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 第1章 第 1 章 01 中央塔发布新型基因稳定剂的消息第一时间猛烈地冲击了资源评估部厚重的大门。 哐当——！ “中央塔出了新的基因稳定剂！它比之前的……”萨迦语速飞快，甚至没来得及向房间内的两人详细解释新药剂的优越性，便斩钉截铁地宣告，“我们需要！！” 资源评估部的部长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目光转向办公室里的另一人。还没等他这个部门主管开口，站在窗边、始终低头审阅文件的身影已经给出了答复。 “不需要。” 参谋长海因里希甚至没有抬头，冷静到近乎漠然的语气，若不是萨迦身上那件象征最高指挥权的制服，霍都部长毫不怀疑，他们这位冷酷参谋长下一句就会是“卫兵，请这位鲁莽的女士出去”。 他习以为常地低下头，将手中关于本次资源分配的初步文件默默递向参谋长的方向。 “装备才是重中之重，我们已经错过三批了。”海因里希终于从文件上抬起视线，一句话为这次资源争夺定下了基调，不容置疑。 资源评估部部长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新型基因稳定剂对哨兵们的重要性，尤其是对面前这位亲自带队的，尚且还过分年轻的指挥官而言。 他们的指挥官太年轻了。 十八岁的年纪刚刚从塔毕业出来，未曾遭遇挫折的她还远远没有到可以从容的接起一个战区的时候，但..08战区需要她，所以将她推上了这个位置。 说到底，08战区只是..运气好而已。 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但对比起这个大陆上曾经的国家来说，确实是运气。 在第一个巨型裂缝Primary-00-Omega（P-00-Ω）弥漫的黑雾吞噬了周围的一切之前，他们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国家而已。 第一波的灾难没有直接的降临在他们的国土上，所以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沦陷。 而后来次序又稳定出现的那九处巨大的次级裂缝，如同恶性肿瘤分布在大陆关键地带，人类被迫放弃了近二分之一的土地选择后撤时，他们仍安全的，没有分崩离析。 再更后来，由旧强国组成的联合阵线围绕着九个次级裂缝建立战争堡垒划分战区时，他们又正好成为了其中的一个战区，并收容着那些国土崩离的流民。 实权仍掌握在他们手中，但在这样的灾难之下，没有中心区，没有中央塔研发的支援的话，他们根本不可能存活，所以他们没得选择的只能被迫进入了这场人类与未知的残酷拉锯战。 当然相同情况的不只是08战区，还有其他几个区也一样，他们天生就比那些旧强国组成的战区要弱势一些，在资源的争取上要更加的艰难一些，也更需要..一个强大的哨兵作为所有人的希望。 “为什么？！”萨迦的金发仿佛因愤怒而更耀眼了些，她逼近一步，灼灼目光锁定在他的参谋长身上，“我的哨兵们值得这些好东西！！” 海因里希终于完全抬起头，他平静地注视着这位几个月前仍在塔中学习的指挥官，那张属于普通人的面孔有些苍白，削瘦的身体裹在严谨的制服里，“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最大的效率就是确保核心生存底线。” 海因里希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清晰地陈述着属于参谋长冷酷的逻辑，“萨迦，没有新款的基因稳定剂，你的哨兵暂时还不会变成怪物。但那些前线的小伙子们，拿着快要淘汰的‘旧款’装备，每一次出击都是在用命填补装备的代差。” 他将手中的文件轻轻放在部长的桌子上，那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年轻的哨兵猛地咬紧了后槽牙，额角青筋微显。那双足以洞察千米外尘埃的眼睛，此刻只能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看似脆弱的普通人。 