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潮湿》 第1章 第 1 章 联盟147年,秋 凌晨,IAC联盟首都工业区码头仓库,忙碌的声响在宁静的夜里特别明显。 一群本该下班休息的仓管开启仓库大门,货运机器人正将一箱又一箱的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原料装车。 “斑斓,发现什么了?”耳朵里的联络机传出队友的声音,被唤作斑斓的人将身形隐藏在集装箱后,动作轻柔地调整夜视仪上的旋钮。 随着她的动作,夜视仪出现了一道道晦涩难懂的参数,斑斓在耳麦上轻敲三下,示意静默,联络器不再出现声音。 很快,仓管们把连夜运送过来的货物装好,开走货车。 “发现异常。”斑斓指尖飞快地在手腕上的智能跃动,把一串串数据输送给队友,“标记溯元。” 斑斓转身一闪,宛如鬼魅,潜行在夜色之中。 清晨,IAC联盟首都。 一阵风吹过,黄绿的树叶簌簌飘落,“联盟一中”四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IAC联盟经历了多次民族融合和思想解放,此时已是综合实力最强的联盟之一,联盟一中更是坐拥IAC联盟最好的教育资源。 开学第一天,教务处忙得不可开交,打印机快速地吐出一张教材申领表后,脑袋反光的教导主任在表格签上自己的名字,交代道:“按照上面写的流程,去领取校服和教材。” “谢谢老师。” 笔直站在办公桌旁边等待的女生接过申领表,道谢后转身离开。 联盟一中有一条严格的规定——学生在校期间必须穿校服,违者给予警告。因此顾一穿着便服在校园里穿梭,难免会引起其他学生的侧目。 校服仓库的管理员利落地在申领表签好字,笑着将校服递给顾一:“同学你是新生吗?长得真俊啊。” “谢谢阿姨。”顾一接过校服,一边检查码数一边说:“我是高二的听讲生。” 阿姨惊讶地看着她:“哎呀,申请来一中听讲可不容易。” 顾一笑笑:“还好。” 一路上都在被迫接受其他人注目礼,顾一懒得洗校服,直接在卫生间换好出来。镜子里的人面容姣好,半垂着眼眸,神情淡然,头发的长度刚好碰到肩膀,白色的校服衬衫不大不小刚刚好,显得整个人青春靓丽。 蓝色的裙子下摆扫过膝盖,顾一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裙子有点短。 裙子是过膝裙,但顾一的身高已经超过了联盟一中女生的平均值,甚至可以与一部分男生的身高持平,就连配套的校服裤也穿成了七分裤。 正准备找仓库管理员换更大的码数,外面突然传来女生的怒吼:“顶你个肺,系啊,呢个世界上真系冇第二个人好似你咁扑街?!” 顾一没听懂,但听着语气也不像是什么好话,现在是上课时间,按理说这里不应该会有学生,于是她探出半颗头观察外面的情况。 “对唔住,家姐,寻晚我唔是有心?。” 长得很清纯的女生委屈地捉着校服衬衫的下摆,豆大的眼泪沿着通红的脸颊滚落,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心疼。 顾一看了一眼女生校服上别着的学生铭牌——高二(1)班程嘉怡。 虽然偷听别人说话这事儿不道德,但奈何自己听不懂,于是顾一毫无负罪感地站出来继续看戏。 “扮嘢。”女生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却看见厕所门口站着的顾一,脱口而出:“望咩望!” 这会儿顾一倒是看清对方的铭牌——高二(1)班程嘉琪,脑海里瞬间涌现出关于IAC联盟南城大佬程正洪的花边新闻。 比如有四房姨太太、原配的意外死亡、根据风水设立赌场…… 意识自己刚刚讲的是方言,对方听不懂,程嘉琪便懒得理顾一,丢下程嘉怡大步离开。 程嘉怡无助地站在原地,不停地用手背抹脸上的泪水,顾一从书包里摸出包纸巾递到她眼前。 “谢谢……” 顾一垂眸看着那张满是泪痕的脸,缓缓说道:“你吸引人注意的方法太低级。” “你...在说什么,谢谢你的纸巾。”程嘉怡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仪表,冲顾一温柔地笑笑。 “没什么。”顾一越过程嘉怡,去找自己的教室去了:“再见。” 望着挺拔的背影逐渐远去,程嘉怡瞬间收起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眼神里布满了化不开的阴云。 顾一跟着班主任蔡云身后,回想刚刚的闹剧——在程嘉琪看不到的地方,程嘉怡的眼神如淬毒的刀刃,透着阴冷。 她仔细地琢磨,发现那种眼神不是针对程嘉琪的,而是对着自己的,像是坏了她什么好事。 走进高二(6)班的教室,全班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讲台旁这个高大的女生身上,顾一不太喜欢被一大群人看着的感觉。 “大家好,我叫顾一……” 自我介绍被巨大的开门声打断,顾一微微侧目,来者正是程嘉琪,并且对方的脸色臭得不行,说话的语气也充满了火药味。 “蔡老师,我申请转来你班了,我坐哪里?” 相当标准的普通话,顾一感谢她把全班人的注意力吸引走了,目光不自觉落在程嘉琪的铭牌上,上面的数字1不知何时变成了6。 蔡老师明显愣了一下,往讲台下扫视,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低着头,并不希望对上视线,她收回视线,推了下鼻梁上的高度数眼镜,说:“你和这位新同学一起坐吧。” 顾一能感觉到全班人都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看来这位程小姐很不好惹。 程嘉琪背着书包大步流星走到顾一面前,伸出右手:“你好新同桌,我叫程嘉琪。” “顾一,一二三的一。”顾一伸手握了一下:“来自M国的听讲生。” “不带铭牌要写一千字检讨。”程嘉琪盯着她的脸,火气肉眼可见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嘴角勾了起来:“刚才忘了说,你最好把看到的都忘了。” “是吗?”顾一似乎听过很多这类相似的话,脸上波澜不惊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是又怎么样?” 刚见面就火药味十足,蔡云开始后悔刚刚的决定,在一旁当和事佬:“好了,不要吵,回座位上。” 等两人在座位上坐好,蔡云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开始新学期的班会,程嘉琪听得犯困,左手支在课桌上撑着脸,侧脸打量着旁边坐姿板正,聚精会神听班会的顾一,心想:真是个奇怪的交换生,这么无聊的班会都听得津津有味。 “你看够了吗?”对方探寻的目光太过直白,顾一侧头压着声音质问。 “没有。”仿佛是对上频道一样,程嘉琪甚至凑到顾一面前,挑衅道:“怎么?你看我笑话就行,我看你就不行?” 顾一往后退了点,拉开两人的距离,面无表情道:“这是什么新型恶心人的方法吗?” “......按照学校要求,明天正式开始开学考,同学们今晚要好好复习。”话音刚落,教室的哀嚎此起彼伏,蔡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合上笔记本:“好了,下课。” 离开时,蔡云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瞟过顾一,她觉得这个学生总是半垂着眼,周身仿佛建立了一堵无形的墙,难以靠近。 千人千面,或许这个学生的性格就是这样。 开学考一眨眼就过去了,一中的老师效率很高,贴着成绩排名的告示栏前人头汹涌,叽叽喳喳地吵着。 顾一坐在座位上没有动,上节课数学老师留下的一道题作为课后拓展,不强求大家解,但她画满了两张草稿纸也没有解出来,而且她还有个习惯,思考时喜欢把两条眉毛拧成麻花,并且还要不停地转手上的笔,指尖上的笔都快转出残影时,身旁的程嘉琪突然啧笑一声。 “顾第一还没解出题啊?” “假期是用来放松的,开学考很多人都没有完全发挥实力,我拿第一纯属运气好。”面对阴阳怪气,顾一头也没抬,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好运姐,你要不看看教室外面的走廊?” 指尖的圆珠笔啪唧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出去,顾一弯腰探头去捡,起身时后脑勺还撞到抽屉,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顾一捂着后脑勺有些无奈地看着程嘉琪,水灵灵的眼里写着大大的不解,程嘉琪被她看得说不出话来,双手捧着她的脸转了个角度。 从第一次见面起顾一就留意到程嘉琪吃软不吃硬,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所以她有的时候实在受不了程嘉琪的阴阳怪气,就学着程嘉怡的模样反击。 很多人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假装路过,还有一小部分直接在站窗外,顾一一眼就看到藏在人群里的程嘉怡脸色不太好,其他人的视线无一例外都落在顾一身上,见顾一看过来还吹了声口哨。 顾一疑惑道:“我是动物园里的什么动物吗?” “大概是美丽的母猩猩。” “真是令人伤心的比喻。” 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题目上,但脸上的钝痛让她不得不重新放下手中的笔——程嘉琪正掐着她的脸。 顾一满脸写着“你干嘛?” “同桌一场,别怪我没提醒你,在这里要小心一些人。”程嘉琪松开手,顾一脸上立马红了一小块。 顾一当然明白程嘉琪的意思,她点点头:“明白,我愿意一辈子伺候程小姐,哪怕是妾。” “再提那个发瘟新闻,我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程嘉琪瞪了一眼在一本正经地幸灾乐祸的顾一,拿起运动服:“走了,去上体育课。” 最近一些闲得蛋疼的营销号在预测□□大佬程正洪未来的孙女婿是谁,程嘉琪首当其冲被拿来开唰,网络上的视频一个比一个离谱,顾一刷到后转发给程嘉琪。 顾一:婚期是什么时候?[玫瑰] 程嘉琪:滚。 以及被顾一撞见和程嘉怡的吵架也是因为宴会上程嘉怡像没长眼睛一样,红酒泼了程嘉琪一身,还一口一个“家姐对唔起”“家姐我唔是有心?”“家姐……” 娇滴滴的语气加上欲哭不哭的表情当场把程嘉琪恶心得够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拽着程嘉怡纤细的胳膊把她扔进室外的泳池里。 “晦气。” 当然这事儿也被潜入宴会的狗仔拍到,当晚就上了头条热搜,她也因此被程正洪骂了一顿。 程嘉琪觉得喜欢用下半身思考的种马长辈和他们的后代们只要不恶心到自己,还是能和平相处的,但总有粉肠喜欢在她的雷池里扫雷,并且媒体最爱看她家的破事,只能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所以当事人转述时,顾一忍不住说:“你需要去跨个火盆。” “最近真是喝水都塞牙。”两人趁体育老师不注意,偷偷溜到小卖部摸鱼,程嘉琪盯着冰柜里的琳琅满目的商品麻木地说道:“是该找到点碌柚叶洗澡了。” 冰柜的门一打开,凉丝丝的冷气钻进毛孔里,程嘉琪指着里面的饮料问道:“喝什么?我请客。” “矿泉水就行。” 顾一俯身拿起放在最下层的水,不给程嘉琪请客的机会,迅速扫码结账后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食指和无名指上的银色素戒在阳光下闪了闪。 “这是对戒吧?食指的这枚戒指好像不太合适......”程嘉琪看着戒指随着顾一的喝水动作滑到指节:“太大了。” “男款的确实大了点。”顾一抬起戴着戒指的左手,把松动的戒指重新推到手指尽头,扬起手在程嘉琪眼前晃晃:“听说对戒这样戴寓意着招财进宝、平安幸福。” “迷信。”程嘉琪盘着手与顾一并肩走在校园里,找了个理由:“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到那天我送你一对合适的。” “我已经很久没过生日了,以后也不打算过。” “过不过是你的事,送什么礼物是我的事。”程嘉琪霸道地回应,但还是疑惑地追问:“为什么?” “对着一块蛋糕许愿,迷信。” 被自己扔出去的回旋镖打中,程嘉琪“切”一声翻了个白眼。 手腕上的智能手环按时震动起来,顾一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药盒,倒出一颗白色的胶囊送进嘴里。 这些天程嘉琪总能看见顾一在智能手环的提醒下吃药,看对方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看着程嘉琪疑惑,想问又十分纠结的样子,顾一“啰”了一声:“维生素,你要吃吗?” “我不......” 余光里一个高速旋转的物体急速地朝两人飞来,顾一猛地推了一把程嘉琪,物体擦着她的鼻尖扫过砸中一旁的桂花树! 头顶的树叶簌簌地响了起来,视线被漫天的金黄遮挡,顾一站在树下淋了一身桂花雨,幽郁的花香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 男生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足球,面无表情地看着发丝挂着桂花的顾一,不咸不淡地开口:“不好意思。” 语气里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的味道,周身散发着冻死人不偿命,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的冷空气,脸很好看。 这是顾一对眼前这个男生的第一印象,随后指尖传来异样的炙热把她思绪拉了回来,顾一悄无声息地把压在舌尖下的胶囊咽了下去。 联盟一中有部分学生的校服是量身定制的,用料和版型跟普通学生的校服完全不在一个档次,款式简单的运动服愣是被面前这个人穿出了高奢感,体育课不用佩戴铭牌,顾一无法得知这个男生的信息,气氛一时僵住,旁边的花坛突然传来程嘉琪的爆粗:“叼你阿妈个嗨!唔识踢ball学咩人踢ball啊!” 男生的眉头明显皱了一下,顾一赶紧跑到花坛里把人扶起来,程嘉琪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顾一身上,因为骂得太起劲牵扯到磕到的地方,痛得龇牙咧嘴:“我个八月十五好嘿痛啊!” 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顾一克制住捂她嘴的不礼貌举动,不动声色地观察男生的反应。 对上男生漠然的眼睛时,程嘉琪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嘴里的粤韵风华戛然而止,小声嘀咕了一句:“陆衍?” “陆大少让你捡球也太墨迹了吧!”一个男生从陆衍背后蹿了出来,手臂一下勾住他的脖子,拽得陆衍前倾了下,随后抬眸发现互相搀扶着的两个女生,笑嘻嘻打招呼:“哈喽啊,程嘉琪。” 见状,程嘉琪立马直起腰,微微侧身挡在顾一面前,皮笑肉不笑道:“你们好。” 男生忽略程嘉琪的阻挡,目光直勾勾看向站在后方的顾一:“你就是顾同学吧,你好我是江以序,我们见过。” 顾一努力回想来到IAC联盟后见过的人,问道:“我们在哪里见过?” 江以序眉眼弯弯,“当然是在成绩榜上呀。” 顾一:“……” 留意到程嘉琪后背微微绷直的模样,顾一冲两人礼貌点头:“江同学,你好。” “不要那么见外嘛,叫我江以序就好。”江以序竖起拇指指向自己,俊朗的五官和自来熟的性格特别招人好感。 江以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程嘉琪先一步开口:“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被人堵住话头江以序不气也不恼,甚至往旁边退了几步,大度地把路让出来,程嘉琪不容分说地拉着顾一迅速离开这个地方。 下一秒江以序的手臂被人拍开,紧接着胸口被足球狠狠地砸中,陆衍拍拍手上的灰,冷冷道:“这么大的门框都踢不进去。” “哎呀,一时失误,一时失误。”面对好兄弟的挖苦,江以序抱着球嬉皮笑脸道:“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无聊。”陆衍对江以序这种吸引人注意的小学生行为嗤之以鼻,冷嘲热讽道:“考试时有这么好的文采,你家请的国学大师也不至于每天长吁短叹。”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江以序早就对陆衍的挖苦免疫了,足球在他指尖上转呀转:“我赞美的可是被球砸下来的桂花,这叫触景生情。” “联盟文学坛的未来就靠你了,生情哥。” “你还好意思说,你和祁筝一个经常请假,一个时不时出国去见未婚妻,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学校。”江以序一脚踢出,足球犹如出膛的炮弹般飞射着向着球门呼啸而去,委屈控诉道:“每天面对着这些花呀草呀,我的绝望你们不懂!” “确实不懂。” “我不管,今晚祁筝回来,你俩必须为我包场,好好抚慰我受伤的小心灵。” “不去。” “为什么?” “没空。” “我靠,你明明闲得很。” 程嘉琪拉着顾一越走越快,直到走到看不见那两人的地方才松开顾一的手,靠在绿化树上大口喘气:“还好跑得快,没想到那两个人居然在学校。” “你好像很忌惮那两个人。”顾一看出了程嘉琪的不寻常,开口问道。 “一班的陆衍和江以序。”程嘉琪没有否认,认真地看着顾一:“你还记得我上午跟你说过什么吗?” “忘了。” 程嘉琪想吐血,恨铁不成钢地说:“在这里要小心一些人,说具体点就是见到一些气质特别出众的人有多远离多远,也不要去打招呼。” “为什么?” “你知道盛兴集团吗?那个冷冰冰的男生叫陆衍,是盛兴集团董事长的独孙。” “你是说产业遍布全IAC联盟的盛兴?”顾一早在M国时就听说过盛兴集团的大名,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遇上。 程嘉琪点头,表情严肃:“而那个笑嘻嘻、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江以序是学校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顾一拍拍程嘉琪的肩膀,宽慰道:“你多虑了,我这个平民很难和他们扯上关系。” “可惜你长了副好皮囊。”程嘉琪踮脚捏住顾一的下巴,说:“有些人总有办法让你扯上关系,在一切还没发生前,听我的。” 顾一拂开在她脸上为非作歹的手,问道:“以前是发生过什么事吗?” “几年前晚修下课,一个品学兼优的学姐被迷晕后,光着身子被扔到了学校门口。” 顾一微微皱眉,“查出来是谁干的吗?” “查不出来,这件事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不了了之。”程嘉怡摇头,但眼神却另有所指,压着声音:“有些少爷小姐以践踏普通人的自尊为乐。” “他们干的?” 此言一出,顾一荣获一个脑瓜蹦,程嘉琪叉着腰说:“谁说是陆衍和江以序了,他们可不屑于做这些事儿,我只是给你个警告,想哪儿去了?”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出自李清照《鹧鸪天·桂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你居然实名发帖避雷陆衍!”程嘉琪拿着手机冲到顾一面前,“你疯了!” 刚好写完最后一道填空题,顾一抬起头看向程嘉琪,“你不是说要离他们远一点吗?” “那也不至于发帖啊!笨蛋!” “我觉得提醒一下其他同学会好一点。” “好好好,你人美心善!”程嘉琪快要气疯了,她把手机屏幕转向顾一,“你猜猜为什么回复你的都是匿名账号?” “为什么?” “当然是不想被发现啊!” “陆衍知道了会来报复我吗?” 这倒是把程嘉琪问住了,她想了想,“不知道,毕竟是校董的孙子,没有人会这么胆大包天。” “他昨天踢球差点踢到我们,又没有道歉,这是事实。”顾一耸耸肩,继续说:“我又没在帖子里造谣他,只是实话实说。” 程嘉琪:……我被你说服了。 联盟一中为学生不被外界干扰,特意把校址选在郊区,但依然扛不住学子们迫切想回家的心。放学铃一响,折叠在教学楼里的学生倾巢而出,恢宏的校门口瞬间被挤得水泄不通。 程嘉琪双手一撑坐在课桌上俯瞰:“真是有够离谱的。”然后转头看向一旁慢条斯理地整理课本的顾一,说:“其他人恨不得一下课就瞬移到家,你倒好,悠哉悠哉的。”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而且校门口堵成这样,急也没用。”顾一拉上书包拉链,两条肩带分别搭在左右肩上,“你有车,还不走吗?” “今天爷爷安排了司机。” IAC联盟法律规定年满十六周岁就可以考驾照,所以一中的很多学生都会开车上下学,为此,学校还专门拨款修了一个地下停车场给学生停车。 现在还隐约能听到那些从原始人时期开始打工也买不起的超跑发出的声浪,顾一对这种无感,觉得不如她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自行车。 “不想回家,回家除了练琴、练琴还是练琴。”程嘉琪一想到那个不苟言笑的钢琴教授就满头黑线:“再怎么练我也不会变成芬达。” “芬达是饮料。” “管他是芬达还是美年达,总之我不想回家。” 夕阳西下,橘黄的光落在脸上,程嘉琪挽住顾一垂在身侧的手臂往门口走去,突然灵光一闪:“你今晚有什么计划?” 顾一把手抽出来,“打工、复习然后睡觉。” “好无聊的夜生活。” “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很无趣的人。”顾一从自行车棚推出一辆古董单车,校服外套的袖子绑在腰间防止走光,一脚踩着踏板,一脚支在地上:“上车,教学楼离校门口有点远,我载你过去。” “高龄自行车,不会散架吧?”程嘉琪一边吐槽一边小心翼翼地坐上去:“你的车技行不行的?”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顾一一脚将自行车蹬出去老远,跟火箭起飞似的,吓得程嘉琪紧紧搂着顾一的腰,几乎是同时自行车猛地刹停,程嘉琪“咚”地撞上顾一的后背。 “你抓自行车座垫,别搂腰,很痒。” 闻言,程嘉琪狡诈地笑了下,双腿悬空地晃悠:“我好像发现你的弱点了。” 萧瑟的秋风里,程嘉怡站在黑色的保姆车旁倔强地等待着,一旁西装革履的司机在不停地劝道:“小姐,外面冷,回车里等吧。” “可能姐姐的老师拖堂了,我再等等。”程嘉怡眉眼弯弯,小鹿一样的眼睛实在惹人怜爱:“毕竟我们是一家人,妹妹不会丢下姐姐。” 如天鹅绒一样软的声音扫过耳膜,司机心中仿佛淌出一股暖流:“那我陪您一起等小姐出来。” 远远地,程嘉怡看见一个点由远及近摇摇晃晃地向她移动,眼里的高光挡也挡不住,她高兴地向前走了两步举起手臂挥了挥。 很快,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看到程嘉琪手指不安分地在顾一腰间乱摸,惹得顾一一边笑得发抖还要一边努力稳住自行车。 有说有笑的画面惹得程嘉怡眼神暗了暗,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恨意。 “姐姐和她的关系真好啊。”程嘉怡扬起得体的笑容,整个人的散发的气质如同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羊羔,她走到程嘉琪面前,脸上的笑容不改:“时候不早了,爷爷还等我们回家吃饭呢。” “少拿爷爷压我,你算哪根葱。”程嘉琪眼眸垂了下来看她,周围的气温瞬间降了几度,冻得顾一打哆嗦。 程嘉怡迎着程嘉琪带刺的话语不卑不亢道:“姐姐,我没有拿爷爷压你,是爷爷定下的规矩——每天五点放学六点准时到家,我们已经晚了。” “有完没完?”程嘉琪翻了个大白眼,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居高临下地看着程嘉怡:“麻烦告诉爷爷,今晚我不回去了。” 程嘉怡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甜美笑容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什么?” “顾一让我今晚去她家睡。” 此话一出犹如平地惊雷,程嘉怡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在一旁看戏吃瓜的顾一更是五雷轰顶。 我什么时候说过? 多说无益,程嘉怡只能目送着程嘉琪坐在自行车后座缓缓离开,藏在袖子下的手攥成拳,司机小心翼翼地开口:“那......小姐我们回去吧?” 程嘉怡转身抬手抹了一下泛红的眼尾,长长的睫毛已经被泪水粘成密密麻麻的一小撮,她依然保持微笑:“嗯......麻烦你了。” 秋风吹在脸上,短暂的自由让程嘉琪十分亢奋,她高高地举起双臂:“再快点!再快点!” “大小姐,老奴尽力了。”顾一加快脚上的速度,无它,打工快迟到了! “那是因为你的自行车太破了!”程嘉琪在风中大喊:“改天换辆新的吧!” “不换新的是因为我不想吗?” “刷我的卡。” 这个世界果然是个巨大的王总好。 “你慢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出了校门是一个很长的斜坡,自行车以俯冲的姿态窜了出去,而且顾一一点刹车都没拉,程嘉琪吓得双手抱住顾一的腰,上半身紧紧贴着顾一后背,发出像被车碾过的猴子尖叫声,附近的学生纷纷看过来,连带在路上等红灯的江以序也忍不住降下车窗看热闹。 “真有意思。” 副驾上的陆衍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继续玩手机:“幼稚。” “这叫青春洋溢好吧。”江以序望着路口远去的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摔断腿被送去医院,我会专门去定个花圈送你。” “兄弟,你好狠的心。”江以序故作被伤到的姿态,陆衍没理他,正好绿灯亮起,江以序一脚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一小时后自行车稳稳停在市中心的大型购物商城的地下停车场里,程嘉琪立马捂着明显运动过度的心脏,抖着腿从车上下来,这一路上不是俯冲就是漂移,从小到大连玩过山车都要选窝囊版的程嘉琪哪里尝试过这么刺激的玩法。 等魂终于从后面追上了时,程嘉琪环顾四周:“嗯?” 顾一解释道:“市中心大型商场的地下。” “我知道,我家控股的。” “有钱人真讨厌。”顾一锁好自行车,吐槽了一句。 程嘉琪跟在顾一身后,问道:“听讲生不是有补贴吗?为什么还要来打工?” “首都的物价太高了,补贴只够维持一日三餐。” “你父母不给你生活费吗?” “他们去世很久了。” “抱歉……”程嘉琪偷偷地看着顾一,心想:我真该死啊。 “没事。” 顾一带着程嘉琪推开一旁的门走了进去,经过九转十八弯的员工通道后终于来到一间小小的房间,里面挂着各种各样风格夸张的裙装。 十五分钟后程嘉琪压着声音非常羞耻地开口:“你没跟我说你打工的地方是女仆咖啡店啊!?” “你没问。”顾一无辜地看着程嘉琪,脑袋上的猫耳朵动了动:“而且是你硬要跟来的。” “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程嘉琪垂死挣扎,试图用金钱收买:“我付你三倍工资。” “我讨生活是有尊严的,不吃白食。”顾一推着程嘉琪的肩往门口走去,微笑道:“该上班了。” 被迫站在门口卖萌招揽客人,程嘉琪觉得自己的脸皮碎了一地,羞耻地开口:“你不是讨厌被别人看吗?” 顾一耸肩,回答:“穷让人克服一切。” 目睹全程的店长姐姐憋着笑,拿出手机对着门口正在营业的两人疯狂地拍拍拍,路过的人恨不得把头转过一百八十度看她们,程嘉琪都快把手里的托盘掰碎了。 顾一见她这副模样,给程嘉琪立了今日人设——傲娇暴躁狸花猫,她拍拍程嘉琪的肩膀,说:“程猫猫,招揽客人记得要保持微笑~” “笑你个死人头,我进去了!”程嘉琪转身往店里面走去,整个人像只熟透的虾。 “小姐姐,要进来撸猫吗?”顾一与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对视上,眉眼弯弯,猫耳朵也适时地动了动:“我们还提供咖啡哦。” 女生感觉心脏受到十万点暴击,脸立刻红了,用力地点头后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能和你合照吗?” “当然可以。” 因为身高有一米七三,为了照顾客人的感受,顾一稍微弯下膝盖,双手背在身后,下巴搁在女生伸出的手掌上,右脸与女生左脸轻轻相贴,完全一副漂亮猫咪在线贴贴的样子,女生瞬间觉得心脏又遭受到十万点暴击,心脏砰砰乱跳,脚步轻浮地走进店里点单。 店长忙碌的同时越发觉得当初无视顾一的身高让她来上班是个正确的选择,这拉客能力,这不容置疑的容貌,一天的客流量顶以前一个月的客流量,简直是招财猫啊! 程嘉琪躲在角落面壁,羞耻心让她想找个纸壳子钻进去,感觉有人扯了扯身后的尾巴,程嘉琪没好气地回过头:“什么事?” 一个大概只有**岁的小女孩仰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程嘉琪:“姐姐你好,可以给我的清爽茉莉美味橙汁施个魔法吗?” 无法拒绝萌物的程嘉琪拿出店里准备的道具——魔法杖,念着让人羞耻的魔咒,女孩举起右手的智能儿童手表,手表里的特效挂在脸上,显得特别可爱,女孩兴高采烈地拍了好几张,边拍边夸:“谢谢姐姐,姐姐好漂亮,姐姐好可爱!” 把程嘉琪夸得都不好意思了,女孩牵起程嘉琪的手,学着动画片里的王子,优雅地行了个绅士礼,在手背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笑容天真烂漫:“姐姐我下次再来找你玩,要等我哦。” 程嘉琪的脸瞬间变得粉红,伸出尾指羞耻道:“拉......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目送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离开,顾一幽幽飘到程嘉琪身后,对着她耳朵吹气:“要~等~我~哦~” 程嘉琪瞬间炸毛,耳朵红得滴血,将顾一推到店门口,语言系统陷入混乱:“闭嘴!不要工作!专心摸鱼!” 顾一还想再调侃她几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于是抱着客人送的玩偶回头,裙摆微动,尾巴在程序设定下翘了起来,睫毛轻颤,嘴角边的笑意还没消散。 远处两个穿着一中校服和一个穿着便装的男生同时愣在原地,他们前面的女生边喊边大步往顾一跑去。 顾一抬眼时装修师傅正巧搬来一块巨大的广告牌把三个男生挡得严严实实,目之所及只有一个女生边笑边朝她挥手,顾一立马乖乖打招呼:“老板。” 老板毫不客气地踮脚撸了一把顾一的头,笑呵呵道:“最近干得不错,继续努力。” 顾一把歪掉的猫耳朵重新戴好:“涨工资吗?” “谈钱就伤感情啦。” “我就知道。”顾一无奈地叹气。 江以序是被人拽着领子进电梯的,电梯自动人脸识别后开始往会员楼层爬升,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捂着心脏:“这就是传说中的心动的感觉吗?” 陆衍瞥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有病。” 另一侧的男生轻笑:“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 “这学期六班来了个交换生,叫顾一。”电梯正好到达指定楼层,江以序一边走一边兴奋地说:“刚刚你也看到了,回眸一笑百媚生。” “喜欢就去追。”陆衍插着兜,看到江以序这副不值钱的模样,就差把无语写脸上,“唧唧歪歪的烦死。” 陆衍还记得球场上江以序故意踢歪球,让他背锅吸引对方注意。 祁筝看了陆衍一眼。 “不是还在查吗。”江以序双手插兜,倒着走路:“要是有什么隐藏雷点,那可是公关事故了。” “你还在意这个?”祁筝挑眉,完全不信这个恋情按小时算的人。 江以序为自己正名:“拜托,我跟每一任分手时都很体面的好吧。” “江以序你这叫滥情。”一个穿着淡黄蓬蓬裙的女孩出现在三人视线里,皮肤白皙头发乌黑,像橱柜里走出来的漂亮瓷娃娃:“陆衍哥哥,哥,好久不见。” “小黛说得对。”祁筝摸摸妹妹的小脑袋,自觉当起苦力搬起后面的购物袋:“小黛,下次不要买这么多了,哥真的搬不动了。” “这是对哥的惩罚,谁叫哥去见嫂子不带我。”祁黛叉着腰,假装不满:“我还没见过嫂子长什么样呢。” “两颗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祁黛:“……” 跟在祁黛后面的佣人齐刷刷地低下头憋笑,生怕一个不留神工作就没了。 江以序提出抗议:“为什么我也要搬啊?” 祁黛对江以序做了个鬼脸:“你精力这么充沛搬一下怎么啦?” “那陆衍为什么不用?” “因为他的手要牵我啊。”祁黛瞬移到陆衍身边,牵住他的手冲江以序狡猾地吐舌头。 陆衍把手抽回来插进兜,回程的路上主动当起了司机。 连续营业了几个小时终于熬到了下班,程嘉琪一屁股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感觉脸都要笑僵,腿都要站断了。顾一蹬着自行车带着她来到一家墙壁贴满菜单的小店,自行车靠在一旁顾一十分娴熟地走进店里,拉出一张红色的塑胶凳:“老板,猪脚饭一份。” 后厨的大叔拿着锅铲应了一声:“好嘞,稍等哈。” 程嘉琪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十分拘谨,顾一叹了口气把她拉进店摁在凳子上:“你想吃什么?” 程嘉琪如坐针毡,压着声音:“你吃这个?这里哪里符合卫生标准?” 顾一笑了笑,不答。 程嘉琪不想吃,顾一则迅速解决完结账离开。 自行车拐进一条漆黑的小胡同,一栋楼的阳台与另一栋楼的阳台之间的缝隙只有一个拳头大小,九转十八弯的巷子、逼仄的空间,路过某一家时还能听到里面打骂孩子的怒吼,隔音相当差。 程嘉琪抬头看天,绞成一团的电线,严丝合缝的房子,月光完全照不进来,十分压抑,她看着顾一被汗浸湿的校服,直到自行车稳稳停在一栋看起来随时会被写上一个拆字的六层小楼前。 程嘉琪傻眼了:“你就住这儿?你图什么?图它没阳光,图它安全系数低?” “我又不是千年人参,不需要吸收日月精华。”顾一把自行车推进楼梯间,用铁链穿过轮胎与柱子锁在一起:“而且这里才房租三百,非常实惠。” “我不理解。” “这个世界多的是不能理解的事情。”顾一用力跺了跺脚,声控灯闪烁了几下终于是寿终正寝了,顾一在黑夜中叹了口气:“只能摸黑爬六楼了。” 楼梯是用水泥抹的,陡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手脚并用爬上去,并且扶手摸上去一手的尘,借着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程嘉琪看见灰扑扑的墙壁上画着乱七八糟的污言秽语。 摸黑爬到门口,顾一把塞在门缝的小广告拿出来,掏出钥匙对着钥匙孔转了几圈,掉皮的绿色防盗门的开门声犹如用指甲挠黑板,吱呀吱呀的,这环境鬼片导演用过都说好。 一开灯,程嘉琪看清屋内布局后更是两眼一黑,悬着的心已经沉入马里亚纳大海沟。 长方形的房间里一张床垫铺在地上,被子枕头叠好放在上面,一张塑胶板凳充当床头柜,行李箱打开平躺在地上,里面的衣服叠得四四方方的,二十四寸的行李箱起了个衣柜的作用。 累了一天回来躺在跟棺材一样的房子里,两眼一闭有一种世界毁灭,活不活都行的感觉。 “联盟脱贫的时候没通知你吗?”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包养你吧。” “我讨生活是有底线的,坚决不吃软饭。” “好好好,你清高,你了不起。” 洗完澡顾一让程嘉琪睡床,自己在地板上铺了一床被子,然后程嘉琪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的一声,她立马坐起来辩解:“我这是肠胃蠕动,绝对不是肚子饿!” 顾一认真地听她说,突然背过身去“噗”地笑出来,程嘉琪红着脸炸毛:“喂!别偷笑啊!” “好好好,我不笑我不笑。”说是这么说,但上扬的嘴角已经出卖了她,顾一下床打开冰箱:“太晚了找不到什么吃的了,土豆炖牛肉可以吗?” “快点吧,我快饿死了。”程嘉琪摸着瘪下去的肚子,生无可恋地说:“你给什么我都吃。” 不一会儿,狭小的房间里飘满了香气,勾得程嘉琪光脚跑进厨房揭锅盖,嘴里还振振有词:“我就看看,绝不偷吃。” 顾一起身开窗让味道散出去一点,靠在窗边瞥了一眼楼下,随即好笑道:“待会儿记得洗脚。” “知道知道。”程嘉琪迫不及待地拿汤勺给自己舀了一碗,看着汤汁她疑惑道:“奇怪,按理说牛肉不会有这么多油,你是不是食用油放多了?” “之前我在一家餐厅当服务员,老板没钱开工资,就把一块牛肉送我了。”顾一把锅里浮起的油撇出来,加点盐调味:“好像叫……和牛?” “什么!?”程嘉琪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她瞪大眼睛:“你拿和牛炖土豆?!” “我不会高级餐厅的做法,都是牛肉,能吃就行。”顾一摊手,表示无所谓。 程嘉琪苦笑扶额,说:“造孽啊……牛白死了。” 顾一蹲下身,把地板散落的皱成一团的废纸收拾进垃圾桶,熟练地打上结提起:“我出门扔个垃圾。” “明天再扔吧,现在太晚了。”程嘉琪嘴里嚼着一块炖得软烂的土豆,提出异议:“有危险。” “没事,垃圾桶就在楼下,而且我不是很想和垃圾睡一晚。”顾一换好鞋子,拿上钥匙转身关门时忍不住叮嘱:“还觉得饿的话柜子里有巧克力。” 顾一:第一次见面,先发个贴避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巷子里的臭挥之不去,滴不完的空调水,终日滑溜溜的水泥地,头顶能有一盏路灯就已经很不错了,其他路段伸手不见五指,只能依靠随机路过的电动车灯照亮,喧嚣与寂静仿佛只有一墙之隔。 “见鬼,联盟一中的学生怎么会住在这种鬼地方!”男人抹掉滴在后脖子上的水,紧紧护住怀里的相机:“今天的照片足够卖个好价钱了。” 突然黑暗中伸出的一只脚把他绊倒在地,相机脱手而出,男人大喊:“相机!”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眼前稳稳地接住相机,顾一拿着相机从黑暗中缓缓现身,眼神冷漠地看着摔了个狗吃屎的男人。 男人爬起来拍拍沾了污水散发着恶臭的衣服,抬眼看见今天一直尾随的目标对象的同伴,开口道:“同学,相机是我的。” 顾一把垃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垂眸查看起相机里的相片,主角无一例外全是程嘉琪,校门口吵架的、坐自行车后座的、穿女仆装的…… 短短几张照片就足够一段谣言的产生。 从校门口出来时顾一就察觉到了有人尾随,奈何找不到机会处理,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看着顾一不为所动的样子,男人有点火大,伸手想去抢:“喂!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明明顾一没有看他,却像是提早预料到一样侧身一闪,男人扑了个空后彻底恼羞成怒,抡起拳头:“你自找的!” “偷拍属于违法行为,根据IAC联盟治安管理条例规定,偷拍他人**会处五日以下拘留或五百元以下罚款。”顾一一边躲一边普法,从容不迫的样子像在逗猫,“区区五百块比起一张照片带来的利益......” 顾一向后避开朝她面门袭来的拳头,左腿后移为支点以迅雷掩耳不及之势转身后踢:“实在是太便宜了。” 动作太快,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当胸一脚踢飞,撞倒了几个垃圾桶后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劝你也把视频删了。”顾一把相机的储存卡拔出来,对着黑暗中的电线杆说道:“怎么说我也算是保护了你们家小姐的清誉。” 电线杆的后头缓缓走出另一个男人,与跟踪偷拍的狗仔不同,顾一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男人接受过专业训练,男人当着顾一的面把刚刚录下的视频删除,随后朝顾一伸出手。 顾一把相机和存储卡一并交给男人,走时还丢下一句:“记得把人送一下医院。” 听见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程嘉琪未见其人先闻其味,立马像只迎接主人回家的猫咪,哒哒哒地闪现到门口:“我就知道你会买吃的。” “吃吧,馋猫。”手中的炸鸡盒子一下子就被夺走,看着程嘉琪大快朵颐的样子,顾一翻出柜子里药片就着白开水咽下,问道:“我有点好奇,为什么网络上关于你的新闻要比你其他的家庭成员要多得多?” “因为我没想过避开。”程嘉琪十分坦诚,并不意外顾一会问出这个问题:“你刚刚是遇到狗仔了吗?其实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一般不管。” “保护好个人**很重要。” “算了,追究起来费时又费力,没有人愿意听澄清,他们只想听自己想听的,看自己想看的。”程嘉琪吃饱喝足,乖乖洗漱完躺在床上:“之前抓到过一个偷拍我的女生,我想杀鸡儆猴让她付出代价,但后来我把她放了。” 顾一点亮床头的一盏小夜灯,昏黄的灯光照亮床铺的一隅,程嘉琪盯着天花板继续说:“她当时跪在地上求我,求我不要送她去警察局,她的奶奶癌症晚期家里人都准备放弃了,只有她坚持,听说我的照片能卖钱……可能是刚上手业务不熟练,被发现了还傻傻站在原地。” “人是会说谎的动物。”顾一手中的书翻过一页,提醒道:“网络上你的一张照片就能编出一段荒唐的故事。” “我查过,她没骗我。”程嘉琪闭上眼睛,酝酿起睡意,用方言小声咕咕:“行得正,企得正。” 顾一合上书,轻叹:在充满陪伴和爱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不会计较得失,也从不吝啬对他人的爱。 身旁传来绵长平稳的呼吸声,顾一熄灭小夜灯盖好被子,思绪很快陷入一片混沌,一束白光闪过,巨大的撞击声在耳边炸响! 炽热的气浪,灼烧的疼痛,梦里的顾一挣扎着想睁开眼睛,混乱中似乎有人拽着她的手将她带离,不一会儿脸部传来粗糙的触感,顾一瞬间慌乱起来,她想开口说话。 额头淌下来的鲜血糊住了双眼,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燃起熊熊大火的汽车,沾满污垢的白裙子,以及沿着小腿滚落的血滴很快在身下聚成一小汪,顾一看着女人转身毅然决然地走进大火,想要伸手去捉,却摸到了烤得滚烫的戒指。 妈妈! 顾一猝然惊醒,撑着头大口喘气,透过窗外楼宇的缝隙看见天空是深蓝色的,旁边是熟睡的程嘉琪,冷汗浸透的后背以及隐隐作痛的小腹让顾一睡意全无,她放轻脚步走进浴室,睡裤刺眼的红色让顾一觉得头疼。 过去的记忆太痛苦,大脑出于保护选择遗忘,对母亲的印象也愈发模糊,但过度沉浸在过去,就看不清脚下的道路。 顾一站在花洒下,任由冷水打湿身体,双手捧起一汪水泼在脸上,沾着水滴的镜子地倒映着人影,与精致立体的五官不同,她的手心长满了茧,触感粗糙,那是长年训练留下来的难以磨灭的印记,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小腹上的疤。 有人酣然入睡,有人辗转反侧。 程嘉怡走进厨房,正巧阿姨煎好药准备端上去,她笑容温和地说:“阿姨,我端上去给爷爷吧。” 晚饭时,因为程嘉琪没有回来吃晚饭,程正洪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想去触霉头。 阿姨象征性地推辞,但还是把药交给了程嘉怡。 程正洪坐在红木书桌后闭目养神,程嘉怡小心翼翼地走近,放下药碗,手指抚上程正洪的太阳穴轻揉着,放轻声音:“爷爷,药已经煎好了。” 程正洪应了一声,继续享受程嘉怡的按摩,说:“要是嘉琪有你一半听话我也不至于这么生气。” “您消消气。”程嘉怡笑笑,避重就轻:“姐姐脾气娇纵了些,过几年她一定会明白您的用心良苦。” “都是你爸妈惯坏了她。” 程嘉怡轻笑,眼里却像是结了霜。 一年前程正洪的身体急转直下,辗转各大医院都不见好,直到听了一个大师说要孙辈陪伴在身边,年轻人有活力,以人养人身体才会好。 程正洪就把程嘉怡从老家接了回来,并且要求孙辈每天晚上都必须回来陪他吃饭,但程嘉琪是个例外,桀骜不驯的性格就注定了她不会老老实实地听程正洪的话,因此程正洪的身体时好时坏,迟迟不见好。 从书房退了出来,程嘉怡在水流的冲刷下嫌恶地搓着手指,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当看清上面的照片时,程嘉怡一拳砸在手机屏幕上,屏幕上是穿着女仆装的程嘉琪和女孩的合照,那一拳像是误触到了什么——手机里的视频开始播放,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宽敞的房间里回荡着的“姐姐好漂亮,姐姐好可爱!” 这几句话就像紧箍咒一样,绞得程嘉怡头疼,还有落在手背上的吻,她恨得要发疯——梦寐以求的东西凭什么程嘉琪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凭什么! 程嘉怡走到书桌旁,上面静静地躺着一张照片——顾一的证件照,银质的水果刀反射着冷冽的月光,白皙的手指拂过刀柄,冰凉的触感让程嘉怡有点兴奋,她勾起这把刀,指腹擦过刀锋,如痴如醉的模样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随即眼神一凌,银刀在指尖一转直直刺入木桌! “都怪你。”刀锋穿过顾一的喉咙将照片严严实实地钉在桌上,程嘉怡十分满意,食指点在刀柄上:“去死吧。” 有人辗转反侧,也有人彻夜狂欢。 “三带一!”江以序从沙发上跳起来把牌打出去,兴奋地血气上涌:“我就剩一张牌了!” 陆衍淡定地丢出两张牌,江以序嘴巴张得能砸在地上,就差在地上撒泼打滚了:“你们不是说没有炸弹吗!” “我们有说过吗?”祁筝看向陆衍问道:“你说了吗?” 江以序立马把手里的牌一扔,向后倒在沙发上,嘴里不停说着:“不玩了不玩了。” “没有。”陆衍把手里最后一张牌扔出去,看向生无可恋的江以序:“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地方?” 三人坐在装饰老土,隔音超差的房间里斗地主。 “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桌上的手机震了震,江以序摸过来解锁一看,“嚯”地一声坐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陆衍,你被人避雷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衍白了他一眼,祁筝整理着桌上的扑克,重新放入洗牌机,随口一问:“谁这么大胆?” 江以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边笑边说:“那个听讲生,还是实名避雷哈哈哈哈哈哈哈!” 祁筝看了陆衍一眼,对方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是因为不在意,还是另有所想。 “这也太惨了吧......我心疼她。”越往下看江以序笑不出来了,他滑动着屏幕,照着私家侦探发过来的信息一字一句念道:“原IAC联盟人,六岁被M国的史密斯夫妇收养,七岁时史密斯夫妇因拐卖人口入狱,现由M国福利机构代为抚养,十七岁也就是现在,因成绩优异申请到联盟一中听讲,而且......” 江以序的声音戛然而止,并向一旁的祁筝发出求救的眼神,可惜祁筝在看手机没看他,陆衍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继续说。” 江以序的喉结上下滚动,仿佛是在念什么毁灭世界的咒语:“而且......是凤凰大桥爆炸案中唯一的幸存者。” 祁筝略微错愕地抬起眼,反倒是陆衍像个没事人一样。 房间的灯光慢慢暗了下去,面前的幕布缓缓拉开露出后面巨大的落地窗,站在窗边整个赛车跑道一览无余。 广播里响起解说员激扬的声音:“欢迎各位来到地下赛车俱乐部,在这里你可以看见惊心动魄的赛车比赛、可以听见百万豪车的怒号,你也可以通过手边的投注器下注,保证让你赢得盆满钵满,入股不亏!” 这个俱乐部把附近的几个山头都包了下来,蜿蜒的山路如枯藤般缠绕着一处巨大的天坑,山风掠过崖壁,深不见底的幽暗里仿佛回荡着恶魔的低语。 三人走到落地窗前,修长的双腿倚着背后的台球桌,江以序一脸可惜地说:“早知道就不定全景房了,完全感受不到现场卷起来的气浪。” “接下来上场的是新人车手小奥,他的对手是——人气车手杰强!” 两辆非法改装过的汽车开进场,人群中爆发一阵欢呼,口哨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这里的倍率高到吓死个人,观众用钱买刺激,车手拿命换钱,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几乎要震碎耳膜的摩擦声交织着一缕痛苦万分的低吟。 小麦色的女人穿着牛仔辣裤踩着细高跟站在起点线上,脐钉反射着聚光灯的光束,苗条的身段窈窕玲珑,凹凸有致,臀部□□浑圆,胸部巍然高耸,夺人心目。随意的几个动作惹得看台上的观众激情澎湃,钞票像下雪一样落到赛道上。 这里没有人性,只有最原始的狂野。 “信号灯熄灭,比赛开始!” “小奥起跑不错,杰强紧随其后,杰强超过了小奥!”赛况瞬息万变,解说员的嘴犹如不停发射的机关枪,瞬间将观众的期待着拉到最高:“杰强调整位置来阻挡小奥,杰强通过了一号弯道!” “小奥弯道超车冲上来了!他和杰强并驾齐驱!” “小奥的防守非常巧妙,杰强险些冲出弯道!” “哦不,小奥发生翻转摔下了天坑!” 有人为了追求刺激拿钱砸,有人为了钱用命填,部分选手会为了拿到更多的钱,不惜在急转时将对手撞下山,在这里死一个人和死一只蚂蚁没有区别。 杰强拿到了比赛的胜利,红色的赛车在观众的注视下绕场一圈,如同恶鬼拿着还在滴血的屠刀在炫耀着今天砍了多少颗头。 江以序意犹未尽,陆衍却显得兴致缺缺,无聊地拿出手机玩消消乐,祁筝波澜不惊地看完了比赛全程,他拍了一下身旁的江以序:“下周学校是不是有个校外研学?” “是啊,但大家基本都不去。”江以序的心还在赛场上没有回来,他们的生活比普通人要精彩得多,这类研学他们看不上,“不就是去山里的旅游景区住几天嘛。” “我记得往年普通班有很多人参加。” “毕竟难得能出去玩……等等!”江以序的脑电波终于对上了频率,他恍然大悟:“这么说的话……顾大美女也会在场!” 祁筝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欣慰地说:“江以序,你最近变聪明了。”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不对!我本来就很聪明!” “你去吗?”祁筝转头问陆衍。 “看情况。” 在城中村即使日上三竿,阳光也照不进房间,单人床上隆起的“小土包”动了动,程嘉琪语气里带着些许懒意:“怎么还没天亮......” 一翻身就看见顾一开着盏小台灯盘腿坐在床尾,聚精会神地捧着本《全球通史》在看,程嘉琪窝在被窝里幽幽地说道:“这么无聊的书你也看得下去。” “还行。”顾一翻过一页,继续说:“今天周六你不用那么快起床。” “现在几点?”程嘉琪伸手去扒拉窗帘,一拉开就近距离观赏到对面晾起的各式各样的玩具:“我靠......” 顾一早已见怪不怪,她把窗帘重新拉好:“现在去吃午饭刚刚好。” “走,今天我请客。”程嘉琪换好衣服,拉着她出门,说:“算是你收留我一晚的感谢。” 路过一根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子时顾一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垃圾桶整整齐齐地摆放好。 巷子只能容纳两辆电瓶车通过,等两人来到稍微空旷的地方后,程嘉琪推着顾一坐进一辆黑得发光的车子里:“快快快,预约的时间要过了。” “这车是哪来的?”顾一系好安全带,问道。 “我叫司机开来的。”程嘉琪坐到驾驶位上点火,内燃机咆哮一声,车子扬长而去,顾一侧目看了一眼方向盘上的图案——阿斯顿马丁。 方向盘一转,阿斯顿马丁稳稳停在市中心一家时尚风格特别突出的店门口,站在店门口时刻保持微笑的店员为顾一拉开车门,程嘉琪把车钥匙扔给另一个店员,拉着顾一大步走进去,负责接待的店员早已等候多时:“程小姐,这边请。” “我们来着这里干什么?”顾一坐在程嘉琪专属的接待室里,吃着店员送进来的甜点:“你要买衣服?” “是给你买。”程嘉琪优雅地品了一口咖啡,拿起平板开始看款式,边滑边对店员说:“麻烦把你们这季最新系列拿过来。” “我衣服够穿,不用买。”顾一看着店员拿着一款又一款设计独特的衣服进来,委婉拒绝:“我目前还买不起这么贵的衣服。” “谁说要你买,朋友之间送衣服很正常啊。”程嘉琪一边看模特试穿展示一边说:“所谓人靠衣装,回去记得把你的白T和牛仔裤有多远扔多远。” “你在委婉地说我衣品差。”顾一坐在一旁吃蛋糕,反正她不懂时尚,程嘉琪说什么是什么吧。 “我说的是实话。”程嘉琪把手中的平板递过去:“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款式。” “程小姐,这些都本季的最新款,是××设计师的新作品。”店员一边讲解一边让模特展示:“背部采用了镂空设计,大胆又前卫,很符合您朋友的身材。” 顾一看着那件衣服眼皮一跳,程嘉琪则瞥了一眼,直白道:“太丑。” 程嘉琪指着另一个模特身上的衣服,对顾一说:“这件适合你,去试试看。” 顾一换好衣服站在展示台上,裤脚束在靴子里显得两条腿十分修长,程嘉琪眼前一亮,得意道:“我的眼光果然独到。” “只是款式会不会太张扬了?”顾一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面部线条十分流畅,眉眼间带着英气。 “并不会,这件衣服在校外研学穿刚刚好。”程嘉琪爽快地在购物单签上自己的名字,并写下一个地址交给店员:“她身上这套还有刚刚的第三套、第五套麻烦帮我送到这儿。” 顾一换回自己的衣服,听出了程嘉琪的言外之意,问道:“你不去吗?” “我还得回家给爷爷一个交代呢。”店员帮她们推开招待室的门,程嘉琪敛了笑容,迎着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的程嘉怡的目光走出门:“毕竟我的家规有点严。” “姐姐,爷爷让我来叫你回家。”程嘉怡依旧是那副甜美可爱的模样,她冲顾一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姐姐得跟我回去了。” 顾一与程嘉怡眼神交汇的一瞬,感受到了满满的敌意。 顾一:好像被人记住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目送保姆车跟在阿斯顿马丁身后远去,顾一抬脚往相反方向走去,一百米开外装作玩手机的两名男性立刻跟了上去,在对面楼层用餐的陆衍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起身道:“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欸!可是陆衍哥哥你才刚来十五分钟。”祁黛也跟着起身追了出去,奈何陆衍的腿实在是太长了,刚追到餐厅门口就看到一道黑影飞驰离开。 顾一逐渐加快步伐,闪进了一条小巷里,俩男人见状立马追了上去,可巷子里哪里还有顾一的身影,男人骂了一句抬手点击挂在耳朵上的耳麦:“抱歉小姐,跟丢了。” “废物。” 明明跟着保姆车离开的程嘉怡此时正坐在一辆停靠隐蔽地方的小轿车的后座上,交叠的双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微型无人机正将影像实时传回,她看着屏幕上的数据:“直走三百米然后右转,有一家准备营业的咖啡店,她在里面。” “你在找我吗?” 忽然车窗被敲了敲,程嘉怡震惊地转头看向窗外,用外套包裹着的拳头破窗而入,没等正副驾的保镖反应过来,顾一迅速解开车锁把程嘉怡拎了出来。 程嘉怡拼命挣扎,但乱抓乱扑的动作在顾一面前完全不够看,顾一单手压制住她,另一只手抽出从咖啡店顺的西餐刀抵在程嘉怡的颈动脉上,警告面前的两个保镖:“别乱动。” 保镖不敢轻举妄动,倒是程嘉怡笑了一下仰头看顾一,将脖颈的弱点完全暴露:“是我小看你了。” “是你太弱了。”顾一收起西餐刀,按着程嘉怡的后背往前一推,挑衅地看向比亚迪另一侧站着的人:“或者说你的靠山没教好。” 听到这句话程嘉怡倒吸一口冷气,抬头看到一个外套披在肩膀,西装裤束住衬衫下摆,正冷眼看着她的女人,程嘉怡瞳孔颤抖:“华......华姐。”扶着她的两个保镖也立马挺直腰板:“老板。” “我说最近你怎么问我借了几个人。”沈容华抱着手,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怒火:“我还以为是程家人欺负你,原来你在搞这些东西。” “对不起......”程嘉怡低头,眼里仍有不甘。 “蠢货,人家挖好坑等着你跳,我是怎么教你的?”沈容华恨铁不成钢,训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早就被看穿了。” “行了,时间有限。”顾一似乎等得有些不耐,开口打断她们的对话:“你的人惹出来的事,赶紧解决。” 沈容华挥挥手,示意保镖带走程嘉怡,程嘉怡倔强地站在原地:“等等!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这孩子......”沈容华皱眉,思考是一手刀打晕还是捂嘴拖走比较好。 顾一看向程嘉怡,慢条斯理地解释:“你给那个人的任务只是监视程嘉琪,我一脚踹飞了狗仔这件事不是他的工作内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还有,你在嘉琪车上装了定位系统吧?就在方向盘上,我借用店里的平板黑了系统反向定位到你的位置。” “黑进你的系统,让你的电脑重复播放同一画面并不难。” “但是我不明白,一边造谣伤害一边又下不去死手……”顾一想了想,真诚地问“你脑子有问题?” 闻言,程嘉怡脸色红红绿绿的,好看极了。 沈容华示意保镖送走程嘉怡,顾一走出暗处,缓缓抬头看向远处的天桥:“弄出的动静有点大,怎么办?这个人要解决一下吗?” “你太聪明了,她不是你对手。”沈容华为程嘉怡开脱,同样也看向天桥:“不用,这个位置是视觉盲区,他看不见什么。” 似乎是感觉到两人眼里冒出的不善,天桥上戴着黑色头盔的男子立刻拧动油门离开现场,只是那个朦胧的身影顾一觉得十分眼熟,像在哪里见过。 一辆不起眼的轿车缓缓停在沈容华身侧,沈容华拉开车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去我那儿坐坐?” 窗外的绿化树不停地后移,顾一撑着头,说:“夜蝠,你确定程嘉怡不会阻碍我们的调查吗?” “平常喊我名字就行。”提起这个,沈容华就头疼:“她不知道我的身份,但按照我对她的了解,你是怎么惹上她?” “因为她姐姐程嘉琪跟我很亲近?” 闻言,沈容华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她叹了口气:“刚来IAC联盟那会儿她帮过我,我那地方你也知道,多担待。” “算了,还是说说那晚你查到了什么吧。”顾一不想在关于程家人的事情上浪费精力,该查的她都查完了。 “那批货物分批运往了几家研究所,都是溯元旗下的。”沈容华将查到的资料隔空传到顾一的手机上,说:“但看管太严,我靠近不了那批货物。” 首都的秋天总有下不完的银杏叶,暗金色的川崎在凤凰大桥上飞驰而过,高楼林立间,广告牌轮番变换,整座城市的霓虹灯闪烁在头盔镜片上,陆衍拧紧油门一路狂奔。 地标建筑盛兴塔如剑指苍穹,川崎绕过古典喷泉停在盛兴饭店门口,侍应生立马迎了上去微微躬着腰:“陆少爷,陆董已经到了。” 陆衍应了一声,大步走进去,站在电梯前的侍应生垂眼刷卡打开电梯,透明的观光电梯迅速爬升,高楼大厦与车水马龙被他踩在脚下。 电梯到达指定楼层,站在门口的两名侍应生动作一致地拉开客房大门,等陆衍进去后又缓缓关上,老者拄着手杖背对着门口,他背脊挺拔,肩膀宽阔,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压迫感。 “爷爷。” “坐吧,元寒还在路上。”陆闻川转身拄杖走到会客区,坐下:“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好。”陆衍坐在陆闻川对面,看着茶几上送上来的红酒,拿起来抿了一口:“暂时死不了。” “三天后溯元要举办一个慈善晚会,各家会派小辈作为代表出席。”不用陆闻川示意,一直站在身后的总助走到陆衍旁边,把邀请函置于他面前。 “你代表盛兴参加这次晚宴。” 陆衍看都不看那封邀请函,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去。” “为什么。” “病了。” 陆闻川:“......” 走回到原位的总助咬了一下舌尖,出于对这份工作的保护他不敢笑出声,一直站在陆衍身后的随行管家颔首,解释道:“董事长,少爷参加了学校的野外研学。” “学生要以课本知识为主,联盟一中的校外活动还是太多了。”陆闻川语气平淡,但陆衍知道他有些不满。 “理论要结合实践。”陆衍先一步开口挡住陆闻川接下来的话:“这次的研学新科集团的何皎皎、工信局局长的小孙女宋悦也会去。” 陆闻川沉思片刻,说:“从小到大你的身体都不怎么好,多去外面走走对身体好。” 陆闻川的视线越过陆衍落在后面一直毕恭毕敬的管家身上:“徐管家,你今天话多了。” “十分抱歉,董事长。” 气氛一时沉寂,恰逢此时门缓缓打开,中年男性富有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抱歉父亲,我来晚了。” “入座吧。”陆闻川率先起身,陆衍侧目撇了一眼姗姗来迟的陆元寒,后者面不改色。 一道道山珍海味井然有序地送上桌,席间一片寂静,只有细微的刀叉碰撞声,陆闻川率先打破这份安静:“这次去M国与顾氏财团谈的合作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陆元寒放下刀叉回答陆闻川的问题,身后的随行秘书把合同送到他手里:“合同已经签好了。” “顾氏愿意合作,对我们开拓M国的市场有很大的帮助。”陆闻川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服务生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撤下餐盘,陆闻川喝了口红酒:“做得不错。” “谢谢父亲。”陆元寒谦虚地推了一下金丝眼镜,话锋一转:“另外在M国期间,我听到一个关于顾氏的传言。” “什么传言。” “顾氏的掌权人顾言随有一个侄女。” 陆闻川来了点兴趣,示意他说下去,陆元寒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对面事不关己的陆衍,开口道:“M国有部分精英阶层会将孩子送到一个封闭军事训练营,由顾言随的母亲——M国唯一一位女将军陈惠兰负责......” 清脆的瓷器碰撞声打断陆元寒说话,陆衍向后移了下椅子,说:“预祝您新婚快乐,大伯。”随即缓缓起身:“我吃好了,先走了。”目视前方头也不回地离开,徐管家躬了下腰也跟着离开。 陆元寒意味深长地看着陆衍远去的背影。 陆衍长腿一扫跨上川崎,抓起头盔时看到徐管家追了出来,开口道:“以后不要为了我得罪爷爷。” “我是夫人带过来的,为少爷说话是应该的。” 陆衍看了他一眼,戴上头盔点火离开盛兴饭店。 穿过市中心的喧闹,汽车稳稳驶到一扇巨大锈迹斑斑铁门前,铁门就那么大刺刺地敞开着,五颜六色的灯丝拼出一堆乱七八糟歪七扭八的字母。 “欢迎来到IAC联盟地下赛车俱乐部。” “这里不像是搞到了营业许可的样子。”顾一抱着手侧目看着沈容华,确凿地说:“黑店啊,我这个三好学生会不会有去无回?” 虽然只在资料里看过沈容华现在的据点,但抵达实地后发现心里准备还是做少了。 沈容华哈哈大笑,用力地拍着她的肩膀:“这么多年了你的性格还是这样。” “少套近乎。”顾一拍开她的爪子,没好气道:“有话快说,我还要回去复习。” “跟我来。” 沈容华下车,顾一稍落后半步跟在身后,刚入夜,夜生活已然开始,顾一抿着唇走了进去,越往里面走越吵闹,那股烟味混合着酒味的奇怪的味道也越往里面越浓郁。 “老板,你带来了一个小可爱啊。”吧台后一位身材火辣,胸部快要跳出来的小麦色姐姐笑眯眯地问:“你好啊,要喝点什么?” 顾一扫了一眼头顶的菜单,说:“我来踢馆。” 沈容华:...... 艾叶:...... “你吗?”艾叶看了一下沈容华,对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转而上下打量着顾一,可能看她的神情和衣着实在是太乖巧了,忍不住问道:“小朋友你会调酒吗?” “可能会。”顾一借着昏暗的灯光隔着吧台凑到女人面前,忽然亮起霓虹错落的光线切割着众人的视线,灯光恍惚,音乐劲爆令人欢愉,她将几张大额钞票卷起来缓缓塞进对方的胸口里:“我试试?或者你教教我?” 艾叶错愕了一瞬,抓着顾一的指尖拉近两人的距离,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小朋友你很会嘛。” “停!”沈容华伸手用手掌隔开两人越凑越近的脸,实在看不下去了:“玩笑到此为止,艾叶。” “好啰,不逗她了。”艾叶略感遗憾,退后一点操作起来,她往直身杯里倒入四块冰块,两个量酒器在指缝间翻转,手指修长有力,不是那种芊芊玉手,而是带有力量的骨感,鲜艳的液体从量酒器缓缓落入调酒壶,完成rolling混合后将橘红的液体倒入直身杯,碎冰铺满杯口,塞入橙片和薄荷吸管,淡淡的果香萦绕在鼻尖。 “请你喝,小朋友。”艾叶按着杯子底部缓缓将果汁推了出来:“你的到来已经为你付过钱了。” 顾一看了一眼她的胸口,接过酒杯:“多谢。” 直到厚重的办公室门隔绝外面的声音,茶几上散落着杂志和遥控,沈容华随意地坐在沙发上:“坐。” 顾一将果汁搁在一小块不那么凌乱的桌面上,坐得端正:“你在IAC联盟发展得挺好。”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沈容华眉头轻挑,开门见山:“虽然是老相识,但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沈容华,曾隶属于M国国家药物与经济犯罪科,代号夜蝠。” “顾一,代号斑斓。” 沈容华挑了一下眉,说“我记得陈指导给你改的名字是……。” “毕竟是在异国他乡调查,我用回原来的身份了。”顾一不以为然,随意翻阅起桌面上的杂志。 办公室有点闷,沈容华脱下外套随意搭在沙发靠背上,银制的手臂反射着吊灯的光,顾一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的右手上,问道:“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某年火拼,断臂求生,也是认识程嘉怡的契机。” 对方不欲细说,顾一也不多探究,她把一份资料调出来投放在面前的屏幕上,说:“你在IAC联盟多年,听过这起案件吗?” 仅看标题,沈容华就迅速调出这几年的相关调查,点头:“听说过,清溪村的化学实验室起火案,这和我们调查的事有什么关联?” “这个化学实验室是溯元投资的,虽然事后溯元也进行了赔款道歉,但是泄露的化学物品却污染了清溪村赖以生存的溪流。”顾一调出一份当年的新闻报道,沉思:“我想查一查这件事是否和我们要查的事有关。” 沈容华把检测报告单放大,说:“当年的环保局采样了污染的溪水,但检测报告上并没有我们要调查的东西。” “用常规的检测方法是检测不出厄缇亚的。” “过去了这么久,恐怕是不能检测出来了,而且我们的人手不够。”沈容华觉得顾一说得有道理,但也不得不考虑实际情况:“雪鸮和蓝鳍在M国的调查情况怎么样?” “我来IAC联盟那会儿她们顺藤摸瓜找到了几个藏匿窝点,最近在排查零散的偷渡人员。”顾一用吸管搅动着杯底的冰块,“大概过不了多久会来IAC联盟。” “用什么借口?” “雪鸮来旅游,蓝鳍则要解决她父亲给她定下的婚约。” 沈容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说:“你会不会也要联姻?” “顾家目前还不需要通过联姻扩大商业领域,如有需要,我会去。”顾一语气没有起伏,继续说:“联盟一中组织了一场研学,在清溪村附近,我打算借这个机会去那个荒废的实验室看看。” “出门报备,是个好习惯。”沈容华向后靠着沙发靠背,语气轻松:“去吧,玩得开心。” 谈完重要的事情,顾一无意久留,手刚搭上门把手,就听见沈容华调侃:“要是联姻对象是个老头或是个斯文败类,你怎么办?” “弄死他。”顾一平静地说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话,门一开就看到本该被护送回家的程嘉怡此刻正站在门口,脸色不善。 “你说,弄死谁?” 顾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盐吃多了去喝水,不要像条穷追不舍的疯狗一样到处乱吠。” “你!” 程嘉怡突然出手想去拽顾一的领子,后者从容不迫地侧身躲避,擒住她的手臂用力往下一拽,天旋地转,程嘉怡感觉后背一阵剧痛。 “干什么!干什么!”沈容华听到门口的异动,从沙发上弹射起来,迅速分开两人:“法治社会!” “你这里,灰色地带。”顾一松开被压在地上的程嘉怡,对方一出手她就知道是谁教的,太熟悉了。 “脑子不行就算了,身手也不怎么样。”顾一退到一边,看着沈容华扶起程嘉怡,帮她拍拍身上的灰尘,顺便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程嘉怡推开沈容华,一脚蹬中顾一小腹,顾一后退几步抬手挡住程嘉怡扫过来的高鞭腿,又下潜躲过左右摆拳。 “这点谣言就有人为她挺身而出,所有人就该围着她转?”拳头从下往上擦过顾一下颚,跃步正蹬想继续踹顾一小腹:“凭什么她是万千宠爱的小公主,而我只能寄人篱下,哪里也不能去!” 顾一捉住她的脚踝,却被程嘉怡扭腰借力跃起,另一条腿踢中护住头部的手臂,顾一不得不往旁边踉跄几步。 “雷声轰隆的雨夜,我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而我亲爱的姐姐被父母拥在怀里,听着摇篮曲安然入睡。” 程嘉怡捏拳蓄力,看着顾一脱下外套,缓缓走到她面前,狭窄的走廊火药味浓得呛人。 “十六年,整整十六年!”程嘉怡猛跑几步,飞身顶膝,却被顾一侧身轻松躲过,借机转身冲拳击面:“我恨死他们了!” 趁其不备,顾一一记高鞭腿踢中程嘉怡头部,对方失神之际,又一记中扫腿击中她腹部,把她踹倒在地。 程嘉怡挣扎着爬起来,向前翻滚闪避顾一的下劈腿,蹬墙借力踹中顾一后背,绕到后面想裸绞,顾一趁她绞杀手和辅助手没重合前,抢先一步挑臂卡住,抓着她的手弯腰,又是一个过背摔! 双腿绕过她的手臂形成一个完整的十字固,程嘉怡用力拍击顾一的大腿,发出痛苦的惨叫。 确保程嘉怡完全没有力气反抗后,顾一松开她,蹲在她的身旁帮她擦掉眼泪,“独自面对一切,委屈你了。” “假惺惺。”程嘉怡拨开顾一的手,用没受伤的手支撑着坐起来。 “发泄出来,好受点。”顾一温柔笑笑,说:“报复回去,这样才公平。” 