塑料绳被风吹得轻轻晃荡。穿蓝色马甲的工作人员正蹲在地上画发球线,退休的张阿姨也戴着老花镜,在登记台核对参赛名单,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着远处居民楼飘来的饭菜香,透着股烟火气。 覃晓冬站在登记台旁,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报名表,眉头微蹙。她穿件白色速干T恤,领口沾了点汗渍,深蓝色的运动短裙被风轻轻一撩,露出修长的大腿,脚踝上贴着一小片创可贴——早上布置场地时被铁丝勾到的。 作为筹备组副组长,她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原本想报个女双轻松些,搭档李却娜临时变了主意,既要打女单,又被男朋友拉去凑混双,档期根本错不开。“要么报女单,要么再找个搭子。”张阿姨抬头看她,笔尖朝报名表上的“混双”栏指了指,“我看翰林就不错,你们俩同个中学的,他比你高两届,从小跟着他爸打球,大学还拿过校赛奖呢!” 覃晓冬愣了愣,张翰林这个名字她有印象,当年在学校运动会上见过他打单打,球风挺利落。她没多想,只觉得混双能省点力,不耽误筹备工作,便点头应了:“行啊,那麻烦张主任跟他说一声。” 可到了约定训练的这天,覃晓冬提前半小时到了球场,先绕着场地慢跑了两圈,又在角落拉伸——压腿时膝盖绷得笔直,小腿肌肉线条清晰,转腰时T恤下摆轻轻扬起,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腰腹。等她把肩颈和手腕都活动开,太阳都沉到榕树后面了,也没见张翰林的影子。她正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张阿姨的电话先打了过来,语气里带着火气:“晓冬啊,那臭小子临时说有事来不了!我刚在电话里骂他了,真是不靠谱,白费我一片心!” 覃晓冬握着手机,站在空荡荡的球场边,有点尴尬。混双名单已经报上去了,现在搭子放鸽子,连训练都没着落,比赛该怎么办?她踢了踢脚边的网球,那球滚了几圈,停在榕树的阴影里。 而此刻,张阿姨家的客厅里,张叔叔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着老伴在电话里骂儿子,没吭声。等她挂了电话,他才慢悠悠地掏出手机,拨通了我的号码,声音透着股稳妥:“念祖,在家吗?带上网球装备来社区网球场一趟。我给你找了个混双搭档,叫覃晓冬,一起参加社区的网球比赛。你别担心报名的事,你张阿姨会跟组委会打电话改名单,她也会跟覃晓冬打招呼的了,她在球场等你。” 我接到电话时,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发呆,面前放着女儿小学时画的画——她画了个扎马尾的女人,旁边写着“妈妈”,又画了个戴眼镜的男人,写着“爸爸”,只是两个小人之间隔了好远。离婚一年多了,我把女儿送到父母那边暂住,高三了关键时刻怕她见到我也闹心,自己守着空荡荡的房子,事业没起色,生活也没了方向,每天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听到张叔叔的话,我愣了几秒,既意外又有点恍惚,想起以前他总喊我去打球,便起身翻出压在衣柜最底下的网球包,拍了拍上面的灰:“行,叔,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我又对着镜子理了理皱巴巴的运动服,莫名有点紧张。张阿姨看到张叔挂了我的电话,也没顾上和老伴拌嘴,赶紧找出组委会的联系方式拨过去,语气带着点歉意又透着急切:“小王啊,麻烦帮混双组改个名单,原先覃晓冬搭档张翰林,现在换成徐念祖,信息我等下发给你,辛苦啦!”确认名单改好,她才松了口气,对着张叔叔念叨:“希望这念祖靠谱,别再让晓冬空等了。” 我走出楼道,晚风带着榕树的凉意吹在脸上,我才觉得脑子清醒了些。骑上电动车,十几分钟就到了社区网球场。远远就看见场边的灯亮了,两排白色的灯柱像串温暖的小月亮,把球场照得亮堂堂的。 覃晓冬正背对着我拉伸手臂,双手举过头顶,身体向一侧弯曲,白T恤贴在背上,勾勒出单薄却挺拔的线条,深蓝色运动短裙裹着纤细的腰肢,风一吹,裙摆轻轻晃着。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来,看到我,主动走过来,眼睛弯了弯,露出个浅浅的笑:“你是徐念祖吧?张主任跟我说过了,辛苦你特意跑一趟。你好,我叫覃晓冬。”她说着,自然地伸出手。我也马上整理了一下背包带,指尖在裤子上悄悄蹭了蹭,才礼貌地伸手与她相握。她的手温暖而柔软,指腹带着点常年握拍磨出的薄茧,触感实在又亲切。我有些局促地开口:“你好,我叫徐念祖。那……以后我们就是混双搭子了。”晓冬笑着点头,声音清爽:“是的,接下来这段时间要麻烦你多配合啦。”她的笑容像傍晚没散尽的阳光,落在我心里,让那片阴凉许久的角落慢慢有了温度。 “先别急着拿球拍,”她收回手,指了指球场外圈,“我们先绕场慢跑两圈,再活动下关节,避免拉伤。我看你装备挺齐全,以前常打球吧?”她说话时语气温和,像熟稔的朋友聊天,没让我觉得尴尬。 “哦以前打过,不过好久没打了。”我放下装备回答到,把球拍拿出来检查了下拍线,又戴上帽子和护腕,重新紧了紧鞋带,跟着她的节奏慢跑起来。 晚风灌进衣领,带着榕树的清香,吹得胸口的沉闷散了些。跑过她身边时,能瞥见她运动短裙下晃动的小腿,还有脚踝上那片小小的创可贴。跑完后,她又示意我一起做手腕绕环和肩部拉伸,指尖偶尔碰到我的手臂,带着点微凉的汗意,却一点不别扭。等两人都热身完,她从球筐里拿出两个网球,走到网前:“我们先在小场对拉,找找手感,不用急着发力。” 她站在网前一侧,抛球时手腕轻轻一扬,球慢悠悠地过网,落在我面前半米处。我握着球拍,手腕放松,轻轻把球推回去,力道没控制好,球擦着网带落了下去。“没事,再试试,盯着球的落点,手臂不用太僵。”她笑着捡球,又发了过来。这一次我稳了稳心神,球顺利过网,她再推回来时,我手感渐渐找回,慢慢能跟她打几个来回。等小场对拉找到感觉,我们才退到底线。她的底线球很稳,落点精准,看得出来有长期打球的习惯,是典型的女高水平。我心里暗自发紧,想着不能辜负她的配合,也得拿出点状态来。她发过来的球擦着边线落进来,我快步跑过去勉强接住,可紧接着的回球还是失误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这球我的,没跑到位。”捡球时抬头,总能看到她站在对面等我,双手握着球拍搭在肩上,风吹得她的运动短裙轻轻飘着,眼神平和,没有一点不耐烦。 渐渐的,肌肉记忆被唤醒,我回球的角度越来越准,偶尔还能跟她打十几个来回,球拍击球的清脆声响,混着榕树叶子的沙沙声,格外好听。底线对拉练了半小时,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走到网前:“我们练截击吧?混双网前配合很重要,得有点默契。”她示意我站在她斜后方:“等下我喊‘封网’,你再往前补位,不用怕抢球,咱们互相补漏就行。”我按照她说的站好,她先接了个球,清脆地喊了声“封网”,我赶紧跨步上前,刚好把对面过来的小球打回去。“漂亮!”她转过头冲我竖大拇指,笑容比刚才更亮,像把傍晚的余晖都揉进了眼里,“反应挺快,看来以前没少打网前。” 之后我们又练了挑高球和高压球,她挑球的弧度很足,给我留了足够的扣杀时间,我跳起来扣杀时,她还会在旁边提醒:“注意落地角度,别出界!”最后半小时才练发球和接发球,她站在发球区,抛球、挥拍一气呵成,发完球还不忘调侃我:“你接发球姿势挺标准,准备动作像德约,有点专业范儿啊。”我被她逗笑,也顺着说:“那你发球这么稳,我感觉像在跟莎拉波娃搭档,赚了。”她听完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声顺着晚风飘开,榕树叶子也跟着沙沙作响,像是在附和。 训练结束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收拾东西时,她已经把散落的网球都捡回球筐,还主动帮我把球拍放进包里,指尖碰到球拍柄上的汗渍,也没在意。“明天同一时间还来吗?我们再练跑位和战术配合,争取比赛能顺顺利利的。” “来!”我接过包,声音比来时轻快了不少,“明天我早点到,咱们多练会儿。” 她背上自己的包,朝我挥挥手:“我家就在附近,先走啦,明天见。”她走得很轻快,深蓝色运动短裙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影子,很快消失在榕树的阴影里。我骑上电动车往回走,晚风从耳边吹过,带着网球场上青草和汗水的味道。想起她指导我时认真的样子,想起她笑起来时弯成月牙的眼睛,还有风吹动她运动短裙的模样,心里那片冷了很久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焐热了。摸了摸口袋里女儿的照片,我突然觉得,或许明天,或许这场比赛,会是不一样的开始。 第4章 比赛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半小时到了球场。阳光从云缝里挤出来,像把老旧的黄铜把手擦亮了。风从东边来,带着潮味,吹得网绳轻轻颤。我在空场上做着热身,先原地慢跑,再做肩袖的环绕,手腕绕圈,弓步压腿。鞋底和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吱声,像远处有人在轻轻磨牙。晓冬还没到。我把背包放在看台第一排,拿出两瓶水,一瓶敞着口晾一会儿,免得太冷刺激胃。球包里有她昨天让我准备的护腕和备用吸汗带,我按她的叮嘱,把吸汗带换了新的,缠得紧一点,末端用胶带固定好。她到的时候,我正对着墙练截击手感。她背着包,肩上挂着工作证,手里拎着一袋新球。招牌式的微笑像一块被阳光烤暖的玻璃,亮而不刺眼。 “没想到你提前了这么多。”她说。我把球从墙上接回来,冲她笑:“是的!比赛临近我也想多练点,多培养点默契。” 她把球袋放下,开始做她的热身流程。她的热身很有章法,从脚踝开始,每个关节像被按顺序唤醒。她不怎么说话,只在需要我配合的时候用短句:“来几个中速的正手,落点深一点。”“反手给我斜线,别太急。”“网前截击我喂你,注意脚步。” 