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悲》 第1章 锦鲤的鲤 是时秋末,郁青不再,然不见蒲城草木萧疏。因坐落于灵脉之上,蒲城终年由灵气供养,秋冬之时亦不见颓败之景,至多风吹飒飒。 因此,蒲城经年人流不断,繁华似锦,随处可见三五修士聚集。 城中某一客栈内,几名修士脑袋凑在一块交谈着什么,说着还时不时探头打量四周。 “喂,听说没?三日后晏青时将为晏松举办生辰宴。” “切,不就是个生辰宴吗,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又一名修士出声,压低音量解释着:“虽名为生辰宴,可重点却是广招能人志士在南阳秘境中保护晏松。” “南阳秘境?说的可是前些日子才被发掘的一处秘境。” “南阳秘境首次开启,秘境内情况尚无人知晓,此行必定危险重重。没想到晏松居然也入秘境,不是说他体弱多病,就不怕此行死在秘境内?” “诶诶诶,慎言慎言,你就不怕被隔墙有耳惹祸上身?” 晏,宋两家之人极其护短,此番言论若被得知,少不了一顿收拾。此话一出,连带着低声交谈的其他人也跟着噤声,神色慌张地探查四周。 “多此一举,”说话之人“切”了一声,语气好不轻佻,对其他人的慌张嗤之以鼻,说话依旧不见收敛,“这嘴长我脸上还说不得吗,有本事他们一辈子盯着我让我住嘴。” 听此言论,其余人心中默默为他染烛祈祷,自求多福吧。 在这些闲谈的修士旁,有位少年一言不发,似是压根对闲聊内容不感兴趣,但若是注意看,可以发现他的身体正微微向那几位修士倾斜,不动神色地偷听着。 少年身着水蓝云纹长裳,腰间绫带上系着乾坤袋,在额前发若有似无的掩盖下,蓝底白纹抹额与腰间的白底蓝纹绫带相辉映,抹额下是双清淡似琥珀的眼,绫带处是清瘦的腰身,实是让人不知该把焦点放在哪才好。 景鲤蘑菇一样静静坐在角落里偷听,听到最后,脸上不见闲情,视线全然放在出言不逊那人身上,想着些什么。 不待景鲤有所行动,同样一名坐在角落的少年走向那几人所在中心之处,面上作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说道:“几位道友可知晏青时在何处设宴?” “这个月立冬,也就是三日后,晏青时将在金玉台设宴。”其中一位剑修原对于此人的靠近有所戒备,但甫一看见他一脸单纯无害的模样戒备不自觉消除。 见有人作答,少年就近坐在景鲤这桌,开始笑着攀谈:“那各位可有兴致参加这次宴会。” 景鲤在这人靠近后不动声色挪动到对角的位置上。 有一人跟着搭话,满脸憧憬,“当然,被选中就能获得进入秘境的令牌,谁不想获得一番新机遇。” 周简:“各位可知选择的标准。” “不知,入境人员皆由晏松亲自挑选。”几人纷纷摇头。 闻言,又来了个人走近加入交谈:“那宋霁呢?他那么宝贝他那弟弟,怎么不一起去。” 提到宋霁,有人立马联想到另外一件事,他行为鬼祟地看了看四周,刻意放低音量。 “蒲城边的清风村村里发生了怪事,据说灵气在一夜之前全部消失,而宋霁正是被派去调查此事。” 在这个人人皆可修仙的世代,世上的每一处都蕴藏着灵气,灵气浓度高的地方成为了洞天福地,是修士修炼的最佳选址。 每个人都内含灵气,尽管此人不会运转体内灵气,但这灵气也足够延缓变老速度,所以就连普通人的寿命也达一百多岁。 相反,如果体内灵气突然消失,寿命也会随之急剧缩短。 听到又一传闻,景鲤手肘撑着桌面,指尖不自觉拨开发丝在额中心处的抹额上挠了挠,他好像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他得在秘境开启前去村子打探一番。 