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 第1章 我家小孩儿就交给你了,帮忙照顾着点 这是慕晨想辞职的第1422天,她静静地坐在窗边向外望。 单向透视膜把窗外的景物分成上下两种颜色,像是添加了灰色调的滤镜。对比之下,反倒是天愈发漂亮。 慕晨偏着头,纤细的脖颈从衬衫领口露出,光洁、白皙。掌根叠在平直的锁骨处,指腹发力揉捏肩膀的动作带着些倦怠,默默吐槽着窗子的不近人情。明明无法开窗通风,却偏偏四处漏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不过如此。 她的办公室与客户服务台中间只隔着一个不到二十平的休息室。休息室前后无门,客户服务台但凡有些声响,耳尖的慕晨便能轻易捕捉到,设计初衷也是为了快速响应。 慕晨神色温和,眼中是一抹柔光,静静看天,静静发呆,是她自然放松的省电模式。 良久,她托腮轻叹道:“真想变成一片云啊。” “晨晨,电话。”从前台传来的呼喊声,将“云”绑在了办公室的座椅上。 “您好?”慕晨声音轻柔,不失礼貌。 “晨,来我办公室。”低沉的男中音从听筒里传来,但这栋楼里这种声音的太多,她一时听不出是哪个。 “好,知道了。”慕晨挂断电话,换上办公桌下的小细跟,穿过休息室,快步朝客户服务台走去。努努嘴,眨眨眼,调动着脸部肌肉,而后温润地笑着,慢条斯理道:“毅姐,帮我调一下录音盒子,看一下刚才找我的是哪个号?” “0001……”杨骁毅看着录音盒子的最新通讯记录,打探道:“总经理找你,啥事?” “电话里没说,就只让我去他办公室。”慕晨声音温柔,慢慢悠悠地答。心中忍不住暗叹:是他找我,又不是我找他,我哪知道什么事。 “你们最近应该……没闯什么祸吧?”慕晨迟疑了一下,秀眼清扫客户服务台略显疲惫的三人组,勾唇补充道:“嗯……应该没闯什么我不知道的祸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头道:“没有。” “那就好,那我先上楼,你们看家。”穿过绿色通道时,慕晨敛起笑意,轻叹一口气,径直离开。 她习惯走楼梯,一是电梯太远,二是能有些缓和的时间,方便她理清些头绪。 慕晨陷入沉思,眼中好似有一汪秋水,默默道:既然没人闯祸,那大概率是来新人了。 前几天,有一个略微眼熟的大哥在她钉钉打卡的时候,匆匆经过问了一下客户服务部的工资情况。看来又有人要被安排进来“混日子”了。 双脚刚踏上五楼的平台,慕晨便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企图调节一下气息,毕竟这气喘吁吁的状态,些许失仪。而后,她勾起嘴角,红唇依旧饱含笑意,小细跟发出“哒哒”的声响,向总经理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除去恼人的烟味,还有一股清幽的木质香调。 慕晨站在门口,眼尖地瞄到沙发上坐着的正是那个几分眼熟的大哥,他身旁还坐着一个人。确实是新人无疑了。 “叩叩叩……”慕晨嘴角的弧度始终不变,不断给自己强化着:忍住,忍住,忍住,千万别咳。片刻后才回弯指节,轻叩门板。待听到回应后,才迈步走进。 “晨,这是胡哥家小孩儿。你们部门不是说缺人吗,给你们的。”严胜兴左手指了一下对面的沙发,右手夹着烟,深吸一口继续道:“这是客户服务部部长,以后有什么事,你就找她就行。” 慕晨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嘴角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弧度。她努力调动面部肌肉,极力压抑着不满,沉声道:“你好,我叫慕晨。” 不是说好了客户服务部不招男生的吗?那这个圆寸是怎么回事?招来给客户服务台当保安的吗?慕晨心生抵触,莫名其妙地看向严胜兴。 “女孩,头发有点短哈?