我太久没打网球、没参加比赛了,找回状态是第一要紧的事,而重新学会集中精神,更是重中之重。毕竟我浑浑噩噩了很长时间——三个月前刚办完离婚手续,日子像被按了慢放键,连呼吸都觉得沉。注意力像一条受过惊的小鱼,稍不留意就从指缝里溜走。我盯着她抛球的手,数着节奏,尽量把每一次击球都落在她指定的区域。整个下午的训练,我没太多说话,几乎所有的训练计划和细节都由晓冬安排。她的口令简洁、清楚,偶尔会在我挥拍结束后提醒:“收拍再慢一点,别着急跑。”“重心别浮,落地再发力。”她看动作的眼神很专注,像在翻一页熟悉的书,知道哪一行会有一个逗号。我照做。不是因为我没有想法,而是我知道,此刻的我最需要的是把身体和神经重新接上电。至于战术和选择,等“灯亮了”再谈也不迟。比赛的赛程是三十二支队分八组,周末两天打完。考虑到时间紧、体能要求高,赛制做了调整:小组赛为单循环,抢十一分分胜负,小组头名出线;八强赛开始采用淘汰制,八进四打一盘、赢四局分胜负,平局抢五分;四强后为三盘两胜,每盘赢四局分胜负,平局抢七分。第一天上午打小组赛,下午进行八进四;第二天上午半决赛,下午决赛并颁奖。 比赛那天天气不错。风小了些,阳光稳稳地铺在场地上,像给每一条白线描了边。简单的开幕式之后,比赛正式开始。场地边拉起了简易的围栏,几位志愿者举着分组对阵表,喇叭里循环播放着注意事项。我站在边线,手心有点潮。晓冬在我旁边,用网球的礼仪用她的球拍拍了拍我的球拍:“按训练来。” 我点点头。很久没比赛了,状态不及晓冬,而且我本就是替补搭档,心里早已定下“以她为主”的心思。比赛开始后,她很主动地沟通,也会直接提出想法和要求。她对赢的渴望非常强烈,对技术细节抠得很严格,能明显看出这姑娘身上的一股狠劲。 第一局由她发球。她的抛球稳定,第一发球偏平,第二发球带侧旋,落点常常压在对手的反手角。我站在网前,根据她的手势调整位置。她的手势简单明了:拳头表示抢网,手掌朝下表示让我压前,手指指向左侧或右侧则是她发球的目标区域。我照着她的思路来,比赛全程以保守、求稳为主。小组赛的对手不算强。有一对配合生疏,发球节奏混乱;有一对能打几拍漂亮的进攻,但失误偏多。我们的策略是把球打深、打稳,逼对手先犯错。晓冬在每一分结束后,都会简短地说一句:“好的,再来一个。”“这一分别抢,等他失误。”“网前别急,我来补。”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场地上像有一个清晰的箭头,指引着节奏。我偶尔会在接发球上做些小变化,比如在对手第二发球偏软时突然推一个直线,或是在网前故意让球擦网过去。这些都是我观察后做出的调整,但没多说。我知道,今天的主角不是我的灵光一现,而是我们能不能把稳定的节奏保持到最后。小组赛两战两胜,我们以小组头名出线。 短暂休息后,下午进入八强赛。对手依然不强,我们延续上午的策略,顺利闯进四强。 第一天的比赛结束后,晓冬来不及和我多沟通,只说:“不好意思搭档,原本该好好庆祝进四强,也聊聊明天的比赛,但我在组委会还有工作,晚饭就不跟你一起吃了,明天见。”说完便匆匆忙忙地走了。我收拾好东西也回了家。 我回家洗完澡,简单吃了点东西就躺下了。比赛了一天,虽说不算太累,却觉得时间过得飞快。难得有放空的感觉,我借着这股松弛劲,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就收到了晓冬的微信。她说让我们提前点到球场,聊聊四强赛的技战术。 我匆匆洗漱完赶到球场时,远远就看到了她——她比我到得还早,手里还拎着早餐。 “还没吃早餐吧?喏,给你的。”她见到我,直接把早餐递了过来。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东西就到了手里。这时才发现,她自己手里也有一份,显然也没吃。我接过早餐,一边把吸管插进牛奶盒,一边问:“那你打算今天怎么打?” 晓冬嘬了一口牛奶,说:“我们四强的对手很强,我都认识,以前也打过,现在他们进步不少。我有点担心……” 我笑着打趣:“你这么有自信的人,也会担心啊?有你这‘大腿’抱着,我挺安心的。”原本是想活跃下气氛。 “哎,正经点!我是真担心。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昨天我观察你一天了,全程都是我说,你一句意见都没提,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呀?”晓冬忽然认真起来。我原本咬了口面包,打算细嚼慢咽,见状赶紧吞下肚,咳嗽两声说:“不是对你有意见。”我低下头,补充道,“其实昨天我观察了对手,心里有底,他们实力偏弱……而且你现场指挥得当,真没什么可挑的,结果不也赢了嘛。” 晓冬却没松口:“我现在更担心今天的比赛了……其实你是在压抑自己,有所保留,我能感觉出来。你很擅长观察,尤其是对手的特点和弱点,昨天好几个得分球,都是你针对性打出来的,但你得分后还是只听我说,没主动表达过想法。今天我不想再这样‘我讲你听’,你好像有顾虑,一直在将就我,我们根本没真正交流。我们是搭档,该开诚布公才对。我想赢比赛,但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很难。所以我才担心。” 晓冬其实很顾及我的感受,怕语气重了影响我,越说越温和。我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也觉得是时候放下包袱了。 你说对了,昨天我确实有顾虑。怕辜负你的期待,所以一直以‘稳’为先,打得有点放不开。幸好对手弱,我们才顺利过关,但说实话,从比赛表现和回球质量来看,我们根本没发挥出平时的训练水平。” “就是嘛,你终于肯开口了!”晓冬的招牌笑容又回来了,“请继续说,呵呵。” 我嘬了口牛奶,接着说:“既然你说四强对手强,我又没跟他们打过,不清楚他们的球风球路,你先跟我说说——他们的特点是什么?长处在哪?短板又在哪?” 晓冬稍微侧过身,歪了歪脑袋:“嗯,男方很均衡,属于‘六边形战士’,没什么明显弱点,正手尤其强势;女方个子不高,反手比正手好。他们的节奏很快,经常三个来回就结束回合。” “哦,原来是这样!”我想了想,说,“那就得让他们‘毛躁’起来,失误多了,我们的得分机会自然就有了——得分大概率要靠他们的失误送分。” “怎么打?”晓冬追问。 “技战术上,核心就是放慢节奏。我们站稳底线,把球的弧线打高,尤其是对手女方站网前时,多把球给到男方正手,让他发力进攻,我们稍微往后站一点就能应对。女方个子矮是致命伤,我们的过头球只要稳定,每一球来回超过六拍,时间久了,他们肯定会崩溃。 “呵呵,你这战术够‘损’的!就这么打!”晓冬咬着吸管笑了,我也跟着笑了。 半决赛的哨声在上午九点准时响起。站在底线前,我能清楚看到对面男选手紧绷的肩线——他握球拍的指节都泛白了,显然也知道这场比赛的关键。晓冬走到我身边,用球拍轻轻碰了碰我的拍框:“按计划来,别慌。” 第一局由对方发球。男选手的发球速度很快,第一球就擦着边线落地,我勉强伸手够到,回球却有些飘。晓冬立刻上前补位,把球稳稳打回对方反手区。接下来的几个回合,对方果然如晓冬所说,节奏快得像在赶时间,每一拍都想直接得分。但我们死死咬住,不跟他们拼速度,只把球往深区送,故意拉长回合。打到第五拍时,对方女选手明显急了。她原本站在网前准备截击,见球又回到底线,脚步往前冲了半步,却没料到我突然挑了个高球。那球越过她的头顶,落在身后的死角,她踉跄着转身去救,球拍却只扫到了空气。“好球!”晓冬在我身边喊了一声,声音里满是雀跃。这一局我们赢了。接下来的比赛,节奏完全被我们掌控——每当对方想加快速度,我们就用高弧线球把节奏拉回来;每当对方女选手靠近网前,我就故意打过头球。打到第二盘时,对方男选手的正手开始出现失误,大概是连续发力太多次,手臂酸了,有一球甚至直接打飞了。最终,我们以2-1赢下半决赛,挺进决赛。 中午的休息室里挤满了人,大家都在讨论下午的决赛。晓冬原本坐在我旁边看比赛录像,突然有组委会的人来找她,说负责记录成绩的同事临时请假,让她帮忙顶一下。“我很快回来,”她起身时跟我说,“你先想想决赛的战术。” 我点点头,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拿起水瓶喝了一口。 其实我已经看过决赛对手的比赛了——他们是上一届的亚军,男选手的发球和女选手的网前截击都很厉害,整体实力确实在我们之上。等晓冬回来时,离决赛开始只剩半小时了。她坐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直接问我:“决赛怎么打?” 我放下水瓶,斟酌着开口:“我看了他们的比赛,水平确实比我们高……” “我问的是怎么打,不是水平高低。”她打断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愣了一下,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我以为她也看出了双方的差距,便想缓和气氛:“其实也没关系,我们享受比赛就好。” 这话一出口,晓冬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她沉默了几秒,拿起旁边的背包,声音轻轻的:“你好好休息一下吧。”说完,她走到另一边的座位上,拿出耳机戴上,再也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坐在原地,手里捏着水瓶,心里有些发慌。我不是不想赢,只是觉得没必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对我来说,能重新站在球场上,能打到决赛,已经足够满足了。可晓冬不一样,她眼里的胜负欲那么明显,我那句“享受比赛”,在她听来大概像是敷衍。 决赛开始后,场上的气氛完全变了。晓冬不再像之前那样跟我沟通,发球前也不做手势了。有一次我想跟她商量战术,她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眼睛盯着对面的场地,没看我。我们的配合变得生疏,原本能接住的球,因为缺少默契,好几次都错过了;原本能得分的机会,因为沟通不畅,白白浪费了。对方显然看出了我们的问题,打得越来越顺。第一盘我们很快就输了,第二盘也没好到哪里去。