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和我结婚吗》 第1章 合约 北方秋季的下午六点半,天完全暗下来,落地窗外霓虹灯忽明忽暗,悄悄打入粼粼江水。 Re’餐厅位于凇江市中心,四十一楼的高空,是整座城市的绝佳观景位。 路又食指在桌面光滑的丝绸上点了点,轻轻摩挲一下,近黑色的瞳孔倒映出眼前柔软的烛光。 对面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动了一下,将菜单合上,递还给工作人员,抬头时偏棕色的头发被烛火镀了一圈毛边。 视线相接的下一秒,路又不动声色地垂下视线,将目光定格在融化的蜡液上。 “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是来聊合约,不是来约会的。”路又转了一下自己食指的银质戒指,抬头直击进对方毫无躲闪的眼中。 “是聊合约,”钟启年笑得很轻,“但合约过后,我们总要这样,提前适应一下?” 语气轻佻,像是嘴里没半句实话的,路又想。 如果不是这人差点想直接把自己约到民政局,路又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恶趣味的作案团伙盯上了。 甚至就只是昨天的事。 研究所工作之余,路又网速丝毫不减,凭借多年军师经验……爱好,直播帮人解决起情感问题来。 起初只是刷到了类似的直播间,觉得蛮有意思,能听故事还能顺便赚点外快,路又权把这当个打发时间的娱乐活动。哪承想自己在网络上混迹太多年,锻炼出一副格外吸引互联网听众的好嗓子,直播间人数飞速上涨。 加上路又还真有两把刷子,教出去的话术真奏效,给的穿搭建议和约会技巧也是立竿见影,粉丝自发宣传起来,硬是把他这一开始准备闹着玩的直播间炒成了情感圣地。 可惜路又每天精力有限,秉承好东西在精不在多的基本原则,每次上播只接三位,从了解背景再到提出方法全程不限时,毕竟榜前三刷的礼物豪横得让人想重新投胎,特别复杂的问题还可以加工作账号详聊。 本来工作账号是为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没想到真招来尊大佛。 昨天路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哼着小曲儿上播,准备听点故事来迎接完美周末,哪承想一上播就差点被铺天盖地的礼物把头砸昏。 豪掷千金的榜一大哥连麦按钮都没点,评论区说了句要加工作账号就潇洒走人,连个话口都没给路又留。 工作账号的信息处理一般在下班后,哪怕是榜一大哥也不能幸免,路又在直播间隙通过了好友申请,下播就被新消息震得想赶紧睡一觉。 一定是累出幻觉了。 路又的视线从钟启年鼻梁旁的痣上滑落,盯了几秒他卡其色的大衣袖口,想起这个人发来的压缩包里的内容。 里面放了个word文档,介绍个人基本信息,又附上了根本数不清的个人照片和视频,甚至是从小到大的,路又这么多年没戒过网瘾也没遇上过这架势,把文件夹关掉之前才来得及看到那几个介绍个人资产的PPT。 钟启年,男,26岁,国内知名家电企业创始人独生子,一年前于曼斯大学金融学专业硕士毕业,回到国内负责企业正向外拓展的家居项目。 曼斯大学。 压缩包的下一条信息,是钟启年言简意赅地表达了最近迫于联姻压力,希望能和在此之前没有利益瓜葛的人结婚,又明确表示关注了路又一段时间,认为他在情感直播中表现出的观察能力能帮助到自己,是目前钟启年认为最合适的人选。 太离奇了。 离奇得路又主动放弃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来见一见这位素未谋面就已经打好了算盘的榜一大哥。 他驳回对方的民政局申请,但十分善良地提出可以见面聊一下。 看看是不是照骗。 对面的钟启年看起来一点也没在乎路又的沉默,拿起刀叉慢条斯理地切起牛排来,垂眼专注盯着被自己均匀切开的牛排。 照骗显然不是,还有点超出路又的预期,但是更费解了。 “我可能不太了解你的生活圈子,”路又扫了一眼钟启年切好后放到中间的牛排,十分给面子地叉走一块,“你才二十六岁,就有联姻压力了?” “联姻压力,不是现在就要结婚的意思,”钟启年心情不错似的,眼睛弯了弯,烛火的缩影在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只是从现在开始接触,甚至说绑定,结婚可能还要再等两年。” 路又慢条斯理地嚼完牛排才开口:“看起来这对你好像没什么坏处。” “我不喜欢,就是坏处,”钟启年将刀叉放到盘子上摆好,清脆的碰撞声下,他的声音格外坦然,“我不喜欢别人安排给我的帮助,我更愿意自己去找。” 路又闻言,掀起眼皮看向钟启年,没出声。 钟启年同样没急,无声回望过去,嘴角的弧度甚至更开了一点。 