程嘉怡一愣,沈容华摁住手里的呼叫机:“艾叶,上来。” 等艾叶搀扶着程嘉怡离开后,沈容华靠着墙壁,说:“训练营一脉相承的打一巴掌给一颗糖。” 顾一干笑一声,说:“不过是拉拢人心的小技巧。” “不管怎么说,经过这次教训她会稍微学聪明点。”沈容华摸出一根烟,点燃:“介意吗?” “都抽上了还介意什么?”顾一捂着鼻子站在上风口,离她远一点:“她一出手就知道是你教的。” 沈容华哈哈大笑,“是因为当年把你们三个摁在地上摩擦,才对我的招式印象深刻吧。” “对付我这种心理不健康的预备役,心狠手辣才是正确的。”顾一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外套,拍拍上面的灰尘。 毕竟恶有恶报。 程嘉怡缓了一会儿,卡着点回到程家,她知道顾一没有使出全力,要不然踹中头的那一刻她早就脑震荡进医院了。 头顶传来乌鸦嘶哑的声音,仿佛是不详的预兆,她扯了扯袖子挡住手腕上的抓痕,脸上挂起温婉可人的笑容。 白瓷茶杯落在她的脚边,滚烫的茶水溅湿裙摆,瓷器清脆的破碎声让她嗅到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 程正洪一掌拍在红木扶手上,指着面前的程嘉琪怒目圆瞪:“你几时咁唔听话?!” “我错哪里了?”程嘉琪脊背挺直,冷眼瞧着他,反问道:“错在不听您的话?错在我十六岁了才知道我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你!”程嘉琪这副桀骜不羁的样子把程正洪气得够呛,他全身发抖:“你一个女仔人家夜不归宿,传出去话我教孙无方!” “封建糟粕。”程嘉琪翻了个白眼,丝毫不让步:“文化革命怎么没把你这个余孽革死?” “收声!”程老爷子胸脯上下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嘉琪,你是唔是想坐实个滴绯闻?” “有咩所谓?横掂结婚后都是各玩各。” 程正洪抄起手边的烟灰缸砸向她,程嘉琪不躲不闪,飞溅起的玻璃碎片划破她的手背,鲜血汩汩流下,程嘉怡冲上去用手帕捂住伤口,被程嘉琪一掌打开。 “爷爷,姐姐只是一时冲动......”程嘉怡挡在程嘉琪面前为她辩解。 “去祠堂反思,没有我的许可,不准出来。”程正洪不愿多说,下了最后的通牒。 程嘉琪任由手背的血流下,转身离开,程嘉怡急忙跟了上去。 推开大门,祠堂四个翼脚高高翘起,往里走是宽敞宏伟的中厅,居中高悬“敦睦堂”大匾,周围还有二十几块匾,那种威压就像很多人飘在屋梁上看,投下的目光带着整个家族几百年来堆积的威严和责任。 程嘉琪一声不吭跪在蒲垫上,背脊依旧笔直,程嘉怡站在她的背后看着,手心握着那片划伤程嘉琪的玻璃碎片,鲜血从指缝中滴出,与程嘉琪的血液交融。 顾一:打架,我是认真的。【o_o[点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自那天分别,程嘉琪一直没有来上学,望着空空如也的座位顾一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调查过程嘉琪的家庭背景——家风严格。 大巴车上学生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叽叽喳喳的,顾一找了个空位戴上耳机闭目养神,驶出首都的混凝土森林,窗外的景色开始丰富起来,分割整齐的稻田好像一片片铺在地上的金箔。 在同学们的惊呼中,顾一睁开眼,木然地看着窗外的美景,抬手随意拍了一张。 顾一抵达时大堂已经站了不少学生,她敏锐地嗅到空气中一丝焦躁的味道。 酒店大堂人头汹涌,都是等待入住的一中学生,因为酒店入住系统故障,导致有部分学生的入住信息无法上传。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都坐一天车了。” “好累啊,好想睡觉......” “同学们稍安勿躁,维修师傅已经在路上了,很快解决问题,稍后我们会为没有登记入住的同学补偿一份蛋糕。”大堂经理出来安抚学生躁动的情绪,眼看着送来的学生越来越多,经理也有些心急,转头问前台:“还有多久到?” “师傅的车抛锚了,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 “请让我试试。”顾一背着书包走进前台,电脑屏幕上一片混乱,她尝试敲了几个代码。 事到如今,大堂经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顾一大致明白问题出自哪里,脑海里瞬间涌出解决问题的方法,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眼睛跟着屏幕上的数据上下扫动。 手指凭借着肌肉记忆敲出几个熟悉的代码,顾一分心了一瞬——在封闭军事训练营的某天背编码背到早上三点,结果一觉醒来全忘了,考试考了八十三分,被罚整段代码一字不漏地抄了十七遍。 电脑开始运作,顾一松了口气:还好学的没有还给老师。 “哇!你也太厉害了吧。”江以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双手撑在前台上,眼睛亮晶晶的。 触不及防对上陆衍的眼睛,顾一内心咯噔一下,也没忘接住江以序的话,她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睛:“嗯,谢谢夸奖。” “改天教教我呗。”江以序依旧是笑嘻嘻的模样,“我这个人特别好学。” 顾一拿着房卡一点一点地移动,仿佛靠近他们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江以序抬手怼了下陆衍,抱怨道:“都怪你天天板着张脸,像谁欠了你八百万一样,现在好了吧,人都被你吓跑了。” 陆衍懒得搭理他,拿着房卡往电梯走。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祁筝的手搭上江以序的肩,悠悠地说道:“上次拍卖会你拍了一条八百万的项链,走的是我的账户。” “有一说一,小黛十二岁生日我送的就是那条项链。” “一码归一码,你送你的礼,我追我的债。”祁筝接过房卡,眼睛扫过前台搁着的广告:“这里的特色是藕粉桂花糖糕,可以带点回去给小黛。” 这一下提醒了江以序,带点特产回去给祁黛,免得又被小丫头追着闹,“请问哪家店做的最正宗?” “最正宗的话应该是隔壁镇子的永记。”前台的小姐姐如实回答:“老爷子每天早上磨浆现做,听说是为了纪念和妻子的第一次见面。” 电梯门打开,陆衍脚步顿了一下,祁筝笑了笑:“还挺浪漫的。” “老爷子年轻时托红娘给女方带了一袋自己做的藕粉桂花糖糕,女方尝了一口立马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要想捉住对方的心,先捉住对方的胃。”江以序打趣道:“老爷子很会嘛。” “不过不建议两位去买,永记离这里有二十公里,每天有很多慕名而去的客人天不亮就在门口排队,而且现在老爷子年纪大了,做的也比以前少了。” 听小姐姐这么说,江以序立马放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除了藕粉桂花糖糕这里还有什么特产?” 房间门口站在两个穿校服的女生,顾一走上前询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叫宋悦,我的朋友想和你交换房间。”宋悦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她想和我一间房……” 宋悦身后的女生略微腼腆地点头,“你好,我......我叫何皎皎。”何皎皎整张脸红扑扑的,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可以请你和我交换房间吗?” “可以。”顾一把房卡拿出来,递到面前。 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何皎皎眨眨眼睛,把还没说完的话说出口:“因为女生是单数,所以我的房间是单人房。” “没有关系。”顾一接过房卡,往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她好漂亮……”何皎皎意犹未尽地盯着顾一背影看,“我还以为她和程嘉琪是一类人。” “再说吧,毕竟人心隔肚皮。”宋悦把何皎皎拉进房间。 用房卡刷开门,顾一才意识到手腕上的手环在疯狂震动,自己却一直没有注意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震动的。 指尖开始发烫,全身的骨头疼痛不止,顾一摸出随身携带的药盒,倒出一颗胶囊就着房间里的矿泉水咽了下去,闭眼躺在床上等待药效发作,她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防止别人发现异常,只能小口小口地喘气。 “不要试图反抗,这样只会让你更疼。” 冷汗浸湿了后背,耳边开始回响起研究员说过的话,大脑疼得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等那份疼痛褪去时已经凌晨两点了。 敲门声响起,顾一强忍着不适去开门,何皎皎提着个蛋糕像只小白兔乖乖站在门口,一见到顾一,她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谢谢你和我换房间,这个请你吃。” “谢谢。” “宋悦买了烧烤,要不要……一起吃?” “不了,坐了一天的车,我有点累了。”顾一打了个哈欠,眼皮也在上下打架:“我想先睡个觉。” 闻言,何皎皎有些落寞:“好吧,你好好休息。” 身体隐隐作痛,等到夜深人静时,顾一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房间。 晚风吹过发梢,顾一戴上特制的眼镜,眼镜腿上闪着微弱的红光,按下手表上的几个按键,耳机里传来沈容华的声音。 “能听见吗?” “可以。”顾一站在高处扶着耳麦,地图早已烙印在脑海里,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串串数据。 行动开始。 联盟146年,春。 M**事基地灯火通明,训练营刚查出新入营的学生使用禁药作弊,作为负责人的陈惠兰紧急召开会议处理,近年来倒卖违禁药物的药贩子越发仓皇,上级要求彻查。 会议途中,下属匆忙跑到她身边,附耳道:“长官,黄金航道出事了。” IAC联盟军方收到情报,在黄金航道上堵截两艘M国商船,搜出了一千公斤的半成品厄缇亚,但船上空无一人,船体弹孔密集。 IAC联盟在黄金航道的流域打捞上来二十六具尸体,确认是M国商船的船员。 根据弹孔的分布,弹道定位的集中,可以确定,所有弹孔都是定位射击形成,其中一个船舱的铁板上,找到多个疑似弹痕的痕迹,根据死亡船员尸体上的弹孔角度分析,可以肯定生前遭到行刑式的四十五度射击。 “长官,我们已经和IAC联盟开始交涉,但重要物证都掌握在对方手上,我们无权干涉,要等到IAC联盟调查结束后,我们才可以接手,在时间上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们一直想和IAC联盟共同改善黄金航道的治安情况,但一直都没能达成共识,这正好是个机会。”陈惠兰双手手指交叉,眉头越皱越紧,“黄金航道事件已派遣调查组,但从长期来看,我打算彻查厄缇亚的来源,有什么建议?” 坐在对面的下属思索了一会儿,说:“我认为可以派人暗中潜入调查。” “关于人员你觉得谁合适?” “斑斓、雪鸮、蓝鳍和潜伏在IAC联盟的情报员夜蝠。” “批准。” “见到人了吗?”耳机里传出陈惠兰的声音,沈容华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见到了,跟离开时比,成长了不少。”沈容华站在办公室的阳台上,这里能将整个地下赛车俱乐部收入眼中,蓝车后轮拉着白烟遥遥领先,“轰!”白烟里窜起冲天的火光,对手因白烟的遮挡导致翻车坠入天坑。 沈容华把烟摁熄在烟灰缸里,调笑道:“不愧是陈指导带出来的人,简直是陈指导的mini版。” 在特殊的加密频道里对话,陈惠兰不担心机密泄露,她扶着太阳穴说道:“从我开始带你开始,你就没正经过一天,这次特别行动调查组你是组长,蓝鳍和雪鸮调查完这边,很快会赶过去支援。” “收到。”另一只手捧着的Pad来了消息,沈容华滑动解锁,对着通讯器说:“斑斓来消息了,M国秋天短暂,注意身体,Bey~” Pad屏幕上是顾一潜入清溪村实验室的实时直播,破碎的玻璃器皿散落满地,操作台上的培养皿长满了绿毛,沈容华摁住手上终端的红键,吩咐道:“艾叶,威士忌。” “好的,华姐。” 不一会儿,顾一发出暗号掐掉了通话,恰巧沈容华背后的阳台门响起敲击声,程嘉怡端着杯威士忌站在门口:“华姐。” “来了。”沈容华没有回头,她知道按照程嘉怡的性格迟早会来:“陪着跪了几天祠堂,膝盖还好吗?” 程嘉怡把威士忌搁在沈容华的手边,黑色的帽檐挡住她的上半张脸,半响,她缓缓开口:“顾一到底是什么人。” “你对你的调查结果不满意?”月色下,沈容华摇晃着威士忌,杯中的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不信她只是一个成绩优异的普通学生。”程嘉怡笃定地说:“你们早就认识了。” 沈容华五指捏着杯口走回办公室,等程嘉怡关上阳台门后厚重的窗帘自动拉上:“涉及到个人**,不要随便打听。” “不该你知道的,最好永远不知道。”沈容华摘下右手的皮手套,露出里面的机械手臂,内侧的红灯一闪一闪的:“好不容易才帮你回了程家……就像她说的,发疯也要看场合。” 单手操作有点困难,程嘉怡帮她把手臂摘下来,喃喃道:“只要她不妨碍我......” “谢了。”沈容华瞬间觉得右肩一阵轻松,说:“我教的自由搏击你算是白学了。” “她很强,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会合作。”程嘉怡在办公桌右边最下层的抽屉拿出备用电池,一边给机械手臂换一边说:“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双方有一致的利益时才会合作。”沈容华将威士忌一饮而尽,给右臂的接口处涂上护肤霜:“以后还是少来这里比较好,不符合你在程家立的人设。” “嗯,我知道了。”帮沈容华换好电池,程嘉怡自觉退出办公室。 深夜,清溪村附近。 手环亮起微弱的光,上面记录的几项数据已经接近临界值,顾一只能再次服药。 翻窗潜入实验室,顾一动作轻得连一粒灰尘都没有惊起,打开狼眼手电筒,按住耳麦:“夜蝠,能看见吗?” “可以。”沈容华的声音从耳麦里传出,屏幕右下角顾一的定位时刻闪烁着,“若有突发状况,及时撤离。” “了解。” 实验室深处,路径两侧排列着囚室,门边还有编号,是常规的阿拉伯数字,空荡荡的囚室除了一张床,再无其他。 “你对那个地方还有印象吗?”沈容华的声音有些失真,似乎在担忧些什么。 顾一眼神暗了暗。沉默片刻,回答:“死都忘不了。” 十一年前 “真可怜啊,父母都在那场事故中去世了。” “才六岁......” 这是顾一苏醒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弱小的身体插满了各种仪器的管子,她连悲伤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地看着天花板。 “小朋友,你还记得那时候的细节吗?” “那个抱你出来的人是你的妈妈吗?为什么最后她又回去火场了?” 摄像机的镜头对着顾一的脸,记者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护士时刻关注着顾一的状态,但她对外界的一切都无知无觉,只是无声地看着手心中的两枚戒指。 那一天天空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笼罩,雨丝化作漫天的飞絮,顾一坐在福利院院长办公室里,金发的女人温柔地抚摸她的脑袋。 “你好,以后我们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了。” “家里的其他成员也会欢迎你的到来。” 晚上,顾一被女人拽着头发拖上了一艘小渔船,女孩拾起手边的塑胶绳,充满腥味的细绳穿过指环挂在脖子上,她一声不吭地蜷缩在小角落。 “你倒听话,不会像其他小畜生一样又哭又闹。”女人把发硬的馒头扔给顾一,冷笑道:“吃吧小畜生,别饿死了。” 渔船不知在海上漂了多少天,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陌生的土地,久违的阳光,听不懂的语言,后背被人用力一推,顾一踉跄着扑倒在地。 “这个。”女人竖起食指,比划了一下:“五万。” “成交。” 男人将一个黑色的皮箱子递给女人,然后钳住顾一细小的手臂把她扔进一辆破旧的面包车里,动作粗鲁犹如对待牲口。 车里都是与顾一年龄相仿的孩子,车窗用黑胶带封死,半点光都透不进来。 我是要死了吗? 死了能见到爸爸妈妈吗? 顾一这么想着,直到她被塞进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白口罩给她的脖子、手腕和脚腕各戴上检测器,“记住你的编号是E032,并重复一遍。” “E032……”顾一的语气没有起伏,像只毫无生机的木偶。 对面囚房传来小孩的啼哭,顾一微微侧头,透过透明的玻璃她看到另一个白口罩一巴掌扇在小孩头上——因为他没有重复他的编号。 顾一不知道身处何方,在抬头看不见天空的日子里,她只需听话,不乱跑就能吃饱饭,比被金发女人关在地下室每天吃剩饭,动辄打骂的日子要好得多。 某天,顾一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她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的同龄人,大家围成圈,白大褂拽着铁链,把一个鼻青眼肿、奄奄一息的男孩拖上来——第一天被白口罩扇头的男孩。 “他企图逃跑被捉住,现在我们要惩罚他。”白大褂的声音冰冷无情,只见他往后退了几步。 无力挣扎的趴在地上男孩突然出现异动,下一秒就被炸成了碎片! 血沫飞溅,温热的液体染红了地面,四周的环境嘈杂起来,孩子们惊慌地叫喊,顾一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 淡蓝色冰冷的液体注入体内,巨痛下顾一很快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时她被束缚带牢牢地捆在床上,身体像被火烧过一样,哪哪都疼。 “博士,这是注射厄缇亚药剂后唯一活下来的实验体。” “继续观察。” 唯一活下来...... 又是幸存者...... 顾一晃神,酒店的招牌映入眼帘,她轻手轻脚地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好,重新躺回床上,对顾一而言,入睡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闭目养神大概两个小时,她睁开眼,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离开房间。 雾气在晨光中慢慢消散,远处的山峦、近处的树木、轮廓越来越分明,空气里带着清晨特有的清新与微凉。 “喵——” 一只橘猫蹭着顾一的脚踝,熟练地跳到大腿上,书页上多了几个潮湿的梅花印,顾一摸摸它的头,剥开一根香肠投喂。 几朵带着露水的桂花落入发间,树下的女孩浑然不知,耳边只有猫咪吞咽的啊呜声。 刚从外面回来的陆衍看到这一幕,鬼迷心窍地走了上前,四目相对,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你好,陆同学,请问有什么事吗?”顾一率先打破沉默,抱着猫站了起来。 抬眼的一瞬间,陆衍看到了她的眼睛——像上好的墨玉,黑得纯粹,眼底藏着一抹暗红,很快被眼帘遮挡。 没看够。 “买多了,给你。” 手里多出一盒甜点,桂花的清幽带着糖分的香甜,顾一愣了一下,抬头时人已不见了踪影。 正头疼怎么处理这盒点心,餐厅里的何皎皎隔老远喊她:“顾一,这里!” “一起吃早餐吧。” 顾一把餐盒打开放在餐桌上,何皎皎顶着兔耳朵发带:“好香啊!” “是藕粉桂花糖糕。”宋悦泡着红茶,用筷子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细腻而柔软,拥有滑腻口感的同时又具有一定的韧性。” 何皎皎迫不及待地拈一块送入口中:“闻着清新自然,带着淡淡的植物清香,师傅的手艺很好。” 顾一从篮子里拿出一片方包抹上果酱,说:“你们喜欢就好。” “下午你有什么安排吗?”何皎皎开口问道。 顾一想了想,摇头:“没有。” 宋悦提议:“听说附近有座庙特别灵验,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江以序是被门铃声吵醒的,他顶着鸡窝头骂骂咧咧地去开门:“谁啊,大早上的,啊啾——”冰冷的寒气差点把他整个人贯穿,江以序瞬间清醒:“我靠,你干嘛去了!” 陆衍提着食盒站在门口,整个人像座千年冰山一样,散发着阵阵寒气,他推开挡着门的江以序,直直走进浴室。 江以序人傻了,问睡眼惺忪的祁筝:“我擦,陆衍是不是疯了?” “有点脾气很正常。”祁筝看着原地傻愣的江以序,好笑道:“以后你就习惯了。” 陆衍擦着头发出来时,祁筝正吃着客房服务送来的早餐,他把热气腾腾的姜茶推到陆衍面前:“小心感冒。” “多谢。”陆衍落座,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江以序呢?” “撩妹去了。” 陆衍垂眸给方包抹黄油,说:“他不靠谱。” “呵呵。” 陆衍:啧,好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寺庙里香火旺盛,烟雾袅袅升起,金黄树木掩映着飞檐翘脚,里面供奉的佛像形态各异,面容慈祥、庄重,让人生出敬畏之心,何皎皎扑通一声跪倒在蒲垫上,虔诚地拜了三拜,拿着签桶有模有样地摇。 顾一不动声色地站到一边,宋悦问道:“你不拜一拜吗?” 顾一摇摇头,说道:“我没有什么愿望。” “那财神呢?”何皎皎凑了过来,打趣道。 “这位多少还是要尊重一下的。”顾一在财神面前的功德箱里投下了五元的巨款,站在原地双手合十,看着财神像:“财神保佑我今年发大财,多谢。” 何皎皎、宋悦:你还怪有礼貌的咧。 何皎皎指着远处大排长对的解签摊子,说:“我这边可能要好久,你们先去逛逛吧。” 走着走着,顾一就被热情的工作人员拉着进了一家卖首饰用品的店,站在柜台前,工作人员绘声绘色地介绍产品,顾一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目光却落在一条做工精美的红豆手绳上。 “这个,我要了。” 结账时顾一低头回了何皎皎消息,拿着纸袋走出店门时,风吹过,带来一阵风铃声,顾一抬头找寻风铃声的源头,远远地,她看到无数飘扬的红色祈福丝带缠绕在寺庙的老银杏树上。 不由得,顾一抬脚往老树走去,离近了才发现树下有个石刻——姻缘树。 难怪这树下没人,敢情是现在结婚的人太少,连树都失业了。 刚刚卖首饰的老板附赠了两条给她,顾一拿出记号笔蹲在花坛边写道:祝顾言随和乔萱长长久久。 “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差点把顾一吓死,她惊慌失措地转身把丝带藏在身后,对上陆衍冷漠的瞳孔,强作镇定地打招呼:“你好,陆同学。” “我名字是陆衍。” 顾一:……我管你叫什么。 她把礼袋拿出来,递到陆衍面前:“这个送给你,是藕粉桂花糖糕的回礼。” 对人该有的礼貌已经做到了,顾一把笔放好,迈上花坛走到树的背面,盘算着树的高度三步并两步地跃到树枝上,爬到陆衍看不到丝带内容的高度,把丝带牢牢地绑好。 另一条丝带却因为她的动作往地面飘落,稳稳地落在陆衍的手里,顾一从树上落下来,说:“你需要的话,送你。” 陆衍的视线从手中的红丝带落到顾一的脸上,“我单身。” “……许愿早日脱单也行。” “不需要。” 顾一承认自己有点没话找话了,微微颔首与陆衍保持礼貌距离,指着他手上的红丝带:“那这个麻烦你帮我扔垃圾桶,谢谢。” 望着顾一离去的背影,神差鬼错的,陆衍把丝带揣进兜里。 一小时前 江以序望着三个女生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想跟着去的自荐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也如坐针毡,看到他吃瘪的模样,祁筝偏头笑了下。 “笑屁。”实在忍不住,江以序拿出手机不甘心地给何皎皎发信息,嘴里还振振有词:“人多才好玩。” “她们愿意带你?”陆衍盘着手,一副嫌弃的模样。 “我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少年,不带我是损失。”江以序吹嘘自己一番,在连续信息轰炸、软磨硬泡下,何皎皎把位置发给他。 “搞定!”江以序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两人看,得意洋洋:“谁和我一起去?” 屏幕上何皎皎刚发来的信息。 何皎皎:问过她们了,你们来吧。 祁筝对着手机微笑,丝毫没听见江以序说话,江以序瞄了一眼,“嚯”了一声,说:“又在和未婚妻聊天。”转头看向陆衍,就差把“求你”写在脸上。 陆衍残忍拒绝:“不去。” 但最终还是被强拉着出门。 寺庙里很多人,陆衍能明显感受到两个女生的不自在,他手搭在江以序肩上:“人太多,我出去外面。” 没等江以序说话,抬脚就走,远处的风铃声吸引了他的注意,金黄的树冠下,熟悉的背影蹲在花坛边,银杏叶落在她的脚边。 莫名的,陆衍感觉有一根丝线拉着他前进,等回过神时已经站在顾一的身后,对方好像在认真写着什么,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陆衍选择退后一点保持礼貌距离,目光却无意间扫到顾一手里的东西。 好像是“顾”和“乔”两个字,陆衍心情有些微妙,不由自主地轻咳,声音出来的一瞬间他后悔了。 顾一有些慌乱地把东西藏在身后,目光对上的那一刻陆衍从她眼里读出了戒备,心情更微妙。 当顾一躲着他上树系丝带时,陆衍明白刚刚的心情是怎么回事了——不爽,很不爽。 他发消息给江以序:我回酒店了。 江以序几乎是秒回:先别走! 江以序: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笑脸] 陆衍:有屁快放。 江以序:好消息是我们玩得很开心,坏消息是我们在山上迷路了,救命! 陆衍嘴角抽了抽,原本离开的人折返回来,顾一大步走到他面前,冷静道:“宋悦发信息给我,她们三个在山上迷路了。” “先报警。”陆衍迅速清楚地把情况跟接线的警察说明,然后他看见顾一拿出Pad,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翻飞,最后把一个链接发给宋悦。 顾一:点开这个链接,站在原地不要动,保持联系。 宋悦:好! 很快,Pad上出现一个黄色的坐标,陆衍抬手拦住正欲离开的顾一:“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等警察来。” “你看到那个告示牌了吗?”顾一指着远处进山口的蓝色警示牌——野猪出没,请勿上山。 “越早把人带下山越安全,遇上野猪可不是开玩笑的。”顾一神色俨然,示意陆衍让开。 “你怎么确定你不会遇上危险?” M国的封闭军事训练营的训练强度是对标军队的,在野外训练更是家常便饭。 但这些顾一不能说,她绕过陆衍,说:“能发消息求救就证明她们在信号区内,离我们不远,但野猪的出没是不定的。” 陆衍离开后不久。 由于外头人实在是太多了,三个人找了条人少的小径往外面走。 江以序讲小时候如何被另外两人欺负的经历,然后愤愤不平道:“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 何皎皎和宋悦深吸一口气,然后互相掐对方的手臂,然后何皎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明白了,你继续说。” “他们非常喜欢我,说我是善解人意的小天使,试问谁不知道啊?”江以序越讲越来劲,已经开始记忆紊乱了:“他们不舍得我这么快回家,求着让我陪他们玩到天亮......” 何皎皎没忍住“噗”地一声打断江以序的滔滔不绝,她迅速低头调整但上扬的嘴角已经出卖了她。 “你在笑什么?”江以序不解道。 宋悦在一旁摁住自己的嘴角,何皎皎解释道:“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的事情?” “我爸爸怀孕了。” 宋悦咳了一下,双手捂脸。 “你又笑什么?” “我爸也怀孕了。”宋悦的肩膀疯狂抖动。 “你们的爸爸……是同一个人?”江以序瞪大了眼睛,两个问号在瞳孔里转圈。 “对、对。”何皎皎掐住自己的手臂,那块皮肤变得青紫。 实在是憋不住了,宋悦给了自己一巴掌,张开的五指都在发抖:“不是,是同一天怀孕。” “我再重申一遍!我没在开玩笑!”江以序有点破防,恨不得原地敲桌子。 何皎皎手指掰着下槽牙,脸上的肌肉在抽搐:“对......对......” “喂——”江以序彻底破防:“你欺人太甚,我忍你很久啦!” “我是因为我爸怀孕了。”何皎皎深吸吸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辩解。 “你明明在笑我,你都没停过!” “江同学,我们受过专业的训练,无论多好笑,我们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何皎皎拍了拍笑僵的两颊,看了下四周:“等会儿……我们在哪儿?” 江以序扫视四周的景色,山脉连绵不断,山峰高耸入云,层峦叠嶂,迟疑道:“我们……好像迷路了……” 发信息求救完,三人坐在树根上,像被世界遗忘。 江以序的肚子不争气地“咕”了一声,他指着树根下的蘑菇,说:“我饿了。” 看着五颜六色的蘑菇,何皎皎欲言又止:“呃......” “这个吃了会见小人。”宋悦指着长得最鲜艳的,又指着长得像魔法帽的:“这个吃了见太奶。” 江以序的嘴仿佛开了光:“那个灰色的应该能吃吧……” “能,只是毒性没那么大,死相会好看点。”顾一出现在她们的视线里,看见她们没事松了口气,把先前买好的压缩饼干拿出来:“吃点吧。” 仿佛看见救世主,何皎皎一把抱住顾一,激动得眼泪都冒了出来:“你太可靠了!爱死你了!” “趁太阳还没下山,我们走吧。”面对何皎皎的飞扑,顾一站在原地稳稳接住。 看到陆衍冷若冰霜的脸,江以序脸皮厚到能防弹,他嬉皮笑脸地抱拳:“兄弟,感谢有你!” “滚。” 藤曼缠绕着古树,阳光难以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因为昨晚刚下过雨,苔藓散发着湿润的气息。 “你们快来看,好可爱!”何皎皎蹲下身,摸摸在脚边哼哧哼哧的野猪崽子:“它们不怕人诶。” 听到野猪幼崽声音,顾一心凉了半截,她飞扑过去,摁到何皎皎:“躲开!” 一道黑影擦着她们冲了过去,轰得一声巨响,面前的树木应声倒下,宋悦吓得瘫软在地,声音都在颤抖:“有.....有......” “快上树!” 陆衍最快反应过来,拉着江以序跃上最近的一棵树。 宋悦脸色苍白如纸,四肢使不上劲,眼神中透漏着绝望和无助,陆衍从树上跳下挡在她面前。 在体型庞大的野猪面前这个举动宛如螳臂当车,危机时刻野猪崽子痛苦的叫声吸引了母猪的注意——顾一一手摁着野猪崽子的后脖子,另一只手握着匕首狠狠扎进野猪崽子后腿。 护崽心切,母猪立刻改变攻击目标向顾一袭来,顾一收刀入鞘提着幼崽的后颈往旁边一扑,原地翻滚躲开攻击。 现在可没有队友能配合她,顾一只能往野猪的反方向撒腿就跑。 攻击连连扑空,幼崽还被掳走,母猪气炸了,像一颗巨型导弹一样追了出去,顾一清楚野猪的直线冲击是致命的,她采取“之”字形线路跑,利用自身的速度滑铲躲过面前倒下的巨大枯木。 估算着大概跑了多远,顾一立刻松手扔下幼崽三步并两步窜上最近的一棵大树,紧追不舍的母猪猛地撞到树干上,整棵树都跟着晃了晃。 顾一蹲在树干上倒吸一口冷气,人要是被撞到不死也得残废。 母猪一直在树下徘徊,试图刨根推倒大树,搞死树上身手敏捷的“猴子”,奈何这棵树实在是太粗了,她舔舐着幼崽流血的伤口,愤愤不平地带着一瘸一拐的幼崽离开。 顾一松了一口气,准备原路返回,突然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心跳都似重锤,冷汗唰地下来,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一场暴风雨的中心,不知何时会被吞没,她挣扎着保持一丝清醒,手指颤抖着去摸药盒——口袋空空如也。 应该是在被野猪追的过程中掉了,她爆了句粗口。 眼前的景色忽大忽小,她没有办法控制身体平衡,倒下前破罐子破摔地想:又要摔一次,有够倒霉的。 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顾一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身体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垫着,温暖的但有点硌。 鼻腔里充满了一种淡淡的香味,类似带着未完全融化的海水的冰冷深邃感,顾一感慨:这个味道好闻。 顾一撑着坐了起来,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陆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拿开。” 懵了一会儿,顾一目光下移,自己的手掌正撑着对方的胸膛,强而有力的心跳透过布料传进手心,她立马抬起手:“抱歉!” “你打算在我身上坐多久。” “对不起!”实在尴尬,顾一马上起身,还没来得及站稳又栽了下去,这回她勉强控制自己往旁边倒,没想到陆衍一把捞住她。 “连站都不会?” 顾一无言以对,只能任由陆衍架着她的手扶她起来。 晃了晃沉重的脑袋,顾一尽量不把全身的力量压在陆衍身上,问道:“请问,你来的路上有看到一个圆形的药盒吗?” “没有。”陆衍扶着她原路返回,“很重要?” 闻言,顾一垂眸:“不是很重要。” 走了没两步,顾一心中警铃大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陆衍:“闪开!” 母猪又一次冲出来,雨后的土壤松软,顾一重心不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 陆衍一把拉住顾一的手,两个人在山坡上翻滚,身体与粗糙的地面不断摩擦,尖锐的石子划破了皮肤,钻心的疼痛也没能阻止身体的滚动。 滚动戛然而止,陆衍视线聚焦,顾一右手臂弯勾住一棵斜向上的枯枝,另一只手捉住他的手腕,咬牙在陡峭的山坡上支撑。 左手手臂上蜿蜒着一条狰狞的伤口,粘稠的血液分成几股流淌到陆衍的手臂。 顾一的额头爆出青筋,巨大的拉扯下,枯枝不堪重负地发出咔嚓声! 两人急速从高空坠向水面,伴随一声巨响,水面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洼,水花高高扬起又落下。 顾一在水里睁开眼睛,天空像是被一层透明的蓝色滤镜覆盖,阳光透过水面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线。 联盟146年,M国训练营。 会议室大门紧闭,穿着训练服的三人笔直地跨立在墙边,陈惠兰推门而入,看见三人紧张兮兮的模样,示意她们落座。 “关于前段时间发生的黄金航道枪击事件想必你们已经听说了,昨天召开的国际会议我们和IAC联盟达成共识,允许我们入境调查,已经派了调查组过去。” 陈惠兰把一份机密文件推到会议桌的中央,“我们和IAC联盟高层秘密达成协议,彻查厄缇亚的来源。” “小组成员分别是斑斓、雪鸮、蓝鳍以及在IAC联盟的情报员夜蝠,存放调查厄缇亚文件的资料室你们随时可以进去。” “都听明白了吗?” “是!”三人齐刷刷地推开椅子站起来,异口同声地回答。 顾一放任自己沉沦,看着湖面逐渐升起,手上的戒指折射着微弱的光,顾一一下子清醒过来——时间不多了,任务还没有完成,还不能去死。 她拽住不断下沉的陆衍,摆动双腿向上游去,破水而出的一瞬间顾一大口呼吸着空气,把人拖上岸后,累得跪倒在旁边。 喘了没两秒,顾一去探陆衍的气息,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没死。 顾一解开陆衍的领口,见口中并无异物,抬起他的下颌打开气道,捏着他的鼻子低头用自己的嘴严密地包住陆衍的唇缓慢吹气。 陆衍猝然睁开眼,一下子坐了起来:“你在干什么!” “人工呼吸,应急措施的一种。”顾一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唇:“提高你的生还概率。” 没有药物的阻断,顾一觉得全身都在发烫,疲倦地撑着头,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她把自己的防水背包扔给陆衍,嘱咐道:“你的伤势比我轻,包里有一份应急药物,处理好伤口然后去找救援。” 陆衍平静地看着她,拉开背包拉链拿出医用酒精,拽住顾一受伤的左手,强烈的酒精刺激下手指不由自主地抽动,她蹙着眉,“你在干什么?” “消毒,处理伤口的重要步骤。”陆衍给她的手臂一圈一圈地缠上纱布,结尾处帮了个蝴蝶结:“提高你的生还概率。” “你误会了,我不是说这个。”顾一严肃地看着他,想了想叹了口气:“算了。”拿起余下的小半瓶酒精浇在他满是划痕的手背上。 陆衍垂眸看着她认真包扎的模样,微凉的指尖能感受到对方炙热的温度,他提醒道:“你发烧了。” “我知道,所以才叫你去找救援,你没……” 眼前的景物左右摇晃,最终被黑暗吞没。 部分情节有参考电影《美人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在接触到电流的瞬间,就像有一根尖锐的针猛地刺入身体,顾一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像被人扼住喉咙,空气变得稀薄,肺部几乎要停止工作,这种疼痛是瞬间爆发的,让人毫无防备。 “E032,第十五次电击实验,记录。” 实验员空洞冰冷的声音在观察室响起,他抬眼透过观察窗口看着被束缚在电击椅上的女孩。 他扶着试验台上的麦克风,说:“E032,可以回去了。” 顾一微不可微地点头,除了刺痛,还有从接触点开始蔓延的麻木感,仿佛失去了对部分肢体的控制。 观察室里的实验人员已经去休息了,顾一依然坐在电击椅上,头部在电击后产生了明显的眩晕感,整个世界世界都在旋转,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某处响起金属的碰撞声,顾一微微睁开眼睛,观察窗口下的管道口冒出一颗头。 观察室里出现一大群穿着白大褂的实验员,但顾一没看到眼熟的,估计是负责其他实验组的人员。 顾一所处的实验室只有一个窗口,大概只有十**岁的陌生女生躲在窗口下,竖起食指抵住嘴唇,示意顾一不要出声。 女生的耳朵里挂着一个黑色的通讯器,顾一眯着眼睛试图看清上面的数字。 “要进去看看吗?”其中一个实验员迟疑地提议。 女生的眼睛因为紧张而收缩,顾一抬眼看着观察窗口的人群,实验台的某项数据开始飙升。 “要是弄伤了珍贵的实验体,博士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领头的实验员不敢轻举妄动,他听说过关于厄缇亚的实验——这是数值最好的**。 “砰!” 顾一龇着牙撞击面前的防爆玻璃,面部表情狰狞,像一只狂暴的野兽,观察室的人被吓得后退几步,实验台上的几项数值迅速飙升。 地面上响起清晰的金属落地声,观察室里瞬间充满了未知的烟雾,观察室里的人纷纷在烟雾里倒下。 那个躲在通风管道的女生爬了出来,从腰后抽出一把手枪,挡在顾一身前:“跟在我身后!” “炸弹。”顾一撩起上衣,露出腹部被缝起来的皮肤。 自那次逃跑事件发生后,每个小孩都被植入了微型炸弹,午夜梦醒时仿佛能听见腹部的电子滴答声。 女生爆了句粗,通讯器里传来上级指示:“所有人,远离那群孩子!” 实验室的门被暴力打开,一个年龄稍微大点的女人持枪闯了进来,她冲女生喊道:“夜蝠,穿好防爆服,去拿液氮!” “是!” 陈惠兰把枪甩到背后,扫堂腿撂倒顾一,单手锁住她下意识的反抗动作,拔出匕首划开顾一的小腹,用刀尖挑出一小块金属,随行的士兵立马拿出液氮喷在那块金属上。 顾一疼得尖叫,但在那一瞬间实验室外的响起连绵的爆炸声。 “妈的,这群畜生。”陈惠兰内心涌起强烈的愤怒,骂了一声。 耳朵上的通讯器亮了亮,传出其他队员的声音。 “队长,A区俘虏二十八人,三名人质因爆炸死亡,一名队员受伤,没有发现目标人物。” “B区俘虏三十六人,一名人质死亡,无队员受伤,没有发现目标人物。” “C区俘虏十人,两名队员受伤,没有发现目标人物。” 陈惠兰把医用棉花塞进汨汨流血的窟窿里,望着顾一失神的瞳孔,按住对话键:“解救了一名人质,无队员受伤。” 温热的鲜血浓稠地黏附在冰冷的墙面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在墙角汇聚成一滩。 在寂静中那“滴答”声被无限放大,仿佛寂寥的回音,摇曳的火光打在顾一的侧脸,淡化了眉眼的几分凌厉。 陆衍坐在旁边支起一条腿,右手搭在膝盖上,看着顾一的眉头越来越紧绷,没有一点要苏醒的迹象。 他抬手,指腹抵在顾一的眉心轻揉,火堆里的薪柴在噼啪作响,稳健的心跳声在这种环境下格外明显。 顾一突然重重地喘息,身体一点一点地蜷缩成一团,似乎在经历什么巨大的痛苦,她昏昏沉沉地伸手,想捉住点什么东西转移注意力,却握住了陆衍帮她揉眉心的手指。 激灵了一下想要松开,却被陆衍轻轻地回握,陆衍捏了捏她的手,动作轻柔地抬起她的头,让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看着这张等比例放大的脸,陆衍想起了他们的初见——首都大学开放日。 六岁的陆衍坐在一棵桂花树下画画,线条如飞鸟掠过,寥寥几笔就把瞬间的鲜活钉在纸面上。 “嘿!” 女孩倒吊在枝桠间,脚尖勾着粗枝,头朝下把陆衍吓得半死。 “啊啊啊啊啊啊!你谁啊!” “啊,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女孩从树上跳下来,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以为你是我们班的人。” “你也是来参观首都大学的?”陆衍抱着画本,平复心跳。 美是直观的,震撼的,如同眼前的人。 “我是首都大学少年班的,我的名字叫顾一,今年六岁。”顾一坐在树荫下,开朗地笑着。 心跳仿佛乱了拍,陆衍有些慌张:“小鸟依人的依?” “不,是一往无前、一鸣惊人的一。” 很特别的名字,陆衍内心默念。 温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顾一的侧脸上,光影交织间,让面容呈现出别样的生动,心跳宛如急促的鼓点,在胸膛激烈地敲击。 “你脸红什么?” 陆衍猝然回过神来,竖起素描本把脸挡住,慌乱道:“谁脸红了!只是因为太阳太热了!” “藕粉桂花糖糕,要尝尝吗?”顾一把他当成篮球框,将手中的包装盒用力一抛,正中下怀:“首都大学食堂的拿手甜品”。 像被丘比特之箭射中,陆衍整个人都熟透了。 “我要去上课了,再见。”顾一挥挥手,往教学楼跑去。 等等,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陆衍想去追寻女孩的身影,对方早已不见所踪。 顾一猝然惊醒,身上的保温毯随着她的动作滑落,环视四周,她身处一个破旧的土地庙里,庙外漆黑一片,豆大的雨点砸向地面,紧接着惊雷滚滚,陆衍靠着一根掉漆的柱子小憩,顾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拿起充当枕头的背包翻出里面的手帕。 门口的植株在风雨中瑟瑟发抖,顾一起身摘了几片叶子送入嘴里,清苦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她把残渣吐在手帕上,单膝蹲在陆衍面前。 凝固的血液死死黏在皮肤上,周围的皮肤肿胀且泛着异样的光泽,一道道裂缝中隐隐透出底下未愈合的创面。 手背的异样让陆衍睁开眼,带着余温的毯子盖在身上,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顾一在帮他处理伤口,抬眸,两人四目相对。 顾一收回手,不动声色地往后退,视线移到庙外的雨幕,“你……睡不着吗?” “身边有熟悉的物品才能睡得着。” “嗯。” 陆衍手腕上的GPS手表“嗡”地打破了这份尴尬。“你......在......”电流声吱吱地响,恶劣的天气加上在山里,手表又泡过水,很难接收到信号,“G......有......看......位置......”手表屏幕彻底暗了下去,正式宣告死机。 顾一认识这款手表——即使在无法启动的条件下,手表依旧会向终端发送定位,救援人员找到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感谢现代科技。 顾一松了口气,看到供桌上的几颗干巴苹果,煞有其事地拜了拜,默念:土地公公,我拿你两个苹果,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顾一拿起苹果就着雨水洗了洗,扔了一个给陆衍。 陆衍:“......” “你还真是百无禁忌。”陆衍拿着苹果,看着她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但她画的图实在是太抽象了,陆衍没看懂。 烧退了一点,顾一瞥了一眼继续休息的陆衍,抬脚往外走,冰冷的夜风彻底将头脑的混沌吹散。 她食指和拇指捏住手表的外轮廓,转动时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一串密文发送出去。余光一扫,顾一下意识闪进灌木丛里隐蔽起来——有两三个黑影摸了过来,借着月色顾一看清那几个人的衣着。 不是救援队那种鲜艳明亮的颜色,而且顾一直觉来者不善。 陆衍听见脚步声站了起来,眼里没有丝毫睡意,他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三人,对方手里的刀子闪烁着寒光。 “陆少爷,请不要乱动。” 陆衍看见顾一在门口侧着小半张脸,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顾一悄无声息地摸到最后的那个人的背后,一手刀劈下! 第二个人察觉异常,转身时顾一已经到了他面前,手里的树枝架着对方的手腕一绞,错位别臂摔接上低扫踢,一下把人撂倒,拧胯借助腰部力量一脚把对方踢飞,顺势拔出男人别在后腰上的枪。 “砰!” 男人的手刚摸到同样别在后腰上的枪,子弹已经擦着他的脸打在身后的柱子上,他感觉身下一热,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缓缓举起双手。 陆衍缴了他的枪扔在一边,对上顾一冷静坚定的眼神,抽了他们的皮带把他们捆了起来,“谁派你们来的?” “不知道。” 背后响起金属落地的声音,只见顾一把手里的零件往旁边一扔,跨过脚边的子弹蹲在三人面前,问:“有枪为什么不用枪?” “为什么要啊啊啊啊!!!!” 刀子扎在男人的小腿上,顾一淡淡地说:“我不喜欢听废话。” “因为雇主要我们伪装成意外!”男人疼得冷汗唰地下来,他嘴唇发着抖:“我们、我们就打算活捉再溺死。” 顾一握着刀柄一点一点地深入,问:“雇主是谁?” “我、我不知道!”男人疼得说话都不利索:“有人匿名发短信给我们,还附上了一个定位。” 闻言,陆衍解开表带把表扔到一边。 顾一撕开男人衬衫外套绑住他的小腿止血,背上背包踩灭火堆,说:“走吧。” “你不解决他们吗?” “我没有资格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 第8章 第 8 章 穿着薄棉袄,满头银发的老妇人走在田埂上,她拄着细细的拐杖,似乎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上面。身旁的玉米茎突然大幅度摇晃起来,老妇人举起拐杖警惕,两个年轻人前仆后继地摔了出来。 老妇人明显地愣了愣,眯着老花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你们是谁?” 陆衍利落地站起来,要不是顾一左脚拌右脚,倒下时还拉住他,两人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您好,我们是来研学的学生,意外迷路了,能麻烦您借个电话吗?” 老妇人缓慢地点点头,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手指迟缓地翻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塑料袋,慢慢地拿出一个外壳掉漆的按键手机。 陆衍双手接过道谢,按下按键时一声巨大的“1”响彻漫山遍野,忍耐着把号码输完,他迟疑地按下拨出键。 果不其然,喜庆的音乐瞬间响起,炸得人耳朵疼,陆衍无比希望对方赶紧接电话。 顾一坐在田埂上,头晕得要死,蜜蜂像是在耳朵里筑巢,喉咙涌起一阵血腥气,出不来也下不去,再加上刚刚的噪音攻击,她已经忍到极限了。 “孩子,你发烧了。” 一只枯槁的手贴上她的额头,顾一重重地吐出一口热息:“我还好……” 见她已经烧到意识模糊,老妇人转头指着远处的村庄,对陆衍说:“我家有退烧药。” 陆衍背过身单膝蹲在顾一面前,“上来。” 事到如今,逞能只会是添麻烦,顾一手臂环绕着陆衍脖子,趴在他的背上,小声道:“谢谢。” 陆衍走得很稳,吸入的空气里带着淡淡的香水味,她又一次失去意识。 老妇人腿脚不好,走得慢些,站在破旧的院门前,陆衍瞅了一眼门牌号,一个小女孩从屋里跑了出来,看到老人身后的陌生人,刹住脚步站在原地。 把人领进门,老妇人摸着女孩的头,说:“笑笑,去帮这个姐姐换身干净的衣服。” 笑笑点点头,指着一旁的小屋看着陆衍,老人在一旁解释道:“这是我孙女,不会说话,见谅。” 把人安置在床上,陆衍被笑笑推出房间,恰巧老人机喜庆的铃声又响了起来,站在院子里,陆衍接通了电话:“我们没事。” 电话那头的祁筝明显松了口气:“我这边也没事,已经通知救援队了。” “有人比救援队先到了。”此言一出电话陷入了沉默,陆衍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神微动,“手表我扔了,我们在清溪村××号。” “嗯,你小心。” 衣角被人扯了扯,陆衍低头,只见笑笑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他双手接过,并把老人机放到笑笑的手心里,“谢谢。” 推开紧闭的房门陆衍走了进去,顾一平躺在简易的单人床上,额头搭着一条拧干水的毛巾,眉头紧蹙。 她牙关紧闭,连水都喂不进去,牙缝里挤出一丝闷哼,仿佛在极力忍耐着巨大的痛苦,陆衍只能用棉签蘸水扫过她烧得干裂的嘴唇。 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 顾一嘴唇颤抖着,“不要走……妈妈……” 突然,笑笑一手抱着医药箱一手扯着一个穿白大褂的老者闯了进来,陆衍立马收回伸出的手,把位置让出来。 “诶呀,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医生解开顾一手臂上已经渗出血的绷带,一边用镊子夹出伤口的异物一边说:“这个伤口太深了,我简单处理一下,赶紧送镇医院。” “伤口碰水引起的发烧,一会儿我会给她打消炎针”医生瞅了一眼陆衍的手,说:“站着干什么,你的伤也让我看看。” 解开手帕,医生看到伤口上的绿色残渣,探头凑近闻闻,说:“就一些擦伤,上面的草有消炎止血的功效,过几天就结痂了,要是怕死就自己拿碘伏消毒一下。” 陆衍:“……” 推门出去,笑笑正拿着大号的木刮板费力地推开院子里的谷堆。 “我来吧。” 小女孩啊啊了几声,比个手势——谢谢你。 陆衍蹲下身,视线与她持平,手指熟练地比起手语——不用客气。 笑笑眼里充满了惊讶,哒哒地跑进屋里拿出纸笔——你会手语?! 陆衍拿起工具开始干活,谷子里的灰尘落在受伤的手背特别痒,他平静地回答:“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暂时失去了声音,就学了手语。” 笑笑在纸上写道: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陆衍否认:“不是女朋友。” 徐管家来得很快,但推开院门那一刻,他感觉眼睛像被浓缩了十万倍的辣椒水给滋了——陆衍系着花边围裙,拎着个塑料桶面无表情地在喂鸡。 一把玉米下去,公鸡母鸡围绕在他脚边咯咯哒咯咯哒,黑色上衣配上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愣是给他穿出一种高级感,衬得那件围裙都像点缀在腰间的时尚单品。 “老人家,谢谢您的照顾。”陆衍身上的那套衣服一看就知道是老人家给的,徐管家感激不尽,把一个黑色的皮箱子交给老人家:“这是给您的答谢。” 里面是的钞票整整齐齐地码放着,老妇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顾一睡得并不安稳,她又梦见了那场爆炸,惊醒后肺部像是被捅了一刀,止不住地咳嗽,刺眼的红色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顾一脑子十分混沌,仿佛在被左右拉扯,她无助地想:又给别人添麻烦了。 血液源源不断地从指缝渗出,晕倒前的最后一幕定格在陆衍快步过来接住她,避免她一头栽下床。 一年前,M**事训练营。 天气闷热得要命,一丝风也没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浪,地上的土块被晒得滚烫。 “二组出列。” “抱圆木仰卧起坐,准备!” “圆木——上肩!” 烈日下,一根粗壮的圆木被举起又放下,黄泥和汗水混合着粘在头发上,训练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训练结束后顾一将湿透的训练服和束胸脱下来,拿上洗浴用品□□地走进淋浴间。 来这里十年了,已经从一开始的面红耳赤到如今的皮糙肉厚,她有的大家也有,她没有的大家也没有,都一样。 顾一闭着眼感受着清凉的冷水从头顶滑落到大腿,整个人凉快了不少。 “虞少羽,你又偷用我洗发水。”即使闭着眼睛,顾一也知道旁边的人在干什么。 被当众抓包,虞少羽干脆不偷偷摸摸地挤洗发水,直接光明正大地用力按了几泵,一边搓一边贫:“就挤一点,就挤一点。” “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 “欸,十年快过了,羡慕你提前保送了陆军军事大学。”虞少羽生硬地转移话题:“考军校文理都要考,难度相当大,你还是人吗?” “我可以不是人,但你一定是狗”顾一搓掉粘在头发上的黄泥块,看着虞少羽的魔爪伸向她的肥皂:“你准备考哪间学校?” “空军军事大学。” “希望空军军事大学发录取通知书时能附赠虞同学一瓶洗发水,不要老蹭别人的。” “喂!” 洗完澡顾一躺在床上准备休息,宿舍的门被虞少羽哐当一下打开,吓得顾一鱼跃而起,表情十分生无可恋。 “敲门。” “陈将军出事了!” 汽车压着限速飞驰在道路上,一到目的地顾一飞奔进病房,陈惠兰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让人喘不过气来。 “长官……”顾一握着她的手,眼眶瞬间红了:“不行……不要把我丢下……” “你在干嘛?”陈惠兰歪头,中气十足地问她。 顾一缓缓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我只是打个盹,你怎么演起苦情戏了?” 顾一松了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脏落回原位,唰地站起来,转身要走。 “你要去哪儿!”陈惠兰猛地坐起来,不让她走。 “您怎么能开这种玩笑?”顾一要气死了,但还是乖乖坐在病床旁的陪护椅上:“谁的主意?” “砰!” 亮片哗啦啦地落下,顾一吓得抖了一下,顾言随和乔萱捧着蛋糕从隔间走出,虞少羽和任千流拿着空礼炮从顾一背后冒出。 “十七岁生日快乐!” 顾一脸上没有笑容,她看着陈惠兰高兴的脸,说:“这不是惊喜,是惊吓。” “是不是虞少羽出的主意?” 被点名的虞少羽默默移了个位,躲到任千流的身后。 “您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庆祝生日。” 陈惠兰敛了笑容,“就是因为你不庆祝,我才帮你代劳啊。” 顾一无奈地移开眼睛,陈惠兰从儿子手里接过蛋糕,“你说说看,想到我要走了,你感觉如何?” “回忆如同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快速闪过吗?” “岂止走马灯,简直是一部番剧,拜您所赐,加入了恐怖元素。”顾一脸色有所缓和,语气也不自觉柔和下来。 陈惠兰摸摸她的脸,从被窝里掏出一个戒托,打开,熟悉的戒指映入眼帘,“我觉得是时候还给你了。” 顾一有些愣神,陈惠兰打开蛋糕包装,插上蜡烛:“你已经过了十一年父母的忌日,在今天划下句号吧,以后这一天不再是忌日,而是你的生日。” “家人,朋友此刻都在你的身边。” 蜡烛的微光映照着顾一的脸,顾一勾起嘴角,双手交握郑重许愿:“希望长官身体健康,小叔和婶婶白头偕老,千流和少羽得偿所愿。” IAC联盟,私立医院。 消毒水的气息带着一股冰冷的锐利感,刺激着鼻腔和喉咙一阵发紧,整个脑袋都被这股味道填满。 顾一蹙着眉睁开眼睛,起身的动作牵扯到手背的吊针,输液管里出现几缕血丝,阳光透过轻薄的窗帘,仪器的滴答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交织。 身上的病号服干净整洁,手心搭着的热水袋有些凉了,顾一有点茫然——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碎成渣,暂时拼凑不出完整的来龙去脉。 一旁的何皎皎唰地站起,激动道:“你终于醒了!” 还是宋悦沉得住气,按下了呼叫铃,医生进来检查一番后表示并没有大碍后,何皎皎才松了一口气:“真是吓死我了。” 顾一笑了笑,安慰道:“我不是还好端端的。” “谢谢你救了我。”何皎皎突然抱住顾一,没有任何预兆地哭了起来:“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 顾一不习惯与人亲密接触,有些不知所措地拍拍她的背:“不客气。” “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啊?手臂被缝了整整八针!我又不敢去问陆同学发生了什么,只能等你醒来问。”何皎皎委屈得像被欺负的小狗,顾一向宋悦投去求助的目光。 “她从小就这样,泪失禁体质。”宋悦揪着领子把人拉起来,抽出两张纸巾糊她脸上:“眼泪鼻涕都淌病人身上,好恶心。” 眼看着何皎皎大哭的前摇开始,宋悦一边把人拖走一边说:“我带她哭完再回来。” “哦……好的。” 两人离开后,顾一看到病房一角堆成山一样的营养品,有些头疼。 房门轻响,徐管家推门而入,看见顾一疑惑地看着他,微微颔首,“你好,顾小姐,我是陆少爷的随行管家,我姓徐。” “你好,徐管家。”顾一从床上坐起来,与他对视:“请问陆同学还好吗?” “少爷并无大碍。” 徐管家提起手上的纸袋,顾一一眼就认出了是某知名手机品牌的logo,她听见徐管家缓缓说道:“老爷感谢您的出手相助,所以医药费和营养费全部由盛兴支付。” “这部手机是少爷让我送您的。” 手机泡了水没法使用,顾一正愁没手机打电话,于是她也不客气:“请帮我向陆同学转达我的谢意。” “道谢的话,或许当面述说会更好。”徐管家声音柔和,温和有礼,让人下意识地跟着他说的去做。 顾一明显愣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那帮我预约陆同学有空的时间,我请他吃饭。” “好的。” 徐管家看了顾一一眼,完成要完成的工作,他离开了,病房里仅剩顾一一人,她把手机里里外外地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窃听器后插入电话卡,往境外拨了个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了起来,顾一还没开口对面就先哼唧一声,这波操作直接给顾一整麻了。 乔萱那边应该是开了免提的,顾一听到有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 “婶婶,白日宣淫好□□。”顾一算了一下M国的时间,正好是中午。 “闭嘴,去IAC联盟一个月了都没个电话,你怕是忘了还有我这个婶婶了。”乔萱推开近在咫尺的顾言随,把他的手从衣摆下抽出来:“什么事?” “不敢不敢,只是新学校很有趣,不小心忘了打电话报平安。”顾一靠着床头,说:“药我快吃完了,能寄点过来吗?” “那可是三个月的量!”乔萱要被气死,几乎要对着手机吼出来:“过量服用你不要命啦!” “没有过量服用,快递把剩下的弄丢了,我只能打电话求助你。” 乔萱狐疑道:“你不像是会把重要药品寄快递的人。” 顾一叹了一声,“当时带的数量有点多,海关不让过,只能现场寄快递了。” “少羽的签证下来了,我让她带过去。” “好。” 挂断电话,顾一无声地叹了口气,当初多亏了乔萱研制的抑制药物,才让她苟活到现在,她望着洁白无瑕的墙壁发呆,她的人生如晚间八点剧一样狗血——谁能想到陈惠兰是她法律意义上的奶奶。 早年爷爷下海经商,隐瞒了已婚的事实与陈惠兰结婚,独留奶奶一个人在IAC联盟带孩子。对此,陈惠兰并不生气,她对顾有为已经没有感情了,分居多年对方都不知道多了多少个孩子。 “从今天开始你的监护人是我。”陈惠兰把一份法律文件放在顾一面前,“你的名字是顾己。” “我该如何称呼您?”顾一眼神空洞地望着对方,她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但母亲拼死救她出来,不是让她随意放弃生命的。 她得活下去。 顾一抬起手,阳光透过指缝细细碎碎地洒下来,反思这几天是否有露馅,最后撑着头苦恼——早知道就在外面悄无声息敲晕那三个人,当面严刑逼供真是疯了。 不该犯这种错误的。 有部分情节参考韩剧《与恶魔有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程嘉怡提着食盒推开祠堂的门,程嘉琪跪在蒲垫上,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把菜肴一碟一碟地摆在餐桌上,程嘉怡垂眸站在一旁:“家姐,食饭了。” “爷爷说......你可以出去了。”程嘉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稳定,但藏在袖子下微微颤抖的手指已经出卖了她。 程嘉琪一动不动,“他还说了什么?” “订婚仪式在明年的二月。” “知道了。”程嘉琪扶着蒲垫站起来,连着跪了几天,膝盖要废掉了,她一瘸一拐地坐在餐桌旁,动筷:“你可以走了。” 程嘉怡站在原地,半响,她几乎带着一丝决绝问道:“你......有没有想过逃跑?” “跑不掉。”程嘉琪吃着饭,头也不抬:“只要掌权人还是程正洪,掘地三尺都能把我找出来。” “会有办法的。” 程嘉琪把筷子一扔,向后靠着椅背,抬头看她:“什么办法?弄死老头你上位吗?” “你这么关心我,让我觉得你不怀好意啊,妹妹。”程嘉琪突然凑近,捏着程嘉怡的下巴,看见她的脸颊明显不对称,程嘉琪蹙着眉:“谁打的。” 程嘉怡眼神暗了暗,心道:你同桌。 “不小心碰到的。” 程嘉怡不愿意说实话,程嘉琪就懒得管:“在程家女儿是资源,除了我,应该也没放过你吧?” “是。” “你竭尽全力离间父母和我的感情,在陈正洪面前装乖巧,让不明所以的人为你声援,这样的报复痛快吗?” “痛快!当然痛快!”程嘉怡忽然抬头与她对视,狰狞地笑起来:“姐姐,我们不愧是双胞胎,相处不到一年,不需要任何的眼神和动作,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程嘉怡一下子握住程嘉琪近在咫尺的脖颈,把她摁倒在供桌上,手指不断收紧,“姐姐,你知道吗?我偷偷回来过首都。” “老家到首都也就三个小时的车程,我趁保姆睡着,偷偷坐上大巴车,半路上下起了瓢泼大雨,雷声轰隆,我怕极了,但一想到很快能见到爸爸妈妈和姐姐,我又不怕了。” “围墙下有个狗洞,我钻了进来,透过玻璃,我看到爸爸妈妈在你的房间里给你唱摇篮曲……” “妈妈,给我唱歌吧……”眼泪落在程嘉琪脸上,滑落:“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阿嫂出街着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珍珠蝴蝶两边排……” 一声异响,灵牌落了下来,正正好是她们父母那个。 “我问你……”程嘉琪挣扎着,肺部的空气不多了:“爸妈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程嘉怡松开手,冷漠地看着她:“程正洪的发家史不光彩,恨他的人多了去了,况且没了一个儿子,还有千千万个人等着给他生儿子呢。” “所以……你看着爸妈被害死!”程嘉琪的的声音几近颤抖,她一巴掌扇过去:“你还是人吗?” 脸上火辣辣地疼,程嘉怡毫不在意,缓缓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从我被接回首都到他们去世,才相处了不到一年,我为什么要在意两个陌生人的生死?” 程嘉琪不可置信地后退,“你真是个神经病!” 程嘉怡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我认识一个八字十分旺夫的人,过几个月一个年龄比我们小的叔叔就要出生了。” 因为迷信被送回老家,也是因为迷信被接回首都,她是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罢了。 “程嘉怡吃啊。” 十岁的程嘉怡被两个小男孩左右架着,面前的小男孩捏着她下巴,逼她张嘴。 “不吃,那就敷个奶油面膜吧。”男孩把蛋糕盖她脸上,隔着纸盘糊了她一脸奶油。 “呸!” 粘稠的奶油糊住鼻腔,她呼吸不畅,只能大口呼吸,身后的两个男孩还在咯咯地笑。 “泰拉,咬他。” 一只灰色的狼狗跳了出来,扑倒面前的男孩,身后架着她的小男孩吓得撒腿就跑。程嘉怡用力抹掉脸上的奶油,想看清来人是谁。 “啊啊啊啊啊!!!放开我!!”小男孩倒在地上,双手在乱抓,压着他的泰拉不为所动。 程嘉琪走了过来,下命令:“泰拉,过来。” 泰拉立刻从松开男孩,回到程嘉琪脚边。 男孩站了起来,边跑边放狠话:“你等着!” 程嘉琪指着在滴不明黄色液体的裤子,嗤笑:“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的裤子吧。” 把人赶走后,程嘉琪居高临下地看着程嘉怡,扔下一块手帕:“擦擦吧。” 等程嘉琪带着泰拉走远,程嘉怡把手帕收进口袋,用衣袖擦去脸上的奶油。 那是程嘉琪第一次回老家,当晚就离开了。 灿烂的阳光照耀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空气,三个小男孩捉着一只小奶猫的尾巴,用生锈的铁钉刺入它的身体,小奶猫痛不欲生地叫着。 “喂!”程嘉怡抓起一块泥巴砸在其中一个小男孩身上,做了个鬼脸:“有本事来捉我啊。” “给我捉住她!” 为首的小男孩气急败坏,带头追了过去。 森林里的树木又高又密,身后的三人紧追不舍,程嘉怡用力一跳,被岩石堵住了去路,她惊恐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三人。 “对不起,我错了。”程嘉怡的声音在颤抖,背抵着岩石哀求着。 三人得意地逼近,脚下突然一空,紧接着响起金属的咔嚓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着惨叫声程嘉怡腿一软,瘫坐在地,颤抖着爬到坑边查看。 捕兽夹夹断了他们的腿,散落在各处,血液喷射在坑壁,如同一朵妖艳瘆人的花,里面的人已经痛晕了过去。程嘉怡恍惚着爬上坡滚了下去,爬起来又滚了下去,如此循环,直到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她踢断一根鱼线,尼龙网腾空而起把她网住吊在树上。 等她被发现送进医院时,那三个人已经因为失血过多确认死亡。 女人在病房外哭天喊地,程嘉怡蹙眉,觉得十分吵闹。 “小朋友,不要害怕,我是警察叔叔。”坐在病床旁的警察尽量放缓声音,“监控拍到你对着一个小朋友扔泥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嘉怡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害怕地说:“因为他们在欺负流浪猫。” “那你能告诉叔叔你们进入树林后发生了什么吗?” “他们一直追着我,我很害怕没敢回头,就一直跑,然后我就听见了他们的叫声......”程嘉怡像是回忆起恐怖的事情,身体在瑟瑟发抖:“他们掉进了陷阱,全、全是血,我想去叫救命......” 程嘉怡捂着头,痛苦道:“我吓得腿软滚下了山坡,紧接着我被一个大网吊了起来......” “好的小朋友,你好好休息。”警察扶着她躺下,帮她盖好被子。 深晚,地下赛车俱乐部 还好研学加住院没耽误兼职的调班,要是被扣钱了,真是没地方哭。下班后,顾一收到沈容华的信息,于是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来到地下赛车俱乐部。在吧台调酒的艾叶笑着向她打招呼:“晚上好小可爱,老板在办公室等你。” 顾一点头,从吧台顺了一杯刚调好的鸡尾酒,边走边说:“我的到来付过钱了。” 身后响起敲门声,沈容华放下手里的俱乐部的财务报表,“进。” 看着顾一拎着杯鸡尾酒进来,沈容华说道:“成年了吗你,就学大人喝酒?” 顾一把酒杯搁在办公桌上,反问:“你这个黑店还管这个?” “别人我不管,但你是我的组员,我有资格管你。”沈容华弯下腰,手指在按键上快速跳动,随后拧动把手,轻微的“咔嚓”声后,保险箱门缓缓开启:“你要的资料,灰色手段搞来的,有些是没有公布出来的。” “多谢。”手里的密封袋沉甸甸的,顾一看着沈容华的脸,问:“不要一脸菜色,想说就说。” “你做好心理准备再看。” 回应她的只有密封袋撕条的沙沙声。 第一份资料是官方关于十一年前凤凰大桥爆炸案的报纸,顾一一目十行地看下去,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底部的U盘掉了出来。 “电脑借我用一下。”话是这么说,顾一已经上手把电脑显示屏掰过来。 十一年前的监控视频分辨率不太行,勉强能看。 夜色深沉,乌云在天边翻涌滚动,偶尔有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暗沉的天空。凤凰大桥上的汽车络绎不绝,画面中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出现画面里,顾一一眼就认出了是当年她父母开的车。 对面车道的黑色宾利突然加速如脱缰的野马冲了出去,与小白车狠狠撞在一起,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和撞击声,两辆车一同撞向水泥护栏。 