忽的一道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这位公子,我观你印堂发亮,定是修为高强之辈,不知公子是否有进入秘境的打算,我们若是携手定有一番作为。” 少年嘴碎碎的,边说还边向景鲤旁边的凳子靠过来,脸上带着他自认为最能降低人防备的笑。 景鲤忍不住绷平嘴角,他手都还在抹额上放着呢,这人从哪看出他印堂发亮的。 当这人即将坐上同一条凳子时,景鲤”欻”得从凳上站起身,嘴角绷平不留一丝弧度,沉下音色开口:“不用,我不打算进秘境。” 起身后,景鲤照着记忆中某个人的模样端着身形,左手虚握着放在身后,右手笔直垂下,面上摆出严肃的神情,让人下意识拒绝和他靠近。 这人穿着身浅黄衣裳,马尾由玉冠高高竖起,他长着一副娃娃脸,自出声后一直摆着张笑脸,这笑容无言中降低人的心里防线。 虽是初遇,景鲤却觉得这笑并不是由衷的,这人笑起来眼中是平静的,其间掀不起一丝波澜,但偏长的睫毛起到了很好的掩饰作用,他在其他人想要窥伺眼中真实情绪时轻轻垂眸,叫人看不清。 他似一滩沉寂的古水,溢满至眼中。 “我叫周简,简单的简,你呢。”周简说话时抑制上升的嘴角,他现在看景鲤哪都觉得有趣。 周简发现,无人在意时,景鲤面部肌肉放松,嘴角不自觉上扬,小动作不断,可一当有人和他搭话时,他又快速收敛情绪端出一幅…家中兄长的姿态。 对,现在的景鲤让他忍不住幻视成兄长,即使他是家中独子。 “景鲤。” 防止周简继续喋喋不休制造动静引人目光,景鲤索性回答,言简意赅. “哪个鲤呢?” “锦鲤的‘鲤’。” “锦鲤?传说姑射之地代表好运的锦鲤?” “嗯。” 景鲤没想到周简居然也看过那本游记,有些意外,再说话已没了第一次时的虚假。 周简见缝插针:“那我就更应该同你结伴进入秘境,肯定会有好运降临。” “有机会再说吧,”眼看周简大有继续说下去、口若悬河的态势,景鲤果断往门外走去,“告辞。” 离开时,景鲤鱼没有选择周简身后那条宽敞的过道,反而选择聚集着那群修士,略显狭窄的过道。 半路中,他手上幅度极小地摆动一瞬,似是在摆弄衣袖,无人察觉。 原处,周简视线紧贴着景鲤离去的背影,直至那背景淡出视线才收回目光,离开前他又瞟了眼某个修士,一脸幸灾乐祸。 不多时,谈话声窸窸窣窣重新出现,只不过这次谈论起其他,像是真的怕隔墙有耳惹祸上身。 几人中出言不逊那人忽的情绪激昂起来,嘴巴张着却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地发出“嗯”的声音,一脸防备地扫视身边人,双手不停拍动桌子。 “嗯…嗯嗯嗯……” 他怎么说不出话了,谁干的。 不过任他如何猜疑,也无法得出答案。 得知灵气逸散事件,景鲤毫无疑问起了一探究竟的念头,毕竟他一贯的信条就是富贵险求,虽不知前路,然他所求之物却只能于未知中探求。 不过若是要前去探查情况,出发前的准备可不能敷衍。 倘若要和他人接触,仅靠那些符篆可远远不够,景鲤还需有一个可供他随时隐匿气息的灵器。 灵珑阁,据说阁内灵器品类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离开客栈后,景鲤目标明确,去往灵珑阁。 阁内,景鲤刚踏进一只脚就有一人瞬间从角落中窜出,和他搭话,一脸谄媚像,“这位公子我看您仪表堂堂,四周灵气在您周身聚集运转,我猜您定是修为高强之辈。” “不知公子想要何种灵器,不如在下帮公子推荐推荐?” 