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世子入局,心机美人谋江山》 第1章 入京 (背景) 建元十二年春,天象示警,大旱经年不缀。千里之外的边境动荡不安,边陲小国不断来犯,我军连连败退,现已失守两座城池。 大乾城中人人自危,百姓叫苦连天。 皇城,奉天殿。 钦天监监正张守正上奏,国遇此难,是乃妖邪作祟,致使紫微暗淡,乾坤失序,国运堪忧。 坊间流言四起,百姓诚惶诚恐。皇帝大怒,为平民息,古国本。遂乘天运,赐死贵妃。 后镇北王萧逸请缨挂帅,短短两月,一举夺回失地,民震天下。得胜归朝之日,天降甘霖,枯禾复苏。此等奇观,百姓纷纷跪拜,举国上下欢呼雀跃。皆言:“王爷之威,可撼山岳,赤诚之心,能感上苍。” 此后十年间,庙堂清明,边疆稳固,百姓安居乐业,一派太平盛世之象。 (正文) 淫雨连朝的天,在建元廿二初春,终得晴光。 原本被连绵不绝的细雨浸的潮湿的长街,此刻也已经渐干。透湿的石面,也显露出了原本的底色,只余下些微润的潮气。暖阳倾落,洒在长街各处,倒让这京城有了许久未见的暖意。 晏乐安立在街角,望着眼前熙攘的人烟,指尖微微蜷了蜷。忽而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透过五指去看,日头悬在半空,和煦的阳光被拆成细碎的金片,落在手背。 她恍惚又想起十年前的深春,椒房殿外桃花灼灼,开得热闹。殿内银盏坠地,母妃跌倒在地。 她犹记得,当时她的手中还拿着刚折下的桃花,粉白的花瓣上甚至还沾着晶莹的晨露。她从满心欢喜地小跑入殿,变成踉跄着扑过去,她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母亲,满脸不可置信。 殿内的一切都安静得可怕,周围太监俯首行礼后退出殿门。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只堪堪将母妃头颅扶起,小心翼翼地搁在自己的胳膊上,指尖仍在不停的颤抖:“母妃,你怎么了,你别吓乐安。” 她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来人啊,太医呢,快去请太医。” 门外无人回应,唯有檐下猫啼,声声泣血。 她起身想要冲出去,一只手轻轻抓住了她的衣袖。那是曾无数次温柔抚摸她头发、为她整理衣襟的手。此刻,它颤抖着,轻轻抓住了她的衣袖。 “乐安,你听母妃说,今日之事,不要怪你父皇,他也是被逼无奈。”母妃的声音很弱。 她想起了初入宫时的青涩与憧憬,想起了与帝王之间短暂却真挚的温情,更想起了阿乐和阿宸从嗷嗷待哺的婴孩,长成了总角相伴、嬉笑打闹的垂髫小儿女。 后宫的尔虞我诈,争宠的疲惫与辛酸,此刻都如云烟般散去。她这一生,或许算不上圆满,甚至充满了遗憾与身不由己,但她却不后悔。 她将一颗药递给宴乐安吃下,强忍着眼泪,最后抚摸了一下女儿的头发。 皇宫艰险,帝王无情。 “乐安,别怪母妃,只有这样,你才能安稳的活下去。” 语断,那位宠冠京华,才华品貌名盛于上京的贵妃就此了断一生。 晏乐安绝望而嘶哑的声音,终是化作无数呜咽,消散在这空旷而华丽的牢笼中。 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十载光阴倏忽过,她盼了十年,终是踏在了这上京的长街。 “乐安公主,是位什么人。为何从未听说过大乾还有这位公主?”说话的女子一身麻布粗衣,头发挽着妇人髻,手里的菜篮满满当当,应是上街买些日常用度,瞧见这边热闹,便来凑个趣儿。 周围人群熙熙攘攘,无人解答女子刚刚的疑惑。 她离这京城,竟已隔了如许年月。久到这大乾朝已有人不知还有一位乐安公主了。 晏乐安笑了笑,并未多言,向前一步,目光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 京城长街尽头,两排禁卫军跟随着紫檀木打造的轿子缓缓前进,三丈宽的街道上,马车缓缓向前,只发出细细的沙沙声。一缕蓝色裙摆飘出轿门,细纱裹着面目的一名女子端坐在轿子中。 忽而吹来一丝微风,恰好掀起轿中女子面纱一角,细白的下颌线露了半寸,再往上,竟是密密麻麻的黑纹。 正望的出神,晏乐安倏然感到心头莫名一跳,目光与轿中女子撞个正着。那半张脸藏在风里,只一瞬便被落下的面纱遮回去。 四海楼二楼一人凭栏而立, 长街的喧闹、嬉笑都仿佛与他隔绝。 