脑海深处的记忆被唤醒,顾一想起那天顾海城和李瑶来接她放学,车厢里欢声笑语,好像是说了什么重要的事,但她想不起来了。 车子引擎盖开始冒烟,很快就起了明火,火焰吞没了两辆车,一个人影挣扎着爬了出来,黑带从脚下开始蜿蜒。 她把怀里的一小团黑影放在地上,毅然决然地回头,熊熊大火很快吞没了她,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 画面瞬间变成一片雪花,半响,顾一喘了口气,嘴唇在颤抖:“......给我水。” 把备用的药吞了下去,顾一才感觉身体的热量退下去一点。 顾一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手捂着干涩的眼睛,请求道:“剩下的,麻烦你念给我听。” “好。”沈容华拿起桌上的资料,尽量把声音放轻:“小白车的驾驶人是顾海城,副驾是妻子李瑶,后座是女儿顾一。” “尸检报告称顾海城因车祸导致肋骨插入心脏,确认死亡。” “经解剖,李瑶腹中有一个两个多月的胚胎......” 顾一深吸一口气,头开始痛起来,“继续。” “宾利的驾驶人是陆元策,副驾驶是其妻子。” “陆元策胃里有不明药物,此药物无档案记录,经检测,服用该药物初期会出现幻觉、情绪暴躁、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等症状......” 顾一猛地坐起,心脏在砰砰乱跳,这个症状是......厄缇亚! 看她这个反应,沈容华说道:“看来你最早一次接触厄缇亚不是在M国的非法实验室。” “厄缇亚在IAC联盟也是明令禁止研发的。”顾一咬了一口舌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那天,陆元策接触过什么人?” 这些年她一直觉得父母的身亡不是意外,但没想到居然和厄缇亚有关! “那天陆家受邀参加国会祁代理人小女儿的百日宴,到场的宾客有很多。” 顾一快速地把宾客名单过了一遍,没有任何异常。 “陆元策生前与什么人结仇过吗?” “没有。”沈容华摇头,说:“陆元策为人谦虚有礼,夫妇之间恩爱有加。” 根据已知的信息,顾一冷静地思考,仇杀和情杀都被排除了,那就剩下一个可能——谋财。 沈容华把一串车钥匙扔到顾一面前,顾一疑惑地看着她:“干什么?” “雪鸮没跟你说吗?她今晚的飞机。”沈容华披上西装外套,举起她的机械手臂:“我这个状态开不了车。” “她没跟我说。” “正常,那丫头想一出是一出,可能是想给你个惊喜。” “跟你学的。” 傍晚,M国特别调查组基地 虞少羽坐在熟悉的座位上,翻看夜蝠上传回来的资料,越看眉头蹙得越紧,最后忍不住爆了句粗。 “斑斓委托我找的,你们觉得要不要给她看?”空着的座位上浮现沈容华的影像,她看起来颇为苦恼。 顾言随叹了口气,“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她那么聪明,瞒不了多久。” 乔萱放下手里的资料,说:“我担心她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住,毕竟……” 作为主治医生,她最清楚顾一的身体状况。 “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她会自己偷偷查。”任千流看向正在思考的陈惠兰,用眼神询问。 “或许让她独自去IAC联盟调查是个冲动的决定。”陈惠兰合上桌上的资料,她看向虞少羽:“新的线索出现,雪鸮,你即刻前往IAC联盟协助斑斓调查。” “是。” 如果IAC联盟著名的盛兴企业违规研究厄缇亚,那对整个国际市场来说是个不小的冲击。 凌晨,IAC联盟首都国际机场。 沈容华靠在护栏上频频打哈欠,看着一旁拿着咖啡像站岗的顾一,说:“诶,今年训练营的营员素质怎么样?” “一群嗑药的傻【手动消音】” “我当然不是说那群人,你回来前不是训过一帮新人嘛。” “都是一群菜鸟。”女生穿着牛仔套装,一边拖行李箱向她们走来一边说:“十五六岁正是心比天高的年纪,挨顿打就老实了。” 女生摘下墨镜,笑着打招呼:“虞少羽,代号雪鸮,前来报到。” “哟,长高了不少嘛。”沈容华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笑着拍她的肩:“我可是无比怀念那个被我揍得屁滚尿流的小姑娘。” “改天我们再比划比划。”虞少羽挑眉,突然鼻尖动了动,看向顾一:“你怎么受伤了?” “你的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灵。”顾一把毛衣衣袖卷起,露出手臂上缠绕的绷带。 “谁干的?”虞少羽眉头皱了起来,在她的认知里斑斓的格斗术可是数一数二的。 “救人,被锋利的石头划的。”顾一把衣袖放下来,视线落在虞少羽的长发上:“你的头发长的有点快。” “这是假发啦。”虞少虞捻着一缕头发,说:“还是伪装一下比较好。” “……你伪装课白上了。” 从刚才开始,路人的目光就时不时落在虞少羽身上——虽然IAC联盟的秋天不冷,但后半夜还是会有凉意的,虞少羽穿着不规则交叉设计的短款牛仔背心,高腰阔腿裤营造出大长腿的效果,大晚上的还带墨镜,走过来跟走秀似的,想不吸引人目光都难。 虞少羽一撩头发,得意道:“我这是在给你们打掩护。” 回到琢园,陆衍松了松领带,在慈善酒会上站了一晚上的桩,他的脸色有点臭,徐管家接过他脱下来的西装外套。 “少爷,你吩咐的事已经调查完了。” “讲。” “顾一,十一年前凤凰大桥爆炸案唯一的幸存者,原IAC联盟人,出事后被M国的史密斯夫妇收养,七岁时史密斯夫妇因拐卖人口入狱,现由M国福利机构代为抚养,十七岁因成绩优异作为交换生就读联盟一中......” 与江以序说的一样,陆衍坐在沙发上,靠着椅背:“还有其他的吗?” “有,六岁被少年班录取,出事前刚从首都大学请假外出,理由是回家过生日。”徐管家顿了顿,似乎有些惋惜,但很快恢复原本的语调:“另外,顾小姐详细的身体检测报告出来了。” 陆衍沉默了一会儿,说:“放我桌上,我洗完澡看。” “是。” 浴室里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陆衍脑海里涌现他推开房门看到的一幕——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如纸,红黑色的液体源源不断地从指缝渗出。 心脏在不规律地跳动,陆衍轻轻吐出一口气,一拳打向瓷砖。 等他擦着头发出来,书桌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资料,陆衍随手翻了翻——每项身体指标都很正常,正常到那天目睹的吐血惨状只是他的幻觉。 一个正常人,外伤感染发炎怎么会吐血?一个贫困的学生,怎么会拆解手枪和逼供? 陆衍撑着头,看着桌上立着的学生证,这是顾一引开野猪陆衍追上去的途中捡的,但他没想过还回去。 M国准备加入IAC联盟,这是对外贸易的好机会,祁筝已经与M国的任氏联姻了,他自然不会被落下。 陆衍拨通一个电话,祁黛的声音率先传了出来:“陆衍哥哥!” “我找你哥哥,让他接电话。” “哦......”祁黛不情不愿地把手机还回去,扁嘴:“找你的。” 祁筝摸摸她的头,拿着手机走进书房:“什么事?” “邀请函再给我一张。” “那顿饭还没吃上?”祁筝靠在书桌边缘,把玩着钢笔。 “给不给?” “知道了。” 挂断电话,想到这个饭陆衍就来气,现实中他根本找不到说话的机会,短信对方更是装死的一把好手。 陆衍:答谢宴,什么时候? 三个小时后…… 顾一:[位置] 顾一:今晚八点。 那是首都夜景最好的餐厅,陆衍还是挺满意的,顾一也确实预约了位置,还是观赏夜景的最佳位置。 直到烟花在夜幕盛放,陆衍也没等到对方的出现,他打了三遍电话顾一才接。 “喂,你好。” “不好。”陆衍周身的温度已经降到零点,食指和拇指摩擦着:“为什么打三遍才接?” “不好意思,忘了给你备注以为是骚扰电话。”顾一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什么无关紧要的的小事。 陆衍深呼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你在哪里?我让管家去接你。” 毕竟首都人口密集,交通堵塞,打不到车很正常。 “陆同学,你到餐厅了吗?” “到了。” “菜上了吗?” “上了。” 对面像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他听见顾一礼貌地说:“祝你用餐愉快。” 陆衍:? 陆衍咬了下舌尖,忍住想掀桌子的冲动:“你请客,你不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说:“……我的钱只够预定一个位置。” 陆衍:“……” 打了三遍电话…… 陆衍:担心。[可怜] 顾一:骚扰。[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天边泛起鱼肚白,顾一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虞少羽像一只被吸干的丧尸一样躺在沙发上,连续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再加上熬了一个通宵看资料,她觉得自己离英年早逝不远了。 “清溪村那个实验室我只是去踩了点,综合所有信息来看,我觉得要再去看一遍。”顾一合上资料,看着灵魂快要出窍的虞少羽:“有什么问题吗?” “有,先让我睡一觉。”虞少羽幽幽地举起手,打报告:“我撑不住了。” “行,稍作休息,晚点出发。” “倒也不至于这么紧绷。”沈容华摁住两人的脑袋,侧头对顾一说:“斑斓,你也休息休息。” “我先跟老师请个假。”顾一点点头,摸出手机。 “对了,乔阿姨让我把这个给你。”虞少羽拿出一个黑色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漆黑的机械项圈,“检测手表泡水了还在修,她让你先带上这个。” 项圈咔嚓一声套在脖子上,顾一有些不适地扯了扯:“手表什么时候能修好?” “需要点时间,毕竟需要改造升级一下。” 交代完事情,虞少羽说睡就睡。 “行了,我也要去睡个美容觉了。”陪着看了一晚上的资料,沈容华也困了,她点点桌面上艾叶刚送进来的安神汤:“把这个喝了。” “你还是给我安眠药更实际。”不知道是不是重归故土的原因,顾一一直睡不好,睡不好导致头疼,头疼就得吃药,吃药就难入睡,久而久之形成了恶循环。 美美睡醒后,虞少羽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死——顾一穿着运动背心倒吊在单杠上,正在做仰卧起坐。 汗水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滑动,常年的训练生涯让她整体身材协调又美观,充满了视觉吸引力,每一块肌肉都像精心雕刻出来的一样。 “要不要这么卷啊……”虞少羽从沙发上坐起来,幽幽说道:“我的训练生涯就是因为有了你和蓝鳍两位卷王,才不得不加练加加加加到厌倦。” “你在说什么鬼话?”顾一从单杠上下来,拿毛巾擦拭身上的汗水:“哪一次考核我和蓝鳍不是以你这个第二名为对称轴,第一第三轮着转?” 虞少羽看到桌面上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资料,以及那杯完全凉透的安神汤,说:“你好歹睡会儿。” 顾一拿着衣服进去卫生间迅速地洗了个澡出来,她擦着头发:“你休息好了吗?” “你这个人啊……” “我只是不想在没用的地方浪费精力。” “算了,说不过你。”虞少羽拿起桌上沈容华留下的钥匙,晃了晃:“我开车,你歇会儿。” 汽车拐上高速,逐渐远离城市的喧嚣,把车开进山沟里隐藏起来,顾一打开后备箱从一个带密码的箱子里拿出手枪,连同弹夹一并扔给虞少羽:“这里附近有野猪出没,要小心。” 虞少羽动作熟练地换上弹夹,别在侧腰用外套挡住,笑了一下:“原则上我们打不过野猪,但原则在我们手上。” 戴上通讯器,虞少羽扫过顾一的手臂,“你的手臂好了?” “我自己拆线了。” 厄缇亚的作用下,顾一的细胞分裂比常人要快,因此伤口的愈合速度飞快。 野草长得很茂盛,实验室静静矗立在树林深处,外侧墙壁上爬满斑驳的青苔,屋顶塌陷,门窗破碎。 “上次来这里时,我只在外围转了几圈,没有深入。”顾一拿出个防毒面罩递给虞少羽,说:“谨慎点。” 走进实验室,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厚厚的灰尘堆积在地面和各种设备上,一排排实验柜歪七扭八地立在墙边。 顾一带着手套,一边翻动桌上的纸张一边说:“调查报告里面说,这个实验室是因为电路过载导致起火,继而引起化学品的爆炸。” “伤亡情况如何?”虞少羽用镊子捡起地上的一小块晶体放入袋子,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里面的气味依旧呛人,她皱了皱眉。 “里面的实验人员全部死亡,还是清溪村村民看到明火才报的警,也因为这场火灾,清溪村赖以生存的河流受到污染。” “听起来像意外,但……”虞少羽站起身,跺了跺地面:“下面是空的。” “去看看。” 不费吹灰之力,两人找到了地下室入口,虞少羽刚伸出脚想下去,就被顾一拦住,只见她拿出一根蜡烛点燃。 虞少羽心领神会,从包里拿出一辆机械小车,让蜡油滴在车顶上把蜡烛固定住,操控着机械杆让汽车缓缓驶入,没走几步车顶的蜡烛一下子就熄灭了。 “看来我们下不去。”虞少羽把小汽车收回来,摇头:“只能找找其他线索了。” “你看这里。”手电扫过地板,灰尘的厚度不同,隐约可以看到一串脚印,顾一蹲下身观察:“这是一个成人的手掌。” 虞少羽跟着蹲下身,手掌印蜿蜒进入地下室,“猿类吗?用手掌走路。” “不像,根据手掌长度,目标很高大。” 顾一把下去的门重新关上,手指在厚厚的灰尘上写道——危险,勿入。 “我和蓝鳍在M国的药物追踪里发现使用这些药物的不止是那群富二代,还有普通学生,他们哪来的路子?” “那群学生知道自己吃的是禁药吗?”顾一与虞少羽并肩行走,抬手推开了面前的门。 “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吃了这种药后精神百倍,学习状态很好。” “我在一中无意看到过有学生向学生出售药物,而且只向排名靠后的学生出售。”顾一翻出书柜里的被烧得只剩一半的资料。 “那你应该挺难接近他们的。”虞少羽看了顾一一眼,笑着说:“某人天生的卷王,成绩什么时候下过前三?” “不是难事,这次月考我控分了几门科目,预计排名会掉十到十五。”顾一分心算了一下大概会考多少分,说:“一中考试挺频繁的,每一次我控制着掉个二三十名左右,他们自然会找上我。” 虞少羽:…… 不怕卷王卷,就怕卷王是天赋怪还会控分。 “我想到一种可能,虽然在M国有少量的生产窝点,但生产药物的源头并不在我们的调查范围里?”虞少羽敲打着墙壁,试图找到有猫腻的地方。 “怎么说?” “假设在M国境内的销售窝点只是中转站,真正的供货商另有其人。” “有这个可能,当初厄缇亚还未被禁止时,多家大型实验室拥有过样本,溯元、盛兴也不例外,它是我们在IAC的重点调查对象。” “走私药品利润太大,屡禁不止,但……”虞少羽突然话头一转:“除了陈将军说的调查清楚厄缇亚的来源,你是不是接私活了?” 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知根知底,顾一知道瞒不过她,如实交代:“是。” “不过也不算私活,顾氏集团正在考虑与盛兴的深度合作,临行前小叔委托我顺便调查一下盛兴制药是否存在研制违制药品的行为。” “不愧是M国顶尖财团之一,够严谨。” “有线索。”顾一招招手,示意虞少羽过来看:“看来这所实验室的客户除了溯元投资外,还有罗特公馆。” “这个罗特公馆我知道,专门表演一些东西给富人们看,偶尔还会拍卖一些东西,为了保护客户的**,里面的服务人员都是机器人。” 虞少羽抬起手肘怼了下顾一,说:“你的专业领域。” “没记错的话,这所公馆是会员制的,问问夜蝠有没有办法。”顾一往旁边移了几步,躲过她的魔爪,看了一眼时间,说:“该回去了。” “夜蝠的消息网很广,应该能打听到。”虞少羽收起玩笑,正色道,“不过我们得小心,罗特公馆背后势力复杂,稍有不慎就会惹上麻烦。” 里面的灰尘实在是多得呛人,顾一打开窗,虞少羽鼻尖翕动,“有一股尸体腐烂的味道。” “出去看看。” 夜鸟忽然叫了一声,蛙鸣从低洼处传来,偶尔有老树的枝干因为温度的变化,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显得深林更加幽静。 某处的野草长得特别旺盛,虞少羽蹲下捻了一把土嗅了嗅,“这里。” 顾一拿出折叠铲,刨开上面的泥土,当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 虞少羽汗毛都炸了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兽类的骸骨,四肢却是人的手臂骨头。 “是人是鬼,一验便知。”顾一戴上口罩,全方位无死角地拍了照,从车里找来一个睡袋把这具诡异的骸骨装了进去。 回到市区已经是深夜,虞少羽把车停在路边,大排档用简单的雨棚、竹竿搭建,店里店外都坐满了人,食客们围桌而坐,气氛热烈又亲近。 “美女,吃点什么?”胖嘟嘟的老板拿着菜单笑容满面地走来。 “跺脚鱼头,香爆鱿鱼,麻辣小龙虾,香辣蛤蜊各来一样。”虞少羽拿着菜单把又麻又辣的海鲜菜点了一遍,大手一挥:“再来一打冰啤酒。” “好嘞!”老板唰唰地写着,转头看向顾一:“这位美女吃点什么?” “给我来个上汤娃娃菜就行。” 等老板走后,虞少羽立马开了罐啤酒畅饮,十分满足:“工作结束后来罐冰啤酒,快乐赛神仙!” “来口?”虞少羽把一罐啤酒推到顾一面前。 “没成年。”顾一把酒推回去,喝起了桌上的热茶:“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虽然我俩同年,但可惜我的生日比你早。”虞少羽吐舌头,冲顾一做了个鬼脸:“成年人的快乐你无法想象。” 男孩推着一辆跟他差不多高的餐车到饭桌旁,虞少羽看他忙忙碌碌上菜的模样,调笑道:“小朋友,你今年几岁啦?” 男孩不说话,只是一味地上菜。 看着小男孩推着餐车的背影,虞少羽撑着头,嘴角带着笑意:“我记得我们十岁那年也是这样。” “到底是拜谁所赐?”顾一看了她一眼,低头吃饭。 “冤枉啊!”虞少羽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为自己辩解:“只是那个特殊训练刚好撞上我挑食被捉。” “因为你的挑食,我们三个被扔到一个小岛屿上,人生地不熟又身无分文,前三天跟流浪汉没有区别。” “我记得当时我们吃别人吃剩下的,一个又干又硬的馒头一人一口分着吃,晚上在天桥底抱着互相取暖。”虞少羽厚着脸皮笑着回忆:“后面还是餐厅老板可怜我们,让我们在后厨洗碗赚钱养活自己。” “睡觉的地方也变成了楼梯间,不用担心刮风下雨。”虞少羽双手合十,诚恳道:“感谢你和蓝鳍那大半年的不离不弃。” “滚。” “呜呜呜。”虞少羽捂着自己受伤的小心脏,演戏:“我太伤心了,我们认识了十年,你居然说这样冷漠无情的话,嘤嘤嘤。” 顾一:“……” “我不管,这顿你请。”虞少羽变脸比翻书还快,耍赖道:“算是补偿我脆弱的小心灵。” “没钱。”顾一两手一摊,对付无赖的办法就是比她更无赖:“洗盘子抵债。” “我信你个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存了一笔钱。” “首都的墓地太贵,我的钱已经花完了,我不打算用小叔给的卡,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顾一如实相告,但她隐瞒了预约高档餐厅答谢陆衍这件事。 “算了算了,这顿算我的。” 虞少羽大手一挥,准备付钱,却被一个醉汉拦住,他笑嘻嘻地上下打量虞少羽,说:“小妹妹,加个联系方式呗。” “不好意思,不加。”虞少羽看了他一眼,明显是被他身上的酒气熏到了,想绕过他。 男子一把捉住她,与他同桌的人也一并靠上来:“喂!别给脸不要脸,给个联系方式又不会掉块肉。” 顾一抬眸看着两个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平静道:“这里有监控。” 桌子咣当一下被掀翻,周围的食客纷纷看了过来,顾一依旧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不如说她对这种虚张声势毫不在意。 “放手。”虞少羽神情冷漠,直视对方的眼睛,动了一下被捉住的手臂。 “放什么放,跟哥哥玩会儿呗。” 男人笑着想把虞少羽拉进里面的小巷,另外两个人也顺势摸上顾一的肩。 虞少羽看向顾一,无需言语,两人默契地做出同一个动作。 一瞬间,两个男人捂着裆趴在地上打滚,另一个捂着被泼了辣椒油的眼睛在尖叫,顾一甩了甩手上的辣椒油,把桌子重新扶起来。 虞少羽则冲拿着棍子想要帮忙的老板笑笑,“不好意思,请问多少钱?”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下,虞少羽爽快地付了钱,然后靠着桌子打开了电话免提。 “你好,我要报警,有人寻衅滋事,地址是××大排档。”虞少羽看着地上的三人,夹着嗓子:“警察叔叔你们快点来,我好害怕。” 等警察来的途中,顾一拿出手机点开与沈容华的聊天框。 顾一:我们已经调查完了,有线索。 沈容华:什么时候到? 顾一:暂时到不了,我们要去警察局。 沈容华:? 顾一:来捞。 看到这两个字,沈容华瞬间从按摩椅上跳起来,脸上的补水面膜也因为她的面部大动作而开了裂。 沈容华把脸上的补水面膜揭下来,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门,冲底下的吧台厉声高喊:“艾叶!备车!去捞人!” 沈容华快步来到地下车库,一屁股坐进驾驶位点火。 “等一下!”艾叶扒住车门把枪递给沈容华:“老板,你没带枪!” “我去你的!”沈容华把枪扔出来:“我是去警察局捞人,不是去火拼!” 沈容华:十分有二十分的不让人省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我嘞个老天奶,人怎么能闯下这么大的祸!”把人从警察局带出,车交给艾叶开,沈容华在副驾上一边滑动手机一边喋喋不休:“此时此刻我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我的心情?” 有人把她们撂倒三个醉汉的视频发到网上,迅速引起网民的热议,评论区里看戏、撕逼、当理中客的应有尽有,沈容华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击,似乎在和人对喷。 “你们知道我花了多少钱去降这件事的热度吗?” 顾一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只是在反思动手前忘了考虑后果。虞少羽则笑着打哈哈:“没事哒,这点儿钱对于华姐你来说九牛一毛啦。” “别给我嬉皮笑脸的,回去每人给我把行为条例抄十遍,抄不完不许吃饭。”沈容华在网上把对方喷到被系统禁言后把手机一扔,靠着椅背放松下来:“不过你们这事儿干的不错,有些人喝了两杯马尿,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还敢大庭广众下骚扰小姑娘,我呸,怎么不见喝醉了转我两百万花花?” 一路飞驰回地下赛车俱乐部,办公室门一关沈容华正经起来:“讲一讲有什么收获?” “我们找到一份半烧毁的资料,上面记录了清溪村实验室的投资名单。”顾一把收集回来的东西一份一份地放在茶几上:“不仅是明面上的溯元制药,罗特公馆暗地里也投资了。” “罗特公馆啊……难办了。”沈容华神色凝重,眉头皱得很死:“这个地方在IAC联盟合法合规,是权贵寻欢作乐的地方,一般人很难进去。” “你有什么办法吗?”顾一开口问道。 沈容华双手一摊,说:“我和他们算是对家,他们对我肯定会有提防。” “是这个东西吗?”虞少羽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黑色的卡片,右下角还用烫金写着“罗特公馆”四个大字。 “你怎么会有会员卡?”沈容华看向虞少羽,眼神里充满了疑惑,罗特公馆发放会员卡的机制很严苛,必须单笔消费一千万以上才能入会。 “前些年我爸来IAC联盟旅游,看上了一个手镯想送我妈,就给拍下来了。”夹着卡片手指一松,卡片落在手心上:“我跟他说要来IAC联盟旅游,他就从他那堆卡片里翻出这个东西给我,叫我玩得开心。” “有这个你不早说。”顾一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虞少羽平时的言行太过自由奔放、随心所欲,让顾一总是下意识地忘记她出身M国最古老的家族之一。 “我也才刚想起来嘛。”虞少羽草草地挠挠头,说:“这回还是你潜入,我掩护?” 顾一点头,“符合你的身份。” “什么时候?” “等带回来的东西的化验结果出来,我们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顾一把茶几上的资料收拾好,背起书包,“我就请了三天假,得回学校销假。” “不至于吧……” “至于,一中还是挺严的,我不想被叫去喝茶。” 与此同时,地下赛车俱乐部看台。 “手机就这么好玩吗?”江以序坐在中间,架着手:“好不容易才拿到的看台位!” 左手边的陆衍侧头看手机,迟到坐在右边的祁筝也在看手机。 “好好珍惜所剩不多的单身生活好吗?两位少爷。” 回答他的只有两人的冷哼和轻笑。 “算了。”江以序举起特地带来的望远镜。说:“哥们很自由,哥们无限乐观。” 镜筒向上抬时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出现在镜头里,江以序惊讶道:“我靠,顾一!” 闻言陆衍抬头,隔着大半个赛车区域,只能朦胧地辨别出高处有个人影。 “该在学校出现的人出现在了意想不到的地方。” 祁筝的话悠悠地飘过,陆衍装聋作哑,江以序依然处于震惊中:“她不是应该在市中心的猫娘咖啡厅里打工吗?怎么跑这儿来了?不行我得去问问,她可千万不要误入歧途啊。” “要给你这个热心市民颁个奖吗?”陆衍一把摁住江以序的肩,把他摁回座位上,“多管闲事。” “好歹人家救过我,看见恩人误入歧途选择袖手旁观,我还是人吗?” 陆衍平静地反问:“你觉得她会吗?” “呃……好像不会。”江以序挠头,老实在座位上坐好。 他们下注的比赛准备开始,陆衍却起身,江以序疑惑地看着他:“你去哪儿啊?” “买酒。” 一直盯着手机的祁筝勾了一下嘴角,收起手机,顺手把江以序的头转向下面的场地:“专心看比赛。” 刚踏出房间,顾一的反侦察意识就自动启动了,她不动声色地垂眼,目光迅速锁定对面的看台。 在看清对面人影的瞬间,她下意识地捏了下口袋里的药盒,身后的门“嘎吱”一声打开,虞少羽扶着酸涩的脖子走了出来:“你站在门口干什么?” 虞少羽手臂搭在铁护栏上,顺着顾一的视线看过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看得她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没事。”顾一脚尖一转,背着书包往另一条通道走去:“改天见。” 顾一像一条无形的鱼,脚步匆忙又小心翼翼,在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侧身而过,小路的尽头是一堵墙,顾一两步并三步跳了上去,那一瞬间顾一傻眼了——陆衍拿着杯鸡尾酒站在下面,听到头顶的动静淡定地抬头。 “让人意外。” 陆衍饶有兴味地看着墙头上的人,嘴角上扬了两个像素点。 顾一落到陆衍身旁,说:“觉得意外是你对我的了解太少。” “没空了解一个陌生人。” 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与眼前这个人有太多的牵扯,顾一抿了抿唇,不作反驳,只是后退两步准备转身离开。 “顾同学博学多闻,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陆衍放下酒杯,向她走了两步。 顾一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退了一步,说:“请说。”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失去以前的记忆?” 这个问题实在是问得奇怪,顾一没搞清楚陆衍是否话中有话,只能试探着回答:“脑部损伤、应激障碍、外界干预等,涉及医学方面,陆同学还是咨询专业人士比较好。” “那你有过这方面的经历吗?”陆衍走了两步,站到她面前,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隐隐带着一丝压迫感。 脑海闪过几段记忆,顾一立马警惕起来,她抬眼看向陆衍,答道:“没有。” “而且,恕我冒昧,我对陆同学来说……是个陌生人吧?” 陆衍表情带着一丝探究,顾一不想与他多纠缠,越过他想离开,却突然被捉着手腕压在墙壁,鼻尖萦绕着男士香水味。 “你不记得我?”陆衍眼神黯淡,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投下阴影半笼罩着顾一。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记得你?”顾一忍耐着想把人打一顿的冲动,一把推开面前的人,她不习惯与陌生人有过近的距离,这样会让她没有安全感。 不能动手,对方是盛兴的继承人,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顾一内心默念,快步离开,她相信自己多年训练生涯培养的直觉——这个人若非必要,不接触。 破烂自行车靠着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后座坐着一个人,工装裤包裹着的长腿就这么支着地面,顾一不动声色地把压在舌尖下的胶囊咽下去,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凌晨四点。 “在山里上蹿下跳了一天,你不休息?” “高强度训练后不让睡觉是训练营的常事。”虞少羽拍拍自行车的座垫,示意顾一,“听说这附近有一个看日出的平台,带我去看看?” “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顾一头疼地扶额,“八点我还得回学校。” “从这里到一中骑自行车要两个小时,多出的两个小时你怎么安排?” “等保安开门。” “有时我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虞少羽叹了口气,说:“别把自己绷太紧了,这两天除了在车上小憩十五分钟,你合过眼吗?” “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不如一板砖拍晕我。” “我打得过你吗?”虞少羽从后座上站起,走到顾一面前:“反正你认为睡觉是一件多余的事,不如陪我去看日出。” “算了……走吧。”顾一自知自己说不过虞少羽,无论自己如何推脱,她总会找到理由让你去直面问题。 闻言,虞少羽勾起嘴角,一蹦一跳地跟在顾一身后,“这就对了嘛。” 晚风掠过衣角,车轮碾过沙石,在月色下扬起细碎的光尘,虞少羽侧坐在自行车后座,拿出从艾叶那儿顺出来的尤克里里,弦线铮铮,少女轻唱。 Чтобы вяснонебовзвиться 飞上澄澈蓝天 Ксолнцаяркомулучу 向着明亮阳光 Будутс небалитьсязвонкиетрели 那响亮的鸟鸣声会在天空回荡 Треливсевесенния 所有的鸟鸣声都来自春天 Чтобы колокольчикизвенели 让小铃铛叮当作响 Цвелицветы хмельныя 啤酒花会盛开 歌词出自俄语民谣《小白猫》 陆衍:想尽办法找到机会。 顾一: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虞少羽:关心好闺蜜身体,顺便吃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虽然其他科目考得差,但英语满分,顾一在英语课上趴桌休息,讲台上英语老师也无话可说。 直到讲台上的英语老师换成物理老师,顾一打开抽屉里莫名多出来的字条,看了一眼后塞进口袋,翻开桌面上的比砖都厚,一刀捅下去才到经典力学的《物理真题分类全汇编》,面无表情地写起来。 写到第一百一十二页,放学铃响了起来,顾一简单地收拾一下,来到纸条上写的地方,一个穿着校服戴着口罩的男生早已等待许久。 顾一率先开口:“你好。” “一颗三百六,不讲价。” “能不能看看?” 顾一接住男生抛过来的透明药盒,“连生产商、生产日期都没有,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骗我?要是没效果怎么办?” “大厂出品,童叟无欺,你可以先买一颗,有效果再找我。”男生压低帽檐,声音闷沉。 顾一思考了一下,说:“不会吃死人吧?” “当然不会。” “好,我买一颗。”顾一拿出一堆散钱,硬是凑了三百六。 男生看着她数钱,说:“从年级第一掉下来,心里不好受吧。” 顾一沉默,男生继续说:“也是,毕竟这里的贵族后代多了去,我们这些穷苦学生拼尽全力也摸不到人家的起跑线,不要有心理压力,用点非常规手段很正常。” 收了钱,男生心满意足地离开,顾一看着用纸巾托着的药丸,给虞少羽发了条信息——他出去了,穿着校服,目测一米六八,外八走路。 顾一猛地抬头,她感觉到了视线——陆衍正向她走过来。 “扔了,你不需要这个东西。”陆衍在她面前站定,看着她。 “陆同学,你的字典里似乎没有尊重两个字,但烦请你保持最基本的礼貌。”顾一皱着眉,在思考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首都大学少年班的学生,不至于沦落到要吃药提高智力。” 闻言,顾一警惕起来,“你查我?” 陆衍答非所问:“那个人不是一中的学生,他的父亲是溯元的仓管,这些药不过是偷出来倒卖的过期保健品罢了。” “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话,盛兴和溯元可是竞争关系,诋毁对方有嘴就行。” “跟我来。”陆衍转身往停车场走,顾一狐疑地跟上去。 陆衍开车很稳,顾一抱着书包坐在副驾驶,一张带着香味的请柬落在手里。 陆衍淡淡地说:“祁筝让我转交给你。” 顾一打开,把内容看了一遍后合上,说:“麻烦帮我转达,谢谢他的好意,恕我不能出席。” “我不是传声筒。” “祁同学明天在学校吗?” “他出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退无可退,顾一问道:“生日礼物,送什么好?” “预算。” 顾一盘算了一下,上次请陆衍吃饭花了不少,弱弱地说:“两百……” 车子突然一个急刹,顾一的头差点磕到,陆衍眼神诡异地看着她,“纸都买不到。” 你家的纸镶金边的? 顾一内心吐槽了一句,默默跟陆衍下了车。 仓库的的墙体斑驳,大门还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锁,是个适合绑架藏人质的地方,顾一开口问道:“这里有什么?”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陆衍走上前,推开门。 “你……会撬锁?” “门没锁。” 顾一:……就多余问这一句。 货物随意摆放着,一些药品拆开包装摆在满是灰尘的桌面上,一台机器正在运转着,吐出一颗颗药丸。 顾一查看货箱里的药品包装,全是过期的,有些甚至都发霉了。 “过期的保健品扔进那台机器里混合,卖你三百六。” 这人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顾一又在内心吐槽一句。 “那我们现在去警察局举报,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话音刚落,顾一忽然警惕起来,一把把陆衍推到货箱后面,食指抵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仓库门缓缓打开,走进来一个衣服变形走样的男孩,他左顾右盼压着脚步走近运作中的机器。 透过货箱之间的缝隙,顾一盯着男孩的一举一动,丝毫没注意到两人的体位——膝盖弯曲抵在陆衍两腿之间,垂落的发梢轻柔地扫过对方裸露的脖颈。 空间狭小,头只要稍微偏一下,就能吻上对方的喉咙。 男孩似乎扔了什么东西进机器,然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两人从货箱后出来,顾一在思索着什么,目光扫过陆衍的脸,说:“仓库太闷了,你脸都红了。” 陆衍深深地看着顾一,试图从对方的神情里找到一丝玩笑的意味,但可惜没有,顾一是用客观事实推导出了看到的现象,正经到让人生气。 于是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去。 顾一觉得他在某些时候的行为特别诡异,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缘由,脑海里突然闪过回忆起虞少羽说过的话——我和蓝鳍在M国的药物追踪里发现使用这些药物的不止是那群富二代,还有普通学生,他们哪来的路子? 溯元在M国有分公司,长官在训练营发现有人用厄缇亚作弊后立刻上报了有关部门,搜查了境内包括溯元旗下的研究所和药物仓库,没有发现异常。 假设在M国境内的销售窝点只是中转站,真正的供货商另有其人。 虞少羽的猜测让顾一想到了一种可能——溯元的保健和预防疾病这一板块在IAC联盟和M国家喻户晓,如果临期的部分药品没有按照要求销毁,而是被重新加工再加入一些东西,等人体出现症状前往检查时,就能以最低成本获得实验结果。 就算被查出端倪,也可以说是对临期药物看管不严导致失窃。 虽然只是猜测,但顾一还是惊出一身冷汗——如果是这样,那真是视人命如草芥了! 看着还在运行的机器,顾一心想:恐怕刚才扔进去的东西就是厄缇亚了! 走出仓库,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打断了顾一的思绪,她有些惊异地抬眸,恰恰对上了陆衍的眼睛。 “像你说的,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陆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降下车窗:“你要继续当雕像等警察来吗?” 车子开上公路,顾一瞄了他一眼,说:“你是报警人,要到警察局做笔录的吧。” “匿名。”陆衍惜字如金般吐出两个字。 漫长的沉默后,陆衍把车停在路边,“地址。” 顾一:? “你家地址。” “××街。” 汽车继续行驶,越靠近目的地路面越坑洼不平,随处可见随意丢弃的垃圾,路边的排水沟早已被杂物堵塞。 “你住这种地方?” “谢谢你告诉我药物的真相,也谢谢你送我回来。” 顾一背上书包往里面走,永远是一副礼貌又疏远的模样。 傍晚,地下赛车俱乐部 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喧嚣,里面只有一张大圆桌,顾一坐在平常的位置上,等虞少羽落座后,沈容华打开通讯。 任千流、乔萱和陈惠兰的影像依次出现,乔萱率先开口:“言随今晚要开会,不参加此次会议。” 陈惠兰:“没有关系,雪鸮讲讲你的调查结果。” 虞少羽:“今天我跟踪冒充联盟一中学生的人去到郊外的仓库,发现里面在生产一些药物,我带了一些样品回来化验。” 化验结果同步到每个人的电子设备上,陈惠兰点点头。 任千流:“和M国的作案手法一样,也是把厄缇亚混进其他药物里,但我并没有调查到那些药物是从溯元流出的。” 顾一:“我这边取得的药物没有查出厄缇亚的成分,但不止一个藏匿点。” 顾一把从仓库带回来的样品进行了化验,结果同步到组员的设备上,并把在仓库所见详细说出。 “……这个仓库已经被IAC联盟警察查封了。” 众人陷入了沉默,陈惠兰放下手里的资料,说:“继续调查,注意安全。” “是。” 沈容华:“据可靠消息,斯塔金前几天出现在IAC联盟,在溯元的产品发布会上。” 陈惠兰:“现在能确切掌握他的位置吗?” 自从十一年前捣毁了斯塔金在M国的实验室后,再也没有了他的踪迹。 沈容华:“不能,他只在产品发布会上出现了三分钟。” 乔萱:“他会不会在公海上。”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齐刷刷地看着她。 乔萱:“人们第一次发现厄缇亚,是在深海。” 沈容华:“有这个可能,我会去调查的。” 通讯快结束时,乔萱突然说:“小己,那个陆衍是你新交的朋友吗?” 正在喝水的顾一被吓得捂着嘴咳嗽,边咳边说:“不……咳、不是。” “这样啊……”乔萱的语气有些可惜,任千流、虞少羽则八卦地看着她。 乔萱:“从你个人的角度来看,他长得怎么样?” 顾一想了想,说:“俊朗。” “人品呢?” “还行。” “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不错。” 通讯结束后,顾一看向沈容华,问:“你这里比赛一场,能赚多少?” “你问这个干什么?”沈容华比了个数字,说:“大概这个数。” “帮我安排一场。” “为什么?” “缺钱。” 沈容华想了想,说:“对手是程嘉怡,敢吗?” “可以。” “你赌谁会赢?”沈容华转头问虞少羽。 “当然是我的好闺蜜。”虞少羽冲顾一吹了声口哨,有时候她会想,能撑过十年训练期的她们,某种意义上已经不算是正常人了。 都是一群疯子。 陆衍:没有机会创造机会。 顾一:脸好看,其他的不感兴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你不怕我趁机报复你吗?” 话刚落地,顾一轻蔑地笑了下,眼神犀利地看着程嘉怡,吐字清晰:“你还没那个本事。” 地下赛车俱乐部的喧嚣在夜幕中开始,沈容华按亮桌上的对话键:“艾叶,带她们下去车库。” “好的,老板。” 琳琅满目的豪车像商店的玩具一样整整齐齐地码放,地下赛车俱乐部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 艾叶指着旁边的简陋的换衣间:“或许你们需要挡一下脸。” 太过出挑的样貌在这里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顾一点点头,说:“谢谢。” 艾叶:“和嘉怡比赛或许是个蠢想法,她压力大时就会来这里发泄情绪。” “我未必会输给她。”顾一直接脱下身上的衣物,捡起一卷蘸了黑色机油的绷带,一层一层地将腹部缠得严严实实。 她咬了下舌尖,直到血腥味灌满整个口腔,唯有疼痛才能让人格外清醒。 顾一穿戴好,抬眸看向程嘉怡,问:“你想怎么比?” 伪装成清纯小白莲的模样只是为了更好地往上爬,程嘉怡戴着露指手套的食指点在某个弯道上,缓缓移到某个点上:“简单一点。” 这条赛道全程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一面是峭壁一面是悬崖,转弯时轮胎几乎是贴着悬崖边缘;完成两个弯道后是非常简易的水泥桥,宽度只能容许两辆车勉强通过。 顾一逆着光,“那走吧。” 咚的一声巨响,场内的LED灯全部亮起,整个场馆犹如白昼,观众席上的看客骚动起来。 陆衍不可置信地盯着熄灭又亮起的屏幕,即使下半张脸被挡住,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顾一。 人群爆发出惊呼,人们迅速涌进看台,尖叫着呼喊着,仿佛打了鸡血一样。 同样不敢相信的还有江以序,他下巴都快砸地上了:“我没看错吧?!” 祁筝倒吸一口冷气,陆衍下颌紧绷,眼里冒着火,恨不得瞬移到那个人面前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两人一站上赛场,人群立马爆发能将夜空捅破的音浪,陆衍撑着栏杆俯瞰,立马锁定场上的那个人。 有的人即使在万丈光芒里也熠熠发光。 顾一无视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呐喊欢呼,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调整好后启动汽车,发动机的轰鸣掩盖一切嘈杂,像只伺机待发的猛兽发出阵阵低吼。 电子屏幕上的数字归零,一直摩拳擦掌的两只野兽飞奔出去,露出的獠牙已经准备好咬上猎物脆弱的脖颈,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卷起汹涌的白烟,内燃机每次的怒吼都是对死神的挑衅。 顾一和程嘉怡几乎同时到达窄桥的两端,油门踩到底热烈且疯狂地奔向彼此。 震耳欲聋的咆哮,以及越来越清晰的目标,利爪与獠牙即将撞上的那一刻,两人同时拉起手刹向相反的方向猛打方向盘,轮胎下的白烟将她们包围,如同热恋的男女纠缠不停地拥簇着索吻,即使唇瓣上的温度转瞬即逝。 心跳声大得仿佛要震碎耳膜,与开始前的对峙相同,只不过她们互换了位置。 顾一松开一直握着方向盘的手,靠在座椅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血液在血管里叫嚣着、沸腾着,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她卷起一直压在舌底的胶囊吞了下去。 看台静默了三秒,观众的声浪将所有人裹挟着,陆衍急促地呼吸了几口空气,心脏仿佛要因过劳而歇菜了。 车门被人暴力拉开,程嘉怡被人揪着领子拖进黑暗,程嘉琪一巴掌盖在她的脸上。 “疯子!” 这一巴掌扇得顾嘉怡头脑发懵,紧接着下一巴掌盖了下来,程嘉琪歇斯底里道:“神经病!” “你怎么在这里?” “我通知的。”顾一站在两人面前,回答程嘉怡的问题。 “多管闲事……”程嘉怡嘟囔着。 身体周围竖起了一道屏障,任何的声音都无法穿透,顾一失神地往后台走,玩得过火,最后的理智快要烧断了。 迎面走来的男人拦住她,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直到他的手搭上她的腰,顾一的烦躁和厌恶达到了顶峰,她一拳砸向面前这个人的鼻子! 趁他吃痛没反应过来,顾一抓着他的头发狠狠地往旁边的玻璃茶几砸下去,以头为圆心玻璃爆出蛛网一样的裂缝。 反正这里的规矩是拳头说话,反正沈容华会解决的。 顾一这么想着,随意走进一间房间,短暂地扫了一眼确认没有人后,把自己扔在沙发上。 顾一头歪靠着沙发,双眼无神,脸颊冒着不正常的绯红,她盯着白炽灯模糊的光圈,绝望地勾起嘴角。 生命的倒计时。 前往IAC联盟飞机起飞前一天,顾一的身体报告出来了,看着乔萱微红的眼眶,顾一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从她的手里慢慢抽走那份报告。 会谈室里鸦雀无声,顾一捏着报告的手垂落,她平静的开口:“也就是说,我只剩下一年的时间,对吗?” 乔萱踮起脚,把顾一搂进怀里,泣不成声:“我一定会找到治好你的办法的!” “没有关系,这些年你一直为我的病东奔西跑,谢谢你小婶婶。”顾一抬手轻轻覆在她的后背上,掌心贴着她微微起伏的脊背,一下一下顺着。 “不要告诉长官和小叔。” 脸上微凉的触感让她的瞳孔动了动,用气音哼哼:“你怎么进来的?” “门没锁。”陆衍垂眸注视着她的眼睛,那片暗红越发浓郁,“我敲门了。” 顾一眼前模糊一片,压根没理解他在说什么,粉红的嘴唇张了张,露出一点鲜红的舌尖。 陆衍眼神一暗,揽过她的脖颈拇指抵住她的下巴,低头蹭了蹭鼻尖,顾一感觉额头上的触感温热柔软,两人都半瞌着眼,一个是看不清一个是想看清,整个房间盛满了温柔缱绻。 半晌,顾一干脆破罐子破摔,勾住他的脖子,凑了上去。 毫无技巧可言,只是单纯的嘴碰嘴,陆衍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不让她逃脱。 呼吸交缠,彼此的睫毛颤了颤,陆衍轻轻一吻拉开一点距离,顾一无意识地黏黏糊糊地追着轻啄。 顿时有些东西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地落在心口,越亲脑袋越昏,但对方的温度灼得人心跳动不安,情迷意乱。 手指擦过顾一红润带液体的嘴唇,陆衍的头埋在她的颈间,从耳后一直吻到锁骨,脖子上的金属项圈阻碍了亲吻,陆衍不满地咬了一口,顾一喘息着闭眼抬头,陆衍在她的锁骨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门口突然响起尖锐的爆鸣声,宛如男女高音的二重唱。 一个小时前,比赛已经结束,一同前来的陆衍却不知所踪,江以序连续几个电话都打不通,角落飘来一声口哨声。 “帅哥,来一局?”虞少羽笑眯眯地撑着台球杆邀请,她不需要去看比赛结果,她完全相信顾一的实力。 女生的双眸是明亮的鎏金色,纯净得让人心醉,每一次眨眼就像是太阳散发光芒,充满生机和活力。 江以序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将外套扔到一旁的沙发上,点头:“是我的荣幸。” 虞少羽比了个“请”的手势,江以序也就不客气了——拿着球杆伏在台球桌上,动作流利地击出一杆。 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完全听不见上方的轰鸣与喧哗。 “漂亮的开球。”虞少羽夸赞道,眼前的男生十分对她的胃口,她又是会主动出击的人。 虞少羽身体站在球杆左侧,右脚绷直为支撑脚,头部垂直地面,球杆架于头部正下方,迟迟不出杆。 最后,她惆怅地说:“怎么办,我不会啊……” “肩膀放松,你可以的。”江以序走到她的身侧,手把手教她:“像这样。” 漂亮的一杆进洞。 手背上还残留着男生的温度,虞少羽微微勾起嘴角,下一杆球没有进洞,她让出位置。 “没有你果然不行。” 看着球精准地落入球袋,江以序手指点在台球桌的边缘上,轻笑:“怎么会。” 黑八进洞,虞少羽凑到江以序面前,笑着说:“今晚很高兴认识你,下次再见。” 面对女生的突然凑近,江以序侧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虞少羽愣了一下,心满意足,但没想到下一次见面会来得如此之快。 眼前的情景,吓得两人的下巴都掉在地上,不约而同地发出尖锐的叫声,虞少羽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顾一揽在怀里,发现人已经意识模糊了,当机立断把人打横抱起带离现场。 赤足站在空灵的世界里,每走一步都激起一圈圈涟漪,一朵朵淡黄的桂花沿着回荡的涟漪飘荡,顾一知道自己在做梦。 不知是湖泊倒映着天,还是天空映照着湖,直到眼前出现一棵巨大的桂花树,花香清洁淡雅。 树下的人在泛起的雾气里影影绰绰,看得不真切,鼻翼扫过一缕若有若无的香,顾一确定那个人是谁了。 陆衍出现在梦里跟见鬼了没什么区别。 香气越来越浓郁,如同千丝万缕的蛛丝一样缠绕着,陆衍的脸突然凑得很近,近到眼前的景色统统虚化起来,顾一瞪大双眼吓得向后退了一大步,手背抹了一把嘴唇,梦里没有触感但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虞少羽的脸在眼前放大,顾一抬手就是一巴掌,虞少羽直起腰躲过,她一脸菜色:“你什么时候有起床气了?” 顾一后知后觉才察觉自己身体的异常——她的上衣被完全褪去,身上扎着密密麻麻的银针,跟个刺猬似的。 顾一:“你什么眼神?” 虞少羽的脸色比看到性感纯情大猩猩骑老奶奶过马路还炸裂,面部表情扭曲得如同封闭的□□,“你还记得你干了什么吗?” “不记得。”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在跟人法式热吻!” 顾一有些懵圈,努力回想,但是一无所获,她低头思索了一番,缓缓问道:“我需要对他负责吗?” 虞少羽:? “姑奶奶,被占便宜的是你啊!”虞少羽抓着她的肩膀疯狂摇晃,破防:“我知道你对情感方面迟钝,但能不能别那么心大啊!” “在我们这类人的圈子里,及时行乐比循序渐进更常见。” “呃……”虞少羽松开她,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表示赞同:“有道理。” 顾一:“那个男生长得怎么样?” 虞少羽:“给人一种长期找女朋友,但不找长期女朋友的感觉。” 顾一:“至少是个帅哥,不亏。” “你们从哪里学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沈容华推门进来,十分无语地看着两人,“我应该向陈指导提建议,让训练营加一门如何正确对待情感的课程。” 顾一认真地考虑,说:“这方面确实是我的短板,需要学一下。” 沈容华:“我刚刚去看监控,你知道对方是谁吗?” 顾一:“不知道。” 沈容华:“盛兴集团的继承人,陆衍。” 听到这个名字,顾一心跳错了一拍,扶额:“完了……” 沈容华一边帮她拔掉身上针,一边说:“比赛你赚了不少,一会儿会打到你的卡上。” 陆衍:满足。 顾一:完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白天上课,晚上调查,休息日打工的生活顾一倒不觉得累,不过有的时候时间不够用,她不得不牺牲掉睡眠时间来补作业。 夜色渐浓,下班后的顾一蹬着自行车来到图书馆,她坐在角落里一边用训练营独创的文字写调查报告,一边听着耳机里播放的语文老师要求听的文学鉴赏。 连续几个小时头都不抬一下,坐在对面的陆衍倒想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 直到光线熄灭,视野变暗,顾一才合上书本,前几次也是学得太晚图书馆差点关门。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顾一猝不及防对上陆衍的眼睛,月色下,他的眼眸亮如星辰。 “我的心是七层塔檐上悬挂的风铃,叮咛叮咛咛,此起彼落,叩响这一个人的名字……”耳机里的朗读带着韵律地起伏,仿佛在空气中铺开一层柔软的、随风翻涌的棉布。 顾一赶忙摘下耳机,故作镇定道:“陆同学,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来要个名分。” 亲吻时被突如其来的俩傻叉打断,对象莫名其妙被人带走,想去追的时候又被江以序那个绝世大傻叉拉着要回事,联系不到人的期间被迫去了几场商业聚会,陆衍觉得自己已经够好脾气了。 手里的书差点掉在地上,顾一难得大脑宕机了几秒钟,“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就知道她不会承认,陆衍点点自己的锁骨,说:“证据。” 那个印子几天都没消下去,铁证如山,顾一沉默了片刻,抓起书包拔腿就跑! 谎言被识破时,逃跑已成了本能反应。 出口近在咫尺,玻璃门却死活打不开,慌乱中顾一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11:05,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五分钟了! 分心的那一刻,顾一被圈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随即是熟悉的味道,这种感觉就像春日的暖阳洒在身上。 陆衍把下巴轻轻抵在对方的肩膀上,亲昵地蹭蹭颈窝,“怎么了?” “放手!” 陆衍放开了她,顾一一点一点地后退,垂落的发丝遮住她的神情,她靠在墙壁上,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狼狈。 顾一感觉自己像个吸血鬼,看到断肢残臂和血肉模糊都能云淡风轻,接触爱与阳光就会痛不欲生,灰飞烟灭。 十七岁,本是情感最充沛的时候,但她不得不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余下的时间里她可以让自己过得很快活,但与她产生情感链接的人该怎么办? 这样子未免太自私了。 “陆同学,请你以后离我远一点,我很讨厌你。” 顾一拿出一根数据线,当着陆衍的面连接图书馆的电子锁,三下五除以二,玻璃门缓缓打开,她向前走了两步,停下。 “还不走吗?我要锁门。” 夜幕下,凤凰大桥宛如一条盘踞在江面上的巨龙,桥体两侧的路灯整齐排列,似一串散发着璀璨光芒的珍珠。高楼大厦洒下的金辉在江面上泛起粼粼微光,岸边的树木早已褪去了叶子,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冰冷的雨打在脸上,顾一吹着江风,望着远处的凤凰大桥。 陆衍撑着把黑伞站在顾一身侧,顾一微微侧头,眼神却没落到实处,像是穿过他在看某处。 似乎是难以启齿,陆衍欲言又止。 突然,顾一嫌恶地拍开陆衍握着伞的手,“滚开。” 扑面而来的雨水将两人浇得透心凉,也将心中那份莫名的躁动浇灭只留下一地哀悸,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蔓延。 心中的滋味说不出来,硬生生咽下去留下一口苦涩,指尖微颤,雨水砸在脸上落在脚下。 “你冷静点。” 顾一没有理会,一拳打向陆衍的脸!力道之大让面前高大的男生连连后退几步,浓浓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顾一舔了舔后槽牙,身体里似乎有一团火在乱窜,理智根本压不住想动手的**。 她一把拽起陆衍的领子,突如其来的的力道让他重心不稳,顾一一脚踹中他的小腿,让他整个人狠狠地砸在地上! 顾一跨坐在他腰上,双手用力地掐着他的脖子。 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陆衍额头上的青筋冒了出来,忽然身上一轻,两个保镖拽起顾一把她摁到在地上,“咔嚓”一声,徐管家给手枪上膛。 女孩嗤笑一声,脑袋直直抵上枪口:“开枪。” 陆衍拒绝另一个保镖的搀扶,站起按下那把枪,“回去!” 徐管家收起枪,带着保镖退到暗处。 陆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我们去下面。” 江边的护栏下是碎石护堤,因为下雨没有人,不用担心被拍到上社会新闻。 顾一单手捉住护栏纵身一跃,垂直落下后翻滚一圈立在石堆上,鲜红的舌尖舔了一下嘴唇,眼神相当挑衅。 陆衍同样跳了下去,脱下外套扔到一边,虽然男女天生存在力量上的差距,但刚刚那一拳明显是收力了,他清楚地意识到对方受过专业训练。 让他疼,又不会让他死,还能发泄情绪。 几米开外的人影瞬间窜到眼前,顾一一拳挥出,直接又不留情面,陆衍侧头堪堪躲过,拳风刮得受伤的脸生疼。 一拳挥空顾一立马调整攻势,提腿侧身对着头部踹过去,陆衍当机立断抬手格挡,硬生生拦下这一踹,整条手臂软绵绵地垂下,疼得发麻。 下一秒拳头直捣肋骨往下,胃液都差点吐出来。 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顾一瘫坐在地上,胸腹大幅度起落,喘息越来越重,手边一片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忽然觉得天晴了,一转眼还身处潮湿之中,无穷无尽没有尽头。 “消气了吗?”陆衍站在她面前,替她挡住扑过来的风雨。 回过神时,顾一站在气派的门厅里,家具上的雕花工艺精湛,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徐管家叫来私人医生处理伤口,顾一站在原地没有动,陆衍简直拿她没办法,“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别感冒了。” 毛巾搭在头上,顾一坐在客房的床铺上,眼神空洞,直到房门被敲响,徐管家的声音响起:“顾小姐,请到餐厅就餐。” 陆衍坐在主位上优雅地喝着咖啡,顾一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桌上的食物宛如一幅精雕细琢的静物画,瓷盘里的三明治被切成整齐的三角形,热气腾腾的牛奶在马克杯里荡漾。 “对不起……” “你要对我负责。”陆衍动了动打着石膏的手臂,冷笑道:“托你的福,骨裂了。” “我会赔你医药费。” “我有的是钱。” “那你想怎么样?” “照顾我的日常起居。” 顾一觉得他莫名其妙,“你有的是钱,请个专业的康复师不好吗?” “罪魁祸首没资格讨价还价。” 看到她吃瘪的样子,陆衍感觉心情舒畅了不少,顾一垂眸认真思考。 “工作时间以及工作内容。” 陆衍看了她一眼,放下咖啡:“时间不定,内容不定。” 顾一咬了一口三明治,拒绝:“这工作不太正经。” 直到把食物咽下去,她也没尝出味道,顾一不信邪地喝了口牛奶,还是没有味道。 “无固定时间,工作地点琢园,生活助理。”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陆衍明白不说清楚顾一是不会答应任何事。 “工资,月休几天,以及福利。”顾一放下刀叉,抽了张餐巾纸擦嘴:“签劳动合同吗?” “工资是这个数。”陆衍伸出手指比了个数,“我有个要求,把你现在的兼职辞了。” “可以,但工作时间不可以侵占我的上学时间。” 当初找女仆咖啡店的兼职本就是过渡一下,顾一答应得倒是爽快,仔细地看完,没发现任何问题,是一份合法合规的劳动合同,她签下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划下,徐管家提着一个箱子进了客房,顾一一眼看出那是她的行李箱,她蹙着眉问:“没有员工宿舍?” 琢园离学校远,再者老师只在上午来上课,因为其他时间陆衍要出去玩。 “住满了。”陆衍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比起这个,他看向瓷盘里只咬了一口的三明治:“不好吃?” 顾一迅速接受了自己丧失味觉这个事实,说:“我不饿。” 细腻且略带坚硬的触感顺着小腿攀沿直上,顾一愣了愣,低头看到一条碗口大的黑蛇爬了上来。 黑蛇松松垮垮地缠过她的腰,吐着信子从肩窝探出,金黄色的竖瞳非常明亮,它慵懒地打量着顾一。 这是一条相当漂亮的蛇,顾一忍不住伸手摸摸,触感像打磨过的皮革,但比皮革更顺滑。 陆衍看着黑蛇十分享受顾一的抚摸,说:“生姜很喜欢你。” 顾一任由生姜缠着自己,不解地问:“为什么要给一条蛇取名生姜?” “因为它喜欢吃生姜,喜欢温暖的地方。” 顾一:这蛇宫寒。 生姜亲昵地戳戳顾一的脸,顾一觉得很神奇。 细长的身体一圈又一圈地缠绕,顾一不觉得窒息,但却动弹不得。 陆衍伸手捏住生姜的七寸,说:“你是母的,给我下来。” 生姜肉眼可见地不爽,但还是乖乖地松开顾一,扭动着身体爬回培养箱吞生姜。 “我的心是七层塔檐上悬挂的风铃,叮咛叮咛咛,此起彼落,叩响这一个人的名字”出自余光中的诗歌《风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客房的地面采用进口的大理石,质感温润,墙面贴着色泽高雅的丝绸壁纸,顾一坐在飘窗上,雨点撞上玻璃,顺着纹路往下滑,屋内屋外的温度不一样,整面玻璃都蒙着层水汽。 手指碰上玻璃,留下清晰的白痕,顾一在玻璃上写下31和1.9两个数字。 入营第一晚,顾一缩在军绿色的被子里准备入睡,旁边传来低啜声,她拍拍那个人的后背,说:“别哭了,明天要开始训练了,省点力气。” 不料那个人唰地钻进她的被窝里,揽住顾一的脖子“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边哭边嚎:“我、我叫虞少羽、呜、我想妈妈了……呜呜呜……” 顾一扯过她的被子帮她盖好,学着妈妈和乔萱的样子,一下一下地帮她顺背。 “呜呜……你不想爸爸妈妈吗?” “他们死了。” “对不起。”虞少羽用手捂住嘴,缩成一小团。 “没关系。” 第一次组队训练,树林里传来野猪的叫声,虞少羽边跑边扶着耳麦,喊道:“凭什么又是我当诱饵!” “谁叫你次次猜拳都输。”任千流蹲在粗壮的树干上举着望远镜,看着虞少羽被野猪追着,勾起嘴角笑着说:“往九点钟方向跑,快进入射程了。” “我真服了!”虞少羽单手勾住一棵树干,借力旋转往九点钟方向跑,“死腿快跑啊!” 任千流:“温度三十一度,风速1.9m/秒。” 旁边架着枪的顾一一动不动,时刻盯着瞄准镜里的目标。 “砰!” “命中目标。” 虞少羽向前跃起,一脚蹬在面前的树干上借力,在半空中完成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身后的野猪翻滚着撞在树上。 顾一抬手与旁边的人击掌,扶着耳麦说:“雪鸮,跑得挺快。” 虞少羽跑回树下,用脚踹踹野猪的尸体,说:“我可不想当被猪拱的白菜。” 顾一收起枪,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开始天旋地转,直直地往下栽去! 顾一猛地惊醒,冷汗浸湿了睡衣,耳朵嗡嗡作响,她撑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大口喘息,视线聚焦,陆衍正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地看她。 “有床不睡,睡飘窗,你挺特别。” “随意进别人的房间是不礼貌的行为。”似乎是勾起了不太想回忆起来的事,顾一的语气难得带了点刻薄。 陆衍倒不生气,甚至有点开心。 “这里是我家,进来前我敲过门了,你没应。” 顾一无语得想翻白眼,陆衍抬手看表,说:“老师马上到,你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知道了。” 牛马有牛马的自觉,顾一拿着本子和笔站在沙发的斜后方。 看了一下旁边的空位,陆衍不爽了地啧一声,“坐下” “哦。” 顾一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原地,坐下。 陆衍:…… 上课时,生姜又悄咪咪地爬进书房,挂在顾一脖子上充当一条围巾。 除了家教,还要完成学校老师布置的作业,等老师上完课离开后,顾一合上笔记本交给陆衍:“整理好了。” 陆衍随意翻了翻,字迹工整,遒劲有力,像她的主人一样有力量。 他从书桌最下方的保险柜里拿出一沓资料,说:“会看吗?” 顾一不答反问,“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是。” “最晚什么时候要结果?”顾一接了过来,随意翻翻,发现是一组照片以及关于溯元和盛兴的内部资料。 陆衍:“不急,下午我有事出去,晚上回来。” 陆衍走后,书房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徐管家:“顾小姐,我和少爷需要出去一下,可以麻烦您帮忙收拾书房吗?只需把书籍放回原位即可。” 顾一垂眸想了想,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她答应了。 书房里的书籍非常多,涵盖了各个领域,无论是文学、历史、科学还是艺术,应有尽有。 顾一一边收拾一边想,每次休假她都爱泡在顾言随的书房里看书,偶尔还会在书房里被顾言随抽查学习情况。 手指无意碰到某个地方,书架咔咔几声,旋转着把顾一推了进去。 微弱的光在密室里亮起,橱柜里的火彩差点闪瞎她的眼睛,顾一站在原地静静都欣赏这满屋的珠宝。 乔萱也有一间差不多的用来存放首饰的房间,学珠宝鉴赏的时候顾一就经常上手把玩。 把价值连城的珠宝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就证明后面还有更珍贵的东西。 顾一不免有些好奇,沿着墙壁一直走,直到手指摸到一块细微的凸起,她用力往下一按,密门缓缓打开。 明亮的光线亮起,顾一不由得愣在原地——款式过时的木马,倚在墙边的木剑,满墙的奖状和奖杯,以及以全家福为圆心辐射开的照片网。 还在襁褓里的陆衍在父母的怀抱里笑得正开心,滑雪的、弹钢琴的、画画的……余光扫到一幅用相框裱起来的素描作品,顾一僵在原地。 这是……我? 画里女孩的笑容明媚,桂花夹在发丝里,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画纸里跳出来。 画作的最底下,稚嫩的笔触写着最触动人心的句子——她的笑容比骄阳还要明艳。 从密室里出来,心跳像按了快进键,密集的鼓点在耳边炸开,连呼吸都乱了节奏,顾一赶忙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咽下。 经过昨晚的风雨,窗外的桂花已经凋落,顾一望着翠绿的树盖,自嘲地笑了笑。 将死之人,没有未来,还是不要留下太多念想,误人一生。 图书馆 顾一拿了几本书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不一会儿虞少羽同样拿了本书坐在她对面,翻过一页书页,虞少羽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规律地敲——你不像是会看这种书的人。 顾一瞥了一眼书页右上角——《年下霸总,落跑丫头火辣辣》,她用手指摩擦着书页——随便拿的。 在旁观者看来,两个人毫无交流,只是在认真看书。 有人跟着。 你也是。 顾一借着伸懒腰的机会,瞥到藏在虞少羽身后书架,假装看书的人;同样虞少羽借着窗户的倒影,看到顾一身后拿书盖脸的人。 指甲在桌面不动声色地划了两下——plan A还是plan B? 顾一放在桌面的手握成拳——Plan C。 训练营的反侦察课程两人拿的基本是全优,跟在身后的私家侦探很快丢失两人的踪迹。 顾一:“我有点好奇你干了什么事暴露了?” “认识了一个帅气的男生……”虞少羽挠挠头,反问:“你不也是吗?” 顾一:“因为陆衍的父母涉及厄缇亚,我贸然接近他,他查我很正常。” 虞少羽:“我们最擅长的就是说谎,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不要把私人感情带到任务里。” 顾一:“我知道。” 虞少羽:“你报备了没?” 顾一:“还没。” 虞少羽:“还说你没夹带感情,以前你是最遵守规则的人……” 顾一:“好了,回去我会写反思,入侵罗特公馆准备得怎么样了?” 虞少羽wink一下,“万事俱备。” 换上伪装,两人一起上了车,路程很长,最后驶入一处类似度假区得地方,大片的绿化和湖泊。 在门口等候的智能机械侍者引导她们进入电梯,走廊弥漫着浓郁的香味,虞少羽的鼻子挺不好受的,她偏过头悄声道:“在这里放个屁都是香的。” 顾一:…… 绕过迷宫一样的长廊,尽头的鎏金大门缓缓打开,音乐声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华丽的装饰让人仿佛置身在金色大厅。 两人被安排在靠后一点的位置,半包围的独立沙发错落摆放,以确保所有观众都能看到中间的下沉式舞台。 舞台上的景象顾一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闭眼休息,虞少羽则漫不经心地支着下巴,丝毫不投入。 周围的人无一例外都带着面具,看似平静,但空气里飘荡的兴奋和沉溺不会骗人。 这种情景她们已经观摩了无数遍,从一开始的新奇到作呕,最后到心如止水,只用了短短一个星期。 虞少羽作出评价,“还不如训练用的影片。” 顾一点头,表示赞同。 一只微型机械蜘蛛爬上沙发,在顾一手心吐出一枚小芯片,虞少羽手指摸摸小蜘蛛的头,赞叹道:“蓝鳍发明的小玩意真好用,这样我们就知道整个公馆的构造了。” 顾一整理好脸上的面具,站起身:“我去上厕所。” 接下来是拍卖,虞少羽重新把目光放在舞台上,“好的。” 半个小时后,穹顶的自动喷水灭火喷头无预兆地开始喷水,把在场的所有人淋成落汤鸡,紧接着,机械人侍者抽搐着身体,扭曲着四肢开始无差别攻击在场的所有人。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手臂突然被人拉起,虞少羽惊讶地看着对方,深而黑的眼睛让她瞬间知道来者是谁。