景鲤将信将疑,“我需要能够隐藏气息的灵器,不用等级多高,只要能短暂隔绝佩戴者与身边人气息的联系即可。” 毕竟他只有符篆不够或者不方便使用时才会用灵器。 “此物名为殓生环”掌柜思虑几息便开口,说着从某处拿出个玉盒打开展示,“输送灵力即可隐藏气息。” 手环由玄铁制成,通体被镌刻成一条蜿蜒缠绕、席卷猎物的蛇,蛇口内含着一颗透亮的圆形灵石,蛇尾侵入口中似作势抢夺,形成一副食尾蛇的模样。 甫一戴上殓生环,食尾蛇似有了生气般忽的收缩,紧贴景鲤腕上却不让觉得束缚,存在感极强。 见目的达成,银货两讫后景鲤不加多言便直接离开,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而此时,灵珑阁内,掌柜正为迅速将灵器卖出而暗自欣喜时一只纸鹤凭空出现,纸鹤展开后浮现出短短几字—— 敛生环有误。 文字右下角“山夕”二字逐渐浮现。 掌柜在看到纸鹤后瞬间慌了神,无他,他才将敛生环卖出,但此时想追上去也已无处可寻,他只得将此事上报,只希望不会因敛生环的失误发生什么意外才好。 阁中发生的事景鲤无从知晓,只不过日后他因敛生环暴露身份时才后知后觉,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已在某人眼中无处遁形。 第2章 从未开花的幸福树 丹市,各路炼药师聚集贩卖丹药之地,此处随处可见各种功能的丹药,千奇百怪的。 “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快来看一看,失雄药,噗噗药,咯吱咯吱痒痒药,百试百灵,不灵不要灵石。” “这里有生肌丹,回灵丹……实是出门历练的最佳帮手。” “诸位男修士,如果你有难以启齿的困扰,不必沮丧,本店**壮阳药,让你几息间枯木逢春、重振雄风,嘿嘿嘿......” 吆喝着吆喝着,这人突然大笑,尽是揶揄之意。 …… 听到如此不正经的言论,景鲤错愕之余不免欣喜他来了个好地方,随着不断深入,丹药正经许多,连品级都高了不少。 “景鲤,好巧。” 忽然,一道声音从某个角落中冒出,景鲤目光应声而去,不出所料正是分别不久的周简。 此时对方在不起眼的角落中支着一个摊子,他不像其他炼药师一样大声叫卖,反而静静坐着,手撑着头打量着视线内路过的每一个人,兴致泛泛。 在周简眼中,这种人他早已看腻,满心厌烦,再也生不出早些年间的那种乐趣,直到景鲤的到来才让他露出一点笑容,只不过是否真心那还得另说。 景鲤起初不想搭理这位自来熟的,只装作没听见,但没想到周简如此坚持,见他不回头还在一个劲得叫唤着,语气逐渐哀怨,引人注目。 “景鲤,景~鲤~,我在这儿呢,你看看我吧。” 此言声势浩大,惹得周边其他人频频转头瞧瞧这个叫“景鲤”的人,有些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人还不忘加把火。 “景鲤,哪位是景鲤公子,你快来理理这位小友吧,人家对你可真是情真意切呢,哈哈哈。” 此话一出,惹得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隔壁摊位的炼药师笑得最为肆意,眼珠一转就想出个好提议,“这位小友,这位景鲤年方几何,眼下穿着什么,你说出来我们大伙可以帮你把人找出来。” “他……” 闻言,周简眼神盯着景鲤不放,竟真要开始描述。 “别说话,”见状景鲤心里直呼不妙,赶在周简一句话说完前隔着人群和他传音,同时不忘对他使眼色,“我过来。” 周简笑得灿烂。 哦耶!计策成功。 