自信、游刃有余,甚至有些傲慢,以及刻意透露出的,刚刚好的野心。 某个瞬间路又脑子里冒出荒唐又刺激的想法,但对他来说又格外合理。 和这样的人一起,应该会很有趣。 “你觉得我能帮到你什么?”他问。 大概是问了个钟启年喜欢的问题,他看起来心情更好了。 “你每次给人解决情感问题的时候,总是听过经历,最多再简单问几个小问题,哪怕只是问这个人吃饭的时候喜欢选择什么位置,就能精准判断出这个人的性格和喜好,甚至可能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从而教人怎么聊天,该送什么样的礼物,怎么送,”钟启年说,“我需要你这样的能力。” 路又嘴角弯了弯。 小儿科的把戏,用在情情爱爱上就算了,放在别的地方,他没办法给钟启年打包票。 那就不打。 谁规定一定要成功了? “我不接受立刻结婚。”路又说。 钟启年心领神会:“那接受什么时候?” 路又眼睛眨了眨:“等你能确保我只是帮你,不需要面对你家里人对你突然结婚的质疑的时候。” 窗外缓缓流动的凇江反射着夜空的颜色,路灯和月光撒下来,留下闪烁的明亮。 和对面这个人的眼睛真像,钟启年想。 九点钟,路又婉拒了钟启年要送他回家的好意,打算自己在凇江边逛一逛。 秋天的晚上冷得刚刚好,凉丝丝的风轻柔地扒开人的衣领钻进去,却没到像是要给人割刀子的程度。 他心情不错,听着江边歌手参差不齐的歌声都格外顺耳,在人群中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某个群聊,发送消息。 他本意是丢个小石子到水里,结果这水开锅了。 【让我少说话】你要结婚?? 【让我少说话】我没记错的话你没谈恋爱吧? 【让我少说话】我靠,你藏事儿? 【椰椰(考试中勿cue)】Tower你有毛病啊,我刚翻开书你就扔炸弹,存心的吧? 【没秃头】谈恋爱不告诉我们结婚告诉?打算在婚礼上面基?太刺激了吧。 效果比预想中还要好,路又心情更好了,一边跟着江边歌手的旋律哼着,一边回着群里的消息。 像这样的群聊,他手机里数不胜数,不过这个算聊得比较久,活跃程度也比较高的。 没办法,他这个人可能比较喜欢和屏幕打交道。 【Tower】@让我少说话少说话。 【Tower】没藏事儿,没谈恋爱,现在也没谈,但是要结婚了。 【Tower】@椰椰(考试中勿cue)赶紧做题去吧。 【Tower】@没秃头给你发请帖。 少说话先生没闭嘴,椰椰女士也没做题,继续喋喋不休地在群里问着情况,有时候路又觉得这俩人合体去做个自媒体也不错。 没秃头先生不说话了。 他们这群人聊了太久,早明白每个人是什么路数,能聊天能开玩笑,能在网络世界撒泼打滚,一旦真提到见面,无论是谁都要避一避。 也不知道怎么就把这群人凑到一起了。 凇江是一座没有夜生活的城市,人群到十点的时候就散得差不多了,路又也跟着站起来,回去的车很难打,他索性靠在公交站牌旁,回想起有些没对钟启年问出口,也没打算真的问出口的话。 比如,钟启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需要情感咨询的问题,大数据也不会把直播间推给他这样的人,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推给他了,他也不会停留。 以及,虽然路又并不质疑自己的能力,但他不信钟启年所能接触到的人中没有特别会察言观色的人,哪怕能力没有那么突出,至少不至于让小少爷因为这个理由选择和路又合约结婚。 漏洞很多,但至少身份和长相都是真实的,所以路又没打算为难小少爷。 毕竟他比较期待,钟启年到底想做什么。 周围的人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路又的打车软件才终于竭尽全力,帮他打到了六百米外的车。 确认了一下车牌,路又抬起头来,没找到蓝白相间的8678,流畅的跑车线条就先一步抢占了他的注意力。 车窗落下,里面一个多小时前就该走了的人一点没心虚,嘴角一扬,右手一抬,两根手指往回曲了两下。 “今天能在车上旁听你的直播吗?” 第2章 暖气 上了贼车,路又没开手机,盯着窗外变化的路灯,被晃得有点困了后才转头看向旁边这个看着比他还悠哉的人。 他决定让这个人不悠哉一下。 “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家在哪。”路又说。 钟启年没露出会让路又心情更好的紧张神色,食指在方向盘上点了一下,歪过头来。 “嗯,所以我觉得你不想回家,随便溜溜?” 路又嘴角弯了一下,没说话。 他方向感一般,但这条路是往哪走的还是知道的。 “你随意。”路又坦荡得像是钟启年坐的他的车,摁亮屏幕点开直播软件,手指动了动,又停下来。 钟启年瞥过来:“能听现场版了?” “你很想?”