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江以序拉着她往外跑,但公馆内部错综复杂,很快两人就被逼到了死胡同里,江以序挡在她的身前。 失控的机器人从四面八方袭来,虞少羽笑着叹了口气,把人拉到身后,“我本来希望,在喜欢的人面前,永远保持可爱的模样呢。” 锋利的寒光刺穿最先扑上来的机器人的脑袋,虞少羽拿着墙上用作装饰的西洋剑,配合着脚步瞬间把前头的几个机器人的脑袋给削下来。 转身的同时又从墙壁上抽了把剑出来,砍头、腰斩、断腿……动作行云流水。 几颗机械脑袋滚到江以序的脚边,直接把他看傻眼了。 摇曳的裙摆,让虞少羽如同一个优雅的芭蕾舞者,挥舞刀剑的寒光仿佛蝴蝶的翅膀,美丽又充满杀机。 最后一个机器人扭曲着比了个手势,下一秒就连手指带头一同被削掉了,那是顾一给的暗号,虞少羽一句话也不说,一个闪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6章 第 16 章 地下赛车俱乐部,会议室。 沈容华:“斑斓和雪鸮带回的那具骸骨,分析报告已经出来了,请各位过目。” 乔萱的眉头紧皱,半响,她的声音里隐隐带着怒火:“人兽嵌合体的研究有严格的规定,这样做简直是有违伦理!” 陈惠兰看了一眼顾一,说道:“当年捣毁的实验室,我们只找到了关于人兽嵌合体的理论资料,并没有实验对象。” 顾言随:“人兽嵌合体的实验对象的性命本就不长,有就地掩埋的可能。” 沈容华摇头,否定了他的说法:“当时我们配备了军犬,不可能发现不了。” 顾一:“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实验室大多关押的是孩子,没看到动物。” 乔萱:“报告里说,那只半人半兽体内有厄缇亚的成分,我个人认为厄缇亚在基因编辑方面起到辅助的作用,要是有**的话……” 沈容华:“溯元这些年非常小心谨慎,很难从外部有什么突破。” 席间一时沉默,见状,雪鸮开口道:“今晚我和斑斓潜入了罗特公馆调查,成功拿到了他们的客户名单。” 顾一:“他们对名单进行了加密,破解需要时间。” 任千流:“如果能解析有用的信息,我们就能找到突破口了。” 众人各自汇报了这段时间的调查,会议结束时,顾一单独连接了乔萱的通讯。 乔萱:“是想我了吗?” 顾一笑了笑:“想,我可太想你了婶婶,小叔在你的身边吗?” 乔萱回头看了一眼,“不在,我在实验室。” 顾一:“婶婶,我想问,厄缇亚的副作用包括失去记忆吗?” 乔萱想了想,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可能,实验体在受到伤害时,厄缇亚会加快细胞分裂的速度修复伤口,但同时会损伤大脑的颞叶,情绪的剧烈波动会激起你体内的厄缇亚,你吃的药就是屏蔽杏仁核的。” 健康状态下细胞分裂过快,有癌性病变的风险。 顾一:“我总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乔萱心思细腻,她试着说:“在IAC联盟碰见熟人了吗?” 顾一垂眸,沉默了。 这样更让乔萱笃定心中所想,“是你上次提到过的陆衍?” 顾一抬起眼眸,但什么也没说。 乔萱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按照顾一之前所说的,两人是同龄,乔萱猜想那个陆衍应该是顾一儿时的好友。 但乔萱和顾一清楚,厄缇亚造成的记忆损伤是不可逆的。 乔萱试着转移话题,“你最近的身体怎么样了?” 顾一平静地看着她,说道:“我发现,我失去味觉了。” “什么!”乔萱猛地站起来,因为动作过大,碰倒了桌上的烧杯,但她管不上这些,“你现在必须、马上回来!” “再等等吧,婶婶。”顾一的眼睛很空,目光没有落点:“等交换期结束。”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一笑着说:“做事要有始有终,这是小叔教我的道理。” “不要把对父亲的期望放在我身上,爷爷。” 陆衍摔门离开,独留陆闻川一人在宽敞明亮的老宅里。 琢园一片黑暗,证明陆衍还没回来,顾一把所有灯都打开,虚无缥缈的温暖落在身上冷冰冰的。 热水从头顶浇下,顾一站在水帘里依旧觉得身体在发冷,她把水阀拨到尽头,后背上的皮肤瞬间被烫红。 她擦着头发出来,偌大的房间里回荡着脚步的回声,她拿起白天陆衍给的照片认真看了起来。 生姜吃饱喝足悠哉游哉地窝在顾一的怀里,房间里只有一束暖黄的光落在身上,让顾一的棱角柔和了许多。 那个在仓库碰见的小男孩正在和一个成年男□□谈,照片下面还压着成年男性的个人资料——溯元的研究员。 细细梳理溯元和盛兴的内部资料,十几年前溯元和盛兴有过合作,但在陆元策夫妇出事后,陆闻川不顾股东们的反对,中断了与溯元的合作。 据小道消息,做完这件事后,陆闻川因小儿子去世悲伤过度,所有事务均由大儿子陆元寒代理。 暖黄的灯光被遮挡,顾一抬头,看见陆衍背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不好意思,我能力有限,没有找到有用的信息。” “我能抱你吗?” 顾一愣在原地,嘴巴微张:“为什么?” “我冷。” “哈?” 陆衍不由分说地抱住她,顾一一边挣扎一边说:“你家常年恒温,冷你个死人头!放开我!” 陆衍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就抱十分钟。” 沉默片刻,顾一斟酌着开口:“虽然这么说有点缺德,但我觉得你的处境很危险,你会死。” 陆衍平静地说:“有人想弄死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是盛兴集团唯一的继承人,有人想我死,也有人要我活。”十分钟到了,陆衍不舍地松开手:“我死了你会为我殉情吗?” 顾一:“我会在你坟头蹦迪。” 陆衍看着顾一的唇,意义不明地说:“我想现在去一趟泰山。” 顾一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陆衍,怀疑他被夺舍了,“首都离泰山四百五十多公里!” “所以你开车。”陆衍把车钥匙抛给她,说:“不行吗?” 有种扇了对方一巴掌还被舔了一口的恶心感,但牛马法则告诉她:要出色完成老板下达的任务。 “行,当然行。”顾一咬牙切齿地笑笑:“记得算我加班费,老、板。” 夜间的高速没有什么车,顾一压着限速飞驰,开了整整五个小时总算是到了泰山脚下。 顾一抬手看表,说“现在是凌晨四点半,日出时间是七点十五分,我们只有两小时四十五分,你可以吗?” 陆衍拉着她往里走,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行不行。 过了检票口没走两步就遇到了“登高必自”四个大字,两人没做停留继续向前,陆衍在心中续写了一个字。 强,只有强大了,才能反抗被安排的命运,留住想留下的人。 这么想着,陆衍暗暗抓紧顾一的手。 虽然是夜爬,但一路上恍如白昼,除了向上走别无它路。 六点五十五分到达天街,两人站在旁边撑着膝盖大口喘气,热气肉眼可见地从衣领里冒了出来。 顾一拧开瓶盖仰头往口腔里倒水,用手背擦去嘴角的水渍,她将剩下的递到陆衍面前,陆衍没她这么豪迈,接过矿泉水含着瓶口喉结上下滚动,顾一盯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舌尖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后槽牙,有点口干舌燥。 凌晨的泰山冷得不行,两人找了个位置靠在一起取暖。 “泰山之阳,汶水西流;其阴,济水东流。阳谷皆入汶,阴谷皆入济。当其南北分者,古长城也。最高日观峰,在长城南十五里。” “……四十五里,道皆砌石为磴,其级七千有余。”陆衍拿出巧克力咬了一口,一字不落地背了第二段出来。 虽然没了味觉,但是顾一还是凑上前咬了一大口补充能量。 东方的天空先是灰蒙蒙的,继而由灰变黄、变红,渐渐在地平线附近裂开一条缝隙,火红的朝霞晕染天际。 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成五采。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之。 红日冲破云雾,万道金光洒落群峰。 顾一站了起来,一路上的疲惫与不堪一扫而空,她觉得轻松快活极了,她笑着转头看向陆衍,对方也在看着她,眼神温柔嘴角上扬。 “你好傻。”陆衍捏着她脸颊的肉,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顾一举起手机主动向他迈出一步凑了上去,镜头里的少女脸颊红扑扑,正开怀大笑;少年眷恋地看着屏幕里的少女,太阳从两颗紧凑的脑袋中间冒出半颗头。 一直跟在身后的保镖总算是登顶了,穿着皮鞋跟着爬了七千多阶的台阶,脚底板已经失去了知觉,累得灵魂去阴曹地府报到结果被阎王爷一脚踹回阳间。 钱难赚,屎难吃。 汗水浸湿了衣衫,陆衍把车钥匙扔给留在山脚的保镖后,跟着顾一双双栽倒在后座上。 回到琢园,顾一提着最后一口气给自己洗了个澡,毕竟带着黏黏乎乎的汗味儿躺在床上,怎么睡都不得劲儿,另一边的陆衍也是同样的想法。 不过陆衍今天的淋浴时间似乎格外的久,浴室里雾气缭绕,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他狭长的眉眼滑下在锁骨处打了个旋,沿着人鱼线滴落,身体反应十分明显,但很明显这副身体的主人不想去理会,只是在水幕里等着这股亢奋消散。 陆衍看了一眼自己的床,毅然决然地去敲客房的门,无人回应,他推门进入,顾一依然在飘窗上睡觉,他抱起缩成一团的人放在床上,搂着对方很快进入梦乡。 顾一却慢慢睁开眼睛。 “泰山之阳,汶水西流;其阴,济水东流。阳谷皆入汶,阴谷皆入济。当其南北分者,古长城也。最高日观峰,在长城南十五里。”“……四十五里,道皆砌石为磴,其级七千有余。”“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成五采。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之。”均出自清代著名散文家姚鼐的《登泰山记》。 顾一:睡着。 陆衍:ing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7章 第 17 章 一夜无梦,浑身暖融融的,像被暖流温柔地裹了一晚,顾一很久没有体会过一觉睡到天亮的感觉了,窗外的光刚好漫进来,她睁开惺忪的双眼。 下一秒,她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屏住呼吸,一张放大的俊脸怼在眼前,对方平稳的呼吸洒在脸上,搭在腰上的手臂健壮有力。 虽然知道自己和陆衍同床共枕,但距离太近了! 顾一难得在心里骂了一句M国脏话,她一点一点地往下缩试图逃离臂箍,却被人拖着带了回去,五官紧紧贴着对方胸膛。 陆衍睡眼惺忪,声音有些哑,“不要动。” 顾一恼羞成怒:“滚蛋!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你忘了吗?”陆衍趴在枕头上,一脸餍足的神情:“昨晚我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是吗?你的精力是真的旺盛。”顾一语气平平,细听能听出一丝不屑:“不过技术太差,一点儿事后感都没有。” 陆衍想掐死她。 “还是说房间太冷,你进来取个暖?” 陆衍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听着声音顾一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陆衍撑着头看她,看得顾一有些没底气和他吵,她撩起陆衍的刘海探额头的温度——烫手。 顾一有些震惊,毕竟昨晚爬山的强度比不上训练强度的三分之一,但她错估了普通人这么搞肯定生病的。 “熬夜、过劳、着凉,阎王都夸你好身体。”顾一蹙着眉帮他盖好被子,拿起床头柜上的座机听筒:“徐管家,陆衍发烧了,麻烦您联系医生。” 原本打算找他打探些事情,现在只好等陆衍康复了。 陆衍一言不发地强行挤开顾一的指缝,扣住,炙热的温度在掌心传递,喃喃道:“不准走。” 顾一:吓唬谁呢。 顾一挣开他的手,迅速向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边退边说:“就走,就走。” 陆衍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瞪着顾一,一字一句道:“我、要、把、你、关、起、来。” “可以,随便你。” 陆衍狐疑地看着她,说:“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不要这么看我,这是真心话。”顾一摊手,随后微笑着问:“关起来后有网吗?能点外卖吗?能买零食吗?能拿快递吗?” 陆衍:…… 靠近一步气死人,退后一步舍不得。 敲门声适时响起,陆衍闭上眼睛装死,顾一只能去开门,徐管家带着医生进来,意义不明地看着两人。 等医生诊断完,陆衍眼皮都没撩起来,气若悬虚地说:“出去。” 徐管家立马带着医生往门口走,没走两步向后转,为难地说:“顾小姐,您还是留在这里吧。” 跟在后面准备离开的顾一只能留在房间里,看见陆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一样。 顾一:“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陆衍:“睡不着,你给我讲故事。” 顾一微笑着说:“你多大了?还要听睡前故事哄睡。” 陆衍:“今年十七。” 顾一:…… 顾一:“要把政治修养摆在党性修养的首位,把学习遵守贯彻党章党规党纪作为党性修养的重要内容,党组同志要严于律己,以身作则……” 陆衍:…… 句句有回应,句句没着落。 “算了,别念了。”陆衍失去所有的手段和力气,拉起被子把全身都罩住。 顾一起身下楼前往厨房,徐管家在里井然有序地做事,热水还有五分钟才能烧开。 见到来人,徐管家微笑着打招呼:“顾小姐。” 顾一点头回应,随意地问:“这里只有徐管家和陆同学两个人吗?” “厨师会来做饭,偶尔少爷会带朋友回来。” 顾一:等会儿……这对话怎么有点像《年下霸总,落跑丫头火辣辣》里的某个情节? 徐管家:“您是少爷带回家的第一个女性。” 顾一:…… 徐管家:“少爷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顾一:…… 徐管家呵呵一笑,“开个玩笑。” 顾一偏头笑了一下,“徐管家是幽默风趣的人。” “少爷虽然长得高大帅气,不近人情,但有的时候挺孩子气的。” 顾一差点被白开水单杀,默念:“确实,说话能把人气死。” 徐管家呵呵一笑:“少爷到现在都要抱着儿时的小熊被单才能睡着。” “他……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场意外,夫人和元策总去世后少爷生了一场大病,短暂地失去了声音,性格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徐管家把纳凉的白开水倒入陆衍的杯子里,说:“少爷能交到您这位新朋友,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水搁在床头柜,顾一坐在一旁,看着他忘记把绷带缠上的手,心想:忽悠我。 看着陆衍的睡颜,顾一思维有些发散。 帅是挺帅的,就是有的时候说话不好听,他是怎么用这么漂亮的嘴巴说出那么难听的话的?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把顾一吓了一跳,想要去关掉闹钟,却和同样想关掉闹钟的陆衍碰到一起。 手背上的炽热的温度沿着手背跑到脸上,陆衍带着明显的鼻音问道:“发烧的是我,你脸红什么?” “房间有点热……” 陆衍挑眉,“我家常年恒温。” 顾一:…… 顾一退后几步,坐到沙发上,正色道:“你还蛮有精神的,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陆衍坐起,靠着床头,说:“我也有问题想问你,一人一个问题,如何?” “好。” 陆衍:“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红色的?” 顾一瞳孔轻微颤动,很快冷静,“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药物影响。” 顾一把陆衍给她的资料拿在手里,问:“你什么时候开始调查的?” “几年前,发现父亲的尸检报告的异常时。”陆衍支起一条腿,说:“异国他乡,举目无亲,这些年你过得很辛苦吧?” “再艰难如今也熬过去了。”心脏像被根细针扎了一下,顾一垂眸,说:“异常?新闻说的是陆元策酒驾。” “父亲是被人陷害的!”陆衍的声音忽然大了几度,但他迅速冷静下来:“血液里并没有酒精,但在他的胃液里发现了一样东西。” “厄缇亚。”顾一平静地把答案说出来,她抬眸与陆衍对视:“在M国的神话里,厄缇亚一位从深海里诞生的灾厄女神,现实中厄缇亚也是从深海里被发现的。” “你在调查厄缇亚,对吗?” “是。” “那天我拿着尸检报告去质问爷爷,他让我不要查了。”陆衍自嘲地笑笑,说:“他不能再承受丧子之痛了,作为陆家的独苗,他会保护我。”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亲情、血缘都是狗屁。 顾一只觉得悲哀,她的父母和陆家没有一丝关系,却因为小人的一己私利命丧黄泉,何其凄凉。 “陆元寒是怎么拿到厄缇亚的?”顾一猛地站起来,椅子倒在地上,她双手攥成拳,指甲嵌在掌心里。 “早年盛兴与溯元有合作,是陆元寒负责的。”陆衍起身,站到顾一面前,“出事后,陆元寒和爷爷单独谈话了四个小时,爷爷毅然决然中断了和溯元的合作。” 火气没有取代顾一的理智,她看着陆衍,“告诉我这么多,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合作。” “我需要提醒你一下,我来IAC联盟交换的时间不多了,并不能帮到你什么。” “爷爷想通过联姻增加我手里的筹码,达到与陆元寒抗衡的目的,但我不想。” “为什么?” “牺牲无辜女生的婚姻达到目的,我做不到。”陆衍抚上顾一的脸,凑近,“我需要你扮演我的女朋友,你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不需要我分心保护。” 顾一捉着他的手,脸颊蹭了一下他的手心,说:“可以,但我要你搜集到的关于陆元寒的证据。” “成交。” 手指绕过发梢,陆衍觉得顾一的头发比重逢时长了。 内线电话响起,徐管家的声音传出来,“少爷,裁缝师傅来了。” “跟我来。”陆衍牵起顾一的手,下楼。 妇人看到陆衍微微颔首,陆衍把顾一拉到身前,“帮她做一套合适的晚礼服。” “小姐,请不要乱动。”妇人拿出软尺,测量顾一的腰围。 “为什么要做晚礼服?” “你难道要穿白T牛仔裤,再搭件外套去参加祁筝的生日会?”陆衍挑选着妇人带来的样品布,说:“女朋友,人可以无知但不能白痴。” 飞机的起落架与跑道接触的一瞬间发出“哐当”一声,随后引擎声逐渐减弱,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行。 短发女生手臂在身侧有力地摆动,节奏精准得如同一台精密得仪器,气质出众,与周围的行人格格不入,她动作利落地拿起转盘上的包,拍了拍上面的灰。 看到在接机口等待许久的祁筝,女生抬手打招呼:“不好意思,今天飞机延误了。” 祁筝绅士地接过她的行李,“好久不见,千流小姐,欢迎来到IAC联盟。” 任千流笑了笑,说:“距离我们上次见面,还不满一个月。” 祁筝眉眼弯弯,眼底的光如春日的暖阳,“如果可以,一起共进晚餐?” 任千流摘下墨镜,露出蓝宝石般的双眸,“好。” “要把政治修养摆在党性修养的首位,把学习遵守贯彻党章党规党纪作为党性修养的重要内容,党组同志要严于律己,以身作则……”出自求是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宴会现场名流云集,男士们身着笔挺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女士穿着华丽的晚礼服,佩戴着闪耀的珠宝首饰。 顾一站在陆衍身侧,两人时不时耳鬓厮磨,动作十分亲昵,不少宾客的眼神都带着一缕探究的意味。 陆衍俯身,凑到顾一耳边,“亲爱的,你已经吃了三份点心了。” “人是铁,饭是钢。”顾一送了一小块蛋糕进嘴里。 “回去让厨师给你开小灶。”陆衍鼻尖翕动,顾一的发丝离他极近,“你这个吃法别人会以为盛兴破产了。” “你是在担心别人撬你墙角吗?”顾一压着声音,但还是把手里的甜品放下了。 “哟!顾一,你也在。”江以序挽着女伴走过来,即使穿上西服,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大少爷模样,语调里带着独属于十八岁少年的俏皮。 对上女伴那双鎏金色的双眸,顾一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睛。 陆衍看了一眼虞少羽,把目光放到江以序身上,“你不是从不带女伴出席任何宴会吗?” 江以序竖起大拇指,得意道:“因为我找到了真爱。” 陆衍:…… 顾一:…… “别单说我呀……”江以序八卦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左右移动,神情特别欠打:“所以,你们现在……” “女朋友。”陆衍单手插兜,抿了一口无酒精饮品,轻飘飘地把这个事实摆出来。 江以序正欲说什么,宴会厅的鎏金大门打开,任千流挽着祁筝的臂弯出场,她的礼服极具魅力,上半部分采用酒红色抹胸设计,下半部分黑色长裙大气庄重,开叉细节增添了灵动,走动间若隐若现的腿部线条让她一举成为焦点。 两人之间的气场相和,任谁看了都会说一句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虞少羽微微挑眉,顾一则垂眸,似乎是不忍直视。 像是察觉到什么,任千流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她们,顾一对上她的视线,垂在身侧的手隐蔽地比了个手势。 这是她们三人的暗号,任千流见状,收回目光。 台上的乐手们沉醉地演奏,台下的贵宾跟着节奏律动,不同的乐声交织出千丝万缕,将所有人紧紧相连。 虞少羽伸出手,手背向上:“要共舞一曲吗?” “我的荣幸。”江以序放下香槟杯,握住她的手落下一吻。 陆衍拉着顾一往舞池走,灯光流转间,两人身影交叠,指尖相触的瞬间,仿佛有电流轻轻窜过,他掌心的温度稳稳托住她的手腕,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引导着节奏。 顾一觉得指尖有点烫,庆幸自己出席前吃了药。 陆衍微微低头时,能瞥见她耳尖的微红;顾一仰头旋转的瞬间,能捕捉到他唇边的浅笑。 一舞毕,祁筝绅士地小小后撤一步,侍者凑到任千流身边耳语几句,任千流脸色微变,无视祁筝投来的询问的目光,提着裙摆走上舞台。 聚光灯下,她握着麦克风的手微微颤抖,她很生气,但脸上依旧保持得体的笑容,“祁筝,我准备了生日礼物,你愿意听听吗?” 侍者送上来一把小提琴,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她身上,任千流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怒火,弓弦刚接触琴弦,细碎的颤音便像落雪般漫开。 陆衍留意到身侧的顾一眉头微蹙,呼吸变得沉重。 他肯定,顾一在生气。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台上的任千流带着浅淡的笑,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 钢琴声响起的瞬间,第一个音符像露水落入湖泊,荡开一圈涟漪,长笛的乐声融了进来,但整段旋律十分庄重严肃。 陆衍和祁筝对视一眼,祁筝心中了然,对暗处的助理点头。 一刹那,聚焦在任千流身上的光束散开,照亮了整个宴会厅,乐曲的尾音一转,旋律瞬间变成了《康康舞曲》,仿佛要起飞。 陆衍坐在顾一身侧与她四手联弹,祁筝拉着大提琴迅速跟上旋律,一改原本沉闷的气氛,直接调动起大家的情绪。 感觉五人已经玩起来了,年龄稍大的宾客站在原地有些惊异,年龄稍小的已经开始舞动。 江以序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的五人,so?整活不带我,孤立我? 于是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卡祖笛,声音一出,台上的五个人同时手一抖,弹错了音。 小小的“闹剧”,短暂的自由过后,任千流站在花园露台上,眼神有些落寞,顾一从黑暗中走出来,“没想到祁筝是你的联姻对象。” 得亏她们从小进入训练营,极少在公众面前露面,而且训练营对她们身份的保密工作做得很不错。 “我也没想到短短几个星期,你居然有男朋友了。”虞少羽捏着香槟杯从另一个方向走来。 “半斤八两,真爱小姐。” 任千流:“追踪溯元的资金去向时,发现他们每个季度都会给一家旅游社汇款。” 虞少羽:“为什么?溯元不是一家医疗集团吗?” 顾一:“资料库上更新的资料我都看了,这家旅游社主打邮轮旅游,公海上发生什么可不好说。” 任千流:“我打算潜入调查。” 虞少羽看了一眼顾一,提醒道:“采取行动之前先写报告给上头报备,准许后方可行动,不能先斩后奏。” 任千流:“我知道。” “我离开后,帮我把这个转交给祁筝。”任千流把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拿出来,两人一眼就认出这是什么。 虞少羽不可置信,“荣誉勋章,你可真舍得。” M国的封闭军事训练营每年都会评选在营期间表现突出的人,并颁发优秀学员荣誉奖章,这枚勋章可以说是M国所有军官的生涯的起点。 对她们而言,独一无二,意义重大。 “算是对他的补偿,这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今晚是怎么回事?”保持沉默的顾一开口道。 “来联盟前,我爸让我好好表现。” 宛如一件精美的商品,向买家展示她的质量。 任千流:“刚才谢谢你们。” 顾一:“所以你真的要放弃海军军事大学,去学金融吗?” 任千流:“我必须守住我妈留下的东西,不能被人抢走。” 见两人没有那个意思,任千流把盒子收起来,看着虞少羽,“有时候挺羡慕你的,你有我们没有的东西。” “开玩笑吧你,你们可比我这个万年老二厉害多了。”虞少羽觉得她应该气傻了,都开始说胡话了,“你俩为了第一打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我已经躺平了。” “躺平可当不上空军。”顾一靠在护栏上,一缕头发贴着脖子,“论身家,你有自己的股份,论背景,你家祖上是贵族,家族企业遍布M国的各个领域。” “父母恩爱,家中独女,以及肆意张扬的自由。”任千流在一旁淡淡地补充,“世俗意义上的一切美满你都占了。” “一枪打中八百米开外高速移动目标,专业技能常年第一的是谁?”虞少羽简直无语,就像看到学霸考完试说没考好,结果反手一个年级第一,“还有,拿下水下闭气拖六十斤弹药箱考核第一的又是谁啊?” “你们唯一不好的点就是找男人的眼光太差。” 顾一:...... 任千流:...... “难道不是吗?”虞少羽十分不理解,就她目前所见,那两位真不是良人:“爱应该是把对方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尊重欣赏爱护。” 第一片雪花落了下来,在风里打着旋儿,紧接着更多的雪粒落了下来,顾一不由自主地打个喷嚏。 一件带着温度的西装外头落在肩头,陆衍揽过她的腰,扫了一眼两个女生,语调冷淡,“失陪。” 十分钟前,陆衍站在宴会厅的某处,虽然听不见却能看到正在交谈的三人。 “看好你的未婚妻。”陆衍抿了口香槟,看了眼祁筝。 祁筝:“囚禁他人是犯法的。” 陆衍:“你不一直想这么干吗?” 祁筝:“你也一样。” 陆衍:“那边在催体检。” 祁筝:“再等等。” 陆衍:“等到订婚宴后?” 祁筝轻笑,不答,突然有人凑到陆衍身旁耳语。 等人走后,陆衍周身的气温下降了几度,“出事了。”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两人沉默不语,顾一思考片刻,开口道:“首都的居民体检是哪个单位承包的?” “政府外包给溯元。” 顾一立刻打开检索软件搜索溯元体检中心,发现热度最高的帖子是体检中心抽奖,最高奖品居然是邮轮游。 车子缓缓停下,荒无人烟的地方挺适合抛尸的,顾一是这么想的。 “陆元寒驾驶的汽车突然起火,引起爆炸。”陆衍的声音很冷,隐隐压着怒火,“安全带卡死,全身多处烧伤,左腿碳化,正在抢救。” “嗯。”顾一应了一声,平静道:“居然没死。” “为什么不和我商量?”陆衍盯着她的侧脸,试图找出一丝破绽。 “没有这个必要。”顾一不被他的情绪影响,语调没有一点起伏,“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凶手,过瘾吗?” 眼下生气没有用,陆衍快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思考对策,“徐管家会送你回去,我去解决。” 陆衍推开车门走出去,顾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边的挽留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第19章 第 19 章 徐管家把她送到琢园后,欲言又止,但最终感性战胜了理性,“少爷去跟老爷坦白,是他干的。” 说完这句话后急匆匆地开车离开。 偌大的宅子,顾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生姜因为气温渐冷,已经冬眠了。 顾一拨出去一通电话:“艾叶,干得不错,钱打过去了。” “你放心没留下任何痕迹。”电话那边的艾叶声音俏皮,“可不能告诉老板我在干外快哦。” 艾叶在汽车维修店工作,负责保养富人们的豪车,偶尔在沈容华的地下赛车俱乐部客串调酒师。 “知道。” 陆衍一夜未归,门口传来声响,顾一抬眼,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天亮了,一个穿着西装长得清秀的男子站在她面前,见她看过来,礼貌地自我介绍:“你好顾小姐,我是陆董的总助。” 顾一心想:总算是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颔首,说:“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陆董想见你一面。” “好,不过请给我十分钟。” 顾一起身上楼,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进行李箱,让人送走。 董事长办公室中央摆放着一张顶级胡桃木打造的超大办公桌,背后是占据了一面墙的落地窗,能将城市的壮丽景色尽收眼底。 老人端坐在那里,身姿挺拔,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皱纹更增添了几分冷峻和威严,让人见了不禁心生敬畏。 他双手交叠撑在手杖上,“请坐。” 两人隔着长桌对峙,上面放着一张支票和一封推荐信,顾一抬眸看了一眼角落闪着红点的监控。 陆闻川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拿着这些,离开陆衍。” 顾一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笑了一声:“陆董,在您心里您的独孙就这么廉价吗?” “陆衍将来最好的选择就是和门当户对的小姐联姻,他的身份决定了婚姻丝毫不能马虎。”陆闻川的语气带着阶级感,俯视众生:“他的有很多选择,总有一个他喜欢的,你不过是他年少时期的冲动罢了。” 陆闻川说的是实话,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只是炫彩的泡沫。 “谢谢您的教诲,陆董。”顾一讽刺地笑笑,补充道:“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本不该把爱情看得分外重要。” 顾一拿起桌上的支票和推荐信,转身离开,“就算以后陆衍选择按照您的安排生活,那又怎么样?我照样有我自己的目标,有我想做的事,人害怕的不该是失去一段感情,而是失去对自我价值的认同。” 余光瞥见角落的碎纸机,顾一把手里的支票和推荐信放了进去,价值千金的东西瞬间化为碎片,“我不会爱上一个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掌握的人。” “当年事故的赔偿,后续助理会送到你的手上。”陆闻川在她身后冷哼:“想要报复陆家,你还早着呢。” “我间接解决了陆董心头的大事,怎么不算帮了陆家一把。”顾一冷笑,推开门:“毕竟您偏心偏到姥姥家了。” 陆元策死后,陆元寒把盛兴经营得风生水起,现在陆衍距离成年还差几个月,陆闻川夹着儿子和孙子中间左右为难。 但现在陆元寒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陆衍成为继承人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顾一瞥见墙壁上的消防安全疏散图,脚下拐了个弯,闪身躲进茶水间,与一股若有若无的男士香水擦肩而过,她拿起不知道谁遗落在桌上的帽子扣上。 从大厦里出来后,顾一拦了一辆车直奔车站,城轨飞驰在铁轨上,广袤的田野、错落有致的村庄一一闪过,落地后呼吸的空气更加冷冽,这座城市对顾一来说即熟悉又陌生,那天之后她已经有十一年没有回来了。 凭借零散的儿时记忆,顾一找到一栋小单元楼,两侧的春联破破烂烂,门板上的福字摇摇欲坠。 顾一从地上捡了条铁丝怼进锁孔,捣鼓一番后门“咔擦”一声打开。 客厅墙壁上挂着“happy birthday”的装饰彩旗,沙发旁边是瘪掉的气球,茶几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顾一关上门,小声地说:“我回来了。” 无意碰倒鞋柜放着的粉色小娃娃,落在地上后竟然开始运作,不断地播放着:“I love you、I love you.” 可能是过去太久了,声音听起来不太清晰,有那么一瞬间顾一听成了I lose you. 几声电流的沙沙声,娃娃彻底死机了,顾一俯下身捡起放回原位,一楼自带小院子,她想打开门通通风,上面的密码锁对于六岁的顾一来说需要花些时间,但对于十七岁的顾一来说只需十秒。 但顾一感觉头很痛,不想动脑,干脆在厨房找到块磨刀石,用力一敲,密码锁碎成两块。 阳台里摆着几个陶瓷花盆,里面的泥土稀稀拉拉地插着几根枯枝,一片荒芜,但顾一能想象到十一年前这里栽满妈妈喜欢的月季,以及中间那棵桂花树。 在妈妈的家乡流传着女人生产时要在家里栽下一棵桂花树的习俗,因为“桂”是“归”的谐音,是要让肚子里的孩子不要贪玩早点出来。 冷风涌进房子,心脏像是被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书籍落了满地,一些简谱和几本儿童绘本掺杂在其中,顾一绕过去站在钢琴前,眼前开始浮现往日的景象。 六岁的顾一坐在李瑶身边,晃着小腿手指在琴键上乱敲,好好一首《小星星》变得乱七八糟。 李瑶温柔地揉小顾一的脑袋,问:“阿一,妈妈教你弹钢琴好不好?” 小顾一蹭着李瑶的手心,喊:“妈妈!” “诶。” “谁教你当妈妈的?” “没有人教我当妈妈呀。” “那你怎么这么厉害,妈妈你是超人吗?” 李瑶捏捏顾一肥嘟嘟的脸颊,笑着说:“哈哈哈哎呦,妈妈天生就会当妈妈呀,厉不厉害?” 小顾一举起手,学习着妈妈的样子捏李瑶的脸:“厉害厉害,妈妈你是最棒的妈妈!” 李瑶用力地亲了一下小顾一的额头,笑着说:“那妈妈教你弹《鲁冰花》好不好?” “好——” 顾一坐在钢琴凳上,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的跃动,灯光在发梢的摇曳,旋律带动起柔软的袖摆,指腹在琴键上摩挲不断显现的美妙乐声。 天上的星星的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顾一搭在琴键上的手动了动,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四肢发麻,她扶着墙把屋子里的灯全部打开,仿佛这样就能驱赶周身的冰冷。 房子太脏没法住人,顾一屏蔽大脑里的任何事情,专注地收拾,此时此刻只有麻痹自己才不会感到痛苦。 误触到电视的按键,没有出现应有的频道,反而在播放一段提前录制好的视频。 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现在我们在秘密准备阿一的生日惊喜。” 镜头一转,对准了站在沙发上的李瑶,镜头笑着问:“看看妈妈现在在干什么?” 把彩旗的挂在墙上,李瑶转头问:“你看看摆正了没有?” “非常正。” 镜头里出现一只大拇指,李瑶笑着走到镜头前,“带你看看我准备的礼物。” 阳台门一打开,数瓣玫红的花瓣被风吹了进来,电视机前的顾一眼睛瞬间瞪大——开得正盛的月季组成的玫红色小熊正坐在桂花树下,胸前放着一个正在播放生日快乐歌的八音盒。 “登登登登,怎么样?这可是我亲手插的。”李瑶叉着腰,骄傲地说:“爸爸可不能落后哦。” 摄像机像是被固定在什么地方,镜头里出现了顾海城的身影,他一边穿粉色的碎花围裙一边说:“爸爸的礼物绝对不比妈妈的差。” “是吗?”镜头里没有出现李瑶,听声音的远近判断她应该站在厨房门口:“到时候问问女儿是更喜欢妈妈的礼物还是更喜欢爸爸的礼物。” 顾一眼泪落下,却笑出声,这是送命题吧。 电视里的顾海城忍俊不禁,说:“女儿肯定会说这是送命题。” 顾一曲起腿抱着,听着电视里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 爸爸妈妈一直都在,她在上学,父母在上班,她在家时,父母在回家的路上,只是不再相见。 蛋糕胚被精雕细琢成一座城堡的形状,上面涂抹着粉色和蓝色的奶油,最顶端站着可爱的小熊,蛋糕周围用彩色的糖果堆砌出彩虹和云彩,每一处都充满童真。 顾海城推了推滑落的眼镜,笑着看向李瑶:“差不多该去接女儿了。” 李瑶:“一个星期没见,我可想死她了。”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顾一眨了眨眼睛,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宛如一片柳絮,随风飘零,落不到实处,扎不下根。 顾一揉揉发酸的眼睛,打了个喷嚏才发现屋子里没有开暖气,余光瞥见外面,一片片洁白无瑕的雪花宛如羽毛,轻盈地飘落人间。 顾一起身,却因为盘腿坐太久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在地板上,她吃痛地爬起来扶着墙。 世界已经沉睡,顾一抬手接住一片雪花,呼出一口热气,今年的初雪来得早,十年前也是这样。 雪花堆积在窗棂,顾一被束缚带绑在病床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盯着天花板看,万籁俱寂,只有雪花簌簌地飘落。 门咔嚓一声打开,顾一侧头去看,一个大概二十多岁穿着白大褂的女性缓缓地走进来坐到她旁边。 从来没有见过。顾一眨眨眼睛,得出结论。 “你好顾一,我叫乔萱。” “哦。” “不要那么冷淡嘛。” “嗯。” 乔萱:......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主治医生。”乔萱从包里拿出一本色彩斑斓的儿童绘本,笑着说:“登登,第一次见面的礼物。” “我五岁起就不看这个东西了。” 乔萱微笑着用力揉着顾一的脑袋,把她的头发揉成母鸡窝:“小屁孩,不要那么拽。” 顾一干脆闭眼把她当空气。 “其实你可以叫我婶婶。”乔萱揉完重新帮她把头发整理好,还顺便编了个麻花辫:“放心,很快就可以给你松绑。” “莫名其妙被卷进这些危险的事情,很无助吧。”乔萱把一个暖水袋塞进顾一的被子里,眼里带着温柔:“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成为你的家人吗?” 顾一觉得好累,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东西。 像是看出她的不对劲,乔萱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壳儿:“生命是很可贵的,安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 之后的每一天,乔萱都会来看她,每一次都在顾一耳边喋喋不休——一会儿吐槽带的研究生写的论文是一坨狗屎,一会儿吐槽实验室好吃好喝养的菌死光光了。 床头柜的鲜花每天不重样,各式各样的玩偶堆在床上,让原本苍白的病房变得有些温馨,时间一久,顾一每天醒来都会有意无意地看一眼门口。 今天乔萱没拿来鲜花,也没带来玩偶,她提着一个金属食盒走进来,帮顾一支起小桌板,一道道菜端上来,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顾一咽了下口水,问道:“你做的?” “当然不是。”乔萱分了一双筷子给她,语气里带着些许骄傲:“是你的小叔做的。” 顾一夹起一块精心熬制的鱼肉,轻咬一口鱼肉如雪花般在齿间融化,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顾言随出品,必属精品。”乔萱帮她擦去嘴角的汤汁,笑着说:“可惜最近他有事要忙,不能过来看你。” “公公身体不太好,他暂时接管集团的事务。”乔萱一脸遗憾,但似乎又有点回味:“想干点亲密的事都得定个闹钟。” 顾一差点一口鱼汤喷出来,她捂着嘴剧烈咳嗽,咳得满脸通红,乔萱一边帮她顺背一边说:“不要那么激动,等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也会想跟他酱酱酿酿的。” “咳!” 门口传来一声轻咳,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来者。 顾言随一头柔软的黑色长发,左手握拳抵在嘴唇,耳尖微微发红:“六岁的孩子还不懂这些,不要乱教她。” “天上的星星的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出自歌曲《鲁冰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第二天一早,顾一裹着大衣出门,雪花如破碎的棉絮,从铅灰色的天空缓缓飘落,为墓园披上一层素白的殓衣,墓碑在积雪的堆砌下,轮廓变得模糊。 顾一穿过一条幽静的小径,抵达顾海城和李瑶的墓前,一块块墓碑规整地排列着,她扫落墓碑上的积雪,墓碑上刻着顾海城和李瑶的生平。 回到IAC联盟的第一件事就是为父母立墓,顾一蹲下身,拿出携带的颜料,一笔一划认真地给墓碑上的文字上色。 飞雪落在她的睫毛上,头发上,肩膀上,顾一浑然不知,她打开墓碑下的盖板,里面空空如也,她摘下手指的对戒放了进去。 当年顾海城和李瑶的尸体无人认领,已做无害化处理。 对戒静静地躺在里面,顾一沉默着把盖子放下盖好,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爸,妈,我回来了。” “离开你们的这段时间,我一切都好。”顾一抬头看着墓碑上父母的合照,轻轻地笑了笑,这张照片还是顾一从爆炸案的调查资料里复制过来的,是顾海城和李瑶结婚证上的照片。 “旁边这块写了我名字的墓碑是我为自己买的,期待我们一家四口团聚的那一天,不许嫌我电灯泡。”苦涩涌上心头,顾一想:如果没有那场事故,如果你们能陪我长大......该多好。 “在父母面前就不要假装坚强了。”一把黑伞挡住飘落的雪,黑皮靴子踩在雪上,虞少羽穿着及踝的大衣倾斜着伞。 旁边同样撑着伞的任千流开口道:“来找你还真是困难重重。” 虞少羽上前一步抱住她,把她的头往肩窝按,另一只手给她顺背,安慰道:“哭吧,在外面受了委屈就要跟父母说,然后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一把黑伞撑着三个人,雪落无声,任千流望着顾一的背影,以前她认为顾一总是淡淡的,背总是挺得直直的,好像什么也不怕。 真相却是因为早已失去一切,又找不到回家的路,能怎么办呢,只能淡淡地活着。 坚强得像座山,也像纸一样脆弱。 虞少羽眼里噙着泪,哭吧,就像当初我第一次离开家想念父母,靠在你瘦弱的肩膀上低啜。 顾一把脸藏在围巾里,不想让人看见她脆弱的模样,她抬脚边走边说:“走吧,该聊聊千流的事了。” 虞少羽恢复以往欠欠的模样,“哭是一种正常的情绪表达,和笑等其他情绪别无二致,它不代表懦弱和无能,只是我们情绪合理的出口。” “你话好多。”任千流把冰棍一样的手伸进她的脖子里,冻得虞少羽吱哇乱叫。 虞少羽跟在她身后,余光隐蔽地四处扫了一遍,说:“不过你的反侦察意识弱了,这附近起码有三到五个人在盯着你。” “没关系,是陆衍派来的。” “你看上他什么了?” 顾一想了想,真诚地回答:“脸吧。” “抛开脸不谈......” “抛不开。” “抛开脸不谈......” “不谈。” 虞少羽觉得自己像劝分八百回,最后还是参加两人婚礼的冤种,说:“你和千流两只颜狗加恋爱脑,没救了。” 任千流又把冰棍一样的手伸进她的脖子里。 打闹一番,顾一轻松不少:“当天会有多少人?” 任千流:“几十个宾客,百八十个保镖。” 虞少羽:“举办典礼的场所是?” 任千流把地图展开铺在桌上:“祁家的私人小岛,进出只能通过快艇。” 顾一:“严防死守,插翅难飞。” 任千流:“上天是不可能的,太明显了。” “可以入海,水中作战你最擅长。”虞少羽忽然灵机一动,指着唯一的登陆口,问:“你的小发明也能派上用场。” 任千流不明所以,顾一明白了她想干什么,说:“还记得有次PK,我俩联手黑了蓝方的系统吗?” “记得。”任千流抱着手,一边回忆一边说:“当时虞少羽在蓝方,收到我们发出的错误指令,把己方的指挥营给炸了。” 顾一:“因为这事儿她被指导员罚去喂了一个多月的猪。” 糗事被提起,虞少羽无语了:“准确来说是五十六天。” 这么一提醒,任千流明白要干什么了,她笑了笑:“真有你的。” 讨论好战术,三人难得悠闲地喝起茶,没由来的,顾一看着天花板问道:“你们觉得幸福是什么?” 闻言,虞少羽脱口而出:“飞在天上的时候最幸福。” 任千流:“深潜、追鲸。” 身体哪里都在发疼,顾一蹙着眉,说:“对于我来说,应该是睡个好觉。”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了,闭上眼就是那场爆炸。 “你的鼻音有点重,可能感冒了。”虞少羽起身找来医药箱,乒乒乓乓地翻出一堆药放在桌面。 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顾一垂死挣扎:“我睡一觉就好了。” 虞少羽拍着胸口保证:“放心,不会像上次那样喂你吃十颗阿司匹林的啦。” 顾一只能求助任千流:“上次休假你不在,我着凉发烧,她把说明书看岔了,喂我吃了十颗阿司匹林。” “没死真是万幸。”任千流按住虞少羽在药箱翻来覆去的手:“你还是去做饭吧。” 顾一给自己披上毯子,“因为我紧急催吐了。” 短短十分钟,虞少羽已经把三菜一汤端上桌,一边分筷子一边说:“往事不堪回首,士别三日应刮目相看。” 在虞少羽充满期待的注视下,两人分别尝了一口,然后不约而同地放下筷子。 “怎么样?怎么样?” 任千流:“难吃。” 顾一:“泔水。” 心灵仿佛收到一万点暴击,虞少羽委屈地蹲在角落画圈圈,自闭了,她自己安慰自己:“没事哒没事哒,我无限乐观。” 虞少羽和任千流手腕上的表同时震动起来,任千流拿出同款手表给顾一:“你的表修好了,还给你。” 顾一解开脖子上的金属项圈,活动颈椎。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虞少羽带走自己制造出来的厨余垃圾,推开入户门。 任千流一边换鞋一边问:“虽然有其他的交换生,但缺席太多节课会不会引人注目?” “我成绩够好,不去不会怎么样。”顾一靠着墙壁,说:“名义上我是陆衍的女朋友,蹭他的私教课可比在学校上课有用多了。” “可能是接触的人多了,你变化挺大的。” “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屋内屋外一片沉寂,静得能听见院子的风声,静得能听见墙壁时钟上的滴答声,顾一垂眸叹了一口气,推门而出。 夜晚的海边,晚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浪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远处,孩子牵着父母的手高高跃起,小狗在身边奔跑,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顾一拢拢围巾,头发被风吹乱,仰头看见零星的星子,夜里的风寒冷刺骨。 水晶喷泉在游艇中心缓缓流淌,水柱随着音乐的节奏起伏跌宕,杯光与影舞交错,少男少女们在热闹的舞池里沉醉,音乐开到最大,打扮俏丽的女子嘻嘻哈哈地混在男人堆里挑逗、嬉戏。 三个男生枯坐在卡座里,陆衍拎着杯威士忌摇晃,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发生的香艳,周身散发出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 一个穿着性感的女生大着胆子坐到陆衍腿上,举起酒杯与他轻轻碰了一下:“陆少,我敬你一杯。” 脖子上的铃铛随着声带的震动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黑色的蕾丝下的胸脯若隐若现,浑身上下充满了暗示。 “滚。” 女生不敢不听,立刻从陆衍腿上下去,退到后面,陆衍放下酒杯站起身往露天甲板去,祁筝笑着与一个女子碰杯后也跟着出去了,见状,江以序也赶紧开溜。 身材修长的男生倚靠在护栏上,晚上的风有点大,额前的发丝摇晃着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祁筝拎着酒杯走上前去,迎着海风手臂搭在护栏上:“再美好的事物看多了也会腻。” 江以序站在一旁,说道:“拟态而非求真,但能找来十几个也是很牛逼了。” “联盟有意愿和M国达成经济合作关系,想在城郊划分一块经济区。”江以序抬手怼了下祁筝:“祁叔叔给你挑的M国未婚妻你可还满意?” 游艇上璀璨的灯光扑哧一下全灭了,船舱里传来一阵惊呼,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吹起的头发落回原处。 祁筝面无表情地看着黑暗里的某处:“注意安全。” 陆衍应了一声,摘下一直戴在手上的定位手环与拿在手里的手机一并扔在甲板上,纵身一跃落入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元寒出事后,陆闻川重新掌管盛兴,陆衍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不被报复才有鬼。 顾一漫步在海滩上,清冷的月光透过半张开的手掌,望着幽蓝无垠的海,无端联想到小美人鱼变出双腿后在海边被王子捡回去的情节。 朦朦胧胧间听见海浪的轰鸣,以及什么东西冒出水面的声音——一个非常高大的人影从海上冒了出来,迎着风滴着水向她走来。 陆衍将滴水的头发向后撩,在海水里游了太久有些体力不支,他疲惫地往岸上走去。海水糊了眼睛模糊间似乎有谁站在岸边,他没心思去理会。 躺在沙子上,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非常不舒服,眼皮特别沉但意识清醒,耳边响起脚步声,那个人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他死没死。 “还好吗?” 陆衍心中一动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人扯倒搂在怀里,怀里的人不停地挣扎他哑着嗓子低声说:“我不同意分手。” 她从陆衍怀里挣扎出来,衣服湿了一大片风一吹冷得要死,顾一大口喘息,“你还有力气吗?” 面前躺着的人慢慢坐起来用实际行动回应她。 把人带回家后,顾一揪着他的领子扔进浴室,静了一会儿后哗哗的水流声响起。顾一回房间换衣服,稍微让脑子冷静一下后下楼买了套衣服放浴室门口。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这种状况肯定是陆元寒干的。 顾一在厨房煮着姜茶,她蜷了蜷手指,后怕在内心蔓延,肩膀突然压上了重量,男性的荷尔蒙开始弥漫。 “把姜茶喝了,驱寒。” 陆衍看着她,把姜茶一饮而尽,然后无论顾一走去哪里,他都亦步亦趋,眼神死死盯着顾一,仿佛对方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顾一指着收拾出来的客房,说:“今晚你睡这里。” “你睡哪里?” “隔壁。” 于是陆衍走进客房,抱起床铺跑到顾一房间铺开,躺进去,“晚安。” 身体上的疲惫可以通过休息恢复,但精神上的疲倦,却让心灵无处安放,顾一关灯,躺在床上,“好梦。” 夜很静,顾一又在那场爆炸中惊醒,心脏无规律地乱跳,陆衍靠着床头柜坐在床边,眼睛如深不见底的深渊。 顾一视线落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垂眸俯身,与他唇齿相交。 初尝禁果,陆衍技术生涩,她也做不到完全放松,无关爱与**,疼痛和泪水交织,只为发泄内心苦涩与不甘。 嘴角的破损,后背的抓痕,如动物一般为对方舔舐伤口。 “士别三日应刮目相看。”出自《三国志·吴志·吕蒙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 第21章 第 21 章 推开窗时,寒气顺着缝隙钻进来,带着霜雪的冷意,深吸一口连肺腑都觉得通透了些,蒸笼里的包子带着淡淡的麦香,豆浆冒着袅袅热气。 陆衍看见放在客厅的行李箱,收回视线坐在餐桌旁,顾一顺手把温热的牛奶推到他手边,继续低头用勺子轻轻搅着粥。 勺子碰到碗沿发出轻响,顾一停下手中的动作,“交换期结束,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陆衍掰开包子,分她一半。 门铃响起,顾一避开他的目光,起身开门。 徐管家站在门口,他依旧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缕疲倦,他微微颔首:“顾小姐,我来接少爷回首都,昨晚多谢您的帮助。” “不客气。”顾一侧身让出一条路,陆衍沉默片刻,起身。 唯一热源离开后空荡荡的房子又变得冰冷,顾一垂眸收拾餐桌,在确认门窗关好,水电无误后,拉着行李箱前往机场。 巨大的落地窗外,一架架银灰色的客机正有序地滑向跑道,顾一拿着手机确认登机信息,抬头时看见两个眼熟的身影。 江以序站在虞少羽面前,揪着她衣袖的一角,“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 虞少羽轻轻推开他的手,拍拍他的肩,摇头:“我不知道。” 转而从兜里拿出一个似曾相识的丝绒盒子和一张信封交给江以序,俏皮地笑起来:“留个纪念,等我走后才能打开哦。” “能不能告诉我,你在M国的住址?这么珍贵的东西我理应回礼。” 虞少羽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哈哈大笑:“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批发市场十块钱三个。” 江以序喃喃道:“我们明明……门当户对……” “你的家人很开明,重视你。”虞少羽敛了笑容,随便找了个理由说:“但你家单传至今,子嗣凋零,所以……抱歉。” “虞少羽,你当我是种猪啊?”江以序眼神坚定,落地有声:“我的出生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吗?” 虞少羽定定地看着他,神情落寞,长年的训练早已把身体伤透了。 “爱呢?关怀呢?幸福的生活呢?这些我都不能拥有吗?” “可是奶奶的愿望在你心里也很重要。” “江家都已经传到现在了,可全世界只有你一个虞少羽!” 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是一个自私的人。 虞少羽攥紧拳头,下定了决心,“江以序,我们……”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好,由IAC联盟飞往M国的国际航班,现在开始登机了,请您携带好个人物品,出示登机牌,请从登机口有序登机。” 听见广播,虞少羽背起书包往登机口走去,边走边摆手:“有缘再见!” 望着她潇洒的背影,江以序有预感,他们不会再见面了,她是世界上最无拘无束的飞鸟,无人能折断她飞翔的翅膀。 江以序拆开信封,明信片正面是战机翱翔在云端的照片,后面是虞少羽遒劲有力的字迹——致我最亲爱的人,趣味相投的玩伴,世界是个圆,我们总会再见,祝你岁岁无虞,长安常乐。 “旅客朋友们,由IAC联盟飞往M国的国际航班已经起飞了……” 虞少羽刚给自己戴上蒸汽眼罩,坐在旁边的顾一幽幽地开口:“荣誉勋章十块钱三个,我们的努力什么时候这么廉价了?” “诶呀~不要在意,忽悠一下小傻子而已。” “这么快就见家长,算什么,闪恋?” “你不也一样。”虞少羽撇撇嘴,转移话题:“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顾一闭目养神,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题:“没忘,在飞行训练开始前陪你痛痛快快地玩一场。” 安静片刻,顾一开口道:“不后悔?” “不后悔。”虞少羽叹了口气,说:“他是个好人,但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能吊着人家啊。” M国雪山有连绵起伏的山峰,重重叠叠连接在一起,背衬湛蓝的天空,坐落在广袤的大地上,朵朵雪白的云彩轻盈地环绕在雄山的腰间。 小型直升机低空飞行着,盘旋在滑雪道缆车的上方,驾驶室里戴着降噪通话耳机的虞少羽透过墨镜看见橙色的人影坐在缆车上缓缓出现,抬手按下控制台的一个按键,直升机底部的拖牵绳放了下去。 “斑斓,Are you ready?” 顾一双手举起拽住拖牵尾端的三角,头部被保护得严严实实没办法说话,她向上比了个“ok”的手势。 虞少羽推动遥控杆,直升机迅速向前,底部的拖牵绳瞬间绷紧,顾一从缆车上一跃而下,滑雪板接触到雪面的那一刹扬起两道雪浪,橙色的人影破浪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冲上跳台时松开拖牵完成展体后空翻,重心下压稳稳落地后又双手拉住拖牵绳。 借着直升机的升力顾一整个人腾空而起跃上附近木屋的屋脊,跃起时抓了一下滑雪板的中间,滑上没有结冰的湖面双手交替拉着拖牵绳的同时水上正反脚,完美演绎了什么是乘风破浪。 一张张照片传到手机上,滑雪的、徒步穿越沙漠的……差不多有几百张,陆衍的嘴角微微上扬,不厌其烦地点开,保存。 过长的头发簌簌落下,碎发飘到熄灭的手机屏幕上,顾一的微笑却镌刻在心里,不可磨灭。 一望无际的戈壁,光秃的山脉,寸土不生的土壤,骑着马寻找鹰巢,一路上顾一却不觉得这里很贫瘠,大漠一眼望去是苍凉的,但跌宕起伏的驼铃声,漫山遍野的牛羊马,是独属塞外的浪漫。 顾一看着虞少羽故作潇洒的背影,以旅行的方式告别一段感情,从此一直向前走,不回头。 穿着这里少数民族的传统服饰策马奔腾,虞少羽扯着嗓子唱了起来:“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顾一掂起一块石子,脱手时不偏不倚地砸中虞少羽脑壳:“很难听。” 与她们同行还有亚赫普·图尔迪老爷爷,是家族第五代训鹰手,有着五十多年的训鹰经验,他看着一动一静的两个年轻小姑娘的互动不由得哈哈大笑。 “爷爷,鹰在哪里啊?”虞少羽捂住被砸的脑袋,一手握着缰绳,一手高高举起发问:“走了这么远都没看到。” “鹰是一种高傲的生物,它置身于万尺高空的寒风中,连落脚停歇也是在山麓的开阔地或是河谷灌木丛中,想找到它们可不容易。” 经过三小时的寻觅,终于在百米悬崖上找到一处鹰巢,亚赫普·图尔迪老爷爷叮嘱道:“取鹰的过程相当冒险,有人取鹰时滚落悬崖当场暴毙,一定要千万小心。” “爷爷你就吓唬我吧,我可是很厉害的。”虞少羽不以为然,认为他在开玩笑。 “到时候东一块西一块的,我就捡去喂鹰。”顾一穿好装备率先攀上石壁。 直到两人站到山顶向下俯瞰,虞少羽信了,掉下真的会东一块西一块的。 慢慢接近巢穴时惊动了里面的鹰,虞少羽遗憾道:“啊!鹰跑了!” 返回山脚时,爷爷安慰两人:“取鹰更多的是看缘分,如果没有取到就说明这只鹰跟你无缘。” 虞少羽望着越飞越高的鹰,说:“有缘无份。” “缘分可以强求,”顾一亲眼看着鹰飞走,有点不甘心:“苦果亦是果,不甜但解渴。” 亚赫普·图尔迪老爷爷被她一番话逗得呵呵一笑:“这个季节很多鹰都已经学会怎么飞了,不过好在还有第二种方式。” 诱捕。 虞少羽摸摸充当诱饵的兔子,充满怜悯地问亚赫普·图尔迪老爷爷:“它一会儿不会死吧?” “不会。” 得到回答虞少羽显然放下心来,笑得特别开心:“那就好,那就好。” 布好陷阱,就等着鹰自投罗网,三人趴在山沟里等了许久,久到虞少羽打起了盹被顾一一脚踹醒。 顾一捂住她想要嗷嗷乱叫的嘴,压低声音:“鹰来了。” 老鹰低空盘旋了一会儿,瞄准地上的兔子俯冲下来,精准地落入陷阱里。 虞少羽翻出山沟,雀跃地跑到陷阱旁,看见老鹰的爪子重重地摁在兔子身上:“【M国俗语】,这鹰在鸡叫。” “捕到鹰极具野性,想要成为它的主人就必须熬它。”亚赫普·图尔迪老爷爷将新捕获的两只鹰分别在特制的小秋千上:“熬鹰也是在熬自己。” 鹰心气十分高傲,从不吃嗟来之食。 熬鹰的过程非但自己不能睡,更不能让鹰有闭眼的机会,不断摇晃鹰站着的秋千上让它时刻保持精神紧绷,不知道是不是离开训练营后没再进行高强度的训练的原因,熬到三分之二的时候两人双双打起了哈欠。 “我不会鹰没熬成,先把自己熬走了吧?”两人并肩坐着,虞少羽的声音幽幽响起:“救命啊......” 顾一也困得不行,她喝了一口酥油茶:“撑住......” “我好困,你怎么还这么精神啊......”虞少羽用力推了一把面前的鹰:“我快猝死了......” 两人轮流休息,熬了整整五天,鹰终于肯吃她们递过去的食物。 顾一累得瘫倒在地,虞少羽差点给跪了,激动地捶地:“终于!终于!” 接下来还要训练鹰如何捕猎,让鹰看到毛茸茸的东西就会抓,抓到就给肉吃,反反复复地训练后,一群人带着鹰策马到野兔经常出没的区域。 万马奔腾卷起滚滚沙尘,主人的手臂高高举起,猎鹰展开翅膀飞起,马蹄声与鹰鸣声交织,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回到帐篷时,心脏忽然疼得厉害,冷汗爬满了后背,顾一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眼前天旋地转,黑红的血从口腔里吐了出来! 虞少羽从没见过她这样,在她晕倒前飞扑过去,“顾己!”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出自歌曲《当》。 “嗟来之食”出自《礼记·檀弓下》。 “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出自宋代文学家苏轼的《江城子·密州出猎》。 人:五天了,它终于吃我喂的东西了 鹰:五天了,她终于喂我东西吃了 人:训鹰是一个很煎熬的过程 鹰:训人是一个很煎熬的过程 人:鹰不是那么好训的 鹰:编制不是那么好混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2章 第 22 章 在ICU的半个月,顾一一直都昏昏沉沉的,时不时发烧,每一次短暂的清醒,周围都空空如也,仿佛回到她在爆炸里死里逃生躺在病床那会儿。 身体痛得要死,氧气罩阻挡着视线,她只能半垂着眼眸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再次陷入昏迷,只能微弱地感知有人在她的病床前短暂停留又离开,不知是第几次醒来,她看到了病床边静静地坐着一位穿着隔离服的男子。 视线朦胧,顾一努力想要看清他的脸,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陆衍留意到她微不可微的动作,但顾一全身插满了管子陆衍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捏住她的指尖。 没有人告诉他顾一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一向心直口快的虞少羽也对这件事三缄其口,总以为自己了解对方,事实却是雾里看花。 连进来看望都是虞少羽跟顾家人说明情况,他厌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无能为力的自己。 似乎是心有感应,隔着氧气罩,顾一艰难地开口:“笨......蛋......” 随后她再次陷入黑暗中,彻底清醒过来时,顾一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虞少羽的脸在眼前放大,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顾一张了张嘴:“你......” 嗓音哑得不行,虞少羽激动地点头,眼泪蓄满了整个眼眶,说:“我在,你说!” “能不能离我远点,凑太近了。”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顾一缓缓喘气,说:“跟你不熟。” 心脏仿佛受到一万点暴击,虞少羽向旁边的乔萱哭诉:“乔阿姨,你看她!” 乔萱仔细给顾一检查,询问一番,确认没什么大问题,松了一口气:“刚醒来就能斗嘴,看来情况不错。” “顾己,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陈惠兰的语速缓慢却字字清晰,每个字都带着分量,没有多余的情绪。 “对不起,长官。”顾一深吸一口气,表情认真严肃:“我的身体情况我知道,不会影响计划的进行。” “我是计较这个吗!?”陈惠兰突然暴起,一掌拍在桌面上:“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你还想瞒着我!”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亲人!”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应该同意你加入调查组!”陈惠兰胸脯剧烈起伏,额头的青筋暴起,显然气得不轻:“从今天开始,暂停你在调查组的所有任务!” “对不起,长官。”顾一一旦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不能接受这个命□□的关键在我。” “请让我在仅剩的时间里,发挥最后的价值。” “我不想默默无闻地死去。” 陈惠兰摔门离开,虞少羽不甘心地对着墙壁捶了一拳,乔萱崩溃地流泪,顾言随抱着她安抚,但眼睛里流出前所未有的无力。 顾一看向窗外,白雪皑皑,光秃秃的枝桠没有一丝生机,如同她这副日渐枯槁的身体,她很累,累得连一声叹息都发不出,但她得撑下去,撑到把一切都完结。 “婶婶,有什么药就用吧,还需要这副身体撑一段时间。” 自从收养了顾一,在陈惠兰的授意下乔萱得以翻阅大量关于厄缇亚的资料,并开始了专项研究,数年如一日,不断地实验,就为了给顾一提供更全面的治疗方案。 但生命流逝的速度不等人。 一连几个星期,病房里弥漫着死一样的沉寂,病房里很安静,冬日的阳光透过纱帘透了进来,顾一合上手里厚重的书籍,望着坐在面前吃香喝辣的虞少羽。 她冷冰冰地说:“滚出去。” 虞少羽嘴里塞满了垃圾食品,含糊道:“我是来陪你的 ,才不要出去。” “你是陪我还是陪你那堆快餐食品?” 虽然失去了味觉和嗅觉,但虞少羽大快朵颐的声音十分吵闹,顾一多次尝试让自己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都被她的咀嚼声拉回现实。 “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厌食是傻瓜,你都不知道训练基地的食堂有多难吃,还不让点外卖,我差点成为空军军校史上第一个饿死的战士了。”虞少羽抽了几张纸巾擦嘴,把包装袋一股脑扔进垃圾桶,说:“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你这画饼的技术越来越娴熟了。”顾一白了她一眼,说:“上次我们三个人比400米障碍跑,你还欠我们一顿饭。” “先记着先记着,等千流回来,我一次性把账都还清。” 虞少羽灵机一动,哐当一声把门打开,推着轮椅把顾一运出病房,顾一对她的日常抽风的行为免疫了。 雪停了,人工湖旁的梅花就成了自然画卷上的一抹绝色,虞少羽拉了拉她腿上的毯子,“你就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买两个橘子。” 顾一抬头看她,说:“我吃两个就够,都是你的。” 诡计被识破,虞少羽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没影了。 虞少羽一个转弯站到陆衍面前,一段时间没见,陆衍的头发短了,皮肤好像粗糙了不少,虞少羽问道:“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站到她身边?顾己女朋友这个身份就这么不见得光吗?” 顾一苏醒这段时间,自己死皮赖脸地找上级请假来看望,这个男朋友来探望的次数屈指可数,不免得,虞少羽语气有些不善。 “是顾一的男朋友还是顾己的男朋友?” 虞少羽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反问:“来来来,你告诉我这俩是不是一个人?” 陆衍目光越过她,盯着远处顾一的背影。 被人无视,虞少羽反倒不恼,冷笑道:“十分钟。” 说完,扭头走远。 察觉到背后传来脚步声,顾一没有回头,开口:“好久不见。” 陆衍的指腹拂过顾一有些下陷的双颊,说:“你瘦了。” 面前人的头发比印象中的短了不少,手指变粗糙了,他的模样依旧是那样没有变,只是五官更立体,眼神更坚毅了。 “抱歉,之前骗了你。”顾一垂眸,不去看他深邃的眼睛。 “我和你,都有难处。” “你看,我还活着。” “嗯。” 顾一拉着他的外套,仰头,与他短暂地交换了一个吻,那一瞬间她感受到陆衍的嘴唇有轻微的颤抖。 “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顾一握住他冰冷的手,发现他的手心出现了水泡。 陆衍俯身,不由分说地堵住顾一的嘴唇,顾一掐住他的腰表示抗议,被陆衍捉住,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等到陆衍终于肯松开时,顾一脸颊泛着异样的红,她别过眼,嘴唇被亲得发麻。 “喂喂喂!”虞少羽嘹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走过来,把陆衍无视掉,推着顾一往病房边走边说:“禁止随地大小亲!” 回到病房,顾一拉起被子把自己罩住,假装自己是一具尸体。 