当对方打出最后一个制胜分,裁判宣布比赛结束时,我看到晓冬的肩膀垂了下来。她站在原地,盯着地面,好久都没动。颁奖的时候,我们站在亚军的位置上。主持人念到我们名字时,晓冬勉强笑了笑,接过奖牌和证书。台下有人鼓掌,有人拍照,可我却觉得那些声音都离我很远。我想跟她说点什么,比如“下次还有机会”,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怕再说错话,让她更不开心。 比赛结束后,大家各自散去。我原本想约晓冬一起吃晚饭,跟她道歉,她却先给我发了微信:“街道办和组委会还有善后工作,晚饭就不跟你一起吃了,以后再约。”我看着那条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回复了一个“好”。 我一个人走到附近的小食店,点了一碗面。面上来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张叔发来的微信:“祝贺你们拿了亚军!要不要来我家吃饭?”我看着消息,心里暖暖的,却还是回复:“谢谢张叔,不用了,有点累,想早点回家。”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比赛的细节早就忘了,脑子里全是晓冬的样子——半决赛赢了之后她眼里的光,决赛前她紧绷的嘴角,颁奖时她勉强的笑容。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分歧:我在意的是重新打网球的快乐,她在意的是比赛的输赢。可我没料到,这点分歧会让我们变成这样。 接下来的日子,我没再跟晓冬联系。我的生活像往常一样,重新拾起网球,偶尔约以前的球友去球场打球。只是每次站在球场上,都会想起和她一起训练、比赛的日子,心里总有些空落落的。 第5章 流言蜚语 而覃晓冬也很快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节奏中。有一天,她经过老小区的旧凉亭,凉亭里坐着些人,有的聊天,有的下棋。平时大家都认识她,见到了总会打声招呼,可这次,众人见她过来,却突然停了谈话,只尴尬地笑了笑。晓冬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化,当时没表现出来,只是回以微笑,便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她心里犯嘀咕:肯定有事,到底怎么了?这时,李娜走了过来,手里拎着包零食,不痛不痒地打趣:“哎,那个谁、谁、谁,没约你啊?” 晓冬一听就知道有事,李娜肯定知道些什么。她像往常一样跟李娜开玩笑:“哪来的‘谁谁谁’?快说,饶你不死!”说着就把零食夺了过来。李娜凑过来,弯腰小声说:“哎!我在老小区那边零星听到些闲话——社区里开始传你和你那个搭档的事了,不光是比赛,连私事都扯出来了。他们还挖出来你搭档一年多前离婚的事,添油加醋编故事,早就偏离网球比赛了。” 晓冬其实对我也谈不上多深的印象,一听是流言蜚语,不但没生气,反而来了兴趣,催道:“快说!”还特意把头往下低了低,凑近李娜。 李娜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他们传你们决赛表现和半决赛判若两人,说有‘让球’之嫌——其实都是瞎扯,不过是给八卦找个由头罢了。更离谱的是,他们还说你那搭档……” 晓冬直起身,轻轻掐了下李娜的胳膊:“什么‘我那搭档’?说清楚点。” 李娜笑着躲了躲:“就是你比赛的搭档啊!他们说他一年多前离婚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都是人家的私事。”晓冬随口应道。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的想象力才叫丰富!”李娜压低声音,“说他离婚跟张翰林有关呢!” “啊?怎么又扯到他了?”晓冬皱了皱眉。 “你听我说完嘛!”李姐继续道,“张翰林不是做广告传媒的,常跟地产公司合作嘛,你搭档是搞设计的,俩人老早就熟。张翰林出了名的身边姑娘多,他们就编——说你搭档混在里面,跟人不清不楚,他老婆才提的离婚。” 晓冬“喔”了一声,没再说话。李娜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怎么?这故事不够精彩,没意思。” 喔,就这?没意思。”晓冬应付了李娜一下,拿起零食袋摇了摇,起身走向办公桌:“干活了,零食没收!” “风一样的女子,真是捉摸不透!”李娜一边吐槽,一边转身离开,“走了宝贝!” 覃晓冬坐在办公桌前,指尖轻轻划过桌面。她心里很平静,那些离谱的流言本就不值得当真,反倒让她对我多了几分好奇——这个看似沉默、打球时却藏着巧思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她想找个人求证,第一个就想到了张阿姨。 于是她拿出手机,给张阿姨发了条微信:“张主任,关于老小区改造,我想上门请教您的意见。” 没过几分钟,张阿姨就回复:“随时来,家里都有人。” 傍晚的霞光透过薄纱窗帘,给张阿姨家的客厅镀上一层暖光。晓冬进门时,张阿姨正拿着喷壶给窗台上的绿萝浇水,见她来,随手把喷壶放在一旁,语气熟稔又带着当年的干练:“来了?快坐,我给你倒杯热茶。” “不好意思啊张主任,又来打扰您。”晓冬接过茶杯,手指捏着温热的杯沿。 “跟我还客气什么?”张阿姨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她的脸,“说吧,除了改造的事,肯定还有别的心事。” 晓冬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还是张阿姨了解她。她放下茶杯,坦诚道:“小区里有些闲话,说我比赛搭档的事……我知道不靠谱,但想听听您怎么说。”不过她也专门绕开了张翰林。张阿姨“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不屑:“那些人就是吃饱了没事干!念祖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老实厚道,怎么会是他们编的那样?” 她起身走到张叔的书柜前,打开玻璃门,拿出装裱讲究的相框,里面有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递给晓冬:“你看,这是我们当年下乡时拍的。我们两家是老交情了,他父亲和老张以前还是一个中学的老师,一个教数学,一个教物理。我在乡镇机关,他母亲在卫生院做医生。后来都回城,他们回高校做老师,他母亲回医院我回街道办。我们比较晚要小孩,所以翰林小念祖十岁。他们是两兄弟的感情。” 晓冬看了照片里年轻的面孔,又转过脸看张阿姨,静静地听张阿姨继续说:“念祖从小成绩不错的,可惜高考时差了点劲,没考上华工,去了二本学建筑,心里一直有点遗憾,后来工作了还常去老张的工作室学东西。老张总说,这孩子心里装着大格局,就是不爱说,踏实肯干,日后肯定能成事。” “至于他离婚的事,”张阿姨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是前年的事了。他前妻是做会计的,后来升了外资企业的财务总监,事业越做越大,两人的脚步渐渐跟不上了,话也少了,最后就和平分了手。现在女儿百灵高三,正是关键时候,他一边忙工作,一边照顾女儿和退休的母亲,老徐十年前走了,他一个人抗着不容易啊。” 晓冬静静听着,心里对我的印象又清晰了几分——原来那个赛场上沉默的搭档,背后藏着这么多责任。 她压下心里的思绪,把话题拉回老小区改造:“张主任,您说的对,闲话不用在意。我们现在的问题是,老小区改造任务得完成,但预算太少,您有没有什么方向?” 张阿姨坐直身体,认真起来:“先抓重点!别想着全面改,先解决最急的——比如老人的活动设施,这是现在矛盾最突出的地方。” “我也是这么想的!”晓冬眼睛一亮,“我们打算以老人文化活动设施为抓手,先做方案报上去。可还有个难题,涉及专业设计,我们没人懂,外聘又没预算……” “这有什么难的?”张阿姨立刻接话,“我问问念祖!这孩子热心,又是学设计的,让他来做义工,帮你们出个方案,肯定没问题。” “真的吗?那太谢谢张主任了!”晓冬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起身道,“不耽误您时间了,我回去赶紧推进方案。” 张阿姨送她到门口:“放心,我这就给念祖打电话。” 晓冬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发给我:“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上次比赛太忙,想补上。”发完,她加快脚步,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彼时我正在一个小工地里核对图纸,手机放在口袋里没听见。直到张阿姨的电话打进来,我才接起:“喂,张阿姨?念祖啊,社区要搞老小区改造,缺个设计,你能不能来做义工帮个忙?”张阿姨的声音很亲切。 “当然能!”我毫不犹豫地答应,“这是好事,我有空。” “那就好,具体的事,覃晓冬会跟你对接。”张阿姨说完,又叮嘱了几句才挂电话。 “覃晓冬”三个字让我愣了一下,挂了电话,我赶紧拿出手机,看到了她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阳光透过工地的脚手架洒下来,我指尖飞快地回复:“OK!随时候命。” 第6章 饭桌上的晚风 我从工地回到家,洗洗后躺在沙发上刷刷手机。打开微信页面,覃晓冬的页面已经不在第一页了。我不由自主地往下找,找到后打开看有没有最新消息。没有,还停留在我发的随时候命上。我在想,虽然是晓冬提出来约吃饭,总不好让女孩子请客吧。我打开大众点评,想找家馆子请他吃饭。又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就随便翻着,没头绪。转念又想,她工作附近的估计吃腻的了,我家附近的我也吃腻了。老小区吧,熟人多……,熟人多我居然都考虑了……。我自己都笑话我自己,干嘛联想那么多。