怕惹走景鲤,周简话音急转,“是在下认错人了,多谢各位相助,多谢多谢。” 还以为自己能免费看场戏的周围人纷纷嘁声,嫌弃周简大惊小怪。 景鲤松了口气,见其他人不再关注后这才慢吞吞往周简那边靠近。 “炼药师?” 说着他拿起一瓶丹药细细打量,瓶身并无特别,不过在瓶底有着独属于药王谷的标志 。 景鲤心中了然,药王谷的人,并且他没想着刻意隐藏身份。 周简没有错过景鲤走近时脸上那一瞬的幽怨,憋着笑说道:“嗯。” “在这卖丹药,你很缺钱?” “乐趣所在。” “有没有回血丹和回灵丹。”景鲤不甚在意他的回答。 “有是有,不过这些丹药被我放在客栈中,”周简在乾坤袋内翻找无果,看出景鲤的去意后连忙找补,“我们可以约个时间,我再把丹药带给你。” “不用了。” 景鲤摇摇头,说完作势就走,可衣袖却被人抓住,有人不让他走。 “嗯?”景鲤看向拽住袖子的周简,压着嗓子出声,活脱脱一个家中长辈质询晚辈的基调。 然而周简压根不吃这套,大有一幅”不答应就不松手”的架势。 周简长着一双狗狗眼,磨起人来很有一套。 景鲤擅长故作冷漠用以粉饰伪装,以此劝退想要靠近他的人,这般的死缠烂打他还是第一次见,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反应,一时无话。 周简在疯狂传递他眼中的真诚,而景鲤在故作姿态端着。 一时间,两人两两相望,相顾无言。 景鲤:“……” 景鲤不解,景鲤叹气,景鲤放弃。 “今日酉时城门见,我只等你一刻钟。” 闻言,周简才终于松手还景鲤”自由”,说道:“你不用给我钱,毕竟我们还得结伴进入秘境呢。” 想得倒挺美,谁答应你了。 景鲤默默嘀咕着,反正拿了丹药后他们也不会再见面,哪来的下一次。 “那我先走了。” 周简见好就收,“那酉时见。” 离开丹市后景鲤直接回了家,大好时光果然还是该在家躺着。 因为自身原因,景鲤当初在选择房子位置时刻意避开人流大的地界,在蒲城边缘一隅买下一处房产,将其命名为“留白”。 留白,方寸之地亦是天地。 于他而言,房子虽小,却充斥着他喜欢的、且只属于他的一切,是独属于他的一片天地。 每次景鲤路过大门都会特意去欣赏亲自落匾的“留白”二字,进行冗长的自我夸耀,次次不落。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庭院中央的水池,水池内是十条颜色各异的鱼。 这些鱼是景鲤在某处秘境中无意间发现的,与书中所记载的锦鲤外观极为相似。为此他将这些鱼全部打包带回家,并给每一条都赋予名字。 “小一,小二,小三……” 路过水池时,景鲤弯腰喊出每条锦鲤的名字,自顾自地打着招呼,也不管有没有回应。 因留白只一人居住,景鲤索性将书房和卧房当作一处,平日里画符或修炼都在这个房间里。 卧房中处处都是精心养护的植物,花草皆有。 这些皆是景鲤以前在外历练时发现的,看到合眼缘的就把它们移植进盆栽中再带回家,直到留白实在没有空间安放才肯罢休。 起初,景鲤对照料植物毫无经验,常常带回家不出几天便会枯萎,为此他特意在庭院鱼池旁留出一块空地,将那些枯萎的植物葬在此处,并从外面带进一棵树种在此处。 这棵树是景鲤在某个集市中发现的,摊贩说此树名为幸福树,看到它开花的人都会感到幸福,无一例外。 但过路的人都不相信他的说辞,只因这摊贩卖这棵树已有些年头了,但这么些年,还从未卖出去过,不得不让人怀疑真假。 可景鲤偏偏就不信邪,坚信没有不会开花的树,只有不会种树的人。当场买下这幸福树带回留白种下,一直存活至今。 每逢春日来临,每当幸福树有开花的兆头,景鲤总会格外兴奋,因为他想知晓看见幸福树开花的人究竟会不会感到幸福,不过可惜的是,这树至今也从未开花罢了,答案,当然也不得而知。 