你给她找件西服先穿上,等过段时间再给你们一起做一批。”严胜兴说道。 闻言,慕晨大脑嗡一下炸开,心生愧疚。 不过,这哪是有点短啊?之前慕晨把及腰的长发剪到耳边,严胜兴还特意提醒道,剪得太短了,要尽快留长盘头发,现在…… “你好,林溯。”女孩皮肤很白,几乎是瓷器那种程度的白,笑起来干干净净的,嗓音有点哑。 “晨,我家小孩儿就交给你了,帮忙照顾着点。”胡立业说得干脆利落。 “嗯,放心。”慕晨淡然浅笑,客套地点了点头。任谁也看不出她根本想不起胡哥的名字。 “晨,你先带她下楼吧,熟悉熟悉环境。”严胜兴示意道。 “好。”慕晨含笑应声,向林溯招了招手。 两人并排走着楼梯,原本若有似无的木质香调变得浓郁了些,慕晨眉心舒展,有种没来由的舒心。 慕晨偷偷瞄了几眼林溯的小寸头,亚麻白金,很趁她的肤色,要是她这颗小小的脑袋上顶着的一头亚麻白金色的蓬松柔顺的长发,估计连小兔子都要逊色三分。 慕晨暗叹:惭愧,刚刚竟然以发型来评断性别,真是丑陋。 “不好意思,你叫什么名字,我刚刚没听清。”慕晨抿唇,犹豫再三,诚恳开口道。 虽然两个人一直沉默着,走廊里也只听得见慕晨那双小细跟的声音,气氛生涩又尴尬。但她确实不是为了缓和气氛才开口的,是真的因为带了些情绪,走了神没听清对方的名字,所以才倍感失礼地询问。 “林溯,三点水……”林溯眉眼低垂,嘴角轻抿,忽然想不起去掉偏旁后,余下的那个字该怎么组词才能让对方好联想一些,遂随口道:“逆流的那个‘溯’。” 慕晨确信,之前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嗓子紧巴巴,才让林溯的声音听上去哑哑的。现在听起来,是很平和的声音,没有过多的情绪,也不会不舒服。 “‘溯洄从之’的‘溯’?”慕晨眸光一闪,突然想起读书时,最喜欢的那篇《蒹葭》,略带惊奇,兴冲冲地问道。 “嗯。”林溯点头轻声应道。 “真是个好名字。”慕晨眼神温和,望着和自己并肩站在同一级台阶上的林溯,娓娓道来:“逆流而上,很蓬勃,很有朝气,很适合你。” 真正让慕晨觉得适合的,是林溯像极了她在《蒹葭》里见到的“伊人”,清淡、徐缓、难以定义的疏离感。当然如果是顶着一头长发的林溯会更像,毕竟这小寸头实在太出戏。 想到这,慕晨忍不住又在心里咒骂了自己一句。 “谢谢,你的名字也挺好听的。”林溯神色浅淡地客套着。 慕晨语气悻悻,玩笑道:“是吗?我觉得挺俗气的,可能我是个不喜欢早晨的打工人。” 思索片刻,林溯淡淡道:“我这个发型不适合坐在客户服务台吧?会不会太短了?” “客户服务部确实还没有你这么短的头发,你是第一个。”慕晨仔细看了看林溯的发型,适不适合她说了不算,只是真切羡慕道:“不过我觉得挺好看的。说实话,我之前看过一个电视剧,女主的妈妈就是像你这样的寸头,看着又飒又漂亮的,我一直很想剪来着,但是理发师不同意,她说我的脸型不适合,气质不符合。” “他管那么多,你自己的头发,你想怎么剪就怎么剪,他再这么多话,下回不去他家。”林溯言语干脆,面色坦然。 只一瞬,慕晨便觉得她大概会很喜欢林溯这个人。 那种意愿被尊重的感觉,心底的某处似乎被治愈了一下,有什么盘旋而生。 慕晨笑吟吟道:“可不是吗?我花自己的钱剪自己的头发还不行。” “之前我还问胡哥来着,‘我这么短的头发,客户服务部能要吗?’他说有个女生比我头发长不了多少的。”林溯直言道。 慕晨蹙眉仔细回想了一下,悠然道:“胡哥说的那个人可能是我,你来之前,客户服务部头发最短的是我。” “胡哥这不是糊弄我吗?你的头发比我的长不少呢。”林溯看着慕晨那头咖色的齐耳碎发道。 “哈哈,也不是。可能在他眼里咱俩头发长度区别真不大。”慕晨想到自己的碎发远望是一颗头,而林溯的寸头打眼一看也是一颗头,没准儿真会被认为是长度差不多的短发。 走廊里一个同事匆匆经过,和慕晨打了声招呼。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和林溯站在楼梯间里聊上了。 