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在护妻》 第1章 御前求娶 金砖墁地的御书房内,沉水香混着龙涎香的气息氤氲不散,却压不住那股子若有似无的清苦药味。 紫檀御案后,身着明黄常服的帝王正揉着额角,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下首,几位重臣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逆着光,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 月白太医常服纤尘不染,衬得那人肤色冷白,侧脸线条如冰雕玉琢,薄唇紧抿,周身萦绕着一种与这权力中心格格不入的疏离与冷冽。 正是太医院院判,秦奕。 他刚刚奉上一碗汤药,解了圣上连日来的头风之症。此刻,御书房内落针可闻,只有鎏金兽首香炉吐纳青烟的细微声响。 “秦卿,”皇帝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却也恢复了惯有的威严,他端起手边的温茶呷了一口,试图驱散那点残留的晕眩感,目光落在下方那抹月白身影上,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倚重,“你于社稷有功,于朕,更有救命之恩。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朕能办到,无有不允。” 他放下茶盏,心里还琢磨着,这秦冰块儿总算干了件人事,这头风折磨他好几宿了,回头得让内库挑点好东西赏他。 此言一出,侍立两侧的内侍和几位重臣心头皆是一凛。 天子金口,一个“无有不允”的承诺,分量何其之重!加官进爵?金银财帛?或是为秦家满门求个恩荫?吏部尚书已经在心里飞快盘算着哪个肥缺能堵住这位活阎王的嘴了。 秦奕缓缓抬起头。御案上烛火跳跃,映在他深潭般的眼眸里,却点不亮半分暖意。 那目光平静无波,越过御案,越过帝王,似乎穿透了层层宫墙,落向某个遥远而具体的所在。 他没有立刻谢恩,也没有如众人预想般提出任何关于权势或财富的要求。 他只是维持着那个恭敬却疏离的跪姿,薄唇微启,吐出的字句清晰、冰冷,不带一丝波澜,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在御书房内激起千层浪: “臣,想娶妻。” “噗——咳咳咳!”皇帝刚喝进去的第二口茶,毫无预警地喷了出来,呛得他连连咳嗽,明黄的衣襟都湿了一小片。 旁边的内侍总管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递上帕子。 皇帝一边狼狈地擦着下巴上的水渍,一边瞪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 他缓过气,脸上还带着被茶水呛出的红晕,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奇:“哦?秦卿这是……开窍了?”他身体前倾,饶有兴致地问,甚至带了点八卦的意味,“看上哪家的小公子了?说说看,朕为你赐婚便是。” 心里暗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万年冰山居然想娶媳妇了?该不会是太医院哪个胆大的药童吧? 秦奕的目光依旧沉静,那沉静之下,却翻涌着无人能窥见的暗流。 他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喙的力道: “臣,要霍宇宁。” “霍府,刚及冠两日的小公子,霍宇宁。” “哐当!”内侍总管手里的拂尘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几位重臣像是集体被施了定身咒,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微张,活像一群受惊的呆头鹅。 兵部尚书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怀疑是不是头风还没好利索,出现了幻听。 皇帝脸上的惊奇瞬间凝固,随即嘴角不受控制地、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他身体猛地往后一靠,重重砸在龙椅宽大的靠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霍宇宁?那个……霍府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祖宗?那个据说笑起来能把整个御花园点亮、性子却天真娇气得像块嫩豆腐、被霍老大人和他夫人宠得无法无天的小公子?他才刚行完冠礼几天? 秦奕……这个活阎王似的、冷心冷情、连皇帝咳疾发作时都敢冷着脸说“再动怒就等死”的秦院判,竟然开口要娶他?还是用如此直接、如此……不容拒绝的方式? 皇帝只觉得一股荒谬感直冲天灵盖。他看看下面跪得笔直、一脸“我就要他”的秦奕,再想想霍老大人那张古板严肃、视幼子如命根子的脸,以及霍宇宁那副骄纵又天真的小模样…… 这……这简直是……冰窟窿里捞蜜糖,阎罗殿前抢仙童!秦卿啊秦卿,你可真会难为人!你这是要朕的老命啊! 皇帝内心疯狂吐槽,脸上的表情管理差点失控,只能用手指用力掐了掐眉心,才勉强维持住帝王的威仪。 “霍宇宁……” 皇帝缓缓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敲在在场众人脆弱的心尖上。 “秦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他……还是个孩子心性。” 皇帝试图委婉地提醒,那孩子跟您这尊煞神,压根就不是一个画风啊! “臣知道。”秦奕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依旧冰冷平稳,“臣,只要他。” 那“只要他”三个字,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像三根冰锥子,把皇帝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戳破了。 皇帝沉默了。御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空气沉重得几乎要凝滞。几位大臣面面相觑,额角都渗出了冷汗。 霍府虽非顶级权贵,却也是清流门第,霍老大人更是帝师……这秦奕,简直是捅了马蜂窝! 皇帝仿佛已经看到霍老大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他大腿哭诉“老臣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的场景了。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长长地、极其无奈地、带着点认命意味地叹了口气。 他看着秦奕,眼神复杂,最终,那复杂沉淀为一种“算了算了,朕惹不起你”的了然。他挥了挥手,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沉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认栽: “罢了。君无戏言。既然秦卿执意如此……” 他顿了顿,心里默默给霍老大人点了根蜡。 “准了。” “传朕旨意,赐婚太医院院判秦奕,与霍卿幼子霍宇宁。着礼部即刻操办,三日后完婚。”快刀斩乱麻吧,拖久了指不定秦冰块儿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臣,谢主隆恩。”秦奕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凉的金砖。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张万年冰封、从未有过多余表情的脸上,唇角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笑容。 只是唇线绷紧的弧度,极其短暂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弯折了那么一瞬。快得像烛火跳动时投下的光影变幻,又像是冰封千年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子,荡开一圈微乎其微、转瞬即逝的涟漪。 可就是这几乎无法捕捉的细微变化,落在一直屏息凝神、偷偷窥视着这位活阎王反应的几位重臣和内侍眼中,却不啻于平地惊雷! 他们的眼珠子瞪得更圆了,呼吸都忘了。那……那是笑吗? 秦院判……居然会笑?虽然只是那么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可那确确实实,是出现在他脸上的、从未有过的……柔和痕迹!这比听到他要娶霍府小公子还惊悚! 仅仅一瞬。 那细微的弧度便消失了,快得让人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秦奕的面容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与漠然,仿佛刚才那昙花一现的柔和从未存在过。他站起身,月白的袍角拂过金砖,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步履沉稳地退出了御书房。 留下满室死寂,一群被惊雷劈得外焦里嫩、魂飞天外的君臣,以及一个扶着额头、感觉头风又要发作、内心疯狂刷屏“造孽啊”的皇帝。 ------ 第2章 圣旨到 圣旨传到霍府时,霍宇宁正歪在铺着软垫的贵妃榻上,怀里抱着那只新得的、通体雪白的狮子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它的下巴。 小公子刚行完冠礼,新鲜劲儿还没过,眉宇间带着被娇宠惯了的骄矜,红润的嘴唇微微嘟着,像是”在跟谁赌气。 他身量纤细,骨架匀称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单薄感,裹在浅青色的锦袍里,像一株刚抽条的嫩柳,透着一股子不谙世事的娇弱。 “雪团儿,你说爹爹是不是老糊涂了?”他捏着猫儿粉嫩的肉垫,声音又软又糯,带着点小脾气,“非要我学什么劳什子的《资治通鉴》,那些老掉牙的东西有什么好学的?我看他就是……” 话音未落,厅外传来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管家变了调的呼喊:“老爷!夫人!圣、圣旨到!” 霍宇宁懒洋洋地抬眼,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当是寻常封赏。他抱着猫坐起身,嘟囔道:“圣旨就圣旨呗,慌什么……”说不定是皇上伯伯知道他及冠了,赏他点新奇玩意儿呢。 霍大人和霍夫人已经疾步迎了出去。 片刻后,霍大人捧着那卷明黄回来,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那轻飘飘的卷轴,仿佛那不是圣旨,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爹?您怎么了?”霍宇宁这才觉出不对,放下猫,站起身,漂亮的眉毛微微蹙起,带着点娇气的疑惑。 霍夫人倒是没晕,只是扶着额头,一脸“我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的认命表情,嘴里还小声嘀咕着:“哎哟喂……这可真是……只要别闹出人命就好……” 她甚至还有闲心瞥了一眼儿子那张过分漂亮的小脸,心里默默盘算,秦院判虽然冷了点,但好歹是皇上跟前红人,模样也顶顶好,儿子嫁过去……应该……大概……也许……不会太惨吧?只要人活着就行! “宁儿……”霍大人声音嘶哑,带着哽咽,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圣上……圣上为你……赐婚了……” “赐婚?” 霍宇宁漂亮的眉毛立刻拧成了麻花,小脸一扬,带着被宠坏的孩子特有的骄纵和不耐烦,“谁啊?爹您不是答应过我,我的婚事不急的吗?是哪家的公子哥这么不知趣?我可不要……” 他撇撇嘴,一脸嫌弃,“那些个纨绔子弟,不是草包就是浪荡子,无趣得很!” “是……”霍大人闭了闭眼,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那个名字,“是……太医院院判……秦奕。” “秦奕?!”霍宇宁猛地拔高了声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他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写满了不敢置信和一种被严重冒犯的恼怒,“那个活阎王?!那个试药死了九个药童的煞神?!他算什么东西!他也配?!” 他气得脸颊通红,在原地转了个圈,指着门外,声音又脆又亮,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骄纵:“爹爹!您去告诉皇上!我不嫁!他秦奕算哪根葱?一个破太医罢了!连给我提鞋都不配!我才不要嫁给那种冷冰冰的怪物!我……” “宁儿!”