他的目光,紧紧地、无声地凝视着长街中的女子。 无人察觉这暗处的凝望,也无人发现这位娇中公主的真实面目。 周遭人群中却不知是谁开头议论。 “她这个煞星怎么回来了?”晏乐安听见一名男子语气不忿的说。 “听这位兄台的语气,似是对这位乐安公主很是不满?”她装作满怀好奇的样子出口询问。 “她算个什么公主,连个正经封号都没有,就是个妖妃留下的孽种。心肠更是歹毒,小小年纪便敢推二皇子落水,这样的人,就该一辈子青灯古佛,替她和她那妖邪的母亲,好好赎清罪孽。” 愣怔间,所有的记忆顺着这些谩骂被拉回十年前春日夜晚。 “晏乐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推景琰下水?” “小小年纪,心思竟如此歹毒!” “定是你那妖妃母亲教坏了你!皇上,你可要为臣妾和我们可怜琰儿做主啊!” “乐安,为何要推你皇兄?” 春日的夜,湖水边寒意刺骨。 **的二皇子刚被侍卫捞上岸,脸色惨白如纸,人事不省。 皇帝铁青着脸,皇后满眼怨毒。 周围的人,无论是宫妃还是婢女,都将矛头指向了站在湖水旁的晏乐安。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无视了父皇的质问和皇后的谩骂,目光望向人群中的三皇子。 她的同胞兄长,她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信赖依靠之人。 可他只是站在那里,面容冷漠,眼神疏离,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明明上一刻还关切的对着她说:“乐安,别怕,忘记你刚刚看到的一切。哥哥去找人,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说话,等哥哥说好不好?” 她努力的晃脑袋,试图将看到的事情甩出去。她不知道哥哥为何要偷偷推二皇兄落水,也不知为何要这样叮嘱她。 “父皇,是孩儿没看顾好妹妹,让她犯下此等大错,还请父皇饶恕乐安,要罚便罚孩儿一人。”三皇子俯首跪地。 饶是她年纪在小,也知道哥哥拿她当了替罪羊。 她笑了笑,收回目光,认罪认罚。 晏乐安猛地收回回忆,那么多年过去。湖边的寒意、众人的指责、哥哥的冷漠,还是能因为一句轻飘飘的话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 那人说完甩甩衣袖,愤愤离去。 晏乐安含着笑意的唇角落了下来,向不远处递了一个眼神。 既如此,那她便好好坐实这心肠歹毒之名。 劳烦那位公子好好体会一番了。 “一看你就是刚来京城吧。”旁边看热闹的一个人打量了她一眼,随即开口说道。 “这位乐安公主啊,来头可不小。”晏乐安听见这句话瞬间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是十年前那位被处死的贵妃的女儿,传闻贵妃身死前,递给了公主一颗有毒的药丸,想拉着女儿陪葬。幸好五皇子及时发现,救了这位公主,但奈何毒性太强,这位公主年仅六岁就毁容了。两月后,不知因何故被皇上褫夺封号,并以为国祈福的名义送去青禅寺。” “这不,前几日皇帝去青禅寺祈福,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今日才接回京城。” 身为人们口中议论的的晏乐安本人听完都不由自主的感叹一局:“这位乐安公主还真是命运多舛。” “可不吗?” “据说这位公主出生之日,有麒麟祥云现于天际,百鸟朝贺,皆言此乃国运昌隆、仙人降世之吉兆。” 那人说完又感叹了几声,继续说道:“只是……谁又能料到,这祥瑞之女,竟会有一位妖邪的母亲呢?” 妖邪吗?晏乐安虽早已听过无数遍,却还是为世人这短浅的目光而痛心。 当一个朝代需要靠妖邪来安抚百姓心中惶恐,百姓需要靠祥瑞来期待盛世繁华,那这个朝代离颓败又能有多远呢。 “不知姑娘来京城是寻亲还是因其他缘故?”楚瑾偏了偏头,见女子许久未搭话,打开手中扇子开口说道。 “我来寻一人。” 她要寻一人,然后利用他,杀了他。 晏乐安微微侧头,目光掠过他,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语气。 楚瑾上下看了看少女,粗布麻衣,头上未插半支簪钗,连脚上的鞋子都打了补丁。这般装束,怕是他家的下人也不屑于穿。