高等级哨兵无意识散发出的压迫感让资源评估部部长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他屏住呼吸，生怕一点微小的动静都会引爆这危险的对峙。 “我看得到那些基因崩溃的名单。”在这样的压迫中，海因里希依旧平静地回视着，黑色的眼眸里没有畏惧，也没有妥协，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他甚至没有后退半步，清晰地抛出更沉重的事实，“普通士兵阵亡名单的长度——是前者的四倍，指挥官阁下。” 也许是因为找不到反驳的数据，年轻的指挥官胸膛起伏着，那双如同折射着极光的瑰丽眼睛死死盯着参谋长海因里希。 空气粘稠的几乎凝成实体，霍都感觉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他甚至能看到面前那份关于新型合金的报告，纸张边缘开始以一种极细微、但肉眼可见的频率高速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嗡嗡声。 一股无形的、充满压迫的力量正以年轻的哨兵为中心，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那不是杀气，只是像一个失控的引力场那样，本能的拉扯着周遭的一切，细微的东西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尖锐的指向海因里希的方向。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先生们？” 有些漫不经心的声音绵软的撞入了这个几乎凝实的办公室。 霍都部长极大地松了一口气，哪怕他没有哨兵那超乎寻常的敏锐感知也能明显的感觉到，整个房间的凝固的空气又开始流动起来了，那恐怖压力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那足以碾碎神经的尖锐感却缓和了下来，不再具有即刻毁灭一切的气势。 普通人都能感觉到的，萨迦作为哨兵她捕捉到的就更多了。 整个空间里那些因为她情绪波动而躁动的尖锐的精神涟漪被另一种柔软的力量覆盖着，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温柔的浸在暖融的春水之中，锋锐和攻击性都被捂得温热绵软。 那感觉不像强大的向导在进行的强势掌控，反而更像春水，悄无声息地漫过干涸的土地，就连她自己的精神都无意识的和缓了一瞬。 萨迦锐利的目光立刻投向门口。 她先看到了一双红色的眼睛，像是一块泛着水雾的红宝石，又像是一条弥漫着雾气的红河，在她的注视下弯起了一个柔软的弧度，露出了略带几分矜持的笑意。 “下午好呀，指挥官阁下。”你偏了偏脑袋，轻声打了个招呼。 不是向导？ 萨迦愣了一下。 如果是和她同级的向导的话，那她是可以感受到那种极为内敛的强势的掌控力的，如果是低级的向导..那应该会在自己身上感受到压迫感，不可能这样轻松。 眼前的指挥官没有回应你也并不在意，你和这位年轻的指挥官首次见面，但—— 英俊美丽的指挥官，谁能不喜欢呢。 你眨了眨眼睛，视线再度掠过那头金色的头发，然后落在了参谋长身上，“需要回避吗？参谋长阁下？” 海因里希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眼前这个年轻的女郎在想什么，他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文件往前推了下，“三天后你跟外交部一起去中心区。” “文书官不负责这个的，先生。” 萨迦下意识的看了过去。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有人敢这样对海因里希说话，尽管她接手指挥官的时间还不长。 S级哨兵那双愤怒还未完全褪去的眼睛因为诧异睁大了一些，看起来莫名的就多了一点动物一般的感觉。 可爱得叫人心动。 不过小孩子不在你的食谱上，以至于哪怕是这样英俊的指挥官都没能让你心口懒卧的小鹿有所动弹。 