霍大人猛地打断他,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力与绝望,“这是……圣旨!” “圣旨”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霍宇宁骄纵的心上。 他所有未出口的抱怨和鄙夷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呆呆地看着父亲瞬间苍老了十岁的面容,看着母亲虽然认命但依旧忧心忡忡的眼神,看着满屋子仆从惊恐绝望的眼神。 “圣……旨?”他喃喃地重复,骄纵的气焰像被戳破的皮球,迅速瘪了下去,只剩下茫然和一丝刚刚冒头的、巨大的恐慌,“必须……嫁吗?”声音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那点娇弱感在巨大的恐惧面前显露无疑。 霍大人看着他从小捧在手心、从未受过半点委屈的幼子,看着他眼中那点骄纵的光迅速被恐惧取代,看着他单薄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心如刀绞,老泪纵横,只能沉重地点了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轰”的一声。 霍宇宁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踉跄一步,怀里的狮子猫受惊跳开,爪子在他手背上挠出一道浅浅的红痕,他也浑然不觉。 霍宇宁瘫坐在地,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把浅青色的锦袍前襟洇湿了一大片。 他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哭得直打嗝,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呜……我不要嫁……他是阎王……会吃人的……爹……娘……救救我……” 霍大人看着心肝宝贝哭成这样,心都要碎了,老泪纵横,想上前扶又觉得天塌地陷浑身无力。 霍夫人倒是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蹲下,拿出帕子给儿子擦眼泪,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有点点豁达? “宁儿,不哭了啊,哭坏了眼睛。”霍夫人拍拍他的背,“你看,圣旨都下了,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咱们霍府世代忠良,可不能抗旨啊。” “可是娘!”霍宇宁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鼻尖通红,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他会毒死我的!我听说……呜呜……他试药死了九个药童!九个啊!下一个就是我!我不要被毒死!太可怕了!” 他越说越怕,眼泪流得更凶了。 霍夫人叹了口气,眼神飘忽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压低声音,用一种分享秘密的语气说:“宁儿,娘跟你说啊,娘打听过了。秦院判……虽然人是冷了点,嘴是毒了点,气场是吓人了点……”她每说一个“点”,霍宇宁就抖一下。 “……但是!” 霍夫人话锋一转,眼睛亮了亮,“他模样是顶顶好的!比画上的神仙还俊!你看你爹那老古板样儿,再看看秦院判那身段气度……啧,嫁过去也不算太亏本。” 霍大人:“……”夫人!现在是讨论女婿长相的时候吗?! 霍宇宁抽噎着,完全没被安慰到:“再好看也是阎王!他……他肯定不喜欢我!他娶我回去就是为了试药!方便!呜呜呜……” “哎哟,傻孩子。”霍夫人戳了戳他光洁的脑门,“他要真想试药,太医院多少药童排着队呢,犯得着用圣旨娶你?多麻烦!娘看啊……”她神秘兮兮地凑近,“说不定是看上你了呢!虽然方式……嗯,是吓人了点。” 霍宇宁的哭声戛然而止,挂着泪珠,一脸茫然加惊恐:“看上我?看上我什么?看上我好欺负?看上我肉嫩?”他自动脑补出秦奕拿着刀叉对着他流口水的画面,吓得又是一个哆嗦。 “总之!”霍夫人一锤定音,扶着霍宇宁站起来,“别想那么多!记住娘的话:只要人活着就行!他给你灌药,你就喝!他让你试针,你就试!千万别反抗!咱保命要紧!其他的……以后再说!” 她甚至开始盘算,“回头娘给你多准备点蜜饯果脯,苦了就含一颗……” 霍宇宁:“……”娘亲的“豁达”让他感觉更绝望了。 ——— 看着幼子哭得撕心裂肺,小脸惨白,眼睛肿得像核桃,抱着他的腿抖得不成样子,嘴里还胡言乱语着各种可怕的死法…… 霍大人那颗老父亲的心啊,就像被放在药碾子里反复碾磨,又酸又疼又绝望。 “宁儿……宁儿……”霍大人老泪纵横,试图把儿子拉起来,“圣旨……那是圣旨啊……”他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力感。 “我不管!我不管圣旨不圣旨!”霍宇宁撒泼打滚,“爹!您要是不去!我……我现在就撞死在这柱子上!让那活阎王娶个牌位回去!” 他作势就要往旁边的柱子爬,动作慢得像树懒,但表情悲壮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英勇就义。 霍夫人端着碗参汤进来,看到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叹了口气:“宁儿,别闹了,喝口汤润润嗓子,哭半天了都。”她甚至还有闲心点评,“老爷,您看您,哭得比宁儿还难看,眼袋都掉到下巴了。” 霍大人:“……”夫人!重点呢?!重点在哪里啊?! 看着儿子那“不答应就立刻死给你看”的架势,但实际上雷声大雨点小。再想想秦奕那张冷冰冰的阎王脸……霍大人猛地一擦眼泪,一股悲愤之气直冲天灵盖! “好!宁儿不哭!”霍大人猛地站直身体,脸上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绝,“爹这就进宫!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去求皇上收回成命!我霍府的心肝宝贝,绝不能送入那虎狼之口!” 他自动脑补了儿子被秦奕绑在药炉边灌药的凄惨画面,悲情值瞬间爆表。 霍宇宁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泪眼,充满希冀地看着父亲:“真的?爹!您真是我的好爹爹!” 霍夫人:“老爷,您悠着点,别真把骨头拼散了。记住啊,只要人活着就行,其他的……不强求。”她顺手把参汤塞进霍大人手里,“喝了再去,别还没见到皇上就先晕在宫门口。” 霍大人悲壮地一饮而尽,仿佛喝的不是参汤,是壮行酒。他最后看了一眼“娇弱可怜”的儿子,一甩袖子,带着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冲出了家门。 第3章 鸡同鸭讲的君臣 御书房 —————— 皇帝正美滋滋地批着奏折主要是秦奕那个冰块儿终于娶亲了,他觉得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心情颇好地哼着小曲儿。 "皇上!霍老大人求见!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内侍总管连滚带爬地进来通报,脸色煞白。 皇帝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霍老头这是来哭诉了! "宣!" 皇帝赶紧正襟危坐,摆出威严面孔,心里已经开始打腹稿怎么安抚这位老臣顺便甩锅给秦奕。 霍大人几乎是跌跌撞撞冲进来的,官帽歪了,胡子乱了,老脸上泪痕未干,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那动静大得让皇帝都替他膝盖疼。 "皇上!皇上啊——!" 霍大人未语泪先流,声音凄厉得如同杜鹃啼血 "老臣......老臣叩请皇上收回成命!救救我那可怜的宁儿吧!皇上——!" 他一个头磕下去,咚的一声,听着就疼。 皇帝眼皮一跳,赶紧虚扶:"霍爱卿快快请起!有话好好说!令郎的婚事,朕也是......" "皇上!" 霍大人根本不起来,抬起头,老泪纵横,开始了他声情并茂、逻辑混乱的控诉: "皇上!您有所不知啊!那秦院判......他......他不是人啊!他是活阎王转世啊!" "太医院里,药童的冤魂日夜哭嚎啊!整整九个!九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都成了他试药的亡魂啊!" "我家宁儿......呜呜......他才刚及冠两日!还是个孩子啊!天真烂漫,娇弱得跟刚抽芽的嫩柳似的!风一吹就倒,雨一打就蔫儿啊!" "他怎么能......怎么能把宁儿推进那等虎狼之地!这不是要宁儿的命吗?!" "皇上!您看看老臣!" 霍大人指着自己哭肿的眼睛和憔悴的脸 "老臣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疙瘩!从小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今......如今一想到他要落入那秦阎王之手,老臣的心......就跟被钝刀子割一样啊!心肝俱裂!痛不欲生啊皇上!" "宁儿在家哭得死去活来,水米不进,已经晕过去三回了!他说......他说宁愿一头撞死,也不要被毒死啊皇上!" "皇上!求您看在老臣侍奉两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收回成命吧!给宁儿一条活路吧!老臣给您磕头了!磕头了!" 说着又要以头抢地。 皇帝:"......"他听得一个头两个大。霍老头这哭功,真是几十年如一日,功力深厚啊!还有,霍宇宁那小子晕过去三回?真的假的?那小子不是挺能哭的吗?体力这么好? 皇帝内心疯狂吐槽: 【九个药童?朕怎么记得是试新方时意外死了两个?怎么到霍老头嘴里就变九个了?还日夜哭嚎?太医院风水那么差吗?】 【嫩柳?霍宇宁那小子不是挺能闹腾的吗?上次在御花园追兔子把朕最喜欢的牡丹都踩了!】 【撞死?就他那娇气样儿,柱子还没碰到估计就先哭晕了!】 【心肝俱裂?霍老头你捂的是胃吧?!】 "咳咳," 皇帝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严肃,"霍爱卿,你的心情朕理解。但是......" 他试图讲道理,"秦卿医术通神,乃国之栋梁。他既然开口求娶令郎,想必......嗯......是真心喜爱?"皇帝自己说完都觉得心虚。 "喜爱?!" 霍大人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都尖了,"皇上!他那叫喜爱吗?!他那分明是看上了宁儿细皮嫩肉好下药啊!皇上!您想想!宁儿那身子骨,能经得起他折腾吗?万一......万一哪天他配错了药,或者心情不好多下一味......老臣......老臣就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啊!呜呜呜......" 他又开始捶胸顿足。 皇帝嘴角抽搐:【配错药?心情不好多下一味?霍老头你当秦冰块儿是街边卖耗子药的啊?他配药比朕批奏折还严谨好吗!】 【白发人送黑发人?霍夫人那心态,怕是能一边哭一边说"只要人活着就行"然后转头去打麻将吧?】 "霍爱卿,言重了,言重了。" 皇帝赶紧安抚,"秦卿为人......嗯......虽然冷了点,但医德高尚,绝不会无故害人。令郎嫁过去,或许......或许能改改他那娇气的毛病?"皇帝试图找点积极意义。 "改毛病?!" 霍大人更激动了,"皇上!宁儿那是娇气吗?那是天真!是可爱!是赤子之心!秦阎王那等冷心冷情之人,只会摧残了宁儿的天性!把他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药罐子啊皇上!" 他悲愤地掏出一块白手帕(其实上面还有血),高举过头,"皇上若执意如此!老臣......老臣今日就血溅这御书房!以死明志!让天下人都看看,皇上是如何逼死老臣,将我霍家独苗送入虎口的!"说着就要往柱子上撞。 内侍总管眼疾手快(其实早有准备),一把抱住霍大人的腰:"霍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 皇帝:"......"又来?!他头疼地扶额。霍老头这"撞柱"的戏码,从先帝朝到现在,用了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被内侍"拼死"拦下。 皇帝睁大眼睛盯着他内心os: 【ber又撞柱?柱子:我招谁惹谁了?】 皇帝无奈地叹了口气,挥挥手:"罢了罢了!霍爱卿,你先起来!朕......朕再想想办法!"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头风又要犯了,"你先回去,看好令郎,别真让他撞了柱子。至于秦卿那边......朕......朕再找他谈谈!" 谈个屁!秦冰块儿那"只要他"三个字还在耳边回响呢!找他谈?怕不是要被他的冷气冻死! 霍大人一听"再想想办法",仿佛看到了希望,哭声小了点,被内侍搀扶着,一步三回头,悲悲切切地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把那块"血帕"郑重其事地放在御案上。 