说她认识京中之人,听着只觉是一派胡言。 可少女目光坚定,似是有股不达目的永不屈服的执拗,偏还生了一副极好的面孔,可谓称的上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让人忍不住去信任她。 “何人?” (一些作者的碎碎念。) 关于一些书里的设定。 男主是妥妥的腹黑,做事很狠。女主有双层马甲,不会武功,是一个白切黑,很会装。他们身上都背负着血海深仇,算是两个忍辱负重,互相算计的人最后联合起来报仇雪恨的故事。 前期女主因为误会是真的想杀男主,也动手过,不过没成功,所以一直在装。可能看起来会有点弱,但咱们女主宝宝是聪明人哈。 避免同音字的误会,解释一下,女主叫晏乐(le)安。 最重要的一点 : 结局是He! He! He! 如果大家喜欢这本书的话,可以收藏一下;不喜欢的话也拜托大家轻点骂,拜托拜托。 好了,碎碎念就到这里了。咱们书里见。 第2章 煞神 晏乐安歪头故作懵懂:“公子只解答了我一个疑惑,却已经问了两个问题。” “这样算起来,我着实吃亏。” 楚瑾被她这莫名其妙的计较逗笑了,这世间多的是不公平的事情,若事事计较得失,那不得日日茶饭不思,愁肠百结。 “可姑娘只答了一个。” 不等晏乐安说话,楚瑾便扇起扇子,活脱脱一副混迹戏台子的纨绔公子。 “所以这才叫公平。” 晏乐安说完故意拢了拢衣襟,露出半块带花纹的玉佩,看着他这副样子装作不想过多纠缠的样子,径直要走,连眼角余光都未给他。 楚瑾见她要走,瞥了一眼楼上的人,连忙小跑两步上前拉住晏乐安。 “姑娘别急着走啊,想必姑娘也是刚来京城,这上京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可要想找一个人,那可得费好些功夫。” “鄙人不才,能闭着眼睛说出从东门到西门最近的胡同路,知道哪家老字号的酱肘子最好吃,连哪个犄角旮旯里藏着最好的酒也略有耳闻。” 楚瑾说的头头是道,一脸这上京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没有他不了解的美食美酒。 “找个人,自然也是轻而易举。还望姑娘给在下一个乐善好施的机会,就当我想与姑娘交个朋友的薄礼。” 晏乐安仔细看了看这位公子的穿着,这京城到处都是达官贵人,家中有权有势着数不胜数。 她当然知道他是谁。 她来到上京后,费尽心思也没有想到办法可以见到那人,没想到今日只是看个热闹就让她碰到了救星。 楚瑾,嘉宁候府小公子。 嘉宁候,是因其老嘉宁候,楚瑾的祖父当年南下舍命救先帝,落了终身残疾,陛下感念其恩德,又因其世代战功赫赫,才特以恩赐。 如今到了楚瑾这一代,其父膝下有三儿一女,长子楚昭,长女楚晚宁皆正妻王氏所生。次子楚明,妾室柳氏所生。而楚瑾是嘉宁候醉酒时被一个洗脚婢女爬床所生。 因此,楚瑾出生便不受嘉宁候喜爱,只扔在一个偏僻院落里自生自灭。 楚瑾长大后,更是烟花巷柳,各大赌坊,凡是寻欢作乐之处,无不见他的身影。嘉宁候听闻更是怒骂“逆子”。 偏偏王氏苦口婆心,怜惜孩子,一心阻挠侯爷发怒,对于银两一事,更是从不推辞。 最关键的是,他和萧玄凛是好友。 她来这上京,要寻的人便是萧玄凛。 “镇北王府世子。” 楚瑾听到这个名字一脸不可思议。 这么巧? “你疯了吧,活腻了,去见那个阎王爷。” 他又偷偷往楼上看了一眼,发现哪里早已空无一人。 “公子,你在看什么?” 宴乐安疑惑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扇窗子半开着,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去,隐约能看到屋内模糊的构造轮廓,并无特别。 “哦,没什么。”楚瑾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晏乐安的目光。 “看公子的表现,莫不是真的认识那位世子殿下,公子可有办法带我去见他。”晏乐安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不枉费她辛辛苦苦陪他演了这么久。 “你为何要找他。”楚瑾有了乐趣。 找萧玄凛,这世间除了送死,还有何人会主动找他。 “莫不是也看上了他那张脸?” “不是,我只是觉得他很厉害,而且都说他自幼聪慧,所以我很仰慕他,想见他。” “并不是看上他的脸。” 