以前从来没这样过的,有人请吃饭不就去好了,还省一顿饭钱的开支……。算了,换个区,走远点吃吧。我刷到了天河有家在居民小区里开的顺德菜。顺德菜,应该能适合绝大多数人的口味的。好不好先不说,错不了有保障。于是我把链接给晓冬发过去了,而在同一秒,晓冬也发了一个信息过来,问想吃啥?听说天河有家餐厅挺不错的,顺德菜,有兴趣吗?我觉得很惊喜,也许想到一块去了。我回我也挑了间天河的顺德菜。不如去试试呗。好的。不如明天晚上吧。晓冬回。我说:“OK,明天见。”配了个笑脸。 晚风把餐厅所在小区棕榈树的影子揉进窗内,我们面前的瓷碗还凝着一圈温热的白汽,刚刚我们做完了广东人吃饭前的仪式,热水洗碗。我问她,点菜有什么戒口的吗?晓冬说:“海鲜过敏,酒精过敏,其他的没戒口,你喜欢的随便点不用照顾我的。”她说完翻了翻背包找东西,没找到叫服务员要了包纸巾,蘸了点水,把唇膏擦掉,露出鲜红嘴唇。我低头不语看菜牌,很快就点了几个顺德菜,也给晓冬过目,她没意见还夸我会点菜很谨慎的。 话题绕开家常,说起来了那场比赛。还是晓冬主动打开话题:“那天实在太忙了,冷落了搭档,实在抱歉啊。”我说:“没事,我理解的。决赛我表现不好,我还不好意思呢。让你失望了。”“那里,怎么会!”晓冬说。“可能我是着急了点。赛前没沟通好。”“没事的,其实是大家对网球的理解不同罢了。网球对于我是生活的情趣,我没有太大胜负欲,只要能看到自己水平提高了,我就会有满足感的了”我很坦诚的说。“哦,这点我的确和你是有不同的。我比较喜欢挑战赢,比较好胜哈哈。”“求同存异嘛”我也笑了。“不过再怎么说我们进决赛了,我们的合作是成功的,来我们以茶代酒,庆祝第一次合作就有这么辉煌的成绩!干杯!”“干杯!我们离冠军其实不远的了,下次再努力一把夺个冠军回来!”我也举杯。 菜后来上了,一边吃饭,话题落回老小区文化改造的核心上来了。我在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准备做记录,这是工作习惯。我攥着笔杆,想起这是和晓冬第一次合作,没像往常那样急着抛出满脑子的活动创意。手肘放桌面安静地等着。晓冬见状也放下碗筷,拿纸巾擦擦嘴和手,微笑地看着我。我们互相看着停顿了两秒,都好像先等对方发声。 “噗呲”两人都低头笑了。晓冬笑着说:“你先说。”我先放缓了语气:“我的想法是先调研,找需求,特别是老人家他们自己的内心想法。如果怕没有侧重点或者抓手,可以模拟一个出来,初步围绕‘社区记忆’做系列活动,比如老照片展、邻里故事会,都是软装设计,日后需要整改也方便,预算就能做到比较节省,但怕太花哨不落地,你经验多,能不能帮我把把关?” 晓冬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底浮起一丝柔和。 彼此都知道对方一个重内求、一个重外求的人,合作难免有分歧,好在有网球比赛这块磨刀石。所以晓冬并没有显示出她往日工作的风格。她没立刻提不同的想法,例如她这次项目改造上面还要求方案要务实接地气,反而顺着我的话往下想:“社区记忆这个方向很好,老人们就爱聊过去的事。不过光有活动不够,得有个能让人常惦记的‘根’——比如一个能坐、能玩、还能藏故事的固定场景。”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草稿纸,展开时纸面还带着折痕,“我这几天在工地转,发现有不少拆下来的青砖、碎石材,想利用这些废料做个象棋盘,你看这样行不行?” 我凑过去看,纸上画着一个不规则的象棋盘,边缘不是常见的方角,而是一条流畅的弧线,像被晚风轻轻压弯的月牙。“这个弧线设计绝了!”我忍不住指着线条说,“要是在弧线里嵌上社区的老年份,比如‘1956年建区’‘2008年第一次翻新’,再把象棋盘当成活动的中心点,搞个‘记忆寻宝’——让居民跟着弧线找年份、听故事,最后到棋盘上对弈,既有互动又有文化感!晓冬的眼睛亮了亮,笔尖在弧线内侧快速描了个小圈:“你这个想法正好补了我的缺!我原本只想着棋盘要实用,能让老人常来坐,没考虑活动联动。不过得再细化:弧线别太陡,不然老人走起来不方便;石材要选平整的,避免硌脚;还有棋子,用水泥预制块做,重一点不容易被风吹倒,也省得丢。”她边说边抬头看我,语气里没有初次合作的生涩,反而像在搭积木,你添一块创意,我补一块实用,慢慢把模糊的想法垒得扎实。 “你真是天才!”我情不自禁地赞美。“哪里?”晓冬脸上有点绯红。 “我是由衷感叹的,你知道吗?有一位西班牙建筑设计师叫高迪,你认识吗?”“当然认识啦,他是世界最知名的设计师,巴塞罗那圣家大教堂就是他设计的。”“是的,应该说整个巴塞罗那最著名的设计都是他的手笔,巴塞罗那因为他更耀眼。”“直线是属于人间的,弧线是致敬上帝的!”我们共同说出来这句高迪的名言。哈哈大家会心地笑了。“你知道吗?我很喜欢高迪,他的伟大不单单只体现在建筑作品中。”“哦,怎么说?”晓冬顿时来了兴趣。“高迪是第一个把废旧建筑材料重新作用到建筑里面的人,他是环保再利用的鼻祖。他很多建筑代表作外观上的装饰物包括结构和外面贴的瓷片都是他从巴塞罗那周边工地收罗回来,再重新分配设计到他的作品中的”“哦,难怪,看他的建筑作品总有一种活灵活现的人性在。”“对,这种活灵活现的人性感就是他的巧思再利用。而我也从你的设计稿里看到了这种活灵活现的人性感。”晓冬听完抬头不语看了我一眼,眼神接触一下又低下头,手顺着耳壳把头发拨了一下……。 我忽然觉得心里的拘谨散了大半,以往和新搭档合作,总怕创新被否定、实用被嫌弃,可晓冬的话里全是“我们可以一起调整”的包容。“那我们明天一早去现场测尺寸吧?”我主动提议,“我顺便跟老人们聊聊,看看他们最想在‘寻宝’里找什么回忆;你帮着看看哪些废料能用,咱们把成本再压一压。” 晓冬笑着点头,把草稿纸折好塞进我手里:“就这么定。不过第一次合作,我们得把风险想在前头——比如雨天弧线会不会滑,活动流程要不要先试一次小范围的?” 第二天清晨的老小区,空气里飘着晾衣绳上肥皂的淡香,还有老榕树叶片被晒暖的清苦气息。我们扛着卷尺走进空地时,几位老人正围着旧石桌下棋,棋子落在桌上的声响脆生生的,头顶的榕树气根垂下来,偶尔扫过肩头,像老邻居轻轻的招呼。 晓冬没直接提改造,而是先蹲在石桌旁看棋:“王大爷,您这马走得真妙!要是给您换个新棋盘,您希望它是什么样的?” “要稳当!”王大爷放下棋子,指着地面的坑洼说,“现在这地不平,下棋总担心棋子歪。最好能宽点,我们几个老伙计能围着坐——最好能挨着那棵老榕树,夏天能躲凉,风一吹叶子沙沙响,下棋都有精神!”旁边的李奶奶凑过来,手指轻轻碰了碰垂到石桌上的气根:“要是能有点老日子的记号就好了,比如把咱们楼门口那棵老榕树画上去?当年我跟老伴刚搬来,还在树根下埋过孩子的胎发呢。” 我掏出笔记本,把“稳固”“宽敞”“嵌老榕树元素”记在纸上,晓冬则蹲在地上,用粉笔画出棋盘的大致轮廓。她特意把弧线的起点定在老榕树粗壮的根系旁,让线条顺着树根延伸的方向绕到西头的宣传栏,像把树的生命力也融进了设计里。 “您看这条线怎么样?”她起身问王大爷,“不挡路,还能顺着线摆上咱们社区的老物件,比如旧暖瓶、老粮票,到时候榕树底下还能摆个小桌子,放你们下棋用的茶水。”王大爷眯着眼看了半天,伸手摸了摸榕树粗糙的树皮:“好!像顺着树的根走,走着走着就到了下棋的地方,踏实。” 那天我们在小区待了整整一上午,晓冬把能用的废料都做了标记:青砖块选表面平整的,碎石材挑颜色相近的,连嵌年份用的小石子都捡了浅灰色的,说“不刺眼,老人看着舒服”。我则跟老人们聊出了不少和老榕树有关的故事:1956年建区时,这棵树就已经在这儿了;1982年小区办托儿所,老师们常带着孩子在树下做游戏;2015年台风天,居民们还一起用绳子帮它固定过枝干……这些都成了“记忆寻宝”的关键线索。 回到办公室,晚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老榕树特有的清苦香气。我们把想法拼在一起:象棋盘主体用水泥浇筑,边缘的弧线用青砖拼砌,弧线内侧不仅嵌上浅灰色石子拼的年份,还特意在对应老榕树的位置,用深褐色碎石材拼了片小小的树叶图案;棋盘分为两部分,楚河汉界用深色碎石材铺就,一侧保留传统棋盘格子,另一侧在弧线延伸处留了块小平台,能放老照片展架——展架上特意留出位置,要贴老人们提供的、不同年代在榕树下拍的照片;所有材料全用工地废料,连固定棋子的凹槽都设计得浅而宽,方便老人拿取。最关键棋盘外围设计成弧线和修了角,造型现代而且外角碰到人也不会让人不舒服,很适合老人家围在一起时的场景,美观又实用。 “我下午把‘记忆寻宝’的流程细化出来,比如每到一个年份点,安排一位老住户讲故事,走到老榕树对应的位置时,就让李奶奶讲讲当年埋胎发的事。”我握着笔,第一次和新搭档分工,心里竟没有忐忑,只有踏实,“最后在棋盘旁设个‘邻里茶座’,茶桌就用剩下的旧木板做,摆在榕树底下,下完棋能喝杯热茶,听树叶响。你负责对接施工队,看看这些废料怎么处理最省工,需要我帮忙就随时喊我。” 晓冬接过我递的流程草稿,指尖划过纸上弧线旁那片小小的树叶图案:“没问题。对了,下周去深入调研顺便我们先搞个小范围测试吧?请几位老人来走一遍路线,看看弧线走起来顺不顺,棋盘高度合不合适——顺便也看看榕树底下的茶座,是不是真能躲凉。”她顿了顿,又补充道,“第一次合作就碰上个这么有意思的项目,还能把老榕树的故事加进去,感觉比想象中顺利多了。” 我看着草稿纸上那条流畅的弧线,还有旁边那片小小的树叶,忽然觉得它像一条看不见的纽带——不仅连起了社区的过去与现在,连起了老榕树与居民的回忆,也连起了我和晓冬初次合作的默契。 我们对着图纸上的象棋盘相视而笑,没再提“创新”或“实用”的分歧,只想着下周测试时,老人们坐在榕树底下,围着新棋盘下棋、听故事,风一吹,树叶沙沙响的模样。原来好的合作从不是各执一词,而是你懂我的创意,我懂你的务实,像那条绕着榕树延伸的弧线一样,把不同的想法、不同的回忆,都揉成温柔又扎实的模样,落在社区的土地上。 第7章 文化长廊 周一的早晨,我和晓冬在居委会门口碰了头。太阳刚爬上来,空气里带着点潮味。 “先从东头开始?”我问。“好,先找王大爷,听说他那儿老照片多。”晓冬晃了晃手里的记录本。我们挨家挨户敲门,大多数人都很热情。王大爷翻出一摞泛黄的黑白照片,指着一张说:“这是**年的自行车棚,那会儿谁家有辆凤凰牌,都算体面。” “这个能借我们扫描吗?”我小心翼翼地问。“拿去拿去,”王大爷摆摆手,“你们年轻人有心,把这巷子弄漂亮点,我们看着也高兴。”“谢谢王大爷!”