你挪开了视线，再度弯起眼睛笑盈盈的望着那个说一不二的参谋长，轻缓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缠人的绵软，“这是您定的工作准则，您还记得的吧。” “结束你这个文书官的休假岗位，塞西莉亚。”参谋长一句话便终结了你的文书官工作，他冷酷的下达了指令，截断了所有可能的迂回与商量，“去中心区，把这些东西带回来。” 这不是建议，不是请求，甚至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命令。 这是一个结论。 萨迦听到了自家参谋长用简洁的指令，将连他自己都感到头疼的资源竞争任务就这样陈述了出来，他的语气极致的简洁又毫无争议的表达出了他是在下达一个最终的命令，陈述他只想要看到这个结果。 他话语的核心只有一个：他定义了目标（中心区，那些东西），以及他要求的最终状态（带回来）。 至于那些前置条件——如何获取、如何交涉、面临何种风险，他通通略过。 “您真的太苛刻了，先生。” 萨迦听到了对于这个任务近乎撒娇一样的回应，她下意识的追逐着这个绵软的声音，然后落入了一条流淌着甜蜜的红河里。 站在门口的年轻女郎终于走进了这个办公室，细长的手指慢慢悠悠的翻阅着桌面上的文件，语气认真的为自己打抱不平，“在文书官岗位上工作的这段时间，我也是兢兢业业从不出错的呀。” “塞西莉亚。”海因里希略过了这些无关紧要的抱怨，在这个间隙里，他向年轻的指挥官介绍道，“您的母亲留下的…私人遗产。” 私人…遗产？ 萨迦错愕了一瞬间，“我并不知道…” “是的，您不知道。” 萨迦看见翻阅文件的遗产用一种慢吞吞的语调认可了这个身份，并对他做出了解释—— “因为签下《遗产维护协议》的是参谋长先生，您的母亲觉得，他才能最精细的做好日常维护。” “不过，他忙得很久没空维护我，一点儿也不上心。” 文书官一边抱怨一边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翻阅着那份不薄的合同，垂下眼的姿态让她看起来少了些甜蜜，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就好像她只是随便看看一份无关紧要的下午茶菜单。 但霍都知道，她不是。 在前执行官的手底下干活时，霍都与她有过几次短暂的共事，那可真是…整个8区的部长加在一起都没法从她那颗脑子里回过神来，她总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唔…” 霍都看见她合上手里的文件，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敲，随后抬起头看向了海因里希，露出一个近乎温柔的笑容。 “看看他们，让我的参谋长这样费心，以至于都…” “没空维护我了。” 明明是好端端的几句话，但从那甜蜜的嗓音里淌出来后，就让霍都总有一种都自己在听什么不能听的话一样的感觉。 “让我来和他们谈谈吧。”你收起那份文件，身体稍稍前倾，向着海因里希的方向伸出手，“有劳了，权限。” 海因里希的目光落在眼前那段花枝一般的手腕上。 一个没有必要的动作。 明明可以直接开放通讯端口。 对峙了大约一秒，或者更短，但不管多久在霍都部长心中都漫长得令人窒息，他甚至悄悄咽了咽口水。 但海因里希没有说话，他带着一种近乎精准的冷酷，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准确地托住了眼前的手腕，一点多余的接触面积也没有，仿佛眼前是一件需要他亲手调试的精密封装设备。 你没有说话，只是笑盈盈的看着他的指尖在你手腕上那条看似装饰性的宝石细链某个隐蔽处轻轻一按。 链扣无声滑开，露出宝石装饰下方一个极小的、泛着幽蓝光泽的接口。 他另一只手快速在自己随身的终端上操作了几下，然后将其靠近你的手链。手链上微光一闪，一个虚拟界面弹出。 在霍都部长忍不住好奇偷瞄、以及萨迦锐利目光的注视下，海因里希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输入了一长串复杂指令。 霍都部长眼角余光瞥见那权限代码的开头，心脏猛地一跳——那是参谋长本人的核心权限标识！ 