楚瑾:“我刚声音有这么大吗?” 他只是悄咪咪编排两句罢了。 晏乐安:“有。” 说完还使劲的点了点头。 “无妨,记得替我保密就好。他这个人最忌讳别人说他长的好看了。”楚瑾叮嘱到。 “这么说,你答应带我去见他了。”晏乐安眼睛亮晶晶的,高兴的手舞足蹈。 她怕是根本没听过这位煞神的事迹,楚瑾思索片刻,他今日已经发过一次善心了,日行一善的目标也达成了。 这位姑娘既然非要去送死,他倒乐意送她一程。 “跟着我。” 晏乐安小心翼翼的跟在楚瑾后面,入目是朱红色的大门,屋顶的琉璃瓦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耳边不停传来敲鼓鸣冤的哭泣声。 “这里是大理寺?” “怎么,怕了,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说不定可以保住你这条小命。”楚瑾再次好心提醒。 晏乐安摇了摇头,今天她是一定要见到萧玄凛的,那毒只能撑十年,若十年后没有引子,便会自动失效。 而如今离十年只差一个月,以她如今冒充的身份想要见他一面何其困难,更何况要下毒。 她小跑几步跟上去,尽量忽略那些侍卫打探的目光,顺利的进入大门。 楚瑾把她带到了一个偏殿暗房中,殿台中间一席白衣的男人正在慢条斯理的擦拭一炳剑。 听见他们进来的声音,男人并没有抬头。晏乐安小心翼翼的微微抬眼,便看见男人挥剑就利落地抹掉了地上黑衣人的脖子,温热的血液喷洒在了她的脸上以及衣服上。 晏乐安瞬间被吓的腿软,整个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来不及去擦拭脸上的血迹便发现不远处躺着几具尸首,她强撑着身体,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青天白日,在大理寺里杀人,还能在管制这么严的地方建立暗室,这个人绝对比现在看起来更危险。 她草率了!!! 与台上的人目光对视,他的眼神冰冷刺骨,明明长着一双那么好看的眼神,看的人却直愣愣的发抖。 他把剑扔给一旁的暗卫,黑衣人接过剑瞬间消失。 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下来,晏乐安鼓起勇气,麻溜的摆手摇头:“大人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也绝对不会乱说。” 许久后,声音才悠悠传来:“死人的嘴才最为严实。” “阿凛,小姑娘而已,不如就放过她还一次。”楚瑾看够了戏终于出声。 没安好心,看他那么谈定的样子,分明就是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还带她进来,这明摆着就是要她送死。 怪不得在门口说说不定可以保住她这条小命。 她怎么这么倒霉,想见的是个煞神,不小心碰见的也是个煞神。 “大人,求您放过我吧。我可以发誓,出去后但凡透漏关于今日的半句话,必叫我的生身父亲不得好死,养育我的母亲天打五雷轰。”说着她便连忙举起三根手指一副可以立马发誓的真诚样子。 生命之大,大不过孝道。 大乾向来最注重孝道,她都以孝道起誓了,可见她的诚心。 说完她便立马低下头,静静的等待台上人的判决,短短几分钟,她的生命就这样被人扼住喉咙。 被鲜血染红白衣的男子缓步逼近,未干的血迹顺着衣服流下,落在她的手上,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血液的温度,却仍旧烫的她心慌。 她明显听见了自己心脏彭彭跳的声音,手不自觉的缩了缩。 晦暗的灯光将他的半边脸映在她的面前,绕是长着一张人神共愤的脸,穿着一身通白的白衣,宛如谪仙下凡。但此刻直面他,却活脱脱像是刚刚从深渊里爬出来找人索命的阎王。 晏乐安的心早就被提在了嗓子眼,偏偏那位世子还不出声,就这样盯着她,看的她头皮发麻。 “以孝道起誓,那你可知我曾弑师杀友,与生身父亲更是犹如敌人,孝道在我这里一文不值。”终于,面前的男子出声,但说出的话却又令她头皮发麻。 她怎会不知这位世子殿下的名头。 三岁便能熟读《孙子》《吴子》之属,五岁即能与宿儒辩经,词锋锐利。七岁时,凭三寸不烂之舌,于朝堂之上折辱蛮夷使者,大挫其嚣张气焰。十岁便随父出征,疆场上用兵如神,连下两座敌城,一时声名鹊起。 就连父皇都称赞其:“乃大乾之麒麟儿,栋梁之材也。” 