两人并肩往楼下走,慕晨缓缓开口询问着:“方便问一下你多大了吗?要不我不知道怎么称呼。” 慕晨从不会用“长幼尊卑”要求别人如何尊崇自己,可她会用这点约束自己,生怕叫错了不礼貌,让旁人心里不舒坦。 “你应该比我小吧?你看着我像多大?”林溯在台阶上站定,一脸率真地等着慕晨的答案。 “不,我感觉你比我小。”慕晨细声细气诚恳道。 林溯的气质和慕晨完全不同。相较慕晨的柔和恬静,林溯的脸蛋儿是更秀气些的。 慕晨看着林溯浅琥珀色的瞳孔,暗叹:年轻真好,连眼睛都亮亮的。 随即,便听见慕晨语气中满是羡慕地认可道:“感觉得比我小个五六岁。” “哪有?不可能,一看你就比我小。”林溯笑着,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道:“我肯定比你大。” “我是95年的,30。”慕晨不信,道。 “我就说我比你大,我比你大4岁,我91的。”林溯自嘲道:“奔四了。” “哪有还没过半就奔四的?”慕晨被逗笑了,忍不住道:“但是你看着真的好小,最多也就是刚毕业的样子。” “可能我心大,看上去像傻子似的吧!”林溯坦然地玩笑道:“就像大学生那种清澈的愚蠢。” “哈哈哈。”慕晨觉得林溯这个人还怪有意思的,这种直来直去的率真性格,真的挺对她的胃口。 慕晨余光中看到有什么从肩膀旁掉落,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小心。”林溯眼疾手快地拉住慕晨的手臂,提醒道:“小心台阶。” 慕晨的注意力都在楼梯扶手上,顺着水滴滴落的方向,警惕地打量着上面的楼层,等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林溯为了给她让出位置,已经退到上一级台阶了。 “不好意思,光顾着看楼上了。”慕晨尴尬又歉意地抽回手臂,挪了挪脚。 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窗子照进来,林溯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周投下一小撮阴影,那双浅浅的很漂亮的眼睛迎着光,看上去更加深邃透亮。自下而上的望着那双眼睛,慕晨感觉自己似乎被一个纯粹又有温度的灵魂拥抱了。 越是看着那双的眼睛,慕晨就越觉得自己的灵魂丑陋无比,她竟避无可避地羞愧着。 嘻嘻……如果有人喜欢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我家小孩儿就交给你了,帮忙照顾着点 第2章 就让我跟着你 “你多高啊?应该有一米七了吧?”林溯好奇地问道。 “如果没缩,大概有七二吧?”慕晨眼神躲闪着,紧张又羞愧地不敢看她,生怕被那个纯粹的灵魂捕捉到自己的丑陋与不堪。 慕晨觉得林溯是个好人,很想和这个好人交朋友,可是又怕会被她厌恶鄙弃。 “我就说感觉你好像比我高。”林溯坦率地询问道:“这么高也要穿高跟鞋吗?” “其实穿平底鞋也可以,只不过礼仪嘛。”慕晨垂眸看着自己脚上的那双小细跟,麻木又淡然地答道。 企业规定的商务礼仪要西服配高跟,所以即使慕晨身高达标,也会准备一双适宜的高跟。既要优雅稳重又不能因为身高显得突兀摇晃,确实是让上级满意无可挑剔,只是苦了她自己东奔西走鞋底磨平。 慕晨就是这样一个总是想尽一切办法,争取让所有人满意的人。 “我不会也得穿吧?”林溯眉头紧蹙,直白地问道。 慕晨的双眼设法避开林溯的视线,回答时,也只敢用余光偷偷窥探对方,道:“自愿的,不想穿可以不穿的。” “那就好,不然我可能得摔骨折。”林溯干笑了两声。 远远看去,客户服务台的三个女孩正聚在一起闲聊,慕晨眉心微蹙,眼角低垂。 并没有要求她们在没有顾客的时候也得一板一眼地干杵着,但至少也应该考虑一下监控摄像头,不要就这样大剌剌地聚在一起闲话家常,嘻嘻哈哈。可偏偏说又不让说,管又不能管,慕晨的不满被无力裹挟。 