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八三:虐渣从退婚开始》 第1章:傻缺,女人饭都吃不明白 “苏苏啊,光是一个金镯子不太够啊!” “你再瞧瞧我这脖子,是不是空得有点不像话?” 刘翠兰紧挨着玻璃柜,贪婪地望着柜台里金灿灿的黄金,眼珠子来回扫个不停。 “你说我是挑个厚实点的金项圈撑场面,还是细巧的金链子更秀气?” “哎,要不…干脆两样都收了?换着戴也新鲜不是?” 黎苏苏刚刚回神,怔在原地,眼前金星乱冒。 眼前晃动的金器折射着刺目的光芒,她下意识地抬手一推:“滚开!” 这一推搡,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刘翠兰臊了面儿,脸上又热又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没规矩的东西! 家里有钱怎么了? 一个丫头片子又没个兄弟的,以后她家还不得指望自己儿子? 刘翠兰下巴朝柜台一扬,命令道:“赶紧付钱!” “刘翠兰?” “你还没投胎啊?” 听到自己声音时,黎苏苏都吓了一跳。 她的嗓子…? 不是被楚笙和李娇娇这对狗男女给毒哑了么?! 黎苏苏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 石灰墙上贴着褪色的《服务公约》和用红纸写的“文明经商”标语,墙角挂着的铁算盘在阳光里投下细长的影子… 这不是千禧年以后?! 她震惊到失语。 随即,目光定格在半腰高的璃柜台上的小镜子。 她立马跨到展柜的镜子前,捧着自己的脸颊,手指微微发颤。 镜子里倒映出来的面容,唇红齿白、明艳貌美,一双似水的双眸渐渐红润。 黎苏苏匆忙抬头,看向台面上摆着的日历: 1983年7月15。 她竟回到了和楚笙刚订婚的第三天! “死丫头你活腻了是不是,还敢咒我?!” 刘翠兰气得脸色发青,撸起袖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黎苏苏脸上: “爱照镜子是吧,自己什么货色看清楚了没?” “黑心肝的东西,要不是我们家楚笙心善,才不会要你这种名声都烂透的女人!” “我可告诉你,别以为跟楚笙定了亲就万事大吉,只要我皱皱眉头,别说进楚家的门,你连门槛都不配多看一眼!” “别到时候把你退回去,你爹妈又哭着喊着上门,跪地上磕响头,求我们楚家收下你!” 刘翠兰故意说得很大声,她刚丢了脸,就要让黎苏苏承受更大的屈辱。 来这买黄金的,大多非富即贵,对刘翠兰这泼妇骂街的行为厌弃至极。 但“名声”二字太抓耳朵,实在耐不住一颗天然的八卦心,打量了黎苏苏一遍又一遍。 黎苏苏目光渐沉,记忆像是开了闸一样,不断地涌入。 她在城里长大,父亲抓住政策机会,开了一家服装厂,日子红红火火。 而楚笙,农村出身,是靠着自己考进大城市的穷老师。 他们交集于大学。 楚笙是京大最年轻的大学老师,教汉语言文学。 因为长得帅,所以有很多非本专业的学生都爱去听他的课。 黎苏苏就是其中之一。 天公不作美,她本该美好的一生在大一下学期末画上转折。 黎苏苏被诬陷作弊,还来不及解释,又被室友怒斥作风不正,说自己登报的诗是在“意淫”文人才子楚老师! 一时间,“作弊”、“不伦”的脏水劈头盖脸砸来,把她钉在耻辱柱上,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连门都不敢出。 作弊成立,大不了不上学。 可不伦的帽子一旦扣上,是要人命的。 黎家父母一夜白了头,姿态卑微又诚意十足地去了楚家哀求。 试图用婚姻来平息这场风波,保住女儿最后一点名声。 婚事是刘翠兰一口答应的,楚笙没说接受,也没说不接受。 原以为是救赎,可谁知嫁过去,竟成了黎苏苏噩梦的开始。 楚笙靠黎家资源飞黄腾达,转头就骗她“不能生育”,偷偷把和情人李娇娇的私生子当养子抱回家。 最后,他更是狠心害死黎苏苏父母,吞掉她家所有财产,把她的人生彻底吃干抹净! 她真的…好不甘心! 恨意滔天里,刘翠兰刺耳尖锐的骂声把她拽了回来。 “你个黑心肝的,发什么愣啊!” 刘翠兰见她半天没反应,气得伸手攮她。 黎苏苏攥住了她略粗的手腕。 恨意让她生出了无穷的力量,五指一收,刘翠兰疼得呲牙咧嘴! “你—” “大婶,你既然说我名声有问题,却还是让你儿子跟我订婚,是为什么呢?” “这—” “噢!我明白了!” 黎苏苏眯着眼笑,语气温温和和,声调自然拔高: “我们是物以类聚。你儿子名声也差得不行了,所以就什么锅配什么盖了。” 刘翠兰脸涨成猪肝色,使劲抽出手,指着黎苏苏的鼻尖: “放你娘的狗屁!我儿子是大学老师,怎么可能名声差!” 黎苏苏眼里的讽刺更深。 “那就是另一种了…你家宝贝儿子看我有钱,想吃女人饭。” 周遭倒吸一口冷气。 黎苏苏左手边,站着一位身着皮尔卡丹女装的贵太太,此时,正厌恶地皱眉: “当老师还吃软饭,这不误人子弟么?哪个学校的,我写举报信去!” 刘翠兰瞪了眼了,意识到不能再说下去了。 她现在,一心只想拿黄金走人。 “死丫头,回去我再跟你算账,赶紧付钱去!” 黎苏苏没搭理她。 短暂地平复心情后,她第一时间翻了自己的包。 购买凭证还在, 钱也一分没动! 好,很好! “啪!”她直接把购买凭证和一沓现金拍在玻璃柜台上。 “同志,除了刚才这位大婶试戴的,其他新款,都给我包起来!” 售货员见到了财神爷,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手脚麻利地开票、包装,毕恭毕敬地把几个袋子递过去。 刘翠兰脸上的怒意瞬间被贪婪的喜色取代,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接那堆金灿灿的黄金。 还没摸到边呢, 一只手,从头顶伸出。 黎苏苏利落地把袋子攥在了自己手里。 满满一袋子的黄金,袋绳完全嵌入掌心的软肉里。 嚯,真重啊! 她晃了晃手里的战利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刘翠兰。 那张丑恶的脸瞬间僵住。 “你儿子既然不吃女人饭,那这黄金就让他给你买喽。” “不过嘛…就他那点工资,怕是连最小的金豆子都买不起。 还不如买点铂金粉,再找根链子撒上去,粗细随你心意。” 说完,她头一扭,踩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死丫头,你给我站住!”刘翠兰使劲跺了跺脚,正要去追,被售货员拦了下来。 她脸上挂着笑,指了指刘翠兰手腕上的金镯子: “您好,您手上试戴的这个金镯子,是两千五百元,请问您是付现金,还是用票证?” 2…250张大团结啊! 刘翠兰局促的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脸色更白了。 她囫囵地要将镯子褪下,人是急得满头大汗,金镯子寸步不移。 她眼睛咕噜一转,想到了一个来大城市后百试百灵的法子。 手一甩,胯一开,腰一叉,怒目圆睁地瞪着售货员: “什么破镯子,都卡我手了,你看我手都肿成啥样了?麻溜的给我取下来,再赔我医药费!” 售货员脸上的笑一点点地收敛。 一个能利落拿钱,另一个在这当老赖,到底是谁名声差? 大家伙这下子看懂咋回事了。 这不就是:儿子攀上高枝,准婆婆把自己当回事,结果把高枝给得罪了呗? 贵太太翻了个白眼:“傻缺,女人饭都吃不明白。” 第2章:爸,能不能捐个教学楼? 出了京园商城,黎苏苏径直走向公共电话亭。 她拿下听筒,刷卡,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一个甜得发腻的女声传来: “您好,京大教师办公室,请问您找哪位?” 光是听声音,黎苏苏胸中的怒火便翻涌不休。 李娇娇,和楚笙同村。 既是青梅竹马,又是直系师生,还是楚笙特设的班长。 同时也是自己捐助的贫困生,更是把自己哄得团团转的“好闺蜜”! 李娇娇在教师办勤工俭学,这个机会,还是当初黎苏苏捐了一笔教学金为她讨来的。 “有大事,麻烦你摁免提键。” 京大教师办用的是黎家在校庆时赞助的多功能按键电话机,具备免提功能。 黎苏苏看了眼手腕上的上海牌19钻手表—— 这个点儿,教师职工刚开完例会,人都在。 得到对方肯定的声音后,黎苏苏清了清嗓。 “楚笙,你妈刘翠兰在国营商店买黄金,拒不付钱要当老赖,你还不赶紧来善后!” 她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说完,立马挂断电话。 黎苏苏痛快极了! 她几乎能想象到,楚笙在同事们惊诧鄙夷的目光下,如坐针毡的衰样。 他不是喜欢被人瞩目么? 她肯定,这一嗓子下去,谁都对他【万众注目】。 从电话亭出来,她坐上出租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 灰扑扑的楼房,刷着标语的墙壁,骑着二八大杠的行人。 她摇下车窗,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煤烟味… 这一刻,她才真正的感觉到重获新生。 出租车停在熟悉的洋楼前。 黎苏苏冲进家门,一把抱住双亲。 “爸,妈,我想死你们了!” 一想到他们上一世被车撞死的画面,她痛得浑身发抖。 “哎呦,乖宝,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鼻子了?” 齐雪莲都快心疼坏了。 黎苏苏吸了吸鼻子,囫囵擦着眼泪,献宝似的把黄金首饰递到妈妈面前。 “妈,送您的。”她声音还带着哭腔,尾音微微发颤,眼里却亮得像落了星子。 齐雪莲满心感动,转头朝一旁的丈夫炫耀: “老黎,你看咱们女儿,真是长大了,都知道心疼我了。” 黎苏苏拉着齐雪莲试戴项链。 过了一个多小时,齐雪脖子都酸了,唇角依旧上扬: “乖宝眼光真好,妈妈这心里,甜得很!” 黎苏苏眼睛更涩了。 试累了,母女俩坐在真皮沙发上,聊到了楚玉。 “平常人家嫁娶,都是男方兴师动众,大操大办,楚笙家条件一般,他工作又忙,什么事都扔给了你。” “妈想帮你,刘翠兰却不依不饶,背地更使劲的磋磨你,妈…心疼。” 黎苏苏靠在母亲温暖的肩头,半是试探半是认真地问: “妈,那我们就退婚,不嫁了,好不好?” 齐雪莲拥住了她,声音哽咽:“不嫁就不嫁,咱们家有钱,养得起你一辈子!” 黎英俊也心疼自己女儿,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轻重拎得清楚。 他抽出绣着雪莲花纹的手帕为妻子拭泪,语气无奈中带着几分严厉: “净说胡话!” “这世道,男人不娶妻无所谓,可这女人,绝对不能不嫁,外面的唾沫星子比枪杆子更要人命,你忘了你之前…” 话到嘴边,黎英俊忧心忡忡地看了女儿一眼,“咕嘟”一声,又咽了回去。 黎苏苏这几天心病才稍稍缓和了些,不能刺激她。 黎英俊的手拍在大腿上,摩挲着布料,换了一个委婉的说辞劝解: “婚事已经定下,报纸上也刊登了,再说了,乖宝不也喜欢楚笙吗?” 喜欢? 谈不上。 最开始,黎苏苏也只是觉得楚笙的脸好看,仅此而已。 见女儿不说话,黎英俊默认她方才的话是一时冲动。 其实,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女儿的婚事,也不该落了门第。 但好在,楚笙是大学老师,相信人品也不差,至于旁的,都好说。 “那刘翠兰难相处,以后大不了给她重新买个房,让她和另外的儿女一起住,再找个保姆照顾就是了。” 父亲的考量像一盆冷水迎头泼下,同时,也让黎苏苏清醒了几分。 在这个年代,脸面比命还重要。 如今,她身上还背着“抄袭”和“不伦”两座大山,本就声名狼藉,要是再贸然退婚,只会让舆论更加一边倒地踩她。 那些人会指着她的脊梁骨说她“活该”,说黎家“仗势欺人”。 楚笙和刘翠兰反而可能“沦为”受害者,博取同情,获得更大的利好。 她要报仇,但绝不能蠢到和他们同归于尽。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退婚暂且不行,那…先保证自己有学上总行吧? “爸。”她突然抬头,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 “您能不能捐几栋教学楼?我想继续读书。“ 黎英俊微怔,随即摇了摇头:“乖宝,这世上,钱不是万能的。” 齐雪莲不忍看女儿失望:“要不让楚笙帮忙说情?” “听说他在京大很受重用,马上就要评优了。“ 提到楚笙,黎英俊脸色变得更凝重,他揉着太阳穴,声音疲惫: “找他?怕也难。他如今…自身难保。” “乖宝,”黎英俊斟酌着开口:“爸昨晚应酬,碰巧你们邓校长也在席上…他提起了楚笙。” “说是楚笙给学生批卷子,改错了一道关键大题的分数,导致那学生差两分毕不了业。本来嘛,发现错了,更正分数就是。可楚笙他…” 黎英俊顿了顿,眉头紧锁,“可他死活不认错,还说什么:真有毕业能力的学生,绝不会是擦边的分数。 这话一出,把学生和系里领导都得罪狠了。” 这事,黎苏苏记得。 楚笙拒绝认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差点被革职。 最后还是黎家弯下腰,去给那学生家里赔礼道歉,给足了诚意才勉强解决。 可黎苏苏始终忘不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点点暗下去、向现实妥协的颓唐。 在她结婚两年后,那个学生跳湖自杀了。 跳湖前,他在围栏柱上用小刀刻了四个字:我考过了。 这时,王叔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小姐,楚笙老师在门外,说是要见你。” 黎苏苏扭头看了眼窗外。 此时,日头正盛。 七月的骄阳似火,空气灼热得如同蒸笼。 黎苏苏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她看向管家,声音清脆:“让他等着。” 帮的下场,她已经领教过了。 楚笙非但不领情,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自己差点污了他的气节。 这辈子,黎苏苏自然不会帮。 但她不想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被打击成齑粉。 同时,一个盘踞在脑海里的想法蠢蠢欲动。 这或许是一个能帮自己重返校园的机会。 一直到下午四点,日头依旧毒辣。 楚笙的白衬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脊背与胸膛,隐隐透出一点粉嫩。 “楚老师,要不然,您去树荫下坐会?”门卫老张好心劝。 楚笙瞥了一眼那地上的枯叶,嫌弃得不行。 “不了。”他依旧选择站在原地,遗世而独立。 冷不丁的,鼻尖嗅到一股清凉的甜香。 楚笙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一抬眼,瞥见一抹鸽血红。 黎苏苏穿着久未着身的手工真丝旗袍。 光是领口的手工盘扣都抵得上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 她悠哉哉地走来,如夏天里,盛放的一朵红玫瑰。 黎苏苏晃了晃手里的绿豆冰棍,楚笙舔了舔干裂的唇,伸手去接— 第3章:别人只会说你吃软饭 “咔擦” 冰渣在阳光下散发着刺眼的光芒。 楚笙的手僵在空中,又若无其事的收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黎苏苏又咬了口冰棍,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眼,语气带着点揶揄: “楚老师,你在我家门口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练习站军姿?” 楚笙皱眉,刚要驳斥两句。 忽的, 一阵热风吹过,像一巴掌扇在脸上。 让他再度想起今天校务会上的难堪—— 领导当众提及分数事件,言辞委婉。 说,这天儿热,容易犯困,清醒了就没事了。 楚笙知道那是递过来的台阶,也知道顺着下来这事就解决了。 可这不就等同于承认,是他错了么? 楚笙的傲骨决不能为此折断! “如果校方质疑我的专业判断,就是对我教育水平的侮辱!这老师,不当也罢!” 狠话刚撂下,黎苏苏的电话就进来了,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周围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 “难怪看不上这铁饭碗,都攀上高枝了,这仨瓜俩枣的算个啥?” 金丝眼镜后,平滑的闪过一丝阴郁。 这份阴郁,延续到了现在。 楚笙需要黎家出面主动摆平这事。 并且,绝不能让自己参与其中,免得污了气节! “苏苏。” 他放软语气。 “今天的事是我妈做得不对,她被封建思想荼毒已深,言行是讨嫌了些。” 难得听他说句人话,黎苏苏还有些不习惯。 下一秒, 楚笙推了推眼镜,急速转了话锋: “但她年纪大了,行事作风也改不了,你也不该跟她一般见识,说到底,也是你的不对。” 嘶…对味儿了。 “那镯子我已经买了,钱直接给我就行。” “我妈现在也在气头上,等晚些时候你去道个歉。” “这事,就这样吧。” 三言两语间,这男人就原形毕露了。 挺着他虚假的风骨,还安排好了她的真金白银。 黎苏苏扯了扯嘴角,还没表态,楚笙又随手递上一个包装有些脏旧的盒子。 “给你的补偿,别耍小性子了。” 黎苏苏实在没忍住,无语地笑出声。 这东西,还是自己之前送给刘翠兰的生日礼物…的赠品! 楚笙见她笑了,还以为是黎苏苏消气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在心底鄙夷她目光短浅,若是自己被人那样侮辱,绝不… “我不要。” 黎苏苏嫌弃地后退,伸过来的手僵在半空。 秉持着不浪费原则,黎苏苏强忍着恶心吃完了冰棍,连着包装袋一起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的往洋楼走。 “既然不是诚心来道歉的,那你还是回去吧。” “黎苏苏!”他厉声叫住了她:“你好歹也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何必与一介村妇斤斤计较!” “抱歉啊楚老师…” 黎苏苏回过头,清秀的眉眼挑了挑:“我马上就要被退学了,受教育程度不深。” 楚笙顿时哑口无言,脸色堪比火车轨道上的信号灯,变了又变。 他又惊又怒。 惊和怒的原因都一样:他没想到黎苏苏居然会反驳自己。 她真是被宠坏了。 居然在敢他面前耍大小姐脾气? “好,好得很,我不该和你多费口舌。你真是朽木不可雕,难怪你现在沦落到人嫌狗憎的地步!” 她人嫌狗憎? 直到现在,黎苏苏也不过是被人诬陷,无法自证,被迫嫁错人而已! 说到底,还是没楚笙会装。 楚笙放下狠话,转身就要走。 他也不怕得罪黎苏苏,心里也笃定,她最后一定会来找自己认错的。 “楚老师…” 呵,看吧。 黎苏苏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 “你要是就这么走了,京大的工作可就保不住了。” 楚笙眸子轻颤,脚步猛地钉在原地,缓缓转过头,冷冷地睨着她。 又在拿乔。 呵,女人,目光短浅。 “一份工作而已,我不在乎。” “不在乎呀~” 黎苏苏歪着头,拖长尾音,认可地点了点头。 “也是,你楚大才子是京大高材生,离了京大,自有高枝可栖。” “只不过呢…” 她话锋一转,笑容灿烂,却字字诛心: “你我订婚的消息刚登报,你就放弃这份工作,你猜,那些崇拜你的学生,怎么想?怎么说?” 她背着手,鲜红的裙摆随着步伐划出凌厉的弧线,一步步逼近楚笙,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他心上: “他们会说,他们敬爱的楚老师,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是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读了大半辈子的圣贤书,全他妈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够了!!” 楚笙再也维持不住体面,失态地低吼出声。 豆大的汗珠瞬间洇透衬衫前襟,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黎苏苏满意地看着他情绪失控的样子,继续循循善诱: “楚笙,你最看重名声。” “可如果这件事,是由我们黎家出面替你摆平的,别人只会说你,吃软饭、靠女人。” 楚笙盯着她,声音嘶哑:“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黎苏苏莞尔一笑:“很简单。” “重新出两套卷子,让我和那位被你误判的学生,在多位老师和学生的监督下公开重考。” “考完后,再由系里最权威的老师现场批阅。” “这样,既能证明我黎苏苏考试到底有没有水分…”她眼神陡然锐利,“也能让所有人看清楚,那个学生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够不够格毕业!” 黎苏苏心里门清,这个年代没有监控,要证明清白,只能从“我真的没有。”跳脱到“用实力说话。”。 她微微前倾,声音带着蛊惑和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结果一出,真相大白,这事传去,谁会不夸你楚老师一句:对学术一丝不苟、大公无私?” “毕竟,你连自己未婚妻涉嫌作弊都能铁面无私地重查,对能力不足的学生也绝不姑息… 这才是真正的师者风范、文人气节,不是吗?” 楚笙怔怔地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眼里闪烁的光掺杂了太多的情绪。 有震惊、疑惑和强烈的心动! 是了,这是一个好办法! 那些人不是嘲讽自己吃女人饭,什么事都需要黎家出面么? 若是自己提出一个绝对公平公正的办法,不仅可以解决当下的困境,说不定之后,领导还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摆出一副学术严谨的姿态: “这个想法,我有考虑过,也正打算去和校长沟通。” 真虚伪。 黎苏苏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 她毫不迟疑:“那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去找校长。” 她交代王叔备车。 临走前,还找黎英俊要了一笔赞助款,笑嘻嘻地说: “老黎,你闺女我要重返校园了! 第4章:她不语,只是一味拍汇票 青瓦映书,蝉鸣声声。 京大,校长办公室。 邓校长晃了晃见底的铁皮茶叶罐。 反正也不剩多少了,干脆一口气都倒进搪瓷缸里,再冲上热水,茶沫子打着璇儿浮起来。 “墨初啊。” 他啜了口浓茶,再“哈”出一口气。 “你这发展农产品经济的科研项目,倒是紧跟政策,是好事…” 茶雾后面的脸皱成一团,邓校长抿了抿手指,轻敲了两下桌子。 “但是啊,新政策,是摸着石头过河的,光有想法没有钱,实在是…”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邓校长还未出口的“寸步难行”。 邓校长打眼望去,眉头拧成个疙瘩。 楚笙来了。 一张糟心的脸后面,是更糟心的脸。 黎苏苏也来了。 “校长好~” 苏苏热情地朝着校长挥手,他那副像吞了只苍蝇似的表情真是久违的熟悉。 邓校长是她的直系老师,从大一开始就带她。 老人家有些老花眼,看东西时总下意识皱起眉眼,离远又离近,每次看她的课业,都是这样的表情。 其实作弊的事一出来,邓校长是第一个站出来维护她的人。 偏偏一群激愤的学生偏要主持公道,逮着机会就想逞英雄,指着他的鼻子骂:说他收了黎家的钱、故意包庇。 邓校长气得当晚就被送进医院挂水。 最后,在众口铄金的压力下,他实在没办法,只能让黎苏苏先回家。 这一回去,就再也没来过学校了。 黎苏苏越过楚笙往里走,视线一动,被那道坐在藤椅上的背影攥住了。 心跳,漏了一拍。 没想到…他也在。 沈墨初似有所感,他回过头,视线与黎苏苏隔空相撞,时间仿佛静止。 他穿着白衬衫,坐在窗边,碎金渡在他身上,勾勒出的五官越发深邃。 一张温润如玉的书生面,清浅的眸光,生生刻出三分疏离。 沈墨初,金融系公认的天之骄子。 也是上辈子,在她深陷舆论泥沼时,为数不多的肯递来鼓励并向她伸出手的人。 可惜,天妒英才。 这么好的人,在一场猝不及防的意外里,永远埋没在那片泥泞中。 黎苏苏抿了抿唇,呼吸变得滞涩,闷闷的。 同时也在心中暗下决定: 这辈子,除了报仇,她也要报恩。 沈师哥这样的人,也不该是那样的结局。 “你们这会儿来,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邓校长估摸着,是楚笙低不下这个头,特意才让黎苏苏用钱来解决改分的事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开口人的居然是楚笙。 他推了推眼镜,道:“校长,我是为两份试卷争议来的。” 两份试卷?! 邓校长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你又改错了一份卷子?” 楚笙的脸,瞬间绿得像足球场上的草。 他恍若遭受了天大的侮辱,抿着嘴不说话,还是黎苏苏拉回了正题。 “校长,是我和龚文清同学。” 邓校长松了口气,挪了一下屁股坐好,整个背都是凉的。 楚笙清了清嗓,终于开了金贵的嘴: “不管是黎苏苏被检举作弊,还是龚文清的分数争议,目前证据都不充分,一直争论,也出不来结果。” 校长听得瞬身刺挠,身体微微前倾,双手自然交握,表情一言难尽。 其实,真正有争议的,从头到尾只有黎苏苏作弊一事。 另一桩…是有人自欺欺人罢了。 楚笙直接把黎苏苏的想法占为己有,不疾不徐地说: “我认为,不如以实力见真章,公开重考!” “想法是好,”邓校长眉头紧锁,“可这劳师动众的…” “啪!” 黎苏苏拍下一张银行汇票。 抬头上写得京大,备注栏注明“高校建设捐助经费。” 邓校长擦了擦汗:“可都要放假了,老师…” “啪!”又是一张银行汇票! 还都是已经审核通过的大额汇票! 邓校长端正了坐姿。 “校长,距离放假还有一周呢,时间虽然赶了点,但也来得及呀。” 黎苏苏看向一旁的沈墨初。 想到上辈子,他劝自己不要放弃的那些话,笃定请沈师哥帮忙,他一定会答应。 遂,临时建议道:“沈师哥是我同门师兄,无论是人品还是个人实力都有目共睹,他绝不会徇私枉顾,要不然,辛苦他来出题?” 邓校长觉得此法可行。 于私,他相信黎苏苏的实力。 于公… 咳咳,公平,都是为了公平。 但他不能代表沈墨初做决定,又不好直接开口问,只能眼神试探,竟意外地见他点头了! “我没问题。” 邓校长干咳两声,手掌盖在了汇票,一锤定音。 “我也正为你们的事情头疼呢,这个办法听起来不错,那就这么办吧!” 他看向黎苏苏。 昨天跟黎英俊在酒桌上寒暄时,他还特意问起这孩子的近况。 听说她前阵子状态差得很,整日闭门不出比寻死腻活更令人担忧,心里总记挂着。 这会儿见她生龙活虎地站在跟前,眼里透着劲儿,不像之前那般蔫蔫的… 邓校长这颗老心脏啊,真是又酸又暖,五味杂陈。 他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语气沉了沉,意味深长: “黎同学,实话说,你本就是老师最看好的苗子。” “当初说你作弊,我打心底里不信。 如今能有这么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你可得攥紧了,别辜负了自己。” “放心吧校长!”黎苏苏声音亮得很。 这才刚开始,命运的这根线似乎已经攥在了自己的手里。 “叩叩叩—” 一道怯生生、甜得发腻的声音传来:“校长,我来交助学金申请表…” 黎苏苏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 “好,你放桌上吧。” 李娇娇捏着表格走过来。 路过黎苏苏身边时,身子忽然一歪,“啊”的一声撞在办公桌上。 她手忙脚乱地想扶桌,却一把扫翻了邓校长手边的搪瓷茶缸。 茶水“哗啦”漫开,桌上叠着的几张文件瞬间被浸得透湿。 楚笙将她扶起,又很快松了手:“没事吧?” 李娇娇眼圈瞬间红了,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她深呼吸了两下,才慢慢抬眼看向黎苏苏,声音里裹着哭腔,怯生生地问: “苏苏,你、你为什么要绊我啊?” 第5章:我有则改之,你呢? 李娇娇咬着泛白的唇瓣,豆大的泪珠悬在睫毛尖。 “苏苏,我知道你最近心里不痛快,刚才肯定是没留神才伸腿绊了我…我就破了点皮,不要紧的。” 她苍白的脸往旁边偏了偏,扯出个笑。 睫毛猛地一颤,那滴泪就砸在领口上,晕开一小圈湿痕。 “苏苏,真的没关系,我不怪你。” 青梅落泪,楚笙眉梢微动,他心疼了,随即命令黎苏苏: “你先陪娇娇去医务室,校医那里有紫药水。” 黎苏苏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这伤口可真严重,比我头发丝还细,再不跑着去,等会儿校医下班,伤口都该自己愈合了。” 楚笙很不满她这态度,金丝眼镜滑到鼻梁上,他用无名指推了推— 这是他生气时的惯用动作。 “黎苏苏,既然是做错了事,就该道歉。” 黎苏苏故作惊慌地捂住嘴,美目瞪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楚老师,原来你知道做错事是要道歉的啊?” 窗外的热风裹着操场的尘土味,从窗缝里钻进来,“呼”地打在楚笙的脸上。 他脸色沉了沉:“一码归一码,你绊了娇娇是事实,我…” “罢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对牛弹琴。” 嘴巴一张一闭,直接判定黎苏苏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黎苏苏能忍下这口气? 当然不! 死过一次后,她清楚的明白一个道理。 脸是不能随便给的,因为有的人,天生不要脸。 “楚老师,你总说教书育人要以身作则,话讲得比教室后墙五讲四美的标语还好听,可做的事怎么就对不上呢?” “我要真做错了事,肯定是有则改之,摆足态度和诚意道歉。 那你改错卷怎么就不能认个错给人道歉呢?” 楚笙张嘴就要反驳,黎苏苏一个话口都不给他留: “就算你笃定自己没判错,无则加勉的道理总懂吧? 曾子云:吾日三省吾身,你这教汉语言文学的,省过自己的错吗?” 一句话,堵得他辩无可辩! 窗外刮的热风,更烈了。 李娇娇擦去眼泪,嗫嚅道:“苏苏,你别这样…其实都是我的错。” “我知道你打小是家里疼着的大小姐,拉不下脸跟我道歉。 我不该把被绊倒的事说出来,让你和楚老师之间产生误会…” “行了!” 在黎苏苏爆发之前,邓校长的怒吼先砸了下来。 他面前的搪瓷茶缸歪在桌上,褐色的茶水正顺着桌沿往下淌,浸得桌角那摞纸皱巴巴的。 那是他最后一点余粮啊! 还好汇票他已经收起来了… 可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毁了! 邓校长盯着桌上泡在茶水里的纸,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是贫困生申请表和奖学金的材料,今天必须报上去,晚了这批钱就批不下来,你们知道多少娃等着这笔钱吗?” “你们真是闯大祸了!” 邓校长气得往木桌上锤了一拳,指节撞得生疼,老脸上的皱纹拧成了疙瘩。 他绕着桌子转了两圈,急得直叹气: “材料毁了能重填,可那些要盖公章的!派出所、乡镇民政办、街道办…” “今天是周末啊!人家都休息,找谁盖章去?这截止日期一过,啥都晚了!” 就在邓校长头疼得快揉碎太阳穴时,一张完好的贫困助学金申请表,轻轻递到了他跟前。 邓校长抬眼一看,是李娇娇。 “校长,我的申请表…” 满桌几十份材料都泡得不成样,偏偏只剩这一张完好。 邓校长皱紧眉头,视线从表上移开,落到旁边的楚笙身上,沉声问: “这表,是不是你单独给她的?” 楚笙点头:“是。李娇娇同学家里的情况我清楚,确实困难,所以我特意提前给了她一张,让她仔细填。” 邓校长脸色更难看了。 楚笙的操作,严重违规! 李娇娇把申请表轻轻放在桌角干净的地方,局促地缩回手,指尖绞着衣角,语气越发诚恳: “校长,您别气坏了身子。” “苏苏她一直都是这样大大咧咧的,刚才只是不小心绊倒我,也是我没站稳,碰翻您的茶缸…” “这些申请表坏了就坏了,您可千万别因为这个生苏苏的气,她不是故意的。” 她说着,还时不时往黎苏苏那边瞟一眼,真就一副为黎苏苏开脱的模样。 邓校长本就被材料的事搅得心烦意乱。 听李娇娇这么一说,再看向黎苏苏时,眼神里的愠怒慢慢变成了失望。 而作为当事人的黎苏苏,则像一个旁观者一样,领略完李娇娇的所有表演。 其实李娇娇的演技一般。 可架不住她天生一副软嗓子,裹点哭腔、掉两滴泪。 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总能惹人心疼。 上辈子,黎苏苏没少被这点小手段骗。 甚至因为她,和自己最好的闺蜜万眠眠断交。 黎苏苏盯着李娇娇泛红的眼尾,思绪飘回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中学时,流行交笔友。 班主任沈老师从乡下支教回来,支持他们多和农村孩子交流。 她当时认了两个笔友,其中一个就是李娇娇。 李娇娇信里写: 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但她真的很想读书,想去看看大城市。 于是,黎苏苏连着做了一周的家务,换取爸妈的同意,每月都会留一些粮票和自己的零花钱资助她。 李娇娇也算争气,考上了京大,拖着一麻袋自家种的土豆来家里道谢。 可最后呢? 她联合楚笙一起,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完全就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 “校长,黎同学没有绊她。” 清润的声音响起,像盛夏里的一抹凉风,拉回了黎苏苏的思绪,也吹灭了邓校长的愠怒。 邓校长看黎苏苏的眼神少了些怒意,落在李娇娇身上时,却多了丝审视。 李娇娇眼圈更红了:“师哥,我是真的被绊倒了,我没有说谎!” 黎苏苏忽然勾了勾唇,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她往前一步。 “李娇娇,你刚才说,是我绊了你,对吧?” 李娇娇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迟疑地点了点头。 黎苏苏嘴角的笑意更深。 好, 很好。 李娇娇视线里瞥到一抹鸽血红。 下一秒,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第6章:今年的奖学金,我补了 黎苏苏皮笑肉不笑,声音轻飘飘的:“准备好了哦~” “啊?” 李娇娇有些懵。 “啊!” 黎苏苏手腕微微用力,同时脚下利落一扫— 这次,是真真切切地“绊倒”了她! 李娇娇重心不稳,正好撞进了上前想拉她的楚笙怀里。 慌乱中, 她膝盖下意识往上一顶—— 不偏不倚,正好撞在楚笙最脆弱的地方! 楚笙的脸瞬间白了。 他连痛呼都发不出来,额头上很快浸满了细密的冷汗。 黎苏苏拍了拍手,很大方地说:“绊倒你是真的,道歉也是真的。” 还不忘点楚笙一句。 “楚老师看见了?认错不难,只要别装瞎不认。” 楚笙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用略显狼狈的眼神瞪她。 黎苏苏笑着,笑意却是不达眼底的。 赶在校长发怒之前,黎苏苏又一巴掌拍在桌上。 邓校长舔了舔唇,目光探了过去。 她的掌心下面没有汇票。 但她把桌上湿透的名单都拿走了。 “校长,这是李娇娇的错,跟我没关系。” “但是我知道这些奖学金对真正需要的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她笑的像和煦的春风:“所以,今年的奖学金,我补了。” 邓校长看着黎苏苏亮闪闪的眼睛,心里那点复杂情绪又翻涌上来。 刚才他还在心里责怪黎苏苏不懂事。 没承想这姑娘竟主动站出来,把压根与她无关的事揽了过去。 再一想到之前, 她所经历的铺天盖地的谩骂,其中有一件事跟自己有关,老心脏更疼了。 黎苏苏被说是“不伦”的那首诗,是邓校长建议她刊登发表的。 他初读时, 感受到的是朝气蓬勃的精神气。 直到现在他也想不通,怎么就跟意淫老师挂钩了呢? 因着这件事,她还和楚笙订婚了。 校长沉了沉眸子,心里盘算着: 下次见着黎英俊,总得劝劝。 苏苏这孩子一心想上学,结婚的事,好歹等毕业再说。 “苏苏啊,这回真是要谢谢你。” “校长,身为京大的学生,这是我应该做的。”黎苏苏露出一口白牙。 “京大的学生?你不是要退学了吗?” 李娇娇突然拔高了声量,话音刚落,几道目光“唰”地落在她身上,刺得她下意识绞紧了衬衫的袖口。 她慌忙撩了撩额前的碎发,脸上扯出个僵硬的笑: “我是关心你,你要是能回来上学,我作为你最好的朋友,当然开心了。” 黎苏苏还真是头回见有人能苦着脸说出“开心”两个字。 黎苏苏没搭理她,继续对校长说。 “校长,这会儿校园里人多,要不我去广播室,把重新考试和发奖学金的事一起说?” “等过几天,我就把钱送过来,亲手发给同学们。” 邓校长点头,奖学金的事早点定下来,他放心。 黎家人,注重名声和信誉,只要苏苏当众说了,这钱就落不了空。 “广播室的钥匙在…” “在我这。” 沈墨初从藤椅上站起。 白色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 黎苏苏某次看过他的体检记录,身高一米八八。 楚笙总说自己一米八,但站在沈师哥身边却矮了小半头。 沈墨初长得极好。 该怎么形容这种好呢? 这么说吧, 只要他在人群中,那人群就是他的陪衬。 黎苏苏本身是一个好色的人,但她不敢亵渎师哥。 虽说沈墨初和楚笙一样寡言,可楚笙是冷硬,沈墨初却自带一种疏离的矜贵,只可远观。 所以, 哪怕他们从同一个托儿所,一路到同一所大学,黎苏苏也从未敢真正的靠近他。 直到… 一只手,递到了她面前。 黎苏苏怔忡,瞳孔陡然瞪大。 同样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在眼前摊开。 一时间,前世与今生重合。 只是这一次, 他掌心里静静躺着的,是一枚黄铜广播室钥匙,钥匙齿缝还沾着点浅灰的墙皮屑。 他解释:“之前我们社团用广播招新,钥匙就一直放我这了。” “那正好,你们一起去吧。” 邓校长发话了。 有沈墨初在,他再放心不过。 要说学校的信服力和影响力,沈墨初排第二,他都不敢在第一。 黎苏苏深吸一口气,拿起他掌心里的钥匙。 指尖无意碰到他的掌心,带着一点薄茧,酥酥麻麻的。 “走吧。” 黎苏苏率先转身,沈墨初跟在身后。 两人出了办公室,自始至终,没给楚笙一个多余的眼神。 就这么被堂而皇之的忽略了他? 楚笙用无名指推了推眼镜,李娇娇立刻凑过来,声音软得发腻: “苏苏也太任性了,明明都跟你订了婚,还把你晾在这儿,一点都不把你放在眼里。 阿笙,我看着都替你委屈。” 楚笙眉头微蹙,心里确实憋着火。 又觉得为这点事动气,有失读书人的体面,只淡淡“嗯”了一声。 这时,校园里的大喇叭突然“滋啦”响了两声。 广播室里,黎苏苏盯着面前的设备,既熟悉又陌生。 一台晶体管广播机。 银灰色调幅旋钮刻着细密刻度,旁边立着个黑色碳粒麦克风。 她之前当广播员时,天天跟这台机器打交道。 隔了这么久,她连开关在哪都记不清了。 沈墨初拿出纸笔,三两下写好稿子递过来,又伸手按开操作台的按钮。 “咔嗒”几声,电平表的指针轻轻跳了跳。 他把麦克风往她面前挪了挪,调整好高度:“准备好了吗?” 黎苏苏扫了眼稿子— 沈墨初的字清隽有力,横平竖直带着钢笔字的骨感,连标点都标得规整。 内容简洁明确,一看文字功底就不俗。 这字倒是有些熟悉… 报纸上的印刷体就这样的。 她攥紧稿子,点头:“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三。” “二。” “一,开始!” 随着沈墨初按下播音键,黎苏苏的声音透过喇叭,飘遍了校园的每个角落: “各位同学、老师,大家好,我是黎苏苏…” 校园里瞬间静了静,接着就炸开了锅。 “黎苏苏?” “要退学那个?” “京大的耻辱,她凭什么通知我们?!” 有人笑出声。 “凭啥?凭她有钱呗。” 第7章 李娇娇其实没有名额 广播里通知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关于她和龚文清的试卷问题,学校决定单独命题,让二人重新考试。 第二,则是关于奖学金。 沈师兄为她拟好的广播稿里,对此只轻描淡写了一句: “此次助学金和奖学金将由黎苏苏个人发放。” 可她觉得力度不够— 钱是自己出,但理要说清。 到底是谁毁了材料,又是谁在补窟窿,大家心里得有数。 黎苏苏将稿子对折,微微用力按在桌面上。 她手扶着麦克风,深吸口气,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道: “这次奖学金的申报材料,被李娇娇同学意外弄湿。 又正好赶上是周末,相关部门不办公,资料已经没办法补办。” “李娇娇同学的行为,间接导致同学们奖学金或助学金申请失败。” “作为京大的一员,我决定尽一份绵薄之力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这次的奖学金和助学金,将全部由我个人出资发放。 今天我会完成统计,三天后就在校务栏公布名单。”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特意补上一句。 “在我和龚文清同学完成重考的当天,就现场发放奖金。” 这样,就会有更多的人亲眼见证她的“清白” 这笔钱既然由她个人出资,发放事宜自然也该由她做主。 邓校长那边,带瓶茶叶给他,一切好说。 广播喇叭里出现了短暂的静默,连带着刚才还在私下吐槽: 【给黎苏苏开专场重考,分明是学校包庇】的同学们,也都安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有人小声嘀咕: “咳咳,我听说黎苏苏平时成绩一直都挺好的,这次作弊的事,怕是有误会吧?” 几个学生顺着声音看过去,对着那个满脸涨红的同学点了点头,附和道: “好像…有这个可能。” “啪嗒”一声,广播被切断了。 广播室内,黎苏苏对着麦克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拾起桌上的稿子。 因为沈墨初就站在一旁,黎苏苏也不敢随手乱扔,只能规规矩矩地叠好。 她始终低着头,不敢去看沈墨初。 老实说, 哪怕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李娇娇,可她这样当众揭人短处的行为,也有些令人不耻。 沈师哥一向光明正大,肯定会对她这种小手段心生厌恶吧? 她紧抿着嘴唇,不自觉地鼓起了腮帮,又偷偷松开一道小缝,把憋在心里的气悄悄吐了出去。 黎苏苏抬起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那双眼清澈得像一汪泉水,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意外的,没有看到想象之中的厌恶。 黎苏苏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攥成了拳头。 她想了想,解释道: “师哥,我本来就是在收拾烂摊子,有必要让同学们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黎家是有钱,但不是谁有钱就得平白无故买单。” “我花钱买清净,挽名声,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等我回学校上课,也能少听些糟心的闲言碎语。” 黎苏苏一股脑地将自己的心思和盘托出,声音从起初带着点紧张的轻颤,渐渐变得稳重自然。 她本就没做错什么。 向沈墨初解释,也不过是因为他是自己的恩人,不愿让他误会罢了。 “嗯,我知道。” 沈墨初俊逸的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可那双深邃的眼,竟让黎苏苏莫名读出了点“孺子可教”的意味。 “…师哥。” 她试探的问。 “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说错了什么吗?” 黎苏苏一时语塞,张了张嘴竟不知该接什么。 沈墨初转身,有条不紊地关闭广播设备。 黎苏苏瞥见墙上贴着的《广播室使用守则》。 他一字未看,步骤一个没错。 细,沈师哥太细了! 她刚在心里感慨完,沈墨初已经收拾妥当,转头看向她: “没别的事,就一起走吧。” 黎苏苏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脑袋已经先一步点了下去。 落日熔金,霞光向晚。 两人在梧桐大道下并肩,风一吹,树叶簌簌作响。 上辈子,她只要出现在校园里,总会被一群人围着指指点点、破口大骂。 可现在,有沈师哥在身边,再加上刚才广播里那番关于奖学金的话,没人会凑到她跟前指责。 奖学金的名额还未公布,现在还留校大部分学生都申请了,谁都怕得罪了黎苏苏,钱就没了。 倒是有不少炽热的目光,或明目张胆、或躲躲闪闪地黏在沈墨初身上。 黎苏苏也忍不住悄悄斜眼去看—— 沈墨初五官本是柔和的,下颌线却格外硬挺,在霞光里透着股清冷的俊朗。 “对了。” 沈墨初忽然开口,同时微微低头,正好对上她那道没来得及收回的偷看目光。 黎苏苏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没忍住呛得直咳嗽: “咳咳—!” “那、那个—咳咳,不好意思师哥,可、可能是有点感冒了。”她慌忙别开眼,耳根悄悄热了起来。 沈墨初眉心微蹙。 夏末秋初的时节,天气还带着燥热,哪那么容易感冒? “多穿衣服,多喝热水。” 嘱咐完,他似乎还是不放心,补充道:“你在这等我。” 黎苏苏愣愣点头,没一会儿就见他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回来,递到她面前: “喝吧。” 黎苏苏:… 早知道换个借口好了。 这么热的天,再来杯热水,这不是火中送炭,越烧越旺? 但她还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烫得舌尖发麻。 刚放下杯子,就听沈墨初淡淡开口: “这次助学金和奖学金的拟定名额里,没有李娇娇。” 黎苏苏惊得猛地抬头,手里的水杯晃了晃,几滴热水溅到手背上,烫得她指尖蜷缩,却浑然未觉。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难怪当时邓校长看到李娇娇有申请表时,神色那么古怪。 “可李娇娇的家庭条件是真的不好啊。” 她忍不住辩解:“我去过她家,就是间破旧的瓦房,晚上连电灯都没有,还在用煤油灯。” 这样的家庭条件,是符合助学金申请的。 那她到底为什么会没有呢? 第8章 她的“初初” 沈墨初平静地解释: “名额就那么几个,总有人要被刷下来。” “她家境是差,但我们都知道,你一直私下资助她的学费和生活费。 甚至她身上的一些东西,得去友谊商店那种凭票供应的地方才能买到。” 黎苏苏瞬间懂了。 别说这辈子,就是上辈子她被退学后,黎家对李娇娇的资助也没断过。 苏苏把自己没能继续上学的遗憾,一股脑全补偿在了李娇娇身上。 她过得,比一般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却没料到,人心会这么贪得无厌。 “奖学金最高也就100块,我每个月都给她50,她居然还惦记这点钱?” 50块什么概念? 都可以买一辆半新的永久牌自行车了! 黎苏苏眼里划过一丝愠怒。 “既然她那么想要助学金,那就不用我的资助了。” 说完,她转头看向沈墨初,认真道: “沈师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没什么。”沈墨初看向前方,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末了,他状若无意地开口:“邓校长那只有一份申请表。” “但既然说了奖学金和助学金是你发,那校长那边,我就让他不必费心了。” 黎苏苏先是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了什么,她笑得明媚。 “还是师哥考虑得周到!” 看来李娇娇的行为的确恶劣到令人发指,连沈墨初这样的与世无争都看不过眼了! 两人并肩走着,沈墨初忽然想起什么,侧头问她: “你是不是很久没去门卫室拿东西了? 我下午去拿东西的时候,看见有你的信,好像在那儿放了挺久。” 黎苏苏一拍脑门。 “是啊!我给忘了!” 那是她的笔友寄来的信。 除了李娇娇外,她还有一个笔友,是本市人。 两人从没见过面,却像心有灵犀的姐妹。 对方总能在信里,用温柔的文字抚平她的烦恼,是她藏在心底的“贴心大姐姐”。 从中学到大学,黎苏苏的通信地址始终填着学校。 和那位笔友的往来,几乎雷打不动每周一封。 信纸里藏着她的小秘密、小烦恼。 而那位叫“初初”的大姐姐,是她的一盏指路明灯。 但自从卷入试卷风波,她要么被流言裹挟着担惊受怕,要么陷在委屈里浑浑噩噩,写信的事早就抛到九霄云外。 猛地想起最后一封信的内容,黎苏苏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那时她被作弊的污名压得喘不过气,笔尖落下的全是绝望,她写的是: 有时候真觉得,活不下去了。 大姐姐肯定担心死了! 黎苏苏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去! 见沈墨初还在闲庭信步,她只能硬着头皮说: “师哥,快一点,我很急!” “好。” 沈师哥应声加快了脚步,面上依旧淡然。 他一步的跨度抵得上苏苏一步半。 偏偏黎苏苏今天穿了件旗袍,下摆刚及膝,迈不开大步,只能小碎步跟着。 黎苏苏悟了。 刚才一路,师哥分明是在刻意放慢步子迁就她。 心里刚泛起一丝暖意,脚底下又因为着急绊了一下,幸好沈墨初及时扶了她胳膊一把。 到了学校大门,黎苏苏直奔门卫室,礼貌地喊了声。 “张大爷,我来拿信!” 门卫张大爷正坐在小马扎上歇凉。 他身上套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劳动布褂子,领口磨出了毛边。 他手里摇着蒲扇,扇面上印的“劳动最光荣”都快褪成了浅灰色。 “哎呦,是黎同学啊!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期末忙晕头了?” 大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是守大门。 所以他并不知道黎苏苏前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你的信我都给你单独收着呢。” 大爷费力地撑起大腿站起,从门后那个刷着绿漆的旧铁皮盒里翻找。 翻的时候,他还特意忍住了想舔手指翻页的习惯,指尖捻着信封数得格外仔细: “一封、两封……总共12封,你点点对不对? 递信时,大爷还挤了挤眼调侃:“可真不少,是哪个小伙子给你写的情书?” “不是情书。”黎苏苏解释,“是我一个笔友,是位特别温柔的大姐姐!” 姐姐? 沈墨初蹙了蹙眉,目光落在那些印着淡蓝碎花的信封上,薄唇抿了抿。 她一直这么以为的? 单独的一张信封很轻,这里12封重量犹如泰山。 原本每周一封,这里积攒了这么多,可见初初有多担心自己。 黎苏苏捏着信,指腹能摸到信封上的褶皱,心里满是自责: “都怪我,肯定让初初担心坏了…我得赶紧回去给她回信。” 黎苏苏太着急看信的内容,一边压着信封,一边拆开了一封信,读了出来。 “苏苏,见字如晤。 我知你遭遇诬陷、身陷泥泞,可你是不屈的太阳,能驱散一切黑暗,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自己…” 沈墨初眉梢微挑,神色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及时出声打断: “那个…要不你还是回去再看吧。” 黎苏苏微怔。 很快反应过来, 信件是私密物件,沈师哥这是怕无意间窥到她的隐私,特意避嫌。 正人君子啊! “好。” 她小心翼翼地把信纸塞回信封,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轻轻放进随身的包里。 校外,黎家的黑色轿车正等着。 她刚要转身跟沈墨初挥手作别,车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推开。 楚笙和李娇娇一前一后下了车。 李娇娇眼眶通红,眼睛肿的像是核桃,刚才应该是哭过了。 这时,有学生路过,看李娇娇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 “害人精!” 李娇娇身子一哆嗦,下意识往楚笙身边靠,想寻点支撑。 可楚笙是谁啊,人淡如菊第一人。 他不能容许身边有污点。 李娇娇一靠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半步,避开了她的触碰,动作轻却带着明显的疏离。 李娇娇的脸瞬间白了,咬着下唇,眼泪又掉了下来,朝着黎苏苏哭喊道: “苏苏,你为什么要在广播里说那些话?大家都误会我了!我真的只是不小心啊…你这样,让我以后还怎么在学校待下去?” 黎苏苏脸色铁青,没接她的话。 这时,司机王叔正好下车,走到她面前恭敬地问: “小姐,现在要回去吗?” 黎苏苏冷冷瞥了眼车后座的方向,声音里没半点温度: “王叔,往后咱们家的车,别什么阿猫阿狗都让上,沾了细菌怎么办?” 王叔愣了愣,还没琢磨过味来,就听黎苏苏继续道—— 第9章:37的工资怎么买的黄金? “这车脏了,不要了,直接送去报废。” 嘴巴一张一合,把一辆羡煞旁人的车当垃圾一样处理了。 “王叔,我先坐出租回去。” “黎苏苏,”楚笙皱紧眉头,轻声厉喝,“耍小性子,也要有个度!” 无名指推了推眼镜,他向前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 “就因为一个金镯子你就拿乔到现在,你怎么就这么物质? 就不能学娇娇懂事些?你就非要把事情弄得难堪才罢休么?” 黎苏苏也懒得跟他浪费口舌。 “王叔,我先走了。” 她刚一抬脚,楚笙即刻上前两步。 伸手就去拽她的胳膊,想逼她把话说清楚,动作又急又快。 “啪—!” “沈墨初?” “你这是什么意思!” 黎苏苏回头,才发现沈墨初牢牢扣着楚笙的手腕。 视线往下,见楚笙的拳心处似乎攥着东西。 “楚老师,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黎苏苏问。 楚笙表情龟裂,神色一凛。 “什么都没。” 黎苏苏根本不信。 沈墨初加重了手劲儿。 楚笙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指节一松,掌心里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王叔连忙弯腰捡起,展开一看,脸色也变了。 他拿着那张薄薄的纸片快步走到黎苏苏面前。 “小姐,是张京园商城的售货收据。” “…纯金镯子,金额2500块!” 楚笙脸色趋近扭曲,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黎苏苏,还给我!” 他额角青筋绷起,脸色涨得通红,甚至连体面都不顾,拼了命地扭动挣扎,就为了甩开沈墨初的手。 可无论他怎么用力,那只手都像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反观沈墨初,脸上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黎苏苏用两根纤细的手指捏着张皱巴巴的收据。 傍晚的风扫过校园门口的老槐树,把她的声音吹得清亮,故意往人堆里钻。 “楚老师,你之前找我要你给你妈买黄金的钱,我还以为是玩笑话呢,没想到,你来真的啊。” 傍晚时分的校园门外,正是人流量最多的时候。 黎苏苏又是故意把声音放大,每一个关键字都十分抓耳。 人们纷纷驻足,那些大学生的眼神清澈又八卦。 “那不是楚笙楚老师吗?我刚听我室友说,他跟黎苏苏订了婚…” 有没申请奖学金的,白眼一翻:“黎苏苏名声都臭成什么样了,真想不明白,楚老师怎么会看上她?” “这不正常?男人嘛,本来就喜欢年轻漂亮的,而且,人黎苏苏有钱啊,肯定是为了这个啊!” 这些议论声,像飞刀一样,把楚笙扎成了刺猬。 尤其那句“靠女方”,几乎要穿透他的耳膜,让他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 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向来清冷的脸骤然扭曲,眼里迸出戾气。 