皇帝看着那刺眼的"血迹",再看看霍大人蹒跚的背影,只觉得心力交瘁。 他拿起那块帕子,凑近闻了闻,果然一股淡淡的......朱砂味。 皇帝:"......" 他默默把帕子丢给内侍总管:"烧了。" 然后,他对着空气,幽幽地叹了口气: "霍老头啊霍老头,你这不是为难朕吗?秦冰块儿要娶,你儿子要死要活......朕这皇帝当得,怎么跟个媒婆似的,还是专拉地狱姻缘的那种!" "算了,还是给秦冰块儿点根蜡吧......希望他能扛住霍家小祖宗的眼泪攻势......别真给弄死了就行......" 皇帝认命地拿起朱笔,在礼部催办婚仪的奏折上,画了个大大的、无奈的圈。 秦冰块儿,朕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自求多福吧!你家那娇气包,战斗力可真不是盖的! 第4章 婚前的狂欢(偶遇大冰坨子) 霍府 —————— 霍大人拖着沉重的步伐,带着一身“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气息和御书房柱子上的假血味回到了家。 一进门,就看到霍宇宁像只望夫石,望爹石?一样,扒在门框上,眼巴巴地望着他,红肿的眼睛里满是希冀的光。 “爹!怎么样?皇上答应了吗?” 霍宇宁像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抓住霍大人的袖子,声音因为哭太久而有些沙哑,却充满了期待。 霍大人看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沉重地摇了摇头,老脸上写满了“天要亡我”的绝望:“宁儿……皇上……皇上说……君无戏言……圣旨已下……断无更改之理……” 他艰难地说完,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整个人都佝偻了几分。 霍宇宁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松开抓着父亲袖子的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没有哭闹,没有尖叫,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琉璃娃娃,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霍大人看着儿子这副模样,比刚才哭天抢地还让他心疼,连忙上前想安慰:“宁儿,你别这样……爹……爹再去想想办法……或许……” “不用了,爹。”霍宇宁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认命的空洞 “皇上都说了……君无戏言……我……我知道了。”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 他默默地转过身,不再看父亲,一步一步,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失魂落魄地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那背影,单薄、萧索,充满了被全世界抛弃的凄凉感。 霍大人看着儿子的背影,老泪又涌了上来,捶胸顿足:“造孽啊!造孽啊!” 霍夫人端着新炖好的燕窝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老爷,别嚎了,省点力气吧。宁儿想开了就好。只要人活着就行,对吧?” 她甚至觉得儿子安静下来也挺好,至少不吵耳朵。 霍宇宁回到自己精致的小院,看着满屋子熟悉的摆设,想到三天后就要被送进那个充满药味和“冤魂”的太医院,被那个冷冰冰的活阎王“试药”……巨大的恐惧和委屈再次涌上心头。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认命!他要反抗!他要自由! “小福子!小禄子!” 霍宇宁猛地站直身体虽然腿还有点软,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两个贴身小厮立刻连滚带爬地进来:“少爷!您吩咐!” “收拾东西!我们走!” 霍宇宁小手一挥,颇有气势。 小福子、小禄子:“???” 走?走去哪?少爷您该不会真想不开要…… “少爷!使不得啊!” 小福子扑通跪下,“您可不能想不开啊!老爷夫人会……” “闭嘴!” 霍宇宁瞪了他一眼,努力维持自己“悲愤出走”的形象 “谁说本少爷想不开了?本少爷是……是出去散心!对!散心!这家里……这家里太闷了!我要出去透透气!快!给我拿件……嗯……低调点的衣服!” 他自动忽略了霍家小少爷那张脸,穿什么都低调不了的事实。 一刻钟后,霍宇宁换上了一身相对素净的月白锦袍,带着两个同样打扮得“低调”的小厮,像做贼一样,从霍府后门溜了出去。 一踏出后门,呼吸到外面的空气,霍宇宁感觉自己活过来了!自由!这就是自由的味道!虽然只有三天……不,两天半了!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街上,暂时把“活阎王”抛到了脑后。 “少爷,咱……咱去哪啊?” 小禄子小心翼翼地问,总觉得自家少爷这“离家出走”透着一股子不靠谱。 霍宇宁东张西望,很快被街边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吸引了。 那红艳艳、裹着晶莹糖衣的山楂,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等等!” 霍宇宁眼睛一亮,小跑过去,“老伯,来一串糖葫芦!要最大的那串!” 他美滋滋地接过糖葫芦,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瞬间治愈了他受伤的小心灵。 他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去哪?当然是逛街啊!成亲以后,被关在那药罐子里,哪还有这么自由自在的时候!” 他自动脑补了被秦奕锁在药房,只能闻药味的悲惨未来。 小福子看着自家少爷腮帮子鼓鼓、吃得像只小仓鼠的样子,忍不住小声嘀咕:“少爷,您这……离家出走就为了吃串糖葫芦啊?” 霍宇宁动作一顿,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叫……这叫最后的狂欢!” 他啃完最后一颗山楂,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的糖渣,然后……又有点迷茫了。 接下来去哪呢?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逛街……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想买的。 小禄子眼珠一转,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点怂恿:“少爷,既然要狂欢……不如……去喝花酒?” 霍宇宁:“!!!” 花酒?! 他漂亮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喝花酒! 那可是传说中的地方! 爹爹和大哥从来不许他去!说那是纨绔子弟才会去的腌臜地方!他以前好奇得要死,但一直没胆子去。 现在……他都要嫁给活阎王了!还有什么好怕的?!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好!” 霍宇宁小胸脯一挺,“就去喝花酒!去最好的酒楼!本少爷请客!” 他小手一挥,颇有点豪气干云的味道。 小福子、小禄子:“……” 少爷,您确定您知道花酒怎么喝吗? 太医院 与此同时,太医院官署。 秦奕正坐在他那间清冷得如同冰窖的书房里,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医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频率比平时快了一丝。 他知道圣旨已下,霍家那小祖宗……绝不可能安分。 果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秦奕的声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 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衣、气息内敛的暗卫闪身进来,单膝跪地,声音平板无波:“主子,霍家小少爷,离家出走了。” 秦奕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顿住。 他抬起眼,深潭般的眼眸里寒光乍现,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又降了几度。 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和微微眯起的眼睛,都透露出一种……极其罕见的凝重 “人在哪?” 秦奕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暗卫头垂得更低:“小少爷带着两个小厮,从霍府后门溜出。先是在西街买了串糖葫芦,然后……” 暗卫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被小厮怂恿,去了……西街的‘醉仙楼’。” “醉仙楼?” 秦奕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平静无波,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那平静下酝酿的风暴。 那是京城有名的……花楼。 暗卫感觉头皮有点发麻,赶紧补充:“小少爷似乎……只是好奇,进了雅间,点了酒菜和……呃……几位姑娘作陪。目前……尚无逾矩之举。” 他着重强调了“尚无”两个字。 秦奕沉默了。 书房里死寂一片,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暗卫感觉自己后背的冷汗都要下来了。主子这反应……比直接发怒还吓人! 几息之后,秦奕缓缓站起身。 他动作依旧沉稳,拂了拂月白常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 但熟悉他的人会发现,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似乎更凛冽了。 “备马。”秦奕只吐出两个字,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是!”暗卫如蒙大赦,立刻闪身消失。 秦奕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夜色,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有什么情绪在翻涌,最终沉淀为一片更深的墨色。 喝花酒? 还点了姑娘作陪? 霍家的小娇气包……胆子不小。 他倒要去看看,这朵即将被他摘回“药罐子”里的娇花,在外面是如何“狂欢”的。 秦奕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下压了压,一个几不可察的、带着冷意的弧度。随即,他转身,步履沉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迫人气势,走出了书房。 目标:醉仙楼。 目的:偶遇 : ?他那不省心的……未婚夫。 第5章 醉仙楼偶遇醉鬼 醉仙楼二楼雅间“听雨轩”内,气氛……依旧诡异,但原因略有不同。 霍宇宁端坐在铺着软垫的雕花圆凳上,面前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和一壶据说是上好的“梨花白”。 他努力挺直腰板,试图摆出点“潇洒公子”的架势,可惜那双微微红肿、还带着水汽的眼睛,和紧抿着透露出紧张的嘴唇,还是暴露了他的稚嫩。 他身边围着三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个个巧笑倩兮,香风阵阵。然而,她们脸上的笑容依旧有点僵。 原因无他,这位出手阔绰、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公子,实在太……放不开了! 姑娘甲娇笑着想给他斟酒:“小公子,尝尝这梨花白,可是我们醉仙楼的招牌呢~” 霍宇宁看着那清澈的酒液,小脸纠结成一团。他以前被管得严,几乎没沾过酒。但想到三天后就要被关进“活阎王”的“魔窟”,一股悲愤之气涌上心头!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 “倒!满上!” 霍宇宁小手一挥,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豪气。 他端起酒杯,学着话本里大侠的样子,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咳得惊天动地。 “小公子!您慢点!” 姑娘们吓了一跳,连忙递水拍背。 