晓冬高兴地笑着对王大爷说,“那我不客气了,谢谢王大爷!”我附和道。王大爷眼睛也笑成了线。 我们的动静慢慢闹得比较大了,也惊动了街坊邻居,他们都好奇过来问我们在干嘛?经过晓冬解释之后,他们都表示支持,并且有些邻居说回家找找旧物件捐出来。我对晓冬说:“看来我们低估了邻居们的热情。”晓冬说:“好在我没高估了你的创意,对你的设计还是很有信心的哦。”我会心一笑,她也缩了缩脖子笑了一笑。“我建议还是开个现场会吧,既然邻居们都知道了,也支持,现场会效率比挨家挨户咨询来的高。另外,我们不是还有一条文化动线需要邻居们先走走,体会一下吗?那,现在请覃晓冬同志再动员一下呗!”我学会调侃的语气和她说话了。她用手把垂在额头上的刘海往上一拨,下巴一台,很傲娇地说:“走起!” 很快,我们在老榕树下开了个小型座谈会,邀请了几位热心居民。街坊们都七嘴八舌地发表着他们的诉求,我和晓冬都在做详细的记录。“我有个老算盘,能不能挂上去?”陈阿姨问。“当然可以,我们会做保护处理。”晓冬回答得很干脆。“我们下棋和打牌的地方能不能多一点?”梁伯问到。“可以的。”晓冬回答。“那些停车位能不能合理安排一下,电动车自行车太多太乱了,尤其不能放楼过道出入口,影响安全。”李阿姨很关切地问。“李阿姨,这点很重要,一定也要整改的,虽然这次是文化活动项目整改,但未来是整个老小区综合整改的。一步步来。”晓冬耐心回答。现场会后,我和晓东还带着叔叔阿姨们模拟走了走设计中的文化动线,这里放什么那里做什么的,好不热闹,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邻居们都回家做午饭了。“这就是基层工作的日常,我今天算是体会到了。”我感慨。“体会很充实是吧,这才到哪?咱们谁便吃点,抓紧时间还有很多工作准备呢!”晓冬回应道。 午后,我们去了附近的工地。老工长姓刘,皮肤黝黑,说话直来直去:“这些废旧料你们要就拉走,别嫌弃。记住,安全第一。”他指着一堆建筑废料说到。“有些是瓷砖和瓦片边角料,我已经叫小工帮你们分拣出来了,知道你们要改造小区,为老人做贡献,我们也尽点绵力。东西都是不值钱的玩意,不过边角锋利,你们搬动要小心点。”老工长虽然表面是大老粗,其实内心是细腻的。我们道谢,并说回去申报项目后就安排人来拉走。 我和晓冬今天的工作进程挺顺利的。晓冬忽然问我,“你下午还有事吗?”我说:“没事,今天的时间主要安排老小区的事。”晓冬说,“那就好,跟我回趟办公室,我抓紧时间向领导汇报,你做项目介绍,把创意想法和领导现场展示一次。这样效率高,有利于我们报审批流程。怎么样?”她字字铿锵有力,我哪敢说个不字。“那走吧”我微笑回答。 我们回到街道办公室,晓冬说你先在会议室等一下,她先去领导那里口头汇报一下。过了一会,街道主任范主任,晓冬和李娜一起进来会议室。我站起来,晓冬说:“介绍一下,这位是张主任推荐的设计师徐念祖,这次老小区改造他作为义工,帮我们出专业的规划设计。徐工这位是我们街道范主任。那位是李娜。”我伸出手和范主任握手并说:“您好,范主任。”范主任也寒暄一下。我顺便抬手和李娜示意一直,李娜点点头。晓冬继续说:“经过这几天和徐工的沟通,今天也去老小区做了调研,咨询老人家,征集了意见,徐工有了初步的创意,今天来给领导先汇报一下。”范主任说:“辛苦徐工了,做了这么多前期的工作。效率很高嘛。那我们开始吧。”于是我在白板上写下“时光巷”三个字,旁边画了一条蜿蜒的长廊,串联起照片墙、故事角和休息区……。汇报演示很顺利,得到范主任的肯定,并迅速组成了工作小组,建立了微信工作群。 汇报演示完成了我也准备离开了。范主任示意晓冬送我一下。 “我们要让这条长廊会讲故事。”我对晓冬说。“嗯嗯,还要耐用、安全。”她补充,“木料要打磨、上防火木油,边角要做圆弧处理。” 我们你一言我一语,我们还沉浸在设计方案的细节中,不知不觉走到了街道大门。“嗯,那……我走了。”我说到。“……”晓冬先看了看我一开始没吭声,“那你路上小心,再联系。”她举起手机来。我也举起手机摇了摇,“那再见。”“再见”。我向我家的方向走,走了几步也回头,晓冬还没离开,双手拿着手机垂下来,前倾着身体,见到我回头,她捂了捂嘴摆了摆手,然后我们才各自转身……。 方案书我改了三遍。第一版太“满”,想把所有东西都塞进去。晓冬看了后,只说了一句:“做减法。” 第二版清爽了很多,但我又担心不够“有味道”。晓冬建议:“让居民的物件自己说话,我们做的是舞台,不是主角。” 第三版,我们把“时光巷”分成了几个主题:“老行当”、“童年游戏”、“街坊邻里”。每个主题都有照片、口述故事,再配上一件实物。材料方面,我们决定用回收的青砖、木梁、窗框。为了安全,地面改用更结实的旧石板,青砖只做墙面装饰。 “你看这样会不会太素?”我问。“素一点,故事才更突出。”晓冬指着效果图,“而且维护起来也省心。” 我们还在角落设计了一个“留言角”,用废旧的黑板做背板,让大家可以随时写下想说的话。创意的思绪在不断的交织碰撞……。那天下班后,晓冬说还有些其他工作没有完成要加班,让我先回家。我道别后准备回家,但又觉得差点什么没做。哦,我觉得方案给张叔看看,或许他能给出更好的建议。我打开手机,发了个微信给张叔,说明来意,问他方便吗?张叔很快回我微信说,其实他知道我们正在做什么,张阿姨跟他说过的了。他说不需要过来问他意见,让你们尽情发挥,玩高兴了才最重要!张阿姨最近也回避,毕竟她是前街道主任,她出现又带有指导工作的味道,可能会把氛围搅混的。反正我们远远看着,实在有过不去的难题咱们再斟酌商量。玩得开心。我内心觉得张叔张阿姨他们真开明。我发一个赞给张叔,迈开步子,回家。 审批会那天,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我负责讲解,晓冬补充技术细节。 “这个方案很有温度,也很务实。”主任点头说。 “安全方面我们都考虑到了,施工时会设置围挡,所有木料都做防火和防腐处理。”晓冬补充道。会议快结束时,李娜突然问:“照片墙的相框,边角会不会太尖?老人小孩容易磕碰。” 我愣了一下,这一点我确实没考虑到。 “这个问题提得好。”晓冬接过话,“我们会把所有边角做圆弧处理,再包一层软胶条。” 主任满意地点头:“那就按这个思路,推进。” 散会时,李娜悄悄拉住我:“念祖,你要小心了。”“怎么了?”我疑惑地问。她冲我挤挤眼:“有人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我这才回味过来,整个会议中,晓冬一直在不动声色地配合我,眼神里有鼓励,也有不加掩饰的欣赏。 “发动大家一起上!”李娜在居民群里一吆喝,报名的消息就“叮叮叮”响个不停。周末,我们在小广场设了几个收集点。大家把家里的旧木料、门窗、青砖都搬了来。 “这个窗框有点变形,但做装饰应该没问题。”晓冬一边编号一边说。“我来打磨!”我拿起砂纸,木屑在阳光下飞舞。“小心手。”她把一副手套递给我,“小心木刺扎到手了。” 我想起以前在工地上粗心经常被木刺扎到过,从来没人关心过自己,第一次有人关心,那一刻,心里一暖。我们把收集来的材料分类、清洗、打磨。清洗青砖时,水溅到裤腿上,凉丝丝的。晓冬递来一条毛巾:“擦擦,别感冒。” “你也一样。”我把毛巾又推了回去。开工那天,小广场像过节一样热闹。我们先在地面放线,再搭脚手架。 “旧东西有味道,但也要讲科学。”刘工长在一旁指导,“木梁要加钢片加固,地面要做防潮层。” 我负责把老照片冲印、修色、装框。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一段居民的口述故事。午后,太阳很毒。我在脚手架上固定相框,脚下一滑,身子微微一晃。 “别动!”晓冬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稳稳地把我拉了下来。“没事吧?”她盯着我的眼睛问。“没事,刚才脚滑了一下。”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她没说话,只是把我的工具都接过,让我去阴凉处休息。那一刻,我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 中途也出现过小意外。一批回收的青砖强度不够,铺上去会有安全隐患。 “这批砖只能做装饰,不能承重。”晓冬皱眉说。我立刻调整方案,把青砖用作墙面装饰,地面改用更结实的旧石板。 “这样视觉效果更好。”我把调整后的效果图给她看。“你总能化险为夷。”她笑了笑。我们还在“留言角”上方装了一个小棚,用废旧的瓦楞板做顶,既挡雨又有工业风。 “这地方会成为‘表白墙’。”李远娜远看着,笑着对我说。“那你要负责监督,别让孩子们写得太离谱。”我也笑了。 临近收尾,我们开始做细节。照片墙的相框,我们统一用了旧窗框,刷了透明木油,保留了岁月的纹理。每张照片下方,都有一行小字,注明时间和地点。故事角的座椅,是用废旧的厚木板做的,边角打磨得圆润,坐上去很舒服。 “你知道吗,”我坐在长椅上对晓冬说,“我小时候最喜欢在夏天傍晚,坐在院子里听大人们讲故事。” “那现在,我们给这个院子,留了一个讲故事的地方。”她看着我,目光温柔。我们还在长廊的尽头装了一个小小的“声音角”,用废旧的耳机和录音设备,让居民可以录下自己的声音故事。 “等我们老了,再来听自己的声音,会觉得好笑吧。”我说。“那也要先把现在过好。”她答。揭幕那天,天空蓝得像一块清澈的玻璃。居民们早早地聚在长廊前。主任简单致辞后,我和晓冬一起拉下了红绸。掌声响起,孩子们在照片墙前跑来跑去,老人们则在“老行当”的照片前驻足良久。 “这条长廊,是我们共同的记忆。”主任说。 仪式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我和晓冬并肩走在长廊里。 “辛苦你了,念祖。”她递给我一杯温水。“我们都辛苦了。”我接过水杯,指尖碰到她的掌心,一阵温热。我们对视一笑,许多话都不必说了。夕阳把长廊的影子拉得很长,也把我们的影子拉在了一起。 “以后啊,”我说,“这里会有更多故事。”“我们也会。”她看着我,眼睛里映着晚霞。窗外,长廊的灯还亮着。我想,有些东西,和这条巷子一样,刚刚开始发光。 第二天清晨,我特意绕路去了“时光巷”。晨雾还没散,长廊的木梁上沾着细碎的露水,王大爷已经搬了小马扎坐在照片墙前,正指着那张1989年的自行车棚照片,给隔壁刚上小学的小宇讲当年的事。 “那会儿你爷爷骑凤凰牌自行车带我去买糖,车把上还挂着你爸爸的虎头鞋呢!”