只是不知为何他随父回朝后,心性骤变,竟与镇北王反目,称其是懦夫,镇北王只留朝五日便返回边疆,至此已十年未归。 至于弑师杀友,弑的是她的舅舅,杀的是她的表兄。 她来京城,便是要那些曾经有罪之人伏诛,而萧玄凛便是其中一人。十年前她费尽心思给他下毒,却没想到那毒竟然需要引子才能诱发,她花费了将近十年才找到引子。 可如今,她一来就撞破了此等场面,先保住这条命才是最重要的。 晏乐安眼珠子转了转。 忽然,染血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寒意顺着皮肤渗入骨髓:“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就该...死。” 晏乐安一下子失了重心倒在地上,眼泪顺着苍白的脸奔涌而下。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颤抖的指尖死死扣住衣角。 她恨他,他亲手杀了培育他的恩师,待他如亲弟的兄弟,却可以毫无悔意的说出来。 他凭什么? “阿凛,你怎么回事?”楚瑾走过来悄声在萧玄凛耳边说:“不是你传信让我带她过来的吗?” 萧玄凛垂眸片刻,并未搭理楚瑾。 楚瑾接着说:“小姑娘挺不容易的,喂个哑药,剁了手,便饶了她吧。” 你高贵,你厉害,怎么不给自己喂哑药,把双手双脚都剁了呢。 晏乐安内心悱恻。 “在我这里从未有人活着出去,你不该来京城的。” “怕死吗?”萧玄凛侧身在她耳边,简单又令人恐惧的三个字就这样轻声细语的从他嘴里说出来。 晏乐安知道,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怕,很怕。”她如实回答。 这世间想要活着何其艰难,没有人会不怕死,除非已无未了之事,亦无可牵挂之人。 第3章 救命恩人 可她还有许多未了之事,也有她一直牵挂的人。 她不知他这些年过的好不好,也不知他是否还记得她这个妹妹。 若是今日她无辜惨死,不知他是否会伤心?是否会后悔当年所做之事? 她其实很想见他一面,告诉他,她不怪他,她一直都很想他。 她稍微斜了一下想要缓解已经被压麻的脚,腰间传来几声当啷的响声。 晏乐安恍然大悟,自己这么把这茬给忘了。或许,这个东西可以保她一命。 她当机立断,立马开口: “大人可还记得一年前青石镇乱葬岗深受重伤,被一名女子所救,恢复伤势后走时留下了这枚玉佩。” 晏乐安将玉佩捧在手心,额间碎发早已被汗浸湿,双手也在不停颤抖。 “多大点事儿,瞧给人姑娘吓成什么了。”楚瑾接过玉佩递给萧玄凛。 “这好歹也算是你救命恩人了,不报恩就算了,怎么还能恩将仇报呢。” 萧玄凛手指细细摩擦手里的玉佩,指腹捻过纹路时忽然顿住。唇角慢慢扯出弧度,眼底的目光确是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晏乐安觉得他的笑容完全就是一把开刃的匕首,看着她的目光仿佛是盯着即将到手的猎物,就这样静静的等待她自投罗网。 然后被开膛破肚,死无葬身之地。 “恩人......算个什么东西?” “我当时既受伤严重,这玉佩怕不是你趁我昏迷窃取的。” 萧玄凛的笑容早已消失,垂眸凝视着她:“今日发生的一切怕也是你的计谋。” “谁派你来的,老实交代的话,我还能留你一条全尸。” 晏乐安被这人搞懵了,脾气不好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多疑,全尸,那是赏赐吗?分明就是逼着她去死,根本没给她活的机会。 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想什么计谋,她图什么?一不小心就丢掉这条小命,难不成她是活够了去送命。 当然,除了图他这条命。 “大人明鉴,我只是一名走投无路的女子。三年前阿娘被贼人所害,父亲偏爱哥哥,便留我一人自生自灭。前段时日,父亲想将我卖给一名瘸腿的寡妇当妾室,我只记得母亲说过,宁守孤灯以终老,不做他人别院之棠。这才逃到京城,人人都说京城是这世间最繁华的地方,我便想着在京城或许可以为我阿娘报仇雪恨。” “求大人怜悯,饶我一命。” 萧玄凛似乎有些松动,眼底寒芒微收,低声轻缓:“你口中的贼人是何人?” “当朝钦天监监正张守正的孙子张良。” “为何要见我?” “大人留下的玉佩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用的起的,我在来上京的路上打听了许多人,这才得知大人是玉佩的主人。