霍宇宁咳了半天才缓过气,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胃里直冲脑门,眼前的景象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咦?好像……没那么难受了?还有点……晕乎乎的……舒服? “好……好酒!” 霍宇宁大着舌头,眼神开始有点迷离,脸颊飞起两坨红晕,对着空气傻笑了一下。 那点强装的镇定彻底飞走了,整个人透着一股娇憨的醉意。 姑娘乙拿着团扇,风情万种地靠近:“小公子热不热呀?奴家给您……” “热!热死了!” 霍宇宁这次没躲,反而觉得那香风挺好闻,他胡乱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露出一点白皙精致的锁骨,眼神迷蒙地看着姑娘乙,“姐姐……你好香啊……” 姑娘乙:“……” 这小公子,醉得还挺快? 姑娘丙试图夹菜:“小公子,吃点东西垫垫……” “不吃不吃!”霍宇宁摇头晃脑,像个拨浪鼓,“本公子……要喝酒!喝酒!”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次学乖了,小口小口地抿着,但架不住酒量浅,几口下去,眼神更飘了。 小福子和小禄子在角落急得直跺脚。 完了完了!少爷喝醉了!这要是被老爷夫人知道,或者被……那位知道,可怎么得了!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了。 秦奕站在“听雨轩”门外几步远的地方,负手而立。 月白常服在靡靡之地依旧清冷卓绝。 他听着里面传出的、霍宇宁那带着醉意的傻笑和胡言乱语,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 暗卫扮作小厮对着门口的小福子低语几句。 小福子如蒙大赦,赶紧对里面喊:“少爷!外面有位……呃……大夫!说是有急事找您!” “大夫?!” 霍宇宁醉醺醺的声音带着不满,“什么大夫?!扫兴!让他……嗝……让他走!本公子……正高兴呢!” 小福子:“少爷!他说……说是您上次落下的药方有问题!很严重!必须当面说!” “药方?” 霍宇宁晕乎乎地重复,小脑袋瓜转不动了,“什么药方……本公子……没病!” 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站门口说!别……别打扰本公子喝酒!” 三位姑娘再次如蒙大赦,赶紧溜了。 门被推开一条缝。 霍宇宁醉眼朦胧地看向门口。只见一个身姿挺拔、穿着月白长衫的男子走了进来,停在门口。 逆着光,霍宇宁眯着眼,努力聚焦。 哇——! 霍宇宁的眼睛瞬间亮了!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这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虽然抿着有点冷,但架不住五官完美啊!简直比他收藏的所有玉雕美人都好看! 而且……这身月白衣衫,衬得他气质清冷出尘,跟这乌烟瘴气的酒楼格格不入! 霍宇宁瞬间觉得遇到了“同道中人”!肯定也是受不了家里管束,偷偷跑出来玩的! 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不是坏人! 而且……这身衣服……是太医院的?那岂不是……同行? “兄……兄弟!” 霍宇宁大着舌头,热情地招呼,甚至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凳子,“来来来!坐!别……别站门口!相逢……嗝……相逢就是缘!一起喝一杯!” 他自动忽略了对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气。 秦奕看着少年醉得双颊绯红、眼神迷离、却对他笑得毫无防备的样子,原本打算直接表明身份的心思,不知怎么就拐了个弯。 他依言走了过去,但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霍宇宁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小公子,你喝多了。”秦奕的声音清冷,试图唤回他一点理智。 “没……没多!”霍宇宁豪气地一挥手,结果差点把自己带倒,他赶紧扶住桌子,仰起红扑扑的小脸,对着秦奕傻笑,“兄台……你……你也是太医院的吧?嘿嘿……真巧!我……我以后也要去太医院了!咱们……算半个同僚!来!喝!”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就往秦奕手里塞。 秦奕看着递到面前的酒杯,以及少年那双湿漉漉、带着醉意却异常明亮的眼睛,沉默了一下,没有接。 他原本想直接说“我是秦奕”,但看着少年这副懵懂又热情的样子,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在下姓秦,是太医院的医士。”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妙引导? “只是……与院判大人同姓而已。” “哦!秦……秦医士!” 霍宇宁自动忽略了后半句的“只是”,只抓住了“同姓”这个点,更觉得亲切毕竟未来“夫家”也姓秦,“缘分!真是……嗝……缘分啊!”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小嘴一瘪,眼圈瞬间又红了,带着浓浓的哭腔:“秦……秦兄弟!你……你在太医院当差,肯定……肯定知道那个活阎王秦院判吧?!” 他猛地抓住秦奕的衣袖,秦奕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开始大吐苦水: “我……我命苦啊!呜呜……” “家里……家里逼我嫁人!嗝……” “嫁给谁?就是你们那个活阎王院判!秦奕!” “他……他是不是特别吓人?!青面獠牙?!眼神能杀人?!试药死了九个药童?!是不是?!” 霍宇宁越说越伤心,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把秦奕的月白衣袖都洇湿了一小块。 “我才刚……刚及冠啊!大好年华!我……我还没玩够呢!呜呜……” “嫁给他……那不是……不是羊入虎口吗?!他……他肯定天天拿我试药!说不定……合卺酒里就下毒了!呜呜呜……我完了……我死定了……” 他哭得真情实感,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还不忘揪着秦奕的袖子擦了一下,秦奕额角的青筋似乎又跳了一下。 秦奕垂眸,看着少年抓着自己衣袖的手,白皙纤细,因为醉酒和哭泣而微微颤抖。再听着他口中那些关于“秦奕”的恐怖描述和控诉……心情复杂难言。 他沉默地任由少年抓着袖子哭诉,直到霍宇宁哭得有点打嗝,声音小了下去。 “秦院判……” 秦奕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放低了些许,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或许,并非如传言那般。” 他看着少年哭红的鼻尖,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笃定,“至少……对夫人,应会不同。” “夫……夫人?!” 霍宇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又炸了,也顾不上哭了,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瞪着秦奕,“谁……谁是他夫人!我……我才不要做他夫人!我……我跟他势不两立!呜呜……他那么吓人!我才不要!” 他抗拒的是“夫人”这个称呼背后代表的、即将被那个可怕阎王掌控的命运,以及“夫人”身份带来的束缚感比如不能出来喝花酒了。 他一边哭喊,一边因为醉酒和激动,身体晃了晃,眼看就要从凳子上滑下去。 秦奕眼疾手快,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那触感温热细腻,带着少年特有的柔软。秦奕的手微微一顿,却没有立刻松开。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再次被猛地推开,小禄子一脸慌张:“少爷!老爷夫人的人到楼下了!快走!” 霍宇宁被这一吓,酒似乎醒了一分。他甩开秦奕的手,甩得秦奕一愣,跳起来就往外冲:“快跑!” 但跑了两步,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猛地刹住脚步,踉踉跄跄地转回身。 他红着眼睛,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秦奕,带着点醉后的迷糊和急切:“秦……秦兄弟!你……你人好!又好看!咱们……有缘!留……留个名字呗!等我……等我嫁过去……哦不!等我去了太医院!找你……找你玩啊!” 他想着,在“魔窟”里有个认识的、长得好看又似乎挺好说话的“同僚”,日子应该不会那么难过吧? 秦奕看着少年那双被泪水洗过、在醉意中显得格外清澈透亮的眼睛,里面盛满了单纯的、想要结交的期待。他沉默了一瞬,薄唇微启,清晰而低沉地吐出两个字: “秦奕。” “哦!秦……秦毅!”霍宇宁晕乎乎地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是未来丈夫的名字很像,但奕和毅还是有区别的。但醉醺醺的小脑袋瓜根本转不动,只觉得这名字配这脸,真不错! 他胡乱地点点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好……好名字!我……我叫霍宇宁!记……记住了啊!回头……找你!” 说完,他再也不敢耽搁,被小禄子和小福子一左一右架着,踉踉跄跄、慌慌张张地冲出了雅间,消失在走廊尽头。 秦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雅间里还残留着少年身上的甜香和淡淡的酒气。 他低头,看着自己刚才被抓住、又被洇湿的袖口,以及……刚才扶过少年胳膊的手。 “霍宇宁……”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舌尖仿佛尝到了一丝清甜。 “找我玩?”他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的弧度,带着点玩味和……期待? “好。” 他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出雅间,周身冷冽的气场似乎融化了一丝。 该去“偶遇”霍府寻人的家丁了,顺便……确保那只醉醺醺、还约好了要“找他玩”的小兔子,能安全“逃”回家。 第6章 酒醒后 皇宫 —————— 暗卫汇报:“主子,霍小少爷喝醉了,抱着‘秦医士’的袖子哭诉了一通‘活阎王’的可怕,最后还主动问‘秦医士’名字,说要嫁过去后找他玩。‘秦医士’……报了自己的真名。” 皇帝一口茶喷在奏折上:“噗——!报真名?!秦冰块儿你想干嘛?!等着小祖宗酒醒了找你算账吗?!等等……他该不会……是在逗自己媳妇儿玩吧?!造孽啊!朕的奏折!” —————— 霍宇宁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给生生折磨醒的。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熟悉的缠枝莲帐顶在眼前旋转。 阳光透过窗棂,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呻吟一声,想抬手揉揉快要炸开的太阳穴,却发现浑身像被马车碾过一样,酸软无力。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昨晚在醉仙楼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进他混沌的脑海——呛喉的梨花白、姑娘们浓郁的脂粉香、还有……那个惊为天人、气质清冷、穿着月白长衫的……秦医士! 霍宇宁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太猛,眼前顿时一片漆黑金星乱冒,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少爷!您醒了!” 守在床边的小福子和小禄子立刻扑上来,一个递上温热的蜂蜜水,一个拿着浸湿的帕子给他擦脸。 霍宇宁灌了几口水,稍微压下那股恶心感,立刻抓住小福子的胳膊,声音嘶哑又急切:“昨晚……昨晚那个秦医士!他……他叫什么名字?!” 小福子和小禄子对视一眼,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深深的同情。 “少爷……”小福子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您……您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废话!记得清楚还用问你?!” 霍宇宁的心猛地一沉,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小禄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少爷!那位……那位不是普通的医士啊!