卧房的书案前开了扇窗正对着庭院,长时间伏案后看此景象好不惬意。 景鲤来到书案前,对混乱的桌面视而不见,开始画符,一想到得用自己的血画符就感觉手心在隐隐作痛,虽说墨水画符也能发挥出同等效果,但他总忍不住画些血符谋求心安。 景鲤画符的速度很快,一张张敛息符,隐身符,瞬移符,聚灵符等各种符在笔下诞生,越堆越高。 第3章 怎么又是他 当日亥时三刻,月上枝头,夜幕早已在悄无声息中笼盖天幕,万籁俱静。 长时间赶路下,在确定距离清风村任有一半路程时,景鲤当机立断,决定停下找一处地方修整过夜。 在生活细节方面,景鲤从不亏待自己。即使是在野外,他也会将休憩之处做到舒适的最大化,怎么舒服怎么来。 景鲤拿出提前备好的摇椅放置在背风处,而后借火石生出一堆柴火,用以取暖照明。 渐渐的,火光击退了眼前的昏暗,寒意也慢慢消磨,抚慰人心。微弱的风声夹杂着柴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给人带来别样的宁静,催人入睡。 万事俱备,看他去捕几条鱼来。 正当景鲤卷起袖子准备找条河捕鱼时,忽地捕捉到另一人的气息,他瞬间收敛表情,出声质问。 “谁在后面,滚出来。” 见对方还不现身,景鲤取出符篆吝声威胁:“还不出来?三,二……” “一一一,”见自己踪迹已然暴露,周简不再躲躲藏藏,有些扭捏地从树后走向前,“景鲤,是我是我。” 周简?怎么又是他。 景鲤收起符篆,但怀疑并未打消,端着表情先发制人:“你跟着我作甚。” “我猜到你想去清风村,正好我也想去,就想着悄悄跟着你。”周简一步一步挪动到景鲤身边,企图蒙混过关。 “跟了我多久。” 周简支支吾吾的:“一开始……” 景鲤:“……” 偏偏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景鲤临时端起的表情出现一丝破裂,岂不是他这一路上话唠时说的话全被周简看去了,那他如今端着姿态还有何意义。 一想到他那犯蠢的模样被人看光,景鲤感觉浑身不自在,也不知该在周简面前做出如何反应,索性不再搭理对方,转头找条河捕鱼。 逃避可耻,但逃避管用。 周简怕景鲤丢下他离开,快步跟上前,却始终与之保持一定距离。 他脑中不受控制得重现他跟踪时景鲤的形象,再联想他刚刚不自然的神色,不禁偷笑,眼下他看景鲤哪哪都觉得有趣。 想到这,周简瞟了眼前方的景鲤,心中的窥伺欲正隐隐作祟。 在周简脑子还在高速运转时,景鲤已成功捕获几条鱼,考虑到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最后多捕了几只。 眼下,景鲤不愿意去面对他有可能人设崩塌的现实,能拖一会是一会,只要他不去考虑,就不会为之忧虑。 像是破罐子破摔,景鲤处理鱼时嘴里还是不停低声碎碎念,就像独处时那样。 “这鱼摸起来好恶心,不想碰。” “希望这次烤出来的能够好吃,不过就算不好吃也得样子好看一些。” 景鲤若有似无地瞟了眼周简,毕竟还有外人在场。 若是之前周简还会猜想景鲤人设之下的本性是何,但看着烤鱼时还不忘碎碎念的某人,现在他敢肯定面前的景鲤就是真实的景鲤。 周简本不想打断景鲤的动作,但奈何看着被炙烤得面目全非的鱼,实在是不忍心,他一把夺过景鲤手中叉鱼的木棍。 不能让这些鱼死了还得受罪。 “景鲤,还是我来吧。” 不用干活还能吃,景鲤乐见其成,他耸了耸肩退到旁边看周简操作,坐等烤鱼。 本以为周简只是烤着玩,厨艺与他相同,但结果完全相反。