慕晨低头调整了一下情绪,再抬眸时,眉目舒展,郑重介绍道:“这位是林溯,是咱们客户服务部新来的小伙伴。” 慕晨带着林溯从客户服务台三人组面前依次走过,介绍着她们的姓名和职责。 “休息室里,还有空余的工装,你要试一下吗?”慕晨依旧是那副体贴的模样,惯性地建议着。 她本想让林溯试试自己那套备用的西服,毕竟两人身高看上去差不多,林溯又比慕晨干瘪了些,她觉得林溯穿着大概会合身,这样林溯也就不用损失私服或是额外购置。 转念,慕晨又意识到,也许自己的这份体贴对于林溯而言,也会是困扰。 如果林溯不喜欢被人打量身体,那么刚刚她无疑是在雷区试探;如果林溯有洁癖不喜欢穿别人的衣服,那么如何拒绝她体贴的建议就变成一个挑战。 所以在撞上林溯看向她的眼眸时,慕晨抿抿嘴,补充道:“或者你想穿自己的也可以,只要是纯黑色的西服就可以。” “那我还是穿我自己的吧!我感觉……应该不能有适合我的尺寸。”林溯略带尴尬地笑笑道。 “都可以,没问题。”慕晨的眼神从林溯的脸上扫过,偷偷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沉默片刻,慕晨开口问道:“胡哥有没有告诉你,是今天就上岗还是周一再入职?” “没说,就让我跟着你。”林溯爽朗道。 林溯的话在慕晨的胸口重重地撞了一下,让她有种躲闪不及的无助。 跟着她?她可不认为自己这么一个拧巴又内耗的人,能照顾好这么一个纯粹有温度的灵魂。她突然好想回到办公室,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那要不你先回家准备准备,周一再来?”慕晨想要赶快逃离林溯的视野,她生怕对方察觉到自己体贴外表下的劣根性。 “行,那我先走了。”林溯和慕晨道别,又同客户服务台三人组挥了挥手,转身便往门口走。 “晨姐,你留联系方式了吗?”前台的梁恬提醒道。 “没有!”慕晨这才意识到,想要开口叫住林溯,却又生涩着,犹豫道:“那个……亲,等一下。” 叫“姐”,她怕对方不舒服,但她又不是能直接叫对方名字的年纪,此时的慕晨窘迫着,恨不得钻到地下。 已经走到门口的林溯转过身,看着向自己追过来的人,慕晨细碎的短发随着步伐一蹦一跳的,肉眼可见的慌乱。林溯疑惑开口:“怎么了?” “姐……”慕晨声音小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只见她从西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声音不自主地颤抖着,道:“加一下微信,有什么事方便联系。” “行,”林溯点头,掏出手机垂眸解锁,利落问道:“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都行……”犯难了。 慕晨本就不擅长对别人的问题做出选择,任何时候都是一副谦让懂事的样子推脱着。以别人为主,让别人选择,生怕别人为难,怕自己不体面,此刻也一样迟疑着。 慕晨见林溯的微信还停在加载界面,而自己已经跳转到“扫一扫”,便收回手机一阵胡乱操作,眼睛偷瞄对方的进度,确定林溯加载成功,她才着急忙慌地露出自己的二维码展示着,佯装仓促道:“要不,你扫我吧。” “有点慢哈。”林溯干笑了一下,爽朗道:“该换手机了。” 及时化解别人的尴尬已经刻入慕晨的骨髓,她甚至不需要过多思索,脱口而出,柔声道:“不,这屋里本来信号就不好,正常。” 两人加完微信再次道别,慕晨站在原地目送林溯离开。 “砰”林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玻璃门的金属边框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天呐!这门设计的就是太不科学了!都第几次撞到人了?一直说换门换门的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换!