路又熟练地将手机转了个圈,饶有兴致地看向钟启年。 钟启年头侧过来,刚准备开口,路又却挪开了视线,眉毛略向下压了一下,手机扣了下来,撇过头看向窗外。 “不好意思,”路又说,“我想出去接个电话。” “嗯?”钟启年眼睛扫过路又扭过去的脖颈,只觉得空气中忽然飘着什么他马上要抓到,却又抓不到的东西。 他没多问,缓缓停车在路面。 路又没回过头,背影挡住了车窗的反光,钟启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打开车门的背影。 “你可以先回去。”路又还是没回头。 钟启年看向路又抓着手机的那只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见指尖有些泛白。 “是可以,还是需要?” 夜晚不算柔和的风在路又下车那一刻就仿佛绑架了他的四肢,整个人被困在渗透寒冷又并不能算窒息的空气中,闻言却得以稍稍抽离一下,转过头看了钟启年一眼,却没吭声,挪动缓过神来的腿走到几步之外的路灯下。 钟启年只和路又眼神对上一瞬,没能从那双近黑色的瞳孔里感知到任何情绪。 车门缓缓落下,钟启年回过头看向并没走远的路又,遏制住自己发散的思维,抬手将车内的空调调高了两度。 “我不回去,也不会多打一分钱。”路又靠着不算粗壮的路灯柱子,说话的时候明明没有雾气,却总感觉自己看到了。 “我知道,哎呀,小又,哪能让你放弃前程回来呢?爸爸妈妈也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我们是想着,你从小又没有什么熟悉的朋友,在凇江一个人也没人照顾……” 季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甚至隐约带着点讨好,路又其实很多次为这样的声音动容过。 “是吗?”路又想冷笑一声,却发现自己连嘴角都懒得扯起来,“我怎么记得,我不是一个人的时候也没人照顾?” 他抬起头,路灯散发出的暖黄光线有点刺眼,却远远没有客厅里缭绕着的烟雾呛人。 那不能算是客厅了,没有沙发和茶几,更别提电视机了,逼仄的空间内刚刚好放下四四方方的麻将桌,那四张椅子是家里最舒服的地方,连靠背上都有软垫。 卧室是有门的,虽然隔音聊胜于无,但起码能把呛人的烟隔绝在外,但当时还没麻将桌高的路又却不能进去。 他很讨厌绵延不绝的清脆碰撞声,也讨厌不得不吸入肺中的污浊空气,但还是最讨厌被强制留在这样的环境中,被呼来喝去。 在同龄的孩子因为摔了一跤擦破了皮流了点血回家哇哇大哭的时候,路又完全不能理解,因为他对于伤口和血液的最初印象都来源于父亲,来源于这个家。 怎么能哭诉呢?这里同样也会出现伤口。 记忆中的打骂声有些模糊了,但又会在某些时刻重新清晰。 比如现在。 “你和他说什么?白眼狼一个!欠着债把他养活这么大,有点本事了就不回家,赚钱了也不知道给家里花,长大了也欠揍!明天咱俩就去凇江,还能什么都由着他了?”路岳平的声音远远传来,分贝却比季柳的还大。 路又把手机拿远了点,只觉得头疼。 “哎呀小又,你也是的,快跟你爸说两句好话,多回家看看,他也是想你,妈妈也拦不住。” “你什么时候拦过?”路又被气得终于有力气扯出一声不可置信的笑,“你不是就差在旁边喝彩了?” 其实家里没矛盾,或者说路又不反抗的时候,路岳平不在的时候,季柳完全是温柔的好妈妈形象,会问路又想吃什么,做好香喷喷的饭菜,成绩偶尔下滑了也会安慰他,不会严厉斥责。 但如果路岳平在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会不管不顾地把要签字的试卷撕成碎片,撒向空中,散落在并不算大的空间内,哪怕上面是红得刺眼的96分。 震得人头疼的斥责声和从空中散落的碎片混杂在一起,是路又在回想童年时最先冒出来的画面。 每当这时候,原本温柔的季柳会立刻站到路岳平那边,附和着路岳平的话来大声斥责他,言辞尖锐,甚至能和几分钟前判若两人。 小时候的路又百思不得其解,到现在已经不想去百思了。 哪有那么多复杂的事,一个人如果足够爱你,就不会长年累月地让自己成为伤害你的利刃。 “你看看,你还护着他!你看看他现在怎么和亲爹亲妈说话的!要我说你就不应该给他打这个电话,求着他做什么!” 路岳平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路又没什么表情,只是在心里轻轻数了几个数。 最后一个数字落下时,季柳的声音准时传了过来。 “路又,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你二叔已经上门催过很多次债了,你想让爸爸妈妈被亲人指着鼻子骂就高兴了是吗?我们就算没钱也把你养这么大了,你现在条件好了就这么不懂感恩,你这么自私,怪不得从小就没朋友。” 