仗着沈墨初还拽着他,他竟不管不顾地往那说话的学生跟前冲。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攥紧的拳头本是虚张声势,挥出去的一瞬间才猛然惊觉—— 沈墨初一早就松手! 这一拳根本收不回来,指骨“咚”地一声撞在那学生的眼骨上。 黎苏苏也跟着倒抽一口冷气! “老师打人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四周顿时炸开了锅。 惊呼声、议论声混在一起,像潮水似的把楚笙裹住。 楚笙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拳头,他一贯维持的清高,在这一刻被轰炸成渣。 黎苏苏站在他对面,嘴角压着笑意,肩膀却忍不住轻轻颤抖。 当男表还想立牌坊?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被打的人叫杨子豪,京大艺术系学设计的。 他父亲是国营厂厂长,平日里在学校颇有些傲气。 此刻左脸颊肿得老高,嘴角还渗着血丝,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剜着楚笙。 “呵,打我?” 他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攥紧拳头就要往楚笙脸上挥。 楚笙猛地闭眼,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来。 是沈墨初。 他不知何时挡在了楚笙身前,稳稳扣住了杨子豪的手腕。 清泠的眼扫过杨子豪涨红的脸,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警告: “殴打老师,你是想在档案上记个处分?” 楚笙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这一拳,还不如让杨子豪打下来! 刚才要是沈墨初拉住自己,他又怎么可能失手打人?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 偏偏这时,周围还有一阵花痴的声音:“天哪!沈师哥好帅啊!” 这些声音像针一样扎在楚笙心上,让他的怒火瞬间窜到顶峰。 杨子豪“切”了一声,狠狠抽回手。 武的行不通,他索性往地上啐了口,开始冷嘲热讽,字字诛心: “自个儿爱慕虚荣给妈买黄金,兜里没几个子儿,还好意思找女人要?” “既然吃了女人饭,就大方点装装样子。 哄两句好听的,人家黎苏苏有钱,还能不给你? 偏要搞得这么难看,丢不丢人?” 简直嘴替啊! 黎苏苏用力抿着唇,才没让笑声溢出来,眼眶却憋得发红,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这抹水光,恰好落在对面沈墨初的眼里。 他深邃的眸子骤然暗了暗,喉结滚了滚,忽然开口打断:“行了。” 他转向杨子豪,语气冷了几分:“尊师重道,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教你?” “道歉。” 杨子豪攥着拳,差点当场炸毛。 可对上沈墨初那张肃穆冰冷的脸,终究还是怂了。 梗着脖子,不情不愿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 楚笙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最后的一点体面,被碾得稀碎。 戏看得差不多了,可这气氛都烘到这儿,哪能就这么草草散场? 黎苏苏眼珠一转,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天真的疑惑,声音清亮地扬起来: “楚老师是前年入职的吧?” “没想到大学老师待遇这么好,2500的金镯子,说买就买了?” 楚笙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偏偏沈墨初接了话。 “没这么多。” 他父亲是中学特级教师,对教育系统的薪资门儿清。 “以楚老师的资历,每月工资大概三十七元。” 37,还没黎苏苏给李娇娇的生活费多。 黎苏苏美眸瞪大,声调拔高了八个度: “那楚老师,你哪儿来这么多的钱?” 第10章:苏苏第一次坐上别人的后座 黎苏苏是故意装傻。 这2500块,不多不少,正好是黎家去楚家时,刘翠兰狮子大开口要的彩金。 本来就是用他们家的钱买黄金,但偏偏楚笙不知足,还要把手伸进黎苏苏的钱包里。 这个人啊,坏得很。 楚笙死死咬着后槽牙,脸憋成了猪肝色,怎么都不肯吭声。 偏在这时, 一直缩在人群后的李娇娇想在楚笙面前刷存在感,突然跳出来: “苏苏。” “这钱,不就是当初你们家上门求亲时,给楚老师的么!” 黎苏苏愣了一瞬,随即拼命压住上扬的唇角。 她早料定楚笙死也不会自己承认,刚打算找个机会把话挑明,万万没想到—— 李娇娇竟跳出来神助攻! 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交头接耳的声音更响了。 杨子豪舌尖顶了顶肿得老高的侧脸,嗤笑一声: “呵,难怪这么傲慢。” “敢在校门口打学生了,我们清高的楚老师,这是傍上大款,硬气了啊。” 只有倒插门,才会是女方家给男方送钱。 “胡说!” 楚笙不假思索地吼出声。 他厌烦地瞪了李娇娇一眼,可李娇娇正地盯着黎苏苏,压根没瞧见他这阴仄仄的眼神。 反倒是黎苏苏将他的嫌恶尽收眼底。 她讽刺地勾唇。 这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没了黎苏苏的委曲求全和金钱滋养,也不过如此啊。 这时,黎苏苏忽然开口。 “楚老师这样的人,才不是我们黎家的倒插门呢。” 就算是,她也不想收垃圾。 闻言,楚笙紧绷的肩膀瞬间松了些,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还算黎苏苏懂点事。 只见她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个草稿本和一支英雄钢笔。 把包往臂弯里一夹,权当临时桌板,低头飞快地写了几行字。 写完后,把纸笔一起递给楚笙。 “俗话说得好,百善孝为先。” “楚老师的妈妈不容易,她也没什么追求,就想买点黄金,楚老师这么孝顺,怎么会不答应呢?” 她眯眼笑着,嘴角浮起的两颗梨涡看起来甜滋滋的。 “之前我信您的人品,没让您写欠条,没想到闹出这么大误会…” 黎苏苏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是我考虑不周,还是把这欠条签了吧,省得旁人说闲话。” 楚笙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镜片后的眼睛划过一丝犹疑。 黎苏苏却往前凑了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轻轻补了句: “这么多人看着呢,先签了吧,你的名声要紧啊。” 这句话,击中了楚笙的软肋。 他咬了咬牙。 反正迟早要和黎苏苏结婚,这欠条签了也不过是张废纸,她还能真找自己要不成? 他一把夺过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可当他把纸笔递回给黎苏苏时,手指却突然顿住了。 黎苏苏眉头一皱。 刚要开口说什么,只听面前的人深吸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做足架势,扬声表态: “我们以后就算结婚了,我也不会占你们黎家的便宜。” 说完,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杨子豪一眼。 杨子豪才不在意呢,白眼一翻,无所关系。 拿到借条后,黎苏苏松了口气。 吓死了— 还以为他这清高的衣服不穿了。 因着楚笙着急,也没有把黎苏苏的欠条当成一回事,所以他压根没细看。 纸上除了“2500元”外,还有一行小字—— 楚笙自愿归还黎家所赠予财物,若已使用,需按市价折现返还。 有了这欠条,花在楚家的钱,就能光明正大的拿回来了。 捏着那张签了名的欠条,黎苏苏终于忍不住弯了眼。 这一次,是发自心底的、畅快的笑。 正事办完,她也该回家了。 得赶紧把好消息带回去,让老妈和老黎开心开心。 尤其老黎,得让他知道,钱虽不是万能,但他们家最大的优势就是有钱。 黎苏苏才不会真的让王叔把车开去报废,这不合规矩。 让他把车好好消个毒,以后给老黎用就好。 她从钱包里抽了一张大团结给他。 “王叔,回来之前搓个澡,弄干净些。” 他刚才可是和楚笙他们共处一车那么长时间,都腌入味了! 王叔脸上有点挂不住,悄悄嗅了嗅衣角—— 嘶…好像是有点味! 1983年的出租车不是随手拦的,得提前预约,再去固定的载客点。 梧桐覆道,昼入昏光。 她走的每一步都裹着风意,格外的惬意、踏实。 上辈子,她正是缺少了一些直面的勇气,才导致了各样的悲剧接踵而来。 这辈子,她要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肆意,活得漂亮。 火红色的旗袍与霞光辉映,是这条梧桐道上,最靓丽的风景线。 “叮铃—” 黎苏苏本能回头,沈墨初正坐在自行车上,停在梧桐树荫里。 他白衬衫袖口卷着,指尖轻握着手刹,单脚稳稳撑在地面。 “载客点要走两站地,我送你。” “不用——” “上车。” 沈墨初没多话,又往前骑了小半米。 “那…就谢谢师哥了。” 黎苏苏还没坐过别人的自行车后座呢。 她穿着旗袍,只能侧坐,随后,把包放在腿上,避免走光。 第一次离沈师哥这么近,黎苏苏很紧张,感觉耳膜都在震,身体不自然的绷直,双手更不知道该往哪放。 “坐好了。” 清润的声音随风送来。 “嗯。” “叮铃~叮铃~!” 自行车缓缓向前,带着她融进了梧桐道的暮色里。 黎苏苏轻轻攥着后座的衣角,傍晚的风带着些微暖意,拂过她的发梢。 车轮渐渐加快,风也大了些,吹得沈墨初的白衬衫微微鼓起。 他迎风蹬车,侧影利落耀眼。 而身后的人,心跳像被风撩拨的鼓点,越来越快。 突然一个急刹,黎苏苏身体猛地向前倾,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时间静止了瞬。 指尖触到温热的触感,隔着薄薄衬衫传来的紧实腰线,让她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大脑顿时空白一片,只能僵硬地维持着环腰的姿势,不敢动也不敢松手。 好半晌,黎苏苏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开口问:“怎…怎么了?” 前方,响起一道慌乱的声音—— 第11章:沈师哥他,面冷心热 “对,对不起,我刚才没注意看路!” 是个女生。 她身上灰扑扑的衣服上沾了泥,慌得连膝盖上的土都没拍,就从地上爬起来,对着两人连连鞠躬。 黎苏苏从沈墨初身后探出脑袋,终于是看到了前方。 “苏思洁?” 她认得这张脸,却不是在对方活着的时候。 “认识?”沈墨初问。 黎苏苏摇头。 她是在多年后的法制新闻里看到这张脸的。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轻飘飘的几句话概括的事件经过,直戳人心。 多年后,眼前的女孩已嫁为人妇。 她男人叫她去收衣服,她摸了一把,衣服还没干透,就想再等等。 她才刚在煤油灯下写了两行日记,男人就提着扁担冲过来,朝她胸口连踹几脚—— 人当场就没了气息。 而被紧紧攥在手里的笔记本上,写了三个字: 苏思洁。 心口泛着酸,黎苏苏从包里翻出一版供销社买的创口贴,快步走过去: “你胳膊擦破了,贴上吧,别沾了汗发炎。” 女孩微微抬眸。 水雾蒙着的眼睛里,先映出黎苏苏晃眼的红旗袍,再往上,是张被夕阳镀了层暖光的脸。 尤其是那一头乌黑的长发— 没扎辫子,就松松披在肩上,被带着点花香的晚风拂得飘起几缕,发梢扫过白皙的脸颊。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头。 “摔着头了?”黎苏苏语气里带着紧张。 “没,没有!” “是、是觉得你的头发…真好看。供销社收长头发,要是剪了卖,肯定能换不少粮票。” 黎苏苏这才注意到她狗啃似的发型。 这年头,多的是卖头发的人,可偏偏,这个年纪是最爱美的时候。 她把创口贴塞进女孩手里,视线移到地上: 破旧的帆布包瘫着,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黎苏苏蹲下身一件件捡起来,再有条不紊地收起来。 做完这些,她又从自己包里翻出一顶小雏菊花纹的布帽。 “对不起啊,刚才吓到你了?” 她把帽子递过去,语气自然,“这帽子是自家做的,不值钱,就当赔个不是,你收下吧。” 没等对方拒绝,黎苏苏先笑了笑,露出两个梨涡: “我叫黎苏苏,你是…苏思洁吧?” 女孩的眼睛“唰”地瞪圆了,愣了足足两秒,才猛地摇头,手指攥着帆布包边缘,指节都泛白了: “不、我不叫苏思洁…我叫苏招娣。” 黎苏苏脸上的笑顿住了,嘴角的梨涡瞬间平下去。 苏招娣攥紧手里的帽子和破旧的帆布包,指腹蹭过帽檐上的雏菊绣纹,忽然笑了,露出两颗浅浅的虎牙: “你刚才,是看到我日记本上的名字了吧?” “那是我偷偷给自己取的新名字。” 她声音透着股藏不住的期待。 “我问过老师了,自己可以到派出所改名字,今天本来是来打听手续的…” “可我忘了,今天是周末,派出所不上班。” 苏招娣有些遗憾地垂下头,却又因黎苏苏口中的“苏思洁”而开心。 “你是第一个这么叫我的人!”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亮,往前凑了半步: “对了!你是金融系的黎苏苏,对不对?” 黎苏苏点头。 苏招娣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那双手掌心糙得像砂纸,指腹和虎口处结着厚厚的老茧,是常年干农活磨出来的,连握笔留下的薄茧,都嵌在粗糙的肌理里。 “黎同学,你登在《京大校报》上的诗,我读了一遍又一遍。” 她黝黑的眼睛里满是真切的光,语速都快了些: “人言可畏,但笔杆子更硬。你的诗能登报,就说明你比闲话强,那些作弊之类的,全都是污蔑。” 她顿了顿,又急着补充: “你千万别被那些闲话打垮,一定要振作起来啊!” 黎苏苏鼻头有些酸,她重重点头:“我会的。” 苏招娣拿着东西走了,黎苏苏重新坐上了沈墨初的自行车。 这一次,沈墨初骑得很慢,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轱辘轱辘”的轻响。 “我上周在教务处见过她。” 沈墨初的声音顺着晚风飘过来,带着几分沉郁。 “她也申请了今年的助学金。” “教务处老师说,她家在偏远乡下,条件很差,要是申请不下来,大概率就得辍学回村里嫁人了。” 黎苏苏呼吸一凝,一时间,思绪如开了闸的水龙头。 一个能考上京大、会偷偷给自己取新名字、还盼着去派出所改名的女孩,分明是攥着一股子劲想改写命运… 这样的人,怎么会嫁给那样的糙汉,落得被当街虐打的结局? 除非是, 上辈子李娇娇也毁了助学金申请表,导致助学金谁也申请不下来。 苏招娣被迫辍学回乡。 所以…她上辈子直至死后,身份证上,一直都叫苏招娣。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黎苏苏的指尖瞬间冰凉。 她死死咬着唇,眼里的愠怒翻涌不息。 李娇娇,你真是一个害人精! 到了载客点,出租车已经停好。 “到了。” 沈墨初捏了捏车把,脚撑在地上,声音比晚风还轻。 黎苏苏如梦初醒,连忙跳下车,对着他弯了弯腰:“谢谢师哥送我。” “不用客气,快上车吧。”沈墨初看着她,忽然又补了句:“对了,考试的事,你应该还没通知龚文清。” 黎苏苏一愣,刚要点头,就听他继续说: “我知道他家住在哪儿,明天下午一点,校门口见,我带你去找他。” 这感情好啊! “那就谢谢师哥了!”她再次道谢。 沈墨初的嘴角似乎动了动,声音低了些:“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夜风吹过来,卷起黎苏苏耳后的发丝,扫过脸颊,带着点痒意,恰好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看不清沈墨初此刻的表情,只隐隐约约觉得,他的身影格外挺拔,心里对他的改观又深了一层。 沈师哥真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好男人! 坐进出租车,黎苏苏回头望了望: 沈墨初还站在原地,直到车子拐过街角,那个身影缩成小小的一点,最终消失不见。 她慢慢收回目光,把注意力落在手里的申请表格上—— 第12章:穿搭显贵,衣服基础,配饰就不基础。 黎苏苏手里的申请表皱皱巴巴的黏在一起。 她借着车顶灯数了一遍: 助学金申请72人,奖学金申请48人。 除去两者都申请的重合人数,刚好凑够一百人。 按往年的规矩, 申请表递上去还要再筛选一轮,最终能拿到钱的,顶多三分之一。 黎苏苏资助过一个白眼狼,至今仍心有余悸。 换作是别人,也不想当被狼吃的东郭先生。 可一想到今日遇到的苏招娣… 她暗暗下定了决心,这些人,都发。 不就是钱吗? 黎家最不缺这个,而且,也只发这么一年。 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黎苏苏从沈墨初口中得知,她资助李娇娇的事已经在学校传开了。 为了避免日后口舌麻烦,她还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停掉给李娇娇的资助。 回到家,黎苏苏把学校内发生的、能说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她爸妈高兴极了。 尤其是老黎,又抽了几十张大团结给她。 黎苏苏毫不客气地把钱揣进兜里,笑着调侃: “老黎,你今天可真大方!” 黎父爽朗地笑起来:“只要我家乖宝高兴,钱算什么?” 黎苏苏看着父亲鬓角的些许白发,鼻子一酸,眼眶有点涨。 果然,愿意为你花钱的男人,不管什么时候看,都是最帅的。 她三两口扒完饭,匆匆跑上楼,还有件最重要的事等着她做。 要给初初回信。 黎苏苏在书柜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出一叠印着淡蓝花纹的信纸,还有几张崭新的八分邮票。 台灯的光落在信纸上,映得字迹格外清晰。 黎苏苏握着钢笔,一笔一划写得格外认真。 “初初”已经给她写了12封信,每一封的字句都不重样,满是细碎的关心。 她的回信自然也格外用心,生怕漏了什么。 12封来信,每一封,黎苏苏都用心回复。 写完最后一个字,已经快十二点了。 黎苏苏伸了个懒腰,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樟木箱。 箱子被撞得滑开一道缝。 一个倒扣着的相框从缝隙里露了出来,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 黎苏苏呼吸骤然发紧,指尖颤巍巍地抚上那只相框。 相框透亮,几乎能映出她泛红的眼尾。 可她还是把帕子弄湿,一下、又一下,反复擦拭着边框。 相片里, 两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穿着蓝布校服,亲昵地依偎在老槐树下。 左边那个眉眼弯弯的是她,右边笑出虎牙的,是万眠眠。 他们曾一同在学校的老槐树下,许愿这份情谊能像老槐树的根,牢牢扎进岁月里,永不分离。 可直到李娇娇从乡下进城,请求暂时借住在她家,一切都变了味。 黎苏苏的指尖按在相片上万眠眠的脸上,记忆猛地拽着她跌回那年春天。 三月三号,正好是苏苏的生日。 万眠眠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又找来一张外汇票,从友谊商店买了一个会旋转的水晶球做生日礼物。 “苏苏,这可是国外最时兴的玩意儿!” 可没等黎苏苏捂热,水晶球就被凑过来的李娇娇“不小心”撞落在地。 玻璃碎片划伤了李娇娇的手腕,险些刮破大动脉,那天实在惊险,人差点就没了。 黎苏苏的生日也无人庆祝,急忙送李娇娇去医院。 病房里。 所有人都在庆幸李娇娇保住了一条命。 而李娇娇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眠眠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万叔叔好面子,当即对万眠眠破口大骂! “你小小年纪,心思怎么这么歹毒?差点一条人命就没了,你知不知错!” “不是我!” 她哭着指着李娇娇的鼻子说她虚伪,转头攥住黎苏苏的手,声音又噎又硬: “黎苏苏,反正我说再多也是徒劳,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只有我一个好朋友,对不对? “我给你两个选择,你要么跟她断交,要么…以后就别来找我!”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病床上的李娇娇却突然虚弱地咳起来,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痕: “苏苏,你别怪眠眠,好朋友之间都有占有欲的… 她一直不喜欢我,就算差点害死我,也没关系,我已经原谅她了。” 这番话像根针,扎得在场的大人们都皱起眉。 万眠眠那爱面子的父亲,当即就红了眼,扬手就要往万眠眠脸上扇。 黎苏苏慌忙扑过去拉开,可等她再回头,就见万眠眠站在门口,泪盈盈的眼睛里全是失望: “黎苏苏,你也不信我,对不对?” 她刚要开口解释,李娇娇的声音又弱下来: “苏苏…我好晕,我是不是要死了?” 大人们一拥而上,把她推到病床前。 等黎苏苏好不容易挣脱人群,门口早已没了万眠眠的身影,只有走廊尽头的窗户,还在风里吱呀作响。 “啪嗒,啪嗒!” 滚烫的泪珠砸在手背上,黎苏苏从回忆中抽离,心脏蔓出的苦涩从五脏六腑至四肢百骸。 黎苏苏将照片紧紧按在胸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下颌线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过了这么久,我再去道歉,还来得及吗?” 她对着空荡的房间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可话音刚落,她又猛地攥紧了相框,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不管来不来得及,我也一定要去。” 于是,在明天的出行计划里,就加了一项—— 去找万眠眠道歉。 翌日,天刚蒙蒙亮,黎苏苏就醒了。 她眼睛稍微有些肿,保姆李妈见了,立马煮了个鸡蛋,贴心的剥好,让她绕着眼周滚滚。 因着今天要去办事,要穿得方便活动。 她挑了件米白色的确良上衣,配一条藏青色的卡其裤,看着清爽又体面。 穿搭显贵,衣服基础,配饰就不基础。 所以外搭了一只棕色鳄鱼皮的进口包包。 吃过早餐,她便让王叔送自己去友谊商店。 这个年代,水晶球是实打实的稀罕物,有钱都未必能买到。 黎苏苏想着,一定要挑个最精致的,像当年万眠眠送给她的那样,捧着去见她。 刚踏进友谊商店的玻璃门,就听到一道甜得发腻的声音,炫耀又憎恶似的,说着她的名字—— 第13章:李娇娇,道歉。 “放心好了,黎苏苏人傻钱多,要是没钱了,我再去找她要就好了。” 李娇娇双臂环胸,挎着一个大牌包,梳了一个当下最时兴的发型。 她身边跟着两个缩着肩膀的小姑娘,是同村来城里打工的。 偏黑的姑娘叫英子,满眼羡慕地盯着李娇娇的挎包,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 “娇娇,你咋这厉害?都把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当狗训!” 她抑制不住地咧开嘴,抬手撩了撩耳边的鬓发。 另一个姑娘二丫问: “诶,我前几天跟厂里的人去读报栏看报纸。” “听人说…说楚大哥要跟那黎苏苏结婚了,这事儿是真的不?” 李娇娇笑意僵住,表情瞬间龟裂。 英子赶紧用胳膊肘攮了二丫一下,挤了挤眼睛,又转向李娇娇,声音脆生生的: “嗨,报纸上的话算个啥?” “就算是真的,那又咋了? 咱村里谁不知道,楚大哥跟我们娇娇从小一块儿长大,那才是实打实的情分!” 英子见李娇娇脸色缓和,赶紧接着说: “别忘了,我俩能在城里找到工作,还是娇娇你求着楚大哥托关系找的活儿!” “楚大哥心里要是没娇娇,能这么上心?” “退一步讲,就算是他俩真成了,那楚大哥心里也只爱我们娇娇!” 听了这话,李娇娇勾起唇角,颇为满意地点头。 “英子,等会你多买一件。” 英子眼睛一亮,赶紧拉着二丫凑上去: “那谢谢娇娇了!还是你对我们好!” 黎苏苏就在不远处听完了全程,差点没憋住笑出声。 就楚笙那股子清高劲儿,怎么可能张尊口? 难怪刚才瞅着那俩姑娘眼熟。 之前李娇娇红着眼圈来她家哭唧唧说的“同乡姐妹”嘛! 当时李娇娇攥着她的手,一口一个“苏苏”,说得情真意切: “你看她们俩,从乡下出来不容易,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城里工厂门槛高,哪那么好进?” “咱们都是女孩子,本该互帮互助,你家那服装厂那么大,能不能让她们进去挣口饭钱?” 黎苏苏答应了。 托关系弄了推荐信,才帮他俩办理了务工手续。 没成想,李娇娇居然把功劳全算在楚笙头上。 黎苏苏真忍不住骂她一句“傻缺。” 当场决定,回去就让老黎把他俩开了。 正琢磨着,一声炸雷似的怒吼响起: “你他妈放什么狗屁!” 一个姑娘踩着双半高跟的黑色皮鞋,“噔噔噔”走来。 她身穿米白色的的确良蝙蝠衫,衣摆松松垮垮地垂到腰际,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肢。 下搭一条蓝色直筒裤,裤脚微微散开,正好盖住鞋跟,是今年最时兴的“香江款” 是万眠眠! 她粉脸寒霜,死死瞪着李娇娇。 “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李娇娇先是被这阵仗唬得愣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呦,我当是谁呢。” “原来是差点把我弄死的杀人凶手啊!” 她特意把“杀人凶手”四个字咬得又重又响,声音尖得像针,扎得周围人都顿住了脚。 万眠眠的脸“唰”地红了,又瞬间白下去,声音拔高到破音: “放屁,老娘没做过!当初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 “不小心?” 李娇娇慢悠悠地放下袖子。 露出手腕上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像条丑陋的小虫子趴在皮肤上。 她抬眼扫过万眠眠手里的礼品袋— 看到那截露在外面的水晶球包装盒,笑意更深了。 她眼里淬着毒: “还买水晶球啊?” “怎么,这次又想拿这玩意儿去不小心杀谁了?” 万眠眠呼吸越发急促,尘封的记忆涌上,怒火混着委屈,像火油似的往头顶上冲。 “我杀你爹!” 她已经失去了理智,狠狠甩了李娇娇一嘴巴! 清脆的巴掌声在闷热的空气里炸开。 李娇娇捂着脸,懵了两秒,随即眼里冒出凶光。 万眠眠却不管不顾,指着她的鼻子接着骂: “李娇娇,苏苏对你这么好,你吃她的、穿她的,居然还在背后算计她…” “你真是条喂不熟的白眼狼!” “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她,让她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你去啊。”李娇娇放下手,左脸颊已经红了一片,却笑得越发阴狠。 “她会信你么?” “当初你爹都不信你是清白的,连大学都不让你念了,这都过一年了,你去说什么呢?” 她往前凑了两步,压低声音。 “你知不知道,这一年我在苏苏身边,没少听她说你坏话~” “她说啊…她最烦的人就是你了,毛毛躁躁没个姑娘样,看到你就恶心,能把你甩了,她开心的要命!” “不…这不可能!”万眠眠猛地抬头,眼睛又疼又涩。 “怎么不可能?不然这一年,她为什么不来找你呢?” 这句话,将万眠眠所有的坚强土崩瓦解。 她浑身发软,第一反应就是转身逃走,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逃离李娇娇那张恶毒的脸。 可她前脚刚动,手腕就被李娇娇死死攥住了。 李娇娇脸上的表情扭曲得吓人:“打了我就想走?做梦!” 说着,另一只手高高扬起。 “啪—!” 又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比刚才那下更响,吓得客人放下东西就往外走。 李娇娇被打得偏过头。 右脸颊瞬间火辣辣地疼,和左脸的红肿凑成了一对,对称得可笑。 她懵懵地转过头。 看到站在面前的人时,瞳孔猛地一缩,声音都开始发颤: “苏…苏苏?” 她反应极快,瞬间逼红了眼眶,声音带着哭腔往黎苏苏身边凑: “苏苏…万眠眠她刚才在这儿说你坏话,我气不过才跟她理论,想替你打抱不平…” “你知道的,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真心朋友,怎么能看着别人糟践你呢…” 这话一出,她身后的两个姑娘尴尬地面面相觑。 黎苏苏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拍掉李娇娇伸过来的手。 “苏苏?”李娇娇慌了神,声音都带了颤。 黎苏苏径直伸出手,掌心向上,语气冷得像块冰: “外汇兑换券,还我。” 没了券,就不能在友谊商店买东西。 李娇娇慌了。 “苏苏,我——” 第14章:她的信来不及寄了 黎苏苏打断李娇娇,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你要是不还,也行。” “那你现在的学费,还有每个月的生活费,我都停了。” 李娇娇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一丝恨意,却不敢发作。 只能不情不愿地拉开挎包拉链,把外汇兑换券掏了出来,塞到黎苏苏手里。 “还有这个包。” 黎苏苏的目光落在她胳膊肘上的亮面皮挎包上。 “上次从我家拿的吧?一起还了。” 不等李娇娇反应,黎苏苏直接上手把包拿走。 把李娇娇的东西还她,又当着对方的面,直接把包扔进垃圾桶。 李娇娇彻底傻了。 她从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慌张,此刻只剩下实打实的震惊! 黎苏苏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以前那个对她有求必应、连她撒个娇都能心软的大小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绝情? 难道真像别人说的…是之前那些流言蜚语把她逼疯了? 她不敢硬碰硬,只能暂时压下火气,硬着头皮装可怜: “苏苏,你肯定是今天心情不好,才跟我置气…” “没事,我不怪你,等你冷静下来,我再过来找你好不好?” 说完,她转身就走,故意把步子放得很慢,等着黎苏苏心软。 “李娇娇。” 来了! 李娇娇欣喜地回头, “向眠眠道歉。” 她呼吸一窒,后背瞬间冒了汗。 短暂的僵持里,李娇娇迅速分析好利弊,咬了咬牙,磨磨蹭蹭地走到万眠眠面前。 “今天的事,对…对不起。” 她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抬头一看,黎苏苏和万眠眠居然已经站在柜台前。 柜台前,售货员正对着黎苏苏笑: “您好,您想买点什么?” “同志,”黎苏苏指着柜台里的展示架,“水晶球八音盒还有吗?” 售货员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有些讪讪地说: “实在抱歉,最后一个水晶球八音盒,刚才已经被您身边这位同志买走了。” 黎苏苏微怔,侧头看向身边的万眠眠。 万眠眠有些不自然地把袋子往前递了递,耳根有点红。 “喏,迟来的十八岁礼物。” 礼品袋被打开,里面是一个透明的水晶球。 底座是银白色的金属,里面坐着个穿公主裙的小娃娃,轻轻一拧,还能发出清脆的“叮叮咚咚”声。 黎苏苏的鼻头猛地一酸,眼眶瞬间红了。 她再也忍不住,伸手一把抱住了万眠眠。 这怀抱,久违了。 只是一年没见,没想到居然这么弹。 她顺势埋在一片温软中,哽咽道:“眠眠,对不起。” “好了好了,哭什么。” 万眠眠也红了眼,拍着她的背,故意板起脸。 “你小心点,最后一个水晶球了,别又摔了。”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指针指向中午十二点半。 黎苏苏还约了沈师哥去龚文清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俩人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便分开了。 她本来想先去寄信,可一看时间,只能先往学校赶。 王叔把车停在学门口时,黎苏苏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梧桐树下的沈墨初。 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似有所感,缓缓抬头,目光与黎苏苏相触。 车子停稳,黎苏苏推开车门下车,快步走到他面前。 她看了眼手表—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两分钟。 这…算迟到吗? 她脸颊微微发烫:“师哥,你等我多久了?” “刚到。” 他的目光掠过她攥在手里,厚厚的信封— 信封是浅粉色的,右上角贴着枚八分的邮票,边角被捏得有点皱。 沈墨初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像春风拂过湖面,漾开浅浅的涟漪。 “你要先去寄信吗?”他问。 黎苏苏摇摇头。 “不了,应该是来不及了,等明天再说吧。” 沈墨初伸出手,掌心向上。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寄,今天就能到。” 黎苏苏眼睛一亮— 那感情好啊! 黎苏苏完全信任沈师哥人品! “师哥,那就麻烦你了!” 信件递过去后,心底又不禁浮起一个疑问— 今天就能到? 现在邮差都这么勤奋了?同城信件也是要两天啊… 沈墨初把写着地址的纸片递给前排开车的王叔。 王叔攥着方向盘,啧了声: “这纺织厂家属院我只听过,具体怎么走…我不太清楚啊。” 后座的沈师哥便往前倾了倾身,指尖在膝盖上虚点着报路名,声音稳当又清楚: “王叔,您先直走。” “过了街口,见到老槐树右拐,看见刷着安全生产红漆的院墙就到了,门口有个修自行车的棚子” 如此精准的播报,让黎苏苏产生了一种恍惚感—— 她是又回去了?怎么还有智能导航呢?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处红砖墙院门外。 龚文清的父母都是纺织厂工人,住在纺织厂家属院。 两人一前一后往里走,来到龚文清家门口。 黎苏苏抬起手正要敲门,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震得门板都颤了颤。 “老子真后悔让你去读什么狗屁大学!” “百无一用是书生懂不懂?!” 男人的嗓门又拔高了些,震得楼道里的灰尘都在晃。 “读四年书,连毕业证都拿不到!还不如早点进厂当学徒,每月还能挣30块!” 骂声里掺着喘气声,接着是一阵乒铃乓啷。 黎苏苏本能地捂住耳朵,一张小脸紧紧皱着,里面响一声,她眼皮就跟着眨一下。 忽然,一道阴影覆了过来。 沈墨初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宽肩微微侧移,正好把她大半个人护在身后。 他侧过头问: “怕吗?” “要是怕的话,你到楼下等我。” 黎苏苏摇了摇头,反应过来他是背对自己的看不到,才大声地说了句。 “没事。” 她一定要亲口跟龚文清说重考的事。 这是她上辈子欠龚文清的一个交代。 沈墨初没再劝,只是抬手,指节敲在冰凉的铁皮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门里的骂声果然顿住了,短暂的安静后,传来“咔哒”一声—— 第15章:读大学有啥用 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打赤膊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 他皮肤黝黑粗糙,胸膛和胳膊上布满常年抡锤子留下的腱子肉。 “你们谁啊,干什么的?”他嗓门洪亮,带着被打断训话的不耐烦。 沈墨初上前半步,宽肩微微侧移,恰好将黎苏苏护得严丝合缝。 原本温和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有女同志,把衣服穿上。” 中年男人先是一愣,随即嗤笑一声,手叉在腰上正要反驳: “我自家屋里——”关你什么事? 可话到嘴边,对上沈墨初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突然像被扼住了喉咙,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眼神,真吓人啊! 要不是青天白日的,他都以为是来杀人放火的了。 “外面怎么了?” 屋里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龚文清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他头发乱糟糟,白衬衫皱巴巴的,袖口卷到胳膊肘,眼底下泛着青黑,一看就知道是好几天没睡好。 等看清门口的人,他愣了愣,随即扯了扯嘴角:“沈师弟?你怎么来了?” 一听这称呼,龚同志就懂了。 这是儿子大学同学。 龚同志看了眼屋里狼藉的地面,脸上有点挂不住。 他没再吭声。 转身进屋套了件蓝布褂子,又从门后抄了三个麦秸编的草墩,往楼下努了努嘴,声音含糊: “家里乱,去院里说吧。” 场院中央的老槐树枝叶浓密,投下大片阴凉,地上还散落着几片刚掉的新叶。 三人围着树坐下,隔着布料,草墩也有点扎腿,黎苏苏下意识挪了挪身子,调整好后,开口道: “师哥…” “是楚笙让你来的?” 龚文清没等她把话说完,直接没好气的打断,眼底满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他自己不敢来,就派你来当说客?” 他身子微微前倾,语气里的尖刻像扎人的刺: “还是说,打算像李娇娇说的那样,我要是死咬着他判错分不放,你们黎家就直接用钱砸死我?” 龚文清知道黎苏苏和楚笙订婚的事,说话夹枪带棒。 “李娇娇找过你?”黎苏苏扯了扯嘴角。 这还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李娇娇还真是无处不在。 龚文清没接话,只是把目光转向沈墨初,眼神里带着一丝希冀: “沈师弟,你专程来找我,是不是因为毕业考的分数?”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不自觉发颤。 “老师核实过了对不对?我分明是及格了的! 那汉语言文学的卷子,我最后一道赏析题都写满了,光注解就写了三行!” 沈墨初坐在草墩上没动,后背靠着老槐树的树干,指尖轻轻敲了敲膝盖: “分数的事,你该问黎同学。” 龚文清微怔,扭头看向黎苏苏,嘴唇翕动着,眼里的嘲讽渐渐淡了,多了些疑惑。 黎苏苏先是拿出一份皱巴巴的纸,递到他面前。 是这次的优秀学生奖学金申请表,“申请人”一栏清清楚楚写着“龚文清”三个字,旁边还有系里老师的签字。 这其实足以证明,龚文清平时的成绩不差。 他学的是地理,偏偏汉语言文学也是作为毕业考核的一项。 他能解绘画出复杂的地质结构,却拿那些晦涩难懂的诗词没办法。 及格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黎苏苏收回目光,语气平静:“龚师哥,我和你一样,期末考试出了问题。” “你是被改错了分数,我是被人诬陷作弊。” 她顿了顿,看着龚文清渐渐抬起的眼睛,继续说: “所以,我向校长提了一个解决办法。” “让沈师哥重新出卷,我们在各位老师和留校学生的监督下重考,用最新的成绩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么? 这几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龚文清心里那潭死水,泛起圈圈涟漪。 这些天,他把自己锁在家里,看着镜子里胡子拉碴、眼神涣散的自己,连饭都咽不下。 四年大学,要是连毕业证都拿不到,怎么对得起爸妈砸锅卖铁供他读书? 可此刻, 黎苏苏的话像一道光,照进了他心里的黑暗角落,让那颗快被磨平的信心,忽然又鼓了起来。 “什么时候?”他问。 “从今天算起,刚好一周。” 一周后,他就有一个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洗清身上的泥泞。 他站起身,对着黎苏苏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沙哑却真诚: “黎师妹,谢谢你!真的…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道了谢,他又为刚才的态度道歉。 “刚才对不起啊,我不该那么冲。” 黎苏苏摆摆手,笑得轻快:“没事,换我我也会怀疑。” 她话锋一转,眼里闪着清亮的光:“对了师哥,你还有奖学金呢,考完试以后,记得顺道领钱。” “奖学金金额不低,足够向你家人证明,读书,也是赚钱的。” 等把龚文清的事说清楚,太阳已经西斜,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从家属院出来,黎苏苏火速寻找邮筒,好不容易找到了,上面却挂着块“今日投递完毕”的木牌。 黎苏苏走到邮筒前,戳了戳那块木牌,语气带着点懊恼: “完了,寄不了信了…” 沈墨初站在她身后,指尖无意识摩挲过口袋里揣着的信封边缘。 黎苏苏回头看沈墨初:“师哥,不麻烦你寄了,还是我明天再寄吧。”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压得略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其实,我——” 第16章:我有朋友是邮差 “我有个朋友,是附近邮局的邮差,住得近,这信他能帮着送。” 黎苏苏双眼发亮。 “真的吗?” “师哥,我能加钱!” 沈墨初道:“我和这位朋友关系很好,亲如一人,不用这么客气。” 沈墨初拿着了黎苏苏的信,拒绝了她让王叔送自己回去的好意。 真让王叔送,他那“朋友”怕是得在巷口墙根蹲到天黑。 教职工家属院。 退休的李教授正拎着豁了口的搪瓷洒水壶浇月季,身上的褂子洗得发透,见沈墨初进来,隔老远就扬声: “墨初回来啦!” 沈墨初象征性地点了点头,他一贯少言,大家都习惯了。 李老师直起腰捶了捶后背,眼镜滑到鼻尖也没顾上推,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信封上,忽然笑了: “哟,这是哪个姑娘给你写的情书吧?” “哈哈,现在的年轻人,可比我们那时候浪漫,我们当年搞对象,递个小纸条都得趁没人!” 沈墨初顿住脚步。 他侧过身,手里的信捏得更稳了些,嘴角竟极浅地勾了一下。 李老师手里的洒水壶顿在半空。 “李老师,您腰不好,剩下的花我来浇?” 李老师愣得眼镜差点掉下来,他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老花眼又严重了。 他…刚才是笑了? 哎呦,不得了啊不得了! 这一周,黎家拉足了战备状态,全面支持黎苏苏备考。 黎苏苏整天在屋里啃课本,桌上堆着半尺高的复习资料,连吃饭都捧着书。 于她而言,已经有好几十年没碰过这些东西,可再次看到,它们如刻在骨髓中般清晰。 台历撕到了第七张,时间就这么在翻书声和落笔“沙沙声”里溜了过去。 证明清白的时候,到了。 京大。 上午十点整,考试开始— 这次重考很受重视,由邓校长任主监考、两名外系教授参与阅卷。 “考试即将开始,考生落座。”沈墨初的声音清冽。 话音刚落,龚文清和黎苏苏便相继走向教室中央。 原本横竖排开的木制课桌椅被挪到四周,拼成半圈。 正中间摆着两张木桌,一左一右隔得很开。 教室里挤得满当当,后排站着系里的老师,墙根下挨着不少闻讯来的学生。 没人敢说话,连咳嗽都得捂着嘴转个身,唯有笔尖划过糙纸的“沙沙”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楚。 两个小时后,黎苏苏和龚文清相继交卷。 “接下来,由老师阅卷。” 沈墨初把两张卷子分递给身旁的老教授,邓校长放下搪瓷缸,开始阅卷。 黎苏苏坐回靠墙的椅子上。 方才握笔时不觉得。 这会儿见邓校长的眉头皱成个“川”字,心突然悬了起来。 窗外梧桐叶擦过玻璃的“哗啦”声,都像在催命。 等待最磨人,尤其在满屋子的呼吸声里,每一秒都被拉得老长。 不知过了多久,最年长的乔教授把红笔一搁,清了清嗓子: “龚文清—” 满屋子的呼吸都顿了顿。 “84分!” “嘶—” 后排倒抽冷气的声刚起,雷鸣般的掌声接踵而至。 但掌声里很快掺了嘀咕: “他之前不还不及格吗?短短几天就84了?这提升不是一般的大啊!” “龚文清是我直系师哥,他本来就厉害,一开始说他成绩不合格不能结业的时候,我们整个系都不敢相信。” 楚笙也在现场,那些议论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放大,刺激着他每一寸神经。 金丝眼睛平滑地闪过一抹阴郁,他用无名指推了推眼镜。 黎苏苏看他这幅吃瘪的模样,心中畅快,也存了心让他不舒服。 她故意往楚笙那边扬了扬声: “汉语言文学嘛,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只是这前后差了二十多分,倒不知道楚老师上次阅卷,是按什么章程来的?” 她顿了顿,又叹了口气。 “一定是楚老师的思想觉悟太高,龚师哥的东西,不入你眼吧。” 这话听起来,像是替楚笙圆场,可细品,又不像这么回事。 好像在说,楚笙是故意为难,不让龚文清毕业似的。 周围几个学生顿时交头接耳,看楚笙的眼神里多了层探究,连乔教授都往楚笙那边扫了眼。 楚笙的脸瞬间沉了,刚要开口,邓校长先拿起了另一张卷子: “黎苏苏—” “到!” 黎苏苏“腾”地站起来,衣服下摆晃了晃,方才还松快些的手,又猛地攥紧了衣角。 她是有把握的,可邓校长那张皱成核桃皮的老脸实在太严肃,以至于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来。 “你啊,实在是…” 邓校长刚开口,尾音还没落地,满屋子的人都跟着提了口气。 连墙角的吊扇转得都慢了半拍。 楚笙身边的李娇娇,粉拳握紧,一个劲地在心底默念—— 不要过,千万不要过! “哎!” 邓校长突然重重叹出一口气,指节捏着试卷边角,“啪”地一声反扣在木桌上。 那声响不大,落在黎苏苏耳朵里却像炸了个雷。 凉意“唰”地从脚底窜到后颈,炎热的七月,黎苏苏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不行? 她咬着下唇,尝到点淡淡的血腥味,鼻子一酸,心里头又涩又不甘。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又被她硬生生压下去: 没事的,就算没学历了,她家还有钱啊,未来,多的是机会。 她攥着衣角的手慢慢松开。 眼里的慌乱也沉了下去,倒生出点不服输的韧劲儿来。 “黎苏苏,这份考卷——” 邓校长突然开口,手指还按在反扣的试卷上,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沉。 满屋子的人都屏着呼吸,连楚笙都抬了抬眼镜,目光直勾勾钉在试卷上。 “难呐!里头好些知识点,连我这教了十多年书的老骨头,都得斟酌斟酌!” 他顿了顿,眼尾泛着红,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里的搪瓷缸子“哐当”一声撞在桌腿上。 他也顾不上捡,巴掌“啪嗒啪嗒”拍得响亮。 “你考了96分啊!” 96分?这什么概念! 等于一份试卷里,只错了一道选择题! 第17章:想刮花她的脸 “黎同学,老师果然没看错你!” 邓校长越说越激动,眼眶红得更明显。 他拍了拍黎苏苏的肩膀,力道之大,黎苏苏的肩膀都快脱臼了。 沈墨初微微蹙眉,不着痕迹地将校长拉开。 邓校长激动异常,对黎苏苏竖起大拇指。 “这么难的卷子,你能答出这分数,是块好料子!是咱们京大的好苗子!” 他说着,又转过身,对着满屋子的人朗声道: “都鼓鼓掌!为黎苏苏,也为龚文清,这俩孩子都没辜负自己!” 掌声雷动,楚笙和李娇娇的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楚笙本来是想借着重考的事,为自己博一个好名声。 可黎苏苏说了那句话以后,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味。 楚笙不爽,黎苏苏倒是理解。 可李娇娇的表情看起来怎么比楚笙还苦? 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猛地窜出来。 诬陷她作弊的事,恐怕和李娇娇脱不了干系! 当着众人的面,黎苏苏问校长: “校长,您能不能告诉我,是谁举报我作弊的?” 教室里的掌声戛然而止。 邓校长脸上的笑意瞬间敛了,眉头拧成个结,唇角慢慢抿紧: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过,就过了。” 他不是不想说。 只是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再揪出举报人,又是一场风波,京大的名声经不起折腾。 自然, 黎苏苏也明白校长的顾虑。 所以,她压根就没抱希望能问出是谁。 这件事,她会自己查。 眼下,光是解决了退学危机还不够。 她还要撕掉“不伦”标签,干干净净退婚。 而这,需要利用群众的愧疚心。 黎苏苏垂下眼,手背轻轻抵在鼻尖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校长,您说的对,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可我被诬陷的不仅仅是作弊,还有人蓄意败坏我的名声,您都不知道… 他们骂我的声音有多难听,我前些日子好难熬,连死的心都有了。” 清澈的大学生们,是非对错很简单。 考上大学太难,所以他们厌恶一切投机取巧的手段。 可黎苏苏已经用实力证明了自己,那错的,只有他们了。 龚文清也站出来,声音沉厚: “是啊校长,我前些日子被卡着不让结业,都颓废得想轻生,更别说她一个女孩子,要扛着作弊和那些污名,得多难。” 众人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黎同学,对不起,我之前不该跟着乱传…”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率先站出来,脸涨得通红。 “我也对不起!我还说过你闲话…” 陆续的,有人站出来道歉。 黎苏苏抬手擦了擦眼泪,露出一个带着泪痕的笑,声音轻轻的,却很清晰: “没关系的,大家也都是被误导了。” “可不是嘛!这人也太缺德了!不仅诬陷作弊,还造这种烂谣,是要毁了黎同学一辈子啊!” 有人立马接话,语气里满是义愤。 “诅咒他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心眼都烂透!” 谩骂声里,黎苏苏还特意回头看了李娇娇一眼。 清楚地看到,她的目光里,透着浓浓的恨意。 黎苏苏收回视线,指尖轻轻按了按泛红的眼角,像是刚从委屈里缓过来。 “对了校长,今天还得发奖学金呢。” 钱,黎苏苏都已经准备好了。 足足有两大箱箱子。 沈墨初将中间的两张桌子合并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坐在黎苏苏身边。 黎苏苏把手里的名单在并好的桌上铺平,指尖按了按纸角,清了清嗓子: “申请了奖学金的同学,都到这边依次排队吧。” 借着这次发奖学金,黎苏苏还有一个“大礼”要送李娇娇呢。 不仅要让她贪的念想落空,还要在人前摔个没脸。 奖学金事关重大,邓校长留在教室,拉了把椅子坐下。 乔教授不爱热闹,就先走了。 至于楚笙嘛—— 他实在受不了有些学生异样的眼光,也跟着走了。 李娇娇倒是没跟着离开,她还期待着领钱呢。 这次的奖学金是黎苏苏自掏腰包,规矩也由她定: 只要提交了申请表,人人有份,还全按最高金额发。 学生们领钱时攥着崭新的票子,看黎苏苏的眼神里满是感激。 连之前小声议论过她的人,都红着脸说了好几句“谢谢黎同学”。 李娇娇排在了末尾最后,苏招娣在她前头。 他们是一个班的,李娇娇极其讨厌苏招娣。 一个乡下来的,粗布衣裳总带着股土味。 只要一靠近,就会把李娇娇拽回了不愿想起的农村老家。 那股子穷酸气让她打心底里厌恶。 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李娇娇伸手拍了拍苏招娣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轻慢: “喂,我听说你要回去嫁人了?也是,乡下丫头能念到大学,够本了。” 苏招娣转过头,丝毫没听出她的阴阳怪气,脸上是藏不住的欢喜,眼睛亮得像山里的星星: “不嫁啦,有黎同学给的奖学金和助学金,我明年还能接着上~” “黎同学真是好人!” 这话像火星子溅在李娇娇心上,烧得她心口发疼—— 凭什么?一个乡下丫头也配拿这么多钱? 而黎苏苏又凭什么处处抢风头?! 她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恨不得手里有把刀,把眼前这张笑得灿烂的脸划花。 “思洁,这是你的奖学金和助学金,总共200元。” 黎苏苏的声音传来,沈墨初已经数好了钱,递到苏招娣手里。 “…你还记得?” 黎苏苏笑着点头,梨涡浅浅。 “请继续努力,再接再厉!” 苏思洁重重点头,攥着钱快步离开,路过李娇娇时,还笑着说了句: “李同学快去吧” 气得李娇娇脸色又沉了几分。 终于轮到自己,李娇娇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微笑,语气尽量柔和: “苏苏,我…” 没等她说完,黎苏苏“啪”地一声合上了装钱的木箱。 箱盖碰撞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你有什么事吗?” 黎苏苏抬眼,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李娇娇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我来领助学金…” 黎苏苏有模有样地看了一眼名单,最后,笑眯眯地说: “不好意思,你不在名单里。” “这怎么可能呢!” 李娇娇声音提高八度,一时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第18章:怪我,用金钱腐蚀了你 李娇娇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慌忙捂住嘴。 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目光,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死咬着牙,脸色涨得通红。 黎苏苏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思绪忽然飘回上辈子: 那天, 她攥着这对狗男女杀害父母的证据,正要去报警。 李娇娇疯了似的冲过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也是那一次,黎苏苏被激怒。 把以那对狗男女为以亲戚为中心,器官为半径骂得狗血淋头。 李娇娇拽着她的头发,狠狠将她抵在镜子前,逼她清清楚楚看清自己有多狼狈。 当时,李娇娇是怎么说的? 她说:“黎苏苏,我早就看不惯你了!” “你以为给我点破钱、送几张破票,我就要对你感恩戴德?”