顾客要是撞上准准赔死。”慕晨抱怨得像模像样,脚步飞快地迎上去从头到脚仔细检查着林溯的情况,咬牙关切道:“好疼吧?你可真坚强,要是我现在肯定哇哇大哭了。” “帮我看一下鼻子坏了吗?”林溯手指按压着鼻子,没心没肺地向慕晨求助道。 “我看一下……”慕晨凑近林溯,木质香调瞬间向她袭来。她紧张地不敢呼吸,但却直觉被这香气熏红了耳根。仔细检查后,慕晨才轻声答复道:“肉眼看上去没有创口,但是不知道骨头会不会有问题?” 林溯憨笑着说:“那就没事,还好鼻子是真的,要不然钱都白花了。” 慕晨被林溯逗得起了嘴角,心道:这人真的挺有趣的,不像她,罩着令自己厌恶的虚伪和体面。 送别了林溯,慕晨回到前台,梁恬凑上来询问道:“晨姐,他是男的女的呀?” “女孩。”慕晨答,转念又想到什么,声音温柔继续道:“虽然头发短了些,但是能看出来是女孩,尤其五官特别明显,还是个秀气的女孩,那双眼睛特别有灵气,睫毛也很漂亮。” 慕晨极尽细致地描述林溯的样貌,生怕自己描述不清引得客户服务台三人组心生异议,再给林溯添了麻烦,造成困扰。 “她长得可挺帅呀!”梁恬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感慨着。 “……”慕晨张了张嘴。 “她头发可真短,比你的还短。”杨骁毅双眼放着光,说道。 “……”慕晨完全插不上话。 “晨晨,她多大了?结婚了吗?”黄琴柳好奇地打探着。 “不知道。”慕晨苦笑,语气温和道:“我再自来熟,也不能第一次见面就问人家结没结婚吧?我只知道她是91年的,比我大四岁。” “琴柳姐,这事儿就交给你了,等周一你问问。”杨骁毅凑到黄琴柳身旁叮嘱道。 “她周一还能来吗?我估计她可能不知道是什么工作才来的。”梁恬吐槽道:“我看她的风格,还不得一看是在客户服务台,周一就直接不来了。” 慕晨沉默地看着眼前异常活跃的三人,感受着她们的激动,脸上和她们一起嘻嘻哈哈的,但心里却希望这三人能赶快结束话题,认真工作。 “琴柳姐,你说,她……是不是同性恋?”杨骁毅八卦的语气中藏不住的兴奋。 “不知道,但我感觉像。”黄琴柳撇撇嘴说道:“我在短视频平台上关注了两对同性恋呢!我看她们也过得可好了,有一个长得像小子似的对那小姑娘可好了,又给买这,又给买那的……” “那可不?谈恋爱还不是随便谈?高兴就在一起,不高兴就分呗!”梁恬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继续说道:“什么同性恋、异性恋的,再说就算异性恋不也这样?对不,晨姐?” “嗯,喜欢谁,和谁谈恋爱那都是个人的选择,属于个人**。别说是同事,就算是朋友也别越界。”慕晨眸光清澈,声音轻柔又平和。 “我就说那个意思,我也没歧视同性恋啊!我还有个朋友也是同性恋呢,我们关系也挺好的。”杨骁毅急忙辩解道。 空气中还残存着林溯好闻的木质香调,慕晨双眼微眯着,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时眼尾一松,心情好极了。 此刻这“云”,似乎靠在了一棵枯树枝上,惬意着。 “晨姐,但她这香水是真浓啊!到现在这屋子里还有那股味儿。”梁恬微微蹙眉,笑着吐槽道。 “我还挺喜欢这种木质香调的,闻着还挺舒服的。”慕晨一直不太喜欢花香和果香那种积极有侵略性的香。但空气中漂浮着的木质香调闻上去很平和,对她这种内心焦虑挣扎的人很友善。 “我觉得有点呛。”梁恬说着,轻咳了两声。 慕晨抿了一下唇角,眼眸微垂,风轻云淡地打开了大门。 原本依靠在树梢的“云”,又沉闷地贴在了地面。 站在大门口,温柔明净的眼睛盯着玻璃门上的金属边框出神,随后慕晨右手攥成拳头,试探性地用指关节撞上去,娇气地咧嘴道:“嘶,真疼。” 转而又用指尖按了按鼻尖,心道:手部受力几乎属于习以为常了,却还是这么疼,鼻子撞上只会比手还疼吧?但愿林溯的鼻子是真的没事。 “晨姐,站门口干啥?趁没人来聊会天儿啊?”梁恬招呼道。 “嗯。”