虞少羽憋着笑,拍拍她,说:“有什么好尴尬的,不就是亲个小嘴被我看见了嘛。” “闭嘴!” “话说......”虞少羽拿起一本杂志翻阅,说:“你现在能拿得起枪吗?” 顾一掀开被子,坐起来,无奈道:“说得我好像半身不遂,瘫痪在床一样。” 虞少羽笑得有些勉强,她忘不了当时顾一推进去抢救时,突发心脏跳停医生让做心理准备。 IAC联盟 宴会结束,任千流有些麻木,一场接着一场的交际让她心力交瘁,抬眸看见祁筝站在玛莎拉蒂旁,温文尔雅地对她笑。 “我来接你了,未婚妻。” “请不要这么叫我,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那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什么?” “第一次见面怎么称呼,以后就怎么称呼。”任千流走下楼梯站在他身侧。 车厢里一片沉默,任千流贴着车窗一侧,像躲瘟疫一样躲祁筝。 “任小姐,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任千流冷笑,不答反问:“窃听、跟踪,有哪一样是我喜欢的?” 祁筝冷静自持,就连真心话也是带着礼貌的疏离:“我只是希望我能一直在你身边。” “我只不过是你逃离计划里的一枚棋子罢了。”受到委屈,任千流不会大吵大闹,因为没用:“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不会妨碍你。” 汽车刹停在道路的一旁,祁筝闭了闭眼,转过头看她,强撑着说:“千流,我没有利用你。” “祁筝。” 就这两个字,让他的心脏瞬间揪紧,而后祁筝听见她极其冷静地说:“IAC联盟军人的婚姻有政策的保护,四年后我们的婚约将不复存在。” “撒谎,因为你也在利用我。” 祁筝伸手勾住她的脖子,慢慢靠近,那双瞳孔像盛着整片海洋,平静又神秘。 “如果是别人,这只手现在恐怕已经脱臼了。” “既然知道,还不松开。” “我不想松。” 小时候母亲指着照片上的女孩说是自己未来的妻子,祁筝觉得指腹为婚这种事很扯,包办婚姻狗都不结,长大后在两人父亲的安排下,两人见了一面。 那话又说回来…… 你就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买两个橘子。出自朱自清的《背影》。 我吃两个就够,都是你的。出自老舍《骆驼祥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 第23章 第 23 章 一艘小型快艇躲在礁石后,戴着逼真的人皮面具的虞少羽站在船头观察远处的私人小岛,顾一则靠着栏杆在擦枪。 虞少羽手臂上站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仿真海鸥,她摸摸它的头,手一扬,“小乖,去找蓝鳍。” 机器海鸥扑腾着翅膀飞到天上,虞少羽盘腿坐下,打开仪器盯着屏幕上小乖眼睛看到的景物,“研发组发明的小东西就是好使。” 顾一拿起一枚子弹在阳光下观察,特制的子弹外观与普通子弹无异,杀伤力却是零。 馥郁的玫瑰与铃兰交叠簇拥,木质的仪式台上爬满了翠绿的藤曼和清新的雏菊,轻纱幔帐随风轻舞,宾客们即将在这自然与爱交融的空间里,共同见证新人的美好时刻。 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任千流有些晃神,短款裙身搭配超大拖尾,以轻盈的浅蓝色为主色调,走动间如海浪起伏。 落地窗外是碧蓝无垠的大海,阳光倾落海面,碎成万千片金箔,母亲的骨灰早已撒入大海,任千流却觉得她的光芒照亮了海洋,让她知道,能走得到。 她抬头望着墙壁上的时钟——9:45,还有15分钟仪式就要开始了。 窗玻璃发出细微的声响,任千流回过神,小乖正用它的喙轻轻敲打玻璃,见她看过来,张开翅膀扑腾的一下。 打开窗,任千流从它的脚部的信筒取下字条,上面只有一个周长断成几段的圆——跟着小乖跑。 任务完成,小乖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钟声响起,提醒众人仪式即将开始,任千流坐在小沙发上穿好高跟鞋,站在镜子前整理仪容。 至少不能太明显。 门轻轻被推开,任千流透过镜子看见来人,她波澜不惊地说:“稍等,我整理一下裙摆。” 祁筝提着一个纸盒走进来,安静地蹲在她的身前,握住她的脚踝摘下那双高跟鞋,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舒适的、适合跑动的平底鞋。 “你......” “每一个转弯,每一个路段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不要有遗憾。”祁筝仰头看她,藏不住的眷恋破土而出,如同一片海,快要把任千流淹没:“你是自由的。” 任千流垂眸藏住眼底的情绪,俯身在他的嘴角落下一吻,挽起祁筝的臂弯:“仪式快开始了,走吧。” 长长的红毯仿佛没有尽头,两人缓步往前走,任千流挽着祁筝的手紧了紧,又松了下来。 “砰!” 小乖冲破屋顶的玻璃飞了进来,红毯周围的气球群应声爆炸,隐藏在里面的粉末瞬间充斥整个会场,宾客们惊呼,粉末浓郁得伸手不见五指。 身边的人早已消失不见,祁筝俯身拾起红毯上的天鹅绒盒子,里面银白色的勋章闪闪发光。 半晌,祁筝淡然地开口:“捉住她。” 会场周围的保镖倾巢而出,任千流撂倒挡在前面的几个保镖,跟着小乖冲了出去,道路的尽头只有一扇紧闭的窗户。 任千流一咬牙,借跑动带起来的速度跃起,利用手肘和膝盖破窗而出! “她在那里!” “快!” 任千流扭头往海滩的方向跑,碧蓝的大海一望无际,十分平静,她冲飞在天上的小乖喊:“你们人呢?” “砰!” 枪声响起,保镖跑动的脚部像被什么东西黏住,整个人直直倒下,顺带还绊倒了后面的人。 小乖发出顾一的声音:“校枪花了点时间。” 远处,一艘快艇劈开海浪,风驰电掣般驶来,虞少羽掌舵,顾一架着枪瞄准。 随着“咔哒”一声,顾一拉动枪栓,子弹上膛,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子弹落在保镖们的脚边迅速膨胀变大,牢牢地把他们的脚黏在原地。 虞少羽按下快艇控制台的一个按钮,所有倒扣在海底的小船浮了起来,像一片片落在海面的竹叶,任千流后撤半步,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踏着“竹叶”高高跃起。 现场的无人机纷纷起飞,见状,顾一迅速换弹瞄准,小乖高悬在蓝天之上,为她的瞄准提供了视野。 在无人机的爆炸声中,任千流稳稳落到船上后,虞少羽启动发动机,带着三人扬长而去。 所有的宾客都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江以序捂着鼻子疯狂打喷嚏,刚刚那一场烟雾简直是鼻炎患者的噩梦。陆衍插兜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祁筝走过来。 “捉到了?” “让她跑了。” 江以序看着祁筝微微上扬的嘴角,说:“未婚妻跑了,你还笑得出来啊?” 他眷念地抚摸着手里的勋章,说:“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陆衍抱着手看了他一眼。 “先等一下,这个好眼熟。”江以序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天鹅绒盒子,里面的勋章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祁筝挑眉,问:“你怎么会有这个?” “少羽给的,她说是M国批发的纪念品。” 知道这枚勋章真正含义的祁筝:…… 同样知道但没有收到的陆衍:…… 祁筝的嘴角有些僵硬,他问道:“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卡在去见她的父母,她说我们不合适。”江以序把勋章揣回兜里,说:“我们明明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不过任小姐走了也好,这样你就能放心去参加训练了,军校学生在校期间不允许建立婚姻关系,毕业授予军衔后结婚也需要通过层层审核,这样一来你们就不用因为家族利益而被迫绑在一起。”江以序举起手里的红酒杯,笑着说:“为你俩感到高兴。” 祁筝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你说的对,但有的时候你可以不用说话的。” 江以序:? 某不知名的无人小岛上,一艘快艇漂泊在里面的洞穴,虞少羽撕掉脸上的仿真人脸面具,瘫倒在甲板上,“任务完成,累死我了。” “要不是对方放水,我们根本跑不掉。”顾一把枪放好,说。 虞少羽勾住她的肩膀,没个正样:“以你的枪法,怕他们不成。”但她也心知肚明,就凭她们两人和一杆枪,在数量庞大的无人机群面前简直是螳臂当车。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任千流背过身去换下礼服,问:“你不是挺喜欢江以序的吗?怎么分了?” “男人,只会影响我飞行的速度。”虞少羽举起手,食指画着圈圈:“小女子不才,不敢与江公子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顾一、任千流:…… 顾一:“你的脑子里存在人类未知的病毒吗?” 任千流:“嘴炮王者,实践怂狗。” “不说了不说了,”虞少羽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三个高脚杯以及一瓶鲜榨橙汁,“我们果汁代酒,祝贺你自由了。” 酒杯碰撞,声音响亮干脆。 夕阳沉入海平线,星子漫天,虞少羽跟个哆啦A梦一样,又翻出个古典吉他扔给任千流,快艇重新启动,向着天上的北斗星飞驰。 顾一轻轻哼唱起熟悉的旋律,任千流恍惚了一下,坚定内心的选择。 There''s a line where the sky meets the sea And it calls me. 我听见地平线另一边在呼唤我 But no one knows. 无人知道 How far it goes. 到底有多远 All the time wondering where I need to be is behind me. 我总是犹豫不决,如今下定决心 I''m on my own. 靠着自己 To worlds unknown! 探寻未知 Every turn I take. every trail I track. 每一个转弯,每一个路段 Is a choice I make. now I can''t turn back. 都是我的选择,不能有遗憾 From the great unknown. 前路充满未知 where I go alone. Where I long to be. 我独自前往,那是我的向往 年幼时和母亲看的最后一部电影,直到今天,任千流依然记得里面的故事,记得里面的每一首歌。 她记得她当时意犹未尽地跟母亲说,我想成为像Moana一样的人。 深潜、追鲸、冲浪、帆船……她都尝试过,唯独不敢碰母亲擅长的风筝冲浪——恐高让她心生退却。 突如其来的高度让她在空中无依无靠,她喜欢沉浸在大海里,像被羊水包裹着,温暖实在。 See her lie with the night. in the sea She calls me. 她的光芒照亮了海洋,呼唤我 And yes, I know . 让我知道 that I can go. 能走得到 There''s a moon in the sky and the wind is behind me. 天空的月亮与晚风陪我前行 So now I''ll know how far I''ll go. 终会知道能走多远 歌词出自歌曲《how far i will g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 23 章 第24章 第 24 章 从机场出来,顾一看到顾言随为她准备的助理早已等待多时了,专业优雅的动作让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 “去康复中心。”顾一疲惫地揉揉眉心,说。 “您才刚到,不准备休息一会儿吗?” “不用了,现在是重要时刻。”顾一拧开瓶盖,把随身携带的药咽了下去。 汽车停在路口等红灯,旁边商业广场上的大屏正在播放今天的晚间新闻。 “……股票跌至新低,与一个星期前平息的谣言不谋而合,许多投资者对顾氏集团的董事长顾有为的健康状况感到担忧……众所周知,顾有为是M国的头号商人,他与国内许多企业有密切联系……” 顾一对屏幕上的脸有印象,跟着顾言随身边学习金融知识时常常能看到他的照片,以及学习他的经商手段。 不祥的气息在弥漫。 正在国外某旅游胜地散心的江以序突然被人从总统套房舒适的软床上拖起来,看清来者后他只能抓抓睡成鸡窝的头发。 “你们不是在秘密训练吗?怎么出来了?” 几个星期不见,陆衍和祁筝变化挺大的,虽然在冬天,但肤色明显变深了不少,眼神凌厉,面部线条更锋利了。 “经过,顺路过来。”陆衍拉开椅子坐下,说。 “那你们应该知道了。”江以序指了一下昨晚刚收拾好的行李箱,“接下来怎么办?” “或许会很忙。”祁筝站在窗边,眼神暗淡,“得回家一趟。” M国,康复中心 主治医生摇摇头,顾言随叹了口气,遣散围在病房的医生,独自一人坐在病床旁,看着顾有为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神色哀伤心中冷笑。 或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顾有为戴着氧气面罩艰难地开口:“为什么只有你,其他人呢?” “忙着怎么分您的财产。” 顾有为冷哼一声,“没想到最后一刻居然是你陪在我身边,也算没白培养你。” “父亲,关于你的身后事我已经准备好了。” “说说看。” “因为您和母亲没有离婚,所以得给她留一份,不过母亲应该不想要。”顾言随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让顾有为听清楚,“我自愿放弃遗产的继承。” 顾有为点点头,说:“也好,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集团就交给弟弟妹妹管理,等来日你们兄妹四人强强联手,我在下面也安心了。” “父亲,我还没有说完……”房门应声打开,顾一走了进来,顾言随继续说:“顾己作为您最疼爱的孙女,我会按照您的遗愿,把所有遗产交给她。” 顾有为不可思议地瞪大浑浊的双眼,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你敢!言正和言顺呢,我要见他们。” “父亲,遗嘱继承大于法定继承。”顾言随慢条斯理,缓缓说着:“这件事您早就派人去做了,不是吗?” 顾有为胸口剧烈起伏,进气少出气多,“他们可是你血脉相连的兄弟!” “又不是一个妈生的。” “你!你!”顾有为的喘气声越来越大,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 “父亲,我知道我不只有三个弟弟妹妹,我都安排好了,至于一些没查出来的就交给顾己去处理,毕竟她还小,这是个锻炼的好机会。” 监护仪发出响亮的警报声,屏幕上的线逐渐拉直,顾言随帮他把眼睛阖上。 “父亲,一路走好。” 一直保持沉默的顾一开口:“康复中心正门挤满了记者。” “告诉他们,顾氏集团董事长顾有为先生去世了。” “追悼会在哪里举办?” “他生前一直念叨着要落叶归根,在IAC联盟举办吧。”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顾言随带着顾一离开病房,“会觉得害怕吗?” “不,”顾一摇摇头,“权利之争,向来如此。” “接下来的事,交给你了。” “明白。”顾一点头,但还是将心中深藏的疑虑问出口:“你和婶婶身体健康,为什么结婚这么多年都不要孩子?” 顾言随温柔地笑笑,反问:“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顾一思索一番,摇头:“我只能肯定,你们未来的孩子有亿万家产继承。” “过分追逐钱财和权利,反而会迷失自己的本心。”顾言随抿了一口助理送上来的咖啡,身体放松,似乎在回忆往事,“乔萱她拥有光辉灿烂的事业,如果被迫因为婚姻生育而暂停,甚至止步,真的让人心痛惋惜。” “生育带给女性的岂止是容貌身体上的大幅伤害,在个人事业价值上产生的损伤更是难以估计衡量。” “乔萱先是她自己,最后才是我的妻子。” “一开始我也很头疼你说的那个问题,幸好你出现了,她不必承受生育的苦楚。” “血缘上,我是你的叔叔,法律关系上,我妈是你的监护人,所以你理所当然是我的女儿。” “顾有为的遗产我会暂时替你保管,成年之后,全部还给你。”顾言随放下咖啡杯,郑重地说:“无论你想做什么,这都会是你能随时抽身离去的底气。” 顾一完全没想到顾言随会说出这番话,这时敲门声响起,乔萱笑着走进来,她笑着坐到顾言随身边,握住他的手,“不要给顾己这么大的压力。” “我哪有。”顾言随抗议道。 “不要太在意你小叔叔说的话,也不要给自己压力。”乔萱温柔地看向顾一,说。 “长官知道这件事吗?” “她知道哦,她说如果你不愿意,她考虑让你进军部。”萱竖起两根手指,说:“A选项是商界,B选项是军方,你选哪一个?” 顾一摇头,说:“不知道。” “没关系,来日方长,当初把你送进训练营就是把你当未来继承人来培养,拥有强健的体魄是第一步。”乔萱把密封袋放到桌面上,继续说:“这是关于你的治疗方案。” 寒风裹挟着雪粒扑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伞下的身影裹紧大衣沿着人行道走,昏黄的路灯下是等待已久的程嘉怡。 “你怎么会来M国?”顾一抬起伞面,看着程嘉怡:“有什么事?” “我希望你能帮我。”程嘉怡眼神坚毅,自从被顾一看穿她的伪装后,她就没想过在她面前表演。 “是因为程嘉琪?” “是。” “她知道你为她做了这么多事吗?” “她不需要知道。”程嘉怡抬头看着簌簌落下的雪花,说。 “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一个要求。”顾一俯身靠近她的耳朵,小声地说几句。 程嘉怡脸色变得凝重,但几乎是立马回答:“好,我答应你。” 灵堂正中,逝者的遗像被素净的白花环绕,墙上挂着写着字句的黑色挽幛,相机的快门声此起彼伏。 陆衍代表盛兴来到会场,葬礼的确是用来悼念亡者的,但顾有为的离世代表着一切都将发生改变。葬礼开始前他需要知道是谁举办的,参加葬礼的重要人物资料,要看到大局,如同父母的那场葬礼。 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强迫自己理解。 陆衍落座,江以序也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悄声道:“前段时间祁筝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结果顾老突然离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有的时候陆衍挺佩服江以序的直觉。 “有什么好稀奇的,人有生老病死。”祁筝和周围的人打了声招呼,走了过来。 “这也太巧了吧。” 相机的快门声突然变快,江以序扭头往门口看去,陈惠兰和顾言随正大步走向灵堂,身姿挺拔,走路落地沉稳有力,每一步的间距精准如一。 江以序啧啧称奇,感叹:“不愧是M国首位女将军,太帅了。” 陈惠兰坐在另一张桌子旁边,不与其他顾家人同席,顾言顺看了她一眼,示意工作人员宣读遗嘱。 “开始吧。” “顾己小姐必须在场。” 工作人员的话宛如一声惊雷,炸得在场所有人惊讶不已,纷纷低声议论顾己是谁。 细高跟敲击大理石地面,透出几分冷冽的清亮,顾一穿着黑色的礼裙从容地走进会场,路过时与陆衍短暂地对视一眼,继续向前。 江以序惊得下巴都掉在地上,他捉着陆衍的胳膊,口齿不清:“她!她!她!她!” 顾一坐在陈惠兰身侧,她能感受到全场的目光向她汇集。 见人全部到齐,工作人员打开文件,念道:“顾有为先生留了一份附停止条件的遗嘱,载明他所有的财产,含股份与可转换债券的赠与事宜。” 顾一瞥了一眼隔壁桌,得出八字评价——贪得无厌、各怀鬼胎。 “现在开始执行顾有为董事长的遗嘱,包括卧龙宅邸在内的所有不动产、现金全数捐赠至仁爱福利基金会,此外,将顾氏集团所有子公司的股份赠与受赠人,并将顾氏集团经营权交至其手中……” “上述指定受赠人为顾有为董事长的孙女,顾己。” 全场一片哗然,隔壁桌的人稀里哗啦地站起,顾一闭了下眼睛,工作人员无视这些喧闹,继续宣读:“条件为受赠人顾己须于成年后一年内完成结婚登记,如受赠人未履行条件,财产将同样捐赠至仁爱福利基金会。” “开什么玩笑!”顾言顺怒吼一声,似乎不相信顾有为会这么做:“一定还有什么东西!” 工作人员看着他,说:“往生者已经料到,各位家属会十分惊慌,因此特意留下了一段录音。” 会场里传出顾有为沙哑的声音,“……我很惭愧,没能及时告诉你们真相,三十年前我回去IAC联盟找我的妻子,但她已经离世,我的大儿子顾海城不知去向……十一年前仁爱福利基金会的人找到我,说找到了我的孙女顾己,但我实在是担心她的安全,于是将她送进了训练营……” 录音播完,顾言顺气得在原地发抖,一个女人冲到顾一面前,“你!”保镖及时拦住了她,她歇斯底里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到底都干了什么!!!” 顾一看着她,猜想这个女人应该是她的小姑。 另一个女人哒哒哒地快步走到她面前,说:“你应该不会接受吧?” 顾一扫了她一眼,应该是顾言顺的妻子,她的婶婶。 顾一扫视全场,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不急不缓地说道:“你们阻止不了我。” 现在她站在能看到一切,听到一切的地方,她越过众人,大步向前走去,站到陆衍面前,“陆先生。” 陆衍站起来,看着她。 “跟我订婚吧。” 顾一拿出深蓝色的丝绒盒子,里面是闪闪发光的荣誉勋章。 瞬间,整个场地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时间已经停止,没有一丝声响,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震撼,只有无尽的惊愕在空气中蔓延。 顾一和他对视,那目光如同翻涌的红色海浪,热烈而张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的眼中。 江以序的声音幽幽地响起:“那什么……批发小商品求婚会不会有些廉价?” 陆衍:“……”滚你丫的批发小商品。 陆衍偏头看了一眼江以序,用尽量冷静克制的声线,咬牙切齿地说:“这个勋章全世界仅三枚。” 他没有说错,每一年的优秀学员荣誉勋章的设计都不同。 祁筝收回伸出去准备捂嘴的手,看着石化在原地的江以序,觉得他傻得有些可怜。 僵持片刻,顾一率先放弃。“算了,强人所难的事我做不到。” “谁说我不愿意。”陆衍接过丝绒盒子,牵起顾一的手离开会场。 陆衍:她叫我陆先生?她叫我陆先生?她叫我陆先生? 顾一:他好像不愿意?那算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 24 章 第25章 第 25 章 “我不是在做梦吧,江以序居然在学习。”祁黛瞪大了眼睛,指着江以序惊讶道。 陆衍靠着沙发后背在敲手机,祁筝握着游戏手柄在玩新出的游戏,江以序则咬着笔头在解题。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只是想开了。”江以序把头挠得一团乱,算着算着给自己气笑了:“我算出火车的速度比宇宙第一速度还快。” 祁黛赏了个白眼给他,略有些担忧地看着祁筝,小心翼翼地问:“哥,你还好吗?” “我还好。”祁筝专心致志地盯着游戏屏幕,分心回答。 这个样子反倒让祁黛更担心,自从任千流逃婚后祁筝就一直把自己关在训练场里,废寝忘食地训练。 还是陆衍提议要来家里做客,祁筝才肯从训练场里出来。 祁黛跪坐在地毯上,心不在焉地看着各玩各的三人,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到陆衍身上,才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陆衍哥哥,你是真的订婚了吗?” 陆衍“嗯”了一声。 那我是不是没机会了?这句话祁黛没说出口,嚼碎了往肚子里咽。 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九点半时,陆衍起身:“走了。” 江以序惊讶道:“这么快?平时不是玩到天亮的吗?” “我不想我未婚妻介意。” 祁筝:…… 江以序“切”了一声,戳破:“顾小姐根本不管这些吧。” 陆衍摆摆手往外走,祁黛低着头没有像往常那样追出去说再见。 祁筝留意到妹妹不对劲的样子,他摸摸她的头,说:“好好把自己的感情说出口,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祁黛攥着拳,起身追了出去。 “等等!” 祁黛叫住拉开车门准备离开的陆衍,眼里含着泪,喊:“等等!” 陆衍关上车门,转身站在原地。 “我......我......”祁黛捉着裙边,紧张得身体颤抖:“我喜欢你!” “不是哥哥妹妹那种喜欢,是想要成为你妻子的那种喜欢!”祁黛抬手去抹不断流下的眼泪,哽咽道:“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还差几年我就可以跟爸爸提出联姻请求,凭什么......” 躲在暗处的江以序头都大了,“祁黛才十一岁,你让她去表白,你到底怎么想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这种性格在祁家是要吃大亏的。”祁筝淡定地说:“太容易让人拿捏了。” “你是在说你自己还是说祁黛?”江以序盘着手看他。 祁筝看了他一眼,沉默了。 陆衍没什么表情地听完,薄唇轻启:“你错了。” “无论差多少年,我都不会和你结婚,更别提喜欢你。”陆衍说完,不再理会祁黛,转身坐进驾驶室,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从来没被人说过重话的祁黛气得浑身发抖,抓着裙边的手攥成拳。 江以序听了都觉得心碎,他担忧地说:“你妹看上去好像要碎了。” 顾一窝在舒适的布艺沙发上昏昏欲睡,这里是顾言随给她在IAC联盟买的临江大平层,这些天她极少出门,就连网也不上了。 “我就回了趟学校,你怎么就订婚了!?”电视屏幕上的车虞少羽崩溃地大喊,“我们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吗?” 自从她和陆衍订婚的消息传出,陆顾两家一起吃过一顿饭,陆闻鼎脸色一切如常,但网上关于顾己的信息满天飞。 “请柬我给你寄过去了。” “我不来,没空!”虞少羽生气地挂断电话,说是这么说,但她选的订婚礼物还是按时送到了顾一手上。 顾一好奇地推开匣子,一把做工精美的手枪静静地躺在里面,字条上是虞少羽龙飞凤舞的字——我专门找人定制的,好看吧。 顾一十分珍重地拿起来,手感沉甸甸的,枪柄上的花纹也很细腻,熟练地把枪分解又组装,最后小心翼翼地把枪放好,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把枪,好看。 驱车来到顾一住的小区,陆衍抬头,顶楼的窗户透着温暖的微光,站在门口摁亮手机屏幕,半小时前发出的“我来找你”还静静地躺在对话框里。 用顾一给的备用钥匙打开门,心心念念的人正躺在沙发上酣睡,陆衍放轻脚步走过去,俯身拨开脸颊上的发丝。 一段时间不见,顾一的头发长了许多,枕着手臂呼吸平稳,暖色调的家居服衬得她整个人变得柔和,陆衍忍不住轻吻她的脸颊。 茶几上摆着两本书,一本是《恋爱心理学》,另一本是《年下霸总,落跑丫头火辣辣》,陆衍挑了下眉。 没想到她还爱看这种书。 一张夹在扉页的便笺引起了陆衍的注意,字迹遒劲有力,书写规范,顾一在上面写着:想要开展一段健康的恋爱关系,首先在表白时就要穿得干干净净,抱着一束花走到对方面前,然后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出我喜欢你。 翻到背面,顾一写道:做不到,说不出。 陆衍勾了下嘴角,难得坦诚。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这片刻宁静,陆衍走到阳台关上门,“你最好有事。” 他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人,顾一眉头皱了一下,很快舒展,陆衍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不能骚扰你吗?”江以序下意识地贫了一句,很快改口:“你看到十一年前的报道了吗?” “什么报道?” 陆衍挂断电话,看起那份十一年前关于M国的一场解救行动的报道,只一瞬,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攥住心脏猛地向上提拉,血液的流动像是被骤然掐断,带着冰渣似的寒意直冲头顶,连呼吸都跟着顿了半拍,陆衍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 他慢慢走向顾一,蹲在她的身前,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他轻轻撩开家居服的下摆,露出那道狰狞的伤疤。 那天他问顾一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对方不以为意地说是阑尾炎的刀口处理不当导致的。 事实并非如此,她用让人容易接受的谎言掩盖沉痛、悲怆的真相。 “你在干什么?”顾一半阖着眼,语调慵懒。 “你有事瞒着我。” 这不是疑问句,顾一声音平静:“你指什么?” “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 “六岁前的人际关系你都查到了,六岁时我们应该见过,但我不记得了,爆炸后我被拐卖到了M国,成了小白鼠。”顾一顿了顿,似乎说这些话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她拨开眼前的碎发,露出猩红的双瞳,“这是那场实验留下的后遗症。” 陆衍呼吸不稳,太阳穴突突地跳。 顾一扯了下嘴角,移开目光,你会觉得我是怪物吗? 陆衍手掌抚上她的脖颈,指腹扫过她的脸,凑近与她对视:“我为什么要同意和你订婚呢?” 是啊,为什么呢? 顾一望着他漆黑如夜的瞳孔,说:“两家强强联手,利益最大化。” “因为我喜欢你,顾一……去你的利益最大化。”陆衍语调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 顾一错愕地看着他,笑了笑,乐观道:“我的身体状况不太好,等英年早逝了,你就自由了。” 逃避可耻,但有用。 “不需要。”陆衍捧着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不、需、要。” 灯光打下来,给她清凌的面庞镀上一层薄薄的釉光,美而锐利,她盯着陆衍,突然伸手拉住他的领子,用力往下拽。 距离近到对方的气息喷在脸上,顾一盯着他的唇,****裸地写在眼睛里,陆衍磨磨后槽牙,说:“一分钟后我会吻你,不想的话现在就松开我。” 顾一盯着他看了五十七秒,松开,说:“我累了,想睡觉。” 陆衍将她打横抱起,缩在陆衍怀里,鼻翼翕动闻不到那股熟悉的味道,顾一倍感无力。 先是味觉,再是嗅觉,接下来是什么? 帮她盖好被子,陆衍转身离开,顾一捉住他的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说:“太晚了,别走。” “我去洗澡。”陆衍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在水天一色空灵的世界里,顾一赤足漫无目的地走着,整个人像被装进透明的玻璃罐里,听不清任何声音。 走了许久,她看到一棵桂花树,树冠蓬松如绿云,米粒般的小花簇拥着在枝头簌簌绽放,风吹过满地碎金,顾海城和李瑶携手站在树下,慈爱地看着她。 顾一眼眶瞬间红了,她没敢靠近,她怕这个梦会因她的鲁莽而破碎。 “爸,妈,你在那里怎么样?” 李瑶看着她,笑着问:“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吗?” “我想想。”顾一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有人说古来今往若人人都能上天堂,那天堂早就限流了,所以你们应该不在天堂。” 顾一擦去滑落的泪,笑着说:“但也不太可能在地狱,你们又没干什么罪孽深重的事。” “可以告诉我你们在哪吗?居然就这么把我一个人留在这炼狱般的人间。” “我们在你的记忆里。”李瑶走到她面前,摸着顾一的脸颊:“除了那里,我们还能去哪?” “有人撑腰和独自一人的境遇天差地别,所以不要这么快来找我们。” “爸爸妈妈更希望你能找到不会让你感到孤单,而且愿意支持你的人。” “回去吧。” 身体的疼痛让顾一猛地睁开眼睛,正好面对着房间里巨大的落地窗,星子静谧无声地闪烁着,而她侧躺在床上,被炙热的气息包裹着。 她想起身,却发现动弹不得,腰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整个背部都被人紧紧地扣在怀里。 顾一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知道抱着她的应该是陆衍,她艰难地在对方的怀里挪动,终于在钢筑般的怀抱中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 膝盖无意蹭到某处,生理知识涌上大脑——夜勃,顾一的脸瞬间红了,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掰开陆衍的胳膊,对方的手又追上来与她十指相扣,想到徐管家之前说过陆衍要抱着熟悉的东西才能睡安稳,她尝试着把自己的枕头塞进对方怀里。 陆衍高挺的鼻梁在她的枕头上蹭了蹭,真的安定下来。 顾一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睡这么挑,被整治有你哭的。 窗外雪花飘落,失重感裹挟着,旋转、翻腾,穿过雾霭撞碎月光,每一个棱角都在与冷空气摩擦,发出细微的嗡鸣,在沉静的夜里格外突出。 书房电脑的屏幕亮起,顾一打开一封陌生邮件,里面的内容是一大串乱码,她把内容全部印在脑子里,随后删除所有记录。 她盘腿坐在茶几旁,同时翻开《恋爱心理学》和《年下霸总,落跑丫头火辣辣》,握着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 半晌,她停下笔,把翻译过来的内容一字不差地上传到调查组的档案库,然后任由火苗把纸张吞噬殆尽。 做完这一切后,她爬上床,抽走陆衍怀里的枕头整个人钻了进去,听着强健有力的心跳声闭上眼睛。 晨光渗进睫毛的缝隙,陆衍翻了个身陷入被褥柔软的沼泽里,思绪还在清醒与混沌的交界处,指尖无意识划过枕套的褶皱,他猛地坐起来。 顾一把有些长的头发盘成丸子头,一手牛奶一手现烤小面包悠闲地吃着,见他出来,举着小面包含糊不清地打招呼:“早。” 拢起的头发让她的五官更加立体,但两腮鼓鼓囊囊的,像只小仓鼠,萌萌的。 “早......”陆衍躲开她的目光后又转回来,把扬起的嘴角压下去:“一大早你在干什么?” “吃早餐。” “你昨晚在哪里睡的?” “你旁边。”顾一撑着头,戏谑道:“怎么了?是我一大早就过于明艳动人吗?” 她学了一下那本小说里女主的操作,鸡皮疙瘩都差点起来了。没想到陆衍神差鬼错地“嗯”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偏了一下头否认:“不是。” “你动作快点吧。”顾一拍了拍指尖上的面包屑,“不要让宾客久等。” 红毯从入口蜿蜒至台前,两侧立着缀满白玫瑰与尤加利叶的路引,细碎的水晶串随微风轻晃。 “我愿意陆衍成为我的丈夫,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身侧,与你携手同行,同时尊重彼此的**,尽力协助彼此达成各自的目标。”顾一现场改了手里的誓言,略带玩弄地看着陆衍。 陆衍勾了下嘴角,手指抚上顾一的脖子,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脉搏有力地跳了一下,“我愿意顾己成为我的妻子,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身侧,与你携手同行,同时尊重彼此的**,尽力协助彼此达成各自的目标。” 念完誓词,陆衍曲起手臂侧对着她,顾一强迫自己冷静,挽上他的手臂,场下掌声如雷,她扬起得体的微笑面对来宾,心想:吓死,差点以为他要亲我。 在顾一的强烈要求下,陆衍删了接吻这一环节,但外面的记者显然不打算放过她。 “麻烦两位看着对方,摆个亲昵的姿势。” 顾一站在原地思考了一点二五秒,最终选择牵着陆衍的手,陆衍侧头贴近顾一耳朵,“你能不能带点灵魂?” 她眨了一下眼睛,拉着陆衍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这样?” 陆衍听到快门转动的频率明显加快了,然后底下的某个记者喊了一句:“麻烦两位再接个吻吧。” “接吻是比较**的行为。”顾一微笑着拒绝。 “那两位是为了家族利益结婚的吗?以后会离婚吗?” “夫妻之间接吻只是一件习以为常的小事。”嘴上是这么说,顾一在心里开骂:啧,电视剧里抱着啃的剧情是没看够吗? 陆衍像个摆设的娃娃一样,任由顾一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你不喜欢可以拒绝。” “又不是第一次亲了……” “好。” 他的脸在顾一视野中不断放大,直到他乌黑的眼睫毛根根清晰可数,直至她的唇边传来温润柔软的触觉。 这个吻很轻、很快。好似羽毛拂过顾一的唇面,轻拿轻放。 说是订婚典礼,其实跟发布会差不多,顾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眉头微微蹙起,她已经连续站了两个小时了,接待宾客,与人交谈都相当耗费她的精力。 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移动的人像墨点,在眼眶里晕成模糊的光斑,喉间泛起干涸的钝痛,直到尝到一丝铁锈味。 一只温暖的手扶住她,顾一有些晃神地看着陆衍,只见陆衍语气暧昧地说:“亲爱的,去休息一下吧。” 这三个字吓得顾一汗毛竖起,她皮笑肉不笑地重复:“亲爱的?” “不然叫老婆?” “……别乱叫。” 第26章 第 26 章 仿佛置身在禁闭室里,只有头顶带着栅栏的小窗透进几缕微弱的月光,顾一茫然地抬起手。 又在做梦。 “坦然接受不好吗?为什么要逃离?” 顾一循着声音抬眸,一个与她长相一模一样的女生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十分嚣张,是她内心的自己。 “是啊,为什么呢?” “你喜欢他。”顾己瞬移到顾一身后,架着她的手,轻轻往耳垂吹了口冷气:“像少羽说的,及时行乐。” “从小的成长环境让你极度缺乏安全感,像一株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自己命运的蒲公英,急切地希望有个落脚点。”顾己从背后捏住她的下巴,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抵在她的脖颈上:“别人看来你强大、冷漠,实则敏感、脆弱,每天都在用拙劣的演技扮演一个正常人。” 顾一冷笑,同意她的说法:“你说得对,我是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你把自己的心绕进去了。”顾己转到顾一的面前,拇指指腹摁住她的唇:“所以你心知肚明,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顾一缓缓睁开眼睛,车窗外的世界彻底扭曲,行道树化作墨绿色的残影飞速倒退,路灯杆成了一根根模糊的光柱。 订婚宴已经结束,他们在回琢园的路上,陆衍正欲开口,车里的通讯系统亮了起来,里面传出一直开车跟在后面的保镖的声音:“少爷,有一辆白车在跟着我们。” 似乎是被发现了意图,白车加速冲上前,撞向陆衍汽车的左后方,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车子甩出行车道。 顾一额头重重磕在安全气囊上,视野里炸开细密的金星,但子弹上膛的声音让她瞬间清醒。 陆衍从储物箱拿出一把手枪递给她:“拿着,你的枪法比我好。” 两人冷静地解开安全带离开车内,保镖迅速驱车上前挡在他们前面,借着车辆的阻挡顾一拉着陆衍躲进道路一侧的树林。 那群保镖接受过专业训练,不必担心,但陆衍手无缚鸡之力,顾一有些紧张。 远远的,枪声响起,顾一眉头越来越紧,她不知道这些人是因她而来,还因陆衍而来,或是两者都有。 “小心!” 猝不及防地顾一脚下一空,紧接着她被带进一个怀抱里,两人翻滚着摔下山坡,身体碾在枯枝与碎石上,密密麻麻地发疼,直到陆衍后背撞上树干才停住了滚动。 顾一从陆衍怀里爬出来,摸索着身下的人,手指上粘腻的触感让她心里一慌,有一瞬间理智差点崩盘。 她啧了一声,甩头试图平息内心的暴躁,陆衍反握住她的手,道:“我没事。” 窸窸窣窣,有脚步声,顾一压低陆衍的身体,举枪挡在前面。 “少爷,顾小姐。” 是保镖的声音,顾一松了口气,把枪放下,在阴影处不动声色地把喉咙涌上来的血腥味咽下去。 “陆元寒醒了。”陆衍说。 顾一瞳孔微缩,但还是保持平静地“嗯”了一声。 “何女士就在附近,支援已经到了,我们往上走。” 顺着滚下来的山坡往上爬,没过多久,头顶的路灯照下来并伴着警笛声,回到路面时,白车上的人已不知所踪,但车身上的几个弹孔触目惊心。 陆衍带着顾一坐进一辆车里,车子开到郊区的另一侧,华丽的庄园里,一名穿着旗袍,披着大衣的女士等在门口。 “何阿姨。”下车,陆衍喊了一声,见状顾一也跟着喊人。 “还好吗?医生已经到了,先做个检查。” 陆衍点点头往客厅走,顾一跟在后面,偷偷瞄了一眼何瑜的背影,心想:不愧是祁筝的母亲,母子俩的气质如出一辙。 冬天的衣服厚,加上摔倒的时候陆衍护着,顾一没受什么伤,倒是陆衍手臂和后背青一块紫一块的,没有一块正常颜色的皮肤。 目光上移,蓦然对上陆衍的目光,这回顾一没有躲开,嘴唇轻轻地一张一合,做唇语:“谢谢。” 医生细致地帮忙上药,整个过程陆衍都一声不吭。 大门猝不及防地打开,祁黛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后面还跟着祁筝,一看到陆衍后背的伤,她两眼泪汪汪,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陆衍哥哥,疼吗?” 顾一眨了眨眼睛,祁筝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顾一,拦住自己妹妹。 “没事。”陆衍穿上衣服,言语间没带什么感情。 一直压抑的眩晕感再度袭来,顾一撑着坐好,表现得像个没事人。 “今晚先在我这里过一夜,明天处理好了再回去吧。”何瑜站出来,出声道:“我先让人收拾一下房间。” 陆衍说:“麻烦您了。” 顾一乖乖地重复,从进门开始,她就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毕竟不久前自己刚破环了人家儿子的订婚宴,虽然没被查出来…… 刚刚还无意中得知自己抢了祁黛喜欢的人,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何瑜走后,陆衍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按下通话键喊了声:“爷爷。” 同样的,顾一走到一边接起在兜里不停震动的电话,喊:“小叔。” “我没受伤,现在我们在祁理事长夫人的家里。”顾一撇了一眼赤着上身背对她打电话的陆衍,说:“他受了点伤,没有大碍。” “我们没事,现在太晚了您就别过来。”陆衍举着电话,余光扫了一眼顾一,继续说:“注意身体,挂了。” 保姆过来带两人上楼,两间客卧挨在一块,进门前顾一客套地说:“今晚谢谢你。” 陆衍“嗯”了一声,丢下一句“好好休息”就把房门关上了。 敲门声响起,顾一有些意外地看着来者,何瑜温柔地笑笑:“顾小姐,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您说。” 顾一往后花园走,远远的,就看到祁黛坐在温室的长椅上,眼泪砸在裙摆的蕾丝上,鼻尖哭得通红,不停地用手心擦着泪水,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疼。 “擦擦吧。”顾一递过去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 “谢谢……”祁黛哽咽着接过去,一边擦一边用沙哑声音问:“你怎么在这儿?” 顾一坐下靠着椅背,有些空洞地看着桌上的鲜花:“你妈妈让我过来的。” 祁黛:…… 祁黛吸着鼻子,总算是止住了眼泪:“不会安慰就算了,不会说话得治。” “啊,是吗。”顾一手臂搭在把手上支着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你有病。”祁黛深吸一口气,偷偷观察顾一的反应:“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怎么办?” 顾一倒没什么大的反应,甚至还有点不屑:“从中破环,趁虚而入。” “好无耻,我不要。”祁黛不带犹豫地拒绝,“我才不要当小三。” “所以陆衍拒绝了你的表白?” “对……不对!我又没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谁!”祁黛像只炸毛小猫一样跳了起来,脸颊红红的不敢看她:“……妈妈告诉你的?” 顾一摇头,否认:“我猜的,何夫人什么也没有说。” “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喜欢你的未婚夫,并向他告白了。” “首先,敢于直面自己内心的感情是件很好的事,你很勇敢。”顾一侧头平静地看着她,对她是发自内心的赞赏:“其次,陆衍是个很优秀的人,有人喜欢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最后,陆衍不会和我结婚。” “为什么?你们不是已经订婚了吗?”祁黛瞪大了眼睛,一点也不相信她说的话。 温室大得把整个湖泊都罩了进去,顾一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站起来盘了几圈后扔了出去:“他准备报考军校,军校的学生在校期间不允许建立婚姻关系,而毕业后会授予军衔,结婚需要向军方写申请。” “陆衍哥哥告诉你的?” 顾一自嘲地笑了笑,说:“这种事情稍微动一下脑筋就能想明白。” 几颗石子在湖面上连续跳了十几下后沉入水底不见踪影,祁黛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觉得十分地帅气:“真帅啊,我还没见过女生会打水漂呢。” “想学吗?” “想。” “下次教你。” “大人总说下次,永远没有下次。”祁黛不满地叉腰,气鼓鼓的脸颊像只河豚。 “走吧,该回去了。”顾一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泥土,伸出手:“不要让家人担心。” “我的眼睛还红吗?”祁黛牵着眼前好看的手,踮起脚看着顾一:“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哭过。” “没有。”顾一摇摇头,带着她往回走。 一大一小的两人牵着手渐行渐远,离她们坐过的长椅不远的培育树突然摇晃了几下,两个人影从后面走出来。 “你没有跟她说明你进军校的真正原因?”祁筝担心自家妹妹出什么意外,一直悄无声息地跟着她到温室花园,而陆衍则是跟在顾一后面到这里的,躲上培养树时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各自蹲在一棵枝干偷听。 “我以为她知道。”即使人已经消失在路的尽头,陆衍也一直看着两人离开的那条路。 “确实知道了,认为你进军校是为了躲避联姻。”他们一起长大,祁筝太了解陆衍什么性格了:“开口说话不难。” “我不是你。”陆衍抬脚就走,撇下祁筝一个人,祁筝拿他没辙,只能跟着离开。 洗完澡,保姆送来安神汤,顾一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阳台,她撑着头看着不断冒着热气的瓷碗。 外头的气温很低,但顾一丝毫不在乎,毕竟在训练营时常常要进行寒冷训练,而且她觉得寒冷能让身体没那么痛。 何瑜,书香世家的大小姐,传闻因为与祁理事长婚后不合,分居两地。 顾一回忆着之前看到关于IAC联盟的人物资料,端起微凉的安神汤喝了一口,心说:要是真不合,怎么会有二胎。 她垂眸盯着瓷碗,思虑着,无意地抬眸,对上站在隔壁阳台上陆衍的眼睛,吓得顾一差点把安神汤撒了,她干干巴巴地说:“你……还没睡?” “你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吗?”陆衍讽刺道。 顾一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要被冻僵了,她溜回房间:“晚安晚安。” 床铺又大又舒服,但顾一躺在上面辗转反侧,身体痛得要死,每一块骨头都仿佛因为疼痛而嘎吱作响。 艰难入睡后又被噩梦惊醒,顾一干脆坐起打开床头灯,拿了一本书看起来,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每每这个时候她都是这样做的,可是这次她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陆衍的脸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在气什么? 这个念头刚冒出头,顾一立马把它按下去,扶额苦笑:自己是疯了吗? 熬到天亮,顾一起床换回自己的衣服,在保姆的带领下去餐厅吃早餐,祁黛下楼时左看看右看看——何瑜在主位,陆衍和祁筝斜对角坐着,无论是陆衍的对面还是旁边,祁黛都不想坐。 恰巧顾一下楼,祁黛灵机一动,“哥,你坐过去,我要和顾姐姐一起坐。” 于是变成了顾一和陆衍面对面,两兄妹面对面,像是报复一样,祁黛一直把桌上的早餐夹到顾一碗里,已经堆成小山了。 何瑜笑了笑,阻止:“好了小黛,顾小姐没处下筷子了。” “哦……”祁黛撇撇嘴,专注去喝自己的温牛奶了。 “你们今天的飞机,就在这里出发吧,我让徐管家把阿衍你的行李拿过来了。” “谢谢何阿姨。”陆衍将嘴里食物咽下去,道谢。 他偷偷看了一眼顾一,结果对方无动于衷,只是专心地吃早餐。 “顾小姐在IAC联盟这段时间有什么打算吗?” 突然被点名,顾一从容不迫地抬起头,看着对方回答道:“打算先去分公司看看,后面准备开学训练。” “方便告诉阿姨是哪所大学吗?” “M国的陆军军事大学。” 祁黛嘴里的牛奶还没咽下去,冲着祁筝喷了出去,还好自己哥哥眼疾手快把面包端了起来,才不至于糟蹋了粮食。 “所以传言是真的?!”祁黛随便擦了擦嘴角的牛奶,惊讶地问:“你岂不是和我前嫂嫂一样!” 祁筝眉眼暗了下来,他不喜欢这个称呼,但祁黛丝毫没留意到他的不对劲,眼里冒出了星星:“好厉害!” 机场 顾一停下脚步,她只能送到这里了,陆衍转过身,说:“训练时期不能接触电子产品。” “嗯。” “最少要三个月。” “嗯。” 三个月,不过是冬季变春天,万物复苏的时节,顾一垂眸,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春天。 “没有表示吗?” “嗯?”顾一疑惑地抬头看他。 陆衍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在顾一额头落下一个吻。 刚拿到登机牌的祁筝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角落,那里什么也没有。 飞机在跑道上加速滑行,机身微微颤动,拔地而起,徐徐升入那片湛蓝的天空,直到飞机消失在天边,顾一才收回视线。 她转头走到远处的角落,任千流交叉着小腿靠着墙壁,说:“goodbye kiss.” “这段时间怎么样?” “成功打入内部,资料已经上传。” “我是问你过得怎么样?” 任千流扯了下嘴角,说:“如你所见。” “注意身体。”顾一按住她的肩膀,凑近:“我有事要请你们帮忙……” 任千流蹙起眉头,说:“叫上少羽吧。” 第27章 第 27 章 夜幕降临,游轮上铺天盖地的灯光犹如天上的星星坠落人间,绚丽的烟花盛放在黑夜中,万紫千红,浪漫至极;贵族和名媛在婚宴上争奇斗艳,一点儿也不尊重婚宴的女主角。 今夜的大海十分平静,周围漆黑一片像站在无处可逃的牢笼里,程嘉琪穿着昂贵精美的礼服站在甲板上,海风轻抚她的脸。 就在刚才,程嘉琪意外撞破了她的未婚夫与一个十八线小明星在婚房里颠鸾倒凤,她立马把门关上离开,不多时男人整理着礼服出来,程嘉琪一个眼神也没给他,面无表情地登上订婚仪式的礼台像个按照程序办事的机器人。 陆衍握着香槟杯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他穿着裁剪合体的西装,黑亮黑亮的眼睛锐敏有神,挺拔的站姿显得整个人气宇轩昂。 “两个月不见,一回来就参加程家的订婚宴。”江以序从甲板上来,远离那群达官贵人社会名媛,走到陆衍身边一屁股坐在栏杆上:“顾小姐知道你回来了吗?” 陆衍握着香槟杯,气泡一点一点浮出,在空气中破裂,“我没跟她讲。” “哦——懂了!”江以序恍然大悟,双手一拍:“你想给她一个惊喜。” 陆衍看着作为婚宴的女主角,却独自站在人群外围的程嘉琪,观察她的周围。 江以序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又是一场悲剧,逃不掉的命运。” “不一定。”陆衍漫不经心地反驳江以序的话。 后者眺望着海平线上逐渐远去的光带,那里是整个联盟最繁华的地方,现在程家的赌场被封、程正洪昏迷、几个顶梁柱相继被扣等一系列破事,都急需抱紧这个金龟婿来挺过这一阵子的风口浪尖。 这一幕完完全全落在陆衍的眼里,他拍了一下江以序的胳膊,捏着空酒杯下楼梯:“走了。” “嘿!有好戏看居然不提前通知。”江以序的手臂压在陆衍脖子上,一拳捶他胸口:“不够兄弟!” “怕你剧透。” 陆衍嘴角微微勾起,脸还是那张谁欠了他八百万不还的脸,仔细看的话眉梢间似乎带了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两人就站在甲板的一角,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每个来来往往的宾客身上,没有发现一点儿异常。 下一秒,邮轮停止前行,甲板上的灯瞬间全部熄灭,升机螺旋桨的轰响精准无误地钻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众人抬头,只见直升机破云而出,像鬼魅一样绕着游轮旋转,似乎在寻找什么。 机舱门没有关上,一个全身黑色看不出性别的人半蹲在舱门旁,双手举着一个长条物体,敞开的短皮衣露出里面的高领长袖,衣服下摆严严实实塞进裤子,黑色工装裤裤脚束在搽得蹭光瓦亮的军靴里。 脸部被遮挡无法判断来者,但陆衍挪了几步目光一直追随着直升飞机。 “砰!” 程嘉琪感觉手腕一阵剧痛,隐藏在衣袖下的枷锁被子弹打断,宾客被这突如其来的的枪声吓得四下逃窜。 虞少羽操纵着飞机的遥控杆,直升机尾部翘起加速飞向前方,尾翼一甩悬停在游轮的正前方,机舱上的人把枪往背后一扔,黑色鸭舌帽的帽檐挡着上半张脸,压着太阳穴上的一小撮短发,一条长腿搭在直升机的起落架上,只戴着露指手套的手向前伸着,半个身体探出直升机,这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程嘉琪看见那个人比了个“十”的手势。 十…… 你想离开这里吗? 看着越来越近的直升机,程嘉琪瞪大了眼睛,读懂了飞机上的那个黑影的意思。 九…… 我想! 程嘉琪向后退了几步,一脚蹬开碍事的高跟鞋,赤足站在甲板上。 八…… 不管你是谁,带我离开! “嘶啦”一声,程嘉琪撕开束缚住双腿的鱼尾裙,硕大的珍珠散落一地。 七……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一群穿正装的保镖出现在甲板上。 “小姐,请不要为难我们。” 六…… 程嘉琪迈开大步,使劲挥动双臂,全身的肌肉紧绷着,一脚踩在船头的护栏上一跃而起! 站在角落的江以序看似不经意,实则故意地伸出一条腿,跑在最前头的保镖“噗通”一声被绊倒在地,连带着阻碍了后头的同事。 “啊,不好意思。”江以序笑眯眯地收回伸出去的脚。 五…… 她捉住了那只向她伸出的手,对面的人力气很大,单手就把她拉进机舱,转身关上舱门的同时扔了几颗类似手榴弹的东西下去。 四…… 飞机摇晃了一下,虞少羽吹了个口哨,拉起控制杆操控飞机迅速升起,向着远方全速前进:“营救公主成功,走咯!” 三…… 陆衍一眼就认出了扔下来的是什么东西,他揪着江以序的后衣领大步离开,顺手关闭了从甲板进入船舱最近的通道。 二…… 圆形的东西落在甲板上,咕噜咕噜地滚了几圈停了下来。 一…… 有几个胆大的人上前去查看这几个奇怪的东西。 零! 圆形的东西“噗呲”一声高速旋转的同时散发出一股浓雾,呛得在场的所有人纷纷捂着口鼻,咳嗽声此起彼伏。 以这个东西为圆心,半径十米内的所有电子产品都不约而同的发出呲呲呲的声音。 直升机扫过邮轮的最高处,一个黑色的人影捉着放下来的绳梯跟着直升机离开。陆衍和江以序追上去时,只有祁筝一个人站在上面,晚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看不清神情。 面前的人帮她系好安全带,戴上耳机后摘下一直挡住上半张脸的帽子,一张十分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顾一?!” 程嘉琪目瞪口呆,仅仅几个月不见,面前这个人变了很多,脸还是那张脸,气质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好久不见,同桌。”顾一将手上的帽子和假发扔到一边,展颜一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船上的孤注一掷到再见顾一的茫然无措,程嘉琪脑子很乱,她急需有人来给她解释这一切。 “说来话长,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长话短说,挑重要的说。” “不急,落地后会有人专门给你解释。” 任千流从下面爬了上来,面色煞白,她轻吐一口气,“果然我还是害怕爬绳梯。” 顾一坐回虞少羽旁边系好安全带,余光扫到仪表盘上夹着的照片,说:“这张照片你还带着。” “当然,这可是我们三人的合照,每次飞行我都会带着。”虞少羽得意地笑起来,“这叫不忘来时路。” 顾一拿起照片,背面写着云端巡航,战鹰翱翔八个字。 她知道,这是虞少羽从小到大的梦想。 黑夜与海面融合成一个包裹万物的黑球,海平面上缓缓冒出了一个点,由远及近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这是一个私人岛屿。 直升机悬停在绿底白字的H上方,缓慢落地。气流卷起矗立在降落场边缘人影的裙摆,扰乱她的秀发,程嘉怡眼神复杂难辨,唯有那一点稍纵即逝的微光最为真诚。 四人陆续从飞机里出来,走在最前面的程嘉琪又是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程嘉怡的举动让程嘉琪倒吸一口凉气,惊得忘记了呼吸。 这一胆大妄为的行为打破了虞少羽心里IAC联盟的人都是性格含蓄内敛的刻板印象,任千流和顾一不约而同地捂住虞少羽好奇的眼睛。 直升机再次升空,虞少羽设置了自动航行,靠着椅背放松。 “今晚是个美妙的夜晚~”虞少羽伸了个懒腰,说。 “时间过得真快啊,没想到你已经是空军军事大学的学生。”任千流回想起与她的过往,有些感慨:“真是猪也会上树了。” “幸好你们不是和我同一所大学,万年老二我也是当够了。”虞少羽头枕着双手手心,一想到两天后要训练就伤心:“凭什么空军军事大学这么早训练啊……不想训练……” 但虞少羽无限乐观,她抬起双拳,笑着:“平安健康,自由自在。” 手臂连成一个圆,六颗拳头碰在一起。 “岁岁无虞。”任千流说。 “长安常乐。”顾一说。 虞少羽狡诈地笑了起来:“怎么不祝我们烈士陵园见?” 顾一收回手,“为国出征,马革裹尸,是M国战士的最高荣耀。” 任千流接上她的话,说:“但作为女儿来说,叔叔阿姨会伤心的。” 第28章 第 28 章 在分公司连续几天的会议让顾一十分心累,难怪顾言随恨不得立马把顾家甩手给她,全年零零七就算了,说话还得拐八百个弯,不能直截了当地解决问题真的好累。 一脚踹飞磨人的高跟鞋,换上卫衣牛仔裤运动鞋仰躺在床上,顾一始终觉得自己不应该是顾氏集团的继承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偌大的房子里,顾一拿着治疗方案坐在躺椅上,阳光落在身上依然觉得冷。 只要陆衍一天不具备挑起大梁的能力,陆闻川为了陆家就得多保陆元寒一天,明明家人无辜死去,但世界却还若无其事地运转着,这让她厌恶不已,也讨厌一到清晨就像平时那般睁开惺忪睡眼的自己。 顾一看向窗外平静的江面,明明早已习惯一个人,为什么觉得每一天都如此漫长呢? 方案的内容晦涩难懂,但顾一知道,如果是刚感染厄缇亚,乔萱有能力治好,她这种根深蒂固的,只能一直保守治疗。 既然什么也做不了,不如做点什么事让自己开心一点。任千流这么跟她说过。 于是她下楼散步,白雪消融,初春来临,小区的里的布置风景是极好的,锦鲤在假山堆砌着围绕建成的池塘里摇摆着尾巴,两侧的花圃里栽种着四时不谢的奇花异草。 她看见砖头缝隙里倔强生长的一株小草,给点阳光、给点水分向人类展示着它强大的生命力。委屈时没有父亲出头,更没有母亲细心开导,这些年就像这株坚强的野草一样挣扎着成长,回头看往事,永远都是一人独自面对风雨。 远处传来孩童的撒娇声,一家四口的互动吸引了顾一的注意。 “妈妈、妈妈,给我唱歌吧!” “妈妈,我也要听!” 小女孩拿着绘本窝在妈妈的怀里,小男孩趴在小狗的身上,爸爸盘腿坐在野餐布上拿着手风琴。 妈妈捏捏女孩的脸,俯下身蹭蹭她的鼻尖:“好呀,想听什么?” “想听虫儿飞!” “我也想听!”男孩不甘落后地举起手。 妈妈握着男孩高高举起的手,女孩随着母亲的动作摇呀晃呀。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温柔的歌声像一把钝剑直直插入顾一心脏,垂在身侧的手抖了抖,喉咙里涌起的苦涩吐不出咽不下,眼眶很疼很酸,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起一阵钝痛,疼得她手脚发麻,耳朵嗡嗡作响。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手风琴的乐声与女声交织,整个画面温馨又美满,而自己却像个偷窥者站在暗处小心翼翼地偷看别人的幸福,就像玻璃窗外觊觎家猫幸福的流浪猫,那是曾经拥有过也永远失去的、一颗甜到心尖的糖。 温馨的画面刺得顾一眼睛疼,她几乎落荒而逃。 天台阴冷晦暗,顾一站在上面眼神空洞,她低头看地面,如果放任自己从这里一跃而下会发生什么? 在训练营里也练过从高处跳落,在空中调整姿势落地翻滚然后向前冲…… 手臂猛地被人紧紧捉住,顾一回过神往后移了移位置:“你怎么回来了?” 捉着手臂的手逐渐收紧,陆衍的声音有点低,带着点压迫:“高处落下的人不会立刻死去,断裂的骨头会插进五脏六腑里,四肢扭曲面容狰狞,整个人生不如死。” 想静悄悄回来给她一个惊喜,结果刚进小区门就看到顾一站在天台上,惊喜变成惊吓,陆衍一步迈三个台阶,飞上天台,心脏差点过劳歇菜。 自己离开前顾一好不容易脸上有点气色,离开后对方完全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现在整个人冷冰冰的、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陆衍紧紧地拉着顾一稳稳地落在地面上后也不敢立刻松开手,顾一深吸一口,闭了闭眼,“抱歉。” 转眼间,陆衍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用力箍住,额头抵在顾一肩膀上,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把这个人挂在身上,寸步不离,去哪儿都要带上。 顾一抬起手想抱住他,却悬在半空定了几秒,缓缓放下,她给不了陆衍想要的。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陆衍不由分说地拉着顾一往外走。 “去哪?”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河岸两侧人潮汹涌、热闹非凡,河堤上有很多摊位,顾一正欲开口说话,却被陆衍用烤棉花糖堵住。 虽然尝不出味道,但质地绵密又带着点拉扯感,开不了口顾一只能用眼神询问,结果陆衍把她拉到草地上捂住她的眼睛。 她听见周围的人在喊着倒计时,陆衍在用两人才能听到声音说道。 五! “这里离首都大学不远。” 四! “你带我来过这里。” 三! “是你的秘密基地。” 二! “也是我们第一次交换誓言的地方。” 一!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记得。” 零! 周围的人齐喊:“元宵快乐!” 陆衍松开遮挡她眼睛的手,再次把她拥入怀里,越过他的肩头,顾一看到一道明亮的光轨猛地刺破夜空,抵达顶点的刹那,万千点金芒骤然迸发簌簌落下时如流星划过。 “不要离开我,好吗?” 那颗隐忍不发的内心终于是冲破了临界值,碎片四处飞溅。 顾一圈住陆衍的腰,泪水从眼角滑落,脸颊深埋在他的胸口,肩膀微微抽动。 音乐的旋律接住了烟花的凋零,舒缓的乐声响起,人们寻找着自己的搭档,跳着简单或随便的舞蹈。 彼此的目光交汇,心跳的节奏成为了最初的鼓点,右手被人握住,一只有力炽热的手搭在腰间,面前这个人像一只滚滚燃烧的火炉,紧握的双手摩擦着,顾一能感觉到他虎口上的茧,长在这个位置的茧她可太熟悉了。 踮起脚尖随着节奏翩翩起舞,旋转跳跃,舞步轻盈欢快如同春日的微风。彼此引领,彼此跟随,不断调整步伐适应对方的节奏。 当音乐渐渐停歇,舞步缓缓停下,紧握的双手依旧传递着无尽的温暖。 “回去吗?”陆衍扣着她的腰不肯松开,眼里有无数的情绪交织着。 “回哪里?”顾一看着他的眼睛,面前这个人依旧带着一丝青涩但眼神沉稳了许多。 “我们的家。”陆衍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氛围亲昵。 “你这样是入赘,顾陆氏。”顾一捧着他的脸,鼻尖相触。 脑门上传来柔软温暖的触感,陆衍轻轻吻在她的额头,泪珠挂在眼角要掉不掉,就像顾一的心,颤了又颤,她想,她再也忘不掉他了。 桂花树下的重逢让陆衍的心跳错了一拍,他发现多年忘不掉的人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于是他一手策划、绞尽脑汁,强硬地介入她的生活,越深入了解越被她无可救药地吸引着,看她拼命从地狱往外爬,用尊严和未来做赌注倾尽所有,飞蛾扑火似的求死求生,那种独特的生命力和常人难以想象的偏执和疯狂构成了顾一的灵魂。 上方突然响起“咔嚓”一声的脆响,几大块雪片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在两人头上。 温度的上升导致树上挂着的积雪掉了下来,两人头发上,睫毛上,肩膀上挂满了雪,陆衍整张脸都臭了,顾一见状偏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陆衍帮她掸落头发上的雪,拇指指腹刮了一下顾一的脸,顾一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认真地看着他,陆衍的吻落在她的眼角,睫毛轻颤,抖落上面挂着的细雪。 手心相贴,手指不由分说地挤进顾一的指缝紧紧握着。 连夜跑回去老房子,两人不约而同地觉得屋里的暖气设备太好了,后背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能感觉到热气顺着衣服的缝隙冒出。 “我去倒杯水。”顾一几乎是同手同脚跑进厨房,喝了满满一杯水依旧觉得燥热难耐,陆衍的后背虚虚地贴着她后背,就着她的手喝她剩下的水。 顾一整个人被抱起坐在桌子上,陆衍站在她两腿中间仰头看她,两手撑在桌面上,眼里的**翻涌着形成一片漩涡,似乎要把她吞噬。 身体里的血液奔涌着,顾一双手托着陆衍的下颚,手指落在他微红的耳垂上,低头吻住他的唇瓣。 陆衍牵起她唇边的手亲了一下上面的印子,俯身啄了下唇瓣上的红印,“你的吻技好烂。” “你的技术太差。”顾一意识有些模糊,指甲在他的后背上划出一道道红痕,眼前的人实在是太碍眼,于是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陆衍闷哼一声,喘了口气,俯身下去,摁着她的手心,手指强硬地挤进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两人折腾了一天一夜,陆衍圈着顾一,头埋在她的脖颈,怀里的人香香的暖暖的,他实在舍不得离开。 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停止,顾一是醒着的,但她累得不想睁开眼睛,她含糊道:“记得打电话报平安。” “嗯。” 房间窗帘的遮光效果很好,顾一睡得天昏地暗,半梦半醒间被电话吵醒。 “喂。”陆衍那边挺安静的,听不到任何杂音。 顾一打了个哈欠,回应:“喂……” 陆衍:“现在在干什么?” 顾一:“在睡觉。” 陆衍:“嗯。” 顾一:“怎么了?我现在好困。” 陆衍:“你还好吗?” 顾一:“挺好的,你呢?” 陆衍:“我也是。” 实在是太困了,顾一又重重地打了个哈欠,“现在是睡觉时间,我超级困。” 陆衍:“打扰到你睡觉了。” 顾一:“没有,没事。” 陆衍:“晚安,下次再打电话给你。” 顾一:“好,晚安。” 陆衍:“注意身体。” 顾一:“嗯,你也是。” 顾一再次陷入香甜的梦乡,手机从枕头滑落到被单上,听着对方均匀的呼吸声,陆衍不舍地挂断电话,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处于失联状态了。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出自 宋 ? 欧阳修 的《 生查子 · 元夕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第 28 章 第29章 第 29 章 万籁无声的深夜,黑暗笼罩着一切,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时钟滴答滴答得声响,顾一睡得并不安稳。 火光漫天,爆炸声似乎要震碎耳膜,皮肤上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四肢麻痹动都动不了,顾一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瑶被火焰吞噬。 