周简不仅会烤,还烤得特别好,经他手中出来的烤鱼通体金黄,香气扑鼻。 “你居然还随身携带调味品,”直到看到周简拿出瓶瓶罐罐撒调料,景鲤忍不住出声调侃,“周大厨?” 周简用鼻音“哼哼”两声,欣然接受这一评价,如果说炼丹是他第一喜欢的,那做饭就是他第二喜欢的事情。 对他而言,人在吃到合心意的饭菜时不自觉流露出的开心是最真实、不参假的,而这种真实反应正是他想要的。 “你尝尝。”周简递给景鲤烤好的鱼,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吃后的反应。 景鲤接过烤鱼,他小口咬下烤鱼边缘品尝味道。 好吃! “好吃!” 景鲤不吝夸赞,说话时好似眼睛都亮了些,夸奖后表情认真地继续吃着手中的烤鱼,满是享受,像是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自己的厨艺受到称赞,周简只觉心满意足,等景鲤吃完后才开始提出话题,也不管对方会不会回答,“你为何在客栈内要端着那幅模样?” 景鲤埋头苦吃,“哪样?” 周简思索的很快,脑子里三两下生成个鬼点子。他起身站到坐着吃鱼的景鲤面前,收敛笑意,皱着眉头,微眯着眼,咳了几声压低声线。 “景鲤,见了长辈为什么不问好?” “景鲤,食不言寝不语,我是怎么教你的。” “景鲤,说话,这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周简一次性说了一大段,说完一句边就围绕着景鲤踱步思考下一句,但说话时依旧是站定着盯着他。 表演完毕后周简上身微微向景鲤那方倾斜,不再出声,在寻求夸奖似得一个劲地笑。 景鲤:“?” 景鲤不解,他真的有这样吗?肯定是污蔑。 景鲤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自己,又看了看周简,想开口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见自己不被理睬,周简耸了耸肩隔着篝火坐在景鲤对面,简单描述起他打听到的传言。 “一个月前,清风村一夜之间灵气全无,一些个村民体内的灵气也在急剧消散,而且在几天之间变得形如枯槁,行将就木。” “几日前,几大学宫讨论后各自派遣宫内修士前去探查情况。” 思及今日客栈中被提及的宋霁,周简“哦”了声,“就比如宋霁,正是立行学宫派去探查的修士,不过至今也毫无发现罢了。” 宋霁。 又一次听见熟悉的人,景鲤不禁回想记忆中这人的模样,但时隔多年,他在记忆中的模样也早已模糊。 这一幕落在周简眼里还以为他在好奇宋霁,自认贴心地解释起来。 “宋霁,蒲城宋家的大公子,年仅二十五修为已至出窍,为人孤傲淡漠,唯独对家人展露笑脸,对他弟弟晏松尤甚。” “宋霁的胞弟晏松。据说,自诞生后他的每一天都是病痛缠身,药王谷谷主曾言此病药石难医,至今无法彻底治愈,目前也只能靠灵药勉强续命。所以晏松除学宫外极少露面。” 景鲤有些出神,记忆中的晏松看起来并不孱弱,诧异之余他还生起一丝同病相怜之感,他们同样祸患缠身,只不过他是气运差,而晏松是身体差。 一刻钟后,饱腹后景鲤打断周简继续口若悬河,躺到事先摆放的摇椅上,“好了,早点睡。” 说着他随手朝周围甩出一张符篆,符篆在周围形成结界。 结界将一切未知风险阻挡在外,在外界看来此处与原先别无二致,而结界内的人能够清楚看到外界的一草一木,一旦有风吹草动,景鲤能够第一时间知晓。 结界同时也将周简包裹在内,他看向躺在摇椅上的人,后者正用灵力驱使摇椅,使其不停摇晃。 