慕晨见确实没有顾客,垂头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真难捱呀,明明没那么想聊天,但是却要假装合群,真难捱呀。 “等我一下,马上回来。”慕晨勾起嘴角,温婉一笑,穿过绿色通道后,笑容冷了几度。等她再出现时,已经换上了舒适的平底鞋。 “晨晨,她是通过谁来的你知道不?”黄琴柳八卦道。 “胡哥,我还真没认出来是哪个胡哥。”慕晨似是很有兴致地模样回答着,转而垂眸恢复平静,指尖轻敲两下服务台台面,客气地说道:“恬恬,把通讯录借我一下。” 梁恬翻箱倒柜地一顿折腾,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那几张被搓磨的不成样子的破纸,递到慕晨面前道:“要找谁的电话?” “不找电话,找人。”慕晨眉头微蹙,虽然总感觉这几张纸上应该积了不少的灰,但还是尽力保持着面不改色的样子翻找着。 一一比对,才想起来那个眼熟的大哥叫什么,她补充道:“胡立业哥,他说是自家小孩儿。” 嘻嘻……我又出现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就让我跟着你 第3章 真不想辜负那道光吶。 “我想起来了,”杨骁毅豁然开朗地敲了一下台面,继续道:“前几天胡立业问我咱们工资多少,我寻思就咱们这仨瓜俩枣的,都不好意思说,怪丢人的。我就多说了点,把五险一金全算上了,再四舍五入凑了个整。” 虽然工资确实少到让人难以启齿,但为此说谎,慕晨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介怀。毕竟说谎就是说谎,如果是善意的谎言,多少还有些温度,可这种单纯因为个人的虚荣心而说谎的行为,让她总有一种看见丑陋人性的下头感。 “晨姐,你说她不会是不知道真实工资被骗过来的吧?”梁恬苦笑着,询问道。 “不会。”慕晨眉间一展,淡笑着,说:“胡立业哥也问我了,我说的是实际到手工资,所以她应该知道。” 旋即,慕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除非,又是一个自己不想来但家里想让她来的,那大概胡立业哥就会对她说谎。” “完了……”杨骁毅愁眉苦脸地说:“你说的是实话,那胡立业得咋看我呀?” 听了杨骁毅的话,慕晨心里有点异样:说谎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别人会怎么看,反倒是说实话的人有错了。 “反正我没说谎,我说的是实话。”慕晨难得不留情面地阴阳了一句,这话她是故意说给杨骁毅听的。 杨骁毅面色铁青,关抽屉的声音暴露了她的不悦。 “但是……”梁恬清脆的声音破开沉默,接着道:“她要是真来了,我可得跟她处好关系。” “咋的呢?你喜欢女的啊?”闻言,杨骁毅又来了精神。 “你说啥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恬恬有对象,人俩还挺好的呢!”黄琴柳觉得杨骁毅的话有失分寸,便提醒道。 梁恬白了一眼道:“我是觉得,我身边还没有过这样的人呢!我要和她做朋友。而且我觉得看她那个发型,她就应该就像个小男孩似的,肯定特别讲义气,和她做朋友她肯定什么都让着我。” “讲义气还分男孩女孩吗?那不是人身上的一种优良特质吗?”慕晨垂眸敛起柔光,面色无波,旋即她意识到自己失了体面,接着道:“没事,我就是就事论事,有点不能接受为什么一定要把某种人格特质和某一个人或性别挂钩。” “我的意思是她肯定是那种不拘小节的人,和她相处应该挺轻松,挺开心的。”梁恬脸上的笑意烟消云散,说这话的时候板着脸,眼神瞄了一眼慕晨。 慕晨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掏出手机假装有工作信息,草草打了个招呼就回办公室了。 “我觉得晨晨最近脾气可不好了。”