他……他就是……就是太医院院判……秦奕……秦大人啊!” 轰隆——!!! 霍宇宁只觉得一道九天玄雷,裹挟着万钧之力,精准无比地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劈得他魂飞天外,外焦里嫩! 秦……秦奕?! 那个活阎王?! 昨晚那个被他热情招呼“兄弟”、被他拉着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活阎王”有多可怕、被他夸名字好听、最后他还主动约好“嫁过去找你玩”的“秦医士”……就是秦奕本人?!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霍宇宁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声音抖得不成调,“他……他明明说他是医士!还说……还说和秦院判只是同姓!他骗我?!” 小福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少爷!千真万确啊!小的们当时吓得腿都软了!秦大人他……他亲口说的!‘秦奕’!清清楚楚两个字!而且……而且他前脚刚走,老爷夫人派来的人就‘恰好’在酒楼后巷‘找到’我们了……这……这哪有这么巧的事啊!分明是秦大人安排的!” 霍宇宁:“……” 他僵坐在床上,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 昨晚的记忆碎片此刻无比清晰地串联起来: 他傻乎乎地对着那张俊脸喊“兄弟”…… 他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揪着人家的袖子,哭得稀里哗啦,控诉“秦奕”如何青面獠牙、杀人如麻…… 他信誓旦旦地吼着“我才不要做他夫人”、“跟他势不两立”…… 最后……他居然还主动问人家名字!还约好“嫁过去找你玩”?! “啊——!!!” 一声凄厉绝望、足以掀翻屋顶的惨叫从霍宇宁喉咙里爆发出来!他猛地用锦被死死蒙住头,整个人缩成一团,像只被逼到绝境、瑟瑟发抖的幼兽,在被子底下发出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哀嚎: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死定了!我真的死定了!呜呜呜……” 他居然当着活阎王本人的面,声泪俱下地骂他是活阎王!还说要跟他势不两立!这简直是……是自掘坟墓! 是嫌自己命太长!他都能想象到秦奕当时那张冰山脸下,眼神该有多冷!说不定已经在盘算用哪种毒药能让他死得最痛苦、最难看! “爹!娘!救命啊!他肯定会杀了我的!呜呜呜……”霍宇宁在被子里绝望地翻滚。 霍夫人闻声赶来,看着床上那团剧烈抖动的“被子卷”,熟练地叹了口气,开始念她的保命真经:“宁儿啊,别嚎了,省点力气。只要人活着就行,对吧?你看,秦大人昨晚也没把你怎么样,还……还‘好心’地让人把你全须全尾地送回来了不是?说明人家……嗯……至少目前没想取你小命嘛!说不定……还有点喜欢你哭唧唧的样子?” 霍夫人努力往好的方向想。 霍宇宁:“……” 娘!您这是安慰吗?!这分明是催命符啊!喜欢看我哭唧唧?那阎王怕不是个变态吧?! 太医院官署,书房内檀香袅袅。 秦奕端坐在紫檀书案后,面前摊着一本《本草纲目》,目光却并未落在那些蝇头小楷上。他骨节分明的指尖,正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袖口那处被泪水洇湿、又被某人擦过鼻涕的痕迹。 深潭般的眼眸里映着跳跃的烛火,比平日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澜。 暗卫如同影子般出现在角落,低声汇报:“主子,霍小少爷已安全回府。只是……醒来后得知您的身份,反应……颇为激烈,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秦奕指尖的动作微微一顿。 惊吓? 他眼前浮现出昨晚少年那双湿漉漉、带着醉意和控诉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还有最后得知他名字时,那瞬间僵住、随即落荒而逃的慌乱身影……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折了一个极其微小、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激烈? 嗯,意料之中。 小兔子炸毛的样子……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知道了。”秦奕淡淡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放下书卷,拿起紫毫笔,蘸了饱满的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缓缓写下三个遒劲有力、力透纸背的字: 霍宇宁。 字迹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 他看着那墨迹淋漓的名字,眸色深沉如夜。 吓到了? 无妨。 很快,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放下笔,指尖轻轻拂过那未干的墨迹,仿佛在确认某种归属权。 “备礼。”秦奕忽然开口。 暗卫一愣:“主子?” “挑些上好的解酒安神药材,”秦奕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明日,送去霍府。”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说……是秦院判的一点心意,望霍公子……保重身体。”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暗卫:“……是。” 主子您确定这是保重身体,不是催命符?霍小少爷看到这药,怕不是要当场再晕过去一次? —————— 皇宫·日常喷茶 暗卫实时汇报:“主子,秦院判派人给霍家小少爷送解酒安神的药材去了,说是……望霍公子保重身体。” 皇帝刚含进嘴里的一口碧螺春,毫无意外地再次喷出,精准地浇湿了摊开的奏折:“噗——!咳咳咳……保重身体?!他这是嫌霍家那小祖宗吓得还不够狠是吧?!送药?!他秦冰块儿送去的药谁敢喝?!霍老头怕不是要当场再写一份血书!这次得用朱砂混鸡血才够分量!秦奕!你追妻的手段能不能稍微……正常那么一点点?!造孽啊!朕的奏折!还有朕的龙袍!” 皇帝看着自己明黄龙袍上溅上的茶渍,欲哭无泪。 第7章 大婚(上) 霍府 ——————秦大冰坨子送药后续 霍宇宁正裹着被子在床上瑟瑟发抖,满脑子都是秦奕那张冷冰冰的脸和昨晚自己“英勇”控诉活阎王的社死画面,越想越绝望,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就在这时,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声音都变了调:“少爷!少爷!不好了!太……太医院……送……送东西来了!” “噗通!” 霍宇宁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摔得七荤八素,也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缩到床角,声音抖得像风中落叶:“什……什么东西?!毒……毒药?!他……他等不及三天了?!现在就……就要毒死我?!” 小福子和小禄子也吓得面无人色,赶紧冲出去看。 片刻后,小福子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脸色比哭还难看地回来了:“少……少爷……是……是药材……” “药材?!”霍宇宁的声音尖得能刺破耳膜,“他送的药材?!那……那不就是毒药吗?!快!快扔出去!烧了!埋了!离我远点!” 他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 小福子哭丧着脸:“少爷……扔不得啊!送东西的人说……说是秦院判的一点心意,望……望您……保重身体……”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无比艰难。 “保重身体?!”霍宇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裹着被子跳了起来,“他……他什么意思?!他是在警告我?!还是在嘲讽我?!‘保重身体’?好让我活到成亲那天再被他毒死吗?!呜呜呜……他好狠的心啊!” 他越想越怕,越想越委屈,眼泪又开始决堤:“爹!娘!你们看!他……他这就开始下手了!呜呜……我不要嫁!死也不要嫁!他肯定在药里下了无色无味的剧毒!碰一下就会死!呜呜呜……” 霍大人看着那盒散发着药香的“催命符”,老脸煞白,摇摇欲坠,差点真的晕过去。霍夫人倒是镇定许多,上前拿起盒子仔细看了看,甚至还闻了闻。 “嗯……都是上好的解酒安神药材,当归、酸枣仁、茯苓……看着没问题啊。”霍夫人嘀咕着,然后看向哭得梨花带雨的儿子,语重心长,“宁儿,你看,秦大人还是关心你的嘛!知道你昨晚喝多了不舒服,特意送药来。这心意……嗯,虽然方式吓人了点,但总归是好的嘛!只要人活着就行,对吧?来,娘让人给你煎一副……” “不要——!!!”霍宇宁发出凄厉的尖叫,扑过去死死抱住药盒,像抱着炸药包,“不许煎!不许碰!这……这是他的阴谋!他肯定在药里做了手脚!说不定……说不定煎药的时候就会爆炸!或者……或者喝了就会七窍流血!娘!您不能害我啊!呜呜呜……” 他抱着药盒,哭得惊天动地,仿佛抱着自己的遗物。 最终,那盒“保重身体”的药材,被霍宇宁勒令锁进了库房最深处,外面还贴了三道他自己画的歪歪扭扭的“驱邪符”,并严令任何人靠近十步之内。 ————————— 大婚之日终究还是来了。 霍府内外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红绸铺满了从府门到街口的青石板路。 喧嚣的喜乐和鼎沸的人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然而,这份热闹听在霍宇宁耳朵里,却像是催命的鼓点。 他穿着一身华贵无比的大红喜服,金线绣着繁复的祥云纹样,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清隽。只是那张漂亮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嘴角微微向下撇着,透着一股子化不开的委屈和不情愿。 他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微微红肿、还带着水汽的眼睛。 他没哭闹,也没再试图逃跑,只是浑身散发着一种“我不高兴”、“我很委屈”、“我不想嫁”的低气压,像只被强行套上项圈、准备送去陌生人家的小猫。 霍夫人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疼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 她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珐琅彩蜜饯罐子,趁着没人注意,飞快地塞进霍宇宁宽大的袖袋里,压低声音叮嘱:“宁儿,乖啊,拿着这个。要是……要是心里苦了,嘴里没味儿了,就含一颗。别怕,啊?记住娘的话:只要人活着就行!别的……咱都不强求!” 她拍了拍儿子的手背,眼神里满是心疼和豁达。 霍宇宁没说话,只是那撇着的嘴角又往下压了压,眼圈更红了些。 他默默地把手伸进袖袋,紧紧攥住了那个冰凉的珐琅罐子,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和慰藉。 “吉时到——!请新夫人上轿——!” 喜娘高亢的声音响起。 霍宇宁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悲壮的决心,任由喜娘将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覆在他头上。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红笼罩。 他被小福子和小禄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步步走向停在府门外那顶……异常华丽夺目的喜轿。 霍宇宁原本满心悲愤和恐惧,但当他的脚尖碰到那轿帘下摆时,好奇心终究还是压过了一切。 他趁着弯腰上轿、盖头晃动的瞬间,飞快地、偷偷地掀起盖头一角,往外瞄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愣住了。 那顶轿子……也太奢华了吧?! 轿身通体由名贵的金丝楠木打造,上面镶嵌着螺钿和宝石,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轿帘是顶级苏绣,绣着栩栩如生的百子图,连抬轿的轿夫都穿着崭新的、绣着暗纹的绸缎衣服! 这……这排场……也太夸张了吧?!三天时间,能准备出这么一顶轿子?! 霍宇宁心里那点委屈和恐惧,瞬间被震惊和一丝丝……难以言喻的疑惑给冲淡了不少。 