他竟然真的给了！而且是如此高阶的权限，这根本不是去谈，这是去做决定！ “感谢您的慷慨，这下我可以好好的看看…大家都在忙些什么了。” 海因里希停顿了片刻，基于他对这个政治天灾的了解，“我只需要那些装备，不需要任何不必要的伤亡或者麻烦。” “您这么说叫我很伤心…”你的步伐轻盈得像是踩在云端里，鞋跟敲击地面留下轻轻的响声，在走出门之前你停顿了一下，回首看向办公室里的几人，舌尖旋绕之后的甜软的语调带着几分喜人的情意，“…事实上我本人是一名极为虔诚的和平爱好者呢。” 和平爱好者.. 这个自称让资源评估部长沉默了一瞬。他猜对方的和平大概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和平，而更趋向于指代对一切的绝对掌控的状态，至于这种掌控是带来的是腥风血雨还是哀鸣遍野，她并不在乎。 或者..她只会将问题归结于对方的顽强抵抗而导致出现这些腥风血雨的波澜。 霍都看向已经将刚刚那场险些失控的对峙掠过的参谋长，他发现对方已经收回了视线，正语调精准的向指挥官汇报着关于下一季度新兵训练营的事项。 “...所以基础体能标准需要再上调百分之七，以适应新的状态负荷，否则即使装备代差缩小了，士兵...” 海因里希一边精准的汇报一边拿走了桌面上剩余的文件，他以大概落后半步的距离跟在年轻的指挥官身侧走出了这间房间。 霍都苦笑了一下。 看—— 他甚至已经在为那批根本还没有到手的装备做准备了。 “你好像…不担心她完成不了任务？”合金靴底敲击廊道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规律的节奏掩盖不住年轻指挥官内心的波澜。 海因里希的回答甚至没有丝毫的停顿，流畅得像是不假思索，“我更担心她额外带回来一些意料外的玩具。” 哨兵对这个回答显然并不满意，她猛地停下脚步，“她究竟是什么？！你应该清楚遗产这种说法根本算不上是解释！” 海因里希没有为这几乎逼问一般的问题有丝毫的慌乱，“前指挥官为她起名为塞西莉亚，但…‘天灾’，我是这么称呼她的。” “旧时代的政治，金融的风暴，这些在她面前就像孩童的积木。她能在任何严苛的规则之中找到其中的最优解释，所有关系都在她眼里变成“可谈判的”，所有迎面而来的麻烦也都变成是“可转化的”，所有危险最终都成为她衣柜里的一件漂亮的衣服。” “至于她具体是什么..”海因里希的步伐没有丝毫紊乱，他平静的在指挥官身侧站定，干脆的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你的母亲也不知道。” “前任指挥官..将她从沦陷区带回来，用了一些违规的、足以被中央塔解剖几百次的方法救活了她，并给了她一个身份，而作为回报——” “塞西莉亚承诺以她的意愿为方向去镇压四方。” “直到她的征战号角停下，这份协议才算结束。” “前指挥官的..卸任太突然了，塞西莉亚原本应该离开，但我伪造了《遗产维护协议》，以您母亲的名义告诉她，我继承了那份意志，遗产协议里将这样的意志让渡到我身上，..她配合了。” 也许是想起那份伪造的协议上那些近乎荒唐的内容，海因里希的语气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高效，仿佛刚才谈论的不是一个可能掀起惊涛骇浪事情，而只是一份需要执行的常规后勤计划。 萨迦错愕的看着参谋长削瘦而挺直的身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对方下了一步多危险的棋。 “没有人清楚她为什么配合，我也不需要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我们正身处无法承受的险境，指挥官。” 海因里希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细小的裂缝出现得越来越频繁，S-08裂缝的下一轮沸腾也即将到来，我们的防线崩溃概率将上升至百分之四十七点三。普通士兵的阵亡率会飙升。我们别无选择。” 电梯的到来适时的打断了这场谈话，萨迦几乎是本能的跟着海因里希的脚步进去，她那颗年轻的大脑还未从这些复杂的信息里回过神来。 