按理说现在外面应该是比刚刚更冷了,路又却一点没觉得。 一边又在心里骂自己,怎么这么久了还是会为这种低级的话术生气。 “嗯,其他人都是明智的人,不会和我产生什么联系,你俩也别昏头了,及时止损,”路又懒得和这两个人长篇大论地计较,“每个月说好的钱我还是会按时打过去,至于多余的我会不会给——你们现在还不清楚吗,不累吗?” 路又的好心情早被这通震得人脑仁生疼的电话弄得不知所踪了,挂断电话后站在路灯下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脑海里恼人的声音平静下来后,他才想起一直停在不远处的那辆车。 路又靠在路灯旁看着那辆漂亮的白色迈凯伦,不知道是不是脑容量被刚刚那通电话耗尽了,他觉得这个人一样令他费解。 他很闲吗? 路又摇了摇头,决定今天先不为难自己,明天再把对钟启年的探究欲捡起来。 打开车门的时候,他看见钟启年身形顿了一下,才转头看他,一边把两边的耳机摘了下来。 他坐上副驾,被扑面而来的暖气后知后觉地包裹住,悄悄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余光里是钟启年把耳机放回耳机仓的动作。 “听直播?”路又调整好自己,觉得自己现在恢复正常了,随意开口调侃。 哪承想钟启年像是被气了一下似的,如果路又没判断错的话,那表情上写着的应该是“不可置信”四个大字。 “我不偷听。”钟启年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面无表情地把车从路边开走。 莫名其妙的,生什么气? 路又懒得浪费脑细胞去思考他听不听别的直播间,和他没半毛钱关系,于是整个人往后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差点要睡着的时候,他听到旁边忍无可忍的声音。 “家在哪?”钟启年问。 路又睁开一只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人。 他决定等精神好点的时候给钟启年颁个奥斯卡小金人。 “云麓。” 路又说完之后,沉重的眼皮就没能再抬起来。 当了一晚上司机的钟启年没多说什么,连导航的声音都没开,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跟着他一起兢兢业业。 服务环境太好,导致路又恢复意识的时候有点没清醒过来,差点又直接睡过去。 他看着自家小区大门,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强行把自己那缕清醒的神识狠狠拉住,才看向旁边整身行头依旧精致妥帖的钟启年。 “你没什么要问的?”路又说。 “嗯?”钟启年难得哑住,眼睛无意识眨了两下,眼神飘向窗外。 莫名其妙的。 路又没明白,话都递到他面前了,这人心虚什么? 好在钟启年没心虚太久,把眼神挪回来的时候已经完全修复好状态。 “我家里的态度解决后,多久能领证?”钟启年恢复轻佻的笑容,像刚刚那个目光闪烁的人没存在过。 路又忽然感觉自己的兴致有点被激发了,大概是睡了一觉的缘故,刚刚烦躁的心情跟着一扫而空,重新愉悦起来。 “立刻,”路又说,“言而有信。” 这种愉悦感一直到路又走进小区,刷了电梯卡上楼也没能消失,他总会趁着心情好的时候多做点事,所以虽然已经过了凌晨,他还是点开了直播按钮。 为情所困的人多数不睡觉,路又直播间上人的速度甚至比早开播的时候还要快。 【仓仓仓鼠】我还以为塔塔今天不开播了呢,周末出去玩了吗?播这么晚。 【我又性感了】我马上要睡着了,但还是想来听个故事,塔塔快连麦! 路又的账号ID和微信名字一样,Tower,只不过粉丝非要叫得可爱一点,虽然他本人并不是很想太可爱,但毕竟互联网粉丝为王,再说是爱称,路又就欣然接受了。 “今天确实出去了,本来没打算播,但是有点想大家了,”路又语气轻快,看着屏幕上闪烁的礼物,“福袋结束后看榜一哦,大家可以先聊会儿。” 【今天没戴绿帽子】塔塔好宠粉!但是我点不起塔塔的咨询呜呜呜。 【下雨不打伞装酷】他讲得太细了……只能这样了,要是谁的都看要累死,要是随机看还要不要吃饭了。 【没有什么事是一顿麻辣烫解决不了的】塔塔什么时候搞福利活动啊啊啊啊,让我有点凭运气上位的机会也行啊。 “福利吗?以后可以试着搞一下,但不会太频繁。”路又说。 其实他早想过,总觉得陪伴粉也是粉,再说他也挺想多听点不同的故事。 弹幕又叽叽喳喳地聊了几分钟,福袋结束后,榜一立刻连上了麦。 “看来我们今天的榜一很着急啊,”路又笑着说,“这位’不是恋爱脑但爱做梦’……真的不是吗?开个玩笑。