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就是你立善心大小姐人设的跳板,不就是几个臭钱吗?谁没有似的!” “我最恶心的,就是你的臭钱!” 镜子里,黎苏苏面色涨红,眼里恨意滔天。 如今,恨意依旧,只是破防的,另有其人。 黎苏苏耸耸肩,把名单递给沈墨初。 “沈师哥,麻烦你帮我看看,这名单上到底有没有李娇娇的名字。” 说罢,她转头看向李娇娇。 指尖轻轻点了点名单,刻意压低声音,却足够让对方听清: “我这人啊,有个毛病,眼里看不得脏东西,万一刚才看漏了呢?” 李娇娇猛地瞪大眼,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耳边只剩“嗡嗡”的鸣响—— 她…她说自己是脏东西? 那她黎苏苏又算个什么东西! 这时沈墨初已经看完名单,抬眼平静地确认: “名单没问题,的确没有遗漏。” “不可能!” 李娇娇再也忍不住,哭出声。 “我明明提交了申请表,校长都知道的!所有人都有,为什么偏偏我没有?” 她这一哭,吓得邓校长手一哆嗦,手上的陶瓷缸又摔了。 他那张脸,皱得跟核桃似的,随即阴沉地看向黎苏苏。 “李娇娇同学,你没有奖学金,是因为你不符合申请条件。” 李娇娇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质问: “怎么可能…我家是单亲家庭,我妈就是个地道的农民,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就不符合了!” 这套说辞,黎苏苏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她想起之前跟着父亲去乡下捐款的时候,李娇娇不知从哪个草垛后窜出来。 手里攥着一封黎苏苏寄来的皱巴巴的信,“扑通”一声跪在她脚边。 那时的女孩浑身沾着泥星子,头发枯黄打结,活像只没人要的小野狗。 可再看眼前的人,身上是今年最时兴的鹅黄的确良衬衫,脚上蹬着双锃亮的黑皮鞋… 哪还有半分当年的可怜相? “李娇娇,想领奖学金,得凭实打实的成绩说话。” 黎苏苏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可你的成绩单,够格吗?” 李娇娇脸色白了白,“我领的是助学金…” 黎苏苏慢悠悠点了头。 目光从她衬衫领口的蕾丝花边扫到手腕上的海鸥牌的表,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 这目光太亮,像把小刀子似的在身上刮。 李娇娇手不自觉攥紧了衣角,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浑身不自在得厉害。 黎苏苏没理她的局促,转头看向一旁的沈墨初,问: “沈师哥,你瞧她这样,像缺吃少穿的人吗?” 沈墨初声音有些凉: “你一个月资助她生活费50块还有粮票,加起来比楚老师的工资还多,她能缺什么钱呢?” 这话像颗炸雷,在没走的同学堆里炸开了锅。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嘀咕: “我的天,50块!我家四口人一个月才花三十多!” “难怪她总买新衣服,上次还看见她吃奶油蛋糕呢!” 议论声嗡嗡地飘过来,李娇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牙都快咬碎了。 “那、那是苏苏愿意给我的…” 她梗着脖子,声音发颤。 “这和助学金没关系…” 黎苏苏才懒得跟她掰扯这些没用的,她问一旁的校长。 “邓校长,您说呢?” “李娇娇同学这样的情况,要发助学金吗?” 邓校长做惯了滥好人,一直秉持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 哪怕之前,楚笙借助职务之便给李娇娇一张申请表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没想到,人居然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他没了往日的温和: “李娇娇同学,助学金是给真正有困难的学生的,一年也就100块。 可黎苏苏每个月给你50块,一年就是600块,顶得上六份助学金! 楚老师给你申请表本来就不合适,你怎么还能来要这100块?” 李娇娇瞬间哑口无言。 她最会察言观色,一眼就瞅见邓校长眉头拧成了疙瘩,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尤其是校长刚才提了楚笙… 她生怕这事闹大了牵连到楚老师。 于是,李娇娇立刻换了副模样,眼眶一红,眼泪说来就来: “苏苏,对不起…” “我、我就是太急了,还以为有人偷偷拿了我的钱,毕竟…” 说到这儿,她故意顿了顿。 抬眼瞟向不远处站着的苏招娣,声音陡然拔高: “苏招娣同学可是拿了整整200块奖学金呢!” 有人忍不住朝苏招娣那边瞅,眼神里果然多了几分复杂。 黎苏苏冷眼看着,心里冷笑。 李娇娇这拉人垫背、挑唆是非的本事,真是练得炉火纯青。 “李娇娇,你大概是忘了。” 黎苏苏起身,围着桌子绕了半圈走到她跟前。 李娇娇心虚地后退,而她,一步步向前。 “你之前不小心弄坏了所有的奖学金和助学金的申请材料。 如果没有我来补,今年谁也拿不到钱。” 李娇娇脸色骤变,眼神慌乱地躲闪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黎苏苏继续往下说:“苏同学的200块,是靠自己拿了奖学金叠加了助学金的。” 她转头,似笑非笑地盯着李娇娇: “说起来,你们还是一个班的。” “同是从乡下来的,人家条件比你难上十倍,却能考第一拿奖学金。 你呢?你在学校到底有没有好好念书?心思都用到哪儿去了?” 李娇娇被问得脸色煞白,嘴唇嗫嚅着,半天挤不出一句话。 黎苏苏心底冷笑。 李娇娇擅长演戏,可她电视剧也看得不少啊~ 黎苏苏叹了口气,那语气里的失望装得十足。 接着,突然伸手。 用了十足的力气拍在李娇娇肩膀上。 李娇娇踉跄几步,差点没站稳。 “都怪我!” 李娇娇心里咯噔一下。 她盯着黎苏苏意味不明的眸子,额前流下冷汗。 “是我提供了足够的钱和票,腐蚀了你的精神和干劲,让你忘了该怎么好好读书。” 她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干脆: “所以,为了不让你彻底沦为好吃懒做的废物,也为了帮你拾回点学生的本分,我决定——” 顿了顿,她一字一句道: “从这个月起,取消对你的所有资助。” “轰—!”这句话像道惊雷劈在李娇娇头上。 她脑子“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要是没了黎苏苏每月50块的生活费,没了定期捎来的粮票、布票… 她身上的的确良衬衫、手腕上的电子表,还有每天能买的奶油雪糕,全都没了着落! “苏苏…你不能这样对我…” 李娇娇哭得身子直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砸。 她伸手想去抓黎苏苏的衣角,手指刚碰到布料,就被后者不动声色地避开。 “你是知道的…我妈那身子骨,打去年冬天就垮了,一直得喝药吊着。” “那老中医还是你托人找的,开的中药方子多贵啊。 我每个月都得攒钱抓药,这助学金,我是真等着给我妈看病用的…” 哭到动情处,她忽然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苏苏,是不是因为——” 第19章:沈师哥…看不上她 李娇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苏,是不是因为这次闹了风波,你觉得资助我这种穷学生,无法掩盖那些腌臜事,没有利用价值,所以才要断了我的资助?” 她捂着心口,痛苦地看着黎苏苏,仿佛风一吹,整个人就要碎了。 这话,无论是粗听还是细品,都有些不对味。 这个年代,名声比命金贵。 黎苏苏就算证了自己没作弊,那若有似无的闲话,照样能压得人抬不起头。 李娇娇自己被下了面子,还要拉她垫背。 黎苏苏盯着她哭红的眼,忽然“嗤”地笑出了声。 “闹了半天,我拿自己的钱资助、托自己的关系帮忙…在你眼里,就是作秀、利用?” 这话直接把李娇娇的小心思扒开晒在太阳底下。 她喉咙一哽,眼泪还挂在腮边。 委屈吗?谁不会似的。 黎苏苏转头看向邓校长,撇了撇嘴。 “邓校长,今天发下去的钱我还是追回来吧?” 她压了压眼角,委屈极了。 “您知道的,我心理承受能力差,总不能花钱给自个儿买骂声吧?” 没等邓校长开口,领了钱的学生先炸了锅。 “李娇娇你这话太丧良心了! 要不是黎同学心善,咱们今年谁都拿不到钱,她这是给你擦屁股呢!”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气得脸通红。 “就是!你口口声声说妈要吃药,那你身上的的确良衬衫、手腕上的电子表是哪来的? 少买两身花哨衣裳,买药的钱不就有了?”一个女生叉着腰,嗓门亮得很。 “…” 瞬间,指责声像潮水似的涌向李娇娇。 她攥紧衣角,知道再说必错,干脆把头埋得更低,只一个劲地抽噎,妄图用眼泪博同情。 黎苏苏却看穿了她的心思。 再这么哭下去,真要是晕过去,又得赖到自己头上。 她适时开口:“好了,这事到此为止吧。” 她看向李娇娇,语气放缓: “我知道,是李娇娇同学思想觉悟还不够,才说这些糊涂话。” 气氛都已经到这,那就为自己家铺垫点好名声吧。 她看向邓校长,眼神亮得像揣着光: “我爸常跟我说,现在国家搞建设,最缺的就是人才。 人才得靠培养,培养就得有经济支撑。 我们家虽只是做点小生意,但也想为祖国建设尽份绵薄之力。” 她话音刚落,又掷地有声地补充: “这样,我以黎家的名义,在学校设立专门的奖学金。 每个学期,每个专业综合成绩前五的学生,都能领到这笔钱,成绩越好,金额越高!” “好,好啊!”邓校长激动得声音都发颤,率先鼓起掌来。 教育事业,哪哪都缺经费,这笔奖学金简直是雪中送炭! 他一边鼓掌,余光一边瞟向身旁的沈墨初—— 向来冷着脸的年轻人,此刻眼底竟透出一丝难得的光亮,嘴角也不自觉地弯了弯。 心底轻笑:嘿嘿,这小子,肯定是知道自己科研项目资金有着落了。 黎苏苏欠了他一个人情,那回报可不就是财源滚滚来? 再一想沈墨初的概念… 若是他想出来的农产品经济项目真的实施,那将是利国利民啊! 黎苏苏功成身退,心情极好。 退学的事彻底解决,现在满脑子只剩一件事—— 退婚。 一想到楚笙那幅人淡如菊的样子,她就觉得膈应,那点好心情都淡了些。 在这个暑假,一定要跟他彻底割席。 只是… 黎苏苏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与她并肩而行的沈墨初问。 沈师哥人好,看黎苏苏要抱着两个大箱子走,主动提出帮忙。 黎苏苏用力夹紧了怀里的木箱子,不爽地鼓了鼓腮帮。 “师哥,你说,邓校长是不是对楚笙过于偏心了?” “楚笙”两个字一出口,连周遭暖融融的阳光,似乎都冷了几分。 沈墨初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手指几不可查地蜷了蜷。 “为什么这么说?” 黎苏苏没觉察到他的异样,自顾自往下说。 “楚笙前后接连犯了两个大错,一个是改错分,另一个,是无视规定把申请表给李娇娇。” “这要是换成别人,早被通报批评了吧?可校长倒好,连句重话都没说,就这么翻篇了?” “那你觉得,该如何?”沈墨初转头看她。 “那当然是越c…”黎苏苏话到嘴边又猛地咽回去,舌尖抵了抵腮帮子。 差点就把后面的‘惨越好’说出来了。 沈师哥的父亲就是老师,在她的印象里,他一直是尊师重道、恪守规矩的。 楚笙再怎么样也还是老师,而且,还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要真说了那话,沈师哥难免反感。 “诶,对了!” 她话锋一转:“师哥,你弄了一个科研小组,致力于农产品经济,是不是?” 这是顺应了新政策,致力于搞活农村经济,农产品流通不畅、产销脱节的问题。 黎苏苏不仅有钱,还有未来的眼界。 在这种利国利民的事情上,她也想大施拳脚,有一番抱负。 沈墨初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木箱边缘。 他满脑子却都是黎苏苏刚才提起楚笙时的模样。 她皱着眉吐槽的样子,语气里的愤愤不平…在他看来都成了“关心”的佐证。 她…就真的那么在意楚笙? 可楚笙配不上这么好的她。 他常去教师办,不止一次撞见楚笙借着指导功课的名义,和李娇娇凑在一块儿说悄悄话。 那眼神里的亲昵,根本不是师生该有的样子。 他非良人。 越想,他越觉得该把这些事说出来。 哪怕会让她难过,也总好过她被蒙在鼓里。 “黎苏苏。”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沉了几分。 “师哥!” 几乎是同时,黎苏苏也脆生生地喊了他。 两人的声音撞在一起,梧桐道上霎时静了。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对上,像两束不经意撞在一起的光,带着点猝不及防的怔忡,又有点说不清的微妙。 黎苏苏眨了眨眼,激动又疑惑地看着他。 像片轻飘飘的绒毛,猝不及防就蹭过沈墨初的心脏。 沈墨初别开视线,喉结滚了滚:“你先说。” 黎苏苏点点头,凑到了他跟前。 “师哥,我能加入你的科研小组吗?” 她仰着下巴,认真的自我推销。 “今天的试卷是你出的,虽说我比你小一届,但成绩你也看见了,至少理论知识我不拖后腿。” “嗯…要是跟不上研究进度,我可以先帮忙整理数据、跑图书馆查资料,哪怕是给小组买饭打水都行!” 视线再度交汇,沈墨初还没来得及收起眼底,因想起楚笙而残存的冷意。 这丝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落入黎苏苏眼中。 她心里“咯噔”一下, 师哥…好像看不上她? 黎苏苏抿着唇。 也是,他们本来就没有过多的交集。 他牵头的科研小组是奔着解决实际问题去的,自然不会轻易的放人进去。 “其实…” 她刚想找补两句:“要是不方便也没关系”之类的。 沈墨初的声音就轻轻落了下来,干净又清晰:“好。” “诶?” 沈墨初看着她呆愣的模样,眼底的寒意终于散了,随即漾起一点极淡的笑意。 他腾出托着木箱的右手,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泛着暖白的光,伸到她面前: “黎苏苏,欢迎你的加入。” 黎苏苏反应过来,赶紧把手里的小箱子往地上一放,双手握住他的手。 他的掌心带着点薄茧,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温度很暖,和他平时清冷的样子一点都不像。 刚刚喜上眉梢,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创了过来。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俩拉拉扯扯、亲亲我我的,像什么样子!” 第20章:她说的,是我的词啊! 刘翠兰风风火火地窜了上来。 她胳膊上还挎着黎家送的进口皮包,这可是当时的稀罕物。 是老黎跑供销,从广州外贸带回来的牛皮包。 而另一只手提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袋子,里头鼓鼓囊囊塞着铝制饭盒。 这身搭配艳俗又刻意。 好东西舍不得用,便宜货又嫌拿不出手。 偏要全挂身上,生怕旁人看不见她的体面。 越折腾,那股子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越藏不住。 她怎么来了? 黎苏苏蹙眉,缩回了手,抱着箱子就准备离开。 沈师哥还在这儿,她可不想被刘翠兰缠上,免得给自己留“案底”。 可她这先走为敬的举动,在刘翠兰眼里,就是板上钉钉的心虚。 “好啊!” 刘翠兰尖声一喊,“噔噔噔”几步冲上前,干枯的手指像铁钳似的攥住黎苏苏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她肉里。 “你个不知廉耻的臭婊子!光天化日在学校勾引男人,臊不臊得慌?” 她刻意把嗓门拔得老高,眼梢眉角都烧着怒火,唾沫星子直溅到黎苏苏脸上。 “小贱人!你这烂货行径搁古代就得浸猪笼!我们老楚家的脸,全被你这狐狸精丢尽了!” 骂声未落,她高扬起右手,眼看一巴掌就要扇在黎苏苏脸上。 沈墨初往前跨出半步,正要拦,就听到一声闷响。 “砰—!” 紧接着是比杀猪还凄厉的尖叫。 沈墨初怔了怔,看清眼前的情况时,原本绷紧的唇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了翘。 黎苏苏哪会任她拿捏? 几乎是刘翠兰抬手的瞬间,她反手就把手里的木箱子往对方脚上砸去。 木箱“咔嚓”一声裂在水泥地上,刘翠兰抱着左脚脚尖原地蹦跶,痛得五官拧成一团,额角直冒冷汗。 她胳膊上的皮包和手里的帆布袋子“啪嗒”掉在地上,袋子里的铝饭盒滚出来,磕出“当啷”一声脆响。 “哎呀,手滑了。” “哎…可惜我的箱子了。” 怎么就不是铁的呢? 后悔啊! “你、你大胆!” 刘翠兰气得浑身发颤,手指着黎苏苏,声音都在发抖。 “什么大胆不大胆的,我还放肆呢。” 黎苏苏翻了一个白眼,模样娇俏。 “你刚才又冲又骂又要动手,我这叫正当防卫,就算闹到教务处,也是你先挑的事。” “你、你…” 刘翠兰被堵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肺管子都要气炸了,索性搬出最能拿捏人的话。 “你要是还这态度,就别想踏进我们老楚家的门!” 黎苏苏一怔,刘翠兰还真以为唬到她了,却不曾想,她整个人都变得兴奋了起来。 “真的?” 刘翠兰瞬间哽在原地。 这要是没人看着,说句狠话吓退黎苏苏也就罢了,可还有人站在旁边呢! 要是传出去什么,回头他们结婚了,她这当妈的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再说,黎家条件好,想过好日子,离不开他们家的钱。 她狠狠剜了黎苏苏一眼。 弯腰捡起地上的皮包和帆布袋,故意把腕子抬得高了些。 那只新打的黄金手镯黄澄澄的,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别扯没用的,” 她把帆布袋往黎苏苏手里塞,语气硬邦邦的:“去给你男人送饭。” 黎苏苏后退半步,不接。 不得不说,楚笙是真的装。 黎苏苏原本是想他去京城商园丢个脸。 万万没想到,他会打肿脸充胖子,硬是咬牙把黄金给买了。 “饭送过去,顺便把买黄金的钱也给他。” 刘翠兰忽然补了句,脸上露出点算计的精明。 那天楚笙付钱时脸就沉得能滴出水,后来更是躲在学校宿舍几天没回家。 刘翠兰琢磨着,要是把钱还回去,儿子自然就消气了。 黎苏苏抽了抽嘴角。 他俩不愧是母子,都对自己的钱包有着非分之想。 “呀,你可算提醒我了!” 黎苏苏一拍脑门,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恍然大悟。 她没去接那装饭盒的帆布包,反倒径直探向刘翠兰胳膊上的皮包。 一扯一拎,利落地把包攥在了手里。 迎着刘翠兰瞬间沉下来的刻薄眉眼,她笑得眉眼弯弯: “差点忘了,楚老师还欠着我钱呢。” “你今天来,是替他送还款的,对不对?” 刘翠兰眼睛瞪得溜圆,满脸莫名其妙。 刚要开口骂,就见黎苏苏从口袋里摸出张折得整齐的纸,递向一旁的沈墨初。 “沈师哥,实在对不住。”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路过的人听见。 “楚老师的妈妈不认字,这欠条上的内容她看不懂,麻烦你念给她听听,让她清楚清楚。” “什么欠条?你少在这儿装神弄鬼!” 刘翠兰伸手就要去抢,却被黎苏苏轻巧避开。 这反应,正中她下怀,果然,这一拉扯,围观的人更多了。 沈墨初接过纸,看清上面的字迹和落款时,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他认得,这是那天楚笙被逼无奈下写的欠条。 没成想她竟一直带在身上。 在这种时候拿出来,倒是比他想的更清醒、更有章法。 他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他念出了欠条上的字,当刘翠兰听到“全部归还”四个大字时,简直暴跳如雷。 “什么狗屁东西!” 她疯了似的扑上来要抢欠条,黎苏苏却突然把手拢在嘴边,做成喇叭状,大喊—— “楚老师妈妈欠钱不还当老赖啦!” 这声吼,石破天惊,看向刘翠兰的目光更加不善, 人群里突然响起一道女声: “诶?那不是楚笙楚老师吗!” 楚笙也来了? 黎苏苏心里一喜。 她迅速回头张望,很快就在不远处的树下锁定了那道身影。 沈墨初的呼吸却猛地一凝,方才还微微上扬的唇角瞬间落了下来,眼神沉了沉。 顺着黎苏苏的视线望去,楚笙身边竟还站着个眼眶通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模样的李娇娇! 木箱之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楚老师!你快过来看看呀!” 黎苏苏声音里透着股雀跃的急切。 方才的那点不快,此刻早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今天,她就要当着全校人的面,让楚家把吞了黎家的东西,连本带利都吐出来! 楚笙的脸黑得能滴出水,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儿撞见这出戏。 他第一反应就是拉着李娇娇转身就走。 可黎苏苏哪能让他逃? 她拽着还在挣扎的刘翠兰,几步就堵在了他面前。 刘翠兰一看见儿子,腰杆子瞬间硬了。 刚才被围观的窘迫一扫而空,张口就要哭天抢地控诉黎苏苏。 可她话还没出口,黎苏苏就先一步大喊: “楚老师,你妈欺负人,你可得评评理啊!” 刘翠兰愣在了原地,嘴巴张了张—— 不对啊,她说的,是自己的词啊! 第21章 楚老师,你不会是欠钱不还吧? 楚笙看着黎苏苏拽着刘翠兰走到自己跟前时,两眼一黑又一黑。 他是真够烦的。 今天来阅卷的乔教授,是主讲汉语言文学的老教授。 阅完龚文清的试卷后,特意让楚笙去取龚文清期末的考试卷子。 翻到最后一道鉴赏题时,李教授捧着卷子看了许久,末了,对着那页纸“啧啧”叹出声: “多好的文章啊,字里行间全是灵气。”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 可抬眼看向楚笙时,那眼神意味深长,像根细针似的扎在他心上—— 没成想,刚踏出教师办,就被哭红了眼的李娇娇堵了个正着。 她抽抽搭搭的模样本就够添堵,没等他把人打发走,就撞见了这让他头皮发麻的一幕—— 黎苏苏正拽着他娘,像揪着块烫手山芋似的,往他跟前凑。 他用无名指推了推眼镜,很是不满。 “有什么事,到没人的地方再说。” 楚笙压着嗓子,眼神扫过围过来的学生。 黎苏苏哪能如他愿? 她故意把音量提得老高: “楚老师,大家伙都看着呢!” “你是受人敬仰的楚老师啊,今天你会当着大家的面,还我一个公道,对不对?” 楚笙刚要抬步躲开的腿像灌了铅,“咚”地砸在地上,脸色黑得能滴出墨。 一旁的李娇娇倒是善解人意。 肿着双核桃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勉强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 “苏苏,你别着急。” “楚老师也是为你名声着想,你们俩眼看就要成一家人了,怎么能当街和未来婆婆置气呢?传出去对你多不好。” 刘翠兰一听李娇娇帮腔,立马像斗胜的公鸡似的梗着脖子,斜睨着黎苏苏: “就是!你看看人家娇娇,多懂规矩多善解人意! 你怎么就不能收收你那大小姐脾气,学学人家?” “要不是你爹妈死缠烂打求着我们家楚笙娶你,我巴不得娇娇才是我们楚家的儿媳妇!” 刘翠兰自己就是女人,太知道怎么戳女人的痛处了。 上辈子,黎苏苏总是被她这些言论PUA,从明艳张扬的大小姐,慢慢跌进了自我怀疑的深渊。 可现在的黎苏苏只冷嗤一声,眼尾扫过楚笙时,带着一抹鄙夷。 楚笙被这目光刺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呵斥:“黎苏苏!你这是什么态度?” “债主的态度。” 黎苏苏晃了晃手里的借条,白纸黑字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楚老师,你借我的钱、还有从黎家拿的东西,打算什么时候还?” 钱?借条? 楚笙愣了愣,脑子里“嗡”的一声,才猛然想起当初借条的事! “黎苏苏!你胡闹什么呢!” 楚笙伸手就去抢,黎苏苏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那张欠条,如同一扇照妖镜,毫不客气地映出魑魅魍魉的嘴脸。 “你亲手签的字,怎么是我胡闹了?” “你签字的时候,还有不少人看着呢。” 楚笙被噎得说不出话,腮帮子鼓了鼓,刻意控制音量,从齿缝里挤出一句: “当时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别得寸进尺!” 黎苏苏惊讶地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故意提高声音让所有人都听见。 “怎么?楚老师这是要赖账?你们楚家当老赖成习惯了,就喜欢欠钱就不认账了?” 她摇着头,语气里满是失望: “哎…我本想私下解决,可没办法,遇上老赖了,那我们只好找公安来评评理了。” 荒唐! 楚笙气得七窍生烟。 这年代,赖账可不是小事。 传去学校领导那儿,他这评优的事是彻底别想了! 李娇娇心里巴不得黎苏苏闹得越大越好,她盼着这两人的婚约黄了快想疯了。 好不容易重新黏上楚笙,费了那么多心思讨好,凭什么最后要成全黎苏苏? 都怪那蠢货,本来举报作弊一件事就够了,居然蠢到去举报黎苏苏“不伦”? “苏苏,别闹了。” 她语气软得像棉花,眼底却藏着算计。 “就算你想给婶子个下马威,也不该在学校这么闹…”说着,李娇娇忽然“呀”了一声,慌忙捂住嘴,眼眶红得更快了。 “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把你心思点出来的,我…” 她侧过头,黛玉落泪。 刘翠兰本就气炸了,被李娇娇这话一挑,更是火上浇油: “我说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原来是抱着这种心思!” 她转头扯着楚笙的胳膊,嗓门尖利: “儿子!你必须治治她!这要是忍了,以后她还不得骑到咱们楚家头上!” 黎苏苏用力点头,顺着刘翠兰的话往下接,语气里满是赞同: “行啊,要治就光明正大治。” 她手背在身后,露出一口白牙。 刘翠兰被激得脑子发热,拍着大腿就喊: “去就去,我就不信了!人民公安是讲公道的,还能因为你家有俩破钱就偏着你?” 黎苏苏笑了。 她不仅有钱,还有理啊。 大学生,正是八卦欲最浓的时候。 尤其是楚老师这样的天骄和话题人物黎苏苏。 最最最重要的是,连沈墨初都来凑这热闹! 那自然是更不能错过了。 乌泱泱一群人从学校涌到派出所,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楚笙走在最前头,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文尔雅、人淡如菊的模样。 可细看,他垂在身侧的手却攥得指节发白。 心里早把刘翠兰的鲁莽和黎苏苏的不依不饶骂了个狗血淋头。 值班的公安同志刚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茶,见这阵仗“噌”地站起来,手里的缸子都晃了晃: “这是咋了?这么多人堵门口?” 刘翠兰一见公安,立马往地上一蹲,手刚要往地面拍,准备哭天抢地喊“冤枉”,黎苏苏却比她快一步。 “啪—!” 她把那张借条拍在了办公桌上,声音清亮又干脆: “同志,我要报案,他们欠钱不还!” 第22章:不如蠢人灵机一动 原来是欠债纠纷啊… 可这阵仗也太大了些,黑压压围了快半条街。 要不是那几个上门的后生看着都带着股没褪去的书生气,真让人怀疑是哪个放高利贷的在搞暴力催收。 没出人命,在基层公安眼里,就不算捅破天的大事。 所以同志几个没亮家伙,只想着先把人分开调解。 一个穿的确良警服的女同志刚把地上的刘翠兰扶起来,她就拍着大腿嚎开了,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哎呦喂!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娶了个名声烂透的货进门,如今倒好,还要亲手把夫家送进派出所?这真是老楚家的孽!” “公安同志你们评评理!天底下哪有这么办事的新媳妇?” 刘翠兰先声夺人,唾沫星子横飞地把脏水往黎苏苏身上泼。 她一边哭一边挥舞着胳膊,动作幅度大得很,好几次手都快甩到女同志脸上,吓得对方一直往旁边躲。 黎苏苏压着桌上的那张欠条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撒泼的刘翠兰: “那咋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难不成你觉得,你儿子值这欠条上的数,所以才想把他卖给我家抵债?” “啥?楚老师真是倒插门?”人群里突然炸开一声惊呼。 说话的是个戴眼镜的学生,话出口才慌得想捂嘴,可已经晚了。 他俩结婚信息刚登报的时候,就有流言说: 楚老师一个农村出来的,哪是真心娶黎苏苏,分明是图黎家那点家底! 尤其最近学校评优评先进,名额落到楚老师头上,私下更是有人嚼舌根,说这名额是黎家托了关系换来的。 人言可畏,果然是恶语一句三冬寒。 这些捕风捉影的污名,足够要了楚笙的命。 此时,他抿紧了唇,硬是没有为自己张口辩驳一句,一脸清者自清的决然。 “胡说什么呢?楚老师才不是这种人!” 李娇娇坚定地维护楚笙。 一双深情的鹿眼,看他的样子完全就是膜拜。 “楚老师是有文人风骨的!” “他当初和黎苏苏在一起,不过是可怜她名声不好,想帮衬她一把!” 这话像阵及时雨,楚笙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些。 他的视线落在李娇娇身上,眼里也终于出现了她娇俏的模样。 娇娇果然和以前一样,那么的乖巧懂事,令人舒心。 再转头看黎苏苏—— 这一点,是她怎么都学不会的! 楚笙也没想到,她竟把事情闹到这步田地,一点情面都不留! “黎苏苏,别闹了。” 楚笙语气冷硬:“向公安同志道个歉,我们回去。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黎苏苏却低低笑出了声,指尖夹着那张欠条晃了晃: “别啊,我的钱还没要回来呢。” 等她把欠条递到公安面前,几个穿警服的同志凑着看完,都被上头的金额惊得变了脸色: “这么多钱?!” 公安的态度瞬间严肃起来,眼神锐利地扫过楚笙,语气带着审视: “你是哪个学校的老师?” “欠这么多钱,到底是要做什么用?” 按理说,欠钱是民事纠纷,可架不住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影响实在太大。 再加上“人民教师”这个身份摆着—— 如今正是讲究风气的年头,一个老师欠这么多债,难免让人往歪处想。 楚笙何曾被人用看“可疑分子”的眼神打量过! 他脸上的淡然瞬间绷不住,耳根子唰地红了,又羞又恼,指尖都在发颤。 “不过就是一个金镯子的事,至于闹到派出所来?” 楚笙压着嗓子,这话一半是给自己挽体面,一半是暗着警告黎苏苏见好就收。 可黎苏苏就是不听呢~ “楚老师,我也不想的。” 她摊摊手,语气无辜得很: “是你们非要跟我掰扯,那我只能来这讲规矩的地方要说法了。 我知道您是体面人,肯定不会赖账,今天来就想讨个准话。” “你什么时候把钱和东西还我?” 楚笙咬着后槽牙,脸色铁青,却只能硬撑着点头: “不就一个金镯子么?还你就是!” 黎苏苏立刻眉开眼笑,话锋却没停: “不光是镯子,当初我们黎家送的那些东西,得一样不落都还回来。” 楚笙没料到她这么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到这份上! 可当着公安和学生的面,他只能攥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字:“好,还你。” 黎苏苏满意了,抬手指向刘翠兰腕上亮闪闪的镯子: “那现在就当着公安同志的面,把镯子还我,剩下的东西,我等会儿让人去你家搬。” 刘翠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都在哆嗦。 黎苏苏故意走近两步,伸出纤细的手腕凑到她跟前。 60g的足金手镯,衬得她的肌肤越发的黑。 黎苏苏轻啧一声,细细评价: “样式是老了点,可毕竟是真金白银,我也不嫌弃,再不济融了重新打,也不是不行啊。” “滚一边去!”刘翠兰恶狠狠地瞪着她:“这就是我的东西,你别想打我主意!” 黎苏苏盯着她僵白的脸看了两秒,眼里的戏谑越发的重。 她缓缓转头看向楚笙,语气轻飘飘的: “楚老师,你妈妈好像不太配合啊…” 她故作惋惜地摇摇头,话里的威胁却明明白白: “没办法了,看来我只能先去找学校纪委说明情况,再考虑要不要打官司追回我的东西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我要是真去了,楚老师,你那先进教育工作者的评优,可怎么办呀?” 这句话,正中要害。 楚笙瞳孔骤缩,再也没法装出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压低了声音,生怕外面围观的学生听见: “妈!把镯子摘下来,还给黎苏苏!” 刘翠兰眼睛瞪得像铜铃,不敢置信地看着儿子—— 他居然胳膊肘往外拐! 母子俩正僵着对视,旁边的李娇娇眼珠一转,突然凑到刘翠兰耳边,飞快说了句什么。 黎苏苏离得近,刚好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她实在忍不住笑出声。 有时候啊,聪明人绞尽脑汁想的辙,还真不如蠢人这没头没脑的“灵机一动”来得厉害。 第23章:手镯还她 李娇娇凑在刘翠兰耳边,声音压得低: “婶,这就是黎苏苏拿乔! 故意把事闹大让大家下不来台,就是要阿笙亲口承认她比您重要呢!” “可不能如了她的愿,外面都是学生,他们分得清是非。” “您就大声说都是黎苏苏的错,到时候难堪的就是她!” 她说着,还假模假样拍了拍刘翠兰的后背,那姿态倒像极了劝和的好人。 转过身,她又迈着小碎步挪到楚笙跟前,声线甜得发腻,刻意放柔了语气: “阿笙,你别气呀。” “苏苏就是这性子,她就是想证明自己特别,故意逼你不顾孝道、跟她站一边呢!” 这两句挑唆,也全被离得不远的黎苏苏听了个正着。 不得不说,李娇娇是有点小聪明,但实在有限。 她精准掐住了楚家母子的软肋。 刘翠兰的好胜和楚笙的孝道名声,李娇娇这个挑事的伥鬼,把火往更旺处扇。 黎苏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算盘: 闹得越凶,自己越损名声,楚家人越厌弃。 然后,她再装的温柔可人些,这有了对比,可不就是娇娇好、娇娇妙了? 刘翠兰眼睛咕噜一转,像是被点醒了。 她猛地挣开扶着她的女公安,“蹭”地蹿起来,指着黎苏苏的鼻子就骂: “丧良心的东西,你就是仗着家里有俩破钱,来欺负我们老实人是吧?!” 女公安皱紧眉头,伸手想拦:“大婶,您先冷静——” “冷静个屁!” 刘翠兰此刻早已没了理智,手一甩,竟直接把公安同志推得一个趔趄! 楚笙看得眼镜都歪了,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黎苏苏实在没忍住,赶紧捂住嘴把笑声吞回去,肩膀却还在一耸一耸地抖—— 这闹剧,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不远处的沈墨初,目光自始至终追着黎苏苏。 她侧对着他,抬手捂嘴的模样,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在偷偷地哭。 那一刻, 他心底窜起一股冲动。 想立刻挤开人群冲上去,把她护进怀里,再狠狠给楚笙一拳。 可那是苏苏在意的人啊… 他要是真冲动了,苏苏往后会怎么看他? 会不会觉得他粗鄙、不懂分寸? 沈墨初垂眸沉默片刻,终究按捺住了情绪,转身挤开围观的人群,脚步沉沉地往外走。 “沈师哥,你怎么了?” 黎苏苏听到动静,朝外看去,见他冷漠的背影,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他是看出自己的小算计,厌烦了? 她来不及细想,赶紧把注意力拉回楚笙母子身上。 她转头对楚笙笑,话语里藏着刺: “楚老师,今天这钱不还也成。” “你是京大的老师,我是京大的学生,我还有两年才毕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怕您赖账不成?” 她这话说得人畜无害,旁边那位女公安却猛地想起什么,脱口而出:“老师?” “我记起来了!” “前几天局里收到个投诉,说要严查老师作风不良的事——” “说什么教书育人的,偏要靠女人吃饭,丢尽了知识分子的脸!” 她上下打量着楚笙,语气里满是探究,“被举报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一想起那天的事,几个公安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投诉的女人是沪城来的,一口吴侬软语听着好听,可骂起人来句句扎心。 他们平白挨了顿夹枪带棒的数落,心里早憋着气。 按理说这事不归他们管,没想到今天,这“罪魁祸首”竟带着人闹到了局里! 这话,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楚笙死咬着牙,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一件名为高尚的衣服被剪得支离破碎。 他跨步上前,攥住刘翠兰的手腕。 刘翠兰吓得浑身一哆嗦! 她从没见过儿子这般眼神,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似的,声音都发颤: “儿、儿啊!你真要胳膊肘往外拐,帮这个小贱人?” 听着她满口粗鄙,楚笙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头顶—— 他一个京大高知,怎么会有这么拎不清的妈!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火维持最后一丝体面:“镯子,还给黎苏苏。” “你说什么?!”刘翠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八个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楚笙的耐心彻底耗尽,咬着牙低吼:“还给她!” 刘翠兰慌忙想把手抽回,他却攥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 “不行!这是你买来孝敬我的,本来就是我的镯子!” 黎苏苏晃了晃手里的欠条,语气轻飘飘:“是用我的钱买的哦~” 楚笙抿着唇,眼神淬了冰,干脆直接上手硬拽。 刘翠兰的杀猪般的嚎叫瞬间响彻屋子。 黎苏苏赶紧捂着耳朵后退两步,李娇娇却趁机凑上前,柔声劝道:“阿笙,婶她…” 楚笙红着眼瞪向她,声音嘶哑:“帮我摁住她。” 李娇娇愣了愣,迟疑两秒还是点了头,撸起袖子对刘翠兰说: “婶,您别怪我。”说着,便伸手死死摁住了刘翠兰的胳膊。 这母子内讧的场面,公安同志也不好插手,干脆往旁边让了让。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楚笙终于把那只紧箍在刘翠兰腕上的金镯子拽了下来。 刘翠兰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气得失了声。 楚笙也满头大汗,衬衫后背湿了一片,狼狈得没了半分老师的体面。 他用无名指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将镯子递向黎苏苏,语气冰冷: “还你。” “欠条,给我。” 黎苏苏摇摇头。 “还没完哦~” 她狡黠一笑: “还有我们家给你的两千五彩金,茶叶、香烟,名酒这些东西都还了,才行呢。” 楚笙一怔,当即质问:“那又是什么?” “哎…自己签的欠条都忘了。” 她好心念了一遍: “今,楚笙找黎苏苏借款2500元用于购买黄金。 并承诺,凡是黎家给楚家的所有东西,均需原样返还,包括原本的2500彩金等。 如物品遗失或损坏,需按价折现偿还。” 楚笙蹙眉,想要上手抢。 黎苏苏后退半步。 楚笙扑了空,楚笙恼羞成怒,又一次扑上前—— “啪—” 一声闷响,他的手腕被人死死攥住。 沈墨初冷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楚老师,光天化日之下,欠债不还,还要动手抢?” 第24章:分期,你得还十年 当着这么些人面前出糗,还被人指着说吃女人饭、是老赖… 楚笙活了这二十二年,就没这么丢脸过! 一股怒意直窜头顶,激得他浑身都生出股蛮力,猛地往回抽手—— 可结果是,他卯足了劲一甩,两人拉扯的姿势竟半分没变。 “沈墨初!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师重道!”他咬着后槽牙,声音都发颤。 “一个品行不端的无赖,也配谈师道?”沈墨初反问。 楚笙脸上的愠怒霎时僵住,表情一点点龟裂开来。 黎苏苏从沈墨初身后探出头,目光如炬: “楚老师,我要是你,就端正态度,在公安同志面前好好认错,并且承诺会还钱,不给人民公安添麻烦。” “我知道,2500块不是小数目,对你来说确实有压力。 但你毕竟是京大的老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也不怕你赖。 你要是实在紧巴,每个月还一点,我也能接受。” 楚笙额角冒青筋,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金镯子我不是已经还你了?哪里又多出来的2500!” 黎苏苏却笑得眼尾弯起,透着股狡黠: “楚老师别急啊~” 她拍了拍手上的借条。 “上头写得明明白白,买黄金的2500,是你后来单独找我借的,而另外那2500…是黎家当初给的礼金。” 她要的不只是拿回自己的钱。 更要让这对算计人的母子,偿还罪孽。 要让当初他们嗤之以鼻的金钱,化作金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翻不了身! 瘫在地上的刘翠兰听了这话,也顾不上在那独自破碎了。 “噌”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指着黎苏苏的鼻子就嚷嚷: “那礼金是你爹妈给的!是给我们楚家的!” “你凭什么要回去?你不想进楚家门了,是不是!” 黎苏苏后退半步,抬手轻轻掩着唇,长睫下的漂亮眼睛眨了眨,语气无辜得很: “你们这是…不想还啊?”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直直落在楚笙脸上: “也行。” “那楚老师,咱们这婚事,往后就算你倒插门进黎家了。” 周围看热闹的学生,早把前因后果捋清楚了。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尤其是几个楚笙的直系学生。 先前还把他当温文尔雅的文人先生崇拜着,这会儿听说自己敬爱的老师竟是个靠女人拿钱的软饭男… 他们痛心疾首,深恶痛绝! 始终是没法把文人骚客楚老师和无赖软饭男混为一谈… 一道道异样的目光,使得楚笙如芒刺背。 他焦躁不安,却又百口莫辩。 在这四面八方涌来的巨大压力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钱…我还你。” 黎苏苏满意地点头:“行,那我之后就去找校长说。” “你以后的工资,每月匀一半给我就行。总金额2500,你一个月挣37块,一半就是18块5…” 她摆着手指头算,眉眼一挑,似笑非笑。 “差不多十年,你就能还清了。” 十年? 直到黎苏苏把这笔债换算成实打实的年月,楚笙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 那笔钱像座小山似的,将他风光无限的人生瞬间压得狭小有限。 趁他发愣的空当,黎苏苏已经转身找公安同志要了纸笔,唰唰写下: “楚笙分期还款,每月收入半数自动交由黎苏苏”的字据。 写完后,递到楚笙面前,他脑子还懵着,稀里糊涂就签了名还按了手印。 直到旁边的李娇娇急得叫了他一声,楚笙才猛地回神。 被十年债款捆住的恐惧后知后觉漫上。 他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抢,可已经晚了—— 纸条早被黎苏苏捏在了手里。 “我就知道,楚老师是个讲道理的人。” 她笑得眉眼弯弯,明媚张扬。 “这东西我就交给校长,跟他老人家说,以后你每个月工资留一半自用就行,剩下的一半嘛…” 黎苏苏笑意更甚。 “我也不缺这点钱,犯不着要。 不如留着,给学校里表现好的老师和学生买些钢笔、笔记本当奖励,也算物尽其用。” 在她眼里,他的钱和他这个人一样,都脏得让人恶心。 她不会要,更不屑要。 黎苏苏把欠条和刚写的字据叠好塞进包里,转头冲外面还没散的学生扬声说: “今天天儿热,辛苦你们跑这一趟,我请大家吃棒冰!” 旁边就是国营商店,她干脆搬了一整箱奶油棒冰出来,挨个儿分给在场的学生。 她本想给公安同志也递几根,可他们摆摆手,说: “秉公职守,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硬是没接。 黎苏苏自己撕开一张冰油纸,咬下一口冰凉的奶油,甜丝丝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直透心底。 爽,真爽。 不仅是因为夏天来口冰的满足。 她想到爸妈先前总担心自己嫁过去受委屈,上门时自降身份,还把聘礼特意准备得格外丰厚… 可楚家糟践人心,全辜负了这份沉甸甸的期许。 吃完最后一口冰棒,她迎上楚家人气恼的模样,笑意如刀。 “楚老师,晚些时候我让人去筒子楼搬东西。” “辛苦你提前点好,我们当初可是签过字的礼单,一样都…不~能~少。” 最后再给这家人扔个雷,黎苏苏心情畅快,转身就走。 真想知道等楚笙回去点东西,发现少了几样东西时,那一家子又得闹什么乐子? 她越想越觉得有趣,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黎苏苏!” 她转过头,沈墨初逆着光朝她走来。 他的轮廓在光晕里显得有些模糊,可随着他一步步靠近,她的心跳却莫名越来越快。 是因为心虚。 坏了! 他这时候找过来,该不会是反悔让她加入科研小组的事了吧? 黎苏苏心里七上八下。 正琢磨着怎么解释,一个信封突然递到了她眼前。 “这是?”她疑惑地抬头。 沈墨初耳尖似乎泛着点不易察觉的红,眼神别开一瞬,语气尽量平淡:“你的信。” 他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尖,补充道: “我那个邮递员朋友把你的信送过去后,对方很快就回了信。 他多等了会儿,反正顺路,就一起带给我了。” 第25章:沈师哥他…好欲 沈墨初说话时,神情平静,可内心已经是一片翻江倒海。 他既怕黎苏苏不信这话里的托词, 又怕她真信了,连带着信里那点刻意藏住的破绽也一并忽略。 黎苏苏倒没察觉这份暗涌,只当他是一贯的沉稳。 她松下悬着的一口气,笑着从他手里接过那封薄薄的信。 “谢谢师哥。” 信纸捏在掌心,轻飘飘的,却像坠了块铁,在心里发沉。 初初寄信这么急,肯定是因为自己长时间没有回信,担心坏了。 她垂眸摩挲着信封边缘,忍不住轻轻叹出一口气。 “怎么了?”沈墨初喉结滚了滚,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黎苏苏攥紧信封,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的失落和自责: “初初以前寄信,总爱用那种印着小雏菊的花信封,从来没试过这种灰扑扑的牛皮纸。” 她顿了顿,睫毛垂下来。 “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黎苏苏代入想了想—— 要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在最难的时候写过一封“快要活不下去”的信,之后又断了好些天消息… 换作是她,早该急得坐立难安了 “他不会生你气。” 话音刚落,黎苏苏猛然抬头。 眼里还带着点没散的慌,直直撞进沈墨初的视线里。 她的眼睛很亮,像是盛满了日光,亮得有些灼人,让他莫名地心跳快了半拍。 沈墨初喉间发紧,呼吸不自觉地加重,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地松了松领口。 的确良衬衫领口的扣子扣得规整,他指尖一揉—— “啪”的一声,最上面那颗扣子就松了。 露出一小片脖颈,喉结又忍不住滚了滚。 黎苏苏猛地倒吸一口气,方才还慌着的心思瞬间被打乱。 全身的血液像是先凝了半秒,接着就“轰”地一下往脸上涌。 她没敢细想,只觉得师哥这模样… 欲,真是太欲了! 她强行移开罪恶的双眼,可余光却像不听使唤似的,总往他领口飘。 偏偏这躲闪的模样,落在沈墨初眼里,倒成了怀疑。 那眼神像在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心里一紧,赶紧补充:“如果真生你气,就不会这么快给你回信了。” “至于信封…” 他略微苦恼。 其实刚才去买的东西,还有“初初”以前常用的花信封。 只是他不想再让黎苏苏误以为“初初”是个姑娘,才特意换了牛皮纸。 却没想到,她如此在意。 “或许是他寄信时太急,家里只剩这种牛皮纸信封,就随手拿了用。” 黎苏苏一想,还真有道理。 心里的慌劲儿一下子散了,瞬间喜上眉梢,眼睛弯成月牙。 “沈师哥,你人真好!” 黎苏苏指尖刚触到信封封口,刚要拆开,动作忽然一顿。 旁边的沈墨初下意识屏住呼吸,好不容易平复些的心跳又提了起来。 “还有什么问题吗?”他强装镇定。 黎苏苏摇摇头,把信放进包里。 沈墨初不喜欢窥探人隐私。 但她这人吧,有个小习惯,看东西喜欢读出来,要是在这儿拆开,难免让他尴尬。 还是回家再看吧! 她拉上包链,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抬眼看向沈墨初: “对了师哥,出卷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你呢。” 沈墨初脚步没停,语气淡淡的: “是你自己基础扎实,跟我没什么关系。” “再说,试卷也不是我一个人出的,还有两位老师一起把关。” 黎苏苏眨了眨眼,其实她感觉得出来,一张卷子,有大半张是他出的。 因为都特别的难,几乎题题超纲。 专业老师不会这么为难人。 七月末的风携着一丝燥意,吹得树叶“哗啦啦”响。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筛出一片片晃动的光斑 “你不怪我出题难就好。”沈墨初先开了口,打破了这片刻的安静。 “当然不会。”黎苏苏立刻摇头,“师哥,我知道你是好心帮我。” “嗯?怎么说?”沈墨初侧过头看她,眼里带着几分好奇。 他原以为,她至少会抱怨两句题目太偏。 阳光恰好落在黎苏苏脸上,把她脸颊的绒毛都照得清清楚楚,嘴角两边的梨涡陷了进去,像盛了两小勺蜜糖。 “题目简单了,不能服众。” “一般难度,也会有人怀疑,是不是我黎苏苏拿钱收买…” “唯有难题,才能真正的证明自己。” “那你要是考不过呢?”沈墨初反问,“就不会觉得,是我在故意为难你?” 毕竟,在他把这份卷子给邓校长看的时候,他就问了一句: 【咳咳,墨初啊,你该不会也是看黎苏苏不顺眼吧?】 “不会。”她声音脆生生的,敲击着他的心,七上八下。 她其实心里早想过: 这么难的卷子,万一真考砸了,以沈师哥的性子,肯定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是出题太偏、没能兼顾学情。 到时候舆论的大压力就都落不到她头上,她也能回到学校,只是,流言还会有。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却让沈墨初愣了愣。 他很想问为什么,却迟迟没有出声。 一时间,万千想法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终,理智的选择了一个: 黎苏苏认为,自己犯不着与她为难。 而事实上,黎苏苏的确是这么想的。 在她眼里, 沈师哥向来清冷又正派,从来不是会背后搞小动作的人。 但,还有一个他不知道的原因。 她望着他的侧颜,阳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恍惚间,与上一世的轮廓重合。 污言秽语,让她有了轻生的想法,她趁没人在家,跑了出来。 她绝望地看着身后的一切,如她的人生一般黑暗。 她蹲在河堤旁崩溃大哭,一遍遍地嘶吼,声音早就哑了: “我真的没有作弊…真的没有…”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声音穿过浓重的夜色,落在她耳边:“黎苏苏,我信你!” 那声音太突然,惊得她浑身一颤,慌乱间起身。 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跌去—— “叮铃叮铃!” 急促的自行车铃声猛地炸响,带着慌乱的呼喊: “前面的同志,让一下!刹车坏了!” 尖锐的铃声像一把剪刀,瞬间剪断了黎苏苏飘远的思绪。 一辆载着菜筐的自行车正顺着坡往下冲! 骑车的大爷满脸焦急地拽着车把,眼看就要撞过来! 就在这时,胳膊突然被人用力拽住! 那力道沉稳又果决,和记忆里无数次拉她脱离险境时一模一样,猛地将她往旁边一扯—— “啪—!” 第26章 刘翠兰傻眼了 自行车擦着她的衣角冲了过去,车筐里的几颗西红柿滚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黎苏苏踉跄着站稳,抬头撞进沈墨初带着几分急色的眼眸里。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烫得她胳膊微微发颤。 一时间,黎苏苏忘了呼吸。 他那双幽深的瞳孔里,映着她的模样,像极了那晚的月色。 “有没有受伤?”沈墨初的声音比平时急了些。 “没,没事…”黎苏苏细若蚊呐,脸颊微红。 沈墨初忽然发觉自己的手还扣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他像被烫到似的,立马将手收了回来。 耳尖飞快泛起一层不自然的红,连说话都比平时快了半拍: “下次走路,别走神。” 黎苏苏低低“嗯”了一声。 前头,那个骑车的大爷好不容易一把把自行车给把住了。 连气都顾不上喘,赶紧把自行车支在路边。 他从裤兜里摸出两颗用糖纸裹着,边缘已经半化不化的牛轧糖,快步跑了过来。 “对不住啊两位同志!真是对不住!刹车突然坏了,没伤着你们吧?”大爷一脸愧疚,嗓门洪亮。 “没事。”黎苏苏连连摆手。 大爷却不放心,硬是把两颗黏糊糊的糖塞进沈墨初手里,脸上堆着笑,绿豆大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同志,实在不好意思,刚才差点撞到人,还吓到你对象了! 这糖你们拿着,权当我赔个不是,别往心里去!” 黎苏苏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她张了张嘴,刚想解释什么。 可大爷说完就急匆匆转身,弯腰捡起地上没摔坏的西红柿,跨上自行车匆匆走了,只留下一串“蹬蹬”的车铃声。 “沈师哥,你别…”她转过身,想把误会说清楚,免得让他尴尬。 “我知道。”沈墨初却先一步打断了她,语气听不出情绪,只带着几分淡淡的凉意。 他捏着那两颗黏手的牛轧糖,指尖微微用力,“大爷误会了。” 黎苏苏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时,一辆上海牌轿车缓缓停在路边。 车身上落着点细微的尘土,却丝毫不掩那份沉稳大气。 这样的车并不常见,引得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车窗降下,司机王叔探出头,笑着朝黎苏苏招手:“苏苏小姐,久等了。” 黎苏苏一看表,指针正好指向下手5点整。 时间有些紧,得赶紧走了。 “师哥,下次再聊,我等会儿还得去一趟楚老师家!” 她匆匆朝沈墨初挥了挥手,脚步不停地往车边跑。 沈墨初站在原地,看着她坐进车里。 直到车的影子消失在路的拐角,他才缓缓收回目光,指尖还捏着那两颗没来得及处理的牛轧糖。 车里,黎苏苏刚坐稳,就对着前排的王叔说道:“王叔,麻烦你先绕去劳务市场。” 王叔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透过后视镜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小姐,你去劳务市场做什么? 那地方鱼龙混杂的,净是些等活干的临时工。” 他很是疑惑,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要去那种地方。 黎苏苏没多解释,只笑着说了句:“有点事要找人帮忙,很快就好。” 车停在劳务市场门口,刚一开门,嘈杂的人声就涌了进来。 这里是市区边缘的一片空地,靠墙根摆着不少小板凳,三三两两的人坐在那里。 每个人面前几乎都放着一张硬纸板或瓦楞纸,上面用毛笔或圆珠笔写着自己会干的活计和身价。 她选了几个看起来人高马大的,又在找了几个被推搡到角落的人。 前者,为了撑腰,后者,是可怜他们的境遇。 劳务市场找的人还是不够,黎苏苏又特意绕到附近的街道办事处。 推门进去时,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作人员正收拾着桌上的搪瓷缸,准备下班。 “同志,打扰一下。” 黎苏苏走到办事窗口前,语气客气。 “我等会儿要去前面的筒子楼搬些东西,可能会有些动静。 担心过程中出现纠纷,想请你们帮忙做个见证,维持下秩序。” 街道办的人看她有些眼生,再一打量黎苏苏的行头,可不像住在这儿片区的人。 但街道办的职责本就是为居民解决麻烦。 何况黎苏苏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大汉,瞧着人多势众,万一真闹出乱子不好收场。 眼看离下班只剩十几分钟,办公室主任干脆一拍板: “行,我们跟你过去看看,有啥事先讲道理。” 说着,大半个办公室的人都锁了抽屉,跟着黎苏苏往筒子楼走。 那栋筒子楼已经有些年头了。 墙皮斑驳得露出里面的红砖,楼梯扶手被常年摩挲得发亮,却还是锈迹斑斑。 黎苏苏凭着记忆,熟门熟路地走到三楼最里头的房间门口。 此时正是饭点,走廊里飘着各家的饭香。 刘翠兰刚从一楼公共厨房拎了一壶烧开的热水回来,壶底还沾着点煤灰。 她一手扶着墙,一手拎着壶柄,正喘着气往门口挪。 一看门口站了那么多人,吓了一跳。 再一看为首的人是黎苏苏,瞬间什么都懂了。 肯定是这个死丫头知道今天得罪了自己,所以特意来登门道歉的! 一想到上午,黎苏苏让她当众下不来台,丢尽了脸面,刘翠兰心里的火气就往上冒。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轻易饶了她! 得让她拿出像样的赔偿。 最好是一两块黄金,还得让黎苏苏当着全楼人的面给她磕头认错,才能消了这口气! 心里打定主意,刘翠兰顿时有了底气。 她挺了挺胸脯,像只斗胜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冲上前,故意把嗓门提得老高: “呦,现在知道上门赔罪了?早干啥去了!晚了!” 她瞪着眼睛,尖利的声音像锥子似的扎在走廊里。 筒子楼的房子本就不隔音。 这一嗓子下去,家家户户的门都“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探出一个个脑袋,瞬间把走廊挤得更满了。 刘翠兰见此情景,心里更得意了。 她就是要让这些住筒子楼的“穷鬼”好好看看,自己是怎么治住这种有钱人家的娇小姐的! 黎苏苏却没理会她的叫嚣,转头看向身边的街道办主任,脸上带着礼貌的笑 “就是这家,他们欠了钱,我来拿东西。” 说完,还将欠条给她递过去。 “等会还得麻烦您做做群众工作。” 刘翠兰顿时傻眼了。 第27章:想隔岸观火?做梦! 黎苏苏是个会来事的。 给主任看完欠条,她又转身给街道办同来的人一人塞了一把刚让王叔买的大白兔。 这年头,糖不是便宜物件,但要拉个客套,送糖最合适不过。 “哎哟,小姑娘这可太客气了!”有人立刻笑着推辞了两下,最终还是接了。 “你手上有条子在,这事儿肯定没得说。” “你们拿自己的东西可以,但千万注意着点,别影响到其他同志。”主任也跟着打了包票。 黎苏苏谢过主任,转头看向堵在门口的刘翠兰,脸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大婶,麻烦您把门打开吧,我们要进去拿东西了。” 话音刚落,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大汉往前挪了半步。 刘翠兰嘴唇哆嗦着,被这阵仗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偏生黎苏苏还不肯罢休,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您要是实在不肯开门,那我只好麻烦主任帮着联系房东了。” 这筒子楼,是楚笙考上大学后,刘翠兰特意跟着来京市租下的。 她一个寡妇,拉扯着两儿一女,就数大儿子楚笙有出息。 楚笙一考上京大,她便铁了心要跟着来京市沾光。 一家人租了两间房,楚笙单独住一间,她带着小儿子和女儿挤在另一间。 楚笙读大学那几年,刘翠兰一个人打两份工,后来实在熬不住,又拽着小儿子一起干。 可楚笙那弟弟跟他哥一个性子,自私得很,才干了没几天就撂挑子跑了。 刘翠兰也懒得管小儿子的死活,心思全扑在了楚笙身上。 如今楚笙熬出头,成了京大的老师,刘翠兰也算彻底扬眉吐气,整日里在街坊邻居面前把胸脯挺得老高,三句话不离“我家阿笙”。 一开始,街坊们还会顺着她的话夸赞几句。 可架不住刘翠兰这人嘴碎又爱炫耀,翻来覆去就那点事。 渐渐的,大家便都懒得接她的话茬了。 刘翠兰瞬间炸了毛:“你凭什么联系我房东?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叉着腰堵在门口,唾沫星子横飞,活脱脱一副撒泼耍赖的模样: “你们想进去?行啊!除非把我弄死,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那几个原本还想往前表现表现的大汉,登时僵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没了主意。 其中一个壮着胆子看向黎苏苏,结结巴巴地问:“同、同志,这…这可咋办?” 他们是来搬东西挣钱的,刘翠兰这么死堵着门,他们进不去,这工钱怕是也拿不到了。 主任在一旁看得头疼,也跟着劝: “他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人家小同志来拿自己的东西,没什么不对的。” “闭嘴!” 刘翠兰一口唾沫啐在地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收了她的好处,故意来为难我们娘几个!” 说完,她便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哎哟喂!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一群城里人合伙欺负我这个乡下人,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这一嗓子嚎得地动山摇。 筒子楼的墙本就不隔音,外头闹成这样,黎苏苏不信楚笙会没听见。 她不动声色地侧身,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往里瞥了一眼—— 果然,楚笙房间的门帘动了动,露出了一抹身影。 想隔岸观火是吧? 黎苏苏偏要他引火烧身! 不就是哭么?谁不会似的。 刘翠兰在地上拍着大腿嚎,黎苏苏转眼也红了眼眶。 只是她没对着刘翠兰哭,反倒转向了围观人群里的一个妇人。 住在隔壁的王芬。 这王芬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上辈子黎苏苏刚搬来这筒子楼时,没少受她的刁难。 “大婶,我、我就是想拿回我自己的东西而已,她为什么非要这么逼我啊…” 黎苏苏声音哽咽,眼眶里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看得人心头发软。 正抱着胳膊看戏的王芬突然就懵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黎苏苏已经一头扑进了她怀里,肩膀一抽一抽地啜泣: “您就是王芬大婶吧?” “我之前来送东西时见过您和您闺女,您闺女那模样,一看就知道您年轻的时候准是个大美人!” 被这么个模样周正,说话又甜的姑娘夸好看,王芬心里顿时跟抹了蜜似的。 看戏心思散了大半,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拍着黎苏苏的后背,语气也软了下来: “哎,傻闺女,别哭别哭。” 黎苏苏吸了吸鼻子: “婶,我就说您是个好心人,跟楚老师他妈说的完全不一样。” “什么?!” 霎时,王芬眼睛一瞪,嗓门“噌”地就提了上去,转头指着还坐在地上的刘翠兰破口大骂。 “乡下来的泼妇!你又在背后编排我坏话是不是?” 骂完,她又赶紧拍了拍黎苏苏的背,拍得力道都重了几分: “闺女你放心,这事儿婶替你做主!” 黎苏苏假意又吸了吸鼻子,顺势往后退了两步,给王芬让出了位置。 王芬撸起袖子,几步跨到刘翠兰跟前,一把就将她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她常年干家务的手劲可不小。 刘翠兰双脚离地,吓得尖叫: “你要做什么?杀人啦!杀人啦!!” “杀你?我都嫌脏了我的手!” 王芬狠狠一甩,把刘翠兰推得一个趔趄。 又朝着楚笙那扇紧闭的门“呸”了一口,大嗓门穿透力极强: “还当京大的老师呢,欠了别人的东西不还,让老娘们堵着门撒泼,这就是你们京大教出来的作风?” “丢死人了!” 这话算是戳在了楚笙的痛处。 他终是忍不下去,“吱呀”一声拉开了房门。 他怀里抱着个半人高的大木箱子。 俊逸的脸上还维持着平日里的体面,仿佛方才外面的吵闹与他无关: “我刚才在里头收拾东西,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王芬“哎哟”一声,故意拖长了调子: “外头这哭喊声都快掀了房顶了,你居然没听到?” “楚老师,我看你可得赶紧去医院看看耳朵,别耽误了。” 楚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攥紧了怀里的箱子,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终是没接话。 只闷头将箱子放在了地上,声音冷硬:“东西都在这,拿走吧。” 说完,他抬眼看向黎苏苏,伸出手:“礼金单。” 黎苏苏挑眉,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语气却稳得很: “楚老师,不急。” “等我点清了东西,确认一样不少,自然会把单子还你~” 第28章 初初说,他非良人 黎苏苏蹲下身,假意细细翻查起箱子里的物件。 片刻后抬头,眉头蹙了起来: “楚老师,不对啊,这里面怎么少了几样东西?” 楚笙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正是知道少了东西,才迟迟不愿开门,就盼着刘翠兰能闹走黎苏苏。 黎苏苏也不跟他废话,直接看向一旁的主任: “主任,麻烦您和在场的几位同志做个见证。这丢了的物件,按市价折算成现金,楚老师得补给我。” 主任本就偏向占理的黎苏苏,当即点头应下,又拉着两个街坊一起算了账。 等数额敲定,黎苏苏重新写了张欠条递到楚笙面前,指尖点了点落款处: “楚老师,签字吧。” 算上之前欠的2500元,这张欠条上的总数… 是5000元! 楚笙盯着那串数字,呼吸骤凝。 抬头看向黎苏苏,眼神里满是隐忍的怒意。 黎苏苏却像是没看见似的,嘴角甚至还勾了点笑意,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楚老师要是暂时还不上也没事。” “我家正好缺个上门女婿,倒插门也行啊,这笔钱就当彩礼了。” 激将法,百试百灵。 楚笙脸色涨得通红,一把抓过笔,咬牙切齿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黎苏苏收好欠条,立刻让那几个大汉把箱子搬上车。 又让跟着来的王叔挨家挨户给街坊送了把糖果,顺带结清了工人的工钱。 一切办妥,她转身出了筒子楼所在的巷子。 刚走到路口,就与一个急匆匆往里跑的姑娘擦肩而过—— 正是楚笙的妹妹楚莲。 对方走得太急,压根没注意到她。 黎苏苏脚步顿了顿。 果然,没几秒身后就传来了楚莲带着哭腔的大喊: “哥!妈!不好了!我对象出事了!” 听到里面又是新一轮的鸡飞狗跳,黎苏苏这才放心的往前走。 秋阳正好,风过叶响。 黎苏苏心里暗哂:楚笙,这辈子,你一定要好好享受属于你的人生。 上了车,王叔时不时透过后视镜偷偷打量她。 他总觉得,自家小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可具体是哪不对劲,又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见她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浑浑噩噩,满眼愁苦,王叔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黎苏苏拆开了初初写给自己的信,指尖抚过泛黄的信纸,一字一句细细阅读。 初初在信里说: 收到信时特别开心。 这些天也一直惦记着她的情况,但始终相信,苏苏就像个小太阳,绝不会轻易被打倒。 看到这里,黎苏苏鼻头忍不住一酸。 其实,她已经被打倒过一次了。 一瞬间,她忍不住想: 上辈子,初初没能收到她的信,那些日日夜夜,该是怎样的担惊受怕? 她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信里的一段话让她顿住了目光: 【京大的楚笙楚老师,我听说过,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 【他绝非良配,若订婚已是下下策,也断不该选这样的人,倒不如考虑下邮差员的那位朋友。】 邮差员的朋友? 不会是沈墨初吧? “嘶…”黎苏苏倒吸一口凉气。 “小姐,怎么了?” 王叔立刻透过后视镜关切地看过来,语气带着几分担忧。 “是不是晕车了?怎么脸这么红?” 黎苏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实有些发烫。 “没事,王叔,您不用管我。” 她轻声应着,悄悄拍了拍自己怦怦直跳的小心脏。 不得不说,初初的眼光是真的通透,一眼就看穿了楚笙的本质。 可她特意在信里提沈师哥很好,又是为什么? 黎苏苏皱着眉想了又想,突然灵光一闪。 一定是沈墨初的朋友顺嘴和初初多说了句什么,才让她有了这样的判断。 黎苏苏所认识的人里,谁都知道沈墨初优秀得近乎完美,他耀眼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大家仿佛有了默契一般,都觉得这样的天之骄子不容亵渎。 哪怕在路上偶遇,都会下意识地躲得远远的。 黎苏苏将信收起,往后靠,把身体的重量都交给了靠背。 脑海里不禁浮现沈墨初的模样的,耳尖,越发的红了。 车子稳稳停在了洋楼朱漆大门外。 王叔熟门熟路地喊来门卫老张。 两人挽起袖子,一前一后将板车上的木箱子往洋楼里搬。 客厅里, 黎英俊正搂着齐雪莲跳华尔兹,老式唱片机里淌出舒缓的西洋乐曲。 瞥见王叔他们抱进来的箱子,齐雪莲先“咦”了一声,停下舞步,好奇地打量着: “这箱子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黎英俊舞步一顿,定睛细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可不就是前些天给楚家送去的彩礼! 他眉头拧成疙瘩,心里咯噔一下,最担心的事好像要应验了: 该不会是楚家悔婚,不要苏苏了吧? 前几日黎苏苏闷在房里复习时,京大的邓校长特意来了趟服装厂找他。 老校长话里话外都透着关切,建议让苏苏先安心读完大学,婚事不妨往后放放。 他听完也动了心思,正琢磨着找机会和楚家商量,没成想彩礼倒先被送了回来。 黎苏苏走了进来。 黎英俊当即沉下脸,快步迎上去,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与凝重: “苏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指着地上的箱子,脸色愈发难看: “是不是楚家对你不满意,把彩礼给退回来了?” 话落,他抿了抿唇,伸手就要去拉黎苏苏的胳膊。 “乖宝,别怕,爸现在就带你去楚家道歉,多大点事,赔个不是就过去了。” “哎呀,爸!” 黎苏苏急忙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他的手,脱口而出: “这些彩礼是楚老师让我带回来的,不是他们退的!” 黎英俊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都怔住了,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他、他这是…要跟你退婚?” 看着父亲这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黎苏苏心头暗暗一沉—— 果然,退婚这条路没那么好走。 眼前这位思想老旧,把婚约、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的老黎,就是她要攻克的第一关! 第29章:这年代就是这样! “咳咳!” 黎英俊常年跑供销、应酬酒局,落下个慢性支气管炎的毛病。 一动火就止不住地咳。 齐雪莲连忙扶他坐下,保姆李妈端着搪瓷缸跑过来,递上凉白开。 “咳咳咳—!” 老黎脸色涨红,手指发颤,接缸子的力道不稳,水晃出来大半,顺着缸沿滴在他的中山装上。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他喘着气盯住黎苏苏。 黎苏苏略一思忖,避免把老黎气死,只能顺着他,道: “爸,楚老师您也知道,品性清高,这彩礼本就不是他主动要的。” 这话不假,从订婚到送彩礼,楚笙自始至终没露过面,更没说过一句准话。 黎英俊的脸色稍缓,眉头松了些:“他不愿收,所以才退回来的?” “一定程度上,是这样。”黎苏苏点头。 齐雪莲接过刘妈递来的毛巾,擦着丈夫衣襟上的水渍,听见黎英俊低声赞了句: “这楚笙,倒还有几分气节,不算差。” “哪里不差了?” 齐雪莲把毛巾“啪”地扔在茶几上,语气里满是替闺女抱不平的火气。 “真有诚意,就该亲自把彩礼送回来,当面说清原委!” “我一个家庭妇女都明白的理,他一个京大的老师,这点规矩都不懂?” 一想到自家乖宝刚缓过劲,就被楚家人那样拿捏,她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老婆,话不能这么说,礼金确实不是他要的。” 黎英俊忙替楚笙辩解,又掏出绣着雪莲纹样的手帕,想去擦她的眼泪。 齐雪莲一把推开他的手,往沙发另一头挪了挪,扭过头不肯理他: “那咋了?” “不是他要的就有理了?上门解释清楚很难吗?” 黎英俊被问得哑口无言,顿了顿又劝: “订婚的事早就登报了,日后两家就是一家人,能忍让就忍让些,他家那情况…也不容易!” “不容易就能欺负人?” 齐雪莲的火气“噌”地窜上来。 猛地推了黎英俊一把,站起身将黎苏苏半护在怀里,手紧紧搭在她肩上。 “我闺女凭什么要受这份委屈!” “纵使苏苏名声被传坏了,可她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根本用不着靠作弊。” “至于什么不伦?更是放屁!我乖宝写的诗能登报,那是荣耀,不是耻辱!” 越说,齐雪莲的心就越揪着疼—— 尤其想起前阵子黎苏苏把自己锁在房里,任凭怎么叫都不肯开门。 好不容易出来了,也只是抱着枕头反复呢喃“我没有…” 她颤颤巍巍地捧着黎苏苏的小脸,指尖轻轻摩挲着女儿泛红的眼角。 自己这当妈的,心都要碎成渣了! “妈…”黎苏苏扯出个浅浅的笑,用拇指擦掉母亲脸颊的泪,“都过去了。” 齐雪莲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手臂扣着她的后背不住发抖。 “行了!你们这是闹哪出!” 黎英俊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他平日向来温和,真动了气反倒透着股闷劲儿。 黎英俊盯着相拥的母女俩,张了张嘴,一肚子话堵在喉咙里,最后只能负气地往自己额头上拍了一下。 “全是我的错,行了吧?”他声音发沉,“可我图什么?不都是为了乖宝的名声着想么?” “我知道她争气,靠自己回了学校。” “可你想过没有?这事儿也许会被人嚼一辈子舌根!现在看着没事,以后呢?” “这世道就是这样!” “男人名声毁了,还能靠力气挣前程,可女人不行啊!要是嫁不出去,这辈子就被戳脊梁骨戳到底了!” 字字句句都透着老辈人的焦虑,扎得人心里发沉。 黎苏苏知道劝不动他。 眼看齐雪莲攥着拳头就要和老黎吵起来,忙抢着挡在两人中间。 “爸,妈,犯不着为这事生气啊!” 她给黎英俊递了个眼神,严肃道: “不管咋样,咱们家向来我妈最大。” “老黎同志,你看看你,都把齐雪莲同志气成什么样了?” 黎英俊瞅着母女俩哭红的眼,心里跟被针扎似的疼。 瞬间懊悔刚才的冲动,语气立马软了下来: “老婆,我错了…” 齐雪莲别过脸不看他,声音依旧发闷: “你说的那些道理我懂,可我不想乖宝活得那么累。” “我知道。”黎英俊赶紧接话,顺势往她身边凑了凑。 “礼金这事儿,其实能看出楚笙人品不差。” “他们邓校长前阵子找我聊,说,既然苏苏想专心上学,婚事不妨往后放放。” “我琢磨着,这话在理。等过两天得空了,咱们登门去趟楚家,好好商量商量。” 齐雪莲讥嘲:“就那刘翠兰,你说得了?” “这不还有楚笙嘛。”黎英俊笃定道,“那孩子是读过书的,懂事理,会体谅的。” 齐雪莲没再接话,但紧绷的嘴角松了些,脸色也缓和下来。 黎苏苏见状赶紧打圆场,拽着齐雪莲的胳膊晃了晃: “好了好了,妈妈,我饿了~我想吃您做的红烧肉~” 齐雪莲破涕为笑,戳了戳她的额头。 “你这个小馋猫!” 客厅里的气氛渐渐回暖,一家人的笑声慢慢飘起来。 可黎苏苏心里却沉甸甸的。 外界的声音,她可以不在乎,但家里人不行。 她得想个办法,让黎英俊对这一家彻底失望才行。 目光落在墙角那箱刚搬进来的彩礼上。 又想起离开楚家时巷子里传来的鸡飞狗跳、楚莲哭着喊“对象出事”的动静… 她眼底闪过一丝考量。 或许,可以找机会,从这件事下手。 晚饭时,黎苏苏状似无意提起: “爸,今天去楚家,正巧碰见楚莲妹妹急匆匆跑回来,喊着对象出事了…听说,是在外面欠了好多钱。” 黎英俊夹菜的手一顿:“还有这事?” 齐雪莲也皱起眉:“她家这日子,看着光鲜,背地里倒不太平。” 黎苏苏扒了口饭,慢悠悠补了句: “楚老师妈还堵着门撒泼,说我们欺负乡下人,多亏街道办李主任在场镇住。” “对了爸,箱子里少了些东西,楚老师打了欠条,连本带利欠五千呢。” 黎英俊的脸沉了下来,筷子重重搁在搪瓷碗上。 黎苏苏唇角勾起,心里隐隐升起期待。 老黎常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楚笙家这堆破事,谁听了不糟心? 自己再引导老黎听听楚莲和他对象的那些腌臜事,他一琢磨,说不定就把婚给退了? “楚笙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也算歹竹出好笋,这份气节倒是难能可贵。” “苏苏,你放心吧,我不会因为这些对楚笙有偏见的。” 他抬眼看向女儿,一脸深明大义: “他妈糊涂,他妹妹不懂事,可楚笙是京大的老师,明事理、有风骨。 咱们与人结亲,看的是他本人,不是他一家子。 等过两天登门,我亲自跟他说,婚事缓一缓,让他多担待家里的事。” 黎苏苏: 上一秒,嘻嘻。 下一秒,彻底嘻嘻不出来了。 第30章:呦?这不查南(渣男)吗? 晚上,黎苏苏刚洗完澡,头发半干。 穿着印着“上海”字样的浅蓝色睡裙,伏在铺着碎花桌布的书桌前写回信。 台灯拧开暖黄的光,在信笺上投下一圈柔和的光晕。 在信里,她让初初宽心,说自己的终身大事定会三思,绝不含糊。 黎苏苏没提家里为婚事拌嘴的琐事。 一来是不愿让笔友跟着忧心。 二来是这些家长里短的拉扯,终究要自己亲手解决。 说多了徒增烦恼,倒不如等事情落定,再同初初细说。 可想到黎英俊的话,她仍忍不住感伤,笔尖一顿,落下一行字: 这个世道,对妇女的宽容还是太弱了。 想要打破这些,就得站在高处,让世界听到自己的声音。 末了,她又添了句— “京市的夏末很美,要是你有空,可以慢看、看赏。” 最后检查一遍,确认没漏话。 才将信纸折成整齐的长方形,塞进印着淡蓝花纹的信封。 写完信已近凌晨十一点。 窗外,群星缀满墨蓝夜空。 晚风穿过纱窗拂在脸上,带着初秋的凉意,是久违的舒适。 她仔细贴好八分邮票,把信封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前天在友谊商店偶遇万眠眠,俩人约好明早在春风咖啡店见面。 黎苏苏打定主意,一早先去寄信,再赴约。 一夜好眠。 黎苏苏一早换好衣服,拿着信出门了。 寄完信再到咖啡厅,时间正好。 这年代的咖啡厅算稀罕物。 小资情调十足,价格自然不便宜。 但总有爱时髦的青年,点一杯苦咖啡,聊诗聊理想—为平凡岁月讴歌一场浪漫。 “苏苏,这儿!” 万眠眠朝着刚进门的黎苏苏用力招手。 黎苏苏快步走过去,看清人时差点认不出—— 万眠眠穿了件姜黄色的蝙蝠袖针织衫,配着一条喇叭牛仔裤,头发烫成时髦的大波浪,脖子上还挎着个黑色的单反相机。 整个人透着股利落的前卫劲儿。 “眠眠,这相机真不错,是海鸥DF-1吧?” 万眠眠立刻朝她竖大拇指:“识货!” 黎苏苏笑嘻嘻伸手:“借我玩玩?” 手刚伸过去,就被无情铁手拍开。 “可不能随便碰,这是我的吃饭家伙!” 她骄傲地仰起下巴,眼里闪着光, “我现在在《京市晨报》当实习记者,跑民生板块。” 她扬了扬相机。 “最近总没挖到好选题,今天带出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抓着点新鲜事。” 她说话时,眼里亮着高光,是真心喜欢这份职业。 黎苏苏也由衷为她高兴:“真好!真没想到万叔叔会同意你做记者。” 万眠眠脸上的笑意倏地僵了,随即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相机背带: “我跟他快一年没联系了。” “这工作,是我哥托人给我找的。” 黎苏苏微怔。 咖啡店里,响着咖啡机运转的低鸣。 浓郁的咖啡香裹着沉默漫开,空气瞬间静得有些尴尬。 这时,左后方传来声音。 “抱歉,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还请你收回。” 女孩的声音带着客气的疏离。 “没事,不就是一块劳力士?” 男人的语气轻佻得过分,“这东西我家里多的是,一天换一块丢着玩,你就收下吧。” 劳力士? 这年代别说戴,见都少见,不仅贵得离谱,还得凭票托关系才能买到。 好巧不巧,黎苏苏的彩金里,就少了一块。 两人的耳朵瞬间被勾住,齐刷刷扭头望去。 靠窗的小圆桌前,坐着个穿月白的确良衬衫的女孩。 她嘴角挂着礼貌的笑,眼底却早已没了耐心。 对面的男人西装革履,头发梳得锃亮,正玩味地看着她。 万眠眠往黎苏苏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 “这不是典型的富家子弟追女孩?豪掷千金博美人笑啊!” 富家子弟? 黎苏苏挑了挑眉,心里暗笑。 不见得。 纵使男人穿得人模狗样,可她从小被富养,眼光毒得很: 他那西装料子僵硬,领口都磨出了毛边,裤子版型更是歪歪扭扭,分明是地摊上淘的杂牌货。 更关键的是,这张脸… 很眼熟啊。 黎苏苏唇角勾起一抹笑—她原本还愁楚家的雷不够爆。 这不,机会就送上门了? 她转头问万眠眠:“想不想要头条?” 万眠眠眼睛瞬间亮了,使劲点头:“想!做梦都想!” “好,那你在这举着相机拍。” 黎苏苏话音刚落,就抬手叫来服务员,从包里抽出两元纸币。 服务员眼睛都瞪圆了,立马堆起谄媚的笑:“您好,有什么需要?” “麻烦你跑一趟派出所,报个案。” 黎苏苏语气平静,“就说这儿有人盗窃他人财物,还拿着赃物耍流氓纠缠女同志。” 服务员攥着钱,连声称好,麻溜地往外跑。 黎苏苏回头冲万眠眠抬了抬下巴,眼神锐利: “准备好,好戏要开场了。” 说完,黎苏苏端着没喝完的咖啡,慢悠悠走了过去。 后桌的男人刚灌下一大口咖啡,“哈”地吐了口气,袖子往嘴边一抹,又开始高谈阔论: “你们女人啊,就是吃这套,喜欢金的银的,哥都给买。”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赚钱养家,女人貌美如花,哥赚钱,就是为了让女人开心的!” 他往前凑了凑,挑眉挤眼: “怎么样?被哥这气度帅到了吧?要不要跟我处对象?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 “呵呵…”对面的女孩笑得比哭还牵强,脚趾都快在鞋里抠出个坑来。 “诶?查南?!居然真的是你!” 正唾沫横飞的男人笑意瞬间僵在嘴角,错愕地抬头。 等看清眼前明艳却陌生的脸,他悄悄松了口气,立刻换上一副自认痞帅的笑,撩了下油腻的头发: “小妹妹,认识哥?” 黎苏苏“嗤”地冷笑,手腕一翻,整杯咖啡兜头泼了过去。 “卧槽!你他妈傻缺吧?!” 查南浑身一激灵,头发、衬衫全湿透了,当即跳起来骂道。 黎苏苏把杯子猛地往桌上一拍! 黎苏苏把咖啡杯“哐当”往桌上一拍,震得碟子都发响: “当然认识,我是楚莲哥哥的学生,之前还在他家见过你!” “你不是楚莲的对象吗?怎么还在这跟别人约会?” 查南的脸“唰”地白了,眼神躲闪着往椅背上缩,嘴唇哆嗦着: “你、你胡说…我不认识什么楚莲楚笙…” 黎苏苏啧啧两声:“我刚才好像没说她哥叫什么吧?” 查南人傻了。 黎苏苏指着他腕上的劳力士,声音陡然拔高,义愤填膺。 “我昨天去楚老师家拿东西,特意点了数,发现少了些东西,原来被你偷了!” 这表可是5000里的大头,一块就是1970.84元。 “小偷”两个字刚落地,咖啡店门就被推开。 两个穿藏青制服的民警走了进来,沉声问: “刚才谁报的案?说有人偷窃还耍流氓?” 万眠眠在后面举着相机“咔嚓”按个不停,镜头死死锁着查南慌乱的脸— 这头条,稳了! 第31章:不得了哦,他们一家投机倒把! 派出所。 民警同志看到黎苏苏时,愣了愣,随即认出了她:“小姑娘,你又来了啊?” 黎苏苏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好好青年,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派出所两次。 都拜楚家所赐! 她指着查南:“同志,我要报案。这人不仅偷我东西,还在咖啡店里纠缠女同志耍流氓。” “你胡说!我没有!”查南急得跳脚,脖子上青筋都绷了起来。 黎苏苏指着他手上的劳力士手表。 “这表是我的,上面有专属编号,另外我能拿出购买凭证,你能吗?” 查南嚣张气焰瞬间泄了大半,像只瘪了的皮球,心虚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这…这不是我偷的,是我朋友借我的。” 黎苏苏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要的就是这句话。 “哪个朋友?叫什么名字,住在哪?”民警拿出本子,笔尖悬在纸上追问。 查南支支吾吾,眼神躲闪,声音又小又快: “就…就一女朋友,说有块好表要送我,我就先戴着玩了。” 民警认真记录,黎苏苏“好意”补充。 “民警同志,我还有情况要举报。” “这人在外头欠了不少债,我合理怀疑,这表就是他为了还债,骗来甚至偷来的!” 查南猛地瞪大眼,错愕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黎苏苏故意放缓语速引导:“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些事,你都跟谁说过。” 查南眼珠子滴溜转了转,脸色瞬间变得比土还黄,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楚莲!” 黎苏苏趁热打铁,继续往前递话: “民警同志,这劳力士很贵重的,市价不便宜,还得托关系才能买到。” “普通人不吃不喝,都要干五年才买得起,他一个无业游民,哪来的钱买这个?” 她转头盯着查南,眼神锐利如刀: “你肯定是偷来的,然后想偷偷卖掉还债!” 查南吓得脸都白了! 不是,她咋知道自己的打算? 不对啊!表不是他偷来的啊! 他一个劲地摆手:“不是!真不是偷的!是楚莲给我的!” “给你的?”黎苏苏嘴角的梨涡更深了。 查南半张着唇,后背“唰”地一下就凉了。 “那…是不是想卖啊?” 查南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晚了。 黎苏苏当即转向民警: “同志,你都听见了吧? 我还要举报他投机倒把!这手表属于紧俏物资,私下倒卖可是违反规定的。” 这话一出,查南彻底慌了。 偷东西顶多是赔钱认错。 “投机倒把”那可是犯了政策红线! 他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哭喊着辩解: “我,我没有!我就是拿着戴戴!是楚莲让我戴的!” 民警的神色瞬间严肃起来,笔在本子上飞快记录: “投机倒把的事我们会一并核查,你老实交代清楚,这表到底怎么来的!” “我是在外面欠了些小钱,但这手表真的不是我偷的啊,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找楚莲问清楚!” “民警同志,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啊!“ 民警办案向来本着“重证据、重调查研究”的原则,既然牵扯到第三人,确实需要人证佐证。 黎苏苏热心肠地表示: “同志,我知道楚莲在哪。” “她在红旗供销社负责副食区上工,你们直接打供销社的办公电话,一准能找到她。” 民警很快拨通了电话,那头的楚莲一听说查南被抓,声音瞬间慌得发颤,连声道: “我马上到!半小时!不,十五分钟就到!” 等待的间隙,民警转头处理起骚扰妇女的案子。 他看向那位穿白衬衫的女孩: “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在咖啡店见面?” “我叫何清婉,是卫校的学生。” 何清婉脊背挺得笔直,语调平稳,逻辑通畅: “这个人最近一直缠着我,还故意往我包里塞东西。我不想收,他就说要当面谈退还的事,约了咖啡店。” “你放屁!” 查南急得破口大骂,“装什么清高?你不就是看到哥戴劳力士,想跟哥处对象,才答应见面的?现在哥进局子了,你倒摘干净了?” 何清婉蹙紧眉,却没再跟他争执。 “民警同志。” 黎苏苏适时开口,“我和我朋友当时就坐在隔壁桌,能证明他一直言语骚扰这位何同志,态度极其轻浮。” 万眠眠立刻扬了扬手里的相机,正义感十足: “对!我是《京市晨报》的记者,刚才他纠缠人的样子,我全拍下来了!照片就是证据!” 有了人证、物证,查南的脸彻底垮了,瘫坐在椅子上只剩嘟囔。 正这时,派出所的门被猛地推开,楚莲头发凌乱地冲了进来,一嗓子差点掀了屋顶: “阿南啊?你咋样了?没受委屈吧?” 查南看到楚莲,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全身的细胞都在使劲,拼命挥手: “莲莲,这儿呢!” “你赶紧过来和民警同志说清楚啊!”他红着眼圈,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不就收了她的表,怎么就闹进局子了? “阿南,没事的,有我在!” 楚莲眼眶发红,声音发颤,眼神里满是心疼。 刚要往查南跟前冲,就被民警伸手拦住。 民警指了指桌上的劳力士,语气严肃:“楚莲同志,这块表,你有印象吗?” 楚莲皱起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这是我送我对象的,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黎苏苏说。 楚莲看清是她,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眼神里淬着火。 昨天回家,她就跟楚笙和母亲哭诉求助。 说查南欠钱都是为了他俩的未来,撺掇着让楚笙找黎苏苏当冤大头拿钱。 在她看来,黎苏苏名声烂透了,能攀上她哥这样的京大老师,根本舍不得放手。 大家都是女人,那点心思谁不了解啊? 拿回彩礼不过是故意拿乔耍脾气,现在居然敢动她对象? 楚莲当即叉着腰,指尖戳到黎苏苏鼻尖前: “黎苏苏,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诬陷我对象? 赶紧给阿南道歉,再赔他精神损失,不然今天这事没完!” 查南看她这副泼辣护短的样子,腰杆一下子挺直了,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 看她架势,稳了! 他立刻反握住楚莲的手,深情款款:“莲莲,你真好,我爱你。” 爱? 呵。 黎苏苏双臂环胸,点头:“对,这事没完。” 她转向那位面熟的女民警: “同志,昨天那对母子,就是她哥楚笙和他妈刘翠兰。” “我这儿应该还留着楚笙写的欠条,表,就是欠条里缺的那块,我可是随身带着购买凭证呢。”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发票。 上面的数据样样清晰,和表身编号一对,分毫不差。 黎苏苏似笑非笑地盯着楚莲: “你说表是你送的?那你说说,这表是哪来的?” 不等楚莲开口,她又转向民警: “警察同志,麻烦打个电话到京大教师办,让她哥哥楚笙来一趟呗。” “怎么处理这表,他得在场。” “我现在合理怀疑,是他们一家偷我的东西,做投机倒把的事儿。” 第32章:你未婚夫…就这? “投机倒把”这个罪名可不小。 民警不敢怠慢,立刻又给京大教师办打了电话,催楚笙尽快赶来。 楚莲被黎苏苏的话吓傻了,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半天没回过神来。 查南好不容易放下的心,瞬间又提溜起来。 前一秒还攥着楚莲的手深情款款,下一秒猛地松开,慌忙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撞翻身后的凳子,急赤白脸地喊: “民警同志,这事我完全不知道!我是无辜的啊!” 他唾沫横飞,一个劲地想把自己身上摘干净: “这表是她硬塞给我的!我就是不想让她难过,才勉为其难戴上的,要真出了什么事,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飞溅的口水溅了楚莲一脸,也终于把她砸回神。 “阿南,你…你说什么?” 楚莲搭在胸口的手指死死攥着衬衫布料,指节都泛了白。 万眠眠看得津津有味,偷偷拽了拽黎苏苏的衣摆,很有职业素养的八卦: “苏苏,她是不是该看清这男的真面目了?”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德性摆得明明白白,是个正常人都该心寒死心,哪还能黏着不放? 可楚莲就是那个不正常的。 黎苏苏轻轻摇头:“难哦…她不反过来找我麻烦就阿弥陀佛了。” 话音刚落,一语成谶。 “黎苏苏,都是你害的!” 楚莲眼里迸出凶光,学了刘翠兰那股泼辣劲,张牙舞爪地朝着黎苏苏扑过来。 只是她的爪子还没碰到黎苏苏的衣角,就被民警一把拽住了胳膊。 女民警脸色铁青,厉声呵斥: “这是派出所,不是菜市场,当着我们面打人,你是想被拘留?” 楚莲被吼得一哆嗦。 总算找回了一丝理智,却梗着脖子不肯服软,反而瞪着黎苏苏: “我没工夫跟你耗!赶紧跟民警同志说清楚,这就是个误会!” “不就是一个表么?你家有钱,给就给了,这可是我对象,你未来的妹夫!“ 楚莲说得理直气壮,黎苏苏连忙打断: “且不说你俩能不能成,就算成了,我要真嫁进楚家,认的也只有楚笙这个家人,你又算什么?” 她话锋一转,眼神扫过桌上的劳力士,语气带着嘲讽: “再者,这表是进口紧俏货,跟你手上那块塑料的可不是一个档次。 就连你哥那点工资,连看都未必敢多看,更别说买了,我又凭什么给?” 她故意顿了顿,像是突然想通了,提高声音: “我明白了!这表是你哥让你偷的对不对?” “好啊!嘴上说着不吃女人软饭,背地里让亲妹妹偷我彩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自诩清高的楚老师,原来就是这么个市侩玩意儿!” 一环扣一环的诘问,黎苏苏的调门一句比一句高,字字像淬了冰的刀子,扎得楚莲耳膜生疼。 她急得浑身颤栗,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完整。 话音刚落,派出所门口传来一阵声响。 楚笙来了。 他刚迈进门槛就听见这话,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无名指无意识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却没立刻开口。 “苏苏,别闹了!” 一道娇柔的声音突然响起,万眠眠脸色瞬间沉下来。 和黎苏苏一同回头。 李娇娇拎着帆布包快步走进来。 她身上穿的米白色收腰连衣裙,还是黎苏苏一个月前从服装厂拿给她的新版样衣。 “民警同志,都是误会!” 李娇娇款款走上前,先从包里掏出烫金的京大学生证递过去,声音软和,“我是京大的学生,李娇娇。” 李娇娇一副乖巧模样,民警的语气缓和了些,指了指桌上的表: “叫你们来是核实情况。你们和查南是什么关系?这表到底怎么回事?” 黎苏苏和万眠眠站在一旁,就看李娇娇一人包揽了所有回答。 楚笙的嘴像焊死了似的,全程只偶尔推眼镜。 万眠眠第一次见楚笙,先前还幻想苏苏的未婚夫该如何的好… 结果, 就这? “这就是你未婚夫?” 黎苏苏嘴角抽了抽,只觉得这简直是人生污点,压低声音回:“迟早给他退了。” 万眠眠立刻松了口气,暗地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那边,李娇娇已经滴水不漏地梳理完整件事: “这表本来就是黎家送给楚家的彩金,前几天苏苏心情不好,非要把东西都收回。” “楚老师宽宏大量,本没想和她计较,没成想闹了这么大动静。” 她一副明事理的姿态: “孔夫子曾说,人无信不立,苏苏这是一时糊涂出尔反尔,不仅浪费了公共资源,还麻烦了各位同志,实在抱歉,我代她给大家赔个不是。” 说着,她微微躬身向民警鞠了一躬,轻描淡写就把“投机倒把”的嫌疑抹成了“小两口闹脾气”。 民警也不是头回掺和这种家事。 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能私了自然省了麻烦,态度愈发温和: “要是误会就好,赶紧把事情说开。” 黎苏苏看着李娇娇颠倒黑白的模样,不得不感慨她这张嘴的实力。 “你—!”万眠眠气得要上前理论,被黎苏苏拉住。 她越过李娇娇,目光直直锁向楚笙: “楚老师,欠条是你亲手签的字吧? 不管前面有多少弯弯绕绕,事实就是你欠我东西,而这东西现在出现在你妹妹对象手上。” “退一万步说,你们楚家要讨好姑爷,想用我的东西做人情,大可以跟我商量。” 她歪头笑笑:“我还不至于小气到连块表都舍不得,你们何必偷摸着来?” “吃女人饭吃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万眠眠在一旁补刀,眼神里满是鄙夷。 楚笙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手指死死攥着拳,终于忍无可忍。 刚要开口反驳,黎苏苏突然朝他伸出手。 “私了吧。”她语气平静却带着压迫感。 “赔我五百,这事儿就算了,不然我只能死咬不放了。” “别到时候闹得京大都知道你楚老师欠账不还、纵容家人偷东西…别说评先进了,你这铁饭碗怕是都保不住吧?” 第33章:桀桀桀!干坏事去喽~ 黎苏苏一句话,一击绝杀。 楚笙无名指推了推眼镜,镜片背后的眼镜满是怨恨和失望,却仍端着架子: “黎苏苏,你不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么?” 他操着一口正道凛然的语气,俨然以师者身份训斥。 仿佛错的从不是偷拿东西的楚家,而是“咄咄逼人”的黎苏苏。 黎苏苏低低笑出声,转身看向一旁的民警:“同志,您说我做得过分吗?” 昨天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他们来过派出所一次。 黎苏苏拿着欠条来派出所备案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民警们看得清清楚楚。 若不是这姑娘够清醒、敢较真,早被楚家那套撒泼耍赖的连招欺负死了。 如今又牵扯出小姑子偷表贴补对象的事。 是非对错,一目了然。 离苏苏最近的女民警握紧黎苏苏的手: “不过分,维护自己的权益是应该的。” 但500确实远超普通人家的承受能力。 警方从中调和,最终把赔偿金额定在了三百五十块。 黎苏苏强硬要求:“必须今天结清,少一分都不行。” 楚家哪还有钱? 楚笙的目光扫向一心都扑在查南身上的楚莲。 她缩了缩脖子,手紧紧捂着口袋。 “哥,我工资一发就全给咱妈了,一分私钱都没有!” 末了,还替查南辩解,“阿南最近也困难,他也没钱。” 楚笙快被楚莲这糊涂样气死! 恋爱昏了头,胳膊肘往外拐得彻底,到这份上还护着那个翻脸不认人的骗子。 他攥紧拳头,真想转身就走。 可黎苏苏的眼睛跟鹰隼似的,死死钉在他身上。 他是真的怀疑,只要自己敢抬脚踏出派出所,她下一秒就能找上学校纪委,把“欠债不还、纵容家人偷窃”的罪名捅出去。 正焦灼时,李娇娇缓缓举起手:“我来吧。” 她咬了咬下唇,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绣着牡丹的钱包。 指尖颤抖着数出三十五张十元纸币,递到黎苏苏面前。 “苏苏,这里是350,你拿着吧。” 她眼底泛着水光,语气苦口婆心,“别再和楚老师闹别扭了,伤了和气多不好。” “你都要嫁进楚家了,得学着懂事些,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那副全心为黎苏苏着想的模样,看得楚笙眼里闪过一丝动容。 黎苏苏一点都不客气,伸手就去接。 谁给钱不是给呢? 李娇娇显然没料到她真的坦然收下。 指尖下意识地捏紧了钱,指节都泛了白。 黎苏苏眉头一挑,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怎么,舍不得了?” “怎么会!”李娇娇连忙松开手,看着那沓钱落到黎苏苏手里,心口一阵发疼。 “钱收了,今天的事就过了。” 黎苏苏把钱塞进包里,又将桌上的劳力士拿起,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楚笙,笑意里藏着刺: “楚老师,你妹妹可真为你找了个好妹夫。” 她晃了晃手腕,像是在炫耀战利品: “这不,一下给你省了大半的钱。” “不过嘛,剩下的钱,你还是得省吃俭用还上十多年。” 楚笙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黎苏苏不再理他,转身向民警同志弯腰道谢,随后挽着万眠眠的手,看向一旁的何清婉: “何同志,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虽说举报了查南耍流氓,但他确实没造成实质伤害,留在这儿指不定要被楚莲倒打一耙。 与其自讨没趣,不如跟着她们离开。 当然,选择权终究在何清婉手里。 何清婉立刻点头,迅速收拾好东西。 路过楚莲身边时,她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好心提醒: “他不是什么好人,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呸!” 楚莲气得牙痒痒,狠狠瞪着她,“别的女生愿意找阿南,那是因为他优秀!”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货色?要不是今天碰上黎苏苏这个惹事精,指不定你早凑上去投怀送抱了!” 何清婉愣住了,没料到一片好心换来如此恶语。 她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一个字,快步跟上黎苏苏的步子,走出了派出所。 “两位,真的谢谢你们今天帮我解围。” 走出派出所不远,何清婉停下脚步,郑重地向黎苏苏和万眠眠道谢。 黎苏苏这才认真打量起她。 梳着齐耳短发,眉眼清秀,这一细看竟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具体在哪打过照面。 “客气啥,路见不平嘛!”万眠眠摆摆手。 何清婉笑着提议:“这天怪热的,我请你们吃冰棍吧?” 万眠眠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好啊好啊!绿豆沙的最好吃!” 路上,万眠眠不忘自己的工作,掏出记者证晃了晃,语气带着几分期待: “何同志,刚才派出所那事儿,其实是个挺好的民生素材。 提醒女同志警惕骚扰、识破骗子套路,方便让我简单采访你几句吗?” 何清婉微怔,随即爽快笑道:“当然可以,能帮到别人就好。” 女孩子的友谊往往建立得很容易。 几句闲聊的功夫,三人就熟络得像认识许久的朋友。 万眠眠给何清婉拍照时,黎苏苏还掏出随身带的小圆镜,帮着调整角度补光,惹得万眠眠一个劲地嚷嚷: “苏苏你太懂了,快教我!” 不知不觉,三人走到了红旗供销社门口。 万眠眠一脸疑惑: “苏苏,咱为啥非得绕到这儿来啊?” 她一路上早就口干舌燥。 刚才路过两个小卖部都没停,黎苏苏却像没看见似的往前走。 黎苏苏回头冲她神秘一笑,压低声音: “楚莲的工作,是我托我爸帮忙找的。” 万眠眠瞬间瞪大眼,随即心领神会地坏笑起来:“哦—我懂了!你要瑕疵必报!” 何清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纠正道:“是睚眦。” “鸭子?”万眠眠眼里的光有些不对劲。 黎苏苏无奈地戳了戳她的额头: “你真该买本字典翻一翻了,就这文化水平,还当记者呢?” “嘶—!”万眠眠吃痛地揉着额角,佯装生气地推了她一把: “好你个黎苏苏!当了大学生就了不起啦?还敢看不起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黎苏苏心里轻轻一沉—— 她忽然想起,万眠眠当年的成绩其实比她还好。 若不是那件事,她现在本该和自己一样坐在大学里。 “好啦,别想有的没的,赶紧把该干的事干了去!” 一看黎苏苏这样,万眠眠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了。 赶紧推着黎苏苏往里走,发出“桀桀桀”的笑声。 “人啊,果然是在干坏事的时候最积极了。” 第34章:惊!京大教师妹妹偷表赠情郎! 黎苏苏迈进供销社大门,径直找主任。 她之前跟着黎英俊跑供销时,常来这儿对接劳保用品的单子,供销社的人早就认得她。 一看是熟客,立马笑着把人往办公室领,还顺手从柜里开了三瓶橘子味汽水: “来,三位同志先解解渴,天儿热。” 没等歇上两分钟,办公室门被推开。 1张主任端着搪瓷缸走进来,刚坐下就问: “小黎同志,今天怎么想着过来了?是你们黎家服装厂又有职工福利要采买,还是要给新工服选布料?” 黎苏苏指尖收起笑意,语气认真: “张叔,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厂里的事,是想跟您说下楚莲的情况。” “楚莲?” 张主任端着缸子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眉头也跟着蹙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这丫头…唉。” 主任有些一言难尽呐! “这丫头啊,一直仗着自己是关系户,横得很。” 张主任叹了口气。 “她上班迟到早退是常事,顾客问个价她还嫌烦,同事们早有怨言。” “之前跟柜台的王月吵得最凶,我特意把俩人调开了,结果还是三天两头起冲突。”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说起来,王月跟她还住一个筒子楼,听说私下里也不对付。” “是楚莲跟你说什么了?”张主任抬眼看向黎苏苏,带着几分试探。 毕竟楚莲是她介绍来的,估摸着是来为自家关系户说情。 黎苏苏摇了摇头,侧身指向身边的万眠眠: “张叔,这位是《京市晨报》的实习记者万眠眠。 今天她刚好碰到件事,跟楚莲关系不小,算是个挺典型的民生素材。” “记者?” 张主任的脸色“唰”地沉了下去,手里的搪瓷缸都攥紧了,“她…是不是在外头惹祸了?” 万眠眠立刻拿出本子,语气客观冷静地把派出所的经过说了一遍。 从查南骚扰何清婉,到楚莲承认表是自己所送,再到楚莲在派出所撒泼迁怒,全程没有半分添油加醋。 却听得张主任脸色越来越黑,比墙角的煤炉还难看。 “太不像话了!”张主任猛地拍了下桌子,搪瓷缸盖都震得跳了起来。 “上班吊儿郎当,下班还牵扯进偷窃、耍流氓的事里,这要是登了报,我们供销社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我一定会严肃处理,这样的行为实在影响太恶劣!” 黎苏苏适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歉意: “张叔,怪我当初没把人看准,介绍了个刺头来,给你添大麻烦了。” “回头我就跟我爸说,今年厂里的职工奖品、还有新季度的劳保用品,全从你这儿订,算是给你赔个不是。” “那楚莲这事,你可得好好处理处理。” 最后四个字加了重音,主任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哎呀小黎同志,这话说的!谁还没看走眼的时候?这事不怪你!那我可就先谢谢你和黎厂长了!” 等黎苏苏他们走后,张主任立刻冲门外喊:“小王!你进来一下!” 王月快步走进办公室。 张主任指着椅子,语气严肃得不含一丝温度: “你去通知一声,楚莲多次违纪有记录,符合开除条件,立马拟个通告,开除楚莲!明天就让她不用来了!” 王月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眉开眼笑地应道: “真的?太好了!张主任我这就去!” 这些日子被楚莲挤兑的气,总算能出了。 窗外,也传来了同样的欢呼声。 清脆的笑声惊起檐下几只麻雀,扑腾着灰褐色的翅膀,急匆匆飞向湛蓝的天际。 万眠眠路上就掏出本子。 把采访笔记和照片整理妥当,甚至连新闻标题都拟好了。 拍着胸脯向黎苏苏保证:“放心,这题材主编肯定喜欢,相信很快就能登报!” 黎苏苏笑得眉眼弯弯:“那我可就等着你的好消息啦~” 回到家时, 客厅的老式留声机正播放着舒缓的华尔兹乐曲,旋律轻快悠扬。 黎苏苏心情正好,脱了鞋就跟着节奏转了个圈,裙摆轻快地扬起。 黎英俊刚到家,看见女儿这副雀跃的模样,原本疲惫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黎苏苏见状,笑着向父亲伸出手,做了个标准的邀请姿势。 黎英俊也不扫兴。 把公文包往玄关的柜子上一放,又用手帕仔细擦了擦手。 随即,绅士地弯腰,向女儿回了个邀请礼。 指尖轻轻牵着她的手,伴着旋律一同舞动起来。 父女俩踩着节拍转了半圈,黎英俊才笑着问道: “乖宝,今天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黎苏苏仰着头,眼底闪着狡黠的光: “嘿嘿,爸,您很快就知道啦!记得这几天多看看《京市晨报》,答案都在上面呢!” 一连几天,黎苏苏每天清晨都第一时间扑到门口拿报纸。 可翻来翻去,不是粮油调价通知、工厂招聘启事,就是相亲栏里密密麻麻的姓名住址,完全没有她盼的内容。 齐雪莲和黎英俊看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实在好奇。 “乖宝,这报纸上是登了新的连载小说?