不要丢下我! 一刹那,顾一坠入一片黑暗,刺眼的白光亮起,她猛地喘了口气,抬手,粘稠的血液顺着指缝滴落。 台上各种仪器设备琳琅满目,一尘不染,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淡淡的化学试剂的气味混合着通风系统送进来的新鲜空气。 一具小孩尸体静静地躺在脚边,腹部被粗暴地撕裂,内脏洒落一地。 水流砸在水槽上,鼻腔里的血腥味仿佛挥之不去,顾一一下一下地用力搓着手心,关掉水龙头,手掌磕在水槽边缘一划,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那具开膛破肚的尸体歪了下头,竟然是陆衍的脸! 顾一猛地惊醒,冷汗浸湿了睡衣,耳朵嗡嗡作响,她撑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大口喘息。在药物的影响下,梦境有的时候太过于真实,她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去辨别。 阳光透过纱窗撒了进来,外面绿意盎然,不知不觉间春天已经到来许久,顾一随手拿起一条发带把头发绑了起来,新叶顶替老叶,她撸起袖子拿起靠墙放着的扫帚将落叶扫成一堆。 顾一从仓库里找到几块结实的木板和两条手臂粗的麻绳,砧木垫在一端木板下,脚踩着另一端,量好需要的长度后顾一拉着锯子一上一下,木屑唰唰地落下形成一个小尖堆;电钻滋滋地分别在木板两端钻了两个孔,用麻绳穿过孔洞后抛到最粗壮的树干上,调整好高度牢牢地打个死结。 坐在上面轻轻摇晃,春风掠过树梢,万物复苏。 “喂!当了几个月的宅女,也该出去走走了。” 抬眸,与站在篱笆外的沈容华对上视线,顾一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但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当然是产业扩张到这边,顺便来看看你。”沈容华拍了拍摩托车后座,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手不会退步了吧?” “你可以试试。” 摩托车飞驰在马路上,顾一紧紧搂住沈容华的腰,怕她一个漂移把自己甩下去。 沈容华爆了句粗,“跟这么紧。” “螳螂不用管,是陆衍的人,把黄雀甩掉。” “我当然知道,抓紧了!”沈容华拧紧油门,快得只剩下残影。 一路飞驰来到一家拳馆,沈容华跟老板打声招呼,上了擂台,“我教你的,应该没忘吧?” 顾一瞟了眼窗外,看到陆衍的保镖躲在暗处观察。 没有废话,顾一对着她的脑袋一拳挥出,训练形成的肌肉反应让沈容华曲臂阻挡进攻,同时用身体旋转卸力。 “蓝鳍传情报回来了。” 沈容华眼睛紧盯着顾一灵活运用曲臂防守,防守加拍击加躲闪加旋转卸力。 一套组合拳接连被沈容华格挡开,顾一改变攻势,直接使用连续高位腿,“怎么说?” 不得不说沈容华的防守非常到位,左高扫扫踢太阳穴都被她俯身躲避,“塞厄涅号改变了预先的航线,正朝着IAC联盟首都的码头靠近。” “官方理由是?”顾一立刻转身后摆连击太阳穴,对方后仰闪避,她紧接着右鞭腿扫踢后脑勺,沈容华只能曲臂防守连连后退。 见连环腿无法破其防御,顾一立刻改用速度更快的组合拳,双刺拳连击为后手的重拳做铺垫,即使这样沈容华依旧防住了顾一的组合拳,先是抱架防前手双刺拳,又钟摆摇闪躲开后手摆拳和上勾拳,“燃油不足。” 这几拳反倒是让顾一摸清了沈容华的摇闪规律,前刺接后摆改为速度更快的前刺接前摆,压制得沈容华再次下潜摇闪躲避,“把过期的常规药物倒卖给黑心工厂,这些工厂的地址又在荒郊野外,有人伪装成公益人员或游客,和附近的留守儿童打成一片,以游戏的名义让那群孩子偷偷潜入工厂往生产线上撒入少量厄缇亚。” 同时顾一立刻接上后手上勾拳爆肝击中沈容华,这一拳打得她黄胆水都快吐出来,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紧接着顾一立马左右开弓连续高扫她的大脑。 “因为溯元储存着整个首都市民的体检数据,他们会把合适的人以各种各样的中奖形式送上塞厄涅号。”沈容华防守技术过硬,用曲臂格挡硬抗顾一一次次连续的扫踢:“这些人离开塞厄涅号后的半年里相继失踪、死亡。” 其实正常情况下顾一很少用高位腿法,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很容易被躲开,甚至严重的话会被对手接住,直接抱腿摔。 但同样的只要出腿够快,力量够足,就不存在上述的问题,这个状态下的顾一凭借着本能和肌肉记忆不断地发起攻击。 见左右高扫破不了防,顾一又转换思路用出一字踢破开防御,在沈容华的惊愕中接上转身后踢。 沈容华整个人飞了出去,狠狠砸在地上动弹不得,顾一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不打了不打了。”沈容华摆摆手,坐了起来,揉揉被踹的地方,“人老机器坏。” “打游戏你总该行吧?”顾一下了擂台,戴上防蓝光眼镜,扔给沈容华一个游戏手柄。 沈容华同样戴上眼镜,插入新买的游戏卡。 顾·断网十一年没玩过任何游戏·一:“什么类型的?” “大世界冒险。” 一百六十三寸LED屏幕亮了起来,自带的音响播放起了舒缓的游戏音乐,让人仿佛穿越到异世界进行探索的勇者。 屏幕上是游戏页面,透过镜片看到却是另一幅画面——昏暗冒绿光的实验室里有数不清的透明培养罐,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动物。 手指没来得及拨动摇杆,顾一操纵的角色被砍了三分之一的血。 画面一转,出现了婴儿、小孩…… 顾一盘腿靠着沙发坐在温暖舒适的羊羔绒地毯上,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放技能把小怪给清了。 “别急。”沈容华一个大招把小boss打掉半管血,她坐在顾一身侧,一点一点地给她讲解:“左边的遥杆控制角色行动方向,右边的按键是功能键用来跳跃、放技能等......” 本身顾一的理解能力和动手能力就很强,不到三分钟就完全熟悉手柄的操作和明白一些buff的加成,两人合力击杀了一只中级boss进入游戏剧情。 “一切按照通关攻略进行。” “嗯。” 无需任何言语,两人配合默契如同无情的刷怪机器,原本要三个小时才能通关的游戏硬是给她们一个半小时打完了。 游戏的最后是勇者解救了被囚禁在苍穹之上的精灵,共同打败邪恶魔王的快乐结局,悠扬欢快的游戏背景音乐响起,顾一握着手柄的手搁在膝盖上:“我不太喜欢这个结局。” “为什么?” “精灵自身就拥有强大的实力,却为了保护勇者被捉走囚禁起来,最后还得等勇者变强来救她。”顾一对给强者强行降智,舔下位者的行为嗤之以鼻:“明明一开始把勇者推出去当诱饵,就能趁机干掉魔王,关键时刻圣母心泛滥,非得救。” “因为主角是勇者。”首都的春天舒适宜人,沈容华放下游戏手柄,莫名觉得有点冷。 “勇者变强之路上死了数不胜数的普通人,如果开头精灵不圣母只会死勇者一个,勇者的命是命,普通人的命就不是命?” “不是这么算的。”沈容华从沙发上拽来一条厚实的毛毯,将顾一拢起来:“死一个人的结局不一定比死成百上千的人要好。” 顾一侧头看着她,沈容华把游戏卡拔出来:“比如说战争爆发,难道杀掉挑起战争的那个人就能重新回归和平吗?” “不能,但最终的结果一定是政客们握手言和,母亲妻子孩子只能守着墓碑度过余生。” “不管立场如何,这些为了保家卫国、守护人民而战死的士兵都是有意义的。” 顾一歪头笑了笑,“我同意你的部分观点,但我更倾向于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沈容华勾住顾一脖子处露出的红绳,稍微使点力拉出里面的坠子——一枚精致小巧的长命锁。 谁送的用屁股想也能想出来,她调侃道:“女大不中留了啊。” 顾一瞥了她一眼,把坠子重新塞回衣领里,这是那天陆衍离开前往她脖子上挂的。 手机“叮”一声亮起,看着顾一越来越沉重的脸色,沈容华直觉出事了。 一股独特的、难以描述的刺鼻气味钻进鼻子,灰白的烟雾从房屋的缝隙飘了出来,空地上的居民们满脸惊恐,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而急促。 顾一的呼吸明显沉重起来,火焰吞噬了她的家,记忆里仅剩的最后一丝温暖也随着大火的扑灭烟消云散。 她转身大步往一个方向走,沈容华追了上去,墓园越来越近,顾一只能希望这最后一缕微光不要消散。 可她错了——父母的墓碑被砸得粉碎。 顾一颤抖着蹲下身,捡起破碎的石块往上垒,试图重新拼凑,沈容华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的动作,“不要拼了。” “我要杀了陆元寒,我要杀了他们……”顾一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控制住情绪,冷静点。”沈容华扶起顾一,说:“我送你回去。” 沈容华换了辆小汽车,顾一额头靠着窗玻璃,双目无神,沈容华叹了口气提醒道:“喝口水吧。” 半晌,顾一才动了动,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口腔涌进了明显的异物感,她恍若无感,咽了下去。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在安静的车厢内尤其突兀,陆衍的来电通知却是江以序的声音传了出来。 “顾一,陆衍出事了!” 第30章 第 30 章 一旦陆衍死了,无论陆闻川再怎么偏心,陆家的一切都将被陆元寒收入囊中,陆衍多年收集来的证据也会因此烟消云散。 只剩下一个儿子,陆元寒再怎么黑心,陆闻川也会把他洗得干干净净的。 所以陆闻川不反对陆衍进军校,这是能很好保护他的手段,但她的存在却成陆元寒对付陆衍的突破口。 顾一不能一走了之,她身上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头疼得快要裂开,她声音嘶哑:“去医院……我要去见陆衍……” 沈容华压着限速开到医院门口,下车时顾一差点没站稳,江以序冲上来拉着她往里面跑,“他在营地里收到保镖的信息,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硬要出来……”江以序看了她一眼,“出来的路上被拦车,挨了一针麻醉剂,里面是国际禁药厄缇亚。” “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是才接到消息,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神志混乱到无法思考,但顾一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在崩溃之际捉住最后一丝清明——她记得乔萱因为学术交流会来了IAC联盟。 凭借肌肉记忆打开通讯录,按下通话键:“婶婶,帮我。” 江以序惊讶地看着她,走出电梯,又穿过几道紧闭的自动门,进入一片格外安静、保密性极高的区域,一间病房外站满了医生护士,祁筝正在看报告,听见脚步声后抬头,目光越过顾一,对着她身后叫了声:“陆爷爷。” 茫然回头,顾一才发现陆闻川正走在自己身后,大概也是刚赶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走廊里。 顾一偏头,脸上火辣辣地疼。 “都是因为你。”陆闻川瞪了她一眼,从祁筝手里接过报告翻了翻,旁边的医生递过去一个平板:“陆董,这是病房监控,病人各项指标异常,我们化验了针管的残余药物,确认是国际禁药厄缇亚,没有治疗方案,但如果不采取措施的话,病人很快会暴毙。” 江以序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不止是IAC联盟,就连以军事和医药闻名的M国也找不出一例关于治疗厄缇亚的病例,几乎无解。 “病人现在有攻击性行为,可能需要用强制手段进行控制,再采取措施。” 陆闻川看着监控,面色阴沉地皱眉,点了点头,在医生开口下达指令前,顾一说:“我能救他。”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她身上,刚刚陆闻川那一巴掌给她扇清醒了不少,她从口袋里拿出一直携带的药盒,“十一年前M国捣毁了一间研究厄缇亚的地下实验室,我是唯一存活下来的实验体。” 外界只流传着顾一六岁时被拐卖进一家实验室,但具体的信息并没有泄露出来,因此她公布真相时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医疗团队和治疗仪器会在明天搭乘最早的班机抵达联盟首都国际机场。”紧握的手机里传出乔萱的声音,顾一把手机放在陆闻川手里的报告表上,乔萱接着说:“抑制药物在顾一手里,现在、让她进去。” 顾一站在陆闻川面前,迎着他锐利的审视目光,陆闻川注视她几秒,把路让出来。 她接过护士递过来的对讲机,护士提醒道:“如果有什么情况,按住按键然后告诉我们,不要摘下病人的颈环,否则我们无法及时监控到身体数据。” “好。” 医生刷卡解锁,顾一走了进去,病房一片漆黑,但她的夜视能力很好,适应后她看见里面一片狼藉——被单枕头变成了碎片,仪器和摆设全部撤走,如果不是知道里面是陆衍,顾一可能会想到里面关押着的是猛兽。 当年第一次被注射厄缇亚,我也是这样吗? 身后最后一道门关闭,顾一左右扫视,轻声喊:“陆衍?” 脊背瞬间绷紧,这是长期高强度训练培养的身体反应,顾一瞬间被扑倒在地! 陆衍如同一只进入觅食状态的猛兽,双手紧紧地摁住顾一的手臂,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一口咬在顾一的脖颈上! 对讲机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但顾一无暇顾及其他,她知道病房外的众人正透过监控看着,自然也能通过监控和她对话。 求生本能让顾一作出反应——屈膝双脚顶住陆衍的胸口,借助腰腹力量用力给他踹开。她迅速起身捂住脖子,一片粘腻。 顾一躲过陆衍冲过来的重拳,捉住机会绊倒他的支撑腿,“如果这是最后一面,我多希望能看清楚你的样子。” 陆衍听不见任何的话语,遵循着动物的本能,想要驱散身体里的燥热,他站了起来,跃向顾一飞腿高扫,又被她捉住破绽一拳击中他的腹部。 仿佛不知道疼痛,被击退后陆衍又一拳冲向顾一,却被她躲开后顶膝破坏重心,眼前只有顾一的手臂,他捉着顾一的手臂想要过肩摔。 格斗技巧和床上功夫一样烂。顾一内心默念,单掌抵住他的胯部破解过肩摔。 对方过分从容的防守彻底激怒了陆衍,他擒臂拧身想用背身锁困住顾一,但顾一的打架经验比他丰富很多,她直接曲臂后顶破了他的背身锁,又迅速抬臂挡住他的高鞭腿。 沈容华还是她的格斗老师时就对她说过,少用高位腿法,动作幅度太大很容易被躲开,甚至严重的话会被对手接住,直接抱腿摔。 顾一捉住他的腿顺势压腘窝,陆衍又被摁地上,又一脚给他踹开了。 这种情况就像是打游戏练级,意外得到一个挂,结果被一个弱不禁风,持续性扣血的小boss摁在地上暴捶,谁打谁憋屈。 陆衍没什么动静,顾一上前查看,却被锁住喉咙,她后撤步撑住陆衍扑过来的力道,双手扣压推开他,后仰脱身的同时接了一记扫腿,“对不起……” 陆衍的学习能力很强,接住顾一的腿顺势下劈肘,见状顾一拧身利用腘窝对着陆衍,避免伤到膝盖,再以腰带臂,鞭拳击中陆衍的太阳穴。 “我曾无数次想过我们之间的告别……”陆衍往旁边踉跄了几步,顾一一个闪身对着他就是一个顶膝,“至少不是现在这样。” 这要是击中面部,陆衍的鼻子已经骨折了。 顾一扯过变成布条的被单,把陆衍层层捆住,翻开瓶盖倒出药物,“再见,谢谢你陪我走了一段路,也许短暂,但值得用一生去怀念。” “你一直……都是这样……”陆衍短暂地清醒过来,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一点微光从眼角滑落,顾一的手悬在半空。 “明明已经遍体鳞伤了,却还要勉强自己独自承担所有的痛苦,甚至要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陆衍!”顾一打断他,低声道:“这是我的事情。” “训练的日子里我逐渐明白你的想法从何而来。”陆衍眼眶通红,内心痛苦不已,身上的布条开始出现撕扯的咔嚓声,“但是!我不能忍受失去你的痛苦!” 咚! 顾一一下子把他掼倒在地上,捏住他的下巴强行撬开他的牙齿把药塞进去,然后双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巴防止他把药吐出来,顾一跨坐在他身上用体重压制,泪水滴在陆衍的脸上缓缓滑落。 等他彻底晕过去,顾一松开手解下脖子上的长命锁,挂在陆衍脖子上。 对不起,我有我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顾一带着一脖子血走出病房,一直在门口等待的医护纷纷从身后涌进去,她抬起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甲在刚才的打斗中断了,残余的指甲挂着肉摇摇欲坠,疼痛后知后觉。 “陆董,取消我和陆衍的婚约,我们、不适合。” 也不管陆闻川答不答应,顾一麻木地向外走去。 江以序拦住她,说:“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吧。” “不需要。”顾一推开他。 医院外路人行色匆匆,顾一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突然后脑勺一阵剧痛!倒下的途中被人拽着头发拖进旁边的一辆面包车里。 这一幕恰好被带着一群保镖追出来的江以序看见,“救人!” 脖子上又一阵刺痛,似乎是某种液体注射进身体,顾一接受过抗药物训练,但此时此刻她只能无力地闭上眼睛。 失去意识前脑海里忽闪而过一段记忆碎片——当时陈惠兰对她几乎满分的入营理论考试和体能测试非常满意,美中不足的一点是她当时的头发太长了,不符合规定。 顾一直接当着陈惠兰和几个考官的面将头发全部抓起,拿起匕首刀刃贴着脖子向上用力一划——就此割断了从小到大养着的头发。 她左手拿着那把头发右手拿着匕首:“报告长官,这样可以吗?” 后来的头发一长长,顾一就拿剪刀三下五除以二咔嚓咔嚓给剪了,具体剪成什么样她也不关心,她又不是靠头发活着的。 意识逐渐回笼,眼前一片黑暗,脸上有明显的布料触感,对方应该知道她做过抗药物训练,加大了麻醉的剂量,导致顾一无法通过感知判断时间和位置。 真是好手段。 顾一动了动手腕,铁链摩擦的声音传入耳朵,双手被铁链缠住吊了起来,脚尖堪堪碰着地面。她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 成年男性,应该接受过专业训练。 然后黑色的头套被摘下,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顾一睁不开眼,紧接着嘴巴塞进了一个坚硬的物体,磕得牙疼,微凉的液体灌入喉咙。 男人给她灌水,确保她不会渴死。 一个荒废许久的红砖仓库,一台叉车顶住面前的仓库铁门,远处的木箱还围着两个男人,还有一个男人站在二楼的圆窗后观察外面的情况,顾一重重地喘息,声音有些颤抖,“你们、想要干什么……”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带定位的手表已经消失不见,她小幅度晃动腰腹,每只手的四指分别按住拇指,晃动的频率稳定且快速,铁链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整个人也随之越荡越高。 “你要干什么!”面前的男人警惕地看着她这像荡秋千一样怪异的行为,木箱那边的人纷纷举起枪却不敢开:“停下!” “滚你丫的。” 到达某一个点时,咔嚓一声的脆响顾一的双手从镣铐里脱离出来,又咔嚓一声她在半空将掰脱臼的手指归位,借着整个人下落时的加速度顾一一拳砸在男人的脸上,她预估这个力度打碎鼻梁骨不成问题。 男人倒下时顾一顺势摸走他腰间的匕首,用力向上一抛,刀光划过布袋,里面的面粉倾泻而下,顾一消失在粉尘里。 “别开枪!”领头的男人命令道。 唯一的出口已经被他们用叉车堵住,她跑不掉的。 “弱鸡。” 顾一压着身子在对方恍惚的瞬间就已经窜到身下,男人的块头再加上男女天生的生理差距,顾一很难打得过他,所以她以男人高大的身体作为支点跃起,双手攀住高处的铁护栏用力一撑翻上二层,气都不带喘一口旋转身体重心一肘击碎窗玻璃,毫不犹豫从窗口一跃而下! 跃出的同时顾一调整落地姿势防止摔伤关键部位,余光里她看到地下站着一群人,为首的那个人与记忆里模糊的面庞开始重合。 屋漏偏逢连夜雨。 第31章 第 31 章 脚下水面不再平静,周围狂风大作,掀起一阵黑色的巨浪奔涌着扑向顾一,她独自一人站在漩涡中心平静地接受着一切,放任自己坠入深海。 被幽暗与寂静包围,无言以对的窒息感漫上心头,呼吸的困顿感如同一条绞索在喉间逐渐收紧,在这似幻似真的世界里,她仿佛被封锁在一具不能呼吸的容器里。 “E032,好久不见。” 顾一笑了一下,抬起头,眼前的景象和十一年前在实验室当小白鼠的情景别无二致,两条机械臂捉着她的关节,犹如钉在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 她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处理,隔着观察窗口,顾一嘲讽道:“你没死啊,斯塔金博士。” “你的生命力让我感到惊讶。”斯塔金年逾六旬,须发斑白,他拄着手拐走到顾一面前仰头看她,步履稳健,行走如飞,毫无龙钟老态,“按理说厄缇亚的实验体活不过成年。” “你是例外,值得回收。”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顾一眯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斯塔金轻蔑地说:“这里是公海。” 在顾一惊讶和不甘的目光里,几个实验人员带着仪器走进来,斯塔金背过身向外走,“抽取800cc血液,观察她体内厄缇亚的状态。” “你和溯元、是什么关系?”顾一能感受身体血液在缓缓流失,呼吸声也越来越沉重。 “E032体内厄缇亚活跃,骨髓里的造血干细胞活性上升。”操作台上响起机械声。 似乎是拿回实验变量让斯塔金的心情不错,“供货商和经销商。” “不止吧,”顾一盯着他,眼神狠戾,“没有错的话,你提供试剂给溯元,溯元体检中心筛选合适的人以中奖的名义送上这艘邮轮,如此循环……” 斯塔金两只眼睛透着威严的光芒,审视着顾一。 “是共生关系。” 实验室里突然爆发尖锐的警报声,机房里传来通讯,“博士,联盟海军上来了,邮轮停在了IAC联盟海域和公海的交界处!” “我不再是十一年前那个任人摆布的孩子了。”闪烁不止的警报灯配合着顾一阴森的笑声,“斯塔金,喜欢这场为你准备的戏剧吗?” 急促的警笛声在黑暗的海面上响起,“这是联盟海军,请立即停船!” 邮轮切断无线电,不仅没有减速反而加速行驶。 M国与IAC联盟达成合作,联合追捕国际逃犯斯塔金,此时此刻陈惠兰站在行动指挥部里,屏幕上的红色光点和蓝色光点正在海面移动。 “报告指挥官,海蛇一队及二队已经成功潜入控制人质的地点。” 这艘邮轮除了是斯塔金的实验室,还兼顾了海上旅游项目,有不少普通人在船上。 “蓝鳍已经抵达机房区,在找把船弄停的方法。”任千流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了出来。 陈惠兰摁着通讯器,冷静道:“一号位置报告情况。” “报告,宴会厅有七名武装分子控制着三十二名人质。” “二号位置什么情况。” 队员通过热成像确认船舱实验室里的人员分布、站位,随后打了几个手势。 “报告,实验室目标已锁定,完毕。” 透过夜视仪,任千流看到被破坏的油阀,“报告指挥官,油阀都被破坏了,没办法截停船的供油,正在尝试切断电路。” “报告指挥官,邮轮突然再加速!” 陈惠兰:“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报告,邮轮现在以23节的速度继续前进,如果以这个速度,20分钟后进入公海区域。” 陈惠兰:“各小队注意,我们还剩15分钟就要撤离。” “全体注意,为了保证所有人质的安全,各位置必须同步攻击,完毕。” 虞少羽驾驶着直升飞机紧跟在邮轮的后面,机舱里还载着狙击手和观察员。 船头到船尾方向的乱流很多,平均风速44到45之间,避免气流对子弹的影响,必须和邮轮保持120米到150米的距离,否则就会撞上,这极大考验飞行员的操作技术。 “雪鸮,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虞少羽竖起大拇指,拉动操纵杆冲向船头。 金属落地的声音响起,□□“扑哧”一声打开,救援小组戴着面罩举着枪闯进来,“举起手!全部蹲下!” 与此同时,机房轰的巨响,任千流炸掉了液压机,强行把船停下。 机械臂松开,顾一半跪在地上拔掉手臂上的针,她脸色苍白,食指和中指并拢扣向喉咙,几天没有进食仅仅喝了一点水,只能吐出一些液体和一个可疑的物件。 拿下通讯耳麦的防腐蚀袋,上面的定位系统一直开着,顾一打开通讯功能,戴在耳朵上,“斑斓,就位。” 她拒绝队员的搀扶,抽出对方腰间的匕首,斯塔金双手抱头蹲在墙角,顾一拿着刀越过他,边走边割断自己的长发。 自从陈惠兰带队捣毁M国的实验室,斯塔金仿佛人间蒸发一样,但黑市上的厄缇亚屡禁不止,夜蝠潜伏在IAC联盟数十年也无法准确地掌握他的踪迹。 于是陈惠兰打算请君入瓮,让顾一回IAC联盟和上流社会的人接触,终于让夜蝠摸到斯塔金的一点踪迹,顾一趁热打铁站了出来将群众的注意力从任千流逃婚引到陆顾两家联姻上。 曾经的实验品竟然成为唯一的变量,对于斯塔金这种狂热的科研人来说,无异是巨大的诱惑。 在得知斯塔金在公海上时,任千流立刻伪装身份潜入这艘邮轮,多次传递消息出来,让逮捕斯塔金的计划更加完善。 顾一站在试验台旁,双手在上面操作着,她轻而易举地破解了密钥,果然不出所料,里面都是斯塔金研究厄缇亚的资料,有了这些,或许不幸感染厄缇亚的人就有了生的希望。 资料完全上传需要二十分钟,现在整艘邮轮被她们控制,时间不是问题, 冷汗砸在指尖,失血过多顾一眼前出现重影,她咬咬牙坚持,虞少羽驾驶直升机绕着邮轮扫描一圈,显示屏上突然出现警告。 “报告指挥官,船舶底部有异常。” 蹲在角落的斯塔金突然大笑起来,“我宁愿把心血沉入大海也不给你们!” 顾一警钟大作,她按住通讯器,“报告指挥官,我去查看情况。” “好,蓝鳍正在前往。” 顾一接过队员的夜视仪,邮轮的结构她早已烂熟于心,回头看见斯塔金还在笑,她对着斯塔金抖动的肩膀用力一捅,刀尖直接刺穿他的肩膀! 在斯塔金的尖叫声中,顾一冷着眼,握着刀柄顺时针用力一拧! 可以清晰听见筋骨断裂的声音,没有报仇雪恨的快感,只有坠入深渊般无穷无尽的痛苦。 越靠近目标地点,油罐越多,机械的嘀嗒声就越清晰,顾一皱着眉与任千流同时到达,夜视仪里红色的数字在屏幕上疯狂跳动! “报告,有炸弹!”任千流立刻联络指挥室。 陈惠兰当机立断:“所有人,撤离!” 从“10”到“5”,红色的光点随着秒数减少,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砸在神经上,只剩不到三分钟。 邮轮上普通民众数量众多,三分钟完全不够! “不行。”顾一冷静的声音在指挥室响起,“人员撤离、资料上传需要时间。” “都什么时候了!管什么资料!”任千流吼道。 “不完全统计,M国感染厄缇亚97人,IAC联盟有107人,处于潜伏期的更是数不胜数,他们渴望活着,这艘邮轮上的普通人也想活着。”指挥室一片死寂,只剩下顾一平静的声音,“请由我驾驶冲锋舟把炸弹带离。” 她动作迅速地拆下炸弹扔到小艇上,按下船舱按钮,把小艇放在海面上,风吹了进来,有点咸,大海沉睡着,倒映着天上的明月。 任千流拦住顾一跳上小艇的动作,斩钉截铁地说:“我去。” “你还没拿回你母亲的东西。”顾一拨开她的手,跳上小艇启动发动机。 “你会死的!”任千流颤抖着唇。 “作为一名战士,我从不畏惧死亡。”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积着乌云,顾一开足马力,使小艇垂直于邮轮的航线行驶,像一只高傲的海燕飞窜进暴风雨里。 指挥室里突然闯进了一个不速之客,陆衍脸色苍白,眼眶通红地冲到陈惠兰面前,声音颤抖着。 “顾一!” 陈惠兰抬手拦住前来阻止的人,听到熟悉的声音,顾一长长地吸气,长长地呼气,“回去吧,不要干扰指挥室。”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 耳机里只有顾一沉重的呼吸声,她缓缓开口。 “我愿化作微光,照亮黑夜的一隅,为了守护万家灯火而燃烧殆尽,我愿伏在地底,扫除一切污秽,让每一个孩子天真灿烂的笑容绽放在蓝天下。” 虞少羽的眼泪砸在仪表盘上,任千流无力跪倒在地上,这是她们入营时的宣誓。 阴冷的绝望蔓延至全身,陆衍喉咙涌出一股铁腥味,可怕的念头在脑海盘旋——顾一会随着小艇、炸弹永坠大海! 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向着海面直压下来,波浪欢腾着冲向高空,去迎接那雷声。 顾一摘下通讯耳麦,让它先一步坠入大海,雷声轰鸣,她却感到一阵轻松,内心无比的平静,寒风吹起她的衣摆,冷雨浇湿她的头发,她却哼起欢快的小曲。 空气瞬间被撕裂,爆炸声震耳欲聋,烈火浓烟冲天而上,炙热的气浪排山倒海般迎面扑来,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 大雨还未停歇,反而越发滂沱,救援队冲入爆炸范围,陆衍站在雨中,如同被遗弃的孩子,每一滴雨都像针一样,扎进他冰冷的肌肤,疼得连声音都远走了。 上千度的高温会把附近的活物蒸发成气体,人来不及反应即刻灰飞烟灭,距离爆炸发生已经过去四十六个小时,陆衍回到了琢园。 天气变暖,生姜结束冬眠,听见脚步声支起上半身吐芯,陆衍越过它上楼,偌大的宅子里没有了熟悉的气味。 客房里很干净,一尘不染到没有一点儿生活气息,窗外的桂花树开始抽枝,绿枝从敞开的窗口探了进来。 她像一阵风,让人感觉到她的存在后,又不留痕迹地走了,来时什么也没带,走时什么也不留。 陆衍掀开被单的一角躺了进去,冰凉的触感,陌生的味道。 时间过得那么慢,每一分每一秒都可以慢慢地数,时间又过得那么快,在一出神一恍惚间,日月交替。 房间里一片寂静,仿佛时间在此刻停滞,智能手表显示陆衍只睡了一个小时。 迟到了许久的梅雨季终究还是来了,窗外是阴沉的天色,连绵不断的水汽沿着毛孔在心脏上洇出一块块霉斑,灵魂仿佛要生满苔藓,偶尔嗅到已死亡的春天气息,觉得像一截腐朽的树枝。 陆衍迈下楼梯坐到沙发上,目光甚至没落到任何实处,过了好久才拿起桌上的搜救行动报告,一页一页地翻看。 自从他回来的那一刻,管家给其他人放假,并喊来了家庭医生,两个人严阵以待的同时尽量不在陆衍面前晃悠。 看完整整几十页的报告,陆衍拿着手机起身,像往常一样离开宅子。 午间新闻播报着陆氏集团的代理人陆元寒因劳累过度导致心肌梗塞,经抢救无效确认死亡。 期间任千流送来一个袋子,里面是顾一割落的头发,陆衍道谢并小心翼翼地存放起来。 陆衍来到墓园,矗立在一座墓碑前,静静地注视着石碑上一男一女的合照,雨水如同柳絮一般落在他的头发上、睫毛上、肩膀上,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人为他拭去。 他站了许久,久到衣服上密密麻麻地沾满了小水珠。 记忆中父母的面貌已经模糊,亲人的离世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伴随一生的潮湿,他将永远困在这潮湿里,在每一个波澜不惊的日子里,掀起狂风暴雨。 回家的第二晚,陆衍进入了客房,手环显示睡眠时间不到一小时,发出滴滴的报警声,他把手环摘了下来。 谁的电话也不接,祁筝的、颜嘉烁的甚至是陆闻川的来电统统都没有接,早晨喝了杯凉白开就出门,而让秘书去请陆衍多次无果后,陆闻鼎亲自来到琢园。 “董事长,少爷出门了。” “没事,我等他回来。”陆闻鼎在沙发上坐下,眼里满满的疲惫和颓色,他轻声问:“这两天,阿衍怎么样?” “不眠不休,不吃不喝。” 电视上正在播报关于那天行动的新闻,表彰会上每个人的神色哀伤,讣告的开头是顾一的荣耀、经历。 想要拼尽全力站在她身边,却来不及成长。 “是我的错……”陆闻川的声音里藏着难以察觉的叹息。 等到傍晚,陆衍没有回来,电话也没有接,在管家和秘书的劝说下,陆闻川起身离开。 凌晨,陆衍回来了,他把自己关进书房,翌日一早,陆衍提着行李箱下楼,徐管家为他准备了早餐,他没有吃,拉着行李箱离开了琢园。 第32章 第 32 章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积着乌云,顾一站在雨瀑里,炸弹的倒计时的声音跟催命鬼似的。顾一闭上眼任由自己坠入死亡的深渊,时间忽然停止,一只白皙温暖的手拉住了她,幽暗与寂静转瞬即逝,她看到前方站着两个人影——顾海成和李姚。 “爸......妈......”眼泪夺眶而出,顾一抬手抹掉泪珠,大步跑向前去,“我好想你们......” 顾海成和李姚张开双臂,微微一笑,“长大一定很辛苦吧,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顾一扑向前,却什么也没有捉到,一缕风拂过她的脸,如父母温暖的怀抱。 “好好活下去。” 整个人被海水包裹,聊胜于无的求生欲被一场幻觉唤醒,冰冷的触感激起顾一强烈的求生意志,她奋力摆动双臂往下游,如果那是父母对她的期待,她自然不会辜负的。 沉入海面不到三十秒,顾一抬头看见海面上涌起一团模糊的火光,紧随其后的是巨大的冲击波,犹如巨人力大无比的一拳,整个人瞬间被打飞出去,感觉不到疼痛,立马在比天上乌云还黑的海水中昏死过去。 混乱又痛苦,顾一挣扎着醒了过来,从地板到桌椅,再到书架,甚至是墙上的装饰,都是温暖的木质材料,在这样的环境中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自然光透过落地窗洒满整个空间,与温暖的灯光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温馨而梦幻的氛围,在这样的光影中,催眠师温柔的声音响起。 “还好吗?” 心跳都急促而剧烈,记忆碎成万千片,顾一头痛欲裂,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水。这是她第五次接受催眠疗法,在记忆长期缺失的同时,对情感的认知也模糊了许多,就像隔着一层什么东西。 “有想起来什么吗?”程嘉怡推门进来,催眠师退了出去,留给她们单独谈话的空间。 顾一摇头,“没有” 某种意义上她现在脑袋空空,什么也不记得。 “想不起来就代表不重要。”程嘉怡盘着手,看着她黑而深的眼眸,说:“乡下的荔枝成熟了,程嘉琪叫我们回去。” 顾一苦笑,“她还跟着田老扎根在果园研究荔枝啊。” 爆炸那天程嘉怡和程嘉琪在附近海钓,鱼竿猛地下坠,两人以为是大鱼上钩合力收线,结果把濒死状态的顾一拉了上来。 在医生合力救治下总算是保住了命,她的恢复速度惊人,在医院躺了一年后在程家姐妹的帮助下考取了南城医大的八年制。 六年前,程嘉怡苦苦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程氏集团,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渡过难关后成为集团的掌权人,程嘉琪则刚考上研究生就被导师拉进组,拽去做研究了。 枝头挂满了荔枝,一颗颗沉甸甸的,程嘉琪穿着大T恤,大裤衩躺在两颗荔枝树中间的吊床上,一条腿垂在半空中,脚趾夹着人字拖,任谁都不会联想到她是高校研究生。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程嘉琪摘下盖在脸上的草帽,冲来者打招呼,“哈喽。” 一段时间没见,顾一看见程嘉琪晒得黑黢黢的,像山里的野猴子成精。 “你什么表情啊。”程嘉琪从吊床上跳下来,草帽往头上一盖。 顾一忍俊不禁,“只是没想到农学院的院花变这样……” “嘉怡和阿一来啦,快坐快坐。”一位老者从旁边的小洋楼走出来,招呼着两人进去。 “田老师。”顾一和程嘉怡礼貌打招呼。 三人都是南城大学的学生,田辉又是程嘉琪的导师,他经常能在学校的光荣榜上看见三人的大头照,再加上程氏与学校有合作,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了。 “老师,这次我带来了收购合同,您过目。”程嘉怡坐在木头家私上,从包里拿出文件,“这个季度的荔枝有多少,程氏收多少。” “好、好、好,今年雨水多,荔枝大丰收!”田辉高兴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我们村的农民还担心卖不出去。” “我去把大家都叫来,趁着嘉怡来了,一起商量商量。” “老师,我去吧。”程嘉琪自告奋勇,顾一也跟着起身,这里没有她什么事。 两人挨家挨户去通知果农,路过小卖部时程嘉琪还买了根小布丁,“最近怎么样?” “刚忙完考试,能闲一段时间。”顾一走在屋檐下,躲着毒辣的太阳。 “来帮忙摘荔枝吧,任吃管饱。”程嘉琪把剩下的小木棒扔进垃圾桶,“有没有想起什么?” 顾一摇头。 “不急,来日方长。” 程嘉琪目光看向远处重叠的山峦,思绪飘到远处,也是那天她才知道程嘉怡拿程氏百分之五的股份让顾一带她逃婚。 但程嘉怡是个十足十的资本家,顾一的治疗费用十分高昂,百分之五的股份挥霍一空后,她立马联系了顾言随。 阳光穿过纱帘透进来,洒在白色的被单上,顾一面对乔萱、顾言随和陈惠兰的关心无知无觉,十分茫然。 乔萱的眼泪哗哗地流下,她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妈,我们什么时候把小己带回去。” 一个斯塔金死了,还会有下一个斯塔金,陈惠兰双手交叉抵着额头,“不能回去,所有人都知道顾己死了。” “可是……她是我的家人啊……”乔萱瞳孔微缩,不敢相信。 “作为顾己,无论是继承人还是顾家孩子,她都做的无可挑剔,但我们忽略了她内心深处没有归属感的问题,现在让她作为顾一,作为她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她现在什么也不记得,让她以顾一的身份留在IAC联盟是保护她的最好办法。” “我们也不能出现在顾一面前。” M**事高层、著名企业家、有名研究者,无论让顾一呆在谁的身边都百害无一利。 “我打算和程氏合作,麻烦程家姐妹帮忙照顾。”顾言随搂住乔萱的肩,安抚:“以资助者的名义保障顾一的生活。” 思绪收回,程嘉琪看了一眼顾一的侧脸,当初她尝试给顾一讲发生过的事,但毫无效果,就像蒙着眼睛看电影,脑海里并没有对应的画面与台词相呼应。 程嘉琪随口一问,“你为什么会选秦雯老师呢?田老说她出了名的严厉。” 顾一认真地想了想,说:“我记得有一天秦老师来得晚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小老太太深深地对着我们鞠了一躬,说是我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应该跟你们道歉。” “你这么说搞得我很想选修她的课啊。” 顾一扯扯嘴角,说:“还是别了,她的及格线是九十,挂了重修。” “……那还是算了。” “我参加了一个志愿活动,要去西北一个月。” “程嘉怡知道吗?”两人找完人站在不知谁家的石榴树下,程嘉琪跳起来摘果,往T恤上擦擦,张口就咬。 “知道。” “她没意见?” “嗯。” “落地记得报平安。” “好。” 跟农户们谈好价格,程嘉怡正欲离开,却被田老留下来吃饭,四人围坐在院子里,竹编的桌子上是一只鸡、一条鱼、一盘白灼青菜和一煲汤。 程嘉琪慢慢叹,慢慢饮,然后用粤语得意地说:“鸡有鸡味,鱼有鱼味,又没有停车费,好顶。” 屋里的电视声音开得巨大,主持人的声音隐隐传了出来,“今日凌晨1点27分,维亚共和国发生了军事政变,大批市民和侨民纷纷逃离战区……” 十分钟前军方接到驻维领事的电话,最后一批侨民撤离途中遭到袭击,维亚政府暂时无法提供人员营救。 “全体注意,全体注意,目标所处街道目前我们无法进入,改由毗邻居民楼进入,狙击小组负责在居民楼外建立制高点,一队跟我进去搜救,二队派三个人支援外面武警,其余留守车队,完毕。” 两把钩爪枪同时发射,狙击手和观察手动作迅速地爬上居民楼屋顶。 “接近制高点。” “栋幺栋幺,到达居民楼天台,一队进入!” 狙击手摘下镜头盖,枪托搭在观察手肩膀上,“狙击手就位。” “温度,零下十二度,湿度百分之二十六。” “半风速,风速,每秒六米。” 观察手放下风速仪,视线重新投入望远镜。 一辆汽车突然冲向关卡,撞向沙包,轰的一声巨响,火光四射! 汽车炸弹! 观察手喉结上下滚动,立刻被喝止。 “别动。” 他看了一眼身旁从头到脚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狙击手,对方正纹丝不动地盯着瞄准镜,观察手舔了舔冻得开裂的唇,压着声音:“数据不变,无需修正。” 下一辆汽车炸弹即将袭来,子弹冲出高精度狙击枪,正中躲在掩体背后拿着控制器的恐怖分子的心脏。 “撤退点,撤退点!侨民现在撤出!你们准备接应!” 凄厉的哭声穿透枪林弹雨,逐渐靠近街道中心,衣衫褴褛的女孩哭喊着走近,她的双手戴着镣铐,脖子上圈着炸弹。 无数的子弹从她身后射出,根据女孩的行动轨迹,她的目标是撤离车队! “撤!撤!撤!” “狙击点撤!” 命令下达,小队所有人迅速离开,身后的碎石、弹片和泥土在气浪中疯狂飞溅,爆炸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硝烟与焦糊的味道。 第33章 第 33 章 基地 “哎呦喂~我听他们说陆中校变宅男啦,真的假的?” 办公室的门哐当一下打开,陆衍撩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你不是已经瘫痪了么。”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只是扭伤,再过段时间就能摘下这玩意儿。”李顺梗着脖子坐在椅子上,敲敲颈部的颈椎固定器:“有的时候我怀疑我们队里有脏东西,不然怎么每次受伤都是观察手和狙击手一对一对着来?当然了,心理创伤也是伤。” “确实是有脏东西。”陆衍缓缓道:“建议你原地退役。” “我看你印堂发黑,精神萎靡,怎么嘴巴还是这么毒呢?”见陆衍不理他,李顺继续小嘴叭叭,“虽然我知道你单身,但我总感觉你有种老婆没了,要平静创飞所有人的疯感。” 这人话太多,并且总能无知无觉地在别人的雷区上扫雷,陆衍皱着眉:“你申请去当工程兵,挺有扫雷天赋的。” 说完陆衍背对着他,每个狙击手都会有的一个习惯——即使休息也不能目光涣散地出神。他盯着从窗外飘进来的一片飞絮,看着它落在门扉的玻璃上。 “你抿一下嘴能把自己毒死,下次见到祁筝我要向他好好地吐槽你。”李顺的嘴巴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的,没人理他还能自己跟自己聊,“有任务下来,司令给我们小队报了名,让我们去大学当教官。” 叩门声响起,李顺唰地站起来,陆衍转过身,敬礼:“司令。” 李顺十分有眼力见地梗着脖子开溜了,钱司令看向陆衍,“身体感觉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衍没有回答,碍于他第一次执行撤侨任务,钱闵耐着性子,“当时的情况大家都尽力了,这样的情景谁都不愿意看到,但战场就是这样。” 钱闵看到陆衍的眼神很空,按道理来说是不应该的,陆衍不是第一次上战场,多少次的死里逃生都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第一次见陆衍,钱闵就觉得这小子未来肯定大有作为,而陆衍也不负众望,是这批陆军军校生最拔尖、最优秀的学生、军人,忍常人所不能忍,为常人所不能为。 结果刚完成撤侨任务,心理评估差点不及格,钱闵知道结果后立马跑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我没事。”陆衍瞳孔动了动,眼神逐渐清明,恢复以往冷静自持的样子,“您找我有什么事?” 钱闵松了口气,“我打算先让你回后方一段时间,和家人聚聚,调整好心态后归队。” “南方战区那边屡屡被侵犯,随时会开战,这一仗不知道会持续多长时间,像我之前提议的,你过去那边锻炼几年。”钱闵顿了顿,“你从军校毕业的这两年里,立了很多功,这个年龄就是中校了,很难得。” “但我不希望你止步于此,你对自己也有更高的要求,成为联盟陆军未来的领袖之一,你有这个能力实现。” 短短几句话的背后是异常深重的期许,陆衍什么动作也没有,甚至连瞳孔都不曾动一下,“接受上级安排。” 对他的回答钱闵并不意外,拍拍他的肩,“好,不过我事先声明,战争一旦开始,没有喘息的机会,危机四伏,没人能保证能活着回来。” “明白。” IAC联盟,首都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几圈,屋内的装修与原来的相同,但在细节处又有区别,自从房子被烧毁后,陆衍重新装修过一遍,他回首都的次数有限,但每一次都会在这里留宿。 他拿起桌上的相框,拭去上面的灰尘,这是一张拼起来的合照——左侧的顾一穿着训练服持着枪,表情严肃,右侧的陆衍同样身穿训练服,略显青涩。 顾一离开后,乔萱把她生前的物品复制了一份寄给陆衍,于是他将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珍藏在这间房子里。 手指拂过照片上顾一的脸,我回来了。 他简单打扫房子,到差不多到饭点时系上厨房的碎花围裙,料理带来的食材,吃过饭洗完碗,陆衍在玄关穿好鞋子,出门了。 墓园这条路他走了很多遍,两座墓碑也修复如初,秋风扫落叶,枫叶落在顾一的墓碑前,陆衍手指描摹着上面篆刻的文字,就像在抚摸爱人的脸。 六岁时,陆衍在首都大学一位美术教授画室里画画,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窗外探出,顾一双手撑着窗台上,两只小脚晃悠着,她费劲地翻进画室。 “哈喽,是我!” 陆衍看了她一眼,继续做自己的事,“门没锁。” 顾一在他身边晃悠,一会儿碰碰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像一只对万事万物都感到好奇的小绵羊。 “你到底想干什么?”陆衍不得不停下笔,无奈地看着她。 顾一嘿嘿一笑,咻地钻到陆衍两臂之间,距离极近,近到陆衍能看见她眼眸上根根分明的睫毛。 “不要凑这么近,男女授受不亲!”陆衍脚一蹬,连人带椅子后退了一段距离,他的耳朵蹭蹭地红了起来。 “要不要一起玩?”顾一双手背在身后,眉眼弯弯。 “玩什么?” “过家家。” “你好幼稚,不玩。”陆衍拉着椅子重新坐回画板前,“你找其他人。” “好吧……”顾一沮丧了不到三秒,又打起精神,“今天是举办婚礼,我问问小胖要不要一起。” “等等!”陆衍拉着她的裙角,极其不情愿地说:“你和我一起,我就玩。” “可以哦。” 小伙伴们聚集在河堤的大树下,见陆衍和顾一过来,呼啦啦地拉着两人跑到扮演司仪的马尾女孩面前,陆衍头上不知道被谁戴了个花环。 马尾女孩清清嗓,照着电视剧里的台词念道:“帅气的新郎,你愿意成为美丽新娘的丈夫,无论贫穷或富有,都永远爱他吗?” “我愿意。”两人异口同声道,陆衍疑惑地看着她,顾一只是笑笑不说话。 司仪转头看向陆衍,“美丽的新娘,你愿意成为帅气新郎的妻子,无论贫穷或富有,都永远爱她吗?” 陆衍终于搞清楚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原来搞半天他才是美丽的新娘,他立马不乐意了,“我是男生,我要当新郎!” 他就不该和少年班的人玩什么过家家,被一群智商高得离谱的人耍得团团转,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脑门被人弹了一下,很痛,顾一展颜一笑,陆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牵起陆衍的手,“笨蛋老婆。” 行吧,老婆就老婆。 陆衍笑着睁眼,发现自己睡在墓碑前,痛觉是真的,额头刚刚磕到墓碑上。 一辆白底黑字车牌的大巴驶进南城大学校区,学校校园墙瞬间炸开了锅,只有顾一游离在八卦之外,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手指在电脑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着。 图书馆里很安静,是个适合学习的地方,她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想看一眼时间,校园墙的信息多得图标右上角变成了红色的三个点,顾一好奇地点进去。 AAA大运:听说这回来的教官都是现役军人诶! 你怎么知道我一次过六级:哇!学弟学妹们惨了【祈祷】 游只五:听说总教官刚从战场上下来! 向日葵:为学弟学妹收集阳光。 香菜泡面:教官里有没有帅哥? 胸肌超大:有的!有的!包有的! 性感炸鸡:有没有照片?我要舔、不,欣赏一下。 AAA大运:我看刑,拍现役军人犯法有可能犯法的哦~有几个同学偷拍都被强制删除了。 香菜泡面:我将超绝不经意地路过! …… 信息刷得太快,顾一一看在线人数999+,她把手机熄屏,自从成为医学生,人世间的**沾不了半分,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学。 本科期间有好心人资助顾一,但她还是坚持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即使忙成陀螺,她也没觉得累,以专业课全年级第一的成绩拿到了学校的励志奖学金。 程嘉琪吐槽,你是花卷吧,变着花样内卷。 结果程嘉怡本科毕业后选择一边管理公司事务一边读研,或许是被她俩锲而不舍的内卷精神打动,程嘉琪也跑去考了个研。 晚训结束,大一新生拖着疲倦的身体四处散开,南城大学专门拨了一层宿舍给教官们居住,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陆衍带着众人往会议室走,他还要总结今天的训练情况。 李顺走上前,与陆衍并肩行走,“诶,刚刚我路过宣传栏,有个女生独占一面,把其他人都挤到角落了,现在的学生都这么卷吗?” “不要打学生主意,老牛。”陆衍拿着文件推开会议室的门。 “嘿,你这嘴!” 门刚合上,对面会议室的门就打开了,李顺嘴里独占一面宣传栏的女生走了出来,顾一打了个哈欠,刚给上次的报告收尾又被拉来开组会,现在还要去实验室,真是命苦过苦瓜。 熬了个通宵后,顾一将实验器材归位,她在南城大学附近租了一间单身公寓,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盏灯火,回家的路上万物明媚,阳光是那样的和煦,花草树木生机盎然,夏天的江水清澈碧绿更胜天空的碧蓝。 按电梯上了七楼,手掌摁在智能门锁上输入密码开了门,顾一把包放在玄关的挂钩上,换上棉拖鞋。 浴室里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瓷砖上的水流入管道,雾气弥漫整个洗浴空间。在学校实验室里泡了一整晚,总算是完成了最后的实验任务。 顾一抹了一把镜子上的雾气,目光慢慢地向下落,腹部的旧伤依然存在,躯干上的白色手术疤痕交错,就像瓷器上的冰裂纹,她盯着看了几秒,拿起毛巾擦拭身体,套上干净的衣服。 顾一简单地收拾出一个行李箱,然后她用红色的笔在墙上的日历画一个圈——顾一,补上的二十三岁生日快乐。 检查好水电,关好门窗,顾一提着行李箱出发了。 第34章 第 34 章 在经历了飞机转大巴,大巴转摩托,摩托爆胎转拖拉机后,顾一跟着队伍来到大山深处的一所小学门口。 有几个学生站在远处好奇地观望,直到与顾一同组的林琳张开手臂,一边向前走一边喊:“王平安、丘阳、何燕!” 楼梯口的三个学生愣了一下,飞奔而来,“小琳老师!”“老师回来啦!” 林琳抱住三个学生,笑得很开心,“去年问老师会不会来,现在我准时出现啦!” 学生们将两人团团围住,热情地抢过她们的行李搬进宿舍,顾一明显不会应对这种情况,有些不知所措了。 林琳拍拍她的肩,微微一笑,说:“没事的,过几天你会习惯的。” “你好像不是第一次来,我想问问有什么注意事项吗?”顾一与她一起进入教师宿舍,里面摆着几张铁制的上下床,几张办公桌,既是办公室也是睡觉的地方。 “倒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林琳从行李箱拿出床单,她一边铺一边说:“全校只有五十六名学生,各个民族的都有,他们都来自附近的山村。” 教学楼很新,忽略外头连绵不绝的山脉,跟城市里的学校没什么区别,她们住的宿舍就在教学楼里,连着操场和教室。 收拾好行李,太阳也快下山了,林琳说:“走走走,吃饭去。” 晚饭是简单的面条,两人面对面坐着,林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嘴角弯弯:“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林琳,外语学院的,今年大三。” 顾一挡住嘴巴把面条咽下去,说:“顾一,医学院八年制的大五。” “哇,学姐。”林琳眼睛亮亮的,十分自来熟。 她看向饭堂门口三三两两的学生围着几个满是泡沫的不锈钢大盆,蹲在水泥地上清洁自己的餐盘。 “学生们的一日三餐都在学校解决,午饭和晚饭免费,由联盟承担,早饭则需要一天两元的餐费。”林琳撑着头,继续说:“老师和学生三餐吃一样的饭菜。” 夜幕降临,身后是读书声,两人一起站在操场欣赏夜色,白日里层叠的山峦褪去了棱角,化作一道道模糊的剪影。 月光朦胧,夜色迷人,星星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淡淡的清风拂过,卷起远方尚未消散的硝烟味。 海浪拍打着礁石,刺骨的海水肆意掠夺体温,陆衍从海里爬出来,他差点就死了。眼前出现一个朦胧的身影,晚风卷起围巾的一角,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目光交汇的刹那,陆衍来不及抹去眉骨上的水珠,任由眼珠在海水的刺激下布满血丝,全身的骨骼寸寸断裂,嘴里泛起铁腥味,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十分狼狈,但此时此刻,他一点都不在乎。 一个人的离开,最先忘记的,是她的声音,再是她的样子。 可面前的顾一清晰可见,完完整整地站在他面前,目光越过他,看向远处的海平线。 “我恨死你了”和“我好想你”在喉间打架,最后只能哑着嗓子说:“……你是幻觉也好,能不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他不信人能死而复生,也不愿看着她就此离开。 六年来,顾一从未出现在他的梦里,陆衍恨她,恨她抛下他的决绝,恨她独自承担所有,恨她连一瞬虚渺的幻觉都不肯给予。 但他更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站在她的身边,为什么没有能力挡住朝她打来的风雨。 顾一走到他的面前,牵起他的手,一步一步地后退,陆衍跟着她一步一步地向前,直到他完全离开黑暗冰冷的海水,站在干燥的沙子上。 顾一灿然一笑,时隔多年,陆衍的心也会为之颤动,他听见她说。 “陆衍,世界高远,往前走。” 两人位置互换,海浪吞噬顾一的身影,大海重新归于沉寂。 天光乍现,眼角隐蔽地落下一滴泪。 柏油路被晒得泛油光,连风都带着热浪,顾一坐在学校树下乘凉,许多穿着校服的人从她面前路过,大学不用穿校服,记忆里也没有穿校服的画面,顾一不知道自己在哪所学校。 看着他们成群结队,顾一突然生出孤独感,好像听到有人很轻地叫她的名字,她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可声音太轻了,因此她抓不住这股声音,看着不断变化的人群,迷茫和孤独占据着内心,好像世界上从没有自己的归属。 闹钟响起,顾一睁开眼,她抹去眼角的湿润,起床洗漱。 除了几个家在学校附近走读的学生外,大部分学生统一寄宿在学校宿舍里,半个月回一次家。 早上七点,学生们起床,收拾好宿舍和床铺早早来到教室早读,趁着这段时间,顾一检查宿舍卫生——被子叠得整整齐齐,鞋子统一放在鞋柜上。 课间休息的时候顾一坐在讲台上检查作业,她用红笔把错误圈出来,问旁边的人:“五八多少?” “四十一。” 顾一:…… “晚自习的时候来找我背乘法口诀,可以吗?” “好。”男孩拿起作业本,哒哒哒地跑回座位翻开乘法口诀开始背诵。 批改完作业,还有谁都逃不掉的背诵课文,学生们排成一条长队,拿着课本站在顾一面前背诵。 学校只有一点大,学生们在生活中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找老师解决。 “顾老师,请问0.11和0.8谁大?” “老师,给予是念ɡěi还是jǐ啊? ” …… 课室有限,美育课统一在操场上,林琳既是英语老师,也是音乐老师,五十六名学生围成一个半圆坐在她面前。 “我们从最初的开始学,学英语时,首先想到?” 林琳微笑着看向最前面的女孩,女孩唰地直起身回答:“ABC!” 顾一在旁边录视频,寓教于乐,她打心底敬佩林琳的能力。 “唱歌的时候,我们从Do Re Mi开始。” 学生们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她唱出三个音节。 “Do re mi fa so la ti.”看着学生们懵圈的神色,林琳停了下来,“让我看看能不能容易一点。” 思索片刻,林琳眼睛亮了起来,“还记得我们学过的英语单词吗?” 学生们点点头。 Doe, a deer a female deer. 哆是一只鹿一只母鹿 Ray, a drop of golden sun. 瑞是一缕金色的阳光 屏幕里的林琳抬头,透过镜头与顾一,顾一勾起嘴角坐在她身边,接着唱道:“Me,a name I call myself.(咪是我对自己的称呼)” Far a long long way to run. 发是一段漫长的路 Sew a needle pulling thread. 索是穿针引线 La a note to follow So. 拉就跟在索后面 Tea a drink with jam and bread. 梯是我们吃茶点 That will bring us back to Do. 随后我们又回到哆 周三下午是学校半个月一次的四天假期,家长们来接学生回家,顾一和林琳陪同学生们一起回家,也借着这个机会到学生家中家访。 两人就跟着何燕和何月两姐妹一起回家,通过交谈顾一得知,她们家中一共有五个兄弟姐妹,父亲务农,母亲照顾家里。路上她们看到何燕何月的母亲背着个孩子来接送。 顾一一边在心中感叹途中优美的景色,一边听家长和林琳的对话。 何家的现状让顾一不由得内心沉重,何燕放下书包就跑去烧火,何月踮着脚把砧板从高处拿下来放在凳子上切菜,只有亲眼所见,才能意识到努力学习,考出大山是她们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出路。 苍茫的大山里,这群还未学会飞翔的雏鸟需要保护。顾一忽然想起她上的一堂课,她问学生们的梦想是什么? “当警察。” “当老师。” “当军人。” …… “不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回程的路上,林琳笑嘻嘻地勾住顾一的肩膀,食指强迫她的嘴角勾起。 “现状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改变的,但这片土地一直有默默耕耘的人,他(她)们会前赴后继地来到这里。”她背着书包,笑容真诚:“我也还会回到这里。” “我也是来自大山深处,对于我来说,接受高等教育的目的是为了让家乡摆脱贫困,而不是为了摆脱贫困的家乡。” 落日的余晖打在她的侧脸上,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边,顾一笑着与她并肩,“我想到一句话。” “是什么?” “恰同学少年。” 歌词出自歌曲《do-re-mi》 恰同学少年出自《沁园春·长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 34 章 第35章 第 35 章 两个星期的军训终于结束,在陆总教官的带领下,各个班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每个学生都不负众望地晒成了黑炭,可以代言牙膏的程度。 回到陆军基地,陆衍带领的枭狼小队还有心理评估和身体检查要完成,几个大男人裸着上半身坐在检测机器旁,他们的手臂结实有力,线条分明,腰身挺拔紧致,没有多余的赘肉,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疤痕,那是荣誉的象征。 “啧啧啧,陆队长的身材还是一如既往地好。”李顺带的队伍也正好要进行测试,他一屁股坐在陆衍对面,调侃道。 陆衍不想理他,“这人脑子有毛病”都快写在脸上了,倒是陆衍的队友出声道:“李中校,你带的是女生,说说看,是我们带的男生优秀,还是你们带的女生优秀?” “去你的,想挑起男女对立是吧。”李顺笑着用衣服抽了一下对方,说:“都一样优秀!” “不过南城大学真是人才济济,学霸遍地。”李顺从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解锁。 陆衍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违规使用手机,五千检讨。” “兄弟一场,当没看见行不行?”李顺努努嘴,把手机屏幕转到众人面前,“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优秀到独占一面宣传栏,把其他人挤到一边的女生。” “顾一,好霸气的名字。” “好漂亮的妹子。” “好优秀的成绩。” “我靠,要是我能在基地宣传栏独占一面,族谱撕了从我开始写。” 众人围着李顺拍的南城大学宣传栏七嘴八舌,丝毫没注意到一旁陆衍的异常。 凌晨一点十五分,顾一驾驶冲锋舟以每小时80公里的速度往东北方向移动。 凌晨一点十六分,顾一摘下定位通讯器。 凌晨一点十七分,冲锋舟爆炸。 凌晨一点十九分,虞少羽带领救援小队到达爆炸点。 凌晨一点二十分,搜救行动开始,范围以爆炸点为圆心扩大一百五十米,打捞人体组织以及残存船体。 因为爆炸牵连了冲锋舟的发动机和油箱,爆炸范围极大,受降雨、洋流、风速、能见度等影响,打捞工作难度大,进展缓慢。 当时他情绪激动被摁在指挥室,所有救援工作均由陈惠兰指挥。 凌晨一点三十分,大型专业打捞设备到达现场,扩大打捞范围。 早上七点,残留船体均已打捞,未发现人体组织。 直升机返航,虞少羽和任千流的脸色都不好看,她们知道,在这种爆炸威力下,人会气化,连皮肤碎片都不会留下。 拿到那份几万字数的打捞报告时,陆衍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直到现在他闭着眼也能把整篇报告一字不错地复述出来。 顾一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完成任务的,没人想过,她在那种威力的爆炸下还能活着,可代价是什么,陆衍不敢想下去。 失去定位到爆炸发生整整有六十秒的时间,顾一是从众多训练员里厮杀出来的荣誉训练生,这段时间足够她跳海,下沉,借着海水的流动逃离事发位置,甚至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还能推她一把。 检查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房间里的众人齐刷刷地回头看他,李顺疑惑地看着他,见对方正盯着自己的手机,瞳孔一动不动,像被鬼附身了一样。 “陆队!队长!” “队长,你怎么了!?” 检查仪器一边发出警报声,一边播报:“心率每分钟120次,收缩压139mmHg。” “心率每分钟145次,收缩压156mmHg。” “我去!”李顺从椅子上弹射起步,他不相信自己没正确使用手机把陆衍气成这样,肯定是他身体出问题了! “医生!医生——!” “别叫了。”陆衍拔掉身上的仪器,抽走李顺的手机,脸色平静:“手机借我。” “啊?啊?啊?啊?”李顺一脸懵圈地站在原地。 等陆衍把手机还给他时,李顺依稀能看到他脸上有诡异的笑,让人汗毛倒立。 有一种多年憋着一口气,终于等到了释放。 如果不是现在有事脱不开身,陆衍高低得冲到顾一面前,把她捉住,关进笼子里,哪里也不许去。 回到宿舍,陆衍从柜子深处拿出自己的手机,手心擦去上面的灰尘,开机。不到十五分钟,顾一的个人信息如数传进来。 握着手机的手越收越紧,陆衍磨了磨后槽牙,看来这些年她过得不错。 目光落到她现在所处的位置上,还没来得及看后面的医疗记录,基地里响起震耳欲聋的集结哨。 顾一站在教室里看晚自习,自从今早洗漱时发现一堆蚂蚁搬家,就莫名地惴惴不安,感觉要发生什么大事。 地面传来一声巨响,所有人疑惑地抬头,眼前的景物开始晃动,顾一捉住讲台一角稳住身形,紧接着她看到教室墙壁迅速出现裂痕,天花板掉下来一块砸在课桌上,门框开始变形! “地震了!快跑!”顾一一个箭步冲上去撑住门框。 平时有专门预防地震演练,确认最后一个学生跑了出去,顾一也跟着撤离到操场,她看见教学楼肉眼可见地倾斜了。 地面又开始了剧烈的晃动,顾一大喊:“散开!都散开!” 教学楼轰然倒塌,顾一背过身,将学生护在怀里。 心脏在剧烈地跳动,顾一差点跪倒在地上,提着一口气清点人数,学生们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五十六个学生全部撤离,老师们也都逃出来了,林琳松了口气,瘫软在地上,顾一也无力地跪倒,直到何燕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顾老师,你受伤了。” 左手手臂鲜血直流,应该是撑着变形门框时划伤的,她脱下外套止血,对何燕笑笑:“老师没事。” 远处的山峰露出黄色的巨大缺口,顾一记得那里是一条国道,这里各个山村被大山分隔,救援难度极大,而且现在临近傍晚,山里昼夜温差大。 没有信号,手机成了一块废铁,校长让大家围成一个圈,最小的孩子在里面,老师在最外围,共同抵御夜晚的寒冷。 “老师,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会有的。”顾一搂住几个孩子,大家相互取暖。 从废墟里挖出一些纸制品,在取暖圈的外围架起几个火堆,天边泛起微光,鸦羽般的睫毛抖了抖,何燕从顾一怀里探出半个头,一群人逆着光向她们跑来。 “老师,有人来救我们了!” 顾一眯着眼睛往天边看,监考时眼镜放在讲台没拿出来,她恍惚地站起来,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跑向她,她努力地想去看清对方的脸。 下一秒她被紧紧地圈在怀里,她愣住了,忘记了挣扎,对方身上的气息莫名地让她感到安心。 粗糙的手指摩擦着她的颈动脉,仿佛在确认她是否还活着,顾一能感受到他身上如同墨汁一样浓稠的悲伤,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失而复得的庆幸。 温热而修长的手指蜷缩着刮过她脖子的触感还未消散,都是缱绻和眷恋。 “你是……谁?” 顾一明显感受到对方僵住了,但她太累了,没来得及思考靠着对方健硕的胸脯睡了过去。 无人知道陆衍看到地震位置和一分钟前得知顾一所在的地点一字不差的心情,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他到现在。 所到之处一片废墟,因为各个山村小且分散,大部队在中心区域救援,分出几个小队向外扩散搜寻。 当看到朝思夜想的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时,身体不受控地扑过去,委屈、痛苦、思念倾泻而出。 他不断确认着怀里的人是温热的,有呼吸的,不是他的幻觉。 搜救队员迅速带着受灾人员撤离到安置点,陆衍把怀里的人打横抱起送进医疗帐篷,医生在一旁清理伤口,陆衍用毯子给顾一盖上。 他没忍住,伸手将掩住对方眼睛的额前碎发拨开,手指不受控制地轻轻刮过她的侧脸,描绘着她的眉眼,落下一吻。 顾一呼吸沉沉,并未察觉。 短暂的温情后,分离的恐惧感并非作假,但陆衍必须起身,他还有任务。 十九点十六分,地震发生。 十九点二十六分,军用飞机起飞。 十九点五十六分,中心区域开始破拆救援。 两百名战士献血六万毫升,救援不停。 一点县城恢复供电。 三点地区遥感图公布。 五点通信基本恢复。 七点国道已基本抢通,有热饭热菜供应,专家医疗队已从首都起飞。 下午宣布救灾物资已经饱和,无需捐赠。 救援人数已达1.6万余人,转移安置3.8万人。 第36章 第 36 章 程嘉琪带着一批物资赶到灾区,打听到顾一在哪里时,火急火燎地跑到帐篷外,结果与出帐篷的陆衍碰上,她一个大迈步站到一边,紧张地看着陆衍。 陆衍看了她一眼,越过她重新投身到救援中。 程嘉琪惊魂未定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她才撩起帐门走进去。顾一安静地躺在行军床上,手上吊着点滴。 问医生了解情况后,程嘉琪尝试打电话,意外发现信号已经恢复了,对面很快接通。 “人没事。”程嘉琪言简意赅。 “我给顾氏那边发信息。”一晚没合眼的程嘉怡揉揉眉心,说:“你尽快把她带回来。” “有个坏消息。”程嘉琪顿了顿,说:“陆衍也在。”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后程嘉怡缓缓说:“那边说可以看情况告诉陆衍真相,无论顾一怎么选择她们都支持。” “我知道了。” 顾一缓缓转醒,看到程嘉琪一脸菜色地坐在床沿,她坐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来找你。”程嘉琪起身,动作夸张,“我一进来看见你躺在床上,以为你受伤严重准备给你人工呼吸,结果医生告诉我你只是累得睡着了!” “人工呼吸就免了。”顾一勾起嘴角,看着程嘉琪耍宝,“程嘉怡拿四十米大刀砍死我。” 顾一从床上下来,就听见程嘉琪说:“昨天是你志愿活动的最后一天,现在我带你走应该没问题吧?” 顾一想了想,说:“丢下同事独自离开,不太好吧?” “这个你放心,大家都没事。”林琳从外面走进来,她的脸上贴着纱布,“学校派老师来接我们回去,你 要跟家人一块走,说一声就行。” “谢谢。”顾一点点头,“我去和学生们告别。” 帐篷外面传来孩子嘻嘻哈哈的声音,何燕和何月闯进帐篷,笑着拉住顾一和林琳的手往外跑,“老师老师,一起来玩丢手绢!” 好几名军人和孩子们围成一个大圈,顾一和林琳找了个空位坐进去。看似在玩,实则心理疏导。 “上级已派遣直升机来转运伤者……”一名搜救队员拿着一份资料与陆衍并肩,“对孩子们的心理疏导正在进行……” “好,我知道了。” 两人站在游戏圈的外面,孩子们的笑声越来越响亮。 顾一和林琳输了游戏,在中间跳舞做惩罚,两个人舞步滑稽,四肢打架,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陆衍的嘴角微微勾起,程嘉琪却转个身挡住他的视线,他偏头对搜救队友点点头,说:“辛苦了。” 等旁人走远后,陆衍才正眼瞧着程嘉琪。 程嘉琪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但还是硬着头皮向前一步,开门见山,“她已经忘记你了。” 周遭的气温瞬间下降了几个度,程嘉琪牙齿打颤,“不仅是你,她的过去,一个片段都没能在她脑海里留下。” “我们尝试把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如实说出,但她依旧无法恢复记忆。” “我们?”