杨骁毅开腔道。 “不知道,可能烦心事多吧。”梁恬语气间夹杂着情绪。 “估计是太忙了,成天不是这个找她就是那个找她,既要应付顾客又得照顾咱们的……”黄琴柳聪明地打着圆场。 慕晨完全听得见三人组的话,她甚至觉得梁恬和黄琴柳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只是此时,她完全没有心情下台阶。刚刚站在那里听三人组的谈话,慕晨的心里是极不舒服的。 工作越久,她越清楚地意识到——成年人的世界里,单纯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和这个人交朋友的情况,是小概率事件。何况同事之间又很难理清竞争和利益关系,想成为推心置腹的好友更是难上加难。 可她希望这种难上加难的小概率事件能发生在林溯身上。慕晨始终认为纯粹真诚的人,应该被报以同等对待。 至少不要对上某人的猎奇心理,或是某人的八卦之魂,甚至是某人的集邮行为,那样只会让友情的底色染上悲哀。 难得见识到一个纯粹又有温度的灵魂,慕晨很想尽己所能地保护好林溯,不让她被浸染,不让她受搓磨。 慕晨出神地望向窗外,想起自己野心勃勃的曾经。 高中时期,她觉得未来的自己也许会是一个闻名世界的伟人;大学时期,她觉得未来的自己可能会是一个捍卫公共利益的人;刚入企时,她觉得未来的自己大概是一个对企业有用的人…… 可惜,她一次也没能如愿。 在一次次愿望落空后,慕晨虽不欣然但也接受了:人,没有野心也能活得好好的,没有梦想根本就不会死。 只是脑海里总是抹不去那道穿过走廊窗子闯进来的阳光,心底暗暗道:真不想辜负那道光呐。 终于,在想辞职的第1422天,慕晨久违地有了新的野心——她一定要成为林溯的好朋友。 一直握着笔在纸上漫无目的画圆圈的慕晨突然停住,把纸张折了两折丢进垃圾桶,又将桌面上七零八落的物品整理成一摞放在沙发上。她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条干净的方巾,到洗手间用水打湿,拿着它认认真真地把桌面擦了个遍。 等到桌面上的水完全干透,慕晨从打印机里抽出了几张A4纸,板板正正地摆在桌子上,从背包里拿出了自己最喜欢的那支笔,在上面一笔一划地默写着《蒹葭》,一遍又一遍。 字迹不工整,撕掉重写;字迹有涂改,撕掉重写。 主张绝不浪费下班时间解决生理问题的黄琴柳从洗手间回来,看着伏案奋笔疾书的慕晨,好奇走进,问:“闷头写啥呢?这么认真。” “没有……”慕晨直起腰,边说边把纸对折,板板正正地放进背包后继续说道:“这不是等下班呢嘛,反正也没事,我就默写两首古诗。” 黄琴柳笑笑道:“你看你,多有正事。我闺女要是也能像你似的没事看看书背背诗就好了,一天就惦记玩手机。前几天半夜不睡觉摆弄她那个破手机,她爸把手机没收了,这几天又开始惦记和同学约着出去玩了……” “琴柳姐,我觉得你和姐夫管得有点太严了。”慕晨眉头微蹙,委婉道:“萱萱学习已经很认真了,而且成绩又那么好,适当放松对她是有好处的,也别把弦绷得太紧了……” “好啥呀!这次考试,物理又错了好几道题,那天回家愁得直掉眼泪。”黄琴柳边换衣服,边抱怨着。 “物理呀……”慕晨回想着自己的学生时代,抿唇笑道:“我物理特别差,我只能对几道题,一天天还傻呵呵,没心没肺地只想着玩。萱萱真的很优秀了,对自己要求也很高,我觉得还是别盯太紧了吧。” “我学习也不好,没什么发言权,学习主要还是她爸管。”黄琴柳坐在沙发上换鞋,叹了口气。 “琴柳姐,咱这基因在这呢,学啥样算啥样呗!给孩子整得那么大压力。”杨骁毅摆弄着手机,晃晃悠悠地走进休息室,看上去并不急着下班。 杨骁毅的话不太中听,但确实也算话糙理不糙,黄琴柳没愿意搭理她,和慕晨道了别,便打卡离开了。 “琴柳姐咋走这么快?”梁恬最后一个进入休息室,刚披上外套就准备走,发现鞋没换,叹了口气弯腰脱鞋。 “她?她哪天不快?”杨骁毅靠在沙发上,刷上了短剧,吐槽道:“人家下班前就换好衣服了,哪像咱们。” 