还是有什么要紧消息?你天天盯着看。” 齐雪莲凑过来扫了眼版面,除了时政新闻就是民生琐事,实在看不出特别之处。 黎苏苏把报纸揉成一团扔在沙发上,鼓着腮帮子道:“明天!明天一定有!” 心里却想,再没有,她非得跑到万眠眠报社去催稿不可! 清晨,伴随着“叮铃~!”的铃响,黎苏苏敏锐地睁开眼睛。 连睡衣扣子都顾不上扣齐,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往楼下冲。 送报员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嘿嘿笑道:“黎同志,今天比往常还积极啊!” 说着把卷好的《京市晨报》递了过去。 黎苏苏指尖翻飞地展开报纸,一目十行地扫过版面: “可不是嘛,我在等个特别重要的消息。” “重要消息?”送报员倚着车把闲聊,“最近倒没什么大新闻,不过今天民生版有篇挺有意思的,好像还跟京大的老师沾点边,你瞧瞧?” 话音刚落,黎苏苏的目光就死死钉在了一个标题上—— 记者万眠眠报道:《京大教师妹妹偷表赠情郎,骗局败露牵出债务纠纷》! 她激动得原地跳了起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梧桐叶洒在她脸上,连发丝都泛着雀跃的光,手里的报纸被攥得发皱也浑然不觉。 “老黎!老黎!!” 她举着报纸往洋楼里冲,声音比往常高了八度,“别睡了!赶紧下来看报纸!!” 这声“河东狮吼”穿透力极强,整栋洋楼仿佛都震了三震。 厨房忙活的李妈手一抖,差点把锅铲掉地上,连门口看大门的老张都探进头来,以为出了什么急事。 黎英俊和齐雪莲着急忙慌地冲下来,急得连鞋子都穿错了。 “怎么了乖宝?出什么事了?” 齐雪莲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伸手捧着黎苏苏的小脸左右打量,“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黎苏苏反握住母亲的手,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妈,我没事!是报纸!您快看报纸!” “报纸怎么了?” 黎英俊顺手拿过沙发上的披肩,给齐雪莲裹好,才接过黎苏苏递来的报纸。 一家三口围坐在沙发上,黎苏苏屏住呼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黎英俊的脸。 看着他的手指划过时政版、财经版,终于落在了民生版那篇报道上。 黎苏苏的唇角忍不住往上扬,心里已经开始盘算: 等老黎看完,知道楚笙不仅欠债不还,家里还出了偷东西贴补骗子的事,肯定会对楚家彻底失望,再也不会逼她结婚了! “荒唐—!” 第35章: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黎英俊“啪”地一声把报纸重重拍在红木桌上。 他力道大得让桌角晃了晃,半杯温水泼洒出来,瞬间浸湿了报纸下半版,墨迹晕开一片黑。 “咳…咳咳—!” 老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一阵猛咳,脸涨得通红。 黎苏苏早有准备,立刻把温水递过去。 “快喝点水缓缓。” 齐雪莲也慌了神,伸手覆在丈夫的后背上轻轻拍打,语气里满是困惑与担忧,“到底看到什么了?气成这样?” “爸,别为这些不相干的人和事气坏身体。”黎苏苏宽慰。 看老黎咳得几乎喘不过气,黎苏苏心里又很愧疚。 可她没得选,退婚这事必须快刀斩乱麻,拖得越久,麻烦只会越多。 黎苏苏继续拱火,“爸,其实楚笙他…” 黎英俊抬手打断她。 喝了口温水总算缓过劲来,目光却瞬间锁定黎苏苏,语气冷得像冰。 “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那双深邃的眼睛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喘了口气,压下怒火,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 “你以前从来都不碰报纸,这几天却天天守着门口等报。” “还有报道这事儿的记者,是万眠眠——” 他猛地抬手,再次重重拍在桌上:“你敢说,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黎苏苏垂着眼,指尖死死攥着衣角,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黎英俊的声音蓦然放大,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苏苏!那是你名义上的未来夫家!你把楚家的名声搞臭,把楚笙的脸面踩在地上,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忘了自己前阵子刚受了流言蜚语的苦? 现在又闹这出,是非要让外人戳着你的脊梁骨,你才高兴吗!” “老黎!你少说两句!”齐雪莲急忙拉住丈夫的胳膊,语气里满是焦急。 她转头看向黎苏苏,心一下子揪紧。 黎苏苏的脸色白得像张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窒息感像潮水般瞬间淹没了黎苏苏,无力感从五脏六腑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抬起头,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爸,我只是和眠眠碰巧撞见了这事!” “楚家门风不正,楚莲偷东西贴补骗子,楚笙自视清高、实则虚伪,这些都是他们自己做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认楚家是亲家,一心想着让我嫁过去顾全体面,那我呢? 我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你就不怕我嫁过去受委屈吗!” 话音未落,大颗大颗的泪水砸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你—!”黎英俊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扬起的巴掌停在半空,眼底翻涌着怒火与挣扎。 黎苏苏倔强地仰着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没有丝毫躲闪。 客厅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那只带着薄茧的手掌悬了许久,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只余一声沉重的叹息,消散在空气中。 “苏苏,楚笙是你喜欢的人。 为了成全你的婚事,我和你妈拉下脸,一次次往那破筒子楼跑,求着楚家松口,你以为我们愿意吗?” 黎英俊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沉石砸在地上: “我们怕楚家人嫌弃你名声不好,我和你妈在刘翠兰面前装孙子、伏低做小…难道我们愿意跟那样蛮不讲理的人打交道吗?” “不是的…我们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他的肩膀垮了垮,“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老黎,别说了…” 齐雪莲伸手按住丈夫的胳膊,声音哽咽。 她看着女儿通红的眼睛,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黎英俊深吸一口气,用指节揉了揉发紧的眉心,努力让语气平复下来。 “你听好了,在家里你怎么闹脾气都可以,爸妈都惯着你,但出了这个门,没人会纵容你的性子。” “这事闹得这么大,楚家心里肯定有疙瘩,明天爸陪你去楚家,道歉。” “我不去!”黎苏苏猛地后退一步,黎英俊的话像火星一样点燃了积压的怒火,声音都在发颤: “错的明明就是他们,凭什么要我道歉?” “爸,且不说当初那些流言都是污蔑我的,就算我真的做了什么…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为什么我要忍受那些莫须有的指责?为什么我要为了所谓的体面,委屈自己去跟做错事的人低头?” 她终于问出了上辈子困住自己的枷锁。 那些不敢说出口的不甘,此刻全都化作泪水砸落。 黎英俊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喉结滚动了两下,最终只沉沉吐出几个字: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 他别开脸,声音低了下去,“爸已经说得够多了,这事没得商量。” 客厅里静得可怕,只有老式挂钟的指针“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在人心上。 齐雪莲攥着黎苏苏的手,掌心的温度却暖不透心里的寒凉。 过了许久,黎英俊终于松了口,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妥协的意味: “刘翠兰和楚莲那娘俩,身上是带着些小家子气,眼界窄,以后你嫁过去,跟她们相处确实不自在。” 他顿了顿:“干脆,这次就当我们黎家承个人情。” “楚莲对象欠的钱,咱们帮着还了。这样一来,楚家承了情,以后也不会再揪着这事不放,你在楚家也能少些闲话。” 字字句句,都透着为人父的盘算,心心念念全是为了女儿的未来铺路。 他又补充道:“其实这些事,跟楚笙没多大关系。” “那孩子是个读书人,性子稳,是个可以培养的潜力股。 以后爸多跟他走动走动,教他些为人处世的道理,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熟悉的话像针一样扎进黎苏苏心里—上辈子,父亲也是这么说的。 可结果呢? 楚笙的“稳”是懦弱,“潜力”是算计,他们一家都成了血包。 她阖上眼,不忍亦是不甘去看。 “爸,你怎么就确定,楚笙会好好对我呢?” 一句话,让客厅再次陷入漫长的沉默。 挂钟的“滴答”声愈发清晰,像是在叩问着什么。 重来一次,难道她的力量还是这么弱小,无法改变结局么? 她抗衡不了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体面思想。 抵抗不了束缚在女性身上的嫁人才是归宿的枷锁… 就只能像上辈子一样,被推着走进那场注定不幸的婚姻里,认了这所谓的“命”吗? “叩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突然打破客厅的沉默。 王叔轻手轻脚走进来,低声道: “小姐,外头有人找您,说是您的大学同学,叫沈墨初。” 黎苏苏快速眨眼,用指尖偷偷擦去眼角残留的泪痕,声音还有些发哑: “爸妈,先不说了。” 她回了房间,先拧开自来水,用凉水狠狠泼了把脸,冰凉的触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她翻出一条淡蓝色碎花连衣裙换上。 随后她蘸了点鹅蛋粉,细细扑在眼下和脸颊,最后,又拧开口红,在唇上细细描了一层,原本苍白的脸色总算多了几分血色。 对着镜子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确认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她才深吸一口气向外走去。 第36章 他俩,暗昧不清 沈墨初就站在洋楼院门外。 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清瘦却结实的手腕,手里紧紧攥着一封牛皮纸信封和一张折叠整齐的表格。 夏日的太阳正烈。 晒得他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额前的碎发都沾在了皮肤上。 门卫老张端着搪瓷杯,看他站在日头下,忍不住劝道: “同学,天这么热,不如到树荫下等?” “不了,谢谢您。”沈墨初微微颔首,“我就在这等,黎同学一开门,就能看到我。” 他鲜少跟人多解释,但念及对方是黎苏苏家门口的人,还是多说了一句,礼数周全。 老张嘿嘿笑了两声,瞥见手里摇着的蒲扇,赶紧递过去: “那要不然,你用我这扇子扇扇风?别中暑了。” 话音刚落,门打开了。 午后的风带着梧桐叶的清香吹过来。 黎苏苏穿着从门内走出,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夏风撩起她的长发,拂过沈墨初的心。 他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师哥,你找我?” 黎苏苏走到他面前,声音比平时略闷。 尽管她已经刻意压着情绪,还是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沈墨初心跳漏了一拍,忽然想到今天看到的晨报,他试探地问:“你早上,看报纸了么?” 黎苏苏垂了垂眼,轻轻点头。 “你是为这件事难过?”沈墨初脱口而出。 黎苏苏怔怔地看着他,睫毛轻轻颤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是又或不是。 她的沉默,眼底未散的红意,早已传递了答案。 她的不开心,确实和这件事有关。 沈墨初眸子暗了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信封边缘。 他向来情绪内敛,鲜少外露多余的心思。 可今早在报栏看到那篇报道时,心底竟莫名涌上一丝隐秘的高兴。 楚家那堆烂事被公之于众,这样家风不正的家庭,黎苏苏总该看清,不会再执着于那门婚约了吧? 他特意写了这封信。 字里行间既有对楚笙懦弱护短的斥责,也藏着几分不敢明说的私心。 “诶,这是初初的信吗?” 黎苏苏忽然指着他手里的信封,眼睛亮了亮。 那浅粉色带着小雏菊图案的信封,是初初最喜欢的款式,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沈墨初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想把信封往身后藏,可动作还是慢了半拍。 他忽然有些慌乱。 上次在派出所附近临时买信封写信,就已经夹带了私心,痛斥楚笙的同时,还隐晦提了别的话。 这次更是直接劝她退婚。 可他忘了,楚笙还是她喜欢过的未婚夫。 自己这么做,会不会显得太过越界? 沈墨初:“这信…” 黎苏苏眨了眨眼,长睫毛轻轻颤动,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水汽。 他无法骗她。 “嗯,初初给你的。” 沈墨初喉结滚了滚,声音放轻了些,找了个还算自然的理由。 “我正好也要来找你,我那邮差朋友就直接给我了。” 被老黎逼迫道歉、被“世道”束缚的委屈还堵在心头,黎苏苏此刻太需要一点支持的声音来安抚。 初初的信来得恰逢其时,简直是雪中送炭。 她没再多问,迫不及待地接过信封,指尖捻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 目光落在开头第一句:【苏苏,别再犹豫了,和楚笙退婚吧!】 黎苏苏再也忍不住,难以自持地哭出声。 初初是现在为数不多支持自己的声音。 她一哭,沈墨初顿时手忙脚乱了起来。 自己真是太自私了,只想着劝她退婚,却忘了顾及她的情绪。 她就算对楚家失望,或许心里仍有不舍,如今初初的信又直接戳中她的难处,她该多难受? “黎苏苏,别哭了,好不好?” 他放柔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笨拙的哄劝—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温柔的程度。 可落在刚平复些情绪的黎苏苏耳里,却莫名多了点“要被说教”的错觉。 黎苏苏吸了吸鼻子,用力眨掉眼角的泪珠,通红的眼眶配上微微蹙起的眉,像极了小时候院子里养的那只受了委屈的小白兔。 软乎乎的,让人忍不住心疼。 沈墨初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某处忽然软了下来。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揉一揉她的头发。 “师哥,你手里拿的表格是做什么的?” 沈墨初回过神,喉头微微滑动,把表递给黎苏苏。 “这是研究小组成员的信息表,你需要把个人信息填好,我们报给团委和经济院的陈书记。” “这次我们做的科研项目,需要经济院提供支持,还得请农学院的老师帮忙对接农户。” “好,我知道了师哥。” 黎苏苏接过表格,转身跟门卫老张借了支钢笔,又搬来门房外的小桌板,弯腰趴在上面填写。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 “我以前跟着爸妈去过几次乡下。 看到好多农民伯伯种了满仓的粮食、满筐的瓜果,却找不到地方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辛苦种出来的东西烂在地里,心疼得直掉眼泪。” “以前我和初初说过,要是能有办法帮忙解决这些问题就好了。” “初初回信说,这属于金融问题,然后我大学就学了金融。” 她一股脑说了许多心里话。 填完表格抬头时,正好对上沈墨初的目光—— 他站在树荫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 俊逸的眉眼间带着一丝极淡的温柔,嘴角似乎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眼神里的宠溺藏得极深,却又清晰可见。 真是天太热了,沈师哥都眼花了。 黎苏苏抿唇,把表格递给他。 “师哥,你看看。” “嗯。” 沈墨初看着表,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斟酌片刻后,他缓缓开口— “苏苏,我之前去教师办交材料,几乎每次都能看到楚老师和李娇娇待在一起。” 他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 “他们嘴上说着是讨论学业的师生,可两人凑在一块时,李娇娇看楚老师的眼神,还有楚老师下意识帮她整理书本的动作…实在不像普通师生该有的距离。” 黎苏苏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眼底带着一丝确认: “你的意思是,他们俩的互动,连你都觉得不太合适,有些看不惯了?” 沈墨初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认真点头: “是。尤其是有次我听到他们聊起你,楚老师的语气里没有半分维护,反而跟着李娇娇一起,说你性子太倔,不懂顾全大局。” “楚老师和李娇娇之间不简单。” 黎苏苏整个人瞬间豁然了! 她有办法了! “沈师哥,谢谢你!” “回头我请你喝咖啡!” 第37章 搞她,生米煮成熟饭! 黎苏苏一进家门就径直冲上楼,“咔嗒”一声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她背靠着门板,沈墨初的话在脑海里反复回响。 连沈墨初这样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的人,都能注意到楚笙和李娇娇之间的不对劲。 只能说明那两人的互动早已超出普通师生的界限。 亲昵得过分,连旁观者都觉得刺眼。 她走到书桌前坐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如果压在自己身上的大山是所谓的“名声” …那楚笙呢? 他明明有婚约在身,却还和女学生纠缠不清,这算什么? 是师德有亏,是用情不专! 他们能用世道如此、顾全体面逼她低头,那自己为什么不能用楚笙的作风问题作为反击的武器? 黎苏苏拉开抽屉,拿出一张草稿纸和钢笔,笔尖在纸上写写画画。 楚家最近接连在自己身上栽了跟头,现在楚莲被开除,楚笙还欠着她的赔偿款… 以楚家人的性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家人嘴上说着视金钱如粪土,可真到涉及利益的时候,贪婪的本性根本藏不住。 他们一定会想办法从自己这儿讨好处。 但…会有什么办法呢? 黎苏苏转着手上的钢笔,靠在藤椅背上,一手轻轻摩挲着下巴,眉头微蹙陷入沉思: “楚笙那性子,肯定不会主动出主意,要想猜准他们的下一步,得按刘翠兰的思维来才对。” 上辈子和楚家相处几十年,她太熟悉刘翠兰的脾性了: 遇事只会撒泼骂街,凡事都想占点便宜,一肚子的坏水。 黎苏苏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模样: 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天花板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横飞地骂: “那黎苏苏是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钱,才敢这么无法无天吗!” 而此刻的楚家筒子楼里,刘翠兰正做着和黎苏苏想象中一模一样的动作。 她在狭窄的过道里来回踱步,声音尖利得能穿透墙壁: “那黎苏苏是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家里有俩破钱,才敢这么无法无天! 把我们楚家的脸都丢尽了,还敢要赔偿款,我看她是疯了!” 楚莲站在一旁,也跟着帮腔: “就是!她给未来妹夫送块表怎么了?又不是偷的抢的,至于闹到报社,让阿南也跟着丢人么!” “你还有脸说!” 刘翠兰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脑袋,力道大得让楚莲疼得龇牙。 “我早跟你说过,那查南油嘴滑舌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偏不听! 还敢偷家里的东西送人?真是猪油蒙了心,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楚莲挨了训,嘴巴瞬间撇下来,眼圈也红了: “妈,这还不是因为我一发工资你就全收走了?我连买块糖的钱都没有,怎么给阿南买礼物?” “你都不知道,外面那些狐狸精,看阿南长得帅,就一个劲地往他身上贴,我不对他好些,怎么拴住他的心啊!” “行了行了!”刘翠兰不耐烦地摆了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先把黎苏苏那丫头治住才重要! 她让我们楚家吃了这么大的亏,要是不讨点好处回来,我咽不下这口气!” 她顿了顿,又放缓了语气,拉过楚莲的手: “你啊,就是见识短,没见过真正的好男人。” “黎苏苏她爸是厂长,认识的有钱人多着呢。 赶明儿我跟她好好说说,让她爸给你介绍个条件好的,比查南强一百倍! 以后别跟那个二流子再联系了,听见没?” “我不!” 楚莲猛地甩开她的手,态度坚决得很: “妈,我这辈子就只认阿南一个人!别人再好我也不看,你别想拆散我们!” 刘翠兰懒得说她,坐到一言不发的楚笙跟前。 “儿啊,我们得想个招拿捏那丫头才行。 可不能让她觉得,自己家有钱,就能在我们面前无法无天了。” 楚笙皱着眉,脸上还带着报纸报道带来的阴霾,他不耐烦地转了个身,背对着刘翠兰: “这种事你拿主意就好。” 他现在只担心评职称的事受影响,根本没心思管家里的糟心事。 “你这孩子!”刘翠兰绕到他跟前,双手往大腿上一拍,苦口婆心地劝。 “这事儿能少得了你吗?你是她黎苏苏的未婚夫,这次就得拿出点男人的样子,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让她知道谁才是当家的!” “只要她消停了,什么事也都解决了。” 楚笙终于抬了抬眼,语气冷淡:“你说,要怎么收拾?” 刘翠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眼里闪过一丝阴狠的光,声音里带着算计: “生米煮成熟饭!” 她见楚笙没反驳,又得意地补充: “女人啊,只要尝过那档子事,一颗心就全吊在男人身上了,到时候还不是咱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黎家洋楼里,黎苏苏正伏在书桌上,手里捏着那张写满楚家可能手段的草稿纸。 昏黄的台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对着灯光轻轻晃了晃纸页,眼里闪过一丝冷冽的了然,随即不屑地勾起唇角: “楚家也就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上辈子,自己就差点吃亏。 楚笙刚搭上黎家没多久,他弟弟也冒出来了。 刘翠兰逼黎苏苏给小叔子找体面工作,根本没给她拒绝的余地。 转头,就盘算着用生米煮成熟饭的龌龊手段逼她就范。 那时候她察觉不对,硬是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生生熬了一整晚。 可她后来才知道,就在那个她独自煎熬的夜晚,楚笙根本没心思管她的死活,转头就和李娇娇纠缠到了一起。 而这其中,有多少算计,也是说不清的。 她指尖在桌沿轻轻划过,关于退婚的计划,在脑海里渐渐有了清晰的雏形。 既然这个时代的名声枷锁能压住她。 那她就借力打力,把自己从不顾体面的搅事者,变成被楚家算计的受害者。 到时候,局面就会反转,黎英俊也会因为心疼自己,不会逼着她嫁给楚笙。 原本这些还只是她基于楚家本性的猜测。 没料到第二天一早,就有人上门,不仅验证了她的想法,还带来了更关键的信息—— 第38章:野心vs贪心 还有一个多月就中秋了。 各厂都开始筹备员工福利。 红旗供销社的张主任特意亲自上门拜访。 一来是想敲定黎家服装厂的劳保用品订单。 二来也是借着过节的由头,和黎英俊套套近乎。 他走进黎家洋楼,刚坐下就笑着打起了招呼: “黎厂长,好久不见!” “前几日我在报纸边角上看到你女儿订婚的消息。 今日正好一道来道喜,恭喜恭喜啊!” 说着还拱手比了个恭喜的手势,脸上满是热络的笑意。 黎英俊心里正因为黎苏苏和楚家的事烦着。 闻言,只能勉强附和着笑了笑,眼底没半分喜气。 跟在张主任身后的王月,手里拎着供销社准备的伴手礼。 她刚把东西放到客厅的茶几上,就忍不住偷偷打量起这栋小洋楼。 亮堂的客厅铺着浅色木地板,摆着雕花的沙发和茶几。 每个房间都带着独立窗户,连厕所都是单独隔出来的。 她之前在杂志上见过,这种有钱人家还会装浴缸,能泡在热水里洗澡。 她忍不住悄悄幻想,被温热的水裹住全身,疲惫都被冲走的感觉—— 肯定周身舒爽,比在筒子楼里用冷水擦身舒服一万倍。 那才是人该过的生活啊! 王月攥紧了衣角。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洗得发毛的蓝布衬衫布料,心里满是羡慕。 等张主任和黎英俊聊到订单细节时,她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开口: “叔,我认识小黎同志,就是黎苏苏。 她今天在家吗?我想跟她说几句话。” 黎英俊的脸色稍显的有些不自然,指了指楼上。 “她在上面休息。” 王月生硬地“哦”了一声,手指绞着衣角,显得格外局促。 “黎厂长啊,你…” “那…那我能上去找她吗?就说两句话,不耽误她休息。” “你这孩子!” 张主任被突然打断谈话,心里难免有些不耐烦。 可当着黎英俊的面又不好发脾气。 只能用眼神狠狠瞪了王月一眼,示意她别乱说话。 这要是惹得黎厂长不高兴,订单的事可就悬了。 楼梯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楼上的黎苏苏正好下来接水,手里还端着一个搪瓷杯。 王月一抬头看到她,眼睛瞬间亮了,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声音都比刚才响亮了些: “小黎同志!你下来啦!我想跟你聊聊天,行不行?我妈是王芬!” 张主任有些生气了。 她妈王芬算个啥? 这丫头平时挺机灵,今儿怎么拎不清? 他刚要开口训斥王月不懂规矩,黎苏苏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好啊,上楼说吧。” 张主任愣了。 她妈…是有些好使啊! 上楼梯前, 王月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叠得整齐的粗布,快速裹在自己的鞋底。 一边跟着黎苏苏往上走,她一边在心里悄悄数数,脚步也放得极轻。 她在丈量,从楼下到楼上大概多高的距离。 走到黎苏苏面前时,王月眼底的光芒愈发清亮,像淬了星子似的。 黎苏苏侧身推开房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进来坐吧。” 王月跟着走进房间,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朝南的窗户挂着浅米色的窗帘,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把房间照得亮堂堂的。 靠墙的书架上摆着精装的书籍,还有几个她叫不出名字的陶瓷摆件。 连椅子上搭着的披肩,都是她只在百货公司橱窗里见过的羊绒质地! “小黎同志,你房间真亮堂!” 王月小声惊叹,双手下意识地在衣角蹭了蹭。 她不敢随便碰房间里的东西。 只乖乖地坐在了离门口最近的藤椅上,背脊挺得笔直。 黎苏苏知道王月, 虽然和她的接触不算多,但知道她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上辈子, 王月后来抓住了个体户的风口,开了家小百货店,成了巷子里第一个女老板。 只可惜她人脉浅、资源少,店铺规模一直没做起来。 要是能有机会接触到更广阔的平台,成就绝不会仅限于此。 “你特意找我,要说的事,跟楚家有关吧?” 黎苏苏开门见山,没有绕圈子。 王月用力点头,语气也严肃起来: “小黎同志,楚家人没安好心,他们想算计你!” 她娓娓道来: “昨天我休息没上班,一整天都听见隔壁邻居在议论楚家上报纸的事。” “楚家人白天躲在屋里不敢露面,到了晚上关起门来,声音却特别大,我跟我妈在屋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刘翠兰一直在骂你,还说要好好治治你,把你收拾的服服帖帖。” “还有那个叫李娇娇的女学生!” 王月加重了语气,眼神里带着几分鄙夷。 “昨天傍晚搬去楚笙那间小偏屋住了,说是暂时借住几天。” “可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谁信他们能没事?” “我看李娇娇看楚笙的眼神,就不对劲!” 跟黎苏苏想得大岔不岔。 “他们还商量着具体的法子呢!” 王月咽了口口水,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声音也有些发涩。 “说要让李娇娇先来找你,跟你软磨硬泡套近乎。” “然后找个由头约你出去,把你骗到城郊的黑宾馆里,给你杯子里下东西…” “让你和楚老师…那啥…到时候木已成舟,你就只能任由他们摆布了。” 话说到最后,王月的脸已经红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黎苏苏放下水杯,眼底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片清冷的平静。 她看向王月,语气真诚: “谢谢你特意来告诉我这些。” “嗨,这有啥!” 王月摆了摆手,说起楚家就忍不住吐槽。 “楚家人太不要脸了!” “那楚笙虽然一句话都不说,但比说了,还让人恶心。” 吐槽完楚家,王月明显放松了许多。 她抬眼看向黎苏苏,眼神里多了几分恳切。 往前又挪了挪身子,更近一步说道: “其实从你让张主任把楚莲开除那天起,我就看出来了。” “你根本不想进楚家的门,也没把那桩婚约当回事。” “现在他们算计你,这事儿要是报警,我跟我妈都能给你当人证,我们听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 话说到这儿,王月深吸一口气。 她也说出了自己的目的,眼神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野心: “我知道你们黎家服装厂的单子特别大。” “市里好几家供销社都抢着要你们厂的最新版型,想靠这个冲中秋的销量。” “小黎同志,要是这事儿我能帮上忙,能不能把你们厂的供货单子…优先给我负责的柜台?” “我保证卖得比别人都好,绝不会让你失望!” 王月拍着胸脯打包票,眼里写满了野心。 黎苏苏很欣赏这份野心。 “好,这事我答应你。” “我现在就下去跟我爸说。 让他把厂里中秋福利和新季度劳保用品的单子,都优先给你负责的柜台。” 王月反倒愣住了,坐在藤椅上没动,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以为至少要多费些口舌,甚至得承诺更多好处。 实在没料到黎苏苏这么轻易就点头了。 她下意识地追问: “你…你就没别的什么条件?不用我再做些别的?” 语气里带着几分狐疑,生怕这是黎苏苏的试探。 黎苏苏转过身,笑了笑:“条件嘛,或许有一个。” 第39章:好你个心机大学生 黎苏苏走到王月面前,弯了弯唇角。 “如果你真的愿意,到时候我捉奸的时候,希望你能站出来作证。” “说清楚李娇娇从什么时候开始搬进楚笙家的,住了多久。” “还有你听到的、看到的那些细节——” 黎苏苏顿了顿,指尖轻轻搭在书桌边缘。 她没有丝毫压迫感,反而带着几分体谅: “当然了,这件事你也不是非做不可。” 她抬眼看向王月,客观地说: “你们毕竟是一墙之隔的邻居,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 真把关系闹僵了,你们住着也难免不方便。 我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让你落得麻烦。” 其实王月带来的信息已经足够她完善计划。 就算王月不愿出面,她也有其他办法。 黎苏苏虽然不喜欢威逼,但可以试试利诱。 “只是你也知道。 我们黎家的服装厂不会只有这一批中秋的版型。 往后秋冬的新款劳保服、明年开春的碎花布裙… 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订单往供销社送。” “如果你愿意帮我这个忙,” 黎苏苏看着王月瞬间绷紧的神情,缓缓补充道: “我可以保证, 以后黎家所有的供货单子,你负责的柜台一定是第一个拿到的。 别人等样品时你有现货,别人铺货时你早赚翻了。 黎家的货,能让你柜台从冷清变抢手,你说值不值?” 王月愣在原地。 下一秒,她猛地回过神,眼底瞬间迸发出亮得惊人的光,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愿意!” 这可是黎家的船啊! 楚莲上的时候没有珍惜,天天只知道颐指气使,游手好闲。 王月早就私下盘算过—— 要是换做自己得了黎家的帮助,绝不会满足于守着一个小小的供销社柜台! 有了黎家稳定的供货,她完全可以攒钱开个自己的小铺子。 甚至以后往其他区县供货,日子只会越过越宽。 一顿饱和顿顿饱,她分得清好坏。 再说了… 捉奸诶! 这听起来就有意思! 以后俩家再起矛盾,刘翠兰绝不可能占了她妈的便宜! 多犹豫一秒都是对钱和乐子的不尊重! 王月立刻从藤椅上弹起来,胸膛挺得笔直,眼神坚定地像入dang: “没问题!小黎同志你放心!” “到时候你只要吱一声,我保证把我知道的全说出来。” “绝对让楚家没法抵赖!” 王月的出现,对黎苏苏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 不仅验证了她对楚家的猜测, 更给她原本的计划添了个更稳妥的选择。 起初她还想着以身入局。 故意顺着楚家的意赴约, 再设计让父亲黎英俊跟过来。 让他亲眼看到楚家的龌龊算计。 她太了解父亲了,纵然他看重名声,可比起这些,他更在意自己这个女儿。 之前之所以一直劝她妥协,不过是还对楚笙抱有一丝能改好的希望。 只要打破父亲对楚笙的滤镜,再等个几年,他总会接受退婚的事。 而现在,有了王月这个证人。 她的计划完全可以换条更省力的路走。 不必再让自己冒风险。 送走张主任和满心欢喜的王月后,客厅里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黎英俊主动打破沉默。 语气带着几分讨好:“昨天跟你晚饭也没吃,现在饿不饿? 爸去给你做碗面片汤,放你爱吃的番茄和再来俩蛋,怎么样?” 黎苏苏心里一暖,嘿嘿笑了两声。 俏皮地伸出手,掌心朝上对着父亲。 黎英俊秒懂女儿的意思。 转身从书房抽屉里掏出钱包,数了三张大团结放在她掌心。 “谢啦爸!我去找眠眠~” 黎苏苏背上包,脚步轻快地往门口走。 “钱够不够?不够爸再给你拿两张!” 黎英俊在她身后喊。 “够啦够啦!” 黎苏苏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手刚碰到门把,一拉开门却愣了—— 李娇娇在门口,手还保持着要敲门的姿势。 视线往下,她脚边放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尿素袋,露出几个沾着泥土的土豆。 看到黎苏苏,李娇娇眼里飞快划过一抹不自然的慌乱。 但很快就掩饰过去,挤出一副温顺又腼腆的笑: “苏苏,你在家呀。” “我妈从乡下寄了些新收的土豆过来,让我给你和叔叔婶婶带点。 自家种的,比供销社卖的甜。” 她顿了顿,又垂下眼,声音放得更软: “你也知道,我回家一趟不方便。 这个假期…我可能又得麻烦你,在你家暂住几天了。” 她指尖轻轻绞着衣角,楚楚可怜。 “苏苏,我知道前阵子让你生气了… 要是你家不方便,我就再找别的同学,不麻烦你…” 她故意拖长语气,话里满是试探。 “就住我家吧。” 黎苏苏打断她。 李娇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明前几天, 黎苏苏一直没给自己好脸色看, 现在怎么又突然恢复从前了? 没等她想明白,黎苏苏已经转身喊: “李妈,麻烦把客房收拾出来,李娇娇要在咱们家暂住几天。” 接着,她又转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李娇娇: “客房收拾好你就自己上去休息吧。 我还有事要出去,就不陪你了。” “诶,苏苏——” 李娇娇下意识想叫住她,想再套套近乎。 可黎苏苏脚步没停,很快就消失在梧桐树荫里。 她站在原地,握着尿素袋的手紧了紧。 事情好像比她预想的,要顺利得多。 黎苏苏揣着钱,直奔报社大楼。 刚到报社门口,就看见万眠眠扎着高马尾、穿着蓝色工装裙的身影。 万眠眠也一眼瞅见了她。 手里的冰棍都没顾上咬, 小跑着冲过来, 一把将黎苏苏牢牢锁进怀里, 力道大得差点让她喘不过气。 黎苏苏很自然地低下头,脸埋在一片柔软中。 没有自卑,只有享受。 真的。 “苏苏,你上次帮我挖的新闻也太顶了!” 万眠眠松开她,激动地晃着她的胳膊。 “主编拿着报纸夸了我好几天。 还说要是能再挖出一条这样有爆点的新闻, 我下个月就能转正,不用再当实习生啦!” 她说着,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黎苏苏一听,心里顿时乐了—— 这不正好顺了她的计划? 她挑了挑眉,故意卖关子: “巧了, 我这儿正好有个一手新闻, 比上次楚家偷表那事还劲爆。 你要不要?” 万眠眠眼睛眨得飞快,立马猜到: “又跟你那拿不出手的未婚夫有关?” 不愧是多年的好闺蜜。 一猜一个准。 黎苏苏拉着她走到报社旁边的树荫下, 做了个“嘘”的手势,脸色瞬间严肃起来: “一级战备状态。” “这事得跟你好好盘算盘算。” 她条理清晰地把王月带来的消息全盘托出。 又把自己将计就计的计划说给万眠眠听。 万眠眠越听,脸色越发严峻。 第40章:死手,摸到沈师哥的腹肌了! 京大, 蝉鸣裹着热浪漫过空荡走廊。 正如黎苏苏所料, 偌大的校园空空如也。 连平日里喧闹的篮球场都没个人影。 刚才从侧门溜进来时, 门卫大爷趴在桌上,还在打着震天响的鼾。 她提前找万眠眠借了件穿带帽薄卫衣。 大热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帽檐都压得低低的。 一路避开零星的教职工,快步走到教学楼。 进了楼又赶紧钻进厕所。 把外套和帽子脱下来塞进帆布包,露出里面清爽的衬衫。 准备就绪, 再朝着楚笙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楚笙装模作样写教案。 黎苏苏在门口左右看了看。 确定走廊没人,才轻轻推开门走进来。 “楚老师,放假了还在学校呢?这么辛苦?”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楚笙吓了个激灵, 手里的钢笔“啪嗒”掉在桌上。 他转过头,见只有黎苏苏一个人, 又下意识地往门外瞟了两眼,眼里清晰可见的失落。 黎苏苏道:“楚老师,只有我一个人来。” 楚笙皱紧眉头。 这几天被黎苏苏追着要赔偿、又被报纸报道搞得焦头烂额… 他早就没了好脾气。 尤其是黎苏苏此刻这副平静又淡然的模样,让他心里发慌—— 真怕她下一秒就掏出欠条,又提自己欠她钱的事。 这种被人攥着把柄、猜不透心思的感觉,让他极度不舒服。 他捡起钢笔,语气冷淡又不耐烦: “你来做什么。” 黎苏苏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故意放慢语速,还假意吸了吸鼻子: “楚老师,娇娇来我家暂住了…” 只一句话, 楚笙紧皱的眉宇瞬间就松了下来。 再看黎苏苏低着头,一副蔫蔫的样子,俨然是知道自己做错了,特意来服软道歉的。 他心里的戒备少了大半,带着几分施舍似的宽容: “知道自己错了就好,下不为例。” 黎苏苏扯了扯唇,将翻涌的厌恶压在心底—— 她忍了。 “楚老师,这几天的事,我爸知道了,昨天还说了我一顿。” 这些可都是实话,没有半句夸大其词。 同样,她也没把话说全,任由楚笙随意脑补。 说完,黎苏苏终于抬起头。 强忍着生理性的不适,迎上楚笙的目光。 “楚老师,之前是我太任性。 明天我把欠条还您,咱们好好聊聊。 我爸妈明天不在家,没人打扰。” 楚笙的呼吸骤然一凝,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 昨天刘翠兰跟他说生米煮成熟饭的计划时, 他嘴上没应,心里却没半分排斥—— 他是正常男人,需要女人的滋润。 而黎苏苏家世好、模样俏,本就是朵能供他怡情的鲜花。 李娇娇果然劝动了黎苏苏。 他压下眼底的燥热,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以黎苏苏对他的了解,他是会答应。 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 “好,那我明天就把欠条找出来,在家等你。” 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欣喜,又赶紧补充道。 “楚老师,那我就不打扰你,明晚见,我先走了!” 她脚步轻快地往教学楼外走。 心里还在盘算着明天要准备的细节。 刚踏出楼门,就迎面撞上一堵温热的肉墙! 鼻尖传来一阵钝痛,黎苏苏下意识地揉了揉。 抬头时,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沈…沈师哥?” “你怎么在这?” 黎苏苏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慌了—— 完了, 刚才她从楚笙办公室出来,肯定被他看到了! “我来申请教室,作为我们研究小组的临时研讨室。” 沈墨初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得黎苏苏心七上八下。 “墨初——!” 有人! 黎苏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计划里最关键的一步,就是找楚笙这事绝对不能泄露半分。 明明来的时候格外小心,难道出去的时候,要接连暴露? “沈师哥,别让他看到我!” 情急之下,她也顾不上别的,只能飞快地朝沈墨初求助,声音压得极低。 下一秒, 手腕突然被温热的掌心攥住。 黎苏苏只觉得身体一阵轻旋,被迫转了个方向。 后背轻轻贴在了冰凉的墙壁上。 紧接着,沈墨初微微前倾身体。 高大的身影像一道屏障,稳稳地遮住了大半个她, 将她护在了臂弯与墙壁之间的小小空间里。 沈墨初侧过头, 朝着杨子豪的方向看了一眼,声音冷了几分,带着明显的警告: “别过来。” 杨子豪刚跑过来,就被这声冷喝顿住了脚步。 他探头探脑地往沈墨初身后看,只看到一片衣角,压根看不到人。 他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促狭的笑,语气里满是调侃: “行啊你沈墨初,平时跟个闷葫芦似的,这是铁树开花了?” 沈墨初瞥了他一眼: “还想让我帮你辅导外语补考么。” 杨子豪立马闭了嘴,求生欲极强地往后退了两步。 “咳,那啥,我是不是看错了?” “墨初你不在这啊?那你肯定是去教室了,我先去研讨室等你!” 说完,他又朝着沈墨初身后的方向喊了一声。 “那谁,快点啊,别让我等急了”。 然后,装模作样,双手枕在脑后,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溜溜达达地走了。 “别怕,他走了。” 黎苏苏松了口气。 刚才被杨子豪撞见的紧张还没完全褪去,人都吓得有些发麻。 她下意识地抬手往旁边一杵,指尖触到一片又硬又软的温热。 第一秒,她懵了 嗯?这啥啊? 第二秒,嗯…这手感还挺扎实。 第三秒,她猛地反应过来这手放的地方不对! 这罪恶的手,到底摸了哪儿啊! “师、师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摸你…摸你那的!” 她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从耳根一直烧到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摸到腹肌了! 刚才那一下触碰的触感太清晰, 她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唾沫,余光控制不住往沈墨初身上瞟—— 沈墨初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刚才被触碰的地方像是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他压下心头的异样,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你…来找楚老师?” “啊?嗯…算是吧。” 沉默了几秒, 她咬了咬下唇,还是硬着头皮抬头,恳求道: “沈师哥,今天这事…你能不能当没看到我? 别跟别人说我来过学校找楚老师,行吗?” 沈墨初的眉头瞬间蹙了起来,眼底的光暗了暗—— 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见过自己? 是因为楚笙? 怕被人说闲话,所以要跟他刻意避嫌?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分,脸色也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黎苏苏明显感觉到空气都变得逼仄起来。 眼看沈师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更是慌得不行: 完了完了! 都怪她刚才手欠乱摸,现在还提这种要求… 第41章:修罗场:沈墨初vs楚笙 走廊尽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楚笙脸色阴沉。 他在办公室呆久了有些闷,想出来透透气。 却不曾想,撞见了这一幕—— 沈墨初的胳膊撑在墙上,大半身子挡着黎苏苏。 两人靠得极近,连呼吸都像是要缠在一起。 黎苏苏耳尖红得像根针,扎得他心口发紧。 他阴冷的目光掠过沈墨初挺直的肩线,最终停在黎苏苏脸上 “苏苏,走廊这么宽,怎么还贴墙站着?” 黎苏苏立刻从沈墨初臂弯里退开半步,解释了一句。 “刚才走得急,没站稳,多亏沈师哥扶了我一下。” 她倒不怕楚笙发难,只是不想影响到沈墨初。 “哦?没站稳?”楚笙嗤笑一声,用无名指推了推眼镜。 “路这么宽,怎么偏偏在他面前没站稳?” “还是说…沈同学的扶,另有讲究?” 他故意把“扶”字咬得极重,阴阳怪气得让人难受。 黎苏苏抿唇,实在对他肮脏的思想不屑辩驳。 她的沉默,让两个男人冒出了截然不同的心思。 楚笙略显得意地扬起下巴,朝着黎苏苏的方向又走了两步。 “我送你出校门,”挑衅的眼神故意从沈墨初脸上擦过,“省得你走路不小心,摔了没人扶。” 他送自己? 这可不行! 黎苏苏就想神不知鬼不觉,两个人太显眼。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她往后退了一大步,拉开距离,语气带着明显的拒绝。 “楚老师还是回办公室写教案吧,别耽误了评优的事。” 楚笙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镜片后的眼神骤然变得阴狠,语气也沉了下来: “苏苏,听话。” 说着,伸手就去拽黎苏苏的手腕,想把人拉到自己身边。 他的手刚碰到黎苏苏的袖口,就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牢牢挡住—— “她说,不用。” 楚笙猛地抬头,二人视线交汇。 一热一冷,冰火相交,空气都仿佛要被这张力扯裂。 “我是她未婚夫!”楚笙咬紧牙关,宣誓主权。 沈墨初眸光暗了暗,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 这是不争的事实,是他永远落败的点。 方才因黎苏苏沉默而压下去的痛楚,又密密麻麻地漫了上来。 七月的风吹来,裹挟着操场上的热浪,却没带来半分凉意,反而让这紧绷的气氛,显得更燥了。 黎苏苏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眼前这剑拔弩张的画面,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楚老师,沈师哥,你们不都还有自己事要做吗?” 黎苏苏挂上职业假笑。 “你们赶紧忙自己的事去吧,我真没事,自己能走,不用送。” 为了证明这句话,她还特意走远了两步,向两人挥了挥手。 沈墨初没动,楚笙也只是站在原地瞪着眼。 看样子是打不起来。 她这才松了口气,脚步轻快地溜之大吉。 有什么好担心的? 楚笙,装货一个,不敢动手。 沈师哥,霁月脱俗,不屑动手。 事实也确实如黎苏苏所料。 她走后,沈墨初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自然地将手插进裤兜,转身就要往实验楼走。 “沈墨初!” “你知道黎苏苏是来做什么的么?” 沈墨初的脚步顿住,后背挺得笔直,没回头。 楚笙嘴角微勾。 这些天被黎苏苏追债、被报纸批评的压抑,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他刻意放慢语速,一字一句。 “她是来,邀请我去她家的,”楚笙笑意更甚,“而且是晚上,她父母不在。” 话音刚落,楚笙只觉得领口一紧。 他整个人被猛地拽了过去,鼻梁上的眼镜“啪嗒”一声掉在水泥地上,镜片摔出一道裂痕。 眼前瞬间模糊,只依稀感觉到一阵疾风从耳边擦过。 紧接着。 沈墨初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轻轻落在他耳边,却像重锤般砸在心上: “楚老师,你胸口脏了,衣服,该换了。” 楚笙稳住身形,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沈墨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你那点小心思,我看得清清楚楚。” 沈墨初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慌乱,快得让人抓不住。 “我已经听邓校长讲过了。” “你目前要做的研究小组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你的目的,是黎苏苏的钱吧?” 沈墨初眯起眼,喉间溢出一声极淡的嗤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他自觉没趣,松开了手,转身离去。 楚笙被他这副轻蔑的样子气得脸色发白,捡起眼镜戴上,愤愤然地回了办公室。 在桌前,他越想越气。 抓起钢笔翻开教师日志,在空白页上用力写下一行字: “论,不尊重师长行为之恶劣——《礼记》有云:礼者,天地之序也;敬者,人事之纲也…” 笔声沙沙。 黎苏苏写完最后一个字,抬手轻轻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痕。 盯着行末的最后一句话—— 好消息,我退婚了。 嘴角忍不住弯起,眼底漾开的笑意像浸了蜜,连眉梢都透着轻快。 “叩叩叩——” “苏苏,吃饭了。” 是李娇娇。 黎苏苏将信纸折好,放进书桌抽屉的铁盒子里锁上,才转身开门。 刚走到客厅。 李娇娇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蛋汤从厨房出来。 她头发用素色发绳挽着,袖子卷到小臂,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正帮忙把菜一一摆上桌。 “娇娇这孩子真是勤快。” 齐雪莲坐在桌边,看着李娇娇的眼神满是赞许。 又转头给黎苏苏夹了块炖得软烂的排骨,语气带着几分揶揄: “你说说你,啥时候能向人娇娇学学?总跟个懒猫似的。” 黎苏苏大口咬着排骨,笑道: “那也是妈妈最喜欢的猫猫~” 这母慈女孝的一幕,在李娇娇眼里格外刺眼。 她脸上露出腼腆的笑,手还在轻轻擦着桌边的水渍,柔声说: “婶婶,勤快本就是中华传统美德,我在家也常帮我妈干活的。” 她说着,突然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几分羡慕: “真羡慕苏苏,有叔叔婶婶这么疼她,家里条件又好,不像我,只能靠自己多勤快些,才不让人嫌弃。” 齐雪莲脸上的笑意顿了顿。 李娇娇这话听着是羡慕,却总透着点说不出的感觉。 但她也没多想,只笑着打圆场: “你妈也疼你啊,要不然怎么会特意从乡下寄土豆来?” 李娇娇垂下眼,捏了捏衣角,小声应道:“也是,我妈确实疼我。” 话音刚落,她又转向黎苏苏:“苏苏,我知道你家条件好,平时不用操心家务。” “可你以后总是要当人媳妇的,总得学着勤快些、会照顾人。 要不然嫁去楚家,被婆婆挑理说闲话,多委屈啊。” “啪—!”齐雪莲手里的筷子猛地拍在桌上。 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 “我女儿就算不做这些,也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我和娇娇爸这么努力,不是为了让她去别人家吃苦的。” 李娇娇没料到齐雪莲会突然动气,吓得身子一缩。 “对不起婶婶,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随口说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黎英俊坐在一旁,心里本就因为楚家的事不痛快,冷着声音道: “好了好了,吃饭呢,别说这些不开心的,快吃东西吧。” 晚饭在略显尴尬的气氛里结束。 饭后,李娇娇又抢着要去洗碗。 黎苏苏拦住了正要去接活李妈,语气平淡: “李妈,让她洗吧。” 她看向满脸错愕的李娇娇,笑道: “你那么在意未来婆婆的看法,我也只能让你好好锻炼一下了,娇娇,洗干净些哦~” “李妈,你就在这看着她洗吧。” 有监工,她也就不怕李娇娇糊弄事了。 