陆衍审视着她,说:“除了你们两姐妹,还有谁?” 沉默的几秒里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直到陆衍平静且冷漠的声音响起。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人总是会对失而复得的东西无法放手的。 “你知道那天的顾一是什么样子的吗?”程嘉琪突然挺直腰杆,抬起双臂挡住陆衍,“血肉模糊地吊着一口气!” 陆衍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成拳,下颌绷紧。 南城的没有四季,只有夏冬,即使是十月份,也依旧炎热。 从灾区回来后,顾一每天两眼一睁,浓缩咖啡下肚,开始跟进度,挤出来的一点时间都用在写总结,审报告上。 一辆军用运输车抵达南城,即将被调任至南方战区的枭狼小队翻身下车,前往联盟的南方军区参加会议,之后便要立刻动身前往南方战区。 先被任命前去撤侨,再到去大学里当教官,然后南城临近的西北地区突发地震赶去支援,从灾区回来后又马不停蹄地前往南方战区,枭狼小队的成员几乎没歇过。 会议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距离出发只有不到一个小时,小队成员们坐进时间冲去食堂饱餐一顿,上了战场就没有热乎乎的饭菜了。 陆衍却接过士兵递过来的钥匙,往外走去。 “队长,马上就要出发了,你去哪儿?” “半小时后回来。” 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字,顾一靠着椅背重重地打个哈欠,洗漱完毕后关灯,麻溜地卷起被子把自己裹成春卷。 床铺很柔软,但她的内心却惴惴不安,那个朦胧的身影到底是谁? 顾一的公寓楼下栽着一排桂花树,南城气候温暖潮湿,花香沁心宜人,陆衍就站在花树下,帽檐遮住他的眉眼,直到居民楼最后一盏灯熄灭他才转身离开。 三年后,南城大学。 太阳晒得发烫的午后,蝉鸣把空气搅得黏黏糊糊的,穿着学士服拍照的人额角渗着汗,却还是笑着往镜头里挤。 “毕业快乐!”程嘉琪左手鲜花右手蛋糕,笑容满面地站在顾一面前。 程嘉怡提前定好了包间庆祝,在商界磨练了几年,程嘉怡越发成熟,行事风格也不似以前那么激进。 “下半年我准备进军医疗行业,你来吗?”程嘉怡脸上带了笑,如同平静的深潭泛起温柔的涟漪。 程家原本是以经营赌场和旅游业为主,这些年在程嘉怡的带领下,与政府合作开展助农计划,打开农产品销售的商路。 橄榄枝又粗又大,普通人根本无法拒绝,但顾一摇摇头:“谢谢程总的赏识,下个月我要离开南城了。” “去哪儿?” “战区。” 程嘉琪一口汤喷出来,捂着嘴咳嗽,程嘉怡皱着眉帮她顺背。 “你真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程嘉琪看她的神情不像在开玩笑的,语气嘲讽:“出门左转就是南医大,去找你的博导看看脑子。” “秦雯教授也去。” “你们学医学疯了?”程嘉琪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秦教授是去当无国界医生,我资质不够,去当她的助手。”顾一语气平淡,却无法让人改变她的想法,“国际红十字会已经通过了申请,等战争结束就会回来。” 程嘉琪没好气地说:“你最好真的是。” 程嘉怡倒是很平静,“为了什么?” “战区的医疗资源匮乏,许多儿童因得不到及时的治疗而死去。”顾一放下餐具,郑重地说:“我是一名儿科医生。” 第37章 第 37 章 南方战区,凌晨三点。 “温度,零下十二度,湿度百分之二十六。” “半风速,风速,每秒六米。” “瞄准点向上偏三个密位,向左偏两个密位。” 观察手放下风速仪,视线重新投入望远镜。 这座机场被恐怖分子占领,整个狙击小组已经在零下十二度的屋顶潜伏了近五个小时,他们的任务是击毙三十三名恐怖分子,解救里面的一百三十四名人质。 收到情报后的第三个小时,小组于凌晨四点抵达任务地点,在机场外构建了四个狙击阵地,全方位包围了整个机场,以防有漏网之鱼。 再次确认风速后,观察手看了一眼身旁从头到脚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主狙击手,对方正纹丝不动地盯着瞄准镜,睫毛上挂着白色的霜。 观察手舔了舔冻得开裂的唇,压着声音:“数据不变,无需修正。” 砰! 子弹冲出高精度狙击枪,正中躲在人质背后的恐怖分子的颅顶。 狙击阵地中的其他队员迅速做出反应,接连击毙其余士兵,而主狙击手在不断扣动扳机的同时下达指令:“一组二组进入机场。” “报告,A区目标已全部击毙。” 耳麦里传来队员们的声音,主狙击手立刻下达下一项指令:“狙击组撤离跟上。” 整个狙击小组立刻从楼顶撤退,兵分几路进入机场。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枪声,耳麦里不断响起击毙人数汇报。 “B区完毕。” “十人。” “C区完毕。” “十八人。” 三十三人,清除完毕。 完成任务,陆衍带队下战场,但今天的指挥基地似乎比平时要热闹些。但办公室还有一大堆文件等着他回复,陆衍没去细想,他像往一样一个人下了车,如往常一样对队友简单嘱咐一句“好好休息。” 队员们面容疲倦却都带着笑,异口同声道:“队长,元宵快乐!” “饭堂今天有汤圆,一起去吃啊!” 他们都是三年和陆衍一起调到南方战区的,来自五湖四海的军人,生死与共多年。 “你们去吧。”陆衍站在寂静的夜色里,对他们点点头,目光沉静,“谢谢。” 他转回身,迈进指挥大楼里。 在办公桌前坐下,陆衍开始看报告,腕表的时针缓慢地划过两格,忽然响起一声短暂的震动,随即恢复平静。 陆衍合上最后一份文件,拉开最下层的抽屉,军官证下面压着一本颜色深浅不同的证件,他拿出来,里面还夹着一张照片——少男少女的头紧紧靠在一起,太阳从身后升起,两人面对着镜头微笑。 顾一死去的那年春天,他没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在军校里吃了不少苦头。 陆衍忽然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他躺在宿舍里,前半夜闭着眼睛,后半夜盯着天花板,他静静地躺着,一言不发地熬过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 陈惠兰受邀来到军校交流,意外在下方观众席看到陆衍,交流结束后她单独找到陆衍,把一个证件交给他。 深绿色的人造革上凹印着营员证,翻开的第一面,顾一脸庞生涩,头发很短,眼神却是坚毅的。 那之后过了不久,他就收到乔萱寄来的复制品。 如果他不幸牺牲,一本军官证、一本营员证和一张旧照片就是他的全部遗物。 底下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平常用手机的机会实在是有限,回信息和接电话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 看完信息,陆衍不由自主地啧了一声。 顾一贴着墙壁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连续三天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眩晕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就在刚刚她驱车去对接组织送来的物资时,一枚导弹落在了距离她五百米外的居民楼,整栋建筑轰然倒塌。 身体比大脑更快反应过来,她立马加入到救人的行列中,等回过神时已经跟着运送伤者的大部队来到最近的医院。 “女士,你还好吗?” 一道沉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顾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小瓶矿泉水。 顾一接过,扶着墙站了起来,向对方点点头:“谢谢。” “不用客气,你好像不是院里的人?” 男医生的白大褂上的扣子整整齐齐地扣好,从领口漏出来的衣料,顾一推测他是这家医院里的军医。 “你好,我是国际红十字会派来的无国界医生。”顾一把随身携带的证件给对方看:“不是伪装成医生的恐怖分子。” 先前她就听说这片战区的恐怖分子伪装成平民到机场、医院、学校等场所无差别投放炸弹,更何况这里是受伤的军人集中治疗的医院,表明身份是必要的。 军医认认真真地检查证件的真伪,确认后把证件还给她:“顾女士,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现在是特殊时期,严谨是好事。” 顾一接过证件揣回兜里,一小时前她精神紧绷着给一个小男孩做心肺复苏,推着病床火速送伤者进急救室,刚坐地上休息没一分钟又被盘问,现在稍稍放松下来后头晕得不行。 “这里有点大,请问要怎么出去?”顾一扶着墙晃了下脑袋,尽量让自己清醒一点。 “我带你出去吧。” “多谢。” 陆衍查看通讯器中的消息,有一条是来自海军的。 联盟C战区海军作战指挥部海军上校祁筝:陆中校,生日快乐,早日凯旋。 陆衍回复:借祁上校吉言。 来电铃声打断陆衍的思绪,他按下接听键:“什么事?” 轻柔的声音传了出来,电话那头不是江以序,而是祁黛,“陆衍哥哥,生日快乐和元宵快乐,最近还好吗?” “我没事。”陆衍顿了顿:“找到顾一了。” 电话那头一片沉寂,直到江以序尖叫着破了嗓子:“什么!?” 难以想象这是一个研究飞行器发动机的科学家能发出来的声音。 祁黛捂着耳朵踹了他一脚,压着声音有些不敢相信:“顾姐姐没有死,是真的吗?” “真的。” “那她现在在哪儿?” “战区。” 电话那头又沉寂下来了,直到两人同时尖叫:“什么?!” 回到医院时已经是深夜,大家互相抬着搬着把物资放进仓库,做完这一切后大家都累倒在地上。 啜泣声轻轻地响起,旁边的女生揽住顾一的脖子,头埋在她的胸口。顾一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背,仰头无声地悲悸。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宛如掌中的流沙,流逝得越来越快。子弹到底还要飞多久才能变成和平鸽? 盖着白布的尸体从手术室排到医院门口几十米远;上个月才刚认识的好朋友,下个月就出现在太平间;有的医生不治病,专门制造病人,只为骗取政府的补助;甚至有的病人会突然说,我杀过一屋子的女人和小孩,包括像她们这样的医生。 “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浑厚的男声响起,在南城生活了九年,顾一一下就听出了这是用南城方言演唱的歌曲,这次跟她一起来的志愿者和无国界医生里就有不少南城人。 “淘尽了世间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清冷的女声接上,顾一也跟着哼唱起来,她世界历史学得不错,在战火还没到来前,这里曾经是一座拥有百年历史的繁华都市。 “是喜是愁,浪里分不出欢笑悲忧……” 一首歌唱完,大家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女生抚平被她哭皱的领口,小声地道谢。 “挺好的,为她感到高兴!也不枉你那时为她伤心了几天。”江以序拿过手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现在好了,以她的能力无论在哪里,应该过得不错,你也不用一直陷在没有阻止到她的自责里,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陆衍语气冷冷:“想得美。” “嗯?”江以序不明白,他的印象里陆衍不是会一直揪着事情不放的人:“什么意思?你要找她兴师问罪?别了吧,虽然那时她把你坑惨了,但她肯定是有苦衷的。” 拿起根烟,陆衍走到窗前,几公里外就是戈壁之地,黄沙漫漫,苍茫无际,静谧地述说着千年的沧桑,黄沙随风起舞,每一粒沙砾皆如历史的尘埃,沉积着这片土地上的岁月故事。 这里是个很磨练人心的地方,日复一日的厮杀和流血,风里滚过硝烟的味道,将人炼成没有感情的机器,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近四年下来,数不清的心理考核和体能训练,他都是最优,是没有弱点的陆军军事指挥官。 带着目的靠近他,将他的感情玩弄于股掌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失去记忆后即使告诉她发生过的事情,她也没想过要找他,要联系。 这点倒是和江以序说的一模一样——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做什么春秋大梦。 陆衍咬着烟点燃,说:“兴师问罪完,还有别的事。” 感觉不是什么好事,江以序倒吸一口冷气有些害怕:“什么事?” “婚约,我没同意取消。” 今晚轮到顾一值夜,困意袭来她不得不打开窗户吹了会儿夜风,头脑清醒后没由来地想起一件事——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的舍友异地恋分手后买了张车票横跨一千多公里去她前男友的学校门口站了五分钟,回来后整理好有关她和前男友的一切,干脆地扔进垃圾桶,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为什么?” “如果没有爱的话,去见他的路实在是太远了,如果没有爱的话,这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去想的距离,所以这是最后一次。” 感觉到冷,顾一关上窗户,决定当无国界医生时没有夹带私心,顾一自己都不信,人若是没有私心,莲座都轮不到观音去坐。 从两年前起,枭狼小队的名字频频出现在联盟的军事新闻里,年轻的军官带领部队解放了被战火折磨多年的数十座城市,解救了成百上千的平民。将南方战区的陆军战斗水平与战绩拉高,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强大的队伍。 尽管如此,网络上关于这位战功赫赫的陆军中校的资料少之又少,连脸都不曾露过。 但顾一知道,她见过这位中校——仅凭几年前在灾区看到的模糊身影。 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是同一个人,但顾一相信自己的直觉。如果早些年有人在她面前说相信一见钟情,她肯定嗤之以鼻,但现在她不得不信。 她居然对一个没看清脸、不知道名字的人一见钟情了。 头疼得厉害,顾一揉揉太阳穴,在战区里待了一年,多多少少能听到一些小道消息——三军联合准备发起总攻,如果能打赢,大概会和平一段时间。 如果是真的,那真是一个好消息。 顾一来到战区没想过要去找对方,只是希望战争早日结束,能在电视上看到对方的脸,仅此而已。 敲门声响起,刚刚在顾一怀里哭泣的女生推门进来,“今天是元宵,我们做了点汤圆煮了,尝尝看。” 圆滚滚、白嘟嘟的汤圆在碗里翻滚,顾一有些愣神,她好像和谁在元宵这天约定了什么。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出自《生查子·元夕》 “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淘尽了世间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是喜是愁,浪里分不出欢笑悲忧……”出自歌曲《上海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第 37 章 第38章 第 38 章 电灯扑哧一下熄灭了,这里的供电断断续续的,停电早已是家常便饭,仪器是用发电机供电的,不存在机械因断电不运作的问题,顾一摸黑出去想查看一下病人的状况。 过于漆黑的环境,没能听到身后极轻的脚步声——冰冷坚硬的物体抵上后腰,顾一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那是枪口。 顾一举起双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敢回头:“What do you want to do?(你想干什么?)” “Where is Dr. Qin Wen?(秦雯医生在哪里?)” 顾一心中一惊,来找老师?! 对方胸口的对讲机沙沙几声,“把医生都带回来,其他人杀了。” 下一秒,医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枪声,顾一猛地瞪大眼睛,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这群畜生! 枪口抵住后腰推了她一把,“向前走。” 血液飞溅在墙壁上,蔓延在地板上,每走一步都能听见鞋底和血液的摩擦声,角落的尸体在无意识抽动。 医院大厅尸横遍野,顾一急促地喘着气,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她狠狠地闭了闭眼,和同事一起被关进救护车的车厢里,一名恐怖分子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伪装成医护人员启动救护车,轻松穿过把守的关口。 南方战区,指挥大楼会议室 “一支由十二名无国界医生组成的车队于三天前人间蒸发,国际救援组织在今天下午三点在乱葬岗发现尸体。” 一张张惨不忍睹的照片投影在屏幕上,会议主持人顿了顿,继续说:“其中一些人双手被反绑,头部和胸部都有弹孔,还有被推土机压过的痕迹……” 一段音频开始播放,“ive me,mom.I want to help them.(原谅我,妈妈,我想帮助他们。)” 气氛变得凝重,敲门声突然响起,一名士兵站在门口,“报告,西南方两百三十四公里处一家医院被袭击,平民被射杀,医生全部失踪!” 顾一双手反绑,被人用来推下车,她被带到一处陌生的地方,小孩、医生都抱头蹲在空旷的地方,顾一微微抬头,头上至少有五个持枪的恐怖分子,往周围扫了一圈,站着的人几乎都拿着一把枪。 有人一脚踹向她的膝盖,顾一不得不抱头蹲在地上,她移动一下身体挡住秦雯,把她护在身后。脚步声响起,一个高大的人影逐渐从黑暗里走出,众人噤若寒蝉,直到他用蹩脚的中文说道:“谁是秦雯?” 无一人回应,男人眼神一凛,手枪上膛,一声枪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倒在地上,鲜血流淌了一地。几个比较靠近的人吓得瞬间瘫倒在地,顾一瞳孔猛地收缩,死死定在眼前的景象上,发不出半点声音。 男人确定秦雯就在这群人里面,见她还是不愿意站出来,伸手把一个受伤的女孩从医生的怀里拖出来,炙热的枪口抵住女孩额头,“I''ll ask again,who is Qin wen?(我再问一遍,谁是秦雯?)” 对死亡的恐惧让所有人噤声原地发抖,亲眼目睹一切的女孩身躯更是抖成了筛子,顾一心一横,准备站起来,却被身后的人摁住肩膀,“I am.” 年过半百,鬓角斑白的小老太太缓缓站起身,她盯着男人慢慢走过去,“I am Qin wen.” 男人看见她,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他把小女孩扔下,“秦医生,我需要你的帮助” 三军联合指挥部。 整栋大楼灯火通明,数十名年轻的指挥官神情严肃围绕着沙盘跨立,钱将军站在地图前正在做下一步的战略部署。 “三连和七连的任务是拔掉A36高地上的一个重装旅......” 沙盘上插满了各色的旗帜,钱将军拔掉微缩版的A36高地上的蓝旗,插上红旗。 “并且......” “报告!” 一个士兵突然闯进来打断他的话,钱将军直起身看向站在门口的战士。 “什么事。” 那家被袭击的医院钱闵已经派出一个小队去调查,确认是瓦扎所为,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为什么要去劫持医生? “侦察小队发现恐怖分子头目瓦扎的藏身地,对方手里有人质,请求支援!”士兵将手中的资料传送到钱将军身后的电子大屏上:“这是现场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 无人机在建筑外徘徊,镜头切换的一瞬间陆衍差点心脏骤停。 不断拉近的镜头,被蒙住眼捆在椅子上的医生,以及她手里的炸弹,密密麻麻的线路像一把锯子在每个人心上拉扯。 “报告!” 钱将军转头看向声源,陆衍主动出列。 “报告,请让我带队执行这次任务!” 在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那一刻,顾一就庄严宣誓——我不会考虑病人的年龄、疾病或残疾、信条、民族起源、性别、国籍、政治信仰、种族、性取向、社会地位或任何其他因素…… 仪器上的线条在微弱地跳动,病床上的男孩靠着各种设备苟活着,死神的镰刀近在咫尺,秦雯认真地履行作为医生的职责,半晌她轻微摇摇头,“全身多处烧伤,他还有罕见的心脏病。” 男人抱着手脸色阴沉,他转身大步走出去,随后顾一听见外面传来小女孩的尖叫声,两人冲了出去——男人将女孩绑在中间的椅子上,拿出一个长方形的仪器。 “NO!NO!”两人把女孩护在身后,秦雯直面男人黑压压的枪口,“Sir,You can''t do that!(你不能这么做!)” “If my son dies,You go with him!(如果我的儿子死了,你们就去陪他吧!)” “我替她!”心脏在剧烈地跳动,顾一把女孩和秦雯拉到身后,枪口抵住额头“我替她。” 她转身看了一眼秦雯,点头:“老师,交给你了。” “You are so brave.(你很勇敢。)” 她的眼睛蒙上黑色布条,被严严实实地捆在椅子上,其他人质也被绑在附近的柱子上,一旦男孩死亡,炸弹就会爆炸,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顾一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子弹在她耳边呼啸,但顾一能感受到身后的躁动,受伤的恐怖分子躲在她的背后用枪抵着她的后脑勺嘶吼着。 顾一猜测他的同伙都被干掉了,仅剩他一人。 听见枪支放在地上的声音以及不断靠近的脚步声,顾一心中一紧,“砰”的一声枪响,子弹从侧面穿过恐怖分子的头颅。 听见枪声顾一长长地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解救人质,死她一个可比把所有人都炸死要好。 感觉到有人蹲在她面前,凭借对周围事物的感知,她确定现在这栋建筑里只剩她和这位拆弹手。她重新在椅子上坐好,脊椎挺得笔直肩膀却很放松,头发堪堪遮住脖颈,跟十七岁重逢时一样。 建筑里很静,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炸弹的滴滴声,手心里的东西温度越来越高,顾一故作轻松道:“离开吧,还有更多的人等着你去救,不要把命搭在这里。” 十年前的那场爆炸她侥幸逃脱,现在她不止手里的这个定时炸弹,还有脚下踩着的一颗压发雷,要救她谈何容易。 “闭嘴。”声音透过厚重的排爆服传出来,闷闷的,音色挺好听。 感觉到脚踝被人抓着一点一点地向上抬,顾一配合着他的动作,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不利于配合拆弹,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机械的嘀嘀声停止了,顾一提到嗓子眼的心脏落回原地,如释重负道:“谢……” 谢字还没说出口,炸弹的嘀嘀声又重新响起,这一次速度还加快了! “顾一!” 爆炸发生前一秒顾一感觉到手里的炸弹被扯落,有人把她抱在怀里压倒在地,她迅速捕捉到脑海里闪过的名字。 “陆衍!” 嘀嘀……嘀嘀…… 监护仪上的线不断地跳动着,陆衍半瞌着眼,被迫听着旁边的人的絮絮叨叨。 李顺一屁股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跟个老妈子似的开口:“你终于醒了,差点以为你又要躺板板了。” “改天得去寺庙求个符来避避邪,咱们队实在是太衰了,点儿太背,前脚竖着出医院,后脚横着回来……欸欸欸!你干什么!” 陆衍眼神有点空,挣扎着坐起身,扯落脸上的氧气罩,随着他的动作医疗机器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 “你不要命啦!” 李顺赶紧越过病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 “你要找谁?” 在李顺的搀扶下,陆衍来到顾一的病床前,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声音,眼前的人额头绑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俯身指尖碰碰她惨白的脸,又冰又凉。 一滴泪水从眼眶掉落,砸在枕头旁,似乎是终于撑不住,整个人直直地向前栽倒,还好李顺眼疾手快地接住他。 映入眼帘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以及监护仪的嘀嗒声,除了脖子其他部位动都动不了,顾一只能盯着天花板放空大脑。 秦雯前来探望,“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顾一点点头,“我还好,医院的饭菜也很好吃。” “鉴于现在的情况国际红十字组织决定让我们先回联盟休养。” 经历了这么一遭,队伍里的许多人不仅是身体,心理也遭受了巨大的创伤。 “好,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 “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去炊事班偷饭!”李顺坐在陆衍病床旁的椅子上,“这辈子没干过这么离谱的事儿。” “帮你回忆一下新兵时的美好记忆。” 陆衍躺在病床上,全身上下的每一处关节都像上了螺丝一样,动弹不得,但李顺莫名觉得他心情十分不错,嘴毒的攻击力下降了百分之十。 战线正在收缩,陆衍一能下床,就立马回到前线。 离开时,顾一忽地向上抬头,觉得头顶的阳光十分刺眼。 “怎么了?”秦雯问道。 “没什么,”顾一摇摇头,钻入车内:“只是觉得今天的天气很好。” 第39章 第 39 章 顾一戴着耳机在桥上慢跑,桥上汽车川流不息,桥下一条条游船像一只只彩色的仙鹤在江面上行驶,把大厦,大桥的倒影搅得迷幻不清,加上波光粼粼的江水,勾勒出一幅美轮美奂的江河夜景画。 “赢了!!!” “胜利啦!!!” 忽然间周围的行人爆发出欢呼声,音量甚至高过耳机里的音乐,目光所及的大屏幕同时在播报同一则新闻。 “本台消息,当地时间上午十点二十五分……战斗机已经从战区撤离返回,第一批陆军士兵现已到达……” 镜头的远处,战斗机在天空整齐划一地返航,数百辆军用车正从远方驶近。 凯旋! 欢呼声、喝彩声交织在一起,夜幕上数万朵烟花齐放,震耳欲聋,整座城市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 顾一摘下耳机,往身后的石护栏一靠,忽地笑出声,晚风卷起她的发梢,眉眼间尽是温柔。 真好。 笑着笑着脑袋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疼得顾一垂下头手指摁在太阳穴揉。原本以为是在战区时压力太大,饭也吃得有一顿没一顿,还有后来经历的一场爆炸导致的偏头痛,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 看来得找个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了。 万人空巷的状况挤得顾一走不动道,今晚的喧嚣她就不参与了,在人海里艰难地往公寓的方向挤。 路过楼下水果店,硬是被老板娘塞了几个大红苹果,说是为了庆祝战争的胜利,给每个路人送苹果。 顾一不太好意思,想扫码付款结果老板娘早就把店里的二维码藏好了,想给钱都给不了。抱着几个大红苹果顾一哭笑不得,这让她想起了秦雯导师讲过的一个地狱冷笑话——an apple once a day keeps your doctor away.(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抱着苹果乘电梯,顾一的第六感发挥作用——不对劲,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走出电梯,楼道里的感应灯亮起,温热的手掌贴在电子锁上,数字全部泛起深蓝色的光,还没输入密码,门缓缓打开——电子锁被人破译了! 顾一僵在原地,慢慢地向后退。周围一片寂静,感应灯暗了下去,顾一咽了咽口水,脖颈仿佛被人死死攥紧,每一次的呼吸都十分艰难。 屋里没有开灯,城市的霓虹灯光穿过阳台落在里面站着的人的半侧身子上,一双眼眸在黑暗里亮如星辰。 陆衍穿着作训服站在客厅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压得顾一下意识屏住呼吸,就像是被猎鹰盯上的猎物,下一秒就会被撕成碎片。 “找到你了。” 他开口,语气平静,就像每天早上出门时顾一会跟楼下锻炼的邻居奶奶打招呼一样。短短四个字,顾一却觉得底下暗潮汹涌,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吞噬殆尽。 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突然撬了你家的门出现在客厅里,并且正气势汹汹地盯着你,你会怎么做? A、打声招呼,比如——哈喽,你好。 B、气急败坏,比如——擅闯民宅是犯法的,我要报警! 开什么国际玩笑!我选C,跑!!! 苹果滚落一地,顾一摔上屋门,推开沉重的消防防火门撒腿就跑!同时手指疯狂地摁手机关机键! 当顾一在消防逃生通道两步并三步地跳下楼梯时,上方的黑影撑着扶手一跃而下,精准地落在她面前! 左脚踩空的一瞬间她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下一秒双手手腕被宽大带着茧的手举过头顶钳住,另一只手稍微用力地握着她脆弱的脖子感受着她的脉搏,双腿被男人的膝盖强硬顶开,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下,这个姿势实在不妙。 “跑什么?”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垂,一股电流窜上脊椎,浑身发麻,顾一气息相当不稳,心脏跳得很快,低头在对方锁骨处喘了下。 一个独居女性回家看到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站在客厅意义不明地盯着自己,难道不该跑? 陆衍缓缓靠近她,顾一撇过头,炙热带着水汽的呼吸伴随着几滴液体落在脖颈上,男人浑身散发着粗犷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气息。 忍耐度已经到达临界值,陆衍隔着衣服一口咬在顾一的肩膀上,顾一吓得猛吸一口冷气,整个大脑瞬间炸开,电光火石间求生本能发挥作用——膝盖用力往上狠狠一顶! 鸡:“喔——” 陆衍吃痛,松开手和嘴,双手撑在顾一脑袋旁的墙壁上,弓着背一声不吭,但陆小衍痛苦、翻滚并尖叫。 被禁锢在墙壁和人中间退无可退,顾一不敢动,当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顾一眼睛亮了起来,得救了! 手臂悬在眼前,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在深色的作训服上蔓延,陆衍松开她,后退一步,嗤笑一声,毫不在意。声控灯突然亮起,顾一看清了他的脸——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两人被带回警察局,没有进审讯室,也没有进小黑屋,而且一起被请进了会客室,陆衍坐在沙发上死死盯着顾一,顾一则站在离他最远的地方,似乎在说服自己接受发生的一切——谁会相信一个保家卫国,战功赫赫的军人夜闯独居女性的家啊! 余光瞄见陆衍的手臂,顾一猜到了什么——烧了壶热水,在橱柜找到医疗箱,在里面挑挑拣拣拿出工具,扔进沸腾的热水里。 小心翼翼地卷起作训服的袖子,露出被血浸透的纱布,戴上橡胶手套一点一点的剪开纱布,露出狰狞的伤口。顾一闭了闭眼,简单地给他处理,换上干净的纱布。 “伤口不要碰水,注意饮食。”做完这一切,顾一抱着医疗箱往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安全的距离。 陆衍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下来过,很轻的一声啧,似是不满。 “你还好吗。”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顾一觉得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的,礼貌起见,她答道:“还好。” “有多好?” “吃好喝好睡好。” 顾一在心里不停思考,她知道自己没有了记忆,但自身的第六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眼前这个人似乎不符合自己的择友标准啊。 会客室的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一位约摸四五十岁的军人走了进来,步履稳健,行走如飞,精神矍铄,只是他好像要气炸了。 “好、好、好得很!”钱闵眼睛瞪得像铜铛,连着声音都带着咬牙切齿,“陆衍!现在所有的指挥官都在首都准备明天的会议,你倒好,夜闯民宅!” 谁能理解他从通讯部士兵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的震撼感——谁?陆衍?夜闯民宅?! 顾一的目光落在他肩膀的军衔上,来的还是个大人物。她默默地退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上午媒体刚宣布战争胜利,中午人就不见了!你TM夜闯民宅!你还想不想升上校了?!” 一连串的怒吼中夹杂着钱闵哐哐拍桌子的声音,连带着桌上的陶瓷杯都被震得跳起来,陆衍安静地等他发泄完怒火,才开口:“您注意身体,情绪起伏太大容易气血攻心。” “你装个屁!是谁逼我发火的?你要是真关心我,就不会干出这种事!”钱闵一拳把桌子捶出个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算严重违纪?你眼里还有没有军规!” 躲在门口的民警嘴巴变成了“O”型。 “接受上级的一切安排。” 说是这么说,但陆衍站得笔直,表情淡然,但顾一觉得他的眼神里没有忏悔,全是回味。 “明天我会暂时在南海军区办公,过段时间再回首都向其他长官和战友当面认错。” 这两句话完全没有起到平息怒火的作用,钱闵气得肺管子都快炸了,他从首都大老远赶过来不是为了听这些了,“我现在就通电南海那边把你拒了,你在马路牙子上办公吧!” “服从命令。” 钱闵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不明白一直看好的接班人怎么打完仗就变了一个人呢? 他深呼吸几下,再开口时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你先告诉我,你这么着急来南城是为了什么?” “来找未婚妻。” 钱闵:?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未婚妻?”钱闵差点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他恨铁不成钢道:“再说了,都是未婚妻了还能跑了不成?” “嗯。”陆衍的目光越过钱闵的肩头,看向试图趁乱偷偷溜出去的顾一,“现在她正准备逃跑。” 顺着他的视线,钱闵向后看去,顾一缓慢且僵硬转过身,扯了扯嘴角:“……我不是。” 程嘉琪跟她讲过她和她未婚夫的故事,也知道有陆衍这个人,但结合故事来看,怎么想都是因为利益而短暂合作,因利而来,无利而散的关系。 怎么会产生感情呢? “证据。”陆衍拿出一份报纸放在桌面上。 十年前的报纸早已泛黄,但上面俊男靓女的亲吻图占据了最大的篇幅,单看图片都觉得两人是天造地设、情投意合的一对。 “上面这个女生叫顾己,而我叫顾一。”顾一拿出自己的市民ID卡,试图垂死挣扎。 “十年前我们遭遇了一场事故,你失去了全部记忆改名,而我进了军校。”陆衍的目光浩瀚宇宙里的黑洞,让顾一陷进去后无法脱离,“你不记得我,不承认我,太正常了。” 顾一傻眼了,这话听着听着怎么她变成了抛弃良家夫男的人渣了? 最关键的一点是对方拿出了证据证明两人的关系,她却没有证据证明陆衍不是她的未婚夫啊! 门外响起高跟鞋踩地的声音,程嘉怡和程嘉琪两姐妹跑了进来,程嘉琪首先拉着顾一左看右看,“你没事吧?” 顾一搬出大学单独居住时,就被强制要求手机设置程嘉琪和程嘉怡为紧急联系人,赶过来花了点时间。 “我还好。” 相比于程嘉琪的着急忙慌,程嘉怡倒是冷静很多,她看了一眼房间的众人,心中了然,上前一步自我介绍,“我们是顾一的朋友。” “我想是误会一场。”程嘉怡伸出手,五指并拢指向陆衍,“他的确是顾一的未婚夫。” 顾一:?你是来坑我吧…… 顾一在风中凌乱,但经过了社会的毒打,早已肉质筋道,她保持面上的冷静,“我需要一点时间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事实,这位军爷……” 触发关键词,钱闵抽了陆衍两巴掌,边抽边骂:“就你叫军爷是吧?!明天我要是看不到你的一万字检讨,就给我滚蛋!” 陆衍站得笔直,抗下了两巴掌,他看到顾一微微勾起的嘴角——故意的。 “呃……陆长官,”顾一适时改口,她真诚地说:“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改天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谈谈。” “那一天是哪一天?” 顾一面上不显,心中默念:我怎么知道那一天是哪一天,最好没有那一天。 见她不说话,陆衍接着说:“那我跟你回家,我被赶出来了,现在无处可去。” 顾一:! 钱闵:…… “不!不用,我们交换联系方式。”顾一立马拒绝,并掏出手机。 出警察局时程嘉怡让司机把钥匙留下,陆衍看着汽车尾灯闪烁,眼神晦暗不明。 程嘉怡开着车,突然笑了一声,“你也是牛人,第一次见面就把一个中校送进警察局。” “谁知道会这么巧……”顾一扶额,无可奈何:“任何人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就是报警。” “其实不是第一次见面。”程嘉琪想起了什么,说:“你去西北遇到地震那会儿,他也在。” 顾一心脏咯噔了一下,她苦笑,怎么会这么巧? 程嘉怡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说:“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 顾一微微点头,“知道了。” “你觉得陆衍来找你是为了什么?”程嘉琪开口问道。 “算账。” “这么笃定?” “如果你们跟我说的没有艺术加工过,十年前我这么坑他,他恨死我了。” 第40章 第 40 章 消化陆衍来找她这件事不亚于给顾一灌了八十杯浓缩咖啡,一整晚顾一都没能好好地睡着,连意识也是断断续续的。 被闹钟惊醒,顾一睁开眼,才发现窗外天光大亮,麻雀站在树梢上叫嚷,楼下的小贩早已在吆喝,她麻木地盯着天花板,最终上班战胜了想躺回去的冲动。 脑袋依旧很疼,顾一顶着乌青的黑眼圈起床,有气无力地刷着牙,内心已经吐槽了十万八千遍——上这个破班的意义在哪儿? 上一天班,再碰到几个难搞的病人,然后看看工资,上吊的心情都有了。 整理好仪容仪表,也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顾一跨上包,迈出卧室的脚堪堪刹住,因为她看到了十分诡异的一幕。 放着几盘冒热气的新鲜早餐的餐桌旁,陆衍腰上系着她买回来就没用过的碎花围裙,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膝盖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顾一后背贴着墙壁一点一点地挪到厨房,工作太忙她从来没在这个厨房开过火,原本累在灶台上像座小山一样的速食食品不见踪影,原本空空如也的冰箱现在被各种各样的食物填满,顾一没想到这冰箱买回来还有通电的一天。 这个早晨太魔幻,原本清醒的大脑瞬间凌乱,顾一僵硬地看了看阳台的窗——上锁的,又看看昨晚特意改了密码的门锁——完好的。 也就是说,陆衍又一次把她的电子锁破译了,像昨晚一样堂而皇之地进来。 “呵呵,说好的安全系数百分百。”人在极度无语的情况下真的会笑,顾一笑了两声:“虚假宣传,欺骗消费者。” “你应该也学过。”陆衍看着她,身体微微往后靠在椅背上:“开锁是军事基础课必备技能之一。” “训练营可没教我随随便便去开普通居民的锁,联盟的军校连这个都不教吗?” “教了。”陆衍说:“你还没起床,我不想吵醒你。” “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你昨天也撬了。” “因为你还没回来,我不想在外面等。” “真是熟能生巧。” “嗯,一回生二回熟。” 顾一看他今天的样子比昨天的正常多了,至少能互呛,说明是理智在线,能好好说话的样子,没有一言不合就发疯。 顾一静默了几秒,头有点疼,她开口:“请不要再撬我家的门了。” “好。” 答应得干脆利落。 这么爽快?顾一挑眉,有点诧异。 “也请不要再擅自进我家。” “不好。” 拒绝得也十分干脆利落。 顾一:...... “难怪十年前我要离开你。”顾一无心一说。 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吓了顾一一跳,陆衍站起身,直直地向她走来,阴影笼罩着顾一,背后是坚硬的橱柜,没有退路。 “你想干什么!” 被人捏着下巴,猝不及防地闯进一片深渊,眼前的人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涩,理成寸头的头发露出清晰的眉眼,脸上从容冷静,目光却重得如连绵不绝的雪山压在身上。 顾一反抗着他,脸颊憋得通红,“你到底想干什么!” “补偿我。” 听到这话顾一停下了挣扎,即使是失去记忆,但她做过的事她就要对此负责,顾一抬手从脖子开始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衫上的扣子,解到第二颗时陆衍捉住她的手,重新帮她把扣子扣好。 “我不要这个。” 顾一手指蜷了蜷:“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不记得,我不知道。”顾一指尖有些发抖,自暴自弃道:“你直说吧。” “我来履行十年前的婚约。” “婚约已经取消了!顾己已经死了,你随时可以去M国的陵园探望她!”顾一躲避着陆衍的视线,恍惚地看着地板,笃定地说:“你醒醒吧。” “我没同意。”陆衍一直垂眼看她,抬手扣着顾一的下颚,迫使她抬头看自己,“无论是顾己还是顾一,你就是你。” 他盯着这张脸,自找到人的那天起,私家侦探尽职尽责地发来无数张偷拍,遥远又模糊,难以触碰,远不如此时,生动的、会说话的、带有温度的,可以毫无阻碍地触摸,比幻觉里的都要真实。 手松开,顺着下颌往下,摸到颈部的脉搏,昨晚在楼梯时陆衍已经确认过一遍,但仍觉得不够,一次两次三次......都不够。 “六岁的顾一在首都大学附近的河堤和我交换誓言,十七岁的顾己和我举行了订婚仪式,你忘记了,我记得。” 沉默了十几秒,顾一猛地推开陆衍,想离他远一点,但马上被陆衍一手拦腰带回,在顾一剧烈的挣扎里,陆衍把她抱得更紧,鼻腔里全是独属于顾一的味道。 “放开我!”身体贴着身体,面前这个人的动作太强势,顾一很快就丧失了力气,但双手依然抵在陆衍胸前做无力的挣扎:“你有病啊!闯进我家,说一些让人不能理解的话,还压制我的行动!” “因为你总是口是心非,从不跟我说实话。”陆衍承认顾一刚刚试图再次逃跑时他十分的不爽,但此时此刻顾一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对他讲话,对他有所动作,不悦又飞速地消失。 人在极度生气的时候是会不受控制地想吼对方全名,陆衍视线始终落在顾一的身上,他平静地回答:“嗯,我在。” 分开的时间太长,陆衍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顾一完全捉摸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只能恶狠狠地发出警告:“现役军官非法入室,我要去军部投诉你,你等着挨处分吧。” 然后他终于肯松开顾一,但仍将她困住橱柜与身体之间的狭小空间里,陆衍从她包里摸出手机,输入几个数字递给她,“军部投诉电话,去举报我吧。” “我去你的!”顾一抬腿想踹,却被陆衍按住。 这些年顾一变了许多,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她本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有脾气的、生动的、甚至是蛮横的。 他笑了一下,眷恋地看着顾一。 躲无可躲,退无可退,顾一不想面对他,只想跟他保持距离,静了一会儿,陆衍微微俯下身,直视她紧张不安的眼睛,凑上去与她唇面相接,嘴唇柔软温热。 顾一傻在原地,乖乖地任陆衍摆布,她感受到自己嘴唇上的摩挲和轻咬,心上一阵颤动。 陆衍解下腰间的围裙,挂回原处,没有过多占用顾一紧张的上班通勤时间,径自走到门口,“趁热吃。”出门的同时又说,“浪费可耻。” 你等着。 顾一抹着了一把嘴唇,看着门打开,又关上,一怒之下怒了一下,随意对付了几口出门上班。 不愧是市中心的早高峰,车子像多年老便秘一样堆积在车道里,车流挤压得缓慢而痛苦,车厢里浑浊的空气让人无法呼吸,可开窗吧,鼻子似乎直接接上了汽车的排气管,里外都无法活人。 陆衍握着方向盘啧了一声,然后他看到顾一看着小电驴穿梭在停滞的车流里,头盔上的小黄鸭还挺可爱的。 只是顾一一脸怨气,十七岁牛逼轰轰、无所不能,二十七岁该上班时还得上班。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陆衍有些烦躁,但很快就烟消云散,甚至还有点小开心。 陆衍没想到南城的早高峰比首都的还猛,硬生生给他堵了四个多小时,日上三竿才回到南海军区总部,办公室外,陆衍敲了敲门:“长官。” “进来。” 南城天气炎热,日常军装都显得十分严实,陆衍将衬衫上松的两颗纽扣扣好,整理好领带,推门进去。 立定敬礼,陆衍说:“您这么早就来南海军区办公。”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昨晚那件事,总觉得陆衍现在说话都带着点阴阳怪气。钱闵把手里的文件一推,把陆衍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才说:“这么晚来?检讨写好了?” “去找未婚妻了,检讨正在写。” 陆衍如实回答,钱闵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所有的会议我都听完录音也看完文件,这是我的报告。”陆衍将几份文件放在桌上,继续道:“来南城前我已经告过假了,您应该是知情的。” “我知道的时候你人已经跑了!” 陆衍沉默,一副乖乖接受批评的模样。 钱闵喝了口水,压了压火气,看了陆衍一眼:“从军校到现在,你一直都在训练场和交战区,这次本该在首都正式露个脸,风风光光地接受表彰。” 陆衍没说话。 “我看你迟早要把我气死。”钱闵瞥见墙上挂着的照片,两个女兵端着枪眼神坚毅,瞬间没了火气,良久,摆摆手:“年轻人在战场上发光发热是好事,可......算了,能活着回来就行,见你一面也能安心些。” 墙壁上挂着不少照片,都是钱闵从军以来拍过的一些合照,他看着离他最近的一张照片,说:“上了这么多次战场,本该生死看淡,但人不是无情的机器,伤亡不可避免,但总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归来。” 陆衍看过去,上面的两个人他听说过,中间的是钱闵,左边的女兵服役期间立下了一等功,右边的女兵立下三等功后光荣退役。 陆衍点头,道:“明白。” “好好休息吧。”钱闵指着门:“检讨记得交。” 刚走出来关上门,背后响起脚步声,陆衍回头,看到李顺站在身后幸灾乐祸地笑:“陆中校胆子够大啊,战后会议都敢翘,难怪钱司令这么生气,八卦都在三军基地传了个遍。” 陆衍扯松领带,南城的夏天太漫长,热得不行:“你们挺八卦。” 比如祁筝在开会期间还悠悠地发信息问他:“陆中校,进展如何。”再比如李顺现在问出的问题:“成功了吗?什么时候请喝喜酒?” 李顺拉着陆衍下楼,陆衍顺便点燃烟:“放心,不会请你的。” “切,小气鬼。”李顺撇撇嘴,抬脚欲走,又折返回来,“可别怪兄弟没提醒,后面有个开放日,可以带家属。” 李顺走后,陆衍站在垃圾桶旁把烟抽完,战场上待太久,精神时刻紧绷着,陆衍拿出手机熟练地拨打一个陌生号码,他知道对面一定会接的。 铃声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略微疲惫的声音:“你好......” 陆衍问:“今晚有夜班吗?” 电话一下就被挂断,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陆衍往停车场走。 过去的一年半里,在他亲眼看到顾一还活着时,原本习以为常血腥枯燥的战地生活越来越漫长,偶尔点看手机看到那些偷拍的照片,知道顾一回到联盟后没有再跑来战区外,除了安心,也逐渐产生不快。 顾一活得好好的,没他在也一样活得开心自在,并且没有丝毫想联系他的意愿,默认要过互不相交的独立人生。 每每想到这种可能性,陆衍就想压着顾一,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你想得美。 干脆像以前那样,寸步不离地盯着她。 久别重逢那样抗拒的态度,不爽的情绪达到顶峰,但想到今天早上的吻,陆衍又品出不一样的味道。 反正这辈子别想摆脱他。 顾医生刚泡好今天的第三杯咖啡,同事就来找她换班,刚换完班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接起来一听结果是陆衍。 忙碌了一天的顾医生没有了好脸色,感觉生活带给她的只有如蟒蛇缠绕般的窒息感,她决定下了夜班后不走楼梯也不走电梯,一副活人微死的模样。 第41章 第 41 章 下了夜班,顾一拖着沉重的步伐,仿佛被抽干全身的力气,她开着小电驴龟速行驶在大马路上,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 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别让那些沙雕来摧毁我的心智。真的很喜欢上班,累死累活还赚不到钱的感觉让人特别着迷。 站在门口唤醒电子锁,发现需要输入密码,顾一松了一口气,答应过的事他还是做到了。 门锁“嘟”一声打开,推开门,陆衍正站在玄关处靠着墙抱着手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回来了。” 顾一怀疑夜班上太猛出现幻觉了,后退几步到门外反复确认门牌号——是自己家。 顾一累得没力气有其他反应,木着张脸:“你又撬我门。” “没有。” “那你怎么进来的。”顾一完全不相信:“陆长官开锁技能越发熟练了。” “我拿钥匙开的门。”陆衍拎起一把钥匙,顾一定睛一看——这不是她家的备用钥匙吗,不知道陆衍什么时候摸走的。 “你这是小偷行为。” “是你说要给我钥匙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顾一被他的厚脸皮震惊到了,按照程嘉琪的描述,陆衍应该是个冷漠无情,不会纠缠的人,不得不承认陆衍真的变了很多。 “我答应过你不再撬门,但我没答应不来你家。” 顾一扶额,被他玩文字游戏绕进去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录了陆衍的指纹进去,“钥匙你拿着,密码是六个零。” “这个密码安全系数不高。” “你管我。” 虽然在第二次撬锁时就知道顾一把六个一的密码改成六个零,但听她亲口说出来心情还是不一样的。 越过陆衍走到客厅,顾一莫名觉得空间拥挤了不少,这不是错觉——看着堆在角落的几个箱子和上面的一个迷彩包,感觉这辈子就这样了。 次卧被陆衍的私人物品填得满满当当,摆放得十分有序;书房里原本空余的书柜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各种军事类型的书。 顾一:…… 回到主卧,发现自己的平价护肤品变成了最顶级的大牌,定制的服装塞满了衣柜,原本蹲特价买的衣服全部不翼而飞。 这间房间里最便宜的就是顾一。 手机叮地响了一声,银行发来短信通知她,她的助学贷款已经全部还清,并且名下多出了十几套市中心地段最好的房产。 顾一石化在原地,真·一夜暴富。 “我在南城没地方住。”陆衍适时出现在门口,开口解释:“算是我交的房租。” 如果爱的人身上穿的、脸上用的、手上戴的都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陆衍认为这纯纯窝囊废。 被生活毒打多年,顾一已经变得筋道Q弹,以前她绝不会为了五斗米折腰,但现在别说五斗米了,一斗都成。 顾一嘴角抽了抽,艰难地说:“请便......” 陆衍没穿作训服,一身简单的家居服,但胸口蓬勃的肌肉把衣服撑出了褶子,顾一看了一眼窗户——没开。 难怪有点热。 “多谢。”陆衍转身离开她的视线,他知道顾一现在在想对策,但没有关系,他有的是手段和精力。 操之过急,人包跑的。 顾一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所以她决定先睡一觉再说。瘫倒在床上,触感和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太软了。 她支起上半身一看,床上用品也全被换了,带着太阳烤过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简单地洗了个澡,在冰箱拿了一个最大最红的苹果进房间,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苹果压在上面,郑重其事地拜了拜,然后钻进被窝闭上眼睛。 这一觉顾一睡得并不安稳,她梦见她开错了医嘱——十毫升□□静脉推注。 护士拿着大砍刀闯进办公室追着她砍,一边挥舞手中的砍刀一边骂:“你是不是想进去踩缝纫机!?” 顾一抱头满医院鼠窜,边跑边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大砍刀近在眼前,顾一猛地惊醒,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眼前漆黑一片,耳朵响起阵阵蜂鸣,仰躺着缓一会儿,她发现搭在床边的手指缝里虚虚实实地夹着几根手指,带着茧触感很粗糙,手臂僵直着不动,身体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挪动。 陆衍侧躺在地板上,一条手臂曲起枕在上面,底下只垫了一张薄薄的毯子,胸膛有规律地起伏。 思绪猛地拉回,顾一眼神暗了暗,动作轻柔地想把手抽出来,给他盖张被子。 整只手突然被抓住,力气大得差点把顾一拉下床。 “去哪儿?”陆衍语气冰冷,隐隐带着点低压。 在黑暗中无声地对峙,顾一率先服软,叹了口气,一把把身上盖着的被子掀到陆衍身上,没好气道:“盖着,着凉了记得挂我医院的号,给我刷刷业绩。” 陆衍在被子下无声地笑了笑,瞬移到床上把人压在身下。 “你想干什么!”顾一一惊,手臂架着陆衍不让他继续靠近:“不要得寸进尺!” “嘘——你也不想邻居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吧。” “你威胁我?”顾一压着声音,狠狠地瞪他,动作比刚才小了很多:“起开,不然我报警了。” 陆衍低头轻笑,隔着睡衣一口咬在顾一的锁骨上。 “陆衍你这个狗!”顾一疼得眼睛泛出泪花,用力推身上的人:“你有病啊!” “嗯,需要你给我治治。”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所作所为,陆衍咬完躺在一侧,双手在被窝里紧紧圈着顾一身体:“好了,睡觉吧。” “能不能离我远点。” “不能。” 被圈着一整晚,身旁的人气血又特别足,大夏天的跟睡在火炉旁没有区别,顾一热得断断续续醒了几轮,要不是双腿也被压住,她真想把这个人踹下床。 生物钟发挥作用,顾一迷迷瞪瞪地醒过来想起床上班,但一想到今天休假,又迷迷糊糊地躺回去继续睡。 躺回去没五分钟,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拽起,顾一想发火:“早起别带上我,以后滚回去你的房间睡觉。” 顾一刚想躺下去,又被人一把拉起。 “有电话。” 医护人员的手机二十四小时都不能关机,一听这话顾一立马从床上弹起来,抓起手机接通来电。 看来回笼觉是不能继续睡了,顾一随便在衣柜里找了件衣服跑进洗手间。陆衍敲敲浴室的门,说:“我在部队习惯了睡大通铺,住单间睡不着。” 顾一:…… “谁管你。”一分钟内顾一迅速收拾好自己,火速骑着小电驴赶往医院。 早上九点半,临江路发生一起交通事故,肇事司机因赌博欠债报复社会,驾驶汽车全速撞向人行道;下午一点,通红的手术灯熄灭,几名伤者保住了性命。 顾一额头磕在置物柜上,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从昨晚回家倒头就睡到现在手术结束,她没有吃任何东西,胃部隐隐作痛,头也疼得快要裂开。 “你整张脸惨白惨白的,要不要休息一下?”同事递过来一瓶葡萄糖,她头晕得离谱,接过打开喝了一口。 “谢谢。” “我没事,有吃的吗?”顾一坐在办公椅上,仰头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我一天没吃饭。” “刚才门卫把这个拿上来了。”柳佳艺指着顾一办公桌一角放着的饭盒,开口:“说是有人带给你的。” 顾一打开饭盒盖,整间办公室瞬间飘满了饭菜的香味,色香俱全,看得出做菜人的用心。饿得实在受不了,顾一扒了两口饭才道:“是谁送来的?” “这个我没问。”柳佳艺被香得流口水,眼神蠢蠢欲动:“给我尝一口,啊——” 从医科大的八年制到进同一家医院,柳佳艺也算是认识挺久的朋友了,顾一夹了一块肉送进她嘴里,看她一副好吃到想哭的模样,忍俊不禁:“有这么好吃吗?” “好吃!” 就算没问,顾一也知道这盒饭菜是谁做的,除了陆衍还有谁会干这件事。 吃完饭,顾一将饭盒洗干净放在办公桌上沥干,从柳佳艺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擦手,说:“走吧,去看看病人的状况。” 柳佳艺点点头,拿起文件夹和笔跟着顾一出办公室。 “下午好7号床,吃午饭了吗?” “今天下床了没?要多走走。” “今天有放屁吗?好好休息。” 顾一掩上病房门,碰巧柳佳艺也问完负责病人的情况了,两人并肩走回办公室,遇到了她们的学长罗鑫。 “学妹,佳艺。”罗鑫笑着打招呼,保持安全且让两位女生舒适的距离,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下班后要不要一起去吃学校旁边咖啡店的小蛋糕?” “我也好久没吃了,上次吃还是一年半前。”柳佳艺挽着顾一的胳膊,小幅度地摇晃,“一起去吧,一起去吧。” 顾一也挺爱吃那家的小蛋糕,她点点头。 罗鑫笑意更浓,“你记忆力真好,我都忘了最近一次吃小蛋糕是什么时候了。” “没办法,记忆力不好怎么应对每次的大查房。”柳佳艺被夸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抢到最后一块巧克力蛋糕,柳佳艺开心得快要飞上天,顾一嘴角带笑,“都快奔三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柳佳艺得意洋洋道:“没办法,谁叫我长得嫩呢~” 罗鑫笑着看她们的互动,目光落在顾一身上,“学妹,你的眼睛好些了吗?” “好很多了。”顾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为什么忽然去做了飞秒呢?” “在战区那会儿带着眼镜不方便,回来就约了手术。” “你还打算去当无国界医生吗?”罗鑫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沉沉,表情认真。 “有机会的话……”顾一神色认真,随后勾起嘴角笑了笑,“希望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罗鑫明白的她意思——没有战争,世界和平。 顾一的纯粹会不由自主地吸引到很多人,罗鑫喜欢她的纯粹。 吃完蛋糕,罗鑫主动提议:“时候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霓虹灯下,街道像一条流动的河流,车流和人流交织成一片不息的潮水,在朦胧的夜色中,气氛多少有些暧昧。 “我和男朋友约了电影,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拜拜。”柳佳艺摆摆手,拎着包脚底抹油溜了。 “我有车,我送你回家吧。” 顾一刚想拒绝,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的面前,罗鑫挡在顾一的前面,警惕地看着来者。 陆衍缓缓抬起手,手心向上,“未婚妻,我来接你回家。” “学长,我先回家了。”顾一收起手机上的打车页面,略带歉意地看着罗鑫,说:“抱歉,下次我请客。” 陆衍牵起顾一的手,大步往远处的越野车走去。顾一松了口气,她看出来罗鑫对她有意思,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解决。 车厢里鸦雀无声,陆衍抬手滑动中控台上的屏幕,电台开始放歌,不知道是哪位观众点的歌,听清楚歌词后顾一偏头微微勾起嘴角。 “莫非成了负心汉……忘了寒窑王宝钏……” 陆衍下颌紧绷,他一直在等顾一下班,看到三人同时出来时,秉持同事之间团建很正常,自己不能过多干涉顾一的工作的原则,陆衍没有出现。 看着三人说说笑笑地吃蛋糕,陆衍挺不爽的。 最后孤男寡女在路边不知道在聊什么,看顾一专注的模样,陆衍身体控制大脑先一步做出选择。 回到顾一的公寓,陆衍也是一声不吭地拿着睡衣走进浴室,顾一看了一眼阳台的空气能热水器——陆衍没有用热水。 大概是在降火气吧。 顾一无奈地叹口气,去敲浴室门,“快入秋了,小心感冒。” 浴室门哐当一声打开,陆衍的睫毛还挂着水珠,整个人冷飕飕的,他双手搭在顾一肩膀上,把她移开,一言不发地走进卧室。 等顾一洗漱完,就看见陆衍占了床的三分之二,但上班已经把自己的精力吸得一干二净,明天还要上班,她拿起自己的枕头睡飘窗那儿。 刚躺下就被人拽起来,顾一困得眼皮睁不开,陆衍把她抱起,盘腿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骂骂咧咧:“你个傻逼,头发不吹干就睡觉。” 听他这么说,顾一觉得脑袋痛了一下,但她懒得睁开眼睛,陆衍的怀抱厚实温暖,她蹭蹭睡了过去。 “莫非成了负心汉……忘了寒窑王宝钏……”出自歌曲《传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第 41 章 第42章 第 42 章 该上班还是得上班,顾一把自己从被窝里扒出来,骑着小电驴打着哈欠打卡上班。 “早啊,顾一。” “早。” 柳佳艺走上来与她并肩前进,顺手摸走她口袋的圆珠笔,“刚刚我在停车场碰见罗学长,他好像没睡好……” 顾一扯着嘴角笑笑,“不知道。” 远远地,顾一看到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件灰衬衫踢着双皮拖鞋,看到两人立刻气势汹汹地跑过来。 男人掏出一个泛着寒光的物品,用力地刺向两人! “还我儿子!” 顾一心脏一紧,反应迅速地推开身旁的柳佳艺,侧身躲避擦着她手臂过去的水果刀! “快跑!” 柳佳艺后背撞在墙上,闻言她一刻也不敢停留,转身往外跑。 顾一面朝这个男人一点一点地后退:“这位先生,放下刀,我们有话好好说!” “你们就是一群杀人犯!”男人举着水果刀步步逼近,不停咒骂:“你们就该给我儿子偿命!你们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顾一确定她从没有见过这个人,也没有见他嘴里的儿子,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先生,冷静!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去死吧!” 正好顾一把白大褂上的扣子全部解开,动作迅速地脱下白大褂往旁边一扔,单手捉住男人持刀的手往上用力一拧!关节咯嘣一声脆响,水果刀落在地板上,顾一一脚把它踢远。 得亏现在格斗技巧是医学生们的必修课。 男人发出惨烈的大叫,嘴里什么肮脏的词都冒出来了。 但没完呢,顾一眼神一凛,一脚踹在男人的膝弯上,让他不得不跪倒在地,身体快速旋转借着离心力又一脚踹中男人的胸口,整个人擦着地板飞出去一米远。 与其躺在太平间,不如站在法庭上。 温热的液体从被划伤的手臂滑落,沿着指尖滴落在地板上,顾一简单地给自己止住血,蹲在地上查看男人的情况。 “顾一,你没事吧?!” 柳佳艺带着保安出现,她快速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惊魂未定地冲到顾一面前:“有没有受伤?” “我还好。” 男人除了手腕扭伤外,没有什么外伤,但他又哭又闹,在地上打滚要求做全身检查,反倒是顾一伤口缝了三针,打完破伤风后跟着警察回警察局录口供。 顾一录完口供出来,雨势已停,树叶上的水滴下滑并坠落,发出一种寂寥而孤独的声音,这个夏夜与以往并无不同,雨势迅疾而来,又匆匆离去,裹着水汽的夜风吹在脸上,凉意唤回几分清醒。 一把黑伞撑过她头顶,周围潮湿的空气瞬间变得干燥温暖,顾一眼神动了动,包裹着手心的触感让躁动的心平静下来。 “回家吧。”顾一的指尖在陆衍手心轻微剐蹭。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偶尔在嘀嗒的转向灯,顾一靠着椅背,望着后视镜出神,许久,她摸出手机——医生喝的葡萄糖水到底由谁付钱的红色标题刺痛顾一的眼睛。 她疲倦地靠着墙喝葡萄糖的视频迅速在网络上传播,还有刚刚发生的事也被拍了下来传到网上,引起了网友们的热议。 陆衍收走她的手机,“别看了。” “我有点累,想休息一段时间。” 陆衍透过内后视镜看她,顾一盯着窗外出神,半晌,他答:“好。” 他先去停车晚了一步上楼,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顾一撑着墙,肩膀微颤,大门上被人用红色的油漆写着无良医生,去死吧! 一只死去多时的猫躺在门口的地毯上,陆衍从背后搂住顾一,手掌盖住她的眼睛,他感受到手心的湿润。 “不是我……我没有……” “我知道。”陆衍把她转了个方向,紧紧抱住她,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后背,“我知道。” 短短几个小时,那段视频在网络上发酵得很厉害,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那个男人叫王志伟,在警察局就撂下狠话要告顾一;医院也让顾一停职一个月,避避风头。 刚好申请下来了,陆衍把家属卡挂在顾一脖子上,带她回陆军的基地。 一路上各种各样的陌生电话打进顾一的手机,她疲惫不堪,但还是接了眼熟的电话——柳佳艺的道歉、罗鑫的安慰、程嘉琪程嘉怡的询问。 陆衍拿过顾一的手机,长按关机,顾一平静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好好休息。” “嗯。” 陆衍的办公室有一间小隔间放着床,既是办公的地方也是睡觉的地方,顾一心力交瘁,无力地躺在床上。 但她睡不着,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些评论,陆衍依旧把顾一圈在怀里,发梢上的水珠随着他的动作掉落,顾一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拿来干燥的毛巾帮他擦头发,将陆衍的头转过去,吹风机的热风扑洒在他的后脑勺上,陆衍的手捉着顾一的手腕。 顾一跨坐在他腰上,陆衍睁眼看她,眼神里的光明灭不定。顾一的双手撑在枕头上,现在她有时间好好去思考,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情感没有办法用方正的语言去说尽,只能用无法解释的感性去感受,那一瞬间,就忘不掉眼前这个人了。 陆衍控着她的腰,顾一闭眼慢慢俯身,唇齿相交的一刹那,压抑的感情仿佛找到宣泄口,誓要溺死这两个人。 亲身经历告诉陆衍,面对喜欢的人,要把握好每一次可以主动的机会,不给自己留下遗憾。陆衍反手把人压在身下,两人的呼吸陡然加重,体温也逐渐升高。 窗外的两片树叶一同落下,它们没有分开,而是互相纠缠着,在半空中翻滚,直至落入泥土里也未曾分离半刻。 睁开眼的瞬间,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她的脸上,眸中透出几分迷蒙和梦幻的余温,房间的静谧让她感受到一丝宁静的幸福。 床的另一侧空无一人,大概是有事要忙。 顾一伸了伸懒腰,没有任何不适感,脑海里闪过昨晚的片段,不好意思地躺回床上,余光瞥见床尾的垃圾桶,不太好意思地别过眼。 陆衍给她清洁过了,晾衣竿上衣服从大到小从左到右,裤子一根杆,上衣一根杆,整整齐齐地晾晒,地板明显被拖了一遍,瓷砖锃光瓦亮的。 伸手开门时发现门把手上贴着的便签——办公桌上有饭,今天有工作,晚点回。 感觉很怪,但又说不上哪里怪。 看着桌上三个像桶一样的不锈钢饭盒,顾一确定陆衍是把她当猪养了。顾一吃过早餐后,抱着枕头懒洋洋地窝在办公椅上,拿着陆衍的私人平板看起了《回家的诱惑》。 剧情刚进展到洪世贤的经典台词“你好骚啊”的时候,有人敲门,顾一小声嘟囔:“怎么回自己办公室还要敲门……” 趿拉着拖鞋去开门,一声中气十足的“报告!”差点把顾一吓死,她与面前的士兵面面相觑,“你、你好……” “你好,请问陆中校在吗?” “啊……他出去了。” “好的,打扰了。”士兵的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像触电般收回,原地向左转踢着正步走了。 不到半分钟,陆中校金屋藏娇的小道消息传遍了整个陆军基地。 陆衍走一步,后面的一队人就跟一步,突然回头,一群人装成很忙的样子。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 “是啊是啊,多亏有你啊,我的好战友。”