他晕乎乎地被扶进轿子坐好,脑子里还在回旋着那顶闪瞎眼的轿子。 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轿内空间宽敞舒适,铺着厚厚的软垫,角落里甚至还放着一个鎏金的小香炉,正袅袅散发着清雅的梅香。 霍宇宁坐在软垫上,盖头下的嘴巴不自觉地撅得更高了。 他愤愤地想:哼!肯定是那活阎王为了显示他太医院有钱!为了面子!才弄这么大排场!虚伪!阴险!想用糖衣炮弹迷惑我!我才不上当! 他越想越气,又觉得嘴里发苦,心里委屈得不行。 他偷偷摸摸地从袖袋里掏出那个珐琅蜜饯罐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捻出一颗晶莹剔透的蜜渍梅子,飞快地塞进嘴里。 酸甜的滋味瞬间在舌尖化开,带着梅子特有的清香,稍稍抚平了他心头的焦躁和苦涩。 他含着蜜饯,腮帮子微微鼓起,像只偷吃的小仓鼠,盖头下的小表情总算没那么悲壮了,只剩下满满的委屈和……一点点被蜜饯安抚后的茫然。 太医院 太医院官署后院,此刻已完全变了模样。 庭院深深,处处张灯结彩,红绸从廊下一直挂到树梢,随风轻扬。 临时布置的喜堂更是华美非凡,金玉满堂,红烛高燃,映得满室生辉。宾客虽不多,但个个屏息凝神,气氛庄重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秦奕一身同样的大红喜服,站在喜堂中央。他身姿挺拔如孤峰青松,俊美无俦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周遭的喜庆与他毫无关系。 他负手而立,周身散发着惯有的清冷气场,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看似平静无波的心湖下,正涌动着怎样的暗流。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从多年前宫宴上惊鸿一瞥,那个粉雕玉琢、在角落里偷偷打瞌睡的小团子,就以一种蛮横的姿态闯入了他的心底。 这些年,他不动声色地关注着霍家小公子的点滴成长,看着他长成如今这副骄纵又天真、娇气又可爱的模样。 他暗中准备聘礼,规划府邸,甚至连霍宇宁可能喜欢的甜食口味都一一记下……所有的一切,只为此刻。 他并非不紧张。只是他的紧张,早已融入了骨血,化作了更深沉的静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知道那娇气包怕他,怕得要死。 他也知道,这场婚事对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霍宇宁来说,无异于一场巨大的惊吓和委屈。 所以,他特意准备了一样东西。 秦奕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内,轻轻摩挲着一个冰凉圆润的小瓷瓶。 瓶子里装着他亲手调配、用上等蜂蜜和数味清心安神的药材熬制,最后搓成的……小糖丸。每一颗都只有绿豆大小,圆润可爱,入口即化,清甜无比,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这是他专门为那个怕苦又娇气的小祖宗准备的。 他想象着霍宇宁含着糖丸时,那双漂亮眼睛可能会亮起来的样子,心底深处某个角落,似乎被一种陌生的、温软的情绪轻轻触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和脚步声。 “新夫人到——!” 秦奕深邃的眼眸瞬间抬起,目光如电,精准地投向喜堂入口。 那平静无波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波澜。 来了。 他的小娇气包。 喜堂 轿帘被掀开。 一只白皙纤细、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抓着轿门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然后,一个穿着大红喜服、身姿纤细的身影,被两个小厮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从轿中走了出来。 霍宇宁头上盖着大红盖头,遮住了所有表情。但从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和几乎是被“架”着走的姿态,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那股强烈的、无声的抗拒和委屈。 他一步步挪进喜堂,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他能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盖头——是秦奕!那个活阎王!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嘴里的蜜饯似乎都失去了滋味,只剩下满嘴的苦涩和心慌。他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当众出丑、摔倒在地时,一只沉稳有力、带着微凉触感的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霍宇宁浑身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 是秦奕!他碰到他了! 他吓得几乎要尖叫出声,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盖头下的脸色惨白如纸,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完了完了!他碰到我了!他是不是要下毒了?!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或者冰冷斥责并没有到来。 那只扶着他的手,力道适中,既没有过分的亲昵,也没有丝毫的冒犯,只是稳稳地支撑着他,防止他摔倒。 紧接着,霍宇宁感觉到另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掀开了他眼前的盖头一角。 光线涌入,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然后,他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极其好看的手,捏着一颗圆润小巧、散发着淡淡清甜香气的……白色小丸子,递到了他的唇边。 一个低沉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温和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含着。” “甜的。” 霍宇宁愣住了。 盖头遮挡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秦奕的脸,只能看到那只拿着糖丸的手,和袖口精致的云纹刺绣。 甜的? 他……他给我糖吃? 不是毒药? 巨大的恐惧和极度的疑惑交织在一起,让霍宇宁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微微张开了因为紧张而干涩的嘴唇。 那颗小小的、圆润的糖丸,被轻轻放入了他的口中。 瞬间,一股清甜无比、带着淡淡药草香气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迅速压下了嘴里的苦涩和心头的恐慌。那甜味恰到好处,不腻人,反而有种沁人心脾的舒爽感,让他紧绷的神经都莫名地放松了一丝丝。 霍宇宁含着糖丸,盖头下的小嘴无意识地动了动,腮帮子微微鼓起。那委屈巴巴撅着的嘴角,似乎……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平复下去的迹象?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任由秦奕扶着,嘴里含着那颗意外得来的、清甜的小糖丸,脑子里乱糟糟的。 活阎王……给他吃糖? 这……这又是什么新花样? 第8章 大婚(下) 太医院 喜堂内红烛高燃,气氛庄重。司仪高亢的声音回荡着:"一拜天地——!" 霍宇宁被秦奕稳稳地扶着,浑浑噩噩地跟着弯腰行礼。嘴里那颗清甜的小糖丸早已化尽,只留下满口让人留恋的回甘。 那股奇异的、安抚人心的清甜药香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重新涌上心头的紧张和嘴里淡淡的苦涩。 他好想再吃一颗啊! 那个糖...真的好好吃!比娘亲给的蜜饯还要清爽,还要解压! 可是...可是现在在拜堂啊!这么多人看着!他总不能掀开盖头问那个活阎王要糖吃吧?那也太丢人了! 巨大的委屈感再次涌上心头。他低着头,盖头下的嘴巴撅得老高,小脸皱成一团。 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秦奕垂在身侧的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 一个大胆又带着点孩子气的念头冒了出来。 趁着司仪喊"二拜高堂——!"众人目光转向前方牌位的瞬间,霍宇宁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悄悄地、小心翼翼地伸了过去。 他用一根纤细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带着点试探和讨好意味地,勾了勾秦奕垂在身侧的手指。 勾一下。 再勾一下。 像只小猫用爪子轻轻挠人。 秦奕正扶着霍宇宁行礼,感受到指尖那细微的、带着点怯生生的触碰,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微微侧目,余光透过盖头晃动的缝隙,瞥见了少年那只藏在袖中、正偷偷摸摸勾他手指的小手。 白皙,纤细,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着。 秦奕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的笑意掠过眼底,带着一丝了然和...难以言喻的宠溺。 这小娇气包...是在要糖? 他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秦奕并没有立刻满足他。他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促狭的光。 在霍宇宁第三次小心翼翼地勾过来时,秦奕那只原本只是虚扶着他胳膊的手,突然翻转,稳稳地、不容拒绝地...将那只作乱的小手整个包裹在了自己宽大温热的掌心里! "!!!" 霍宇宁浑身猛地一僵!盖头下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他...他抓住了?! 不是?!我要糖!糖!! 周围离得近的宾客和礼部官员,恰好看到了这一幕!虽然只是新郎官扶着新娘子的手行礼,但秦院判那主动握住的姿态,以及新夫人那瞬间僵硬的身体...怎么看都透着点不同寻常的亲昵! "哎哟!" "啧啧..." 几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暧昧笑意的惊叹和吸气声在安静的喜堂里响起。 霍宇宁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 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羞愤交加!他用力想把手抽回来,可秦奕的手掌像铁钳一样,稳稳地包裹着他,纹丝不动!他只能任由那只大手牵着自己,完成了"二拜高堂"和"夫妻对拜"。 整个过程中,霍宇宁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盖头下的脸气鼓鼓的,像只塞满了松子的松鼠,心里把秦奕骂了一万遍:坏蛋!活阎王!骗子!不给糖就算了!还...还当众牵我的手!让大家笑话我!太坏了!呜呜呜... 好不容易熬到"礼成——!送入洞房——!"的喊声响起,霍宇宁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想甩开秦奕的手,赶紧逃离这个让他社死的现场。 然而,他刚一动,秦奕却先一步松开了他的手。紧接着,在霍宇宁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只微凉的手指轻轻掀开了他盖头的一角。 然后,一颗圆润小巧、散发着熟悉清甜香气的白色糖丸,被精准地、温柔地...塞进了他因为生气而微微嘟起的嘴唇里。 霍宇宁:"......" 他下意识地含住了糖丸。 熟悉的清甜滋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带着安神的药香,神奇地抚平了他心头的羞愤和委屈。 秦奕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乖。" "给你了。" 霍宇宁含着糖丸,盖头下的小嘴动了动,那股气鼓鼓的劲儿,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他下意识地咂了咂嘴,感受着那令人安心的甜味,刚才的羞愤和控诉似乎都被这甜甜的味道冲淡了不少。