黎苏苏拉着爹妈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故意装出期待的样子: “爸妈,我们好久没一起出去放松了!” “明天晚上城郊的露天电影放《庐山恋》,听说特别好看,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第42章:我就下个药,用不用看ta 齐雪莲和黎英俊几乎没犹豫就答应了。 “行啊,正好晚上凉快,去看看电影散散心。” 对黎苏苏提出的要求,哪怕再突然,他们也向来舍不得扫女儿的兴。 唯独退婚这事,始终像是横在中间的坎,谁都不愿轻易松口。 晚饭时李娇娇说的话,像根细刺扎在了齐雪莲心里。 她拉着黎苏苏的手坐在阳台藤椅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女儿的手背,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乖宝,妈知道你心里对楚家有气。” “你现在还小,又能回学校上课,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早把自己钉在婚姻上。 往后日子还长,有的是机会挑个真心对你好的,对不对?” 这话明着是问黎苏苏,声音却特意抬高了些,显然是说给客厅里看报纸的黎英俊听的。 黎英俊拿着报纸的手顿了顿,视线没离开纸面,却慢悠悠地接了话。 “定下来的事,反复拿出来说就没意思了。” “楚笙虽然最近出了点岔子,但好歹是京大老师,体面工作,条件……算不错吧。”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没底----这几天楚家的风言风语没断过。 但同时,心里也清楚,那都是黎苏苏任性而为。 再有,退婚的名声太响,黎苏苏订婚的事又人尽皆知。 这本是为苏苏留退路。 如今苏苏能回学校,可他们也不能过河拆桥。 黎苏苏坐在藤椅上,心里泛起一阵涩意。 她早料到父亲会是这个态度。 但没急着反驳,只是轻轻靠在母亲肩上,声音软了些: “妈,爸,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 “明天看完电影,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好好说说,到时候你们再做决定,好不好?” 黎英俊见女儿语气缓和,心里的紧绷也松了些,忍不住又替楚笙辩解: “邓校长前几天还跟我提过。 说楚笙在青年教师队伍里能力很突出,讲课受学生欢迎,还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妥协: “他是有些年轻气盛,最近也确实出了些岔子。” “可老话不是说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只要他本质不坏,以后能改,就还是个靠谱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再说了,他也没犯什么吃喝嫖赌的大错。 在现在的年轻人里,已经算不错了。” 这番苦口婆心,听得黎苏苏一肚子气。 她坐直身子反驳:“爸,不吃喝嫖赌是做人的基本底线,是应该的,怎么还成了加分项?” 黎英俊皱起眉: “男人嘛,年轻时候难免有点小毛病,有点自己的心思,这都正常。” “那你是这样的么?”黎苏苏立刻反问,眼神直直盯着父亲。 黎英俊嫉恶如仇:“当然不是!!” 话刚说完,他又觉出不对味来,放下手里的茶杯,疑惑地看着女儿: “乖宝,你以前提起楚笙,一直都是很欣赏的态度,说他学问好,人不错。” “好端端,怎么变了?” 黎苏苏心里一紧----总不能说自己已经活过一辈子,亲眼见过楚笙的真面目吧? 她只能垂下眼,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爸,就是最近想明白了一些事。” 她心里清楚,现在无凭无据。 就算能说动爸妈,也没法给外界一个合理的交代,反而会落得闲话。 她要的不是勉强退婚,而是干干净净地从楚家这摊泥沼里走出来。 让所有人都知道,错的不是她,是楚家。 黎苏苏早就仔细分析过---- 上辈子她被下药那天,全程只和李娇娇有过接触。 这次刘翠兰让李娇娇住进家里,又安排她接近自己,那药十有八九还在李娇娇身上,说不定有用。 就算没有药,她也不担心。 她都安排好了----明天故意给佣人放了假,家里只会剩李娇娇一个人。 只要楚笙来了,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都是有罪说不清的。 遑论还有王月月这个邻居当证人。 能证明李娇娇早就住进楚家,两人关系不一般的底细。 而且---- 黎苏苏忽然想起上辈子的疑点,细想之下后背发凉: 李娇娇和楚笙怎么就偏偏在她被下药那天滚到了一起? 楚家人不是早就商量好,要设计她和楚笙生米煮成熟饭吗? 唯一的可能是,那天楚笙也被李娇娇下了药。 李娇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刘翠兰的计划来。 她阳奉阴违,先让楚笙的弟弟楚蓄占了自己的便宜,再设计自己和楚笙发生关系。 这样一来,她既能嫁进楚家当,又能让自己背负不清不楚的骂名,彻底毁掉她。 想通这一层,黎苏苏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来,连指尖都有些发凉。 李娇娇洗完碗从厨房出来。 黎苏苏立刻敛去眼底的冷意,从衣柜里翻出一条水绿色的乔其纱裙子,笑着拉过她往客房走: “娇娇,你看我这条新裙子怎么样?上周我妈托人从沪市捎回来的。” 她没错过李娇娇看到裙子时,眼里闪过的惊艳和掩饰不住的嫉妒,又故意添了句: “这料子摸着手感多软,夏天穿又凉快又显白。” 李娇娇的目光黏在裙子上挪不开,连连点头:“好看,这颜色衬得人特别精神。” 她垂下眼,掩去恶狠狠的嫉妒。 “这乔其纱料子真软……苏苏你家条件真好,我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黎苏苏把衣服塞她手里,推着她去卫生间。 “那你试试看!” 卫生间的门刚关上,黎苏苏立刻转身走到客房的衣架旁。 李娇娇的帆布包就挂在架子上,里面东西不多,一目了然。 她一边飞快地翻找,一边故意放大声音跟里面的李娇娇搭话: “怎么样?穿上合身吗?” “挺……挺好的!” 卫生间里传来李娇娇略显含糊的声音,黎苏苏听得出来,她在强撑。 李娇娇骨架比她大,这条裙子她上身刚好,李娇娇肯定穿得费劲。 果然, 下一秒就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布料摩擦的拉扯声,还有李娇娇压低的闷哼。 黎苏苏指尖一动,从帆布包最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白色的粉末。 她立刻找了张旧报纸把油纸包裹好,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李娇娇还没出来,她隔着门。 “娇娇,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刚回房间,黎苏苏就反手扣上反锁。 走到书桌前,将藏在口袋里的油纸包掏出来放在桌上。 她盯着那包白色粉末看了半天,指尖在桌沿轻轻敲着。 这药,到底用不用? 她心里难免有些纠结。 不用吧,虽然能靠孤男寡女共处的场面让楚笙难堪,但总归少了实锤。 用吧,她又实在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上辈子她是被算计的受害者,这辈子却要主动用同样的手段,总觉得像是沾了脏。 盯着药包看了足足有十分钟,黎苏苏终于缓缓松了口气。 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干净的小瓷杯,又找了包没拆封的白糖,小心翼翼地倒了半杯白糖在瓷杯里 再从油纸包里挑了粉末混进去,轻轻搅匀,最后把瓷杯藏进了客厅橱柜最上层的角落。 那是平时放待客茶叶的地方,既显眼又不会让人起疑。 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上的糖霜,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 药,她放了。 但用不用,就看李娇娇自己贪不贪了。 第43章:娇娇,我好热… 翌日。 黎苏苏一早就把李妈叫到客厅。 递过去两张大团结: “李妈,您这阵子也累了。 今天放您一天假,回家看看孩子,晚上不用过来了。” 李妈接过钱,笑得眼睛都眯了: “哎哟,谢谢苏苏小姐,您可太体贴了!” 黎苏苏喉间发紧,想接杯凉水压一压。 路过橱柜时,脚步还是顿了顿,眼角不受控制地往最上层瞟---- 那只描金糖罐安安静静地呆在顶级茶叶罐的旁边,如同一枚随时会引爆的地雷。 “苏苏,你总往橱柜那边看,是找什么东西吗?” 黎苏苏吓得指尖一缩,赶紧收回目光,伸手去拿水壶。 水“哗啦啦”流进搪瓷杯,她握着杯壁,才勉强稳住语气: “没什么,就是有点渴了。” 水流声渐小,她又补充了句: “本来想冲杯麦乳精,才想起家里的刚好喝完了,只能喝凉白开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今晚我跟爸妈去城郊看《庐山恋》,看完电影想在亲戚家住一晚,今天就不回来了。” “你在家要是饿了,厨房的点心匣子在第二个抽屉里,自己拿了吃。” 李娇娇脸上的笑没散,心里却翻了个白眼----出去玩,又不带着她,真是自私! 她压下心里的不满,点头应道: “你们放心去吧,我会看好家的,门窗都会锁好。” 黎苏苏没接话,只觉得那描金糖罐像块石头压在心上,坐立难安: “我上楼换条出门的裙子。” 说完,几乎是逃着往楼上走,脚步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李娇娇死死盯着橱柜上的瓶子。 那是描金的,看着就比普通搪瓷杯金贵。 里面装的白糖肯定也不是供销社卖的散装货。 她上次趁黎苏苏不注意,偷偷闻过那白糖的味道---- 甜得发香,比麦乳精还勾人。 黎苏苏有这么好的东西,却从来没跟她分享过! 想到这儿,她心里的嫉妒又多了几分。 黎苏苏拎着包走到门口,黎英俊已经拿上了车钥匙。 “走吧,出去吃饭,然后去看电影。” 齐雪莲想到李娇娇一个人在家,有些不放心。 “娇娇,要不……” 黎苏苏打断她的话。 “妈,娇娇不喜欢看电影。 再说了,家里什么都有。 您不总是说娇娇勤快?她肯定是饿不死自己的!” 李娇娇挤出笑:“婶,你们去吧。” “你们一家人出去玩,带上我,总是不合适的。” 她垂下眸,鬓角的头发垂落。 李娇娇很明白自己那个角度看起来最可怜。 尾指勾起发丝,牵强的笑意挤得更深时,眼角还带着泪花。 “妈,我们走吧!” 黎苏苏直接挡住了齐雪莲的视线,推着她往外走。 车辆刚驶出没多久。 黎苏苏就看见一个裹着灰色头巾的人靠在梧桐树上。 正是万眠眠。 她悄悄举起手里的相机晃了晃。 成败,在此一举了。 晚上八点。 楚笙准时出现在黎家门外。 他换了件新的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油亮。 是空手来的。 “叩叩叩----” 李娇娇听见敲门声,匆忙把偷穿的衣服换下来。 确定没什么遗漏的,才赶紧下了楼。 心里嘀咕着:不是今晚都不回来了吗? 她赶紧跑过去开门,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 “苏苏,你们……” 看清门外的人影时,她怔了怔。 “阿笙?你怎么来了?” 廊灯下,他五官俊逸,完美得好像是一幅画。 楚笙蹙眉。 “你也在?” 有些扫兴。 他走进客厅,目光不自觉地在屋里扫了一圈---- 黎家的客厅宽敞明亮,墙上挂着山水画,沙发上铺着绣花坐垫…… 比他家那狭窄的筒子楼强太多了。 “阿笙,我去给您倒杯水。” 李娇娇说着,转身往厨房走。 她没错过楚笙眼里的满意的,心里那股子邪火“蹭”地冒上来。 黎苏苏凭什么能嫁给楚笙? 她家境好,长得漂亮,可自己也不差! 她动了歪脑筋。 只要今晚能跟楚笙发生点什么…… 就算是他们结婚了又如何? 只要他尝了她,未必会觉得自己差! 心里的种子一旦种下,就止不住的生根发芽。 黎苏苏快步上楼。 她翻遍了自己的帆布包,却没找到那包药---- “奇怪----” “药我明明是放在包里的,怎么会找不到呢?” 李娇娇心里有些慌,又不甘心。 下楼时,目光突然落在了橱柜上的瓷杯上。 那描金的杯子里装着白糖,香气隐约飘过来…… 勾得她心里发痒。 “反正人不在,喝一点也不会有人知道。” 李娇娇走到橱柜前。 小心翼翼地拿下瓷杯,倒了两杯糖水,用勺子搅匀。 她端着两杯糖水走到客厅,把其中一杯递给楚笙: “楚老师,天热,喝杯糖水凉快下吧。” “这白糖,比供销社卖的甜多了。” 楚笙接过杯子,确实闻到一股浓郁的甜香,他没多想,端起来喝了半杯---- 他今天骑车过来,确实有些渴了。 李娇娇也端起自己那杯,也喝了一口,甜得她心里都发飘。 她挨着楚笙坐下,故意往他身边凑了凑,肩膀几乎靠上他的胳膊: “阿笙,我越想越觉得苏苏太任性了。” 她声音软得能掐出水。 “明明您这么好,她还总跟你闹脾气,连欠条的事都揪着不放。” 楚笙刚想开口附和,突然觉得头晕得厉害。 眼前的沙发、茶几都开始晃,喉咙也干得发紧,像有团火在烧。 他下意识地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凉风灌进去,却没缓解半分燥热。 “我……我怎么有点晕……” 她往楚笙身边又凑了凑,手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指尖顺着衬衫的纹路往上滑: “是不是天太热了?” 楚笙脑子昏沉,又解开了两颗扣子。 锁骨处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看着李娇娇凑近的脸,睫毛颤了颤,口干得厉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娇娇……” 喑哑的声音在耳边绽开,她也有些热了。 刚想扶他,就听见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第44章:楚笙,以后别来招惹我家乖宝! 门把转动的“咔嗒”声刚落,黎苏苏跟着父母跨进家门。 “啊----!” “这是怎么回事?!” 客厅,一片混乱。 李娇娇正半扶着楚笙,右手牢牢搭在他的胳膊上,指腹都快嵌进的确良衬衫的布料里。 楚笙则歪着身子,衬衫三颗扣子敞着,露出泛红的锁骨。 他脸色潮红得不正常,眼神更是迷离得像蒙了层雾。 黎苏苏心跳地极快。 她立刻摆出“慌乱无措”的模样,往后退了半步,撞到了齐雪莲的怀里。 她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委屈: “楚老师,娇娇……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齐雪莲跟在后面,刚进门就看见这刺眼的一幕,手里拎着的电影海报“哗啦”掉在地上。 她往前冲了两步,指着楚笙的鼻子,声音都在发抖: “楚笙!你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万眠眠裹着的灰色头巾还没摘。 手里的相机举得高高的,“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黎英俊反应了过来时,万眠眠早就跑没影了! 他脸色沉了沉,将门关上。 楚笙想张嘴辩解,可药效翻涌得更烈,头晕得像被人按在原地转了几十圈。 “我,我没有……是她,勾引我。” 李娇娇吓得脸色瞬间惨白,手从楚笙胳膊上松开。 她攥着衣角,指甲掐得掌心发疼。 眼泪“啪嗒啪嗒”砸在衣摆上,声音带着哭腔辩解: “不是的!叔叔婶婶,苏苏,真跟我没关系!” “跟你没关系?” 黎苏苏往前站了半步,眼底满是失望,连声音都透着冷。 “娇娇,我好吃好喝招待你,拿你当朋友,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楚笙是我的未婚夫,手都快挎到他胳膊上了,这叫没别的心思?” 前仇旧恨新怨,一步一步地踩上去,黎苏苏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 “今天要不是我们折返回来,你们还要做些什么事?” 李娇娇被她的气势吓得往后缩。 眼泪掉得更凶,却连一句完整的辩解都说不出来,只能反复念叨: “不是的……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 黎苏苏冷笑一声,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像是要掸掉什么脏东西。 “这是我的家! 我资助的人,转头就勾引我的未婚夫,在我家客厅里做出这种令人恶心的事---- 李娇娇,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李娇娇,楚笙是畜生,你连畜生都不如!” 这话像巴掌似的甩在李娇娇脸上。 她猛地抬起头,恰好撞进黎苏苏的眼底---- 那里面没有半分被背叛的崩溃,反而有一闪而过的、近乎痛快的光。 她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满脑子疑惑: 怎么会是痛快? 遇到这种糟心事,黎苏苏不应该哭着闹着崩溃才对么? 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期待事情变成这样?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李娇娇又使劲摇头,把这荒唐的猜想压下去。 不可能! 黎苏苏要是早有预谋,怎么会让自己住进家里? 她一定是看错了,黎苏苏只是强装镇定。 沙发那边突然传来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闷哼。 楚笙药效彻底上来了。 他瘫在沙发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扭动,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响。 衬衫敞得更开,露出大半泛红的胸膛,模样狼狈又不堪。 李娇娇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满是不解: 只是一杯糖水而已,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带他去清醒清醒。” 黎英俊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李娇娇的思绪。 他脸色铁青。 上前一把拽住楚笙的胳膊,力道大得让楚笙疼得“哎哟”叫出声。 黎苏苏怕父亲气急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腕:“爸……” 黎英俊停下动作,转头看向她,眼神复杂得厉害。 “乖宝,今天出了这事,这婚事,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下去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语气严肃得近乎命令: “但这件事,不能闹大,知道么?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那双眼像能洞察一切,看得黎苏苏心里一沉---- 老黎他知道了? 她愣神的功夫,黎英俊已经拽着楚笙往楼上走。 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楚笙偶尔的闷哼,衬得客厅里越发安静。 黎苏苏站在原地,指尖微微发凉。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要是父亲真知道了,以他的脾气,肯定会当场大发雷霆。 他大概是看出自己早就不想嫁,又撞见楚笙这龌龊模样,才下定决心要退婚。 这么一想,黎苏苏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连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她转头看向李娇娇,眼神冷得像冰: “把你的东西收拾好,等会和楚笙一起滚。” 楼上。 冷水“哗啦”一声泼在脸上,楚笙猛地打了个寒颤,浑身的燥热瞬间被浇灭。 他甩了甩头上的水珠,混沌的脑子像被冰锥刺破。 方才在客厅里的混乱画面一幕幕清晰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连糖水甜腻的味道都还留在舌尖。 他彻底慌了。 双手撑着冰冷的地板往后缩,后背撞在床腿上,发出“咚”的闷响。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打转: 完了,他彻底完了! 评优资格、京大的工作、和黎家的婚约…… 还有他攒了这么多年的名声,全毁了! “楚老师。” 黎英俊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低沉又带着压迫感。 楚笙僵硬地抬起头,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把黎英俊的五官衬得有些模糊。 唯独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淬了火的钢刀,直勾勾盯着他。 没等楚笙反应过来 黎英俊已经上前一步, 一把拽住他的衬衫领口,力道大得让楚笙瞬间喘不过气。 “是你,对不起我家乖宝。” 黎英俊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带着咬牙的力道。 “这桩婚事,就此作罢,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今晚的事,说出去对你、对我家苏苏都不好。” 黎英俊的手又紧了紧,眼神里满是警告。 “我不追究你的责任,但你必须现在就带着李娇娇滚出我家!” 他松开手,楚笙像脱力似的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黎英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里满是狠厉: “记住,别再来招惹我家乖宝。 否则,我黎英俊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放过你!” 第45章 退婚,TA心慌慌 李娇娇拎着帆布包,土豆袋子被她攥得变了形,灰溜溜地跟着楚笙离开了。 客厅的灯,亮得刺眼。 齐雪莲拉着黎苏苏的手坐在沙发上。 指腹反复摩挲着女儿手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黎苏苏的衬衫袖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还以为大学老师是个知书达理的,能好好待你,可他居然做出这种龌龊事!” 她哽咽着,声音里满是心疼。 “可怜我的乖宝,平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早知道当初说什么也不应该去求这门亲事!” 齐雪莲再也忍不住。 一把将黎苏苏搂进怀里,肩膀剧烈颤抖着,嚎啕大哭起来,连带着沙发都跟着轻轻晃。 黎苏苏能清晰地闻到母亲身上的雪花膏味,心里又暖又酸。 她抬起手,轻轻拍着母亲的背,用指腹替她擦去眼角的泪: “妈,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像在哄小孩: “再说爸不是已经说了,这婚事就此作罢吗? 以后再也不用跟楚家打交道,也不用看他们脸色了。” 一想到压在心头的婚约终于能解开,再也不用被楚笙的虚伪、刘翠兰的算计缠着…… 黎苏苏心里就止不住地激动! 她从齐雪莲怀里坐直身子,眼神亮闪闪地看向坐在对面藤椅上的黎英俊: “爸,明天我们就去报社登报吧! 把退婚的事说清楚,省得以后楚家再找上门来纠缠。 也让旁人知道,是他们做错了事!” 黎英俊一直没说话。 他眉头皱得很紧,眼底的疲惫藏都藏不住。 直到听到黎苏苏的声音,才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像浸了水的墨,看不清情绪。 “这事,不用登报。” “爸,可是----” “时候不早了,早点睡。”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衬衫领口。 “明天我还有事要去厂里,楚家那边我会处理,不用你操心。” 他扶着还在抽噎的齐雪莲往楼梯走,木质楼梯被踩得“吱呀”响。 走到拐角时,冷不丁顿住脚步。 楼梯口的灯没开。 昏黄的客厅灯光只够照到他的衣角,大半张脸都埋在黑暗里。 “苏苏,我不希望再在新闻上看到有关这些事的报道。” 他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 “听到了么。” 这完全是命令的一句话。 说完,他扶着齐雪莲继续上楼,脚步放得轻了些,却没再回头。 直到楼上传来卧室门“咔嗒”关上的声音,黎苏苏才快步走到玄关。 她轻轻拉开条缝,朝着外面打了个手势。 万眠眠正裹着灰色头巾,蹲在树影里。 见了手势,立刻抱着相机小跑过来。 万眠眠一进门就脱下头巾,露出满是汗珠的额头。 她迫不及待地抓住黎苏苏的胳膊: “怎么样怎么样? 计划成功没有? 楚笙那家伙认栽了吗? 你们退婚的事定了没?” 黎苏苏点头。 “yes!” 万眠眠兴奋地挥了挥拳头,差点碰到茶几上的搪瓷杯。 “太好了!那我们赶紧推进下一步!” 她凑近黎苏苏,声音压得低了些,眼里满是激动。 “你上次跟我说的思路太绝了----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采访。 就用隐形拍摄的照片说话,再配点现场细节…… 绝对真实得让人心服口服!” 她一边说,一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密密麻麻记着字的一页: “你看,我拍了楚笙喝糖水的样子,李娇娇扶他的特写。 剩下的就是文字加工。 把楚家算计你的事、李娇娇忘恩负义的细节串进去。 保准把这对渣男贱女彻底钉在耻辱柱上!” 万眠眠说着,抬手拍了拍黎苏苏的头,语气里满是佩服: “不愧是上过大学的,脑袋就是灵光! 这种用画面说话的报道思路,我以前想都没想过。 主编要是知道了,肯定得夸死我!” “我有预感,这一期报道绝对会爆!” 她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的: “到时候全京市的人都知道楚笙是个什么货色,京大就算想护着他都难! 李娇娇也别想再在学校待下去,这就是他们算计你的下场!” 万眠眠见黎苏苏半天不说话,心里渐渐发慌。 “苏苏……你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黎苏苏抬眼看她。 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没了刚才的轻快,反而闪烁着让人看不懂的冷光---- “当然不会后悔。” “就是老黎刚才强调了几句话后,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清冷的月色洒下,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晚风卷着墙根的杂草晃,吹得李娇娇后背发僵,也吹得楚笙混沌的脑子彻底清醒。 楚笙停下脚步。 走在后面的李娇娇没防备,重重撞在他背上。 帆布包里的土豆“咕咚”滚出来,在青石板路上蹦了几圈,最后卡在砖缝里。 他缓缓转身,肩膀绷得笔直,原本还算温和的眉眼此刻冷得像冰。 尤其是那双眼睛,透过摔裂的镜片看过来,带着几分噬人的狠劲。 李娇娇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声音都在打颤: “阿……阿笙,你干嘛这么看我?我不是故意撞你的……” 楚笙没说话。 平滑的镜片后,闪过一抹阴郁的光。 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就是自控力。 从读书到工作,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可今晚在黎家,他却像个失控的疯子,连基本的体面都没保住。 他一步一步朝着李娇娇靠近,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我向来都是一个自控能力很强的人,我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 “是你做了手脚?” 楚笙停下脚步,离她只有一臂远,眼神里的怀疑像刀子似的刮过她的脸。 李娇娇呼吸漏了一拍,脸色“唰”地白了。 她确实动过给楚笙下药的心思。 可她藏在包里的药早就不见了,怎么可能是她做的? “我没有!” 她急得声音都变调了,眼泪“啪嗒”砸在衣襟上。 “我真的没有!我的药早就找不到了,我怎么可能害你?” “阿笙,你相信我啊!” 第46章:楚笙他反咬一口 月色皎白,街上空空荡荡,放大李娇娇的慌乱和不安。 她往前凑了半步,去拉楚笙的手,却被他嫌恶地避开。 李娇娇眼眶更酸了,心里又胀又涩,哽咽着辩解。 “阿笙,你知道的,我最听你的话了!” “婶子要我先去黎家套近乎,找机会帮你和黎苏苏生米煮成熟饭……这些我都照做了!” “我只是想帮你,真的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啊!” 李娇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楚笙更是被这哭声搅得心烦意乱。 他揉着发疼的太阳穴,热风拍来时,混乱的思绪突然清明。 “黎苏苏主动约我来她家,还说了她父母不在的话,她明明就是在暗示我。” “为什么突然间会变成这?” “不对……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楚笙喃喃自语,烦躁的心绪平复,也抓住了细微的疑点。 突然,灵光一闪,他反应过来什么! 楚笙一把攥住李娇娇的手腕,诘问:“你给我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李娇娇被吓得一时间忘了哭。 “只是糖水啊。” 楚笙咬牙,心里暗骂她愚蠢! “你自己也喝了,就没感觉到身体很热?” “好……好像是有。” “还有,黎家的那些佣人都去哪里了?” “黎苏苏给他们放了假。 说是要过中秋了,要是他们想回自己家过节的,可以今天去买东西准备。” “那为什么只留你一个人在家?” 李娇娇哑口无言。 “愚蠢!” 楚笙撒开她的手,大步离去。 李娇娇抹了眼泪,赶紧拎着帆布包追上去: “你要去哪?” “派出所,报案。” 夜里,红旗派出所亮着一盏白炽灯。 值班民警正趴在桌上写笔录。 听见推门声抬头,一看是楚笙,眉头瞬间皱成“川”字。 “这位同志,你又欠人家钱没还?” 楚笙走到柜台前,双手撑着冰凉的台面,声音带着未散的戾气: “我报案,我被人下药了。” “下药?”民警愣了一下。 楚笙和李娇娇你一言我一语,把晚上在黎家的经过说了一遍。 只是都刻意隐去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 楚笙没提想和黎苏苏生米煮成熟饭, 李娇娇也没说自己想借机抢楚笙。 听完来龙去脉,民警也做完记录。 他立刻叫来同事,带着楚笙去医院做检查。 四个小时后。 黎英俊起了个大早。 齐雪莲哭了半宿,心里总惦记着苏苏受的委屈,根本没睡踏实。 见黎英俊下床,她也跟着坐起。 “李妈还没回来,我做早点吧。” 黎英俊扶住她的肩膀,拇指轻轻揉着她红肿的眼周。 “乖。” “你别动了,再好好休息会儿。” 黎英俊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今天你今天啥也别干,就好好陪陪乖宝。” 黎英俊早上折腾了好一会才出门。 齐雪莲刚有困意,楼下传来敲门声。 “叩叩叩----” “红旗派出所。” 昨夜天黑,黎苏苏担心万眠眠一个人回去危险,就留她过夜睡在自己房间。 这事,齐雪莲是不知道的。 惊讶之余,也不由得愧疚。 “眠眠,这一年没见,没想到才一见面,就让你跟着跑派出所。” 这实在不是一个叙旧的好地方。 他们到派出所时,楚笙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经确认,楚笙体内查出兴奋药物,确实被下了药。” 齐雪莲接过单子,手抖得厉害,纸页都跟着晃: “这怎么可能!” “我们昨天看完电影才回来,一回来就看到李娇娇和他……” 齐雪莲羞于启齿,又愤愤不平。 “分明是他们自己搞鬼,现在居然反咬我们一口?”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黎苏苏赶紧扶住她,轻轻顺气。 民警皱着眉,把他们领进调解室。 刚推开门,就看见楚笙坐在长椅上。 他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角,衬衫皱得像揉过的废纸,却依旧端庄自持。 民警揉了揉眉心,这事确实不好解决。 往常遇到下药的案子,受害者多是女同志,哪见过男同志来报案的? 再加上黎苏苏和楚笙有婚约,关系本就复杂,一时间很难判定谁对谁错。 他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些: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黎家这边要是愿意私下和解,楚笙撤案,这事就别闹大了,免得影响双方名声。” 民警还是倾向于调解。 调解室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楚笙推了推眼镜。 “苏苏,阿姨。” 他清了清干涩的喉咙。 “这毕竟是家事,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尤其是苏苏,原本就已经声名狼藉,难道还要再别人嚼舌根吗?” 齐雪莲气得手指发抖,刚要开口,就被楚笙打断: “我知道苏苏最近情绪反复无常,总跟我闹脾气。” “说到底也是我不好,忙于学校的评优工作,疏忽了对她的关心。”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黎苏苏身上,带着几分长辈训诫的姿态。 “未婚夫妻之间想亲近,本是正常的事。 可苏苏,你不该用下药这种手段,太不体面了。“ “下次不许这样了。” 万眠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该不会是想说,是苏苏想下药跟你这根烂黄瓜发生关系吧? 楚笙,你要点脸行不行!”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让万眠眠开了眼了。 她越说越气。 想起以前遇到的那些颠倒黑白的无赖,眼前楚笙的嘴脸和那些人重叠在一起…… 让人恶心得想吐。 黎苏苏原本靠在墙上没说话。 听到这话终于抬眼,眼底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嘲讽。 “楚老师,我也是京大的学生。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到底是哪位老师教的?” “我还真想去取取经,学学怎么把黑的说成白的,把龌龊事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黎苏苏转身看向一旁记录的民警: “民警同志,既然今天我们都来了,我正好也要报案。” 她抬手,指尖稳稳指向楚笙,又扫过门口刚被带进来的李娇娇。 “我要举报他们两人,非法入室!” 黎苏苏了解她的敌人,知道楚笙会察觉不对,采取措施,逼她就范。 所有对策早就在心里盘得清清楚楚。 楚笙眸色一点点沉下去,像积了灰的深潭,连那副眼镜,都遮不住眼底的阴鸷。 可他脸上没有半分惊慌,反而缓缓直了直皱巴巴的领口,指尖捏着衣角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 下一秒, 他唇角竟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算计,看得黎苏苏后颈莫名发紧。 第47章 沈墨初能证明,你黎苏苏的谎言 调解室的吊扇转得人心烦,民警手里的钢笔尖在笔录纸上顿了又顿。 这纠纷越弄越乱。 一会儿楚笙告下药,一会儿黎苏苏反告非法入室。 真就是一个头,两个大! 楚笙说“黎苏苏,前天,是你亲自跑到我办公室,让我去你家。” 这一题,黎苏苏预判过。 万眠眠叉着腰,底气十足。 “放屁!” “苏苏那天跟我在一起,我们还拍了照,胶卷还在我相机里。” “她根本没去过学校!” 黎苏苏是乔装打扮去的学校。 这个年代没有监控,加上假期学校没人,她乔装打扮进去,无人发现。 “你和苏苏是朋友,你的话不能信!” 李娇娇秒跟: “你跟黎苏苏是最好的朋友,穿一条裤子都嫌松,你的话能信吗?指不定是她提前跟你串好的供!” 黎苏苏转头看向李娇娇,又扫过楚笙,声音冷了几分: “楚老师还只是一面之词呢,他的话就能信了?” 她指尖稳稳抵着桌沿,语气坦荡: “我和眠眠好久没见,难得她报社轮休,肯定要好好聚聚。” “我们一早去了景山公园,中午在门口的国营饭馆吃了炸酱面,下午又去北海公园划了船,要不信的话,可以去问。” 她说得条理清晰,连细节都没落下。 民警手里的钢笔顿了顿,眼神里的疑虑淡了几分。 这年代做假证的少,要是真能找到三四个证人,那黎苏苏的话就做不了假。 上辈子,黎苏苏看过一部电影。 采取蒙太奇的手法,让那些人替自己作证。 她如法炮制,达到预期。 楚笙抬手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 语气慢悠悠的,却透着股志在必得的算计: “黎苏苏,你别忘了,那天在学校,你还遇到了谁。” 这话像根冷针,猛地扎进黎苏苏心里,她指尖几不可察地蜷起,心瞬间提了起来。 沈墨初! 黎苏苏潜意识里,认为沈墨初是安全的。 所以,她压根没把这次偶遇放在心上,更没提前想过应对的话。 此刻被楚笙点破,后背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连手心都沁出了薄汗 “苏苏,我知道你年轻,脾气急。” “之前闹着退婚,我都纵容着你的小脾气,没跟你计较。 但这次你设局陷害,还反过来告我非法入室,这就太过分了,我可不能再纵容你。”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跟民警说清楚是你一时糊涂,我们还能私下和解。” “要是再不认错,我就只能追究到底了。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们黎家到底有多卑劣。” 齐雪莲瞬间变了脸色:“楚笙,你别胡说!我们苏苏没做那种事!” “有没有,沈墨初能作证。” 楚笙抬了抬下巴,语气笃定。 “他那天在学校看到黎苏苏了,请他来作证,到底谁在说谎,显而易见。” 楚笙睥睨着黎苏苏,像抓住猎物的猎手,满眼得意。 万眠眠看着楚笙的神态,心里警铃瞬间炸响,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她朝黎苏苏挤眉弄眼问: 怎么回事? 怎么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突发情况? 楚笙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畅快的笑。 那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又回来了。 他一直觉得: 黎苏苏能跟自己订婚是天大的福气,就该对他感恩戴德。 如今看着她慌神,只觉得解气。 “苏苏,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 他一直都觉得,黎苏苏该是对自己感恩戴德的。 他转头看向民警: “民警同志,麻烦你派个人去师大附中教师家属院,找一个叫沈墨初的人。” “他是黎苏苏的师哥,前天在学校见过黎苏苏,他能证明,黎苏苏前天的确来过学校。” 民警不得不再派人去了解情况。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对身边的年轻人说: “小郑,你去一趟师大附中家属院,找到沈墨初同志。 问问他前天下午是不是在学校见过黎苏苏,具体是什么情况。” 楚笙往前探了探身: “苏苏,这次我不会再纵容你了,一定要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什么是分寸。” 他顿了顿,又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别怨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调解室窗外的梧桐叶被夏末的风卷得沙沙响。 远处传来供销社的广播声,正循环播放着《在希望的田野上》。 轻快的旋律飘进屋里,却压不住空气里的紧绷。 黎苏苏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心口跳得像要撞开胸腔,连呼吸都跟着发紧。 沈师哥为人正直。 这次民警去问,他肯定会如实说清那天在学校偶遇的经过。 一旦沈墨初说出“在学校见过她”,楚笙定会揪着这点不放。 到时候,她又会变成被动辩解的一方,之前的准备全要功亏一篑。 调解室的大门再度打开。 “沈墨初,你来了。” 楚笙从未像现在这样盼着沈墨初出现:“沈墨初,你可算来了!” 黎苏苏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沈墨初穿着件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清爽、帅气。 沈墨初似有所感,转头朝她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黎苏苏立马低下头,指尖攥得更紧。 而一切,落入楚笙的眼里,就是心虚的表现。 楚笙:“沈墨初,把你前天在学校里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 调解室里的吊扇“吱呀”转着,风叶刮起的热气裹着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 黎苏苏坐在长椅上,后背绷得笔直,心口“砰----砰”跳得震天响。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把钝刀在脖颈上轻轻摩挲,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她不敢抬头。 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等着沈墨初开口,每一秒都像在熬刑。 沈墨初站在桌前,指尖轻轻搭在桌沿,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波澜: “前天我在学校,上午在教研室做数据分析,下午顺带给杨子豪同学补习英语,一直待到傍晚才离开。” 楚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还有呢?你就没在别的地方看到谁?” 民警伸手按了按:“楚笙同志,冷静点,让沈墨初同志慢慢说。” 可他现在怎么冷静得了? “教学楼门口!前天下午三点多,你在教学楼门口看到了黎苏苏,对不对! 你别帮她瞒着,说啊!” 沈墨初抬眼看向楚笙,眉头微微蹙起,却没立刻回答。 调解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连吊扇的“吱呀”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黎苏苏的心跳得更快了,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沈墨初会怎么说? 他会不会如实承认见过自己? 要是承认了,楚笙又会怎么借题发挥? 第48章 沈师哥的证词 调解室里的空气像被冻住了。 吊扇“吱呀”转着,却吹不散那股窒息的紧绷。 每一秒都很漫长,度日如年。 黎苏苏死死地攥住掌心,指甲深深嵌入肉里,渗出血丝都没察觉。 她一遍遍在心里强迫自己冷静。 沈墨初不会说谎。 她必须咬死,前天一整天都跟万眠眠待在一起。 公园卖冰棍的张大爷、国营饭馆的服务员、划船处的管理员…… 还有相机里没洗出来的胶卷。 那么多人能给她作证,单论证人数量,她就占了上风。 只是…… 沈师哥会不会因为这事厌弃自己? 她之前路过京大的科研室, 亲眼看到有同学填错一个实验数据,沈墨初没半分通融,直接让对方重新做一整套报表。 他眼里,是见不得一点脏的。 哎,可惜了,说不定以后在学校遇到,他都不会再跟自己说话。 报恩的事,可能得换个思路了。 短短五分钟。 黎苏苏的心情像坐了趟过山车。 从最初的强装镇定,到后来的自我安慰,再到此刻的失落与忐忑。 最后彻底落在了最低点。 楚笙脸上堆着志在必得的笑,往前凑了两步,循循善诱。 “沈墨初,你那天在教学楼门口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就好。” 沈墨初却没看他,转头看向民警。 “前天,我从上午十点到五点,一直在教研室辅导杨子豪同学英语。 期间没离开过教学楼,更没在教学楼门口看到黎苏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骤变的楚笙。 “倒是看到了楚笙,为了评优在办公室里作秀。” 原本紧绷的情绪天平瞬间倾斜,两边的立场迅速换了位置。 黎苏苏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随即又被巨大的轻松淹没,攥紧的掌心缓缓松开。 之前激烈到要撞开胸腔的心跳,一点点回归平静,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楚笙却无法接受。 胜利在眼前坍塌,他维持不住平日的清高,彻底破防。 “你胡说!”他伸手去拽沈墨初的衣领,被一旁的民警先一步拦住。 “冷静点!在派出所还想动手?你这是想妨碍公务吗!” 楚笙竭力嘶吼。 “你那天明明看到她了,还和她搂搂抱抱!” “为什么不认?为什么!!” 沈墨初看着他失态的模样,眉头皱了皱。 “没有的事,为什么要认?” “沈墨初!!!!” 楚笙胸口剧烈起伏着,之前端着的清高架子碎得连渣都不剩,整个人像只炸毛的公鸡。 看他急火攻心的模样,黎苏苏真是畅快极了。 上辈子,自己撞见楚笙和李娇娇苟且时,正是她父母头七。 她也这么质问过,却被人说是疯了。 如今,黎苏苏以同样的话回击。 “楚老师,您这模样可真是一点都不体面,哪还有半点京大老师的样子? 倒像是街头撒泼的无赖。” 楚笙狠狠瞪着她,情绪彻底失控,突然指着黎苏苏对民警嘶吼。 “她就是下药了! 药在她家的糖罐子里!你们去搜!去化验!肯定能找到证据!” 民警对他都快没耐心了。 从报案到现在。 楚笙一会儿说被约,一会儿说撞见黎苏苏,一会儿又喊着要搜糖罐,翻来覆去没个准话。 可药检结果,证明他人身确实遭到伤害。 按照流程,他们必须去黎家核实情况。 黎苏苏又一心凉。 她第一次做这种设局的事,没经验,没善后啊! 调解室的木门“笃笃”响了两声。 黎英俊走了进来。 他带着几分歉意,道: “不好意思,我从厂里来,来迟了。” 老黎先扫了眼屋里的气氛,见齐雪莲眼圈发红,第一时间朝妻子投去安抚的眼神。 才转民警,语气沉稳: “同志,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家苏苏到底怎么了?” 民警认得黎英俊。 上个月区里,黎英俊被表彰“支援地方建设先进个人” 还主动捐了一笔钱给街道办修公厕,是出了名的实在人。 他连忙起身,把前因后果简要说明了一遍。 重点提了楚笙指控黎苏苏下药、以及要去黎家搜查糖罐的事。 黎英俊听完,微微颔首。 “那就查,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女孩子家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不能平白被人泼脏水。” 说完,他抬眼看向楚笙。 眼神里没了平日的温和,多了几分锐利: “楚老师,我把话放在这。” “今天要是从我们家糖罐里查出药, 不用你说, 我们黎家立马去报社登报道歉,该承担的责任绝不推脱。” “可要是查不出来,那就是你故意诬陷我女儿。 到时候你不仅得给苏苏道歉。 还得按我说的,登报声明主动放弃婚约,别再缠着我们家苏苏。” 这番话掷地有声,楚笙却志在必得。 他笃定黎苏苏没来得及处理糖罐。 只要民警去搜,肯定能找到证据。 他抬了抬下巴:“黎厂长,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反悔。” 俩民警跟着他们回了家。 路上,黎苏苏一路上她好几次想跟父亲坦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到了黎家门口,黎英俊掏出钥匙开门,推开门的瞬间,屋里静悄悄的。 两名民警率先走进客厅,目光扫过屋里的陈设,最后落在了厨房方向。 李娇娇立刻跟上去。 指着厨房橱柜最上层那个印着红牡丹的铁皮糖罐。 “同志,就是这个!” 黎苏苏先一步问:“昨天我们不在家,这糖粉是你给楚笙泡的,不是么?” 她心里算得清楚。 这事本就是李娇娇按楚笙的意思挑的头。 真要从糖罐里查出问题,必须把责任推到李娇娇身上。 绝不能让自己落话柄。 李娇娇哑口无言。 可楚笙只想证明一点。 药,是黎苏苏家的。 谁家正经人家里会有这样的药? 这事闹出去,不管黎苏苏有没有直接动手,她的名声都会受影响。 楚笙想要的让黎家难堪的目的,照样能达成。 民警拿着取样勺。 从铁皮糖罐里舀了两勺白糖装进证物袋,又仔细检查了糖罐内壁。 确认没有残留药粉后,才封好袋子准备送去化验。 黎英俊见状,主动跟带队的民警说---- 第49章 看,拿捏女人就是这么简单 “同志,能不能麻烦通融下? 我女儿的名声耽误不起,我愿意按规定多交些加急费,让化验能快些出结果。 也好早点还孩子清白。” 从日头正盛的晌午到日暮西沉。 墙上的挂钟走了一圈又一圈,五个小时的等待漫长得像过了半载。 终于,送样的民警推门进来,手里捏着那张决定局面的化验单。 “怎么样?有,对不对!” 楚笙快步冲过去。 民警抿唇,一言难尽。 他早认定了结果。 这药是谁下的不重要。 只要是在黎家找到的,黎家就算不认,传出去也能毁了黎苏苏的名声。 之后,楚笙再大方的表示:人,都有癖好。 何况,黎苏苏之前名声不好,心有自卑,做出这样的事,也情有可原。 前面发生的事情,也都能归于到黎苏苏吃醋拿乔---- 看,拿捏一个女人,就是这么简单! “糖罐里就是普通糖粉,没检出任何药物残留。”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 就是这糖是供销社特供的古巴砂糖,比普通白糖贵些。” “怎么可能?” 楚笙一把抢过化验单,指尖哆嗦着划过上面的字迹。 连看了三遍,确认“未检出镇静成分”几个字没看错,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疯狂的质疑,指着民警嘶吼: “你们肯定收了他们家的钱!故意改了结果!这不可能!” 这番话让民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也冷了几分: “楚笙同志!请你注意言辞!” “我们办案向来公正,绝不可能收受贿赂!” “你要是对结果有异议,可以申请重新化验,但要是再散布不实言论,我们将按妨碍公务处理!” 楚笙被怼得说不出话,浑身力气都像被抽干了。 民警转向黎英俊,语气缓和了些: “黎厂长,楚笙这事你要追究到底么?” 黎英俊笑了笑,语气云淡风轻: “我们家人没这么小心眼,道歉和登报放弃婚约按之前说的来就行。” 他顿了顿,目光意味不明地扫过面如死灰的楚笙,话锋一转: “硬说要追究……那就麻烦同志帮楚老师查查,他体内的药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总不能平白无故出现,要是牵扯到非法购药,也该弄清楚。” 这话像颗石子,砸得楚笙和一直缩在角落的李娇娇同时一颤。 民警当即点头:“这事我们会进一步调查。” 说着,便将两人带走了。 沈墨初见事情告一段落,也起身准备告辞。 黎苏苏的目光下意识地追着他的身影。 心里攒了一堆话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卡住,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一旁的万眠眠悄悄拐了拐她的胳膊,挤眉弄眼地小声调侃: “那帅哥不错啊!” “你上大学,吃的这么好?” 黎苏苏:…… 黎英俊轻咳了一声。 “苏苏,上楼。“ 黎家的书房总带着股淡淡的墨香。 书架上码着整齐的工业技术书籍,靠窗的书桌擦得一尘不染。 黎英俊极少把黎苏苏叫到这里,每一次,都是家里遇着了要紧事。 从派出所出来,和楚笙也算是彻底割席,划清界限了。 楚笙被带走调查,婚约也彻底断了,这个结果正是黎苏苏盼了许久的。 但对于黎英俊来说,或许不是轻易能接受的。 老黎从书柜旁的茶罐里取了茶叶,沸水注入搪瓷杯。 白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 “知道错了么?” 黎苏苏认错速度极快。 “我错了。” 黎英俊把茶罐的木塞堵回去。 指尖在罐口轻轻敲了敲,才抬眼睨了她一眼。 “那罐掺了东西的糖粉,我今早去厂里前就处理了,倒在花坛里埋了。” “民警去查的那罐,早上刚开封。” 这话像道惊雷,炸得黎苏苏瞬间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端坐在书桌后的黎英俊。 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 原来早上她还在为糖罐的事忐忑时, 他早就悄悄帮她收拾好了烂摊子? 雾气里,看不清他的眼。 却能看清夹杂在黑发中的白头发。 他指尖摩挲着杯沿,声音比刚才柔了些,带着几分叹惋: “乖宝,昨晚我看见眠眠怀里揣着相机,就什么都知道了。” “你这丫头,从小就不会藏心事,想要什么、不喜欢什么,全写在脸上,从来都不拐弯抹角。” 黎苏苏垂着头,盯着自己鞋尖上的灰尘,鼻尖悄悄发紧。 “这次事情后,你变了。” 黎英俊的声音顿了顿,语气里满是复杂。 “会藏着心思设局,会想着怎么保护自己,爸也不知道这算好算坏。”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现在楚笙那边闹成这样,你和他的婚事也只能作罢。” “爸问你这话,不是想劝你回头,就是怕你心里还念着旧情,日后想起会后悔。” 他把话说得坦诚,留着余地,就是不想把事做绝,让女儿为难。 黎苏苏摇头。 “爸,我不后悔。” “以前,我的确欣赏他。” “他是京大最年轻的老师,满腹经纶,清风霁月。” 她想起前世楚笙的凉薄,又想起这次他的栽赃,语气里多了几分清醒: “越靠近越明白,学识根本筛不掉坏人品。” “他看似清高,却总在背后计较谁的职称评得快。 嘴上说着看重品行,却为了婚约逼着我妥协。 他的清高是装的,温和也是演的,这样的人,我看不起。” 黎苏苏无法说上辈子他做的那些事。 没法说自己后来是怎么被磋磨得没了活路。 那些蚀骨的折磨,只能烂在心里。 可这份藏了两辈子的委屈,在父亲温声的关心下,突然就绷不住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滚落在衣襟上。 “爸……他真的不是好人。” 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话没说完又哽咽住。 黎英俊原本还坐着。 听见女儿带泪的声音,“蹭”地一下站起来,眼神瞬间冷了。 