还挺会享受,周简挑眉不语。 “别盯着我。” 在周简以为他睡着时,景鲤忽地出声提出要求。 周简心虚地转移视线,在结界内找了棵高树,躺在枝干交汇处休憩。 结界内,除了火柴的燃烧声已逐渐归于平静,再无其他声息。 假寐的两人心思各异,景鲤在想着明天如何能与周简分开,而周简在思考之后怎样才能继续赖在景鲤身边…… 第4章 不速之客加一 太阳东升西落,自然秩序总在不动声色地进行中。 几个时辰后,晨光熹微,日光显现。 两个人中周简率先苏醒,他从树下跳落,不发出任何声响。昨天和景鲤说话隔了大段距离,这次他可要好好瞧瞧他。 想着,周简悄悄朝摇椅走去,在看到景鲤的睡姿后脚步稍有停滞。 景鲤没有因为摇椅狭窄的空间而蜷缩着睡,反而四仰八叉地躺着,毫不委屈自己。他身上盖着借以御寒的斗篷,左手压在斗篷上,而右手放在摇椅扶手上自然下垂。 周简见斗篷只盖住了景鲤的半边身,颇为贴心地想扯住斗篷让其重新盖好,不过还未等他触碰斗篷,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的手弹开。 待他再次伸手时,摇椅上睡着的人已悄然转醒,神情抗拒。 景鲤刚睡醒时最是迷糊,甫一瞥见一个人站在旁边对他伸出手,下意识用灵力将这人甩出。 在人退出安全距离后,又第一时间检查反运符,确保符篆无误后挥手幻化出镜子,细致检查抹额是否佩戴工整。 等到一切妥当后他才渐渐回过神来反应刚才发生的意外,看着不远处倒在地上一脸呆愣的周简,景鲤表情颇为心虚。 “真是抱歉,我以为有人欲图谋不轨加害与我,所以……”语未尽,意已明。 周简早在被挥出去那一刻已然呆滞,他没想到好好睡着的人会突然就将他甩出去,直到真切感到痛觉才反应过来这个事实。 “虽然出手是我不好,但你说说,为什么要凑这么近。”景鲤先是不好意思地抱歉几句,随后推卸起责任来。 周简没出声,死心不改再次靠近景鲤试图伸手碰他,不过结局别无二致—— “你看你看,你又凑这么近,还想碰我。” 景鲤身手敏捷地躲避周简的触碰。 周简悻悻地收回手,气急败坏,“你怎么别人还碰不得呢,你是什么绝世大宝贝吗?” “我怕你着凉好心给你盖斗篷,谁曾想好心没好报,”想起靠近的本意后他重重“哼”了声,“景鲤我不理你了。” “而且我摔得好痛。” 说着说着周简声调变为哭腔,还做出低头抹泪地动作,像是真的被伤透了心。 景鲤:“!” 其实景鲤不相信他能这么轻易就哭了,但也跟着垂头凑过去,“真的哭了?” 周简没出声,用手遮住眼睛格挡景鲤视线,为了效果逼真,他还不停发出抽泣声。 景鲤这短短一辈子也只有五岁之前哄过哭泣的人,时隔多年,他高超的哄人技巧只剩下了好言好语全盘皆收。 “真的摔疼你了?好吧,是我的错。下次不会这样了。” “真的吗?”周简慢慢抬起头,和景鲤对视,他生了一幅娃娃脸,本就足够惹人怜爱,眼下眼眶泛红,带有泪水,更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至少—— 景鲤不忍心。 以后他多贴几道符就行了。 “……嗯。” “那我们现在继续赶路吧。”目的达成,周简见好就收,他可不能让景鲤发现他在假哭。 “走吧。” 景鲤暗中松了口气,还好比某个人好哄。 途中微风吹过,带动枝头和低处各种灵植摇摆,沙沙作响,但被吹动的却不仅是那些。 日落时分,随着夜幕的降临,景鲤二人成功抵达清风村。 清风村入口处一群修士在看守着,他们衣着服饰各异,应该是不同学宫的修士临时凑成的。 “我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入口。” 