王大爷的声音慢悠悠的,小宇瞪着圆眼睛听得入神,手指轻轻碰了碰照片下方的文字注解。不远处,陈阿姨正踮着脚,把自己昨天刚绣好的“邻里和睦”十字绣,往留言角的空白处挂——黑板上已经歪歪扭扭写了好几行字,有孩子留的“这里好好玩!”,也有老人写的“谢谢徐工和晓冬姑娘”。 我正看得出神,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转头一看,晓冬拎着两个热乎的肉包走过来,额角还带着点晨跑后的薄汗。“就知道你会来这儿。”她把一个肉包递过来,“刚从巷口张记买的,还热着。” 我接过包子咬了一口,热气顺着喉咙往下暖,“你怎么也来了?”“范主任让我看看现场情况,顺便……”她指了指长廊尽头,“刘工长带了两个师傅来加固木梁,说昨天看天气预报,下周要下雨。” 说话间,范主任和张阿姨也走了过来,张阿姨笑着冲我们点头:“念祖、晓冬,你们来得正好。昨天居民群里全是夸长廊的,还有人说想给‘声音角’录故事呢。”我微笑回应:“我和晓冬正琢磨着,咱们可以搞个‘每月故事分享会’,再安排居民轮流值班维护,把这巷子的人气一直续下去。” 晓冬立刻掏出手机记下来,笔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我下午就拟个值班表,再跟李娜商量下分享会的流程,正好让居民自己当主持人。”我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李的娜提醒,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范主任像是没察觉我们之间的微妙氛围,拍了拍我的肩膀:“念祖,居民都说你设计的‘声音角’最贴心,以后二期改造,咱们小区的老年活动中心,还得靠你出主意啊。” “我肯定尽力。”我赶紧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晓冬身上——她正好抬头看我,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笑了:“对了,昨天你落在办公室的笔记本,我给你带来了。”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我的笔记本,封面还沾着点昨天施工时的木屑。我接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两人都愣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目光。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穿过长廊的木格,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王大爷和小宇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肉包的香气,成了“时光巷”里第一个崭新的早晨故事。我低头看着笔记本上自己画的“时光巷”初稿,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真实的长廊——那些回收的青砖、旧窗框,还有居民们留下的照片与字迹,忽然明白晓冬说的“舞台”是什么意思。这条巷子从来不是我和晓冬的“作品”,而是所有人用记忆和期待,一起搭起来的家。 “走了,”晓冬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她已经跟范主任聊完了值班表的细节,正朝我挥手,“上午还要去居委会整理居民的故事录音,再晚就赶不上了。”“来了!”我把笔记本揣进兜里,快步跟上她的脚步。转身之际,我和范主任和张阿姨示意我要离开,范主任挥了挥手说:“好,慢走。”张阿姨往前探了一步说:“你张叔去了南昆山工作室开行业研讨会,他说你有事直接去那里找他。”我一边往晓冬的方向走,一边回头转身回应张阿姨:“好的好的,张阿姨,再见!”张阿姨站住了,笑着目送我们,我也追上了晓冬。长廊的影子在身后慢慢缩短,阳光落在我们并排的肩膀上,我两地下的影子却越拉越长。我想,也许有些东西会开始发光的。比如这条巷子,比如我和晓冬之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还有巷子里即将发生的,一个又一个新故事。 第8章 球场的云遮了半分暖 入秋的风已带了些凉意,却还没褪尽夏末的余温,像极了我和晓冬此刻的关系——试探里藏着热络,亲近中又守着分寸。 老小区的文化活动中心改造工程收尾那天,我们并肩站在新刷的彩绘墙前,看着老人带着孩子在新搭的健身区笑闹,她忽然转头说“没想到能这么顺利”,阳光落在她眼尾,晃得我愣了愣才应声。 那之后,分享日常成了习惯,我会拍楼下新开的早餐铺给她,她会发公寓窗台开谢的茉莉照片给我,有时候我一早出发拍无人街道和太阳未升前的蓝调,她会拍出差时车窗外的晚霞,仿佛我们就是彼此的眼。对话框里的消息从“工程进度”变成“豆浆要甜口还是咸口”,却没人敢先迈过那道线。 我重新拿起网球拍是在工程结束后的第三周。上次比赛失利后我把球拍的线和手胶都换新了,顺便把拍框擦干净,指腹蹭过拍柄的纹路,忽然想起晓冬曾在朋友圈发过大学时打网球的合照,配文“好久没碰啦”。犹豫了半宿,我在对话框敲下“周末有空去网球场吗?我最近捡起来练了,缺个对手”,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手心竟冒了汗。没等五分钟,她的消息就回了过来:“好呀,正好活动活动筋骨。”我马上通过政府的群体通租了城郊的网球场,周末晚上6-8点的场地,把租场信息发给她。过了半小时,我接到了一个天河公寓小区的高德地图链接,紧跟着的消息是:“4点来这里等我,我们一起去。”我虽纳闷,却还是应了。 周末,我开着电驴准时到指定小区门口,发消息告知晓冬并拍了街景确认位置。她回“稍等”,半小时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小区走出——白裙子、马尾辫,穿一双新的粉红色网球鞋,背着常用的红色Wilson网球袋,手里还拎着个大购物袋。我微笑着迎上去,自然地接过购物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顺势把袋子塞给我,踉跄了一下调整呼吸,笑着道歉:“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女生天生有特权,偶尔不用守时也没关系。”我调侃道,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见我看向小区门口,她主动解释:“这是我刚买没多久的小公寓,还没收拾好,我平时还是住老越秀父母家。”我提了提购物袋:“什么东西这么重?”她一边打开袋子一边说:“准备了些喝的和吃的。”我瞥见里面有五六瓶不同口味的饮料、一壶茶,还有个包装精致的不明物品,忍不住赞叹:“真丰富!”晓冬低声笑:“不知道你具体喜欢哪种……”我心里清楚,这半小时她大概是在纠结该带什么,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暖意涌动。“我们现在过去?你的电驴呢?”我问。她让我把购物袋和球袋放电驴踏板上,说:“载我一程,去前面两个街口的汽车美容店。”我调侃:“广州交警规定电驴不能载人,你还没戴头盔,这是‘违法’哦。”她回怼:“抓了也是你主犯,我最多从犯。” 我们一路说笑,到了美容店才知道,晓冬的车做了外观改造,一辆全新海湾石油蓝灰色加白色色带的电驴刚洗干净,锃亮夺目,色带中间还有个数字“9”。我刚发出赞叹,她就拿着一个同款头盔跳到我面前,像小朋友炫耀玩具:“还有这个呢!”“9是你的幸运号码?”“嗯,正月初九是我的生日。”她说完低头转身找老板接车,我默默记下了这个日子。晓冬取车后递来手机:“帮我拍个照呗。”我让她把车开到外面树底下,利用光影拍了几张,照片里的她做着有趣的动作,像光影下的白色精灵,灵动又美丽。我看得入了迷,回看时说:“这几张好看,发我吧。”她傲娇地哼了一声:“打球赢了我再说。” 随后,我们骑着两辆车往球场去,我大多时候跟在她身后,偶尔赶上,她会扭头微笑。我心里却盘算着:正月初九换算成公历是几月几日?是哪一年的呢?网球场在城郊,周围栽着高大的白杨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热身时,我壮着胆子试探:“很久没打球,是不是手感生疏了?”晓冬嘟着嘴点头:“嗯,好久没练,手生。”我挠挠头:“我看过一个教练的视频,有个增加球感的方法,要不要试试?”“好呀。”她爽快答应。阳光透过白杨树叶的缝隙洒在球场上,斑驳的光点随风吹动。我内心忐忑,强作镇定地说:“教练说,我们可以用握手的方式感知握拍的松紧——业余选手容易越抓越紧,不利于发力,得张弛有度。”晓冬笑着应:“那试试。”我伸出双手,她也递过手,我轻轻握住,慢慢收紧,一边说:“先放松,再慢慢握紧,击球瞬间发力,然后放松挥拍。”我握着她的手重复动作,不舍得松开,她似是明白我的心意,配合着说:“再来一次加深记忆。”这时候风停了,光影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我又重复了一遍,但双手依旧恋恋不舍。她看了看我,抬手提议:“要不我们先喝口水吧,也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味道。”晓冬就这样把我从不舍中拉回来现实。 晓冬打开购物袋,把饮料一瓶瓶拿出来,饮料瓶身上还挂着水迹,明显她提前放冰箱里冷冻过的。还有一壶茶和一包不知道什么东西。她问我:“茶还是饮料,茶是大红袍。”我说喝茶吧,她打开茶壶,用壶盖砌了一杯给我,说:“尝尝,不过已经不热了。”大红袍显然也是她出门前精心准备的,茶汤清澈,一点茶渣都没有,滤得很干净。虽然温度没了,但茶香还很浓,我很享受。我对着她笑一笑说你也喝。她笑不语,她去拿起来了一瓶水蜜桃味的汽水,想拧瓶盖,又停下了,她伸手把汽水递给我说:“打不开。”我也笑不语接过来,拧开瓶盖递了回去,她笑着接过来打开瓶盖喝了一口转身偷笑。 风又起来了,树梢又晃动起来,光影也跟着悦动起来……。