密闭的空间放大了某种无形的存在，海因里希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电梯平稳上升的数字跳动，而萨迦属于哨兵的强大感官却无意识的弥漫开来，捕捉着空气中细微的粒子流动、电子设备运行的低频嗡鸣、以及身旁这位普通人参谋长身上极淡的纸张的味道。 叮。 就在电梯柔和的提示声中，萨迦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不存在的停顿—— 来自海因里希的呼吸节奏，以及他那彷佛永不停歇的思维齿轮，就像是精密的钟表里一个微不可察的卡涩，短暂到如果不是萨迦这样高级的哨兵也许也无法察觉这细微的、低于零点一秒的凝滞。 萨迦的视线本能的追随着海因里希，跟着他无意识的垂落扫向手腕间的个人通讯。哨兵极佳的动态视力让他在短短的一瞥中清晰的捕捉到了通讯器屏幕上一闪而过的日志提示： [17:48:03] 参谋长办公室 - 主门禁开启。 [17:48:03] 权限验证通过：海因里希。 金色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海因里希就在这里，就在她身边。 那么，此刻用“海因里希”的权限打开参谋长办公室门的...是塞西莉亚。 萨迦敏锐地感觉到，身边这个总是像冰山一样稳定的普通人，其周身那层无形的、高度内敛的精神屏障，似乎有瞬间极其细微的绷紧，像是在感知门口的动静，但他什么也没有做。 他的脚步极其自然的跨出了电梯，视线甚至没有落在参谋长办公室的大门上，只是侧过身，对萨迦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指挥官，关于下一阶段的哨兵训练方案，我们需要在简报室最终确认。这边。” 他完全的略过了他的办公室，仿佛那间正被某个“天灾”占据的私人办公室，暂时不再属于他。 第2章 第 2 章 02 作为整个08战区最高权利的中心之一，参谋长的办公室显得有些过分简单，像是一个被信息洪流冲刷而成的洞穴一般，只有极致秩序与效率。 巨大的环形办公桌上的光屏显露着主人未看完的战术全息星图与资源调度表，上面清晰地标注着08战区负责的次级裂缝与全域内每一个地方的实时能量波动，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在边缘滚动。 在办公桌后是顶天立地的实体文件柜，按年份、部门、保密等级分门别类的存放着一些不方便存放在信息库里的资料，每一个柜门都需要更高的多重权限才能打开。 视线掠过标记为【塞西莉亚 - 遗产协议】的文件柜，很快的又落在占据办公室三面墙壁、此时正处于待机状态的巨大数据列阵。 你眨了眨眼睛，对着漆黑的屏幕里显露出来的那个模糊的倒影露出一个挑不出错的微笑，然后慢吞吞的踱步走向办公桌后那张符合人体工学的椅座前。 椅背的高度、扶手的角度都残留着属于海因里希那精准到刻板的习惯，但好在你并不是一个挑剔的客人，你很快的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自己嵌了进去，指尖在桌面平平无奇的边缘轻轻一滑。 桌面区域泛起一圈柔和的蓝光，一个极其简洁的虚拟键盘与瞳孔识别框无声浮现。 【权限验证请求…】 【生物特征扫描中…】 【检测到非注册生物模版。】 【警告：权限等级不足。】 冰冷的电子警报音尚未响起，你伸手在腕间那串细链上轻轻按压，宝石便泛起了微光，与桌面的蓝晕共振般低鸣。 【核心权限密钥验证…】 【标识：海因里希 - 参谋长。】 【权限覆盖确认。】 【最高访问权限授予。欢迎，参谋长阁下。】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寂静的办公室内响起，与此同时，那占据三面墙壁的巨大数据阵列，从中心一点深邃的幽蓝开始，迅速而均匀地晕染开来，瞬间铺满了整个墙面。 无数细密的光点、线条和数据流开始浮现，以一种极致的、符合海因里希美学的方式，分层、归类，构建出一个庞大而精密的数据宇宙。 左手边的墙壁是08战区全域的动态，比办公桌上那张更为宏大精细。 