他任由秦奕扶着,晕乎乎地被送进了新房。 ------ 新房 新房内,红烛摇曳。 布置得红彤彤、喜气洋洋,却依旧弥漫着淡淡药草清香的"新房",霍宇宁才像是稍微回了一点魂。 新房很大,陈设雅致,红烛高燃,锦被绣着鸳鸯戏水。 但这一切落在霍宇宁眼里,都带着一种冰冷的、不真实的华丽感。他像个误入陌生领地的幼兽,警惕又茫然地站在屋子中央,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秦奕也跟着走了进来。他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瞬间填满了这个空间,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霍宇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雕花隔扇,惊恐地瞪着那个一步步走近的红色身影。 嘴里的糖丸似乎瞬间失去了甜味,只剩下满心的恐惧和苦涩。他来了!他要干什么?!是不是要...要"试药"了?!不要过来啊!!! 秦奕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苍白惊恐的小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是能穿透人心。 霍宇宁吓得大气不敢出,身体抖得像筛糠,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他死死攥着袖袋里的蜜饯罐子,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武器。 然而,秦奕并没有如他预想般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在他微微鼓起的腮帮子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 "累了就歇息。"秦奕的声音低沉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说完,他竟直接转身,走向了新房一侧相连的书房,推门走了进去,甚至...还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 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空间。 霍宇宁:"......???" 霍宇宁坐在床边,嘴里含着那颗新得的糖丸,清甜的味道让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 之前的恐惧、委屈、羞愤,都在糖丸的安抚和拜堂的疲惫双重作用下,化作了浓浓的倦意。 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泪都沁了出来。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一点一点。 他强撑着不想睡,想等那个活阎王进来,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可是...真的好困啊... 他摸索着从袖袋里掏出娘亲给的蜜饯罐子,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护身符。然后,身体不受控制地歪倒在了柔软的被褥上。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盖住了那双还带着困倦水汽的眼睛,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他睡着了。抱着蜜饯罐子,含着秦奕给的糖丸,睡得毫无防备,像只终于找到温暖巢穴的小动物。 —————— 书房内。 秦奕并未在处理什么紧急公务。他只是端坐在宽大的紫檀书案后,面前摊着一本医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 烛火跳跃,在他俊美无俦却冷冽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微微侧着头,深邃的眼眸透过书房与卧房之间那扇并未关严实的雕花木门缝隙,静静地注视着外间。 他看到那个纤细的身影,像只受惊过度后终于力竭的小动物,先是警惕地坐着,然后开始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最后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地倒在了喜床上,蜷缩成一团,呼吸渐渐平稳。 直到确认少年彻底睡熟,秦奕紧绷的肩线才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他收回目光,落在书案一角那个小巧的白瓷瓶上。 瓶子里,还剩着几颗圆润的糖丸。他拿起瓷瓶,在掌心轻轻摩挲了一下,冰冷的瓷壁触感细腻。 他想起少年含着糖丸时,那微微鼓起、显得格外柔软的腮帮子,还有那双湿漉漉、带着茫然和一丝被甜味安抚后不自觉放松的眼睛。 心底深处,那丝陌生的、温软的情绪再次悄然弥漫开来,如同投入寒潭的一颗小小石子,荡开细微的涟漪。 他并非不想靠近。 只是知道,那娇气包怕他怕得厉害。强行靠近,只会让他更加恐惧和抗拒。 这颗糖丸,是他能想到的、最温和的"安抚"。清甜的味道能压下他嘴里的苦涩,安神的药材能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陷入沉睡...至少,能让他安稳地度过这第一夜。 秦奕放下瓷瓶,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需要时间。 也需要耐心。 让这只受惊的小兔子,一点点放下戒备,一点点习惯他的存在,一点点...明白,他并非传言中那般可怕。 他重新拿起医书,目光落在字句上,心思却已飘远。 夜还很长。 他就在这里守着。 守着他的小娇气包,安眠。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秦奕走了进来,脚步无声。他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睡得香甜的少年。 红烛的光晕柔和地洒在霍宇宁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微微嘟着的嘴唇还无意识地动了动,仿佛在梦里还在回味糖丸的甜味。 秦奕深邃的眼眸里,冷冽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许,染上了一层暖融融的烛光。 他静静地看了片刻,才动作极轻地脱去外袍,吹熄了大部分蜡烛,只留下一盏角落里的红烛散发着朦胧的光。 他掀开锦被一角,躺在了霍宇宁身边。动作小心,几乎没有惊动床垫。 他侧过身,看着少年安静的睡颜,听着他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犹豫了一下,秦奕伸出手臂,隔着锦被,虚虚地揽住了少年纤细的腰身,将他更安稳地护在自己身侧的范围里。 他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只是这样静静地躺着,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与...属于他的温暖。 ------ 小剧场 皇宫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皇帝正百无聊赖地翻着奏折,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太医院那场"惊世骇俗"的婚礼上。他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后续! "暗一!暗一回来了没有?!"皇帝忍不住朝门口喊。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御案前,单膝跪地:"主子,属下在。" 皇帝眼睛一亮,立刻放下奏折,身体前倾,脸上写满了八卦和急切:"快快快!告诉朕!拜堂的时候怎么样?那小子没当场哭晕过去吧?秦冰块儿什么反应?有没有冻死几个宾客?" 暗卫低着头,声音平板无波,却清晰地汇报:"回主子,拜堂顺利。霍小少爷虽紧张,但未失态。秦院判...当众牵了霍小少爷的手,并在礼成后,又喂了一颗糖丸。" 皇帝:"......牵、牵手?喂糖?!" 暗卫:"是。送入洞房后,秦院判并未留宿卧房,而是去了书房。霍小少爷抱着蜜饯罐子,含着糖丸,已安然入睡。秦院判...在书房守至深夜,方才回房,现下正...隔着锦被揽着霍小少爷同眠。" 皇帝听完,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半天没合上。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一拍大腿,感慨万千: "好家伙!秦冰块儿!你行啊!又是牵手又是喂糖!还陪睡?!你这追妻的手段...朕服了!朕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呢?" "不过和朕当年比还是...咳咳,暗一你继续说" 他摸着下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啧啧啧...看来朕这根蜡是白点了!这小两口...有戏!大大的有戏!哈哈哈!快!给朕拿点瓜子果盘来!这戏比折子戏好看多了!" 皇帝彻底进入了吃瓜看戏模式,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甚至带着点老父亲般的欣慰。 第9章 雪梨蜜露哄“孩子” 太医院 清晨熹微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铺着大红锦被的拔步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霍宇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意识还未完全回笼。 他习惯性地往身边蹭了蹭,想寻找熟悉的温暖和娘亲身上淡淡的馨香。 然而,触手所及,只有一片微凉的、空荡荡的被褥。娘亲平日都会很早来叫他起床,今天怎么……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长睫毛扑闪着,盖头下残留的睡意渐渐散去。 昨晚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喧闹的喜堂、刺眼的红烛、冰冷的手掌、清甜的糖丸……还有那个……活阎王! 霍宇宁猛地坐起身! 盖头早已在睡梦中滑落,凌乱地堆在枕边。他环顾四周,偌大的新房内,红烛燃尽,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秦奕呢? 他……他昨晚真的睡在这里了吗? 还是……他根本就没进来?或者……半夜就走了? 一股巨大的委屈感瞬间涌上心头,比昨晚拜堂时被当众牵手还要强烈百倍! 他像个被主人遗忘在陌生地方的小动物,孤零零地坐在华丽却冰冷的婚床上,鼻尖发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明明……明明都给他糖吃了……还……还牵了他的手……为什么……为什么一大早就丢下他一个人?! 霍宇宁越想越难过,小嘴瘪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袖袋——空的!他心爱的蜜饯罐子呢?! 他惊慌地低头寻找,终于在枕头边发现了那个熟悉的珐琅彩小罐子。 他赶紧抓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打开盖子,捻出一颗蜜渍梅子塞进嘴里。 熟悉的酸甜滋味在舌尖蔓延,却丝毫没能抚平他心头的委屈和失落。 反而让他更清晰地意识到,这里不是他的家,没有宠他的爹娘,只有一个冷冰冰、把他丢下的……夫君。 “坏蛋……活阎王……骗子……”霍宇宁含着蜜饯,小声地、带着浓重鼻音控诉着,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滚落下来,砸在怀里的蜜饯罐子上,洇开小小的水痕。 他抱着罐子,把自己缩成一团,下巴搁在膝盖上,红着眼睛,委委屈屈地坐在床中央,像只被雨淋湿、找不到家的小猫。 药圃 太医院后院的药圃里,晨露未晞,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药草香气。 秦奕一身素净的月白常服,身姿挺拔如松,正站在一片翠绿的薄荷丛前。 他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仔细地挑选着叶片最肥厚、色泽最鲜亮的嫩芽。晨光勾勒着他俊美而冷冽的侧脸轮廓,神情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精密的实验。 