我只认识大人,也相信大人会看在一丝恩情的份上帮民女一次。” 楚瑾似乎听见了不可思议的事情,大声笑出来:“哈哈哈哈......” “信他,小姑娘,那你怕是信错人喽。” “这全京城谁都可以信,唯独他,人人都巴不得避而远之。”楚瑾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信。” “我信!” 晏乐安说的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大人是个好人,不会和我一个女子计较。 萧玄凛的目光没有任何变化,淡淡的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 “阿乐,我叫张阿乐。” “阿乐......真是个好名字。” 萧玄凛的眼神忽然变得温和,嘴角也带了些许笑意。 “我记得姑娘曾经说过喜桃花,故而那日带的白色面纱上用了桃花的点缀,平时衣物也喜爱桃花做点缀,怎么今日衣袖上用了梅花。” 她疑惑的摇了摇头:“大人是不是记错了,我从未说过我喜桃花,并且那日我戴的面纱是青色。” 她知道他在试探她,那日她自然不会费心去救一个她本来就想杀的人。 只是,当日发现他的还有其他人,为了避免起疑,她不能白天动手。她原本想等到晚上装作他的仇家追来给他一些教训,让他伤势加重些,不致死但也活不久,为此白天还特意下了足量的迷药。没想到,她出去看个热闹的功夫人就跑了,还好她提前藏下了他的玉佩 。 晏乐安又说道:“当日民女与大人也并未说过话。” 萧玄凛似笑非笑:“是吗,我记得我受伤并不严重,昏迷最多一刻钟也该清醒,只是不知为何醒后一直晕晕沉沉,也怕扰了姑娘清闲,便自行离去了。” 晏乐安有点心虚的笑了笑:“可能是大人长期劳累,身体比较虚弱,加上大人本就受伤,难免会觉得困乏。” 萧玄凛神色未变,开口说道:“哦,是吗” “想来是如此的。” 萧玄凛开口说道:“既然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不会恩将仇报。” “守川,将她带回王府。” “是。”守川恭敬的带着晏乐安出去。 男人的话音落地,晏乐安终于长疏一口气,这条命可算保住了。 还没等她停止紧张,男人的话又轻轻的飘来:“若让我发现你骗我,大理寺牢狱一百零八套刑罚,阿乐姑娘便挨个体验一番。” 她刚放下去的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歪头看了一眼地上还没处理尸体和血迹又立马反应过来。 她今日所言句句属实! 那么,就不可能存在欺骗。 “阿凛,今日这行事作风可不像你。” “你以为我会如何?”萧玄凛的眼神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的温和。 “你让我费尽心思接近她,把她带到大理寺,我以为你是对人家姑娘一见倾心,魂牵梦绕。” “可看你今日的表现,分明是想借此恐吓她,让她离开京城,可又为什么把她带回王府?” “孤女,报仇,阿乐,玉佩,黑衣人......这么有趣的一个人,身上藏了这么多疑点,你就不好奇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萧玄凛的眼神变得玩味,将手里的玉佩反复摩擦。 “一个青石镇走投无路的孤女而已,能有什么秘密,估计是没听说过你的名号。只打听了玉佩的主人是谁,想着万一攀上高枝岂不是一飞冲天了。”楚瑾一脸烦躁。 “能有什么秘密?” 萧玄凛语气冷漠:“她不是一般人。” “去查。”萧玄凛递了一个眼神给隐在黑暗中的人。 是猎物还是猎人,唯有入局才可分辨。 爪牙未现前,焉知谁为饵,谁作弓? “你叫守川是吧?” “是。”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不能。” 好冷漠的一个人,晏乐安无奈。 “那我问你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可以吗?” 守川点头。 “王府里有药房吗?” 守川点了点头。 “你家大人有什么忌讳或者特别的爱好吗?比如怕冷或者怕热之类的?” 守川没有理她。 晏乐安也不在自讨没趣,这人戒备心可真重。 