S-08裂缝的能量如同沉睡的巨兽一般缓慢的脉动、前哨传回的侦查数据、全域散布着密密麻麻的哨站光点，甚至每一个光点能延伸出无数的数据标签，包括且不限于人员编制，装备清单，实时状态，甚至还有哨兵们当前的精神阈值波动曲线。 正对面的主墙上则是更为纯粹的数据深渊，滚动的代码和密集的信息以一种超越常人理解的速度刷新。 你在上面看到了一个详尽的数据库，囊括了枯燥的报表和清单、中心区近十年的资源分配细则、中央塔近十年的研发、其他战区各个人物的政治倾向和私人癖好诸如此类的信息。 而右手边的墙壁被大门分成了两部分，稍大的那面墙上的阵列更像是海因里希的私人工作台，陈列着各种战略分析模型、推衍结果，它们的存在无声的证明着每一个决策背后是海因里希对这些海量数据的残酷提炼和权衡。 而在靠近办公桌的最右手边那面被大门分割出来的小小的墙壁上—— 关于“塞西莉亚”的独立加密区域。 那里存放着前任指挥官留下的原始记录、海因里希自己撰写的观察日志，以及你曾经经手过的所有任务详尽的过程，...甚至还能看到海因里希在半个小时前调阅的访问日志。 你漫不经心的伸出纤细的手指，蓄意的点进了那个塞西莉亚的独立加密区，然后看着上面产生了一条新的访问日志后，你心满意足的退了出来。 海因里希从未给你过独立的权限，他给你的总是他自己的核心代码权限，这意味着你的每一次使用都会实时的、同步的在他的终端上留下记录。 不过这对你来说不重要。 你的视线从那个独立加密区挪开，手指带着点甜蜜的抚过庞大的数据库，“..真叫人心动呀。” 与文书官这个位置能接触到的那三言两语相比，海因里希的资料库显得详尽而庞大，如同以08战区为中心向外辐射出去，将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用数据收整成为一个图书馆。 而此时大方的参谋长将这个如同迷宫一般的图书馆向你开放，将你迷得三魂五道，不能自已。 你避开了最为显眼的战略推衍和军事部署，如同一名矜持的淑女一般，首先流连在一些枯燥的边角料之中，偶尔会调阅其他的报告并排在你眼前。 纤细的手指无声的拨弄着这个庞大的数据库，世界以数据的形式在你眼前呈现。 你像是一朵摇摆不定的花，在数据的洪流之中矜持的漫步，随着每一道数据摆动自己的身姿，从中得出更多的零碎情报。 这当然只是第一步。 这些零碎的东西大多数时候是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关键，你得将它们收容进你的大脑，让它们经过了你的头脑风暴，然后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嵌进了一些出乎意料的地方。 于是，悬崖绝路边上凭空出现了数条新的道路，通向无人见过的结局。 而你理所当然的坐在思维宫殿的王座上，垂下眼观赏着底下的众生相，指尖无意识地、极轻地敲击宽阔的扶手，如同叩响命运的权柄。 无数模糊的人形在庞大的数据支撑下获得名字和补充，他们像是活了过来，一个一个的从你眼前走过，展示一般的将自己置放在你的观察下。 你看着他们的每一丝参数和变量，看着他们如何缠绕、连接，最终织成一张覆盖整个权力格局的巨网。 在漫长的凝视之中，一位衣着剪裁合体，眼神锐利而警惕的夫人从那巨大的网中向你走了出来，站定在你的面前。 你将手肘支在扶手上，纤细的指尖抵着下颌，在打量了这位老练的政客夫人片刻之后，你将她安置在一旁，然后继续垂着眼，头脑风暴又识趣的吐出几个其他的人名。 不同于你在参谋长办公室里从容的有条不紊阅读，隔壁的简报室里的氛围随着海因里希个人通讯器上无声的日志刷新开始走向诡异的凝结。 尽管海因里希仍表现得十分的冷静，依然精准而不带冗余的在阐述着方案的调整，声音没有任何的停顿或者其他的反应，但摊在面前的战术平板的角落里，链接着他个人最高权限的通讯器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刷新着访问日志，并且，已经持续了四个多小时了。 他们甚至中间已经休息并吃过了简单的晚餐了，而那属于“海因里希”的庞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访问记录仍未停下它的速度，依旧如同失控的数据瀑布一般流淌。 ... ... ... 