你想问什么问题?” “我想问……”对面的女孩把自己砸到榜一后还能继续犹豫,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没关系的,你可以慢慢说,”路又耐心安慰着,“而且这里没有人认识你,你可以放心,如果确实不好说的话,可以加我的工作账号,不过要下播之后跟你聊了。” 女孩闻言有点着急了:“不要下播后,我现在就说。” “你说。”路又说。 “就是,”女孩那边传出了一声闷响,像是她自己打了一下被子,“就是我今天去见了网恋对象,回来之后发现他把我删了。” 弹幕沉默了两秒,随后飞速滚动起来。 【兔子不吃窝边草】榜一姐姐你……唉,你…… 【我说话难听】这也值得专门来问?这喷不了这是真恋爱脑。 【气出病来无人替】算了吧姐姐,咱这么有钱,找谁不是找? 路又盯着手机屏幕,看得见滚动的弹幕,却完全看不清内容,耳朵也自动把女孩小心追问的声音屏蔽在外。 本来灵光的脑子忽然停滞似的,没有生锈的齿轮一点也转不动,谁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第3章 猎物 连弹幕都将近停息的时候,路又忽然停滞的齿轮才终于想起自己是干什么用的似的,重新动了一下。 他抓住短暂的机会,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才将大脑从一团乱麻中生拉硬拽出来。 用几秒钟找回自己的专业素养,路又强行把某些呼之欲出的记忆碎片按下去。 “抱歉,刚刚网络不太好,”路又说起谎话来脸红了心也跳了,但好在没人有透视眼,“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是在一个和微博页面感觉差不多的软件上,但是没有热搜,只有实时广场动态和好友动态,大家会发点日常,或者心情,我有一段时间经常分享当时看的小众漫画,他总给我评论,一来二去的就联系上了。” 不像。 莫名地,路又觉得压在身上的什么东西轻轻挪开了一点。 【不减二十斤不改名】小众爱好认识的?听着还算有点靠谱。 【好运降临】未必吧……你在这软件上发过自己照片吗,怎么感觉意图很明显。 【看到我提醒我去喝水】不能吧,发照片还会跑吗? “我确实没发过照片……”女孩的声音降下去。 “没事,你不用被影响,弹幕只是大家的想法,每个人的性格都会导致理解问题的角度不一样,”路又扫了一眼弹幕,继续问,“什么样的小众漫画?你们经常聊的是哪部分?” “是比较可爱的,讲的是全地球的人类变成不同动物,努力在动物种族里伪装,设法让人类恢复成人类的故事,他最喜欢里面变成西伯利亚狼的一个小角色,但是这个小角色性格和刻板印象中的狼不一样,很有正义感甚至挺憨的,”女孩说,“我们聊的基本是猜测剧情的走向,还有每个人的性格萌点。” 【三天后暴富】要开始了吗要开始了吗,每次最喜欢这趴了! 【芒果千层卷】这题我会!喜好能看出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啥意思啊】看聊的是什么能看出这人是不是假看漫画吗? 一般情况下,人会喜欢的角色类型只有几种,和自己相像的、相反的,还有自己想成为的。 他大概不会是小角色这样的人,也不会想成为这种人,因为这两种中的任何一种都不会做出删微信这种行为。 那只能是和小角色性格相反的人。 也符合路又一开始的心理预期。 “可以冒昧问一下你们的年龄吗?”路又说。 “我们都是大学生,本科。”女孩说。 ……不妙,身上刚挪走的重物又压回来了。 其实正常来讲,网恋见完面删微信是很不体面的行为,大多数人会选择慢慢冷掉,让对方自己察觉——至少这里的文化是这样。 虽然路又本人当年就没选择这样的方式。 做得这么绝,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个人本身性格有问题,不会转圜或者有过什么创伤,要么这女孩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 “再冒昧问一下,”路又说,“你们见面当天有发生什么吗?” “都很正常呀,”女孩说,“我们两个都带了礼物,一起看了电影,对我照顾也挺周到的,也夸了我漂亮。” 【糖醋里脊】那是我想多了,其实我一直以为是见光死了来着。 【小猫团团】看起来这约会流程也没什么问题?而且要是真讨厌的话见第一眼就该跑了吧,也不会又玩又夸的才想起来不喜欢。 路又刚想说什么,目光扫过弹幕最后一条,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随手揪张纸把弹幕区盖上了。 “我先说个大前提,”路又眼睛从手机上移开,看着桌面上的机械感小风扇,“无论是什么原因,他一声不吭就把你删掉这个行为就足以证明这个人不够成熟,有没有苦衷都不重要,除非他发现你是他杀父仇人。” 路又用膝盖都能猜到这会儿弹幕飘得有多快,伸手在那张纸上面又加了一张。 “当然如何你还是喜欢,想重新联系上的话,我会尊重你的意愿帮你——现在我们看一下他大概是什么样的人”路又说,“根据你们认识的过程,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在网络世界蛮活跃的人,至少在网络世界活泼,但不一定和现实世界挂钩。” 路又伸手,打开机械小风扇,给自己的脸物理降温。 有点冷了。 空旷的城市街道,钟启年抬手关掉已经把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吹乱的冷气。 周遭安静下来后,他才来得及看见手机屏幕上早已亮起的弹窗。 “至于他的真实性格,”路又额前的头发被风吹起,“应该和他喜欢的角色性格恰恰相反,因为其实人对于角色的喜欢路径一般来说只有几条,觉得角色和自己相像、相反,或者自己就想成为这样的人,这个角色的性格其实很明显了,如果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或者想成为这样的人的话,至少会体面一点。” 体面一点。 钟启年听着直播里路又平静分析的声音,气极反笑,把冷气又打开了。 “性格不那么阳光,可能还有点自我,但会喜欢有正义感和奉献精神的角色,至少说明人不坏,”路又顿了一下,随后有点自嘲似的,“听起来很明了了,性格有缺陷,不是故意想要伤害你,只是他优先考虑了自己。” 钟启年摩挲着方向盘的手顿住,几乎同时的,他听到女孩松了口气。 “他没有讨厌我吗?”她问。 路又忽然失声了似的,没能第一时间说出话来,嘴里像含着冰块,刚要开口,融化出的水就直呛嗓子。 “没有,这种有点自我的人,讨厌你就不会夸你了,”路又找回自己的声音,“但这不是好事,其实如果讨厌你,只能说明这个人很直接,但如果他喜欢你,说明的是这个人的喜欢就到这了,就算他喜欢你,也只会优先考虑自己的感受,忽略你会不会难过。” 【摸鱼大王】塔塔人还怪好的,小姑娘明显是上头了啊,感觉听到人家不讨厌她就高兴了。 【日入三百万】其实塔塔说得对,这样的人真不适合谈恋爱,感觉是那种有矛盾了自己不高兴了就完全不理人的。 【我不叫喂】但也没办法,感情这东西不能强行劝人切断的,她喜欢就让她去嘛。 钟启年目光落在弹幕上。 不是的。 “不是的,”女孩的声音有点急,“他其实人很好,不是很自私的人。” 某种阔别已久的感受忽然席卷路又周身,这感受在路又人生前二十年都是陌生的,因为他从来没对不起过任何人,所以从没觉得愧疚。 直到那次。 直到他按下删除键,一遍又一遍地收到好友申请。 “我,”路又本来想说我知道,话到嘴边却不认可自己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会很累,因为你们感情中的问题可能并不来源于感情,而是只来源于他自身,就像这次,你没有做错什么,他也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但他总有自己莫名其妙的原因,你左右不了。” 路又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够清楚了,即便如此,他也猜到了女孩会说什么。 他其实不希望这样。 “我想试试,”女孩说,“你之前说,如果我还是喜欢的话,你还是会帮我,我想试试。” 【要珍珠不要奶茶】这喷不了这是真恋爱脑。 【禁止划水】就这么爱吗…… 【下辈子再说】这个世界我真是给你脸了,要是有人这么对我我早就从了,但是没人。 【牛肉拌粉条】只有我期待塔塔会出什么招吗,我不行了我太恶趣味了,我刚刚是真的想让她别放弃因为我想听塔塔会说什么。 路又的弹幕跳得太快,钟启年只能手动翻阅,本来只是想看看下面怎么评价女孩的“试试”言论的,这会儿却忽然顿住。 直播间沉默无言,钟启年在安静夜晚的轻笑格外明显。 路又这里,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还真不少。 不同的是,他比这些人更想听。 路又想劝的话停在嘴边,最后也没说出来,自私的期待在脑海中发芽,他想遏制住,但有其他人在浇水。 尊重他人选择吧,他劝自己。 “好,”路又说,“我不清楚他缺陷的具体原因,但既然他在明面上把你删掉了,就不会再接受你明面上的示好,所以你无论是去加好友还是诚恳沟通都没用,他根本就没开放沟通渠道。” 是没用。 钟启年把车熄灭,耳边再没有任何杂音。 “他现在状态应该也不太好,结合他在网络活跃,还有他和你的相处,你可以走点旁门左道,比如换一个身份接近他,瓦解他。”路又说。 他其实不愿意这么说,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种人有多卑鄙,自身有问题,所以需要其他人用超乎常人的耐心和真诚来浇灌,很自私。 