我又不会害他, 顶多也就害害他主子。 晏乐安坐在马车里扶额思考,按理说中了冰玉散,应当是畏冷的。 可萧玄凛身上那件月白锦袍,料子虽上乘,却并不厚实,领口袖口甚至还松着几分,放在夏日也可穿的,更如今是春日,还尚带凉意。 到底是根本未中毒还是因为没有引子毒性已经快褪去? 她烦躁的叹息一声,又忽而打气精神。 以防万一她还是得抓紧让萧玄凛喝下冰玉散的引子。 可一想起来那人冷冰冰的样子,还有那染血的白衣,她又忍不住发颤。 晏乐安自从那天被带到镇北王府后就一直呆在一个偏僻院落,萧玄凛不仅是王府的世子也是当朝大理寺卿,公务繁忙,极少回来。 不过她这几天也没闲着,毕竟她一个外来投奔着,借着一份恩情暂时得到萧玄凛的垂怜。 自然也得好好打听一下王府的情况,不然万一不小心碰到逆鳞,她这颗脑袋怕是又要保不住了。 毕竟这镇北王府的世子是一位阴晴不定的人,她算是见识到了。 镇北王府的情况说起来也十分简单,王爷萧逸和当朝陛下是挚交好友。十年前,边关告急,为保家国,镇北王请缨出征。只是两国交战期间,其王妃亡故。回京后,与其子关系恶化,自此长守边关,十载未曾归京。 “还有吗?比如一些世子的爱好,他爱吃的食物,讨厌的东西,亦或者他有什么别人不能触碰的逆鳞?” 晏乐安拉着王府里的一位洒扫婢女想要坐下来悄咪咪的打听:“姑娘,这不合规矩。” 银月连忙抽回手,屈膝行礼:“奴婢是下人,王府规则森严,若是被人瞧见,定会责罚奴婢。” 银月说话时怯生生的,刚刚被握住的手指有这厚厚的茧,一看就是个常年干粗活的人。 晏乐安实在不太理解这些达官贵人家的规矩,但碍于人家一再拒绝,也不在勉强。如果因为她坏了规矩,害别人受罚,她估计好几日都无法安寝:“你如果不嫌累,站着给我讲讲也行。” “奴婢不累,只是……这府内不许讨论主人家的事。”银月的眼神不自主的看向门外。 “哎呀,不碍事的,闲聊两句而已。” 银月短暂思考了一会儿刚要开口,阿乐就听见一股带着冷意的声音传来:“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不是更清楚。” 门外的萧玄凛穿着一身墨黑色的锦袍,不在是初见时的白衣。腰间还配带了一枚麒麟玉佩,仔细观察会发现玉佩呈弯月形,其上面还雕刻这一半麒麟,这枚玉佩应当是一对的。 晏乐安看到的入神,全然忘记了这玉佩的主人正站在门外直勾勾的看着她。 “怎么不说话。” 他的声音再度传来,明明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惊得晏乐安手一松,下意识看向他。 待她再回神,却发现银月早已屈膝行礼后,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屋外,动作利落得就像从未在这屋子里停留过。 晏乐安望着空荡荡的位置,一时有些怔忡,还没等她缓过神,萧玄凛高大的身影已跨进门槛,身上凛冽的气息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 。 她连忙摆出个行礼的姿势,只是实在难看,半点京城闺阁姑娘的礼仪都没有。 当然了,她是装的。她扮演的可是一个爹不疼娘去世的可怜女子,自是无人教她这些的。 “大人,阿乐只是想要多了解一下您。毕竟大人是阿乐在这京城认识的第一个人,还不计前嫌让阿乐有了安身之所。” 晏乐安一脸真诚,嘴角噙着笑容,脸上的两颗梨涡浅浅凹陷,配上那双单纯无辜的眼睛,活脱脱像一只富贵人家精心豢养的小猫。 萧玄凛缓缓走进,在靠近她的时候忽然轻笑出声,笑声带有一丝戏谑:“楚瑾在你这里算是死人吗?” 该死的,这人要不要这么会找漏洞。 她那不过是随口应景的说辞罢了。 晏乐安接着刚才的语气,柔柔的出声:“可阿乐只记得大人了,毕竟有大人在的地方,阿乐的眼里实在看不进去别人。” 她笑的毫不虚假,她可不就只能看得见他吗?毕竟,她就是为他而来的。 “阿乐姑娘这双眼睛生的真妙,笑着动人,哭起来是不是也十分惹人怜惜。” “只是不知,这笑到底是带了蜜,还是藏着刀?” 晏乐安心中一紧,面色一变,瞬间将委屈演绎的真切。 “大人说笑了,阿乐只是看见大人就心花怒放,心情愉悦了,自然就爱笑。” 她当然是吓得,这人这么可怕。杀人不见血,她哪敢摆脸给人家看,更别说她还在他家白吃白住,还想下毒害他呢,可不得想着法儿先讨好人家。 毕竟,动动脸笑一笑又算不上什么难事。 “你究竟是谁?”萧玄凛不在试探,似乎失去了耐心,语气冷淡的询问。 “大人何出此言?阿乐早已解释过,我就是一个母亲离世,父亲厌恶的孤苦无依的弱女子,若不是大人收留,恐怕早就流落街头了。” 晏乐安说着说着抬起衣袖去擦拭眼角的泪水。 萧玄凛也注意到了,女子原本笑吟吟的眼睛此刻泪眼朦胧,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不自觉的想起后院里那株被霜打过的白梅。 晏乐安擦完眼泪又开始补充,生怕萧玄凛误会她:“大人,阿乐真的没有隐瞒什么,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萧玄凛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样子,心中暗暗冷笑,这个女子,还真是倔强。 不过,他并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等着她自己露出马脚。 “想知道什么。” 晏乐安被他的话怔了一下,又立马反应过来,他是在让她继续刚才的问题。 她有点不好意思,嘴角又强硬扯出弧度,这样苦笑不得的样子,看起来真是难看极了。 “大人,你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或者爱吃的菜。”阿乐吞吞吐吐终于说了出来。 “有求与我?”萧玄凛一下就猜出了她的心思, “大人可真聪明,阿乐确实有事想求。” “说说看,什么事?” “我想知道前礼部侍郎李工的事情。” 萧玄凛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釉面,壶嘴倾斜的刹那,动作却陡然凝滞。 空气瞬间凝固,阿乐敏锐捕捉到他指尖微不可察的颤意,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只见萧玄凛垂眸盯着壶嘴将倾未倾的茶水,喉结缓缓滚动,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阴影。 不过呼吸间,鎏金壶嘴又重新倾泻出茶流,涟漪在杯中荡开,仿佛方才的停顿只是错觉。 萧玄凛:“为何想知道?” 晏乐安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恨意,缓缓说出口:“因为我想了解大人,也不相信大人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毕竟那时的大人也不过是个孩童而已。” 她确实有所怀疑,舅舅常说自己收了个好弟子,秉性良善,聪慧敏捷。 她幼时在宫中也时常听说镇北王府世子常年开粮救济穷苦人,甚至会为了一个毫不相识的百姓 ,跪求镇北王三天三夜,只为求他上奏朝廷还有冤着一个公道。 所以这样的一个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弑师杀友。 所以当年她匆忙下了毒药之后,也一直在查事情的真相,可她终究太过于自信。 在这皇朝之下,一个事情的真相有太多人掩盖,她一人的力气实在太小,小到翻不起任何波澜。 萧玄凛面色不变:“世人都信,阿乐姑娘又何必多次一问。” 晏乐安:“世人都信,但我不信。” 她低头又补充道:“更何况世人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真正的分辨清楚。” “可若事实的真相就是如此呢?你所听到的就是真相。” “大人,我~。”晏乐安的话被萧玄凛打断。 “奉劝一句,安心做自己的事情,管的太多,容易死。” “不过,阿乐姑娘若是真活够了,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她早就活够了,可她还要还母妃,外祖,舅舅,表兄一个真相,一个公道。 苟延残喘至今,面对仇人却只能虚与委蛇。 她征征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俯首请罪:“阿乐错了,还请大人看在阿乐不懂规矩的份上,饶恕阿乐一次。” 芸娘曾经说过,无论什么时候,保住性命永远是最重要的,哪怕这件事情的是非对错还并无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