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陆衍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顾一规规矩矩地坐在办公椅上,手肘撑着桌面,两只手掌捂着脸——太尴尬了。 手边的平板震动起来,顾一碰了碰,与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对上了,祁黛满脸惊讶,脱口而出:“顾姐姐!” 顾一疑惑地眨了一下眼:“你是?” “我是祁黛呀,你不记得我了吗?” 顾一摇摇头。 “说好要教我打水漂的,什么时候兑现承诺?” 见顾一依旧迷茫,祁黛重新自我介,“我叫祁黛,你委托律师的助手。” 在公安局录口供时,王志伟的情绪依然很激动,说得话简直不堪入耳,甚至还威胁顾一,要告她,要吊销她的医师执业证书,要送她进监狱。 毕竟对相关的法律知识有点欠缺,顾一录完口供就在网上咨询专门负责这类案件的律师。 祁黛从身侧的公文包里拿出法院文书,放在摄像头前,顾一仔细看了几行,气到发笑:“他是真好意思啊。” “王志伟,男,三十八岁,昨天在南海军医院持械伤人,现已被公安机关依法拘留......”祁黛按照惯例公事公办地念完,话锋一转:“但现在他向法院就南海军医院未经家属允许私自给孕妇做引产手术,侵犯了他的生育权,以及南海军医院医生故意伤人两件事提起诉讼。” 顾一心中了然,瞬间觉得这两件事十分荒诞:“首先,我是一名儿科医生;其次,《联盟妇女权益保障法》明文规定妇女有权决定生不生孩子,什么时候生孩子以及生几个孩子,任何人都无权干涉;最后,我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 祁黛认真听她讲完,点点头:“这个案件你可以全权委托我的师父来处理,免费的哟。” “多谢,钱什么的无所谓。”顾一深呼吸,平息胸腔里的怒火,嗤笑道:“主要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包括傻鸟。” 祁黛扑哧一声笑出来:“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她清了清嗓,模仿语气:“现在保胎技术太好了。” 顾一轻笑,但看到祁黛传过来的一份资料后眉头越皱越紧:“他老婆之前生过三个孩子。” “对,因为家暴起诉离婚,但发现自己怀孕了......” “你们律所有专门处理离婚案件的律师吗?” “有。” “如果这位女士有需要的话,请给她提供帮助,所产生的费用我来承担。” “好。” 沟通完所有的细节,太阳已经西斜,顾一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找我,怎么会给陆衍打电话?” “啊这......”祁黛慌了一瞬,大脑在飞速思考,发现职业素养告诉她不能对委托人说谎,认命道:“是陆衍哥哥......” “哦。” “别误会!我已经不喜欢他了!”脑海里闪过青春期的黑历史,祁黛立马摆手解释:“我不是,我没有!” 发现两人聊的不是同一事,顾一扑哧一笑:“别紧张,我开玩笑的。” “顾姐姐,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问吧。” 祁黛斟酌着:“你和陆衍哥哥现在复婚了吗?” “啊?” 祁黛传了一份文件给顾一,顾一没有立刻打开,问道:“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听说是陆衍哥哥在很久以前找师父拟定的,前前后后修改了十多次,这是最终版。” “当时陆顾两家联姻,你觉得获利最大的是谁?”忽然间,顾一没由来地问祁黛。 “中间发生了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我知道这场联姻里最开心的是陆衍哥哥。” 挂断通讯,顾一打开那份达一百多页文件——全是关于陆衍的财产分配。 看公证书尾页的时间,是十年前。 两人会在陆衍到达法定结婚年龄时,一定、马上、肯定会结婚;如果陆衍在婚前死亡,他名下的所有财产全部无条件交给顾一;如果陆衍在婚后死亡,名下的所有财产也全部交给顾一,顾一可以选择离开或再婚,但有一个条件——百年之后两人必须合葬在一起;以及一份对她百利无一害的婚前协议。 陆衍的东西从来都是把它放到它该在的地方,只有一份文件静静地躺在办公桌上,顾一神差鬼错地翻开,里面赫然是两份结婚申请书。 陆衍那份已经填好了,另一份空白一片。 陆衍没有提过这件事,但无论顾一如何选择,他都选择尊重。 第43章 第 43 章 和祁黛聊完后,陆衍再次断了办公室的网,基地里不能随便乱走,顾一每天两眼一睁蹲在窗边的沙发上眼巴巴地等着陆衍带吃的回来,这段时间陆衍似乎很忙,每天带饭回来后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基地里有图书馆吗?” “有学习室,我帮你申请。” “谢谢。”顾一踮起脚往他嘴角亲了一口。 陆衍捏捏她明显圆了一点的脸,心满意足地离开。 医生是看书看到死的职业,顾一往角落一坐,无视来来往往的视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 老师,考试的重点是什么? 病人会按照重点生病吗? 顾一长舒一口气,抬头的时候看见数十双眼睛盯着自己看。 顾一:? 陆衍没在里面,李顺带着众人齐刷刷地来了一句:“嫂子好!” 顾一:…… “你们好……”顾一微笑着点点头,无比希望陆衍赶快出现。 其中一个人特别自来熟,他笑着说:“虽然陆中校比我们小,但我们各论各的。” “我们早就听说嫂子你来了,但陆中校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看。” 李顺支着下巴,盯着顾一的脸,疑惑道:“你好像有点眼熟?” 他突然回想起来,瞪大眼睛,“你你你!不是那个!几年前带军训看到的,独占一个宣传栏的超级大学霸吗!” “你是不是叫顾一?” 顾一点点头,李顺彻底疯魔了,“我靠!陆衍这小子蓄谋已久啊,当初他一看到你的照片心率都爆了!” “学习室内禁止喧哗,全员检讨。”陆衍板着脸站在门口,与顾一视线交织,“你也要。” 众人哗啦一下散了,无辜躺枪的顾一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点点头:“好的。” 第二天一早,一份笔迹工整,没有错字的五千字检讨书就粘在公告栏上,昨晚的男生们看到了脸上发热,纷纷用自己的检讨盖住。 祁黛那边的动作很快,该处理的处理了,造谣的该告的告了,该教育的教育了,虽然没有网络,但顾一这些天过得很滋润。 这几天陆衍似乎更忙了,说是要晚点回,结果一连几天不见踪影,倒是顾一吃好喝好睡好,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回家的诱惑》的剧情进展到品如化身高珊珊强势回归时,陆衍发来一条消息——收拾好行李,明天早上八点,基地门口。 顾一有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回:去哪? 等了很久,对面都没有回消息,但顾一还是选择听他的,毕竟之前陆衍的不正常行为还历历在目,她可不敢再刺激他。 八点一到,顾一拎着行李箱准时出现,一个身材健硕的西装男子站在基地门口,见她出来伸手接过她的行李箱,并把人安全护送到机场。 两个小时后,飞机缓缓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坐在专门来接她的黑色商务车里,顾一觉得这一切过于迷幻、过于夸张、过于不切实际。 去机场的路上有专业的保镖护送,整架飞机上只有她一名乘客,落地后也有专门的人来接机,整得生怕她跑了似的。 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顾一已经不止一次掐自己的脸了,实在怀疑自己中午吃的蘑菇没熟透,出现幻觉了;但她更怀疑是陆衍在战场上待太久,精神错乱了。 安全把人送到目的地,一直跟在身后的保镖悄然退下,一阵晚风吹过,带来树叶的沙沙声,顾一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内心感慨万千。 虽然没有记忆,但她知道她回家了。 树影婆娑,乌云褪去,皎洁的月光照亮了眼前的一切,空气无声地流动,顾一定定地站在原地。陆衍就站在她面前,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眷恋、温柔、思念等万千思绪交织成深不见底的漩涡,让顾一感觉自己已经深陷其中。 “回来了。” 把朝思暮想的人拉入怀里,头埋在她的脖颈处,如果这是梦,他希望这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 这句话闷闷的,让顾一的手悬在半空停了两秒,随即重重地回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嗯,我回来了。” 肩膀有点潮,一颗水滴在重力的作用下,从肩胛骨开始,一直沿着脊骨滑落,没入衣物里。 眼睛有些酸涩,顾一仰头看天,十年前她做过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如果代价是失去全部记忆,那现在她后悔了。 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脖子酸得不行,顾一推了推一直不肯松手的人:“能不能......松一下手?” “不能。” “我饿了。”此话一出,一直圈着身体的手臂松了松,顾一察觉到这微小的变化,继续说:“飞机餐不好吃,我都瘦了。” 回陆衍彻底松开她,但顾一看他就差把你又骗我写在脸上,讪讪道:“听说军人都会做饭,我还以为能吃到你做的菜来着……” 这话说出口实在是太难为情了,顾一越说越小声,到最后都成了蚊子哼哼,耳垂悄咪咪地染上了粉色。 陆衍看她这副模样,半蹲下身一把把顾一扛在肩上,掂了掂:“嗯,是瘦了。” 说完还在顾一屁股上拍了一下,扛着她步伐稳健地往屋里走,顾一的脸瞬间熟透,她一拳捶在陆衍后腰上,恼羞成怒:“陆衍,你个混蛋!” 回应她的是屁股又挨了一拍。 顾一上半身趴在餐桌上,露出一只眼睛看着陆衍在厨房有条不紊的样子,一个邪恶的念头在脑海里产生。 “我不想吃鱼。” 听她这么说,陆衍放下处理了一半的青石斑鱼,转头去给另一道菜加调味。 “不吃蒜、葱、香菜。” “不吃动物脖子以上,四肢以下,尾脊骨后面的。” 顾一还在孜孜不倦报自己不爱吃的,而陆衍已经解开围裙绕过吧台,捏着她的下巴狠狠地亲了下去。 “陆衍你个......狗!”顾一被亲得喘不上气,只能在两唇分离的片刻,发出抗议:“唔......别咬了......” 陆衍终于肯放过被他咬得又红又肿的唇瓣,在顾一耳边厮磨着:“你就只有两不吃,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顾一偏头,红晕已经从脸颊蔓延到脖子,装傻充愣:“哪有这么夸张......” 陆衍松开她,转身回到厨房,捣鼓了几下端出来一碟土豆丝。 “陆中校,你这就有点敷衍了吧。” 顾一夹起一小筷子的土豆丝送入嘴里,没有印象中土豆的脆爽口感,只有辛辣把整个口腔填满的感觉。 陆衍垂眸不去看她,但微微发抖的肩膀已经把他出卖了,顾一磨了一下后槽牙:“陆中校,幼稚!” “你没说你不吃姜。”陆衍理直气壮道:“顾医生,挑食。” 夜半时分,顾一被噩梦惊醒,冷汗浸透了后背,她梦见了一场爆炸。 有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叫嚣着,她需要找回自己的记忆。 她缓缓挪开陆衍搭在她腰上的手,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对面的书房似乎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拧开门把手,里面是满满一墙的日记。 书柜里的日记本样式统一,顾一随意地翻了翻,是失忆前的她写的。 军校的课程繁重又紧凑,喘息的时间很有限,陆衍以最正常的状态,有条不紊地完成每一项训练,有的时候还会自己给自己加练,优秀的评级,数不清的荣誉奖项,是所有人眼中的前途无量的陆衍。 冷静、沉着、一丝不苟。 直到军校举行了一次特殊选拔,期间陆衍排雷出现失误,被紧急送往军医院进行抢救。他陷入了昏迷,又在深夜醒来,他站在一片废墟上,天空阴沉,下着雨。 直至道路的尽头也找不到那个人。 陆衍猛地惊醒,怀里的人不知所踪,一摸被单——冷的。 书房的灯光透过门缝钻了出来,陆衍看到顾一眼眶红红地坐在地板上,周围散落着日记本。他蹲下身,握着她的手,他知道顾一是不可能恢复记忆的,他也知道顾一现在的心情不好受。 “我想喝酒。” “我陪你。” 顾一凝望高脚杯中鲜红的液体,仰头一饮而尽。 “抱歉,当初利用了你……” “无需道歉,当年的事彼此都有难处,我也利用你对付陆元寒,我们互不相欠。” “陆元寒现在……” “死了。”陆衍语气平淡,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当年的事,你全都知情?”当年的计划日记里的顾一反复复盘过很多次,她认为陆衍是知情的,但知道多少她没捋清楚,这是一笔糊涂账。 “知道的不多。” “你找我,是因为我是联姻的最好选择吗?”其实没有那么难想,这些年因为她的死,顾家中止了与陆家的商业往来,把她找回来,对外宣称顾大小姐没有死,重新与顾家交好。 浅显易懂的道理,但还是有点难过。 “不是。”陆衍看着她漆黑的瞳孔,说:“人会在自己的日记本里写下对自己的谎言,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了解你,这源自十年来我对你的思念。” “不要预设其他,不要对自己失望,因为我爱你。”陆衍扶着她的脑袋,额头相抵,“你当初有想过和我结婚吗?” 想过,或许在某一个瞬间,想过。 还有一次次在战场上救治受伤的军人,都在内心祈祷不是他。 喝得太猛,头有点疼,眼花缭乱的,使不上劲,以前顾一专门练过酒量,大概是太久没喝过了,整个人有些神志不清,她晕晕乎乎地往后倒。 陆衍看她这个模样,无奈地揽过她的头,与她接吻。 酒香弥漫在两人的口腔里,就连呼出的气体都带着酒气,陆衍垂眸看着顾一,眼角通红,眼里带着水汽,殷红的舌尖搭在唇瓣上,轻轻地在呼气。 陆衍将她整个人抱起,用脚踢上卧室门,压着顾一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无关联姻。”陆衍俯身追吻,喃喃道:“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你了。” 拇指抹掉顾一因生理性溢出的眼泪,一个吻落在她的眼角,顾一手指触到陆衍背后的伤疤,心中一动:“可以跟我讲讲这些伤吗?我想听。” “好。”陆衍答应她,微微一笑:“在此之前,竖起指甲在后背留下你的痕迹。” 第44章 第 44 章 被钱闵强硬叫回首都连着开几天的会,陆衍的脸臭得要死,几乎到了人挡杀人,神挡弑神的地步,浑身上下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怨气。 会议开完,陆衍站在吸烟室一根接着一根在抽烟,不止是要写几份千字会议报告,他还欠钱闵一份检讨书,烦死了。 摁灭烟头走上天台吹散身上的烟味,刚好碰见海航的祁筝,陆衍冲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恭喜陆中校晋升上校了。”祁筝倚着护栏,嘴角带笑,“怎么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呵。” “开放日那天有一个航展,邀请了M国,有一个女飞过来。”祁筝眺望湛蓝的天空,说:“这是战争后第一次军事开放日,上级高度重视,我俩跑不掉的。” “知道。” “上次帮你开了会,你怎么报答我?” “到时候再说。”陆衍顿了顿,说:“叫江以序记得调闹钟抢票。” “以前没看出来他对飞行器感兴趣。”祁筝笑了笑,意有所指:“五年前他参加M国的飞机比赛,无线电故障,迫降到M国的航母上,真有出息。” 陆衍抬脚离开,与聪明人说话无需多说,他和祁筝的对话向来点到即止。 早晨的墓园里还浸着未散的凉意,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打湿,泛着青灰色的光。顾一穿着黑色的正装站在墓园门口,陆衍告诉她,两人父母的墓在一个地方。 等了一会儿,陆衍出现在视野里,他牵起顾一的手沿着石板路深入。 三座墓碑立在一片稍显平坦的空地上,碑上的字迹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了,陆衍蹲下身,用抹布细细擦去碑上的尘土和苔藓,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 “爸,妈,她是我的未婚妻,名字叫顾一。” “叔叔阿姨好。”顾一把鲜花放在盖板上,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我把顾一带回来了。”陆衍将带来的水果、青团摆在墓碑前。 “爸,妈,我回来看你们了。” 没有嚎啕大哭,只有断断续续的话语在墓园回荡,说些家常,说些近况,像是寻常日子的闲聊。 风吹过松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倒像是故人的回应。 石板路上的水迹渐渐被太阳晒干,只留下两串浅浅的脚印,很快被风和落叶遮盖,如同埋在心底的思念,沉默却从未消散。 两人靠着汽车的前盖,陆衍拿出一根烟叼着,二手烟有危害他没有点燃。 “第三座墓碑刻着我和你的名字,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时没有一个人认为在那种威力的爆炸下你能活着,连我也是这么想……”陆衍食指和无名指夹着烟,另一只手摸摸顾一的耳垂,“我把长命锁埋葬在那里,生同衾,死同穴也挺好。” “找到你时,你失去了所有记忆。”陆衍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但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你难道不怕我喜欢上别人吗?” 陆衍轻轻摇头,不是不怕,而是笃定顾一不会。 他清楚地知道顾一不是用大脑爱上的他,而是用心,病症蒙住她的记忆,而两人的心跳时刻同频。 时间会证明爱不是偶然的产物,病症使她遗忘,本能使她依然爱他。 陆衍握着她的手摁在他的胸口上,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通过掌心传递,陆衍低头在她嘴角落下一吻。 “你想去见见,你的老朋友吗?”陆衍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一张门票。 开放日当天,陆衍不能和顾一同行,他有会要开。 整理好着装,带好军帽,陆衍打开门。 顾一看他这副打扮,承认确实被他帅到了,但树要皮人要脸,好色也不能浮于表面,于是她故作矜持地轻咳一声,明知故问:“部队有事要忙啊?开车小心。” 陆衍:…… 这人从以前就这样,什么露骨的想法都敢往脸上摆,又特别的口是心非,对她玩软的心如磐石,玩硬的她能跑到天涯海角。 所以陆衍用行动代替语言,拽过她的手臂一把把她扛到肩上,往停在外面的军车走去。 “又来!”顾一趴在陆衍肩上瞪大了眼睛,不过这会儿她没有挣扎,免得像之前一样又打她的屁股:“你不是有事要忙吗?” “顺路先送你去会场。” 陆衍把人塞进副驾驶,帮她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后绕到驾驶位启动汽车,动作快速流利,一点儿都不给顾一逃跑的机会。 “我能自己去,迟到得写检讨,影响你升上校。” 陆衍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道路,说:“不会。” 展区里人头攒动,每架参展飞机旁都围满了驻足观赏的人,有举着相机不停按快门的摄影爱好者,有指着机翼、发动机兴奋讨论的军迷,还有被父母架在肩头、瞪大眼睛发出阵阵惊呼的小朋友。 顾一的座位是最佳观赏位置,她看到飞行员穿着抗荷服走出来,包得严严实实看不出男女,但看对方上的那架战机,顾一确认就是虞少羽。 那家伙数日前一人一机从M国出发,没有携带副油箱,仅靠内油在长途飞行一千多公里后现身IAC联盟西北地区的国际机场,当天晚上调试保养后第二天早上一个旱地拔葱起飞前往首都国际机场,随行工作人员开放日前一天才姗姗来迟。 这骚操作在IAC联盟的网络上掀起了巨大的热度,今天有不少人就是来看她的。 虞少羽爬上驾驶舱,紧接着飞机的动力辅助系统瞬间启动,引擎喷出热浪点火启动,座舱盖缓缓落下丝滑闭合,机翼部分按照飞行员的操控指令按顺序摇摆测试。 飞机正式进入起飞程序,地勤员挥旗发出起飞信号,银灰相间的机身涂装和有棱有角的机身轮廓相当漂亮。 顾一感慨,虞少羽实现了她从小到大的梦想。 战机转了个弯,每个观众都以为要直线加速,结果虞少羽直接开到观众面前才起飞。 顾一嘴角勾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虞少羽更骚包了。 机身抬头,顾一旁边一哥们直接爆了句粗,“我*直接干拔啊!” 这位男士似乎是飞机迷,顾一听见他像个专业的解说员一样,嘴巴突突地冒出一些专业名词。 “真会玩啊,直接干拔!” “翻转过来,俯冲一下提速,再次拉起来。” “哦——大仰角再拉起来,翻滚做个机动再绕过来。” “哦——!钟摆机动!我*!这么猛!” “大仰角爬升,开加力了。” “哇——!落叶飘!!!” “我*!在观众头上做!头顶上落叶飘!我*!在我们头上做!我*!真敢做!” “一圈!两圈!三圈!改出了!我看到差动水平尾翼在动了!” “继续大仰角爬升,我*!吊机吊住了!” 七分钟的表演,顾一看到战机的起落架放了,只见飞机小半径飘逸降落,悠哉游哉的。 表演的中途顾一去了趟卫生间,这段时间大脑一直在隐隐作痛,她怀疑是前段时间不规律生活和九九六上班导致的,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眼前的物品突然暗了下去,又重新亮起来,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地从鼻腔流出,鲜艳的血滴砸在洁白的瓷洗手盆里,顾一简单地处理,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憔悴。 她的思绪飘到远方,丝毫没有听见身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你没死啊!” 身体比头脑先做出反应,顾一下意识往后退,躲过对面挥过来的一拳,她连连后退躲开对方的一拳接一拳。 “你平安了也不知道报个信儿,你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 后背贴上墙壁,顾一退无可退,虞少羽一拳打在她脑袋旁边的墙面上,表情狰狞。 “冷静,虞少羽,冷静!”顾一抬手抵住她的肩膀,用力摁了摁。 虞少羽呼出一口气,向后退了几步,留给顾一充足的喘息空间。 “事实上,我也是这段时间才知道和你们的关系。” “什么意思?”虞少羽皱了皱眉。 “我被程家姐妹在海上捡到,侥幸活了下来,因为爆炸厄缇亚意外痊愈,但我因此失去了全部记忆,这些年我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无法恢复记忆,直到前段时间我看了日记才知道从前发生过的事。” 顾一简明扼要地讲述这些年发生的事,虞少羽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她说:“长官知道你活着这件事吗?” “我想应该是知道的。” “那就好。”虞少羽松了一口气,说:“当初的计划就是完成任务后让你假死,保护你的安全,也是阴差阳错。” 任千流背对着厕所门,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转身说:“虞少羽你拉锁链呢,这么久。” 当看清虞少羽旁边的人时,“咚”地一声,顾一被提着领子摁在墙壁,她吃痛地闷哼一声,随后听到任千流几乎颤抖的声音。 “你还活着!” “冷静,千流,冷静!”虞少羽拉着任千流的手臂,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把顾一攮死了。 “妈咪,这位女士是谁?”一个小女孩拉拉任千流衣服的下摆,仰着头问道。 任千流松开手,闭了闭眼调整情绪,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弯腰把小女孩抱起,“抱歉宝贝,吓到你了。” “没关系的,妈咪。”小女孩搂着任千流的脖子,但水灵灵的蓝眼睛却一直看着顾一。 “这孩子是……”顾一不敢相信,刚才看到任千流的第一眼下意识觉得她变了,身上有一种精明干练和温柔慈爱交织在一起的气质,原来是当妈了,身上是母性的光辉! “我……需要解释。”比起她的死而复生,十多年的好友突然有个娃才更让人震惊吧。 “如你所见,她是我的女儿,任楹。” 顾一看着任楹肉嘟嘟的小脸,以及和任千流一样的蓝眼睛,心想:简直是迷你版的任千流。 “别这么看我。”虞少羽摆摆手,说:“我知道的时候孩子已经出生了。” “楹楹,她就是我之前提过的小姨。” “小姨好!”任楹笑容灿烂,模仿大人的模样伸出小手。 心底某个地方软了一块,顾一伸出手握住,“你好,楹楹。” 虞少羽摸着自己的脸,仰天长叹:“早知道就不这么早出生了,叫大姨显得我好老啊。” “嗯……”任楹认真地思考,说:“那我叫你小大姨吧,这样就不老了。” “……算了,还是大姨好听点。” 第45章 第 45 章 开完会,领导看时间还很充足,提议去开放日的现场看看。作为下属,陆衍和祁筝只能跟从。汽车没有明晃晃地从会场的正门进入,而是选择绕到后面。 众人便装出行,陆军的装备展示区乌泱泱地一群人,钱闵对旁边的同僚呵呵一笑,“吴指挥你看,我们陆军要比你们海军要受欢迎的多。” “老钱,刚刚你是没看到航展现场人满为患吗?” “那是人空军的。” “你放屁!有几架明明是我们海航的。” 陆衍和祁筝跟在后面,听着两个年过半百的指挥官像个小孩子一样在争论哪个军种更受欢迎。 人群中突然爆发一阵欢呼,露天展区有设置体验区,钱闵和海军的吴指挥被吸引了过去。 半小时前,虞少羽无意的一句“当初你们争第一争的你死我活的,现在都离开了训练这么久,应该能分出胜负了吧?”成功地点燃了顾一和任千流之间的胜负欲。 “我们来比赛吧。”顾一眼神坚定地看着任千流,一字一句道:“比我们最擅长的。” “好啊,当年那场比赛,我们是平手。”任千流眼里亮起微光,她挑衅地笑起来:“输了可不要哭鼻子。” “谁哭鼻子还不一定呢。”顾一歪着头,反讽回去。 任楹跨坐在虞少羽的肩头,好奇地问道:“妈咪和小姨要比什么?” “听枪。” “什么是听枪?” “听枪是指凭借枪声辨别各类枪械的型号。”虞少羽拉着任楹的脚腕,防止她从肩膀上摔下去,“楹楹觉得谁会赢?” “妈咪很厉害,小姨也不差。”任楹苦恼了起来,最后下定决心,“妈咪会赢。” “为什么?” 任楹开始胡乱回答:“因为我和妈咪天下第一好!” 准备好后两人的眼睛分别被迷彩布蒙上背对着靶子。 “预备,开始。” 枪声响起,惊起树上的鸟雀,叽叽喳喳叫成一团。 “射击完毕。” “顾一,你先说。” 顾一站在原地镇定自若,也不跟她客气:“第一支是新型大口径手枪,威力较大,寿命三千发。” 任千流也不甘落后,接上她的回答:“第二支是军用□□,每次击发可射出十四颗弹丸,可对百米集群目标进行打击。” “第三支是半自动步枪,至少有六千发的寿命。” “第四支是一支反坦克步枪,有效射程在六百米到一千五百米之间。” “最后一支是九五式短突击步枪,重二点五千克,有效射程三百米。” 两人交替作答,五支枪全部回答正确,但任千流有疑问,“第三支枪的声音不对,我请求验枪。” 闻言,站在一旁充当裁判的士兵拿起第三支枪检查,任千流继续说:“他刚才开那一枪的时候,应该是枪卡壳了,这枪得送回去重新检测了。” 检查完枪,确实是卡壳了。 顾一一笑,坦率道:“我输了。” “好!”钱闵鼓起了掌,相当精彩的一幕。 两人摘下眼睛上的迷彩布,看到面前的人同时一愣,顾一眨眨眼睛,任千流对上祁筝的目光后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妈咪,你好厉害!”任楹一个大飞扑抱着任千流的小腿。 祁筝目光下移,看到了一个缩小版的任千流。 虞少羽不动声色地挪到顾一身边,碰碰她的手,两人用眼神交流。 虞少羽:怎么办? 顾一:不知道。 虽然任千流去父留女,但顾一和虞少羽多少能猜到任楹的亲生父亲是谁。 而且看样子祁筝也是不知道的,但他不是傻的,顾一和虞少羽突然庆幸任楹长得像任千流,就看怎么编了。 任千流抱起任楹,任楹顺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骄傲地说:“妈咪好厉害!” “谢谢各位。”任千流抱着任楹道谢后,转身离开。 见状两人迅速跟了上去,碍于长官在场,陆衍和祁筝不好有多余的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人带一娃离开。 在看不到的地方,祁筝的手已经攥成拳了。 任楹对一把高精度狙击枪感兴趣,顾一给她讲解,任千流和虞少羽跟在身后,虞少羽在内心纠结了一下,说:“抱歉。” 任楹跟着顾一玩得起劲,任千流找了个位置坐下,“有什么好道歉的。” 虞少羽叹了口气,坐在她的旁边,“如果不是一开始我死缠烂打要你带任楹来看我表演,也不会遇到他。” “该面对的事情迟早要面对。”任千流很坦然,她平静地说:“这件事不怪你。” “那你打算怎么办?刚刚看他那个样子……” 在讲解员的指导下,顾一举起高精度狙击枪瞄准远处的靶子,“砰”地一声枪响,她下意识退膛,捉住飞出来的弹壳,被烫得嗷了一嗓子。 “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任千流看着任楹开怀大笑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任楹,我尊重她的选择。” 虞少羽看了一眼顾一,又看了一眼任千流,如果不是发生在她们两人身上的事太过沉痛,她们也会是开朗爱笑的人。 “所以孩子是我的。” 两人齐刷刷地站起转身,身后的祁筝目光沉沉地看着任千流,眼里酝酿着风暴。 聊天聊得入迷,没留意到后面有人靠近,虞少羽侧身微微护住任千流,陆衍扫了两人一眼,往顾一的方向走去。 察觉到不对劲,顾一转身对上陆衍的目光,他不由分说地捉着顾一的手腕,查看她被烫到的地方。 “少羽,帮我看着楹楹。”任千流搭上虞少羽的肩膀,捏了捏。 “好。”虞少羽后退一步,抱着任楹风卷残云般跑了。 任千流平静地对上祁筝的目光,看着他走到面前,战场上的磨练让他此时此刻压迫感十足,但任千流站在原地不受他的影响。 “在孩子面前,我不想说这些。” “五年前那晚是你带我走的,对吗。”看似疑问,实则祁筝已经完全肯定了。 “对。” “为什么要瞒着我?”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陆衍一言不发,他从没有亲眼看见顾一笑得如此肆意张扬的模样,关于她在训练营的影像资料几乎没有,只有在听枪时他才能窥见一角。 这样的一个人,像一阵风,只有她想为谁停留,没有人能把她强制留下,金钱做不到,权力做不到。 顾一对他有感情,但感情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因为他顾一才会过得这么艰难,痛苦,所以他害怕有朝一日顾一会再次离他而去。 交叠的手的存在感很强烈,让顾一忽视不了,她想逃避,但陆衍怎么会给她逃跑的机会,他一把把她拥入怀里,下巴搁在顾一的肩膀上。 顾一不明所以,突然身体的异常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推开陆衍,她捂着嘴唇偏头咳嗽,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咙。 视野边缘先暗了下去,像被墨汁晕染,最后只剩下中间的一小块亮斑,还在忽明忽暗地闪,像没电的手电筒。脚下的地面像棉花一样软下去,整个世界都在往下沉,最后的一点光亮也被拉成一条细长的线,轻轻地断了。 陆衍几乎是本能地跨步上前,胳膊像铁箍一样抄住她的腰,掌心触碰到她后背的冰凉,带着些微颤抖。 任千流推开祁筝,飞奔过来,“顾己!” 在救护车到达医院后,顾一被立刻送进急救室。 “家属是哪位?”医生迅速扫过众人的脸,问道。 “我是!”陆衍站在最前面。 “急救中需要进行一些抢救措施,请你签字。”医生递过来一份文件,问道:“你和患者什么关系?” 笔尖停在纸面上,陆衍的心如坠深渊,他想到那份空白的结婚申请书,他连为顾一签字的理由都没有。 “我们没有法律上的关系……” “抱歉,那你不能签字,麻烦联系其他亲属过来。” “医生,情况紧急先抢救吧。”任千流一手握着手机,大步向前,“亲属马上就到。” 挂断电话,虞少羽着急询问:“怎么样了?” “没事的。”任千流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顾叔叔和乔阿姨搭乘最早的航班飞过来。” 顾一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从漫长的沉眠里找回了一点力气,苍白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淡淡的青。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掀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在白茫茫的天花板上定了定神,又慢慢移向床边,带着茫然的迟滞。 陆衍趴在床沿,半边脸颊贴在微凉的被单上,手臂蜷着枕在头下,另一只手搭在她露在外面的手背上,指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微微泛白。 顾一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她知道很久了。 陆衍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指挥官,战场上需要时刻考虑到战况的瞬息万变,频繁调派兵力,期间还得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下达的指令数以万计,而一个决策就关乎在战士们的生死存亡,几天几宿不睡觉是常态。 针口处传来细微的刺痛,顾一的手动了一下,陆衍猛地惊醒,目光交织之际顾一惭愧地垂下眼眸,“对不起……” 陆衍刮刮她的鼻尖,摇摇头。 余光瞄到虞少羽也在,顾一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不可闻的气音,“我饿了,我想吃你做的饭。” “好。” 陆衍离开后,顾一让虞少羽支起病床的上半部分,缓了一下,哑着声音说道:“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三夜。” “期间发生了什么事?”视线交汇的瞬间顾一就察觉到陆衍的不对劲。 虞少羽简单地讲述了一遍,顾一沉思着。 “过了两个多小时医生从急救室出来,他还呆坐在门口,把你推回病房时他也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我们让他先去休息一下,他也不肯。” “期间他接到军部的电话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后来顾叔叔和乔阿姨来了医院,有一个叫程嘉怡的女士也急匆匆地赶到医院,顾叔叔把她训斥了一顿。”虞少羽清清嗓子,模仿顾言随说话,“我给程氏提供资金,不问亏损,只要求你们照顾好她,你们连这个都做不到。” “我从没见过顾叔叔这么生气的模样。” “因为那场爆炸,血块压迫你的大脑,导致你的昏迷,医生说你应该头疼很长一段时间了。”虞少羽抱着手,愠怒道:“你是真能忍啊。” “陆衍后来怎么样了?”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虞少羽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但还是说道:“离开大概二十八个小时后他回来了,看样子是刚出完任务。” 顾一点点头,说:“辛苦你了少羽,回去休息一下吧。” 看到她眼底下的青黑,顾一知道虞少羽也跟着守了她三天三夜。 虞少羽哼了一声,说:“不辛苦,命苦。” 沉默片刻,她继续说:“我要回去了,我的身份不能在IAC联盟久待,手术那天我可能来不了,但我一定会来看你的,给我好好活着!” 顾一认真地听她说完,点头:“好,我等你。” 虞少羽不放心她一个人,硬生生等到陆衍回来才匆忙离开。 第46章 第 46 章 顾一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情非常不好,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好丑。” 陆衍笑着搂住她的肩膀,在她脸颊落下一吻,“还会长回来的。” 敲门声响起,祁黛轻咳一声,“医院是公共场所。” 陆衍看向门口,道:“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探望顾姐姐的。”祁黛左手抱着一束开得正灿烂的向日葵,右手抱着一份文件,“昨晚顾姐姐要的东西,我连夜弄出来了。” 寒暄了几句,祁黛把文件交到顾一手上,拿着床头柜上的花瓶离开病房,留给两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顾一没有打开,她知道里面是什么,她递给陆衍,认真地注视着他:“希望你能郑重地考虑我这个不合时宜的请求。” 陆衍把文件拿在手里,他忽然不敢看里面是什么,闭了闭眼打开,文件的标题让他愣住了——意向监定协议。 “我的身份不符合联盟军人的领证要求,但联盟的意向监定高于法定关系。”顾一顿了顿,抬头看他说:“你愿意吗?” 陆衍双手攥着拳头,指节都泛了白,他把顾一搂进怀里,手臂环住的瞬间,仿佛捉住了全世界的踏实,心跳声在耳边撞出温柔的鼓点,肩膀微微颤抖着,顾一捋着陆衍的脊背,感受到颈部的潮湿,她用力地回抱着他,把积攒的情绪都揉进这个怀抱里。 “愿意,二十一年前就愿意了。” 祁黛拿着签好字的文件离开了,她还要赶去公证处提交,晚了人家要下班了。 陆衍在阳台打电话,顾一在床上翻看她的医学书,自从她梦见自己下错医嘱护士追着她砍的噩梦后,养成了每天晚上必复习专业知识的习惯。 陆衍打完电话回来,说:“钱司令要来 。”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顾一看向门外,她谨慎地叫了声:“钱司令。” “哎,顾一啊。”显然是对待相熟小辈的口吻,钱闵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温和地说:“刚开完会路过医院,我就来看看你。” “谢谢钱司令的关心。” “明天就要手术了,会觉得害怕吗?” “不会的,我相信医生的医术。”顾一微微一笑。 “那就好。”钱闵笑了起来,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早点休息,手术一切顺利。” “谢谢钱司令。” 一直在旁边当背景板的陆衍突然出声,“谢谢司令,您慢走,我不送了。” 顾一瞪了他一眼,笑着说:“还是让陆衍送送您吧。” 医院楼下 “怎么,嫌弃我这个老东西打扰你的二人世界了。”钱闵看着陆衍,胡子都差点气飞了,他以前怎么不知道陆衍这么气人呢。 陆衍沉默着听训,钱闵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 “你们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虽然现在联盟和M国是结盟关系,但是她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你是什么身份,申请是一定过不了的。” “报告。” “讲。” “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这回钱闵疑惑了,但陆衍又沉默了,对方不想说,钱闵也不逼他,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他摆摆手,上车离开。 看着尾灯闪烁,军车远去,陆衍独自一人站在夜风里。 作为一名战士,学会看淡生死是必修课,全世界和平的日子只有二十六天,战士也是一个高危职业,陆衍从不后悔走上这条路。 失去顾一的十年里,痛彻心扉后是麻木地活着,没有一丝生气,他不想顾一也要体会这种感受。 火星在黑暗中明灭,陆衍吐出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进垃圾桶,等身上的烟味散尽后才回去病房。 顾一已经睡着了,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浅影,原本醒着时略带锐利的眉眼此刻全然舒展,整个人柔和起来。 陆衍把她的手收进被子里,手感突兀,顾一住院这几天肉眼可见地瘦了许多。 他关掉明晃晃的白炽灯,只留下沙发旁的台灯。 第二天,陆衍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顾言随握着顾一的手,说:“不要害怕,小叔叔在呢。” 乔萱摸摸她的脸,“婶婶也在。” 岁月没有在两人的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顾一看着顾言随和乔萱,笑了笑。 “没事的。”任千流握了一下她的肩膀。 病床的高度对于任楹来说实在勉强,于是她跳一下嘣出一个词,“小姨、加油!” “我会的。” 祁筝把她抱起来,任楹双手推着他的脸,全身都在抗拒,“不要你抱,我不喜欢你!” 顾一握着陆衍的手,捏了捏,“一会儿见。” “好。” 人群外还有程嘉怡和程嘉琪,见她望过来,程嘉琪挥了挥手。 距离手术结束还有五个小时,陆衍坐在墙边的椅子上,毫无异样地看文件和接电话,程嘉琪在内心纠结了一个小时,终于下定决心——她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帆布包。 “这是顾一让我从南城带过来的。” 合上文件。陆衍接过帆布包,里面装着顾一过去十年来写的日记,这个习惯即使失忆了,她还是保持了。 我还活着,但我失去了全部记忆,躺在病床上的日子很难熬,程嘉琪和我说了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她知道的不多,而且带有一定的主观性,我没有完全相信。 我总是在做梦,梦里有家人、朋友,我却看不清他们的脸,记不起他们的名字。 我很怕疼,下床牵扯到刀口,鲜血浸透了纱布,但医生说我再不下床走路,我的双腿就要萎缩了。 这本日记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的,我的手指太疼了,写不出好看的字。 我似乎和谁约定了什么,但我不记得了,我在寻找我活着的意义,程嘉琪说要不要考个大学,我同意了。 …… 手术室大门上方“手术中”的红灯已经熄灭,自动门缓缓打开,所有人起身,陆衍在原地迟缓了一秒。 从手术开始到ICU的几天,顾一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偶尔有意识总会模糊看到床边穿着隔离服的人,静静坐着或趴在床沿,努力想看清时又重新陷入沉睡。 转回普通病房时,顾一依旧没有要清醒过来的迹象,但她能听见,床边好像有人在探头探脑,然后小声的问:“她怎么还没醒?” 是江以序的声音,听见他这句话顾一有些想笑,因为她听出了话外音。 直到第二天早上,顾一才彻底清醒过来,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动了动脖子,扭头看见陆衍在床边看文件。 她张了张嘴,发出无意义的气音,陆衍立马看向她,他迅速起身,弯腰凑近病房。 “陆衍……” 嗓子哑得厉害,顾一几乎说不出话,但陆衍只是垂眸听着,耐心等待。 “你个笨蛋……” 陆衍:…… 醒来就骂人,跟十年前如出一辙。陆衍捏捏她的脸颊,随后按了呼叫铃。 医生很快过来,仔细检查和询问一番,确认没有什么大问题,笑着说:“状态不错,注意休息。” “谢谢。”顾一笑了一下。 她扯扯陆衍的衣袖,说:“我想照镜子。” 一颗光秃秃的、带着网状头套的脑袋,顾一叹了口气,认命地闭上眼睛。 “以前你不是不在意外貌吗?”陆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嘴角勾了一下。 “你又知道?” “你的日记说的。” “呵呵,早知道不给你看了,现在我毫无**。” 手术原因,顾一只能清淡饮食,斋得她都快出家当尼姑了,她无力道:“小叔叔我想吃你做的饭。” “不行。”乔萱在一旁严词拒绝,“他做的饭重油重盐。” 顾言随只能无奈摊手——你看。 陈惠兰不能离开M国,她抽空打来视频电话,“手术恢复得怎么样?” “恢复得很好。” “好好养病,其他的不要多想,有空记得回M国看看我这个老东西。” 顾一低头笑了一下,“一定。” 要说谁来探望顾一最勤快,当属江以序,她有些好笑地问道:“研究所不忙吗?” “还好啦。”江以序笑着挠挠头,其实研究所现在正在攻克一个难题,他也是趁着午休的一个小时偷偷跑出来,但每次都扑一个空。 他每次来都象征性地问一下顾一恢复得怎么样,然后在病房转一圈,最后心灰意冷地走了。 有一次陆衍看着他就烦,把他轰出去。 “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啊!” 顾一恢复得很快,头上的纱布很快就拆掉了,但光秃秃的头不好看,陆衍就给她买了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帽子。 “我都二十七了,装嫩这件事很羞耻啊。”说是这么说,但顾一还是乖乖戴上了。 大家都有事要忙,不能常来看望,陆衍上班的时候,顾一就打开病房的电视,放点声音出来,免得病房空荡荡的。 偶尔抱着本医学书看,每每合上书本,顾一都会在内心问自己一遍,当初为什么要学医? 第47章 第 47 章 午后的阳光斜斜洒进窗,落在摊开的书页上,在时钟的滴答声里,顾一放下书,饶有兴趣地看着陆衍在削苹果。 视线随着他的手动,只看着他的手,然后过了一会儿他把削好的苹果放下,打了个响指,顾一抬头,陆衍笑着看她,那一瞬间,心脏狂跳。 陆衍慢慢凑近,顾一下意识屏住呼吸,快要亲上的时候,他突然说等一下。 顾一纳闷了,他想干什么? 只见他从兜里拿出三颗糖,苹果、草莓和桃子味的,“你挑一个喜欢的。” 顾一指了一下那个桃子味的,问道:“干嘛?” 他二话不说,马上撕开糖纸,把那颗糖给吃了,然后一把扯过顾一的脖子,全程一股桃子味。 顾一红着脸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面,半响,顾一冒出半颗头,问道:“你的授勋仪式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后。” “我能去看吗?” “你是家属,我已经打申请了。”陆衍看着她红彤彤的脸,淡淡地说。 “谢谢。” “没有什么奖励吗?” “没有。” 顾一移开眼,刚刚那个吻亲得她晕头转向的,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她竖起书本强迫自己专心看书。 陆衍笑了笑,继续做自己的事,病房里只剩下电视主持人沉稳又有起伏的声音。 “本台消息,三日前一架A**用电子侦察机抵近M国东南海域上空进行侦察活动,担任战备值班的战士奉命驾机升空实施跟踪监视,A国违反飞行规则撞向战士驾驶的飞机,经军方全力搜救未果,壮烈牺牲……” 听见消息的那一刻,顾一脑子里一片空白,指尖没捏住书脊,“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书页还颤了颤。 虞少羽的平稳的语调被电磁波打乱,她说。 “我愿化作微光,照亮黑夜的一隅,为了守护万家灯火而燃烧殆尽,我愿伏在地底,扫除一切污秽,为了让每一个孩子天真灿烂的笑容绽放在蓝天下。” 心脏一阵抽痛,顾一嘴唇颤抖着,她张了张嘴,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眼睛酸涩,却哭不出来。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指缝里还是漏出压抑的呜咽,只剩肩膀剧烈地起伏。陆衍把她拉入怀里,紧紧地圈住她,至少现在他能够给予顾一一个依靠。 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淌,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躲无可躲,退无可退,顾一不想面对残酷的现实,静了一会儿,嘀嘀嘀的电子音打破了这份沉静。 陆衍置若罔闻,顾一推开他,哑着声音说:“走……” 军用通讯器闪烁着红点,陆衍咬牙,只能快步离开。 暴雨来得突然,狂风卷着雨丝砸在窗玻璃上,水汽从缝隙钻进来,顾一失神地看着玻璃上滑落的水痕。 这场雨下了很久,空气里氤氲着潮湿的气息,世界湿漉漉的,只剩下漫长的一片潮湿。 “手术那天我可能来不了,但我一定会来看你的,给我好好活着!” 虞少羽,你失约了。 几栋靠近山体的老房子年久失修,出现严重的倾斜,但里面隐隐有手电筒的光柱扫过,陆衍带着小队潜伏在黑暗里,将整栋房子包围起来。 几分钟后,山林中的鸟类被惊得扑腾起翅膀,穿着作战服的队员正在清点死亡人数。 “十二人,确认无误。”一名队员询问,“队长,需要发射信号弹显示位置吗?” “肖腾,里面排查得怎么样了?”陆衍摁着通讯器,问道。 “地下室发现大量武器,应该是走私进来的。” “其余人原地待命,等待车辆的进来。”陆衍把狙击枪背在身后,转身跳下地下室。 肖腾正蹲在几箱弹药之间,见陆衍跳下来,他掀开其中一个盖板,里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手榴弹。 “得亏我们的子弹没有射进来,不然真成烈士了。” “你很期待?” “队长,你这话也忒毒了吧。”肖腾清点着弹药的数量,“嫂子脾气真好。” “不用羡慕。”陆衍语气淡淡,像是打发小孩。 从没牵过女孩子手的肖腾内心受到一万点暴击。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头顶的吊灯疯狂摇晃,墙体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巨响后无线电联络被切断了。 “我是肖腾,我是肖腾,收到请回复!”耳麦里一阵杂音,没有任何回复。 陆衍用力推了推地下室的门——打不开,他猜测是因为大雨引发了山体滑坡,地面摇摇欲坠的危房塌了。 咔咔——极其细微的声音从头顶冒了出来,下一秒横梁从天花板上砸了下来,细碎的粉尘铺天盖地地洒下来。 陆衍迅速扣好面罩,把桌子推向角落,他把肖腾塞进三角区,命令道:“趴下!” 地下室轰然倒塌! 陆衍像是被某种力量抽出,他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压在废墟下,画面一转,他看到顾一穿着黑色的正装,胸口别着一朵白花,面如死灰。 她在雨里站了许久,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直到潮湿的雨水变成冰冷的雪花,她才动了动。 陆衍跟着她离开,脚下的雪被踩得吱呀作响,顾一走进一家面馆,热气腾腾的面端了上来,抬手擦了一下融化在眼角的雪花,一口面含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 跟着顾一回家,他看着他的照片被裱起来放在柜子上,前面放着苹果。 他死掉后,顾一继续很平静地生活,照常上下班做饭休息,仿佛有他没他都一样,陆衍突然有些不爽。 电灯扑哧一声全灭,陆衍站在顾一面前,阴森森地问:“我的存在就这么微不足道吗?” 下一秒,他就被抡在墙上,顾一掐着他的脖子,眼眶通红,“你怎么能丢下我!” 在监护仪微弱的运行声中,陆衍缓缓地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茫然了一会儿。 “队长醒了!” 视野里呼啦啦地冒出一颗颗寸头,跟春风吹过的野草一样,一茬一茬的。 医生进来检查情况,“病人没有大碍,好好休息。” 陆衍脑袋轻微转动,似乎在寻找什么,钱闵俯下身,“陆衍啊,你在找什么?” 隔着氧气面罩,陆衍的声音不是很清晰,但钱闵还是听清了。 钱闵有些不忍,他直起身看向病床另一侧,小队成员自觉往两侧退,陆衍微微一怔,缓慢转头。 顾一穿着病号服坐在沙发上,她瘦了许多,肩上披着的外套摇摇欲坠,毛茸茸的帽子下是憔悴的面容,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如同一具破败的木偶,风一吹就要倒下了。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陆衍却觉得有一把刀子捅进心脏,他轻轻呼唤她的名字,顾一动了动,一点一点地朝他走来。 短短几步路似乎花光了她所有力气,顾一撑着床沿的护栏,慢慢弯下腰,脑袋轻轻靠着陆衍的胸膛,他抬起能动的一只手搂住她。 “对不起……” 钱闵转过头不忍心去看,陆衍受伤的消息是他去通知的,当看到顾一的模样时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明明在一点儿一点儿恢复的人,在接连的打击下生机迅速逸散,再强大的人也顶不住。 陆衍昏迷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坐在病房守着,不吃不喝,钱闵和队员轮番劝也无济于事,最后还是钱闵说要是陆衍醒来看到你这样一定会难受的,顾一才愿意喝点粥水。 队员自觉退出病房,钱闵看了两人一眼,嘱咐一句好好休息,把空间留给两人。 “肖腾没有事,当时的情况我也知道了。”顾一后退半步,坐在椅子上,“医生说你脱离了生命危险,接下来要好好休养。” 陆衍轻微地点头,担忧地望着她,病房里很亮堂,却照不进顾一的眼里,他只能握住顾一冰冷的手。 顾一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淡淡地说:“我没事,不用担心。” 陆衍住院后,他的战友和长官时不时来探望他,这个时候顾一就会自觉离开病房,等差不多的时候再回来。 肖腾能下床后的第一时间就是跑到陆衍的病房,对着陆衍就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队长,谢谢你。” “我还没死,等我死了再鞠。” “死不死的,以后能不能少说这种。”钱闵的严肃地瞪了他一眼,说:“医生说你身体好些了,我来看看你。” “暂时死不了。” 钱闵感觉血压有点高,他转移话题道:“赶紧好起来,授勋仪式上你还得上去讲话。” 天台的风很大,顾一的身影显得单薄,头顶划过一架民航,她的视线一直追逐着,直到再也看不见。 身后响起拐杖驻地的声音,任千流靠着顾一身侧的护栏,声音里尽是疲惫,“追悼会在几天后,我要回M国了,你回去吗?” “膝盖是怎么弄到的?” “恍惚了一下,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任千流心力交瘁,这几天她要解决联盟分公司内部的矛盾、处理与祁筝之间的纠葛、消化虞少羽的牺牲,她也不好过。 “回。”顾一的声音很轻,卷入风中听不见,“回去。” 第48章 第 48 章 灵堂的正中悬挂着虞少羽的遗像,照片上的她穿着军装,目光坚毅,两侧是各级单位和战友敬献的花圈,挽联上“英雄永垂不朽”的字样格外醒目。遗像前是覆盖着M国国旗的灵柩,身着戎装的战友们列队肃立,胸前的白花和肩章相映。 两名军人搀扶虞母,起初是撕心裂肺的嚎啕,渐渐耗尽力气,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咽,她趴在灵柩上,死死攥住上面的国旗,嘴里喃喃道:“我要见我女儿……我要见我女儿……” 她猛地掀开国旗,却定在原地,下面是一具穿着军装的木头人,虞母声音颤抖着,问:“我女儿呢?” “我女儿呢?” “我女儿呢!” 余光里她看到顾一,她猛地扑到她身上,任千流在一旁帮忙搀扶着,虞母死死捉住她们的手臂,像是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己,少羽是不是和你一样,她没有死,只是要保密啊?” 顾一不敢看着她的眼睛,只能低下头。 虞母不死心,看向任千流,问:“千流,告诉阿姨,是不是这样?” “对不起……” 她瘫坐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抖动,突然抬起头嘶吼着:“我的儿啊!我的女儿啊!” 每一个字都灌满了绝望的悲恸。 墓园里,大家都沉寂着,虞父扶着虞母,看着棺材慢慢放入地下,准备填土,看见远处站着一个男人,问道:“那个人是少羽的朋友吗?” 江以序整了整衣服,走上前去,“叔叔阿姨,第一次见面,你们好。” “你是?” 熨帖的西装衬得他身形端正,只是紧绷的嘴角难掩倦意,眼底的红血丝与眉宇间的颓然交织,让那身正式的衣装反倒成了衬托他沧桑神色的背景,他欲言又止:“我……” “他是少羽的男朋友。”任千流在一旁说道。 顾一点点头,肯定她的说法,担心虞父虞母不相信,江以序把这些年来一直小心翼翼保存的荣誉勋章拿出来,“这是少羽给我的。” “前些年我帮少羽收拾,没找到这枚勋章,问她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虞母勉强挤出笑容,拉着江以序的胳膊,“好孩子,站过来吧。” 仪式的最后,神父播放着虞少羽生前准备的一段录音。 “hello?” 虞少羽的声音一出来,任千流和顾一忍不住笑了,她们拂去眼角噙着的泪,明白了虞少羽的想法。 “有人吗?it is me!” 一阵敲击木板的声音从地底传上来,“让我出去!我是在什么鬼地方?” 大家忍俊不禁,继续听她说话。 “有人在吗?哇哦,这里太黑了,我在哪儿呀?是神父在说话吗?” “顾己、千流,我听到你俩的笑声了,干嘛呢?别闹了!我听到你们的声音了,有没有人啊——” “噢、噢、我困住一个箱子里了,死定了要!” “再问一下,有人吗?好吧……”虞少羽唱了起来,“我只想说一声~拜拜~” 江以序就在旁边静静地杵着,听着她最后的声音。 录音停止了,任千流和顾一明白,她只是不想让别人为她太过伤心。 仪式结束后,虞父虞母还需要招待前来吊唁的客人,偌大的墓园里只剩下寥寥几个人。 顾一把黄色的玫瑰放在墓碑前,花苞撑得鼓鼓的,像把阳光团成了球,如同虞少羽的眼睛。 任千流倒酒怀念,笑着说:“唐培里侬香槟王,你最爱喝的。” “不要给大姨喝这么多。”五岁的任楹不理解死亡是什么意思,说的话颇有些童言无忌,“她还没睡醒呢。” 她看着酒精渗透进泥土里,眨巴着眼睛,“看,大姨在喝耶。” 任千流和顾一相视一笑,任楹看着酒精完全渗透进泥土里,“oh,my god,大姨喝得好快!” 任楹懵懂地问任千流,“妈咪,大姨那么喜欢说话,睡醒发现没人陪她说话岂不是要憋死?” 顾一笑着抹去眼泪,蹲在身摸摸任楹的脸,“不会的,大姨的好朋友顾己就睡在她的旁边,睡醒了可以一起玩。” “可大姨的睡觉的时候东倒西歪的,之前我和她一起睡她把我踹下床了。” 任千流被她逗笑了,摸摸她的头,说:“大姨如果打扰到顾己睡觉,一定会被揍的。” 等三人离开后,江以序盘腿坐在墓碑前,与虞少羽平视,说:“亲爱的,好久不见。” “十年前你离开后,我一直打听不到你的消息,后来祁筝告诉我,你成了一名飞行员,还是开战斗机的那种,我觉得你酷毙了。” “五年前我到M国交流学习,无线电出现故障,是你从万米高空把我带到宾果场,在M国的航母上,我看到你在风暴中训练。” “就像你的墓志铭——起落架离开地面,大地在身后远去,我坐在驾驶舱,突然间,一切障碍物都消失。我和天空之间,再无阻碍。”(音乐剧《来自远方》选段《我与天空》) “我不想成为你追寻梦想路上的阻碍,但我真的、好想你!” 授勋典礼开始,奏乐声磅礴大气,所有人都下意识坐正,陆衍瞄了一眼家属区的某个位置——座位上空空如也。 典礼的前半部分官方又无新意,陆衍但依旧坐得笔直,授勋环节看到了祁筝,他整个人沉静、不疾不徐地上台,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十年过去了,大家都没有变,只是在成长的过程里拥有了新的身份。 “联盟陆军作战指挥部,陆军中校,陆衍。” 主席台的一侧,身穿深绿色军装的陆衍从幕布后出来,大步迈至红毯上,绶带上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晃动。陆衍看起来和平时一样,淡定,没有表情,站定时抬手敬礼,纯白的手套链接着整齐的袖口,胸口的勋章闪着光。 掌声渐息,被正式授予陆军上校的军衔的陆衍站在花团锦簇的发言台致辞。中场休息时,陆衍从会堂后台出来,在和一些长官对话,钱闵站在陆衍身侧笑容满面。 突然后背被人推了一下,陆衍疑惑地看了一眼钱闵,只见他笑着说:“向前看。” 目光里突然撞进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远在异国时时想念的人,顾一穿着一件米色高领毛衣搭配着一条浅色牛仔裤,正抱着一束盛放的桂花站在会场的入口,笑意温柔得像落在心头的暖光,瞬间让满场的喧嚣成为背景。 她逆着光朝陆衍走来,那一刻骤然冒出的悸动,风卷残云般扫过整颗心脏。 顾一站在陆衍,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笑着问:“陆上校怎么呆住了?” 猝不及防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顾一拍拍他的后背,说:“我回来了。” 相片定格住此刻的时光——陆衍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上的徽章闪耀着,顾一捧着一束芬芳的鲜花站在他的身侧,两人眼里皆是温柔与爱意。 典礼结束,两人牵着手在河堤漫步,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首都大学附近,顾一拉着陆衍坐在长椅上,问:“我们在这里交换过誓言,当时是怎么样情景?” 暖阳香草间,顾一看见两个小孩并列躺在草地上,女孩问男孩:“你说我们长大后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男孩笃定地回答:“会的。” 女孩笑着说:“那就说好了。” 随后两个人便笑作一团,顾一笑着歪头看向陆衍,“好的,我知道了。” 长大后再次回到这片草地上,青草香混着旧时光,仿佛一伸手就能回到那段蝉声悠长的午后。 陆衍握着她的手,单膝下跪,红色的丝绒盒子里,金色的勋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如十年前顾一站在他面前,问他要不要和她在一起。 无需多言,顾一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说:“我愿意。” “起落架离开地面,大地在身后远去,我坐在驾驶舱,突然间,一切障碍物都消失。我和天空之间,再无阻碍。”出自音乐剧《来自远方》选段《我与天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第 48 章 第49章 序羽番外[番外] 这里的植被稀疏,只有一些顽强的植物,如红柳、骆驼刺等,极目望去,无垠的沙砾与碎石铺满大地,江以序刚从飞行器试验场回来,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像刚从黄沙里捞出来一样。 同僚都在办公室分析带回来的实验数据,整个办公室的键盘都噼里啪啦地响,江以序在洗手间洗了把脸,坐回工位上。 戈壁的夜晚是极致的静与亮,亿万颗星辰毫无遮拦地闪烁,江以序坐在实验大楼的阶梯上,烟夹在指间燃烧,偶尔抬手凑到唇边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眉眼,烟灰簌簌落在地上,动作里藏着难以言说的疲倦。 “小序啊,数据分析得怎么样了?”一位老者拍拍他的肩膀,与他一起坐在台阶上。 “杨主任,你还在啊。”江以序打了声招呼,打火机“咔哒”一声亮起,点燃杨树华唇边的卷烟。 杨树华仰天长长地吐出烟雾,说:“做实验就是这样,三年四年是很难出结果的。” “年轻人不要老是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闷头苦干。”杨树华把烟头摁灭在泥土里,拍拍手站起来,“M国有个飞行器交流会,你们组去交流学习。” 交流会当天人潮汹涌,江以序的笔记记了满满一个笔记本,在得到举办方的许可后,他爬上一架飞行器的驾驶舱。 江以序推动油门,飞行器缓缓起飞。 云海茫茫,无边无际,如同辽阔的海洋,飞行器仿佛一艘小船,在云的海洋里飘荡,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躁动的心灵瞬间得到了净化。 他忽然理解了虞少羽的离开,鸟儿的归属终究是天空。 时间差不多时江以序缓缓落下,呼叫无线电准备降落,但无线电无人回应。 不好的预感在心里浮现,飞机的下面不是陆地,是真正的海洋,没有地方可以给他紧急降落,他在海面上徘徊。 我该怎么办? 原地徘徊只会无意义耗油,他只能找一个方向继续前行。 老天保佑。 “着陆点你在吗?听到了吗?”江以序不停地呼叫,对面一片沉寂,“我的燃料不足!” 突然一股乱流让整个飞行器震了震,一架战斗机不知何时跟在他身后,“不明飞机,不明飞机,你已进入管制空域,为什么不回应无线电联络?” 长机早已沟通僚机进入攻击位置,火控雷达已经锁定江以序的飞行器。 卧槽,有救了! “我的无线电故障了!” “表明你的身份!” “呃……我是受邀过来参加M国飞行器交流大会的研究人员,我叫江以序。” 负责操控长机的飞行员挑了下眉,“好的,知道了。” 长机飞到江以序的左后方,僚机落到右后方。 “我燃油耗尽了,需要降落。” “你怎么会空着油箱飞到这里?” “出现了意外,我原本想返回交流会现场降落的。” “这里是大陆的反方向!” “什么?” “听着,江以序,你最好跟我们回船上,这一带没有宾果场。” “宾果场?” “着陆点。” 一艘航母出现在海面上,长机呼叫,“雪鸮报到,随行飞机加一,完毕。” “请说,雪鸮。” “不明飞行器是平民,需要紧急加油。” 控制室:“所有引擎全速前进,升起阻拦网。” 无线电传出声音,江以序才意识到对面是个女飞行员,她说:“帮你做好阻拦网准备,你只要减低速度,对准灯号。” 两架战斗机夹着他一边完成一套标准的CASE1流程,一边说:“然后掉进面条里。” 江以序心里没底,“等等等等等等,等一下!我没试过降落航母,没把握啊!” 长机:“也没有平民开着飞行器降落航母甲板,你是第一个。” 僚机:“燃油耗尽掉海里或尝试降落,选一个。” “可可可可可——跑道在动!” 长机:“我们在带你进入滑行路径。” 转瞬间,飞行器的机头已经对准跑道了,江以序更没底了,“要不咱们再飞一圈吧!” 长机:“别紧张,减低速度。” 僚机:“机翼回正。” 两架战斗机自江以序飞行器两边迅速爬升,飞行器最终还是掉进阻拦网里了。 江以序惊魂未定,在驾驶舱里腿都软了,下一秒就有人撬开他座舱盖,把他送进去一间密闭的小房间。 出于保密的需要,他的通讯装备全部没收,全身上下大检查,连衣服都扒了换上准备好的,活动范围也仅限这间小房间,能见到的人只有医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以序都快饿扁了,密不透风的舱门才打开,看见来者他愣在原地,完全不敢相信。 虞少羽一头利落的短发,金色的双眸炯炯有神,她提着不锈钢餐盒,靠着门扉一脸好笑地看着他。 “好久不见,江以序。” “你、你怎么在这儿?” “上舰训练。” 虞少羽把餐盒放在桌上,一个跨步坐到江以序面前,“在天上的时候你再飞得慢点,我就要失速掉海里了。” 江以序笑着说:“我已经在爆缸边缘了。” 两人相视一笑,虞少羽把餐盒推到他面前,“上面已经核验过你的身份了,不过我们还有任务要执行,你得自己飞回去。” 江以序差点一口水喷出来,“现在吗?” “当然不是,你的飞行器正在整补。”虞少羽笑意更盛,她接着说:“我们现在在暴风雨里。” 江以序松了口气,说:“谢了,你救了我的命。” “不用客气。” “雪鸮,我们要去训练啦!”一个金发碧眼的大眼妹子闯了进来,她的目光率先落在虞少羽身上,然后看向江以序,“你就是那个倒霉蛋啊,还挺帅的。” 一时之间,江以序不知道对方是在夸他还是在贬他,他很快捕捉到关键词,惊讶地看向虞少羽,“你们要在暴风雨里训练?!” 虞少羽狡诈地wink了一下,离开了房间。 虞少羽离开后,江以序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内心十分焦躁。 雨势又急又密,视线被雨水模糊,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水幕在甲板上飞溅,狂风甚至吹得人难以站稳。此时几架战斗机正在排队准备弹射起飞,甲板上的地勤人员也在紧张有序地忙碌着。 每次弹射后甲板上充满了蒸汽,全部战斗机已经完成升空,天气进一步恶化,能见度不到二十米。 地形指挥员一直与飞行员进行沟通,及时通知飞行甲板和天气信息,并确认战斗机的飞行速度和高度。 这样极端恶劣的环境十分考验飞行员的飞行经验和心理素质,虞少羽打开机身前部的着陆灯,在强风的作用下机身左右摇摆。 当抵达降落位置时,由于强烈的风速和低能见度,导致飞机与甲板高度过高,虞少羽果断选择加速复飞。 虞少羽缓缓吐出一口气,绕着航母转了一圈,准备再次降落。 战斗机没有挂在前两个阻拦索后,能见度太低,地勤人员无法判断飞机是否成功着陆,指挥官立即联系了飞行员,传导喇叭突然响起——战斗机尾钩成功挂上第四道阻拦索,成功着陆。 下了战斗机,虞少羽心想:判断失误,飞高了。 小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没见过的大叔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倒霉蛋,第二轮恶劣天气快速接近中,你得起飞,不然来不及了!现在不走就别想走了。” “可是……”江以序话没说完,就被推上飞行器。 海面上漆黑一片,天空还下着雨,江以序看见一架舰载机迅速升空。 东北方形成热带气旋,估计最大风速达到五十到六十节,无线通讯里传出工作人员的声音,“弹射器一号回报,弹射器会在两秒内让你由零提升到一百六十节。” 江以序按照地勤人员的指挥到达指定起飞点,“什么?弹射器?弹射那一刻我不会散架吧?” 突然一声轻微的笑声通过电磁波传进耳朵,虞少羽的声音响起:“都上航母了,你不体验一下?” 地勤人员:“我们会检查你的重量,设定蒸汽压力。” “记住,升空以后,立刻向前爬升到暴风雨上方。”挡焰板升起,虞少羽说:“好了,引擎全开,准备好就跟弹射员点头。” 三、二、一! 江以序和他的飞行器如同投掷出去的石头,“唰”一下就被扔了出去。 “平安落地,江以序。”虞少羽放下无线通讯耳机,继续完成自己要去完成的事。 你也是。 本番外是观看《飞机总动员》和现实美国恶劣天气舰载机起飞降落训练有感写的,情节纯属夸张,不要代入现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序羽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