偏偏这样的人真的能遇到真诚耐心的人,但那不值得也不公平,好人遇到谁都是好人,没必要非不停敲谁的门,他们可以活得更轻松更自由。 所以他也觉得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格外可憎。 “你要伪装成另一个身份,但不能让他觉得你人太好,不能和之前的你太像,好人不会让他觉得安全,不那么纯粹的人才能,”路又觉得难以启齿,“目的性强一点也无所谓,甚至可以说,目的越明显越好。” “越强越好?”女孩问,“直接上来说谈恋爱也行吗?” “可以,”路又想到什么,笑了一下,“你说结婚都行,他不会拒绝,但也不会答应。” 有人冷笑一声。 “那之后呢?”女孩问。 之后呢? 钟启年手指在手机侧边按了几下,屏幕上显示目前音量满格。 洗耳恭听的人不止一个。 大主播,准备好帮我追你自己了吗? 第4章 实验 周日下午,临时被叫来研究所加班的路又第三次看向玻璃反光里自己的黑眼圈,终于妥协,戴上没有度数的眼镜。 昨晚开播太晚,第一个人就耗了不少时间,路又凌晨三点才下播,下了播之后又用工作账号和不知道怎么扮演“坏人”的女孩聊了会儿,睡着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几点了。 路又熬到这么晚的时候不多,研究所周末加班更是少之又少,不知道撞的什么运气,这两件事好死不死地撞到一起。 静音中的手机屏幕亮起,路又分出一只手划开屏幕,另一只手在键盘上的动作没停,余光瞥向私人账号的弹窗。 【钟启年】有点事要聊,今晚请你吃饭? 路又右手停顿,终于舍得从键盘上挪开,没来得及回,下一条消息就紧跟着过来。 【钟启年】我今天有空,你在家吗,我去接你? 路又面无表情地盯了这两条消息两秒,抬手的时候没回答任何一个问题。 【Tower】什么事? 对面回复得很快。 【钟启年】你想听的。 吊人胃口。 路又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着,眉头无意识压下,眼里的情绪少见。 “路工这什么表情,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了?”新来的实习生嘴上没个把门的,和旁边的带教说话时音量倒是控制得刚刚好。 刚刚好落到路又耳朵里。 和那双近黑色的瞳孔对上的瞬间,实习生立刻转头,生怕路又用眼神杀死自己。 头转过来半分钟,实习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路工平时虽然不怎么说话,但脾气还不错,从来没凶过人。 ——他怕什么? 路又从实习生身上收回视线,手机脱手,轻轻落在桌面上。 有点不爽。 明知道钟启年在卖关子,但路又竟然真的好奇了。 这种感觉很差,像被人牵着鼻子走,路又不习惯,却同时感受到了自己的期待。 他通常是帮人放鱼钩的人,所以格外清楚被钩住是什么滋味,本能想挣脱,又想上岸看看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没等路又做出选择,工作账号一连串的消息就噼里啪啦地砸进来。 【客户徐青青】啊啊啊啊啊塔塔!你好神! 【客户徐青青】我搞得特别直白特别简单,就说之前在路上见到他,打听了好久才拿到他的联系方式,还说我就是奔着和他谈恋爱来的,他果然加我了! 这结果早在路又意料之中。 对于一个混乱且不能正视自己感情的人来说,越真诚的越危险,越危险的才越安全。 只有确认这个人对自己不抱有什么真诚的感情,他才不会觉得对不起对方。 既能转移注意力,又不至于太有负罪感。 【Tower】之后呢? 【客户徐青青】之后我就按你昨晚在直播间说的,吊他胃口,聊他感兴趣的,问他在哪,暗示他我就在附近,在他试探问我具体在哪的时候说我已经走了。 先成为安全区,再让对方产生好奇,又不能太满足这份好奇心。 对待这样的人,安全的秘籍就是保持时刻的危险。 路又思绪一滞,忽然起了在工作之外的实验心思,退回私人账号,给钟启年发送定位,言简意赅。 【Tower】下午五点半。 钟启年盯着手机,嘴角扬起得太突然,搞得一旁刚刚得知重磅消息的钟巳昌觉得自己很不被重视。 “你还没说呢,什么时候谈的恋爱,非要等到我拉着老脸去和人聊完联姻了才告诉我?”钟巳昌敲了一下桌子,二十多年第一次后悔自己没在钟启年小时候扮演严厉家长。 “很早,出国之前,”钟启年觉得还是要尊重一下亲爹,把手机息屏,正了神色,“恋爱这东西哪有刚谈就昭告父母的?谁能想到你这么着急就让我结婚。” “我着急?”钟巳昌气笑,“我只不过说让你先接触,合适的话先订婚,没领证也不耽误两家资源互换,你倒好,直接告诉我你要去领证——你还知道领证前要告诉我们?” “其实不知道,”钟启年这会儿心情好,格外没正形,“我不告诉你们的话,他不和我结。” 