我们开始了正式的打球。晓冬的球风一改以往的利落,球质反而显得很轻柔。马尾辫甩起,眼里闪着光。我感觉我们不是在打球,而是在写诗。你来我往间,汗水浸湿了我额前碎发和她的刘海,风一吹,大家都格外清爽。 中场休息时,我们坐在椅子上休息,我品尝着她砌好的茶,她咬着瓶子喝着那瓶水蜜桃味的汽水,忽然我好奇问这包东西是什么?晓冬:“哦”的一声,放下饮料瓶子,说:“差点忘了,要不要尝尝正宗莱阳的秋月梨?”我说:“好呀!”晓冬拆开了那个包装,她不单单挑了一个大梨,还带了把刀削皮。我接过梨,内心里忽然感觉像湖底的淤泥被搅混,脑海浮现出一个词——分离。我顿了顿,虽然让已经愈合了的伤疤揭开了一道口子但还是要镇定,毕竟已经过去了。我对晓冬说:“我来表演一个节目吧,如果表演成功,我一个人吃这个梨,怎么样?”晓冬瞪大了眼睛说:“好,你表演什么?”我说:“削梨,我可以一刀把梨皮削了而不断。”晓冬说:“没想到哦,那你表演一个试试呗。”我操起刀来,先看看梨的造型,然后从梨的底部比较圆的地方下刀,很快,我完整地把梨削好了,一气呵成,梨皮没有断。晓冬鼓起掌来,说:“太棒了!梨奖励你吃!”我笑着一口咬住梨,嘟囔道:“好吃,好甜!”样子狼狈搞笑。就这样没分梨,但并不代表没分离。 远处天际慢慢飘来一朵乌云,遮住了本来准备落山的太阳,球场的光线更加暗了些。球场到了7点也自动亮灯。晓冬抬头看天:“好像要变天了,咱们再打一局就结束吧?”我说好。打完晓冬很是满意,兴高采烈跑过来和我一起捡球。她忽然拿起球来和网球拍一起在比划。我不明白就问:“你在比划什么呀?”“你不觉得影子很好看吗?”晓冬一边继续比划一边说。“要不我们合影吧?”她忽然问一句。我说:“好呀!这么久我们没单独合影过,都是大合照。这次我们可以合影一张双人的。我去拿手机。”我美滋滋地跑过去拿了手机,准备打开前置摄像头自拍合照。她却说:“我们拍影子。”真是一个脑洞大开的家伙。原来她比划来比划去是为了影子。我们于是找到了合适的角度,拍了一张两人打网球的影子合照。我发给她,她笑着说:“这才是最特别的合照!” 我们正收拾好行装。晓冬状似不经意地又说:“这附近有家新开的家常菜馆,口碑挺好的,要不要一起去尝尝?”我心里一喜,答应:“好呀!好久没去探新馆了”。晓冬笑着又问:“那今晚你有空吧……”我刚想回答有,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着“张翰林”三个字。 我心里咯噔一下——张翰林是张叔和张阿姨的儿子,虽然小我十岁,但由于我们两家人的关系,我们情同手足,异性兄弟。忽然之间打来电话不知何事。“我接个电话。”我对晓冬说了句,晓冬示意没问题,说那我再练练发球。她又打开球袋拿起拍子,带上球自己走去球场底线练发球了。 我走到一边按下接听键。“祖哥,你现在在哪儿?”他声音沙哑,带着急色,“晚上能不能出来陪我吃个饭?务必来,我有事找你。”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皱起眉,张翰林一直以来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极少如此失落。“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过来就知道了。”他顿了顿,又强调,“这事对我挺重要的,你可别爽约。” 我回头看向晓冬,她还在发球线上练发球,我看了看手里的手机又看了看她。这时候天完全黑了下来,风越来越大,温度也降了少许。一边是暗藏心思约我吃饭的晓冬,一边是急事在身的兄弟,我站在原地,内心纠结不已。我想跟张翰林说改时间,可从小到大,他从没对我用过“务必”二字,定然是遇上了棘手的事。 “怎么了?是有急事吗?”晓冬走过来,声音轻柔带着试探。我挂了张翰林的电话,挠着头满心歉意:“是张翰林,他说有急事找我,让我晚上必须过去。晓冬,对不起,你说的饭馆,咱们能不能改个时间?” 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眼神也暗了暗,她咬了咬嘴唇说:“哦,这样啊。”她顿了顿,勉强扯出笑容,“没事,既然是急事,你就先过去吧,探馆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真的很抱歉,等我忙完他的事,一定再约你。”我心里过意不去,却不知该如何弥补。她摇了摇头:“没关系,你快去吧,别让你朋友等急了。我自己回去就行。”晓冬说完走到自己的背包前,把拍子放回去。包里里面夹着一份设计草图。她想设计一个书柜,收纳她小公寓的物品,今晚她想让我也出出主意一起设计……。 黑夜里风涌起来,乌云彻底遮住了天空的所有光线,夜空中让云显得更灰更黑,风更凉了,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远。 我收拾了一下背包,低着头慢慢离开,我不敢回看她……。她约我吃饭,定然不只是吃饭,就像我刚才藏在心里的话一样,她也有着同样的心思。可张翰林的事,我又不能不管。我掏出手机给张翰林回了条“我晚上过去”,指尖却有些沉重。想起刚才她打球时的笑容、不经意的靠近,还有听说改时间时黯淡的眼神,心里的暖意一点点被乌云压了下去。我知道,经过这事,晓冬心里定然对我有了看法,我们之间刚升温的氛围,就这么被这通电话浇凉了。球场边的白杨树又沙沙作响,像是在惋惜这场没完成的晚餐。我握紧球袋,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心里盘算着晚上跟张翰林把事情处理完,一定要尽快找晓冬道歉。只是我清楚,有些温度降下去容易,再升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那朵遮了太阳的云,不仅挡住了球场的暖,也挡住了我们之间刚冒头的情愫。 第9章 张翰林的丑事 我按着张翰林发的定位赶到地方,停好电动车,抬头便见“云顶轩”三个鎏金大字嵌在写字楼顶层,灯光映照下气派十足。这是他素来最爱的高级餐厅,从前总说这里的私密性和格调最适合谈合作,每次签成大单子,必拉着我来这儿庆祝,只是今天他电话里的语气,与这餐厅的华贵气质实在格格不入。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暖黄的水晶灯将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照得发亮,悠扬的小提琴声在空气中缓缓流淌。穿笔挺黑西装的服务生上前引路,我跟着穿过整齐间隔的卡座,远远就看见张翰林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没穿往日常穿的定制西装,也没打领带,只套了件起皱的深灰色衬衫,袖口随意卷到小臂,露出那块曾总向我炫耀的名表——此刻表盘蒙着层薄灰,显然许久没擦拭过。头发乱糟糟的,下巴冒出青色胡茬,没了从前梳着精致背头、递名片时眼神锐利的意气风发。他面前摆着一杯早已没了气泡的苏打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眼神空洞地盯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听见脚步声,他猛地回头,见是我,勉强扯出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眼底的红血丝和疲惫根本藏不住。 “祖哥,你来了。”他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往日谈方案时的底气与骄傲,半点也寻不到了。 我走到桌前坐下,放下网球包,扫了他一眼轻声问:“怎么约得这么突然?出什么事了?” 他重新坐下,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犹豫半晌才开口:“祖哥,今晚喝点什么?白的还是啤的?”说着抬手打了个响指。餐厅经理认得他,立马迈着小碎步笑着跑过来,恭敬地问:“张总,您有什么吩咐?”翰林今儿虽状态不对,没了往日神采,但终究是习惯了这里的“主场感”。他笑着朝我偏头,示意今天由我点单。我见他虽异样却没到失控的地步,稍稍放下心,对经理说:“喝啤的吧,简单点就好。”翰林随意补了句:“麻烦经理按人均五百安排,我和我哥聊点事,有事再叫你。”“明白!”经理识趣地退下了。 周围邻桌谈笑风生,刀叉碰撞声清脆,衬得他的声音愈发低沉。我端起服务生刚倒的温水抿了一口,示意他慢慢说。没等他开口,目光却先落在了我放在身侧的网球包上,眼睛忽然亮了些,语气里掺了点八卦的调侃:“可以啊祖哥,居然还打网球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无奈笑了笑,直言道:“刚跟覃晓冬打完,本来约了一起吃饭,结果被你一个电话拉过来了。”他顿时来了兴致,正要追问,我连忙抬手打断:“别扯别的,先说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比刚见面时放松了不少,叹了口气才开口:“其实……网球比赛那天,我妈报我名字,那心思我清楚,不就是想撮合我和覃晓冬嘛。”他挠了挠头,语气里满是自嘲,“可拉倒吧,先不说我对晓冬没那意思,就我现在这烂摊子,真要是让她知道我公司快垮了,人家也不可能跟我谈恋爱啊。不过那天我没去成比赛,不是故意爽约,是被市经侦请去协助调查了。” 我心里一沉:“协助调查?怎么回事?” 这时候服务生送来了两瓶德国精酿啤酒和满满一桌子菜——经理显然看出翰林有要事相谈,特意让后厨一次性备齐送上,连换骨碟的程序都省了,只留我们安安静静说话。 张翰林从衣服里摸出一包软中,一边拆包装一边眼神示意服务生开酒满上。服务生手脚麻利地做完,悄悄退了出去。翰林递了根烟给我,我平时本不抽烟,但对着他也自然接了过来。他先给我点上,自己再点燃一根,吸了一大口后才开口:“你也知道恒太房地产集团最近出事了吧?”他语气凝重下来,“我公司被牵连进去了。” 我很吃惊,恒太集团这十年里一直稳坐中国房地产商头把交椅,是行业里顶尖的头部公司。我这种普通设计师,连做他们项目的念头都不敢有,没想到张翰林还真跟他们有合作。不过树大招风,这么大的摊子出事也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追问道:“出什么事了?”