快步走到她跟前: “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黎苏苏擦了擦眼泪。 含糊道:“爸,他和李娇娇一直暧昧不清,邻居都知道,李娇娇之前还搬进他家里。” “畜生!” 第50章 女债父还 黎英俊气得一拳捶在书桌上。 搪瓷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跳,茶水溅出几滴在桌面上。 他心里堵得难受。 “乖宝,别怨爸。” 他声音软下来,看着苏苏通红的眼睛,心里堵得发慌。 “是爸的错,之前还劝你多包容,委屈你了。” 黎苏苏用力摇头,鼻音浓重: “不会的,你是关心我,我知道……” 黎英俊走上前,伸手将女儿揽住,像要把她所有的委屈都护在怀里。 他徐徐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悔意: “苏苏啊,爸思想还是旧了,总觉得婚约是大事,该多磨合,这事上,还不如你妈通透。” “她说的对,我们家有钱,养得起你一辈子。” “以后你想嫁就嫁,不想嫁就好好读书、做自己喜欢的事。 爸和你妈永远是你的靠山。” 父女俩推心置腹了一番,这件事的收尾,就交给了黎苏苏。 继续按照她原计划进行。 这最后一步,就是登报了。 不仅要让楚笙按约定登报声明放弃婚约、公开道歉。 还要把他诬陷栽赃、闹到派出所的事隐晦写进去。 让所有人都看清他的真面目,这才算彻底了断。 楼下厨房里飘来阵阵香气。 油花“滋滋”的声响混着调料的味道。 万眠眠没闲着,挽着袖子帮齐雪莲择菜,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油锅---- 锅里正炸着小酥肉。 金黄的肉条在油里翻涌,裹着面粉的外皮炸得酥脆,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手里的白菜叶都差点捏出水: “婶,您这手艺也太绝了!光闻着味儿,我肚子都开始叫了!” 齐雪莲被她逗得笑起来。 手里的筷子没停,夹起一根刚炸好的小酥肉,在控油架上沥了沥油,递到万眠眠嘴边: “刚出锅的,小心烫,尝尝咸淡?” 万眠眠还假客气了一下,手在围裙上蹭了蹭: “这……多不好意思啊,还没端上桌呢……”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往前凑了凑。 “跟我还客气啥?吃吧!” 齐雪莲把筷子往她嘴边又送了送。 万眠眠再也忍不住,张嘴咬了一大口---- 外皮酥脆得掉渣,里面的肉又嫩又香,花椒和料酒的香味恰到好处…… 就是刚出锅的温度太烫! 她舌头都快麻了,还是忍不住含着肉,手捏着耳朵降温。 话都说不利索了,却还是用力竖起大拇指,含糊不清地喊: “好、好吃!婶,您这手艺比国营饭馆的大师傅还厉害!” 齐雪莲笑得眼睛都弯了,又夹了一根放在盘子里: “锅里还有好多,等会儿让苏苏也尝尝。咱们也该好好吃顿热乎饭。” 黎苏苏和黎英俊从书房出来,也往厨房凑了把手。 黎苏苏帮忙摆碗筷。 黎英俊把菜往桌上端。 不过半个钟头,一桌热菜就齐了。 金黄酥脆的小酥肉、喷香的红烧肉、翠绿的炒青菜,还有一碗飘着蛋花的番茄汤……热气腾腾地冒着香气 花样堪比过年! 四人围坐在桌前,气氛其乐融融。 齐雪莲夹了块红烧肉放进万眠眠碗里,笑着问: “眠眠,中秋要是不回你爸那边,就来我们家过,婶给你做你爱吃的月饼。” 万眠眠眼睛一亮,扒饭的动作都停了,立马应下: “行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到时候肯定要蹭婶一顿大餐!” 提到中秋,黎苏苏忽然想起什么。 抬头对黎英俊说:“爸,厂里送供销社的货,能不能先给红旗供销社的王月那边?” “你闺女欠了人情呢。” 黎英俊哼笑。 “我只听过父债子偿。 你这倒好,闺女欠了人情,让老子来还,我还是头回见。” “你是她老子,你不护着她,谁护着?” 齐雪莲“啪”地拍了下桌子,语气带着点嗔怪。 黎英俊立马软了下来,笑着给妻子夹了一筷子青菜: “老婆说得对,明天我就跟仓库说,优先给红旗供销社备货。” 齐雪莲被他这副模样逗得脸一红,小声嘟囔: “孩子们还看着呢,没羞没臊的。” 黎苏苏和万眠眠对视一眼,默契地低下头。 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只顾着乖乖扒饭。 可吃着吃着,黎苏苏的心思就飘远了。 一想到沈墨初,心里渐渐泛起愁绪。 沈师哥那么正直,会不会还误会自己? 下次在学校遇到,要不要主动跟他说清楚? 可又怕越解释越乱,万一他觉得自己是在找借口怎么办? 一连串的念头在脑子里打转,连嘴里的小酥肉都没那么香了。 万眠眠注意到她走神,悄悄用胳膊肘拐了拐她,挤眉弄眼地小声问: “想什么呢?菜都要凉了。” 黎苏苏回神,赶紧夹了口青菜,摇摇头: “没什么。” 嘴上这么说,心里的心事却没放下。 哎,还是问问初初吧! 于是,又在要给初初寄的信里加了这么句话---- 【初初,我做了一件错事。】 【师哥他好像误会我了,可我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哎,你说,要是开学后不在一个科研小组了,我给他钱,他还要吗?】 八月的风,带了些凉意。 沈墨初去门口报刊亭拿信时,顺带买了份当天的《晚报》。 报刊亭的张大爷一边递报纸一边念叨: “墨初啊,你看这报,你学校的那个楚老师又上报了,这次可是丢大脸喽!” 沈墨初接过报纸,指尖在头版角落的标题上顿了顿---- 《京大教师陷“婚约纠纷”,邻里曝其私生活争议》 他大致扫了几眼---- 文章里采访了红旗供销社一位自称是楚笙邻居的同志, 隐晦提了楚笙和李娇娇同住一处、行为不端。 行文还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派出所调解的事 字里行间满是对黎苏苏的同情, 把楚笙的“诬陷”和“虚伪”说得明明白白。 任谁看了都会替黎苏苏打抱不平。 看完报道,他把报纸折好放进书包里,却没急着拆开手里的信封。 苏苏的信,得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慢慢读、细细想,才不算辜负。 刚走到家属院楼下,就看见李教授正提着水壶浇花,墨绿色的月季叶子上挂着水珠。 沈墨初停下脚步,破天荒打了声招呼:“李教授,早。” 李教授抬了抬老花镜,笑着打趣。 “嘴甜点就对喽!” “今天啊,你妈和妹妹也来了。” 沈墨初攥着包袋的手一紧。 第51章 他的光环盖住了畜生的本质 教职工家属院。 正值饭点,家家户户的木门都敞着缝。 蜂窝煤炉的白烟顺着门框飘出来,混着葱姜爆锅的香味,在楼道里绕着圈。 2-201。 沈墨初停在门口,触手可及的横联褪去喜庆的红,剩下一片暗淡。 里头,传来呛咳的声音。 “都这个点了,你哥咋还没回来?” “清婉,你下楼看看去。” “行!” 何清婉声音刚落,一道醇厚的声音响起。 “墨初这几天忙学术研究,闷头在学校就是一天,不用管他,咱们先吃。” “那哪行?饭凉了吃着不舒服。” 何花的声音拔高了些:“等会儿给他盛饭盒里,我去把煤炉拨旺点,等他回来热着也快。” “……” 今天是周日。 初初固定会收到黎苏苏的信。 沈墨初是为了这封信特意回来,顺带,拿一些花信纸。 他本想直接下楼,当从未来过,可惜刚和李教授打过照面。 踌躇再三,还是推门进去了。 “哥!”何清婉看到他,从沙发上站起。 厨房的抽油烟机正“嗡嗡”轰鸣。 何清婉怕母亲听不见,手拢在嘴边朝厨房方向拔高了音量,连脚尖都踮了起来: “妈----哥回来啦!” 沈墨初一贯冷漠,背着书包,肩线绷得笔直,径直穿过客厅往卧室走。 “啪”的一声, 关上门,再反锁。 “越发不像话了!” 坐在餐桌旁改学生作业的沈青川猛地攥紧红笔,笔尖在作业本上划出一道刺眼的红痕。 “回家连句招呼都不打,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正在厨房颠勺的何花听见动静,慌忙关掉煤气灶,锅铲“当啷”一声搁在灶台上。 她用围裙下摆飞快擦了擦手上的油星,又伸手理了理额前散乱的碎发,脸上还挂着之前反复练习的温和笑意。 刚走到客厅门口。 没见着沈墨初的人影,倒先撞进沈青川“孺子不可教”的愤懑眼神里。 她攥着围裙角的手紧了紧,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老沈,孩子累了,让他歇会。” 何花放轻声音劝。 生怕父子俩又因为自己争执。 沈青川望着何花眼底藏着的小心翼翼,心里的火气像被温水浇过,渐渐散了,只剩一阵泛酸的愧疚。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放软了些:“何花,委屈你了。” 一扇门,隔绝里外。 沈墨初随意地将包扔到桌上,拉开椅子坐下。 昏黄的光斜斜落在他脸上,映得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旁人看不见的幽深。 他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才慢慢平复下心绪,伸手拉开包链。 指尖触到那封叠得整齐的信时,原本绷着的肩线悄悄松了。 展开信纸,他逐字逐句地读。 目光在每一个字上停留,仿佛能透过那些笔画,脑补出黎苏苏的模样。 苏苏在信里说,她和楚笙退婚了。 沈墨初的心跳忽然慢了半拍。 眼底的清冷渐渐化开,连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些。 紧接着, 心口涌上一股说不清的甜, 比吃了大白兔奶糖还要甜。 这时,门被敲响了。 “墨初,来吃饭。”是沈青川。 沈墨初唇角刚扬起的弧度瞬间降下,像被一阵冷风扫过,连眼底的暖意都淡了几分。 没隔两分钟,敲门声又响了,这次比刚才重了些: “一家人都在等你,快点!” 沈墨初垂眸看向桌面。 昏光下,瞳孔一点点淬了冰,连握着信纸的手指都紧了紧。 原本专注读信的心思全被打乱。 目光落在信纸上“后悔”两个字时,那笔画像扎进眼里---- 她后悔什么? 和楚笙退婚? “咚咚咚!” 更响的敲门声猛地砸下来,强行将他的思绪从信纸上拽回。 沈墨初回过神时,才发现信纸的边缘已经被捏得发皱,指尖还沾着点被揉掉的纸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伸手拧开了门锁。 “咔哒----” 门刚拉开,就迎上沈青川绷得发紧的脸,薄怒顺着眉峰溢出来。 沈青川指着他的鼻尖,声音也拔高了些: “臭小子,天天摆着张冷脸给谁看? 家里欠你了还是怎么着?喊你吃饭还得三请四请!” 何花在一旁看得心慌,赶紧上前拉了拉沈青川的胳膊,笑着打圆场: “哎呦,这不是出来了嘛!” “别站着说了,快过来吃饭,菜都要凉透了。 我特意给墨初留了排骨,炖了一上午呢!” 她说着,悄悄给女儿递去个眼神。 何清婉:“沈爸,哥,先吃饭吧,我妈忙活好久了。” 饭桌上。 搪瓷碗碰着木桌的声响都透着小心翼翼。 何花往沈墨初碗里夹排骨的手悬了两次,才敢轻轻放下,满桌的热菜冒着气,却暖不透凝滞的气氛。 何花攥着筷子,尝试打破了僵硬: “墨初都大三了,再有一年就该毕业,以后打算找什么工作?” 沈墨初端着碗吃饭,吃相斯文,不发一言。 何花也不觉尴尬,笑着继续往下说: “我看当老师就不错,稳定,还是铁饭碗。” “让你爸去问问他学校缺不缺老师,或者托托关系,进中学也挺好,跟你爸一样,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沈墨初放下碗筷,瓷碗与桌面碰撞的声响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他抬眼,声音没什么起伏: “没想法。” “傻孩子,哪能没想法呢?” 何花还想劝,脸上堆着笑:“当老师多好啊,受人尊敬,以后找对象也方便----” “当老师,就为了和自己的学生搞到一块去?” 沈墨初忽然开口,目光淡淡地睨向对面的沈青川,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像一把冷刺,直直扎进桌上的暖意里。 一语激起千层浪。 沈青川捏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碗筷“啪”地重重砸在桌上,汤水溅出几滴。 “沈墨初,你别太过分了!” 他的声音发颤,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忍到了极限。 沈墨初却只是平静地眨了眨眼,眼神里带着点近乎冷漠的坦然: “过分?你不也这么做了?” 何花脸色瞬间发白,手里的筷子“当啷”掉在地上。 她慌忙弯腰去捡,指尖却抖得厉害---- 平常,沈墨初是不会说这些的。 可刚才读黎苏苏的信,想起楚笙顶着“京大老师”的光环,做着栽赃诬陷的龌龊事。 用老师的光环掩盖住了畜生的本质。 这样的行径, 一如他的父亲,沈青川。 第52章 嘶…好,好硬! 沈青川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从红转白,最后涨成了酱紫色。 何花捡着筷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 “墨初,是我的错,别怪你爸。” “吃饭,咱们吃饭好不好?” “我吃饱了。” 沈墨初起身往门口走。 刚迈过玄关的门槛,身后传来沈青川的通知。 “你也大了,平常不怎么回家。 我打算把你那间卧室的床搬去杂物间,腾出来给小婉住。” “你妈他们过几天搬过来。” 沈墨初步履未停,一言不发,毫不在意,直直出了门。 今夜,晚来风急。 出了单元门,一股冷风吹得人一凛。 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起,其中一片正好落在他的肩头。 他携起树叶,抚摸着叶脉。 这片叶子,枯了。 他盯着叶子看了几秒,忽然用指尖轻轻一捻---- 枯叶瞬间碎成了粉末,从指缝间漏下来。 随手一扬,碎末和他一样,没入黑暗。 黑暗里,手电的光打出一道光束。 齐雪莲不放心黎苏苏大晚上的一个人出去。 “乖宝,天黑了,外头路不好走。” 齐雪莲把手电筒往前递了递。 “你要想出去逛逛,妈陪你?正好也活动活动筋骨。” 黎苏苏回头笑了笑,摆摆手。 “不用了妈,我很快就回来,放心吧!” 她说着,接过齐雪莲手里的手电,心里暖暖的---- 当个妈宝女,真好。 八月七号。 是上辈子的黎苏苏第一次承受不住流言蜚语的折磨,跑出家求死的日子。 她想到河边,告慰那个苏苏。 两世的路,相似又不相同。 手电的光束在路面跳跃,照得大道又亮又宽。 到了河边,手电隐隐间晃到了一个人影站在河堤旁。 再往前一步,就是深不见底的河水。 黎苏苏心里咯噔一下。 有人要跳河自杀? 她赶紧把手电筒给关了! 借着月光,苏苏放轻脚步慢慢往前挪。 同时心里也在想,该不会是什么时空法则之类的东西,要是自己不寻死,就得有个人来寻死吧? 越靠近,越能看清那人的轮廓---- 身形颀长,背影挺拔。 不像是会为了琐事寻短见的模样。 可黎苏苏不敢赌。 到了距离对方一臂远的地方,她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浅。 悄悄抬起手,目光牢牢锁住对方的胳膊,打算先拽到安全地带再说。 要是为钱所困,大不了自己借他。 黎苏苏屏住呼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慢慢逼近,又以极快的速度拽住他的胳膊! 勾住了! 黎苏苏奋力往后倒,咬牙劝: “同志,不管生活遇到啥难题,也别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啊!” “苏苏?” 嗯? 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黎苏苏愣愣地睁开眼,借着月光望过去,撞入瞳孔的是张熟悉的俊脸。 眉峰清晰,鼻梁高挺。 尤其是那双平日里清冷的眸子,深不见底,又带着一丝灼热,似是要把自己吞噬殆尽。 黎苏苏飞快地眨眼:“沈……沈师哥?!” 一分神,核心力就散了。 她腿肚子一软,直直地向后倒去。 完了。 黎苏苏闭紧眼,已经做好拥抱大地的打算。 比疼痛先到来的,是皂荚的淡香,夹杂着花露水的薄荷味。 后腰突然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牢牢托住。 紧接着,那遒劲的力道轻轻一抬。 她的身体跟着旋了个半圈,稳稳地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黎苏苏下意识地裹紧了胸前的手电筒,脸颊贴在对方的衬衫上---- 好硬。 说的是手电筒! 站稳后,黎苏苏立马拉开了距离,干笑两声。 “师,师哥……你在这,赏月?” 沈墨初喉头动了动,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尖,喑哑的声音响起: “我在等……” “扑通!” 一声重物落水的巨响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岸上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轩轩!我的轩轩啊!” 有人掉河里了! 黎苏苏从沈墨初怀里直起身,心脏跟着揪紧。 她听着那哭声有些耳熟…… 来不及细想,迅速打开手电筒探查。 光束在漆黑的河面上扫过,很快找到了那个在水里扑腾的小小身影---- 是个七八岁的男孩。 正被水流往河中央带! 岸上的女人是男孩的母亲。 她急得双脚直跺,几次试探着往水里迈,又被冰凉的河水逼退。 双手胡乱挥舞着,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 就在她焦急得快要崩溃时,一个硬硬的东西突然塞到她手里。 黎苏苏:“帮我照河!别晃!” “好……好!”女人反应过来,拿着手电筒对着河面。 黎苏苏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冰凉的河水瞬间裹住她,双臂用力划水,朝着孩子扑腾的方向游去。 沈墨初扯掉身上的衬衫,露出线条分明的脊背,也跟着跃入河中。 黎苏苏先游到孩子身边,伸手稳稳托住他的下巴,避免他再呛水。 沈墨初立刻从另一侧揽住孩子的腰。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朝着岸边发力。 水流有些急, 黎苏苏护着孩子的头,沈墨初护着她,合力将孩子往河堤边推。 等把孩子稳稳推上去,沈墨初借着河堤的石块快速翻身上岸。 又伸手抓住黎苏苏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把她拉了上来。 一通折腾下来,黎苏苏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河水吸干了。 她瘫坐在河堤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随手往身侧一杵,想撑着起身,指尖却触到一片温热的、紧实的肌理---- “苏苏……” 沈墨初的声音发沉,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紧绷。 “啊?嘶--!” 黎苏苏迅速收回自己罪恶的小手! 他没穿衣服。 月光下,能清晰看到他身上未干的水珠顺着线条滑落。 黎苏苏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往xx瞟了一眼,又慌忙移开,耳根瞬间红透。 冻的。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儿子!” 女人抱着渐渐缓过劲的孩子,膝盖还在发颤。 要不是怀里抱着孩子,几乎要当场给两人跪下。 黎苏苏说: “你先带孩子去医院看看吧,要是发烧就麻烦了。” 她记得,上辈子听老黎说过: 有个孩子掉水里后没及时处理。 捞上来时看着没事,当晚却突发高烧,最后没救过来。 她想,大概就是这个孩子。 女人连连点头,用袖口擦了擦眼泪,一口吴侬软语里满是感激: “谢谢,小姑娘,还有这位同志,我叫宋珍妮,我会报答你们的!” 说完,才抱着孩子快步消失在夜色里。 风一吹,黎苏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湿透的衬衫贴在身上,凉意顺着领口往骨头里钻。 沈墨初拿起扔在河堤上的白衬衫,递到她面前:“先套上,别着凉。” 沈墨初把自己的衣服递给她。 “先套上。” 黎苏苏揉了揉发红的鼻子,没拒绝。 她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再吹会儿风肯定要感冒。 可他也不能一直光着上半身啊! 这时,草丛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53章 师哥,有杀人犯!快跑!! “谁在那!” 沈墨初护在黎苏苏身前。 风卷着枯叶“沙沙”作响,几片梧桐叶从枝桠间簌簌掉落。 两道黑影“咚”地从树丛阴影里砸出来,重重落在地上。 是两个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 袋口用粗麻绳松松系着,边角沾着些灰黑色的粉末,在惨白月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 阴影里又缓缓摸出一个人。 那人佝偻着背,肩膀往内缩得厉害。 头上扣着工人帽,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下半张脸被厚厚的棉布口罩裹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一双不停转动的眼睛,在暗处闪着警惕的光---- 一看就不像好人! 黎苏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攥着手电筒的指尖沁出冷汗,冰凉的金属壳硌得掌心生疼。 她盯着那两个黑塑料袋。 又瞥了眼那人遮遮掩掩的模样,脑子里的念头飞速打转---- 什么样的人符合这样的特征? 当然是心里有鬼的人啊! 万千思绪在黎苏苏脑海里汇成了一个答案! 难不成……他们撞见抛尸现场了吧? 黎苏苏的后背窜起一阵凉意。 她猛地按下强光开关,一道刺眼的白光直直射向那人的眼睛! 那人显然没料到这一茬! 眼睛被晃得生疼,下意识地抬手去挡,脚步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重重撞在身后的树干上。 趁着这个节骨眼,飞快伸手攥住沈墨初的手腕,声音里带着点慌: “师哥,有杀人犯,快跑!” 沈墨初压根没听清“杀人犯”三个字。 他所有注意力全落在了腕部那只手上。 苏苏的手指修长,掌心带着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微凉。 手不大,却堪堪把他的手腕攥住。 指腹轻轻蹭过他的皮肤,像带了点电流…… 昏暗的世界里,月光更亮了,把两人交握的手照得格外清晰。 “杀人犯?哪呢哪呢!!” 男人好不容易眨掉眼里的花光。 一听见“杀人犯”三个字,顿时大惊失色,慌忙左顾右盼---- 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两个背影在往前跑。 女同志抓着个赤裸上半身的男同志,身上的衣服还滴着水,头发乱蓬蓬的…… 格外狼狈。 坏了,真有杀人犯? 他一手拎起一包东西,撒丫子地往黎苏苏他们跑的方向追! “等等我啊!!” 她跑,他追,他们插翅难飞! 黎苏苏攥着沈墨初的手腕闷头往前跑。 身后的脚步声像追着尾巴的鼓点,越逼越近。 她心一横,干脆把手电筒往身后一扔---- 被手电筒砸中了胳膊,男人手一抖,两兜东西“哗啦”飞到前面。 其中一个塑料袋本就被树枝刮出了小口,这下更是彻底破开,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黎苏苏跑得急。 没看清地上是什么,一脚就踩了上去! 脚下触感软乎乎、还带着点粗糙的纤维。 她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瞬间煞白。 完了,她踩到尸体了! 慌神间,她又没忍住往后撵了两下。 她哆哆嗦嗦低头看---- 这不是尸体! “哎呦……同志,别抛下我,拉我一把好不好?” 身后的男人追得摔了个趔趄,坐在地上直喘气,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我上有老下有小,就想进点广东货去集市卖,我不能死啊!” 男人啜泣着。 坏了。 误会了。 黎苏苏僵在原地,咽了口发苦的唾沫 从口袋里摸出已经湿漉漉的大团结,颤颤地递上去。 “叔,你有件衣服不小心被我踩脏了,能卖我不?” 男人的哭声戛然而止,愣了两秒,鼻子一吸,还吹出了个透明的鼻涕泡泡。 他抹了把脸。 “我卖!” 男人从地上爬起。 打开塑料袋,里面各种各样的衣服。 有几件,还是时兴的广州货。 难怪他偷偷摸摸的。 这不投机倒把么! 她从里面挑了两套合身的。 一套给沈墨初的浅灰衬衫,一套自己能穿的裙子。 男人已经麻利地算起来: “广州货贵点,两件十八,收你十五就行!” 黎苏苏递过两张大团结,见男人要找钱,连忙摆手,脸上还带着点惭愧: “不用找了叔,刚才是我误会你,还把你追得摔了跤,这点钱当赔不是了。” 男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硬是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零钱塞过来: “那可不行!做生意得讲诚信为本,一分钱就是一分货!” 他攥着钱又追问: “对了,刚才你说的杀人犯在哪呢? 要不要我陪你们去派出所报案,咱们接着跑?” 黎苏苏脸一热,解释清楚来龙去脉。 误会一解,男人再看黎苏苏和沈墨初。 两人站在月光下,耳根都泛着红。 顿时露出“懂了”的神情,轻咳两声打趣: “嗨,我说呢! 现在的小年轻,是喜欢玩些刺激的。 这大晚上的,虽说是年轻,可也不合适,传出去该让人说闲话了。” 黎苏苏耳根瞬间红到脖子根,攥着衣服的手都紧了,连解释的话都说不连贯: “不是……我们就是……” 男人笑着摆摆手,也不拆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不过这事也确实怪我,我这不是担心倒卖衣服被抓,才躲躲藏藏的,把你们吓着了,是我不对。” 黎苏苏看着男人把钱仔细揣进内兜,很自然地往下说: “叔,明年政策可能要松,个体工商户能办营业执照了。 到时候你光明正大摆摊卖货,再也不用躲躲藏藏的。” 男人眼睛瞬间亮了,拍着大腿道: “诶!我还一直愁以后没活路呢,你说的,是真的?” 黎苏苏咳了咳。 “听,听说。” “小姑娘,谢谢了!” 说完,他背着装满衣服的塑料袋,还左右瞅了瞅,才脚步轻快地往溜走。 离这儿不远就有个收费共用厕所,两毛钱一次。 刚买的衣服质量不错。 布料是厚实的劳动布,针脚也整齐。 不输百货商店里卖的国营货。 等她换好衣服,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 她怎么忘了! 黎英俊的服装厂现在还挂在街道作坊的名头下。 正经的营业执照、登记证都没办完。 上辈子,就是这段时间,有人举报,黎英俊被带去问话。 虽然后来因为第二年政策放宽没被重罚,可工厂停工小半年,订单全黄了。 老黎为了挽回损失,连着熬了半个月夜,最后咳得吐了血,身体再也没缓过来。 黎苏苏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这事绝不能马虎! 现在离举报的时间没几天了,必须赶紧提醒老黎。 绝不能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第54章 越聪明,越会算计人心 公厕门口的路灯忽明忽暗,飞蛾围着灯泡打转,投下的影子在地面晃得人眼晕。 沈墨初在公厕外等黎苏苏,单手随意插在裤袋里,目光紧盯着女厕门口---- 前阵子这片儿刚出过变态潜入女厕威胁人的事。 他不敢离得太远,每过几秒就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半点不敢马虎。 直到看见黎苏苏的身影从门后出来,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地。 黎苏苏手里攥着换下的湿衣服,身上穿了条时兴的碎花连衣裙。 半干的头发贴在脖颈,发梢还滴着水珠。 风一吹, 裙摆轻轻晃起来,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脚踝。 比她先到的,是她身上独有的香味。 夜,还带着夏末的燥热。 沈墨初只觉得腹部的燥意像要破土而出,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他别开目光,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黎苏苏没拒绝,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走在铺着碎石子的路上,夏末的晚风卷着槐树叶的清香,却吹不散空气里的沉默。 沈墨初先打破僵局,轻声问:“你今晚怎么会来河边,是心情不好?” “就是一时间心血来潮,想出来走走。” 黎苏苏抬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她眼底,带着点细碎的亮,反过来追问:“那你呢?师哥怎么也在河边?” “一样。” 接着,又是沉默。 两人对彼此,各有心事,却又都不好直接开口问。 这条路很快走到了尽头。 不远处突然晃来一道手电光,在夜色里格外显眼。 黎苏苏看了过去,是黎英俊和齐雪莲。 肯定是她出来太久,家里人担心了。 “乖宝!” 齐雪莲的声音先传过来,带着点急切,抬腿就要往这边跑,却被黎英俊一把拽住了胳膊。 黎英俊往这边看,手电光刚好照到沈墨初的侧脸,低声对妻子说: “她旁边有人,看模样……好像是沈墨初吧?” 沈墨初和苏苏打小就在一个学校念书。 从小学到高中再到现在的大学,他是学校里出了名的优秀。 成绩常年排在年级第一,还总代表学校去参加竞赛拿奖,学校公告栏上常贴着他的名字和照片。 再加上,他的父亲沈青川是苏苏中学的班主任。 所以黎英俊知道这个小伙子。 老黎眼神暗了暗。 这几日一直困惑,苏苏怎么就能布这样的局和楚笙退婚。 这一刻,似乎找到了答案。 “怪不得……”他下意识喃喃出声。 “怪不得什么?”齐雪莲没听清,凑过去问。 黎英俊赶紧收敛起神色,笑着拍了拍妻子的手,指了指前方: “没事,你看,乖宝都朝我们招手了。” “咱们就在这儿等他们过来吧,万一俩孩子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聊呢? 别过去打扰了。” 黎苏苏在看到父母的身影时,心里一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连裙摆都跟着晃得更急了些。 沈墨初看着她轻快的背影,指尖微微蜷起,喉结动了动。 他忍不住问:“苏苏,和楚笙退婚,你后悔吗?” 黎苏苏的脚步猛地顿住,转过身看向他。 她后不后悔暂且不论,沈墨初话一出口就先慌了。 太唐突了。 明明他们互通了那么多信件,他早就从字里行间摸清了她的感情观。 知道她欣赏有学识的人,也曾说过喜欢文人笔下的细腻。 只是她眼里揉不得脏。 所以和楚笙退婚,大概率还是因为李娇娇。 黎苏苏皱起眉,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像是吃了苍蝇般的恶心。 沈墨初看着黎苏苏蹙眉的模样,心跟着一沉。 他怕听到她迟疑的回答,连指尖都悄悄攥紧了。 “不后悔。” 黎苏苏的声音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话匣子既然开了,她索性把心里的想法说透,免得之后有不必要的误会: “师哥,上次派出所的事----真得谢谢你。” “楚笙和李娇娇做事太过分,派出所的事,谢谢你帮忙。” “我不希望因为他们俩的破事,影响到我们小组的凝聚力。 所以,如果你反感我的行为,请一定要说。” 她说得坦诚,语速也快,没注意到沈墨初的眼神变化。 他几乎没听进去其他话,满脑子都只反复回荡着一句: “不想因为他们,影响到我们” “我们”两个字像颗糖,悄没声地化在心里。 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比吃了一整袋大白兔奶糖还要甜。 晚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不会,我觉得,你做得对。”沈墨初看着她,眼底的光比路灯更暖,“楚笙和李娇娇本就是错的。” 黎苏苏放心了。 “师哥,我爸妈还在等我,我先走了,开学见!” 她摆摆手,转身朝着父母的方向跑。 沈墨初停在原地,看着她奔入齐雪莲的怀抱,才缓缓收回目光。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刚才被她攥过的手腕,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心里,还留着那句“我们”的余温。 “苏苏,”黎英俊斟酌着开口:“苏苏,听你们校长说,你加入了沈墨初牵头的科研组,你们今晚……是出来探讨学习的?” “当然不是了,半路遇到的。” 黎英俊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眉头却没完全舒展开。 他心里还存着疙瘩。 之前黎苏苏突然提出跟楚笙退婚,态度坚决得不像平时的模样,他就觉得背后有人撺掇。 现在看女儿跟沈墨初走得近,心里便多了层顾虑: 沈墨初成绩好、脑子活,可正因如此,他才更担心。 因着楚笙的缘故,黎英俊现在对“成绩好的男人”都没什么好印象。 在他看来,越是聪明的男人,越会算计人心。 他的乖宝从小在家人呵护下长大,没经历过太多弯弯绕,哪里懂人心险恶? 万一再被人用“学识”“好感”牵着走,将来吃苦的还是她自己。 刚进家门,黎苏苏就拉着黎英俊在沙发上坐下,连齐雪莲递来的糖水都没顾上喝,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老黎,上次我跟你说,让你把那两个女工开了,开了吗?” 黎英俊坐在藤椅上,端起搪瓷缸喝了口茶,点了点头: “开了,上周就结了工资送她们走了,还按规矩多给了半个月补贴。” “爸,开俩是开,要不然,你再开点吧!” 有些背刺老黎的人,不能再留。 第55章:敏感啊,哪哪都敏感啊! 老黎伸出手探了探黎苏苏的额头,喃喃道: “摸着也不烫啊……怎么一直说胡话?” 黎苏苏:…… 她打掉黎英俊的手。 “爸,我没跟您开玩笑!也没说胡话!” 黎苏苏坐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爸,咱们厂早超出规模标准了,要是被人盯上,可不是小事。” 她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 “爸,你是借着政策放开的东风起来的,吃了时代的红利。 可你也该知道,政策刚松口子,没个正经执照,就是悬在头上的剑! 行差踏错一步,别说厂子没了,你说不定还得去派出所问话。” 黎苏苏还举了一个例子。 “你忘了,去年东边巷口老徐,就因为没办执照卖家具,被没收了所有货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 黎英俊全程表情严肃,看起来,是听进去自己的话了。 铺垫了那么久,也该进入正题了,她语气更严肃了些。 “还有,别老是听我二大爷胡说八道。 他让你不办营业执照,你就真的不办了?那可是违法的! 你聪明一辈子了,别在这种小事上拎不清!” 黎英俊嘴角紧绷着,眉头拧成了疙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沉了下来,连窗外的蝉鸣都似弱了几分。 “你想让我把你二大爷给一家给开了?” 正端着水杯喝水的黎苏苏没忍住,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爸!合着我刚才说了那么多,分析了半天厂里的风险,你就只听进去这一句?” 她有些郁闷。 黎英俊递上毛巾,“苏苏,这年头,要混一口饭吃不容易。” “你之前让开出的两个人,工作态度不端正,也总是借着你的光,在厂里迟到早退。 之前,碍于你的面子,爸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是其他人,没问题。” 黎英俊是从苦日子熬过来的。 年轻时在国营厂当学徒,受过不少人的帮衬。 如今自己开了厂,总想着能多帮衬些有难处的人,一心想做个“对得起街坊、对得起国家”的爱国厂老板。 黎苏苏只能用自己大学生的身份,试图用知识感化他。 她很明确的说出,厂里现在存在的问题。 “爸,咱们厂现在明面上就有两个绕不开的问题。 一是证件不齐全,执照都没办全,这就是明摆的风险。” “第二是,个体户雇工敏感。 您看咱们厂从原来的小作坊,才一年就扩了三条生产线,雇工快三十人了,远超规定的七人上限,要是被人举报,麻烦就大了。” 她顿了顿,又提起二大爷: “我二大爷那人您也知道,爱贪小便宜,他们一家子在车间里。 今天拿块布料,明天顺个纽扣,平时没少占厂里的便宜。 这种人留在关键岗位,本来就是隐患,您就该按规矩办事,把他们调去后勤或者干脆开了,别因为亲戚情分耽误厂子。” 黎苏苏说得投入,没注意到幽暗的光线下,黎英俊的脸色正一点点沉下来。 在黎苏苏说到“二大爷一家品行有问题”时, “够了!”黎英俊猛地一拍桌子,茶杯哐当作响。 黎苏苏声音戛然而止。 齐雪莲快步走到女儿身边,拉住她冰凉的小手,抬头对着黎英俊急声道: “有话好好说!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别吓着孩子!” 她虽是家庭妇女,不懂工厂经营的弯弯绕绕。 可刚才也听女儿提了“政策”“举报”,知道事情不小,难免担心: “老黎,我听苏苏说的也有道理,她一个大学生,懂的比咱们多。 要是真有风险,咱们早解决总比晚解决好,别到时候出了事再后悔。” 黎英俊胸口起伏着,手指攥得发白。 看着护着女儿的妻子,语气里满是委屈和愤怒: “她那哪是什么道理? 不过是仗着自己上了几天学,读了两本书,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她知道什么?就一句话,就要我把二伯一家子赶出去? 厂子是我一滴汗一滴血拼出来的!不是让她拿来挥霍人情、糟践亲情的!” 他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女儿,眼神从愤怒逐渐染上深重的失望和一丝恐慌。 “苏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不会说出这种冷心冷肺的话...” 话一出口,客厅安静了一瞬。 他眸色微亮,疑惑低语。 “好端端的,你怎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黎苏苏后背一僵,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 她正要解释,却见黎英俊眼神复杂地打量着她,目光里满是探究。 “从上次你买金首饰回来我就觉得奇怪,后面的事情更是让我匪夷所思……” 黎苏苏心跳到了极点,连呼吸都濒临停滞。 他凝着她,问出了一句让黎苏苏莫名其妙的话---- “是沈墨初教你的,是不是?” 没等她反应,黎英俊又自顾自往下说: “我记得之前在派出所,听到楚笙说沈墨初要做什么学术研究,急着缺钱。 苏苏,是不是他跟你说厂里能赚钱,让你劝我裁员、搞改革,好帮他凑钱?” 黎苏苏彻底愣住了,张着嘴半天没合上……这哪跟哪啊! 她怎么也没想到,老黎居然脑补出这么一出“缺钱帮衬”的戏码。 “爸,您真误会了!沈师哥根本没跟我说过这些,我是……” “行了!”黎英俊抬手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这种话以后别说了。” “也别跟沈墨初走太近。读书人心思多,你单纯,别被人绕进去。” 他顿了顿,又软下语气: “你二大爷平常是爱贪点小便宜,可他人不坏。 我和你妈就你一个孩子,以后要是我们有个什么意外,你一个姑娘家撑不起厂子,说不定还要仰仗你堂哥帮衬。” “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雪莲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猛地站起来,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怨乖宝是个女孩,撑不起家? 黎英俊,你以前也不是重男轻女的人啊! 咱们乖宝现在是大学生,比那些半大小子有出息多了,凭什么要仰仗别人?” 黎英俊立马慌了,赶紧上前一把将妻子拉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哄: “我不是那意思,你别瞎想!我就是怕苏苏以后受委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倒把黎苏苏晾在了一边。 黎苏苏抿着唇没说话,心里却叹了口气。 老黎太乐观了。 真该让他被背刺一次,才能看清人心险恶。 上了楼,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一半是服装厂的执照、雇工问题, 一半…… 不受控制地闪过晚上在河边的画面---- 沈墨初跃入水中时,露出来的线条分明的腹肌,还有后来托住她时,温热的手掌…… 敏感啊,哪哪都敏感啊! “都怪老黎!刚才提什么沈墨初!” 黎苏苏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脸颊烫得吓人。 她从床上坐起,使劲摇头,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抖出去,可越摇,某些东西就越清晰。 没办法。 她只好从床上挪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张信纸和钢笔,决定写信转移注意力。 笔尖落在纸上,她想都没想,先写下了开头第一句---- 初初,我要给我爸一个教训。 第56章:黎普啊,要不,挂个男科看看? 黎苏苏单手托腮坐在书桌前,一手握着钢笔,望着窗外的月光出神。 二大爷和爷爷是双胞胎。 从小到大,前者就是被偏爱的那个。 太奶奶总说爷爷在娘胎里夺了养分,害得二大爷出生时又瘦又弱,认定爷爷是差点害死弟弟的凶手。 这份没道理的亏欠,爷爷背了一辈子,甚至需要她爸也跟着弥补。 黎苏苏咬着笔头,脑子里渐渐有了清晰的念头。 她已经很久没去过厂子了,但好在,记得一些重要的节点和事件。 “新接的外贸订单刚敲定,样品都打出来了。” “这会,竞争对手应该已经找上他们了,说不定,他们正打算偷工厂机密然后去举报呢?” 数数时间,也差不多。 决定了。 黎苏苏给他们提供一个便利。 试问,工厂和家里,试问,哪一个更有可能藏机密,又更容易得手? 当然是家里。 她要请君入瓮。 带着黎英俊现场抓包,总能相信自己说的是对的。 翌日。 一家人在吃早餐。 黎苏苏放下筷子,忽然看向黎英俊,语气格外诚恳: “爸,昨天我不该跟您顶嘴,也不该说二大爷的坏话,我认识到我的错误了。” 黎英俊愣了一下,手里的筷子顿在半空。 黎苏苏接着说: “我记得二大爷之前就跟您说过,他总觉得腰酸背痛,身体不好,想来咱们家养几天身体…… 不如,就趁这几天不忙,让二大爷到咱们家休养吧?” “哐当!哐当!” 两双筷子齐齐掉在地上。 四只眼睛跟见了鬼似的黏在她身上。 “乖宝,你、你没事吧?”齐雪莲赶紧捡起筷子,伸手想去探她的额头。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脑子糊涂了?” 黎苏苏却笑着躲开,拿起馒头咬了一口,语气轻松: “妈,我好着呢,没糊涂。 就是觉得爸昨天说的对,二大爷是家里人,咱们该多照顾他。 这事就这么定了~” 说着,她转头看向正在收拾碗筷的李妈,声音清亮: “李妈,麻烦你今天上午收拾两间朝南的客房出来,铺上新洗的被褥,通风晾一晾。” 李妈愣了愣,连忙应下:“哎,好嘞。” 黎苏苏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把楼下的储物室也一并收拾出来吧,里面的旧箱子挪到阳台就行。 说不定我二大爷会带着堂哥一家一起来呢,多收拾间房,省得到时候住不下。” 说做就做,黎苏苏半点不拖沓。 她是真的用自己的行为表达出对黎二大爷一家入住的欢迎。 叫上王叔,开车去接他们一家。 二大爷家四个人,分两趟。 先把男人送到,再接堂嫂和二奶奶。 堂嫂从没坐过车,稀罕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一会儿摸摸车门把手,一会儿又扒着车窗往外看。 二奶奶坐在一旁,时不时咳几声,一口浓痰吐在车窗外,见堂嫂这副模样,忍不住骂道: “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辆破车有什么好稀罕的,别让人看了笑话!” 堂嫂撇了撇嘴,没敢跟婆婆顶嘴,却小声嘟囔了一句: “本来就真气派嘛,要是咱们家也能有这么一辆车,该多好啊!” 黎苏苏坐在副驾驶,闻言转头笑了笑,语气随意地搭话: “堂嫂别急,迟早的事。 对了,听说堂哥最近在厂里干活特别认真,跟打了鸡血似的,比以前勤快多了,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啊?” 她这话问得轻描淡写,眼神却悄悄留意着后座两人的反应。 堂嫂果然没多想,顺着话头就接:“他啊,最近遇着个……” “咳!咳!”二奶奶突然剧烈地咳起来。 声音又粗又响,硬生生打断了堂嫂的话,接着瞪了她一眼,沉声道: “什么事都没有!女人家家的,别瞎打听男人的事!” 堂嫂被婆婆一瞪,立马闭了嘴,讪讪地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二奶奶酸溜溜地开口: “话说回来了,你们家就你爸需要车,一个人实在是太浪费了。” “不如就给你堂哥开吧,还有这个王师傅,也一起跟着你堂哥干活,省得闲置着。” 说着又撇了撇嘴,阴阳怪气补充: “也是为了你们家好,这什么风气,出门还有专属司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旧时代的达官贵人坐御驾呢,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王叔悄然握紧了方向盘,余光扫了一眼黎苏苏。 见她嘴角仍挂着笑,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句---- 上大学的,就是不一样,沉得住气。 到了家,刚进门,一股浓烈的臭袜子味扑面而来,混着汗味,呛得王叔差点呕出来。 客厅里,二大爷和堂哥黎普瘫在沙发上。 脚上的布鞋随手扔在地板上,两只脚直接搭在茶几上,鞋底的泥印蹭得桌面脏兮兮的。 二大爷和堂哥黎普瘫在沙发上,鞋子都不知道扔哪去了,搭在茶几上。 齐雪莲不愿面对他们,自己上了楼。 黎苏苏给李妈放了假,没人伺候,他们就开始瞎嚷嚷。 “女人没个女人样!家里来了客人,连杯茶都不知道倒?都不知道应该伺候老爷们么?” 二大爷扯着嗓子喊。 堂嫂连忙去厨房烧水,却被二奶奶伸手拦住: “你去了,谁伺候我?我这老骨头坐了一路车,腰酸背痛的,正想让人捶捶腿呢。” 堂嫂微怔,随即反应过来---- 这话哪是说给她听的,分明是说给楼上的齐雪莲和眼前的黎苏苏听的! 一时间,客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黎苏苏身上。 二大爷翘着二郎腿,黎普眯着眼笑,二奶奶一脸理所当然,都等着看她服软去伺候。 黎苏苏却没动。 “二爷爷,你说得对。” 二大爷一家脸上刚露出得意,就听她话锋一转,回头对二奶奶和堂嫂笑着说: “辛苦你们了,我先上楼休息会。” 说完,她转身就往楼梯走,压根没管身后众人的脸色。 黎普见状,嗤笑一声: “一点规矩都没有,连伺候长辈都不会,难怪被人退货了,谁娶回家谁倒霉。” 黎苏苏的脚步顿住,歪了歪头,眼神清亮地看向黎普: “堂哥,你还操心我的事呢? 你自己都结婚五年了还没孩子,上次听堂嫂说,她早就去医院查过了,身体没问题。” “你呢,要不要我帮你挂个号?治治你不孕不育。” 第57章:心疼男人会倒霉 问:亘古不变以来的,对男人杀伤力最大的一句话是什么? 答:你不行。 更效果拔群的呢? 你种子不行。 黎苏苏一点面子也没给他,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这话。 黎普的脸“唰”地红透,从耳根烧到脖子,攥着拳头就往前冲: “臭丫头!你满嘴胡吣什么?我看你是欠揍!” 传宗接代是男人最大的体面。 黎普结婚五年没孩子,问题不在媳妇身上,那还能怪谁? 事关男人尊严,他怎么能忍! 眼看他的拳头要落到眼前,黎苏苏却纹丝没动。 双臂环在胸前,嘴角勾着抹凉丝丝的笑:“黎普,被我说中痛处,急眼了?” 她还故意点了点下巴,眼尾那抹“果然被我说中”的了然,明晃晃像根细针,扎得黎普心口发紧,连肝都跟着疼。 他攥着拳头的指节泛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真打下去,反倒坐实了“心虚”,传出去更没脸见人。 不打,又咽不下这口气! 没等黎苏苏再开口,黎普猛地转身,反手就给了堂嫂一个清脆的耳光! “嘴碎的蠢娘们儿!谁让你在外头乱嚼舌根的!” 他吼得嗓子发哑,眼底满是戾气,把没处撒的火全撒在了自己老婆身上。 堂嫂捂着脸,指缝里渗出血丝,嘴唇嗫嚅着,眼泪掉得满脸都是: “我、我没跟人说……是你自己跟妈抱怨的……” 黎苏苏最看不起这种只会欺负女人的软蛋。 刚要上前理论,堂嫂却突然抬起头,哀怨责怪: “苏苏,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这种没羞没臊的话?” 她抹了把眼泪,语气竟还带着几分理所当然:“快跟你堂哥道歉,这事就算了。” 黎苏苏瞬间放下了助人情怀。 偏偏有人蹬鼻子上脸。 黎普心安理得:“一家人,不跟你计较,你要是识相,赔点钱就行了。” 黎苏苏听得冷笑。 黎普这名字真是没取错。 用黎苏苏在未来学到的词概括: 不仅离谱,还普到家了。 二楼“砰”的一声巨响。 齐雪莲攥着黎英俊那根磨得发亮的鱼竿冲了下来,头发都气得竖起来。 她脚步太急,鱼竿梢子一晃,差点误伤黎苏苏。 二奶奶见她这阵仗,三角眼一沉,冷冷地盯着她:“他婶子,你这是要干啥?” 这一家人,嗓门大的很,他们说的话,齐雪莲在楼上听得一清二楚。 齐雪莲胸脯还在起伏: “干啥?我闺女轮得到你们这么糟践?你们说我两句我忍了,说我乖宝就不行!” “让你们住进来,是看在乖宝主动提的,不指望你们记好,可哪有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的道理?” 二大爷不乐意了。 “这是你们家欠我的!” “要不是你公公当年在娘胎里抢我营养,我能身子这么弱?” 二大爷的胸脯拍的啪啪作响,疾言厉色,痛心疾首。 他越说越激动,嗓门拔高了八度,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那早死的儿子,比英俊聪明十倍!要不是他走得早,这厂子轮得到你们家开?” 黎苏苏恍然。 “难怪我堂哥不孕不育,原来,这是遗传啊?” 客厅里瞬间静了,二大爷和黎普的脸“唰”地白了。 没等他们缓过劲,黎苏苏的话像把淬了冰的刀子,又扎得更深: “这么说,你这支血脉是有点问题,生下来的孩子,不是短命,就是断后,这可不是小事。” “过不会是……上辈子十恶不赦,这辈子遭报应了吧?” 二大爷一家气得脸红脖子粗,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炸毛鸡。 黎苏苏伸手扶住齐雪莲:“妈,跟他们置气犯不着,咱们上楼歇着。” 刚转身,黎普就跟疯了似的往前冲,想拽黎苏苏的胳膊。 “不准走!” 黎苏苏早有防备,反手抄起齐雪莲手里的鱼竿,手腕轻轻一甩---- 鱼竿梢子“啪”地抽在他脸上,留下道红印。 她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语气里满是无辜: “堂哥,你怎么用脸撞我爸的鱼竿啊? 这竿子是老黎托人从南方捎回来的特制鱼竿,值你半年工资呢,打坏了可怎么赔?” 黎普捂着脸,气得浑身发抖。 “你们在做什么呢?” 门口突然传来黎英俊的声音。 他刚从厂里回来,手里还拎着给苏苏买的奶油蛋糕。 一进门就看见客厅里鸡飞狗跳的模样。 黎苏苏心里一乐。 来得正好! 这一家子的火气都被挑到顶点,正好让老黎亲眼见识下这群极品亲戚的嘴脸。 人一上头,藏在心里的龌龊话最容易秃噜出来。 她扶着齐雪莲往楼梯走,还不忘回头冲黎英俊笑: “爸,妈刚才气着了,我先扶她上楼休息。这就交给你啦~” 挥一挥衣袖,黎苏苏不带走一片云彩,还送黎英俊一地狼藉。 上了楼,黎苏苏“咔嗒”一声扣上门锁,把楼下的吵嚷声彻底隔在门外。 齐雪莲坐在藤椅上,看着女儿气定神闲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开口: “苏苏,跟妈说实话,你从一开始松口让二大爷他们来住,就没安好心吧?” 从苏苏主动提议接亲戚上门,到刚才故意戳黎普痛处、引着二大爷撒泼……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自家乖宝不会平白无故招麻烦。 黎苏苏神秘一笑。 “妈,你就记住,之后二大爷他们怎么作妖,你都别管,更别心疼我爸!” 她郑重其事:“心疼男人,是要倒霉的!” 接下来几天,黎苏苏的拱火计划持续推进。 二大爷早惦记着让黎普去工厂管车间,故意说:“英俊啊,让黎普去车间当主任,肯定能帮你盯着工人!” 黎苏苏立马接话: “二大爷,车间主任得会看生产报表呢!上次我跟爸去厂里,见堂哥连合格品率都算不明白,要是弄错了订单数量,咱们厂得赔不少钱呢。” 二大爷立马拍桌子:“不会可以学!你爸不也是从学徒过来的?” 黎苏苏笑了:“对嘛,先当个学徒呀!” 二大爷消停了,二奶奶又找事。 “他婶子,我腰不舒服,你帮我捶捶呗?咱们是一家人,你总不能看着我难受吧?” 黎苏苏立马扶着齐雪莲上楼,不忘回复:“放心,我们去一个看不到的地方就行~” 每一次矛盾爆发,黎英俊都得从中调解。 他夹在中间焦头烂额,每天从厂里回来已经够累了,还得应付二大爷一家的各种要求…… 短短几天,眼底就熬出了红血丝。 黎苏苏满意地点头。 差不多了。 第58章:压抑!伥鬼,就该早点远离! 黎家,餐厅。 二大爷一家红光满面,处处挑刺。 他夹了块红烧肉塞进嘴里,油顺着嘴角往下淌: “英俊啊,不是我说你! 你能有今天的家业,那都是我们二房当年做的让步,一步步给你托举起来的!” 他放下筷子,手指在桌面上敲得“咚咚”响,理直气壮。 “这么大的家业,没个儿子怎么行?” “你就苏苏一个女儿,将来嫁人了,这厂子还不是外人的? 以后啊,还得是黎普替你撑着,他可是咱们黎家唯一的男丁!” 他越说越激动,拿起筷子指着黎英俊,筷尖都快戳到对方的面门上,唾沫星子乱喷: “你跟你爸啊,真是占尽我们家便宜!” “当年你爸在娘胎里抢我养分。 现在你倒好,将来还得我孙子黎普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我们二房这么大的恩情,你得拿什么还? 做人啊,要知恩图报!” 黎普嘴里还嚼着饭,含糊不清地附和: “就是啊大伯!就苏苏这德行,连伺候长辈都不会,以后能撑起厂子?你早晚得靠我!” 黎普放下碗,拍了拍胸脯,理所当然: “你就听我爷爷的,给我个车间主任当当! 我年轻力壮,肯定能把车间管得好好的,也好给你减轻负担,免得你天天操心。 以后,上手也轻轻松松。 这不是一举两得嘛!” 这几句逆天言论,听得黎苏苏太阳穴突突直跳。 用书上的话说,这就是生物的多样性,复杂且多样。 黎英俊蹙了蹙眉。 “二伯,现在时代变了。妇女也能顶半边天。” “就我认识的,也有几个女厂长,把厂子经营得比男人还红火,人家照样能成事。” 爷孙俩眼神瞬间就变了。 看黎英俊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黎苏苏放下碗筷,清了清嗓。 “爸,前几天我看见你拿了好多文件和样品进了书房,还锁在了抽屉里,厂里最近是不是接了什么大单子?” 二大爷和黎普的耳朵“唰”地竖了起来。 原本紧绷的身体悄悄往前倾,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漏听一个字。 