钟巳昌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许韵抬手装模作样地帮钟巳昌顺了两下气,徐巳昌也顺坡下驴地好了。 “小年,妈妈不是干涉你谈恋爱,但现在结婚是不是太草率了?我们给你选的人都是没什么问题的,事业上我们两家也能合作,总要比不清楚底细的孩子强,你就算不喜欢我们选的,结婚这件事也应该再缓缓。”许韵说。 她性子缓,情绪要比钟巳昌稳定许多,也更会以退为进。 “我不需要用婚姻来为自己换取合作,”钟启年正了神色,说完一句后却又软下来,“况且现在不结的话,搞不好他哪天就跑了。” 逃跑是路又的强项。 不知道为什么,路又预感钟启年这一趟要放自己鸽子,或许是因为这人的路数和自己教给徐青青的太像,又或许是因为被高高扯起的好奇心让他本能地觉得危险。 所以他发了定位,却根本没打算留在研究所,准备在五点之前跑路。 他很熟练,毕竟在少年时代演练过无数次。 路又在学校的样子和在研究所没什么区别,沉默寡言,只要看见他就是在埋头做题,从来不参与课间闲聊。 形容词接连着叠到少年身上,高冷、不好接近,甚至沉闷。 路又照单全收。 这样也好,他想。 他没办法闲聊。 青春期的话题宽泛又狭隘,路又手上做题,耳朵却没屏蔽外界,从话语中窥见的无非是游戏、八卦,还有家庭。 可他没有游戏,最大且唯一的八卦就是自己的家庭。 路又插不上嘴,也没有当谐星笑着讲述痛苦的能力,他所受到的教育告诉他脸面毫无作用,但他丢不掉。可能是因为难以留存,才格外在乎。 好在路又埋头学习成效不错,总能在同学来请教时悉心解答——甚至有点过于悉心了,有三种解法不讲两种,有简单方法从不藏着掖着。 所以没人讨厌路又,只觉得他是个性格内向的热心肠。 十五六岁的年纪,认知完全围绕着自己有限的生活,没人能窥见谁隐藏极佳的无措,一群少男少女只觉得路又人还不错,想拉着他一起出去玩,路又百般推辞无法拒绝,难得鼓起勇气,迎来的却是逃跑的开端。 常年的烟雾缭绕没能损坏路又的视力,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每个人衣服上精致的刺绣花纹。 可他的衣服甚至不够合身。 路又临阵脱逃,在被问起时找了借口,随后在漫长的高中生涯中不停地扯谎又圆谎,逃跑早就在他的骨骼中根深蒂固,成为隐疾。 到了大学,路又尝试过他能做的所有兼职,在课业和微薄的薪水中忙得团团转,才终于能够得体地出现在聚餐这样的场景。 没人再说他不合群,只说他话少但和善。 他也以为自己给自己治病治得很成功,直到那场竞赛。 特殊的备注发来和路又目前所处场景一模一样的照片,他竟然没产生任何类似于惊喜或是兴奋的正面情绪。 努力换来的体面土崩瓦解,在逃跑前,他甚至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本能先于一切思维做出决定。 路又根本没办法解释,现实世界中落荒而逃,原本如鱼得水的网络世界也没办法再充当他的避风港,删除键不是解药,但至少能止痛。 那时路又才知道,隐疾的重点不在于疾,而在于隐。 他终于确认,他没办法痊愈。 临近五点,路又关上电脑,侧头看见实习生正愁眉苦脸地对着电脑,带教估计是家里有事,先一步下班了。 路又收回视线,拉开抽屉,抽出一本封面和内页都很难算得上崭新,一看就被翻过不知道多少次的笔记本。 他穿好外套,走出屋子的时候目不斜视,笔记本落在桌子上的声音却清晰可闻。实习生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随着被关上的门一起消失不见的黑色大衣。 耽搁了一点时间,路又走向大门口的脚步变得飞快,只是飞快的好像不只是脚步。 天冷了,人也怠惰,运动量太少,走两步就要心率不齐。 路又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有什么毛病,也比任何人都会安慰自己。 没关系的,只是在钟启年放鸽子之前抢夺放鸽子的权利而已,他太能拿捏自己,虽然对他的提议感兴趣,却不能任人宰割。 步子变得更急,走到门口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几倍,路又推开门,比冷空气先到来的是手心里暖乎乎的发热体。 “降温了,你们研究所应该也没有提前送暖的特权,”钟启年抬手拨掉自己肩头的落叶,琥珀色的眼睛剔透,弯下来时笑意更甚,“还好来得早,怎么提前下班了?” 路又想躲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低下头,猝不及防地看到自己还没放下的手。 白色的,圆滚滚的。 是他最讨厌的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