张翰林夹着烟的手指微微发颤,又猛吸了一口,烟圈缓缓散开:“还能是什么?资金链彻底断了。这几年国家对房地产管控多严你又不是不知道,‘三条红线’卡得死死的——剔除预收款后的资产负债率不能超70%,净负债率得低于100%,现金短债比还得够1倍。恒太前几年疯狂拿地、跨界搞文旅和汽车,早把自己架到‘红档’去了,银行那边早就收紧了贷款,融资路基本被堵死。” 他端起啤酒杯猛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淌到下巴,他胡乱抹了一把,眼底的红血丝更浓了:“更要命的是,今年还在推现房销售改革,虽说搞‘新老划断’给了缓冲期,可这政策一出来,预售款这根房企的‘救命稻草’就抓不稳了。以前他们超过三成的开发资金都靠预售款撑着,现在得等房子盖好才能卖,资金回笼慢得像蜗牛。恒太手里一堆没完工的项目,既拿不到新贷款,又收不上预售款,到期的债券还不上,连锁反应直接炸了。” 烟灰簌簌落在起皱的衬衫上,他浑然不觉,捏着酒杯的手都在抖:“供应商的款、建筑商的工程款全拖成了烂账,业主买的期房也停了工,天天有人去总部闹事。经侦一介入,就查他们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挪用资金这些事,我因为接了他们的推广项目,被喊去问话好几次,来回跑警局、整理材料,整个人都快垮了。” 他顿了顿,拿起筷子想夹菜,手却晃得没夹住,菜掉回盘子里。 他苦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去年接了他们三个楼盘的全案推广,从品牌定位到线下活动,团队没日没夜忙了大半年,合同款只结了三成,剩下的大几百万拖了快一年。我本来指望这笔钱结了付员工工资、交写字楼房租,结果现在恒太一倒,这钱彻底成了坏账。”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账单,拍在桌上:“你看,这是上个月的房租单和员工工资表,加起来快八十万,我刷了三张信用卡才凑了一半。昨天财务又来跟我哭,说再发不出工资,几个核心设计师就要走了。这俩月我压根没敢跟家里打电话,一来经侦那边老叫我去协助调查,怕爸妈问起没法圆;二来公司这烂摊子,我实在不想让他们看出来,更不想让他们跟着操心。他们一直以为我生意做得稳稳妥妥,要是知道我把公司搞成这样,我妈非得急出病来不可。” 我看他这副捶胸顿足的模样,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心里门儿清——打小就认识他,我比他年长十岁,他这点心思我还能看不破?亏损几百万确实棘手,但还不至于让他的公司倒闭,这般卖惨装可怜,分明是还有别的事瞒着,既想说又抹不开面,只能先演这出戏探探口风。我没戳破,随手掐掉烟,拿起筷子夹了块菜慢慢嚼着,静静看他继续“表演”。 可张翰林也不傻,他知道我很了解他,说到这里,他觉得我已经看穿他了。他也不演不装了。他端起酒杯,“哥,走一个。”他轻声对我说。我也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正当我想着慢慢喝一大口的时候,翰林忽然一口把酒闷到底了。我也和他干了。大家哎了一声,吐了吐气。然后我说:“不装了,装不下去了?!” 我眼睛看了看他,他的眼神也和我碰了一下。然后侧转身,扭头,像个小孩做错事要撒娇的样子。他小时候就鬼精鬼精的,做了错事百般抵赖,只要被戳穿了,就会撒娇抵赖做最后的抵抗,其实就是不希望被惩罚。长大了自然就是怕没面子,特别是在父母面前,尤其怕在他父亲面前丢面子。 张翰林该装的装完了,该撒的娇也撒完了。知道还是要面对现实,把真正的事说出来。我看着他,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说:“哥,你听说过恒太歌舞团吗?”“没听说过。”我回答。“你没听说过也不出奇,你毕竟不是这个圈的。”他又说。“你继续。”我说。“嗯,这个歌舞团其实就是恒太的老板用来接待高端客户的,包括……你懂的。”“哦,我懂,这个套路是老套路了,□□的红楼一个性质。”“啊对!”张翰林刚刚点了一根烟,伸出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表示认同。我也主动抽出一根出来,他帮我点了。我又问:“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说:“哎,本来就没多大点事。不就我公司有两名签约平面模特背地里悄悄去了歌舞团,现在专案组来了,发现她们和某些人有接触,这两人工作关系又在我这里,我正好又有和恒太的合同,这不!?牵连上了嘛。”“你就活该!”我说:“其实这些套路你和恒太他们都一样有用。只有程度上的深浅,没有性质上的不同!”张翰林知道理亏,连忙说:“哥,哥我知道错了。我已经把模特队伍解散了,也解除了合同,那种套路不会再用了,可是以前的风气是这样的,没这些很难签到单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如果像你,哦还有我爸那样清高,早饿死了。” 这时候我也没吭声。因为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知道他下一步是要想着擦屁股的事了,好在现在搞清楚,其实恒太的事他所牵连的是小事,配合调查,搞清楚了就没问题,损失他也还能消化得起。他真正担心的是父母那边。这事在行内已经传开了,虽不严重却总归是惹了一身骚。原本他在老小区的形象就不算好,轻浮又轻狂,生活作风也有人嚼舌根,只不过碍于张阿姨是街道主任,没人敢明着声张。现在张阿姨退休了,这事又是确凿的,张家的脸面怕是要被他丢尽了。所以他才急急忙忙约我,还演了这么一出戏。 “那你想怎么样?”我明知故问。“帮我同老头解释一下。老头听你的,其实估计很快他也会收到风声了……主要是要瞒住我妈……”其实说到这儿,这起初被他渲染得天大的事,倒成了件家庭小事。我想起今天本要和晓冬好好约会,结果被他搅了局,心里的火气顿时冒了上来。我把筷子一扔,身体往座位上一靠,不吭声也不看他。 张翰林脸上的讨好僵了僵,挠着后脑勺琢磨半天,忽然眼睛一亮,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哥,你是不是因为覃晓冬生气啊?刚才你说正跟她打网球,被我一个电话拉来了?” 见我依旧没反应,他更笃定了,立马把姿态放得更低,赔着笑说:“是我不懂事!光顾着自己慌神,没顾及你的事。要不这样,等这事过去了,我做东,找个比这儿还好的地方,专门请你和晓冬吃饭赔罪,怎么样?” 我瞥了他一眼,没接话。张翰林连忙顺着话头往正题上扯,语气里带着急色:“哥,我知道你还在气头上,但这事真得靠你。你也清楚我爸那性子,一辈子在高校搞学术,最讲‘规矩’和‘脸面’,以前我谈恋爱挑三拣四、生意上耍点小机灵,他都能骂我半天。这次沾了恒太歌舞团的事,哪怕是被牵连,他也得觉得我是不正经做生意,丢了张家的人。”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眉头皱得更紧:“而且我爸在行内还是有影响力的,退休后搞了个工作室,经常办研讨会、沙龙,圈子里的人都买他面子,他那行业信息有时候比我还灵通。这事要是传开,他那边肯定先收到消息,到时候被圈子里的同行议论,他在人前都抬不起头。”“那你妈那边呢?”我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点冷淡。 “我妈那边是重中之重!”张翰林往前探了探身,声音都放轻了,“她退休前是街道主任,一辈子好强,在老小区里威望高,最疼我也最护短,但也最受不了别人说闲话。要是让她知道我沾了这事,轻则天天念叨我,重则真能急出高血压来。我这俩月不敢打电话,就是怕露馅。” 他说着,又往我这边凑了凑,一脸恳求:“哥,你跟我爸从小就投缘,他一直觉得你稳重靠谱,你说的话比我管用一百倍。你就帮我跟他透个底,就说我是被底下人坑了,压根不知道模特去了歌舞团,发现后立马就解散队伍、解除合同了,恒太的烂摊子也没真牵连到我,就是配合调查而已。你帮我劝劝他,别生气,也别跟我妈说,我自己以后好好做生意补回来。” 说完,他又端起酒杯,满满倒了一杯递过来:“哥,算我求你了,这杯我先干为敬!以后你让我做啥都行,绝不推辞!” 看着他一脸急得快冒汗的模样,又想起从小到大每次他闯祸都是我帮着在张父面前说情,我心里那点火气也消了大半。我接过酒杯,和他轻轻碰了一下:“行吧,我帮你去说。但你记住,这次是最后一次。以后做生意少耍那些歪门邪道,踏踏实实的比什么都强,不然下次我也救不了你。” 张翰林一听这话,瞬间喜出望外,眼睛都亮了,连忙把杯里的酒喝干,拍着胸脯保证:“哥你放心!我肯定记住!以后绝对规规矩矩做生意,再不敢沾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模特队我都解散干净了,以后公司就专心做推广,靠本事吃饭!”我看着他这副转悲为喜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先吃饭吧,菜都凉了。明天我抽时间去趟你家,跟你爸聊聊。” 张翰林立马点头如捣蒜,殷勤地给我夹菜:“好嘞哥!多吃点多吃点!这经理安排的菜还是不错的,你以前最爱吃这道潮州正宗卤水鹅头,快尝尝!”他一边夹菜一边继续说:“哥,看来覃晓冬才是你真正的菜,你和嫂子离了我不是介绍过不少姑娘给你吗?你都没搭理……。”“什么真正的菜!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撇了他一眼。张翰林把肉夹到我碗里,然后自己装模作样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该死,该死,谁叫你多嘴了。哈哈”他其实也是笑着的。看着他我也摇摇头笑了,真拿他没办法。 周围的小提琴声依旧悠扬,邻桌的谈笑风生也没停,但张翰林脸上的疲惫和焦虑散了大半,终于有了点往日的活络劲儿。只是我心里清楚,劝服张父容易,真正让他彻底改掉投机取巧的毛病,还得看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