黎英俊没察觉异样,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欣慰: “嗯,确实接了个大单子。 是跟广市那边的外贸公司合作的,要做一批出口的衬衫。” 他喝了口酒,接着说: “这个单子要是成了,咱们厂不仅能赚一笔,说不定还能拿到先进个体工商户的名头。 现在政策正鼓励个体经营,能评上这个名头,以后办执照、扩规模都方便,是好事。” 黎苏苏一边听,一边留意黎普爷孙俩的表情。 果然,他们小小的眼睛里,藏着大大的不对劲。 饭后。 堂嫂扶着说腰酸背痛的二奶奶回房休息。 二大爷和黎普头一甩,各自叼着根牙签,没说一句帮忙收拾的话,径直往客厅沙发上瘫着抽烟去了。 餐桌一片狼藉。 齐雪莲终究没忍住,没听黎苏苏之前“别动手”的嘱咐,起身就要去收拾。 她刚拿起桌上的几只筷子,黎英俊就从身后顺手接了过去。 “老婆,这几天家里来人,辛苦你了。” 他把筷子放在托盘里,又推着她往外走: “上楼歇会儿,要么跟乖宝去院里逛逛透透气,家里的活我来就行。” 齐雪莲攥紧手指,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餐厅连通着厨房,宽大的空间里只剩水声和碗碟碰撞的轻响。 孤寂又沉闷。 黎英俊刚把几只碗放进水池,身后又“哐当”几声,一双手跟着放了几只空盘子进来。 他一怔,随即心疼地开口:“老……” “打住!别乱叫,不合适!” “你这臭丫头,又没大没小。” 黎英俊被她逗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快放下,油乎乎的,别弄脏你刚换的衣服。” 黎苏苏嘻嘻哈哈,拿起另一块抹布擦桌子: “没事,我手快,咱们分工,你洗碗我擦桌,快得很!” 等擦完最后一点桌角的油迹,黎苏苏甩了甩沾着水汽的手,突然凑近黎英俊,神秘兮兮地问: “爸,要不要跟我看一出好戏?” 老黎正擦着碗沿的泡沫,头也没抬: “我现在可没空陪你去电影院,厂里还有订单的事没捋顺。” “不是电影。” 黎苏苏摇头,抬手指了指楼上客房的方向,压低声音。 “是他们。” 转眼,时间来到了第二天。 黎英俊一早便对二大爷说,今天要带黎苏苏和齐雪莲去厂子看看新生产线。 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递过去: “二伯,中午你们拿着这钱去街口的国营饭店买份炒菜吃,省得麻烦。” 看着那两块钱,二大爷连连冷哼。 “哎呀,都说你黎英俊现在是大老板了,家大业大的,就给两块钱? 这连份红烧肉都不够,打发要饭的呢?” 黎英俊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又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大团结递过去。 二大爷的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不满一扫而空。 黎英俊坐在前排,充当今天的司机。 车刚开出去没多远,副驾驶的黎苏苏突然开口: “爸,前面左拐,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停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黎英俊照做。 停好车后,跟着黎苏苏往一条小巷子里走。 没走几步,他就认出了前方的招牌,脚步猛地顿住,脸色沉了下来: “这不是周家的服装厂么?咱们来这做什么?” 周家服装厂和黎家的厂子是同年建的。 去年,周老板还特意找过黎英俊。 撺掇他一起用劣质的涤棉混纺布料冒充纯棉,再把成本价抬高卖给供销社,赚黑心钱。 黎英俊最看不起这种坑人的生意,当场就拒绝了。 没成想,姓周的竟记恨上了他。 总在背地里抢订单、散谣言,两家早就成了死对头。 “苏苏,你带我们来这做什么?” “别急啊爸,你看那。” 黎苏苏手一指---- 一辆绿色的出租车停在不远处。 车门打开,黎普正搀扶着二大爷从车上下来,熟门熟路地走进去。 “爸,看到他们手里拎着的东西了吗?” 黎英俊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那是黎家工厂装样品专用的蓝布袋子。 上面还印着他特意让人绣的“黎记制衣”四个字。 边角处的缝线样式,还是他去年亲自跟裁缝铺定的,绝不会认错。 他想起今天一早,黎苏苏提着这袋子进来,放到桌上,神秘兮兮地对着自己笑。 “爸,很快你就知道这东西的用处了。” 用处……在这么? 愣怔间,黎英俊察觉到有人轻轻拽了拽自己的袖子。 他回过神。 一回头,先对上妻子齐雪莲担忧的眼神,再看向身边的黎苏苏。 苏苏一脸老神在在,语气带着几分语重心长: “爸,你拿他们当亲人,他们把你当冤大头!” “哪怕你对他们再好,给他们安排工作,让他们吃饱穿暖,他们也只会觉得是你欠他们的,受之无愧。” “之后更是得寸进尺,想抢你的厂子,占你的便宜! 这样的伥鬼,眼里只有利益,根本没有亲情,就该早早远离。” 她顿了顿,又提起爷爷: “爷爷一辈子觉得亏欠二大爷,连带着你也跟着补偿。 这么多年,又是给钱又是帮衬,就算当年真有什么的亏欠,这么多年的付出,也早该还清了。” “苏苏。”黎英俊声音沙哑。 黎苏苏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咋了爸?” “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肯定他们会拿资料来周家?怎么提前准备好那个袋子?” “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黎苏苏心里咯噔一下。 “爸……” “其实……算了,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 第59章:爽!伥鬼一家,滚出去! 比黎苏苏的解释先一步冒出来的,是黎英俊那跳脱又奇葩的脑回路。 老黎因二大爷叔侄背叛而沉下去的脸色,此刻又添了几分复杂。 “是沈墨初告诉你这些的,对不对? 他教你伪造资料、引你二大爷上钩,还让你劝我办执照、裁工人?” 他不信一切都是自家乖宝所为。 黎苏苏愣了愣。 她明明没提沈墨初半个字,怎么老黎又把这事往沈师哥身上套? 那…… 师哥,对不起了! 苏苏看着父亲紧绷的侧脸,索性顺水推舟地点头: “对,沈师哥确实给我提过醒。” 她顿了顿,故意把沈墨初的分量往重了说: “爸,沈师哥是我们学校经济系最优秀的学生。 对现在的经济政策、个体经营的风险都门儿清。 他说现在正是个体工商户规范登记的关键时候。 咱们要是不抓紧办执照,迟早要被查。 还有雇工超员的事,他也说可以先按临时工的名义分流。 等执照办下来、政策松些了,再把熟手聘回来,既合规又不耽误生产。” 黎英俊心里不是滋味。 你爸做生意,还用不着一个毛头小子教。” 扔下一句话,他转身离去。 黎苏苏站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 “妈,我爸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齐雪莲拍了拍女儿的手: “我猜啊,是刚才看见你二大爷和黎普跟周家勾连,心里难受。” 难受好啊! 人教人不会,事教人,一遍就会。 黎苏苏搀着齐雪莲,脚步轻快地跟在黎英俊身后。 老黎今天的气压很低。 从周家服装厂回来的路上,他一言不发。 车刚停稳在院门口,他没等黎苏苏和齐雪莲下车,就径直进了屋。 他从柜子里翻出一瓶酒,酒液清透,装在印着缠枝莲的玻璃瓶里。 拧开瓶盖,黎英俊没找酒杯。 直接对着瓶口猛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里的憋闷。 二奶奶坐在客厅沙发上,一眼瞥见他手里的酒瓶。 三角眼一吊,撇着嘴忿忿道: “不像话!这么好的东西,你二伯和黎普在家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来? 现在他们出去了,你倒自己喝上了,真是越来越小气!” 齐雪莲一听就不乐意了。 刚要开口反驳,却被黎苏苏悄悄拉住了胳膊。 黎苏苏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话,坐等老黎的反应。 黎英俊没接话,只是闷着头,一口接着一口地灌酒。 酒瓶里的酒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减。 客厅里静得可怕, 只有他喝酒的吞咽声,和二奶奶不满的嘟囔声。 堂嫂坐在一旁,早觉察出气氛不对。 赶紧扯了扯二奶奶的袖子,声音弱弱的,想打个圆场: “奶奶,大伯不是小气的人。 他肯定是想着等黎普他们回来,再拿更好的酒招待他们呢。” “那也不像话!” 二奶奶甩开她的手,音量反而提高了些,斜睨着黎英俊。 “大白天的,一个大男人在家喝闷酒,像什么样子? 家里来了客人,不陪着说话,倒自己躲着喝酒,这就是你黎家的待客之道?” “砰!” 黎英俊猛地握紧酒瓶,重重砸在茶几上。 酒瓶身撞得玻璃桌面震出一道细纹,酒液溅了出来,沾湿了他的袖口。 他抬头,眼底布满红血丝,声音沙哑却带着雷霆般的怒火: “这是我自己家!我想什么时候喝酒,想喝什么酒,用得着你们指手画脚?!” 二奶奶被吓得脸色发白。 “啪嗒”一声,门被推开---- 二大爷和黎普回来了。 她像见了救星,立马扑过去告状。 黎普和二大爷脸色铁青。 他们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把手里的布袋子“咚”地重重甩在茶几上。 “黎英俊,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这是什么东西?!” 二大爷指着袋子,手指都在抖。 黎苏苏故作惊讶地凑过去,伸手从袋子里拿出东西: “啊,这不是我放在书房抽屉里的文件袋吗?怎么在你们那?” 她打开文件袋,里面根本没有什么订单资料。 只有薄薄一张纸。 上面用毛笔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猪是的念来过倒。 再看黎普脸上那个红色的巴掌印…… 黎苏苏彻底忍不住笑出声。 “臭丫头,你敢嘲笑我?!” 黎普恼羞成怒,扬手就要找场子。 他刚往前迈一步,不知道是谁随手扔过来一个空酒瓶,“哐当”砸在他脚边,酒液溅了他一裤腿。 二大爷指着黎英俊的鼻子骂: “黎英俊,你要造反不成?”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黎英俊猛地站起来。 愤怒夹杂着酒气,像惊涛骇浪般涌来。 “这是我的家,容不下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二大爷被他的气势逼得后退一步,却仍嘴硬: “不像话,一点都不像话!你忘了……” 这台词,黎苏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立马打断施法。 “二爷爷,好汉都不提当年勇。” “像你们这样拿着我家的东西,去跟竞争对手换好处,才是真的不像话。” “再者,你总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是觉得现在的便宜还没占够吗? 你不是总把报应挂在嘴上吗? 怎么不想想,同样是一母同胞,你和我爷爷天差地别…… 问题到底在谁身上?” 黎英俊直接质问: “上午你们去周厂长的厂子,到底做什么去了?” 二大爷和黎普一开始还装傻。 “就是路过,跟周厂长聊聊天……” 可越说越心虚,最后恼羞成怒,反而倒打一耙: “都是你的错! 如果你早听我的话,把黎普调去当车间主任,以后把厂子交给他,我们怎么可能去找周厂长? 要不是你偏心,只疼女儿不疼侄子,我们能走到这一步?” “够了!”黎英俊忍无可忍,冲着门外喊,“老王!把他们都给我赶出去!” 王叔很快跑进来,架着还在骂骂咧咧的二大爷一家往外拖。 二奶奶撒泼打滚,黎普想动手反抗,被王叔一把按在墙上,最后几人被硬生生推出了院门。 “痛快!”黎苏苏拍了拍手,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可没等她高兴多久,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万眠眠举着一张报纸,气喘吁吁地冲进来: “不、不好了!苏苏,快看报纸!” 第60章 危机!黎家工厂面临倒闭? 万眠眠一路从报社狂奔而来。 她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报纸。 纸边被捏得卷了边,像腌在罐子里泡得发蔫的酸菜叶儿。 “苏苏!你家工厂被举报了!” 她一把将报纸推到黎苏苏面前。 报纸头版最大的板块上,赫然印着几个加粗的黑体字---- 黎家服装厂违规生产,雇工人数严重超标! 正文里详细写着: 该厂以街道作坊名义违规经营。 雇工超20人,涉嫌违反个体经营用工规定…… 字里行间,都透着严查的意味。 万眠眠咬牙切齿,手指着文章末尾的署名: “写这篇报道的是我们报社的欧阳。 他名校毕业,实力不错,就是小心眼!” “之前我两篇稿子被主编夸,就抢了两天黄金板块,他记恨上我。 我夸你好,他转头就去曝黎家的丑事……他就是故意的!” 万眠眠越说越急。 “苏苏,上个月有家工厂就被这么报道了。 不仅罚了款,还勒令停产,最后老板倒欠了一屁股债,厂子都卖了! 你和黎叔叔快想想办法,别真被这篇报道毁了!” 黎苏苏逐字逐句地仔细看完。 上辈子。 二大爷一家偷了外贸订单的样品卖给周家。 转头联合周厂长举报了黎家。 控诉的,是【证件不全】和【出卖核心生产机密】。 这次她明明提前设局,没让核心机密泄露,怎么还是被举报了? 甚至,比上辈子来得更早。 “叮铃铃~” 客厅里那部黑色的转盘电话突然急促地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黎英俊接起:“喂,哪位?” 对方在电话里含糊其辞。 一会儿说: “供销社那边压了货”。 一会儿又说: “听说你们厂子被举报了,怕出问题”。 黎英俊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最后,只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好,我知道了。” 电话刚一挂断,还没等他放下听筒,铃声又“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说的还是退单的事,理由大同小异。 接下来的两个半小时,电话就没停过。 黎英俊坐在电话旁,接了一个又一个。 麻木、无力。 他机械地回应着每一个客户,声音从沙哑。 直到最后一个电话挂断,客厅里终于彻底清静下来。 黎英俊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得像纸。 他深吸几口气,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牛皮纸笔记本和钢笔,在本子上记录。 等他停下笔时, 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客户名单里 只剩下广市外贸公司那笔新订单还没被划掉,孤零零地留在最后一行。 “老黎……” 齐雪莲看着丈夫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疼极了。 她走过去,轻轻捧着他的脸。 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忍不住红了眼眶: “咱们想想别的办法,总会有出路的。” 黎英俊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却比哭还要难看。 他握住妻子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上的软肉。 声音里带着清晰可闻的轻颤: “老婆,没事儿。” “那些都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可能就是一时被报纸吓着了。 我过几天去找他们好好说说,说不定就回心转意了,别担心。” 黎苏苏站在客厅角落。 墙壁的寒气一阵阵往骨头缝里钻。 一想到上辈子的悲剧,心脏抽痛不止。 重来一世,难道还做不到改变命运么? 不! 绝对不! “黎苏苏!” 一道清朗的男声突然从门口传来。 黎苏苏抬头,就见沈墨初推着一辆自行车站在门口。 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依旧不改风华。 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信封。 “师哥?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信。” 沈墨初扫过她手里的报纸,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黎苏苏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纸张的温度,心里安定了几分。 “再来跟你讨论一个经济政策命题。” 黎苏苏扯了扯嘴角。 “师哥,现在……不太方便。” 里头的黎英俊听到门外的动静,迈步走了出来,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叔叔。” “阿姨。” 沈墨初礼貌又沉稳,微微颔首打招呼。 万眠眠刚喘匀气。 见齐雪莲眼眶通红眼尾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往前挪了一步,轻轻搀扶住她的胳膊,小声安慰: “婶,别难过。” 黎英俊的声音响起。 “你找我们家乖宝做什么?” 黎英俊的目光落在沈墨初身上,带着一股莫名的冷意。 这突如其来的敌意,黎苏苏倒没多想。 只当是老黎接连遇到这些破事,心情差到了极点,才对沈师哥没好脸色。 她拉了拉黎英俊的袖子,又转向沈墨初解释: “师哥,实在不好意思。” “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我爸他心情不太好,说话直了点,你别介意。” 黎英俊听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这是心情不好吗? 是单纯看这小子不顺眼! 黎苏苏这会儿已经冷静了许多,倒是没注意老黎的小情绪。 她又看了一遍手里的报纸。 坏消息,被举报了。 好消息,还没那么坏。 报道里主要批判的是超员雇工,还暗指黎英俊是黑心老板。 但没提证件不全,也没说泄露机密。 比起上辈子,已经少了两个最致命的罪名。 “黎同学,”沈墨初适时开口,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报纸上,语气带着几分引导。 “这次考试,我出了一道题,关于前段时间x瓜子被处罚的事,还记得么?” 黎苏苏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不同的是。 她是靠着后世的记忆知道后续; 而沈墨初是凭着对政策的敏锐分析。 “我知道。” “他们雇工超过7人,被人举报搞资本主义复辟。 虽然被警告处罚,但并没有被勒令停产。 后来他按规定整改,把部分固定工改成了计件临时工。 厂子不仅保住了,现在生意还越来越红火” 一旁的万眠眠也跟着点头。 作为报社记者,她对政策风向本就有一定的敏感度: “对!我听主编私下说过。” “现在形势逐步放开,上面的意思是,鼓励个体经济发展,但要规范经营。 不像以前那样一棍子打死了!” “所以,这算不上大问题!” 黎苏苏和沈墨初异口同声。 齐雪莲听不大懂,但她看乖宝的表情,就知道一件事: 眼下情形有救! 她连忙追问: “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黎苏苏转头看向黎英俊,想跟他商量具体的步骤。 可刚对上父亲的眼神,就被吓了一跳---- 哈人! 老黎这眼神怎么跟裹了刀子似的? 尤其是看沈师哥……眼神怎么那么不对劲? 第61章 环住沈师哥的腰 “爸,”黎苏苏自然地挡在沈墨初跟前,“今天刚好是周一,街道办和工商局都上班,你先去把该办的证都给办了。” 她扬了扬手里的报纸,眼神里透着股清醒: “现在的政策讲究规范在先,咱们既然被指出了超员雇工的问题,认错就得有认错的样子。” “你这些年赚了钱不假,但也没少回馈街坊。 去年冬天给街道孤寡老人送棉衣,开春又帮着修了巷口的路,这些事不是白做的。 功过或许不能完全相抵,但至少能有辩驳的空间,不至于一棍子打死。” 司机老王听得连连点头,心里又一次感叹: 大学生的脑子就是好用! 他当即撸起袖子: “厂长,我这就去开车!咱们现在就去街道办,争取今天把证办下来!” 齐雪莲也反应过来,转身就往楼上跑: “我去把户口簿,作坊的场地证明拿来,你赶紧拿去办!别耽误了时间!” 老王和齐雪莲匆匆忙忙离去,黎英俊站在原地。 他全程没说话,眉头依旧皱着,眼神里透着股讳莫如深的复杂。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黎苏苏鼓励:“爸,别气馁!这点坎咱们肯定能过去!”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你去办证件,有不懂的就问街道办的同志。 我去工厂看看,广市那笔外贸单子还没撤,那样品就得仔细着。 上次二大爷他们偷了假资料,保不齐还没死心,得防着他们再来捣乱。” 老黎知道,黎苏苏说得在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得劲。 “办证件的地方在城西,工厂在城东,不在一个方向,先让老王送你过去。” 黎苏苏摇了摇头,指了指门口的两辆自行车: “不用麻烦王叔了,他送您去街道办,现在,证件要紧!” “眠眠和师哥都是骑车来的,我搭他们的车去工厂就行,快得很。” 万眠眠一听,赶紧摆手。 “哎呀,苏苏,我那车是26式的女款,后货架是装饰用的,根本载不了人,坐上去准得晃悠!” 黎苏苏的目光只能转向沈墨初。 他那辆是黑色的永久牌男式自行车,车架结实,后货架看着就很稳当。 “师哥,那麻烦你了,载我一段?” “没问题。” 沈墨初点头,自然地把自行车往她面前推了推。 “你先坐上去,我扶着车把。” 黎英俊如临大敌,警钟敲响。 “这不合规矩!” 黎苏苏笑着安抚: “爸,这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就是搭个顺风车,师哥是我大学学长,又不是外人,不会麻烦他的,您放心好了。” 她怕老黎还是不好意思,替他出了个主意: “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想补偿师哥也行。” “师哥的科研项目还缺启动资金呢,你要是感兴趣,投一笔? 既支持了教育事业,说不定以后还能帮咱们厂子分析政策,寻求更好的经济发展,多划算!” 黎英俊:……? 不是,这是不好意思的事儿么! 到底是谁该不好意思!! 黎苏苏斜坐在自行车后座,双手轻轻搭在车座边缘。 沈墨初的车骑得又快又稳,车轮碾过石板路的缝隙,发出轻微的“咯噔”声。 她怕自己坐不稳,悄悄拉住了沈墨初衬衫后腰的衣角。 布料带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还有一丝阳光晒过的暖意。 刚走没多远,前方路口突然来了个急转弯,车身倾斜! 黎苏苏没防备,身体往前一倾,下意识地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腰。 指尖触到他腰间紧实的肌肉,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清晰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和温热的体温。 黎苏苏的脸颊瞬间发烫,等自行车重新平稳下来,她赶紧松开手,往后缩了缩。 什么都没发生。 真的! 很快,下一个急弯又来。 这次黎苏苏有了防备,不等车身倾斜,就主动伸出胳膊,重新环住了沈墨初的腰。 只是这次的动作比刚才轻了些,手指也只是虚虚地搭在他的腰间,没敢用力。 她心里暗暗嘀咕:以前坐王叔的车走这条路,怎么没觉得这么抖? 黎家工厂。 离着老远就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 一群工人围在大门外,交头接耳,神色慌张。 人群最前面,站着两个年轻女孩。 “黎家工厂就是在搞资本主义!你们都被资本主义奴役了知不知道!” 二丫扯着嗓子喊,手里挥舞着一张报纸。 “现在事情爆出来了,要是咱们坐以待毙,等工商局来查,工作就全没了! 他黎英俊手赚得盆满钵满,不管咱们死活,咱们怎么办?” 英子在一旁帮腔,声音尖细: “黎家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缺德事了! 他们之前资助了学生,本来就是为了装好人、做名声! 结果呢?听说那学生在关键时候没用,不能给他们脸上贴金,就立马停了资助! 这种黑心老板,就该让他厂子倒闭!” “叮铃叮铃~” 车刚停稳,黎苏苏就从后座跳下来,脸色平静地看向人群。 外围的工人大多是跟着黎家干了几年的老伙计,见到她,自觉地往两边退,让出一条道来。 有个中年女工实在忍不住,往前凑了凑,小声问: “小黎同志,报纸上说的……咱们厂违规雇工,还要被查,是真的吗?” 没等黎苏苏开口,二丫先一步跳出来,调门比刚才还高: “当然是真的!报纸上的东西,能有假? 我看啊,黎家服装厂这次是真完了!” 万眠眠的急脾气瞬间被引爆。 她从自行车上下来,指着二丫的鼻子就骂: “我记得你们!白眼狼的跟班是吧?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当初你们在乡下找不到工作,是苏苏好心把你们招进厂里,包吃包住还给开工资! 结果你们倒好,落井下石,还反咬一口,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二丫和英子不是能吃亏的性子。 被万眠眠一顿骂,顿时红了脸,叉着腰就想回嘴。 两人嗓门大,吵起来像两只炸毛的纸皮老虎。 万眠眠也不甘示弱,她是报社记者,嘴皮子比她们更犀利,句句都戳在两人的痛处上。 没一会儿,二丫和英子就被骂得急红了眼,却插不上几句嘴。 就在双方吵得不可开交时,黎苏苏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喧闹: “李娇娇让你们来的,是吧?” 二丫和英子的话头同时一哽,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二丫反应极快,僵硬地别过头,强装镇定: “胡说什么!明明是你们无缘无故把我们开除,现在厂子要倒了,都是你们自己作的报应!” 黎苏苏冷笑。 这两人完全就是被当枪使了。 要他们乱上添乱,搅弄军心。 “你们以为李娇娇是真的帮你们吗?” “她让你们来说这些话,煽动情绪,引起骚乱。 这可是算扰乱生产秩序的。 严重了要被抓去派出所问话,要是查出来你们是受人指使故意造谣,说不定还要留案底。” 两人脸色一白。 进局子?这么严重?? 忽然,有人跪在黎苏苏面前。 第62章 黎苏苏都成派出所的常客了 跪在黎苏苏面前的,是厂里的残疾女工刘婶。 她左胳膊空荡荡的袖管垂在身侧,被风吹得轻轻晃荡。 刘婶儿早年在乡下做农活时,手被机器轧断。 这些年全靠一只右手在厂里做些缝纽扣、叠衣服的轻活。 黎苏苏好看的眉头瞬间蹙起,连忙弯腰去扶: “刘婶,快起来!” 刚碰到她,就听刘婶带着哭腔问: “小黎同志,报纸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厂长他……真的因为雇了太多工人,要被抓走了?” 周围的工人大多是没读过书的乡下汉子和妇女 他们看不懂报纸上的政策条文。 早上被二丫和英子一顿煽动。 只听清【违规】、【被查】几个词。 再加上抓去坐牢的恐吓,顿时慌了神。 此刻,都围在一旁,眼神里满是焦灼。 “婶儿,有话起来说,现在不是旧社会了,别动不动就下跪。” 黎苏苏用力搀着她的胳膊,想把人拉起来。 刘婶艰难地站起来,红着眼看苏苏。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往下淌,砸在粗糙的手背上。 她咬着发颤的唇瓣,带着浓重的乡音,哽咽道: “小黎同志,我就想知道…… 黎厂长是不是真的要出事?他是个好人啊!” “我们厂里这么多人,有一大半都是我这样的。 要么缺了手,要么瘸了腿,在乡下是没人要的废人,进城找工也被人赶出来。 是黎厂长收留了我们,教我们踩缝纫机、做针线活,给我们一口饱饭吃,还从不拖欠工资!” 刘婶攥着黎苏苏的手 独臂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绷紧 掌心的厚茧蹭得黎苏苏手背发疼! 她却顾不上这些,眼里燃着一丝急切的希冀: “小黎同志,是不是把我们这些残疾的,占了超员名额的人开除了,厂子就没事了? 要是这样,你就让我走,我回家种地去,不拖累厂子!” 她这话一出 周围的工人瞬间安静下来,随即有人跟着附和---- “我也可以被辞退! 家里媳妇最近能下地了,我回家专心照顾小孩子,不占厂里的名额!” 说话的是个瘸腿的男工。 之前总说要在厂里多赚点钱给孩子买新书包。 此刻,他举着胳膊,说得格外干脆。 “算我一个!我老家还有二亩地,大不了回去种庄稼,总比让厂子出事强!” “我也是!” 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高举手臂。 黎苏苏鼻头微酸。 她经历过后世的快节奏生活,见惯了钢筋水泥里的疏离。 以前,只感觉,生活是平房变高楼,科技迅速发展的区别。 如今,人声鼎沸,愤慨激昂。 她感觉到了久违的,独属于这个时代的温情。 万眠眠站在一旁,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心里懊恼得不行。 早知道会看到这样的场面,今天说什么也得把报社的相机带来! 这一张张泛红的眼眶、一双双高举的手…… 比任何新闻报道都更有力量! 要是拍下来,肯定能让那些说黎家是“黑心工厂”的人闭嘴! “放心吧大家,我爸已经在街道办加急办理手续了。 一定会妥善解决厂里的事,绝不会让大家失望!” 黎苏苏的声音清亮,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她目光不经意间瞥向人群边缘的英子和二丫,语气陡然加重,似有所指。 “只要不是心术不正、故意来搅局的人 黎家服装厂就绝对不会轻言放弃,更不会亏待任何一个真心做事的人!” “心术不正”四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英子和二丫心上。 两人后背瞬间冒起一层冷汗,下意识地往人群后面缩了缩。 两人后悔了。 今天不该来的。 二丫悄悄拉了拉英子的衣角,压低声音,带着哭腔: “英子,要不……等会儿没人注意我们,咱们偷偷溜了吧? 再待下去,指不定真要被抓去派出所!” 英子也早没了刚才的嚣张,连连点头,眼神四处瞟着,想找个空隙溜走。 好不容易等到工人们都跟着黎苏苏往厂里走,门口的人少了些。 两人刚猫着腰想往巷子里钻…… 一道颀长的身影突然挡在了她们面前。 是沈墨初。 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眉眼清俊,气质沉稳。 二丫抬头的瞬间,眼里闪过一抹惊艳 俏脸悄然浮起一层酡红,刚才的慌乱竟忘了大半。 可沈墨初的语气却冷得像冰: “黎苏苏刚才说的话,你们也听到了。 故意造谣、煽动工人闹事,这事不是私下能了的。 需要去警局跟民警同志说清楚。” 红脸瞬间变白脸。 他们下意识想溜。 一回头, 却见黎苏苏正站在她们身后,歪着头笑。 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几分狡黠,两颗浅浅的梨涡嵌在脸颊上。 明明是娇俏的模样,看在两人眼里却比凶神恶煞还吓人。 俩人吓得直打哆嗦。 “黎……黎同志,我们错了!” “都是李娇娇! 是她说你们开除我们是公报私仇,还说黎家工厂要倒闭了。 让我们来这儿讨公道,事后给我们五十块钱……” 两人生怕被留下案底,影响以后找工作。 黎苏苏都还没追问,就像倒豆子似的,一股脑把事情全秃噜了出来。 连李娇娇怎么哄她们、怎么教她们说: “资本主义奴役” “停资助学生” 都交代得明明白白。 黎苏苏嘴角的笑意更深,两颗梨涡陷得越发明显。 “你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错,对不对?” “嗯嗯!”两人头点得像捣蒜。 “那知错就要改,对不对?” “嗯嗯嗯!” “那就去派出所,当着民警同志的面认错。 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说明自己的错误,顺便把背后指使的人也说清楚。” “嗯嗯……嗯?!” 黎苏苏都成派出所的常客了,对流程门儿清。 她特意等万眠眠回报社拿了相机,才带着两人往派出所走。 一路上,二丫和英子哭哭啼啼,怕得不行。 到了派出所更是没等民警问话,就把李娇娇的事全交代了。 这事,说大不大。 黎苏苏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们留案底。 她选择协商调解。 要的就是她们在笔录和相机镜头前,清清楚楚说一句: “是李娇娇被黎苏苏停了自主,咽不下这口气,才故意编造谣言,让我们去工厂闹事,想搅黄黎家的生意!” 她要的不是惩罚两个小姑娘 而是这一句“蓄意报复”的证词。 报纸上的举报文章没写举报者是谁。 黎苏苏正好借着这事移花接木。 既然没人知道是谁举报的,那不如就让公众以为: 所谓的违规举报,其实是李娇娇蓄意报复、编造的谎言。 万眠眠拍的照片和派出所的调解笔录,就是最好的证据。 另一边,黎英俊也顺利补办完了营业执照和用工登记证。 虽然还得等审核通过拿证,但街道办给了受理回执。 这就足够证明黎家工厂正在合规整改。 可新的问题又摆在了面前。 之前的老客户几乎都退了单。 现在厂里只剩广市外贸公司那一笔新订单,资金链眼看就要断了。 工人们的工资、原材料的货款都成了难题。 一筹莫展之际,有人送来一封展销会请柬。 第63章 老黎这当父亲的心,哇凉哇凉的 请柬是给黎苏苏的。 请柬上面写着: 1983年秋季全国服装展销会。 举办地点在京市,时间就在下周。 落款是全国服装行业协会 请柬上还特意用钢笔标注了一行小字---- 特邀黎明服装厂黎苏苏同志出席,盼携最新样品参会。 “全国展销会?” 黎英俊凑过来看完,瞳孔猛地一震。 “这可是全国顶头的服装展会! 今年听说首次跟国际接轨,连F国、香江的客商都要来。 多少大厂挤破头想拿入场资格,咱们这种民营厂,以前连报名的门路都摸不着!” 黎家服装厂在本地不算小。 雇着三十多个工人,有自己的生产线 但跟国营大厂比,规模差了一截。 之前黎英俊也听说过这个展销会,私下托人打听怎么报名,结果被告知: 优先邀请国营企业和有出口资质的单位。 只能无奈放弃。 没成想, 居然会收到协会的特邀请柬,还是点名让黎苏苏去。 黎苏苏也惊喜不已,她知道这个展销会! 随着政策逐步放开,私营企业百花齐放 不少厂子就是靠展会拿到了大订单,一炮而红。 上辈子黎家倒得早,没赶上这波机遇 这辈子居然能以“特邀”身份参加,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转机! 黎苏苏双手合十,将那封烫金请柬紧紧压在掌心里,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 “老黎,老天厚爱啊!” 正好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了! 她朝着四面八方,虔诚拜三拜,口中念念有词。 “感谢老天厚爱,以后我一定多做善事!” 齐雪莲看苏苏神神叨叨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孩子,以前不是不信这些吗?” 黎苏苏吐了吐舌。 “那是以前不懂事~” 等这股子高兴劲慢慢褪去,黎英俊却渐渐冷静下来。 他坐在办公桌后,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眉头又皱了起来: “苏苏,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工厂现在负面消息一堆。 这个全国性的展销会,怎么会突然邀请我们? 而且,还特意指明要你去?” “工厂现在负面累累,这个展销会怎么会邀请我们呢?” “而且,还指明要你去?” 这个问题…… 黎苏苏这回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黎英俊从黎苏苏手里拿过请柬,又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烫金的封边、清晰的协会印章…… 连手写标注的墨迹都透着正式。 确实是真的。 可他逐字逐句读着信笺上的内容,眉头却皱得更紧。 老黎眼神一抬,目光冷得像鹰隼,直直落在黎苏苏脸上。 黎苏苏被看得一个激灵。 “爸,你、你干嘛这么看我?” “这请柬上,不光邀请了你。” 黎英俊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他指着那行手写标注的末尾。 “还有沈墨初。” 沈师哥也去? 黎苏苏一点也不意外。 “爸,这有什么奇怪的? 展销会今年在京市举行,京市大学又是全国有名的高校。 邀请学校的学生代表去参观学习很正常啊! 沈师哥是经济系的扛把子,对行业政策和市场趋势都懂。 协会邀请他去,说不定是想让他跟其他企业交流交流学术观点呢?” 她说着,从黎英俊手里把请柬拿回来,嘴里还不停盘算着: “爸,展销会下周就开始了,咱们可得提前好好准备!” “你赶紧让车间赶制几套中秋新品。 哦对了,我还有个想法,让厂里的女工给我做身新裙子……” 黎苏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之中 丝毫没注意到黎英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老黎的眉头几乎拧成了疙瘩。 嘴角紧紧抿着,眼神里的冷意更深。 黎苏苏哼着歌上楼去画新裙子的设计图。 黎英俊一脸愁苦地在客厅里转来转去。 齐雪莲正坐在沙发上绕毛线团 见他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放下手里的毛线针。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个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在这转圈圈?” 黎英俊停下脚步,重重叹了口气,左手在右手上狠狠一拍。 “你说这沈墨初,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 以前也没见他跟乖宝走这么近,现在倒好,阴魂不散似的。” 齐雪莲听了,差点笑出声。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阴魂不散? 人家沈墨初是苏苏的师哥,又是一个学校出来的,互相帮衬不是应该的?” 她拿起毛线团,手指灵巧地绕着线。 “那孩子多优秀啊! 你忘了?苏苏一直跟他一个学校,他年年拿年级第一,还得过省奥数奖。 以前你总教育苏苏,说要多向沈墨初学习,人家那才叫有出息。 现在人家主动来帮苏苏,给她出主意、分析政策,这不正是你以前盼着的学习机会? 怎么真到了跟前,你反而不乐意了?” 黎英俊被怼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反驳的话。 齐雪莲继续慢悠悠地说: “再说了,苏苏和他认识这么多年。 要是真有什么心思,早就有了,何必等到现在? 你啊,就是当爹的心思太重。” 有道理。 黎英俊有些自我怀疑。 “唉,你说的对,是我想多了。” 黎英俊苦笑着摇了摇头。 指尖蹭了蹭沙发扶手的木纹,心里那股拧巴的愁苦总算散了大半。 他往后靠了靠,声音里带着点疲惫。 “哎……主要是经历了楚笙那事。 我是真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现在看到苏苏跟别的知识分子走近,我这心里就忍不住发慌。” 齐雪莲笑他:“你闺女不就是知识分子?”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嘴角也勾起笑意: “别说,我仔细琢磨琢磨,沈墨初和我们家乖宝,其实挺般配的!” 黎英俊:?? 第64章 你俩还真挺般配 接下来一周的时间,黎苏苏都在竭力准备展销会。 她先去通知了沈墨初,到时一同出席。 解决了同行人的事,黎苏苏便全身心投入到样品准备中。 黎家服装厂虽然不是什么知名品牌,规模也比不上国营大厂。 但无论是设计理念还是生产工艺,黎苏苏都有底气,客观认为不输其他。 如果不是上辈子遭遇变故,黎家服装厂一定能走得更远。 黎苏苏打算设计一条礼服出场展销会。 她画工不算顶尖,线条算不上细腻 但胜在有后世的审美积淀。 凭着记忆里那些简约大气的礼服款式 她在纸上勾勒出一条长裙的轮廓: 采用无袖V领的上身设计,搭配高腰A字裙摆。 线条流畅,没有多余的装饰 只在裙摆处预留了刺绣的位置,打算绣上几枝淡雅的玉兰花。 “乖宝,你这画的是什么?真好看!” 齐雪莲端着一杯水走进来 凑到桌前一看,忍不住啧啧称奇。 她手指轻轻点着画稿。 “这款式看着比广市货卖的还洋气 你这么好的设计天赋,当初学金融,实在是屈才了。” 黎苏苏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 “妈,我也就灵光一闪,瞎画画的,哪有什么天赋。” 齐雪莲却爱不释手,把画稿拿起来反复看。 “什么瞎画,这明明就是好设计! 这衣服,我给你做吧! 正好厂里新到了一匹雪纺布,淡紫色的,做出来肯定好看! 你去京市参加展销会上穿正合适。” 说干就干。 齐雪莲当即找出那匹淡紫色雪纺布,铺在裁剪台上。 她先是拿着软尺给黎苏苏比好了尺寸,记在小本子上 然后坐在缝纫机前,脚轻轻踩着踏板。 “哒哒哒”的机器声响起。 她的手法熟练,裁布、锁边、缝合…… 每一个步骤都做得一丝不苟。 没过多久,衣服就有了雏形。 即便只是未完工的第一版 那流畅的剪裁和淡雅的紫色,已经美得不可方物。 齐雪莲还在领口处加了自己的巧思。 用同色系的丝线绣了一圈细小的珍珠纹。 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却让领口的线条显得更柔和精致。 “妈,你这手也太巧了!” 黎苏苏看着半成品的礼服,眼睛都亮了。 伸手摸了摸领口的刺绣。 “这珍珠纹绣得真好看,比我设计稿上的还精致!” 齐雪莲停下手里的活,笑着摸了摸缝纫机的机身。 “我们那个年代的女人啊,谁不会缝个衣服、纳个鞋底啥的?这算不上什么本事。” “谁说的?我妈妈的手艺,天下无敌!” 黎苏苏凑过去,挽住齐雪莲的胳膊,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肩膀,撒着娇。 齐雪莲被女儿哄得眉开眼笑,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这小嘴啊,真是抹了蜜了!” 一周时间,转瞬即逝。 黎英俊服装厂的执照下来了。 李娇娇呢,也被派出所同志带去询问。 万眠眠对这事格外关注 特意跑来找黎苏苏,带来了更详细的消息: “苏苏,我打听清楚了! 之前举报你们厂的,根本不是周家,是楚莲!” 原因嘛…… 就是因为黎苏苏让她没了工作又痛失爱情。 黎苏苏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楚莲和李娇娇不过是跳梁小丑 她们的这点算计,不过是听个乐呵的小插曲,根本影响不了大局。 真正的重头戏,在展销会当天。 当天一早, 黎苏苏就起了床,对着镜子精心打扮。 她用彩色的毛线辫,在脑后编了一个时下流行的鱼骨辫。 发尾用同色系的丝带系住,脸上化了一个伪素颜妆 只淡淡描了眉,涂了点豆沙色的口红 衬得肤色白皙,气色正好。 身上穿的,正是齐雪莲亲手做的淡紫色雪纺礼服。 按照之前约定好的 王叔开车去接沈墨初,两人一同去展销会。 八月,秋老虎肆虐。 阳光已经带着灼人的温度,晒得柏油路都泛起了热气。 沈墨初独自站在老槐树下。 枝繁叶茂,浓密的枝叶撑开一片阴凉。 一抹金色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身姿挺拔,眉眼清俊,透着一股淡淡的清冷。 安静又孤寂。 “师哥!这里!” 车窗摇下,黎苏苏探出半个头,朝着他用力挥手 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像一朵迎着阳光绽放的向日葵。 脑后的鱼骨辫随着挥手的动作轻轻晃动,格外惹眼。 清冷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沈墨初唇角浮起一抹极淡、几乎察觉不出的弧度。 “师哥,久等了吧?”黎苏苏笑着问,声音里带着点歉意。 “没有,我也刚到。” 上了车, 沈墨初就坐在黎苏苏身边。 王叔透过后视镜,打量着后座的两人。 黎苏苏低头看着展销会的参展手册,认真地在上面勾画着什么。 沈墨初微微偏头,目光柔和地落在她的侧脸上 眼神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 连带着车厢里的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 王叔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 “你俩坐在一起,还挺般配!” 沈墨初的呼吸像是被烫了一下,收回目光,有些不自在地看向窗外。 黎苏苏却头也没抬,依旧看着手里的资料: “王叔,你就别打趣我了,可别让人家尴尬。” 王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轻轻拍了拍嘴,笑着打圆场: “是我嘴笨,说错话了,沈同志你别介意啊!” 沈墨初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事,王叔说笑了。” 展销会门口,轿车云集。 大多是黑色的小轿车,偶尔夹杂着几辆国营大厂的面包车,显得格外热闹。 会场门口挂着巨大的红色横幅,上面写着: 1983年秋季全国服装展销会。 黎苏苏深吸一口气,暗自鼓劲。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淡紫色礼服,刚要往前走,一只温热的手突然伸到了她面前。 “师哥?”黎苏苏抬头,疑惑地看着沈墨初。 沈墨初指了指会场门口的女宾们,解释道: “你看,来的女宾都挽着同伴的手,显得更正式些。 你也挽着我吧。” 黎苏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不少女代表都挽着男伴或女伴的胳膊,举止优雅。 她点了点头,大方地挽住沈墨初的臂弯。 他的胳膊很结实,隔着衬衫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初秋,的确好热。 两人并肩走进会场,男的俊朗,女的漂亮。 黎苏苏的淡紫色礼服在人群中格外亮眼,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刚进会场,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 第65章 装?被打脸了吧~ “呦,这不是黎英俊家的宝贝闺女么?” 一道轻佻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周明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眉头挑得老高,满眼的讥讽: “这种全国性的展销会,来的不是国营大厂就是外贸公司。 你一个快倒闭的小厂闺女,是怎么溜进来的?” 他刻意放大了音量,放肆的笑声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视线。 他们的目光冷冷地刮过周明的脸。 来参加展销会的客商非富即贵,举止稳重。 对周明这种不分场合的低俗行为极为反感。 偏偏他毫无自知之明。 还以为自己吸引了关注,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继续阴阳怪气: “听说你们工厂订单全退了,资金链短缺,是要倒了吧? 怎么没见你爸来?该不会是见人都不敢了,就派你这个小丫头来丢人现眼?” 黎苏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不想在这人身上浪费时间,挽着沈墨初就想走。 偏偏周明就像狗皮膏药似的缠上来。 他的目光黏在她的礼服上,变得猥琐起来。 他色眼微眯,手指摩挲着下巴,像打量货物似的上下扫视着她: “你这身衣服……挺好看啊。” 轻盈的面料包裹着黎苏苏纤细的腰身 淡紫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衬得她的皮肤像上好的羊脂玉,白得发光。 “啧啧啧~” “别说,黎英俊这老小子,生闺女的本事倒是不错。” 周明咂着嘴,语气油腻。 “瞧瞧这身材,这皮肤……嘶哈!”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直直地朝着黎苏苏的肩膀伸了过去。 “啪!” 沈墨初打掉他的咸猪手,动作又快又狠! 周明的手背瞬间红了一片,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瞪向沈墨初。 这一看,不得了! 这清俊的眉眼,透着清冷。 浑身上下那股沉稳矜贵的气质…… 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周明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不屑地轻嗤,恍然大悟般拍了拍手: “我明白了!” “黎英俊的厂子是真不行了。 这是走投无路,要靠出卖闺女的色相,攀附金龟婿来救场了?” 沈墨初的脸色瞬间冷到极致,指骨“咯咯”作响。 他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 真想当场弄断周明的脖子,让他再也说不出一句污言秽语。 黎苏苏比他冷静。 她目光扫过旁边展位桌上的红酒杯 悄悄松开挽着沈墨初臂弯的手 脚步一动 自如地端起一杯红酒。 下一秒,她手微微一歪 一杯猩红的红酒泼在了周明的白衬衫上。 酒液顺着领口往下流,在胸前晕开一大片刺目的红渍。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黎苏苏美目瞪圆,手捂住嘴。 “手滑了手滑了,周厂长没事吧? 你说你,说话就说话吧,非要往我酒杯上凑什么呢?” “你他妈故意的!” “周先生怎么说话呢?” 黎苏苏收起脸上的无辜,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这里是全国服装展销会,不是你菜市场,张口闭口就是脏话,你不害臊,我还不好意思呢!”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者,借机解释。 “我黎家工厂是小厂,但我们凭本事拿营业执照,凭协会邀请来参展,光明正大! 不像某些人,自己工厂质量差得被客户退货,不去好好整改,反而跑到这里来造谣生事,人身攻击。 刚才周先生伸手想做什么,在场的各位都看在眼里,这就是你们周家的教养?” 这番话掷地有声。 周围的客商本就对周明的行为反感,此刻听黎苏苏这么一说,更是议论纷纷: “原来他就是周家工厂的?听说他们家的衣服质量确实差。” “对女性动手动脚,也太没品了!” “…………” 沈墨初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 “你说错了,我是借黎苏苏同志的光进来的。” 这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周明脸上。 他脸色涨得通红。 “不可能! 黎家那种快倒闭的厂,怎么可能有资格来参加全国展销会? 你们一定是偷溜进来的!” 他朝着远处的保安挥手,声音尖利: “保安!保安过来!这里有两个人没资格参展,是偷溜进来的,赶紧把他们赶出去!” 几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保安闻声,立刻朝着他们的方向快步走了过来。 周明脸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 对着黎苏苏和沈墨初放狠话: “我劝你们现在赶紧给我下跪道歉,说不定把我哄高兴了,还能跟保安同志说说情。 让他们把你们扔出去的时候温柔点,别摔得太难看。 免得明天报纸上登出来,丢了你们黎家最后一点脸面!” 黎苏苏和沈墨初一言不发,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保安走到近前,周明笑意更深。 紧接着,那保安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 他懵了。 “你们架我做什么?是他们啊! 赶紧把这两个偷溜进来的人扔出去啊!” 黎苏苏慢悠悠地从手包里拿出那封烫金请柬。 指尖夹着请柬的边缘,在周明眼前轻轻晃了晃: “真不好意思啊周厂长。 忘了告诉你,我不仅有资格进来,还是本次展销会的特邀嘉宾哦~” 周明哆嗦着唇。 “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可是花了三千块,托了不少关系才进来的,你们黎家凭什么进来?!” 他满是不可置信,脸色煞白,被保安拖了出去。 喇叭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 周围客商下意识抬头。 随即一道温和又干练的女声透过设备传开: “各位来宾、各位参展同仁,上午好! 我是本次展销会的负责人韩娟,今天由我为大家主持开幕式…………” 黎苏苏一怔。 这语调、这音色,怎么这么耳熟? 她抬头望向主席台。 只见一个穿灰色西装套裙的女人站在话筒前 头发利落地挽成发髻 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是她! 掉河里小男孩的母亲! 苏苏后背的汗毛都竖起了! 主席台上的韩娟朝她这边望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韩娟朝她点了点头,才继续对着话筒说话: “这次筹备展会前,我特意去各地走访了十几家工厂。 其中黎家服装厂的产品,无论是面料质量、手工做工,还是市场的设计,都让我非常满意!” 这话一出,底下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没等议论声停下。 韩娟直接把黎苏苏请上来做第一个展览。 “黎苏苏同志,让大家好好看看你家的衣服。” 黎苏苏紧张得手心瞬间冒了汗。 “别担心。” 沈墨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沉稳又温柔。 “你准备得很充分,样品也足够好。 只是把展位上的话跟大家说一遍而已,我相信你。” 温暖的掌心传来力量,黎苏苏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沈墨初: “师哥,能麻烦你陪我一起去吗? 样品要拿好几件,我需要一个人帮我递衣服。” “好。” 沈墨初点头,弯腰从样品箱里拿出提前整理好的几款服装,叠得整整齐齐抱在怀里。 “走吧,我陪你一起。” 两人走上主席台。 台下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们身上。 黎苏苏紧张得指尖发颤,却还是握紧拳头,开始介绍。 介绍的过程中,韩娟全程站在她身边。 等黎苏苏介绍完最后一款碎花连衣裙,韩娟第一个带头鼓掌。 掌声瞬间响彻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