一个穿着灰色短打的药童垂手恭敬地立在一旁,低声汇报:“……小主子似乎醒了,在房里……抱着个罐子……像是……在哭?” 药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小心翼翼。 秦奕采摘薄荷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直起身,深邃的眼眸望向新房的方向,眸色沉沉,看不出情绪。指尖沾染的薄荷清香,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哭了? 是因为醒来没看到他? 还是……因为害怕? 他想起昨晚少年含着糖丸、蜷缩在锦被里安睡的乖巧模样,又想起他勾着自己手指索要糖果时那怯生生的可爱…… 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涟漪在他平静无波的心湖中漾开。 他收回目光,将手中精心挑选的薄荷嫩芽放入药童捧着的白玉盘中,声音清冷无波:“去小厨房。取昨日备下的雪梨膏、新采的槐花蜜,还有……库房里那罐西域进贡的玫瑰糖霜。” 药童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主子……这是要配药?” 秦奕没有回答,只是转身,步履沉稳地朝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药童连忙捧着薄荷跟上。 小厨房里,炉火早已被厨娘烧得旺旺的。秦奕净了手,亲自将雪梨膏隔水化开,加入清澈的槐花蜜,又撒入一小撮碾碎的薄荷嫩芽。 最后,他拿起那罐散发着浓郁甜香的玫瑰糖霜,用银匙舀了满满一勺,均匀地、细密地撒在晶莹剔透的雪梨膏上。 淡青色的薄荷碎末点缀在粉红色的玫瑰糖霜中,下面是琥珀色的雪梨蜜膏,盛在莹白的甜瓷小碗里,色彩清新诱人,散发着清甜、微凉、又带着花香的甜蜜气息。 秦奕垂眸看着自己的“作品”,指尖轻轻拂过微凉的碗壁。 他记得霍家送来的、关于霍宇宁的喜好卷宗里,清清楚楚地写着:嗜甜,尤爱蜜饯果脯,喜花香清甜之物。 这碗特制的雪梨薄荷蜜露,应该……会喜欢吧? “送去。”秦奕将小碗递给药童,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告诉他,晨起空腹,先润润喉。” 药童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碗精致得不像话的甜露,心里嘀咕:主子这是……在哄小主子?用一碗甜水? 霍宇宁还抱着他的蜜饯罐子,委委屈屈地坐在床上掉金豆豆。房门被轻轻叩响。 “谁……谁啊?”霍宇宁带着浓重的鼻音问,警惕地抱紧了罐子。 “小主子,是小的。”药童的声音传来,“主子……让小的给您送点东西。” 秦奕?送东西? 霍宇宁的心猛地一跳!是……是毒药吗?还是……新的糖丸?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闷闷地说:“进……进来吧。” 药童低着头,捧着那个甜瓷小碗走了进来,恭敬地放在床边的矮几上:“主子说,晨起空腹,请小主子先用这个润润喉。” 霍宇宁的目光瞬间被那个小碗吸引了。 碗里是什么? 粉粉的?白白的?还有绿色的点点?闻起来……好香!甜甜的!还有……凉凉的薄荷味? 那晶莹剔透的膏体,那诱人的色泽,那清甜馥郁的香气……和他怀里蜜饯罐子的味道完全不同,却同样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霍宇宁的眼泪瞬间就忘了流了。他吸了吸鼻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碗甜露,小嘴不自觉地动了动,刚才的委屈和控诉似乎都被这碗漂亮的甜食冲淡了大半。 活阎王……给他送甜食? 不是毒药? 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他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抵抗不住美食的诱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戳那碗壁。凉的,很舒服。 他端起小碗,拿起旁边配套的银匙,舀了一小勺,试探性地放进嘴里。 瞬间! 清甜、冰凉、带着薄荷的清爽和玫瑰的馥郁、还有雪梨的润泽……多种美妙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比他吃过的任何蜜饯都要好吃!都要清爽!都要……让人心情愉悦! 霍宇宁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盛满了星星! 他顾不上委屈了,也顾不上什么活阎王了,立刻又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腮帮子鼓鼓的,像只终于吃到心爱小鱼干的猫咪。 好好吃! 他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想:这个活阎王……好像……也不是那么坏?至少……他做的甜食……真的好好吃啊! 第10章 陛下的明君人设 王府 太医院新婚第二日的清晨,霍大人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在王府正厅里焦虑地踱步,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他昨晚几乎一夜未眠,脑子里全是儿子在活阎王魔窟里受苦受难的悲惨画面。 “不行!不行!我得知道宁儿怎么样了!”霍大人猛地站定,一把抓住旁边淡定喝茶的霍夫人,“夫人!走!随我进宫!求见皇上!” 霍夫人放下茶盏,叹了口气:“老爷,您急什么?宁儿这不才嫁过去一天吗?只要人活着就行,对吧?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霍大人声音都拔高了,“说不定已经被那秦阎王灌了毒药?!或者绑在药炉边试药?!不行!一刻也不能等了!皇上肯定有办法知道消息!他宫里的暗卫无孔不入!” 霍大人深知自己这位皇帝学生的秉性——好奇心重,尤其爱看热闹!这种惊天大八卦,他肯定派人盯着呢! 霍夫人拗不过他,只得起身:“行行行,去去去。不过老爷,您见了皇上可别又嚷嚷着要撞柱子,上次那‘血帕’皇上都闻出朱砂味了……” 霍大人老脸一红:“咳!那……那是意外!这次我有分寸!” 御书房 御书房内,皇帝陛下正斜倚在龙椅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暗卫刚呈上来的、还热乎的“太医院新婚生活实况记录”,看得津津有味,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啧啧啧……一碗甜水就哄好了?这小祖宗也太好哄了吧?秦冰块儿这手艺可以啊!改天让他给朕也做一碗尝尝……”皇帝正看得入神,嘴里还念念有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内侍总管急促的通禀:“皇上!霍老大人携夫人求见!” 皇帝:“!!!”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龙椅上弹了起来!手里的密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快快快!暗一!上去上去!”皇帝压低声音,对着空气急吼吼地命令。 房梁上黑影一闪,暗卫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房梁,隐入阴影之中,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皇帝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了一下龙袍,努力板起脸,做出一副威严庄重、忧国忧民的表情。 他捡起地上的密报,飞快地塞进袖袋里,然后清了清嗓子,端坐回龙椅,沉声道:“宣。” 霍大人和霍夫人走了进来,霍大人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担忧,霍夫人则相对平静。 “老臣(臣妇)叩见皇上!”两人行礼。 “霍爱卿,霍夫人,快快请起。”皇帝的声音沉稳而威严,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二位爱卿一大早入宫,可是有何要事?可是为令郎的婚事忧心?” 他努力扮演着一个关心臣子家事、又深明大义、绝不八卦的明君形象。 霍大人起身,看着皇帝那张努力绷紧、却还残留着一丝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兴奋的脸,再联想到自己这位学生从小到大爱看热闹的性子,心里顿时明镜似的。 他老泪纵横(这次是真的急出来的),声音哽咽:“皇上!老臣……老臣实在放心不下宁儿啊!他……他性子娇弱,从未离过家,如今嫁入那……那太医院……老臣……老臣心如刀绞!求皇上开恩!能否……能否告知老臣一二,宁儿……宁儿他……可还安好?” 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眼神却锐利地扫过皇帝那微微鼓起的袖袋——那形状,怎么看都像是……卷起来的纸张? 皇帝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掩饰内心的慌乱:“霍爱卿爱子心切,朕深感理解。不过,令郎既已嫁入秦家,便是秦卿的小主子。秦卿为人……嗯……端方持重,医术通神,定会……嗯……善待令郎。霍爱卿不必过于忧心。” 他努力把话说得冠冕堂皇,眼神却有点飘忽。 霍夫人也适时开口,语气温和:“皇上说的是。臣妇也相信秦院判会善待宁儿。只是……为人父母,难免牵挂。不知宁儿昨夜……睡得可好?今晨……可曾用膳?” 她问得含蓄,但意思很明白:我儿子还活着吗?有没有挨打挨饿? 皇帝:“……” 他袖袋里的密报烫得他手心发汗!他很想拍桌子说:睡得可香了!抱着蜜饯罐子哭了一会儿就被一碗甜水哄好了!秦冰块儿还陪睡!但他不能说!他要维持明君人设! “这个……”皇帝放下茶盏,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飘向房梁(暗一:……),努力组织语言,“朕……朕虽为一国之君,但也不好……过多过问臣子家宅私事……这个……令郎吉人天相,想必……想必一切都好……” 他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霍大人看着皇帝这副欲言又止、眼神乱飘、明显心虚的样子,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学生了!这副模样,分明就是知道内情,派人去偷窥过了,还在那儿装! 他猛地往前一步,声音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皇上!老臣侍奉两朝,自认对皇上还算了解!皇上您……是不是已经派人去探过了?!” 他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皇帝,“老臣恳请皇上!看在老臣一片爱子之心的份上!看在老臣当年为皇上您启蒙解惑的份上!给老臣一句实话吧!宁儿他……他是不是……是不是已经被那秦阎王……” 他声音哽咽,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仿佛儿子已经遭遇不测。 皇帝:“!!!” 他被霍老头这“帝师”身份和“启蒙解惑”的旧情牌打得措手不及!再看到霍老头那副“你不说我就当场哭死/撞死/气死在你面前”的架势,皇帝那点可怜的“明君人设”瞬间崩塌! “哎哟!霍爱卿!你这是做什么!”皇帝也急了,赶紧从龙椅上站起来,“快!快扶住霍老大人!别让他摔着!”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终于破功,压低声音,带着点无奈和破罐破摔:“行了行了!朕……朕是派人去看了那么一眼!就一眼!” 他对着房梁没好气地喊:“暗一!下来!给霍老大人和霍夫人说说!捡重点说!别吓着人!” 房梁上黑影一闪,暗卫悄无声息地落地,单膝跪地,声音平板无波:“回皇上,回霍老大人,霍夫人。霍小主子昨夜安睡,今晨醒来……情绪略有波动,但用过秦院判亲手制作的雪梨薄荷蜜露后,情绪稳定,现下……一切安好。” 霍大人:“……” 霍夫人:“……” 亲手制作的……雪梨薄荷蜜露? 霍大人脸上的悲愤瞬间凝固,变成了巨大的茫然和……难以置信。他张着嘴,半天没合上。活阎王……给儿子做甜水?还……亲手? 霍夫人倒是眼睛一亮,露出了然和欣慰的笑容:“哦?亲手做的甜水?看来秦院判……还挺会疼人的嘛!只要人活着就行,还能吃上夫君亲手做的甜水,这待遇……不错不错!” 皇帝看着霍老头那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心里莫名舒坦了点,重新坐回龙椅,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呷了一口,心想:让你拆穿朕!吓傻了吧?哼!不过……秦冰块儿这手“甜食攻略”,效果拔群啊!连最难搞的霍夫人都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