梁恬和慕晨交换了一下眼神,撇了撇嘴,会心道:“着急接孩子吧。” “这才几点?她接什么孩子,孩子不是一直都让她男人接。”杨骁毅非议着,冲梁恬挑了挑眉道:“估计是又有约吧?” “那我哪知道,反正我是有约。”梁恬把换下来的鞋子放进柜里,开心道:“我先走了,我对象在外头等我呢!” 慕晨看着始终赖在沙发上刷短剧,一动不动的杨骁毅询问道:“毅姐,还不走啊?” “嗯,我等会儿。”杨骁毅转念,从沙发上坐起来,目光炯炯道:“你一会儿有事没?要不咱俩也约一下啊?” 见杨骁毅不打算走,慕晨假装在衣柜里翻找东西,道:“我不行,我得回家。” “我送你呗?” “不用不用,怪麻烦的,我坐个公交就回去了。”掏了半天,慕晨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衣服掏出来,躲在柜门内侧鬼鬼祟祟地换衣服。 “那好吧……”杨骁毅语气难掩失望,重新窝进沙发里。 慕晨手脚麻利地把换下来的西服装进口袋里,背着背包,拎着口袋,转头望着沙发道:“毅姐,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嗯。”杨骁毅闷哼一声回应着。 按官方的描述,冉川市是一个欠发达的四线小城,但实际上,就是百姓口中的经济落后。 可即使是这样一个小城,慕晨也买不起房和车。乐观地讲,她饿不死;悲观地讲,她很贫苦。 冉川市没有地铁,最北端与最南端之间的通勤距离,她要换乘一次公交车,再脚步飞快地走上二十分钟,每天至少有四个小时的时间是要浪费在路上的。 相比浪费时间,争抢才更让慕晨觉得要命。 早上要保证不被领鸡蛋的大爷大妈挤在门外,才能避免花一天的工资买一个教训;晚上要保证不被叼着零食攥着卡片的小学生挤在门外,才能避免多花四十分钟观看车水马龙。 晚高峰的公交车里,人与人紧挨着。慕晨小心翼翼地把背包护在身前,生怕挤到背包里那几张叠得板板正正的纸。 不知道被多少人抓过的扶手,她烦;杵着她的不知名物体,她烦;吵吵嚷嚷的交谈声,她烦;让她反胃到五官皱缩在一起的毛囊味,她烦……公交车上的一切都让她厌烦,包括这个敢怒不敢言,只能依靠群众公交车通勤的无能的自己,她都厌烦得厉害。 只有脑海里那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的木质香调,让她欢喜。慕晨闭上双眸,缩了缩脖子,把鼻头凑近自己的领口,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扬起一抹舒心的笑意。 下了车,憋得头晕脑胀几乎快要窒息的慕晨终于得到了解脱,缓了缓神,才从头重脚轻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隔离栏的开口处距离车站有一段距离,要从开口处穿过去,走到马路的对面,往回折返一段距离,才能进入小区。 即使这段路上设置了车让人,可慕晨依旧走不明白。她会故意加快或放慢脚步,以便融入周围同行的人流。 慕晨已经不会再观察地面上或宽或窄的裂缝了,她在这个小区已经住了二十年,这些随处可见的裂缝在她看来就像是小区的皱纹,而那些坑坑洼洼的凹陷就像小区的牙齿。老破小里有很多让她无法适应的气味,可她只能选择捂住口鼻,屏息闭气,因为贫苦,她别无选择。 晚上,慕晨如往常一样,订了外卖。 外卖送到的时候,她招呼母亲张双出来吃饭,张双边吃边抱怨了几句,便再毫无交流。 攥着手机发呆,回过神时,看见黑漆漆的屏幕里映出她的双眼,慕晨想起了林溯那双清透水亮的眼睛。 手机很懂事地振动了,屏幕亮了,是林溯的微信。 【林溯】:哈喽哈喽。 嘻嘻……礼貌探头[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真不想辜负那道光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