见此路不通,周简简洁交代后朝其他方向离开。 等待过程中,景鲤虽然没发现进村的法子,倒是让他瞧见了同样一位“不速之客”。 在景鲤隐藏之处的斜对面赫然存在着一道身影,此人气息隐匿得极好,若不是因为他对气息极其敏感,也会和那群修士一样察觉不出此人存在。 因距离太远,景鲤只能勉强看出此人穿了声黑色夜行衣,浑身上下唯一的色彩仅有头上的一支粉色发钗,身形瞧着大约是位女子。 在景鲤观察她的同时,对方也发现了他的存在。 似是看出景鲤和她目的相同,她先对着这边笑了笑,随后瞬间来到景鲤身边,对他传音: “我叫安桉,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们一起进村。” 你们? 景鲤抓住重点,看样子在这之前她就已经发现他和周简了。 见对方没有恶意景鲤就没反对她留下,不过安桉走近的那一瞬间他很快端好人设,就连传音也是压低声线。 “景鲤。” 安桉礼貌性一笑,没有出声,两人颇具默契地无声等着周简回来。 周简回来得很快,还没来得及说明情况就发觉身边多出的一人,回到景鲤身边后上前一步将他隔在身后,神色戒备,一言不发。 也不怪他如此神经兮兮,主要是景鲤在他眼中实在容易受人蒙骗,毕竟他本人就是如此赖在景鲤身边的。 看着周简如此戒备她,安桉不怒反笑,朝景鲤使了个眼色。 “她是安桉,想和我们一起进去,”景鲤带着安抚意味地拍拍周简左肩,指了指那群修士,“怎么样。” “周简。”见没有危险,周简退回景鲤身侧,扫了眼安桉后朝两人传音,“整个村子都在看守范围内。” 眼下需找方法进入,且不能惊动这群人。 景鲤用灵力幻化出一只野兔,再贴上隐身符和殓息符,接着驱使兔子进入包围圈内—— 起初,兔子顺利靠近,并且没被发现,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往里走。 “景鲤,这招可行…” 话音未落,意外发生。 在兔子继续深入后,忽然间出现道无形的屏障将其阻隔,在兔子试图硬闯之后竟直接将这它打回成一道灵力。 见状,安桉示意朝那群修士看去,“他们每人腰间都系着一枚玉佩。” “我本以是学宫服饰的装饰物,现在看来,倒像是一种凭证。” 景鲤接话:“像是这道屏障的通行证。” “通行证?”周简看了看那群学宫修士,提议,“或者我们可以打晕这群人,夺其玉佩” 景鲤:“如此,需要在一瞬间悄无声息弄倒所有人,只能…” 但他们只有三人,一对一的话人数上毫无优势,若要瞬间放倒所有人唯有—— “…下药。” 周简:“下药。” 安桉:“下药。” 三道声音相撞,几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块去,一时间三人默契地同时噎住,最后还是安桉率先出声:“等着,看我的。” 说着,安桉朝那群修士方向挥了挥衣袖,随后若有似无出现几片花瓣晃晃悠悠朝他们飘去。 三…… 二…… 一。 随着安桉手势的变换,那群修士在一息之间毫无征兆地晕倒在地。 “放心,只是晕倒而已。” 想到还有两人在场,安桉一反常态出声解释,说完朝那群修士走去,随便拽下个令牌系上。 见到眼前一幕,景鲤、周简默契十足对视了一眼后无声跟在安桉后面拾取令牌,一个共识在两人之间流通——此女断不好惹。 就在三人预备朝村内走去时,一道声音忽的响起,惹得三人瞬间戒备起来,毕竟目前他们身边倒了一群人,怎么看他们三都不像什么好人,要是被发现少不了一顿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