【17:51:35】访问记录：中央塔气象中心 - 近50年降雨量分布统计 (2.7秒) 【17:51:38】访问记录：第五战区指挥官夫人近期慈善晚会着装分析报告 (1.9秒) 【17:51:40】访问记录：深渊语言学 - 疑似裂缝生物低频震动信号初步解析 【绝密】 (0.5秒) ... ... 【19:38:42】访问记录：旧时代流行文化 - “猫王”音乐对战后社会心理影响评估 (3.8秒) 【19:38:45】访问记录：各战区主战装备润滑剂规格及供应商背景调查 (1.2秒) 【19:38:47】访问记录：未归档备忘录 - “关于H参谋长咖啡因摄入超标的非正式提醒” (4.1秒) ... ... 【21:00:50】访问记录：生物科技 - 基因稳定剂III型副作用匿名医疗投诉汇总 (2.3秒) 【21:00:53】访问记录：甜品店“糖霜”位于中心区三号分店的顾客满意度调查 (3.9秒) ... ... ... ... 萨迦鎏金的瞳孔微微的收缩，她曾经试图捕捉这些访问之间的任何关系，甚至用哨兵强大的五感来记录那些一闪而过标题、保密等级和访问时长，尝试以此分析。 但最终她发现这都是徒劳的。 对方没有任何的规律，没有任何明确的阅读倾向，就彷佛只是随意的在这些资料之中穿行着，时而驻足于无关紧要的花边小事，时而瞥向足以影响战区存亡的军机要事，时而甚至流连于一些以讹传讹、荒诞不经的小道消息。 偶尔刷屏会有不定时长的停顿，这时萨迦超群的动态视力能更清晰的捕捉到那些停留在屏幕上的几份文件标题，比如眼下的停顿—— 《中心区近五年餐饮业税收变化》 《高频能量武器对裂缝生物的阶段性抑制报告（草案）》 《旧时代歌剧〈图兰朵〉原始乐谱分析》 这几份文件风马牛不相及，可对方确实同时打开了这几份文件，并且此时正在长久的凝视着它们。 就在萨迦试图理解这诡异的文件之间的关联时，海因里希叙述的声音没有丝毫前兆的停了下来。 并非是卡顿或者词穷，萨迦能感知到对方是在极为精确的某个时间点主动的掐断了正在进行的工作交流，伸手摁下了内部通讯的按键。 他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太多的波动，就像他下达的任何一个指令一样： “送一份茶点，到简报室。” “明白。”通讯那头立刻传来回应。 但就在对方准备结束通讯时，海因里希却再次开口，补充了一句，“再加一杯牛奶。” “..牛奶？”年轻的勤务官语气有些困惑的再次确认。 海因里希没有解释，他顿了顿，似乎只是为了确保指令清晰，重复道，“一杯温牛奶。”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瞬，良好的训练让他立刻回应：“是，一杯温牛奶。立刻送达。” 来自最高指令的命令被快速的执行，一份茶点和一杯微微冒着热气的牛奶很快的被送了过来。 在萨迦略显锋锐的注视下，海因里希带着勤务官穿过短短的廊道，停在了参谋长办公室那扇紧闭的门前。 【权限验证通过：海因里希。】 门无声滑开。 映入眼帘的是三面依然奔腾着数据的墙壁，幽蓝的光芒和流动的线条将这个密闭的空间映照得像是一个数据的囚笼，而唯一的囚徒仍深陷在那张符合人体工学的椅子上，姿态闲适而倦懒的，就彷佛茶会里的贵女，带着一种行云流水的从容，审视着眼前的纸质文件。 海因里希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堆了无数的纸质文件，如同小山丘一般铺的满满当当，而在这张办公桌之后，被无数数据包围着的那截花枝一般的脊背正漫不经心的靠在椅背上，纤细的双手轻轻的交叠在膝上，垂下的眼帘遮住了大部分的神色，日常甜蜜的笑意也在思考之中被微微收敛了几分，展露出一种异常的平静与冷漠。 短暂的停顿后，海因里希没有出声，他走到那张办公桌后伸出手，以一种精准的、不容抗拒的力道抓住了座椅的扶手并稍稍用力，将整个椅子连同窝在椅座上的人一起硬生生的旋转了个方向，迫使对方的视线从浩渺的数据星海里跌落到他本人身上。 “吃饭。”他简洁的命令道。 几乎是视线落在他身上的一瞬间里，海因里希看到那双如同冬日湖面一般冷凝的眼睛，好像因为自己的存在而逐渐升起了绵软的温情，重新像是缱绻的红河一般流动了起来。 “您要有足够的耐心。”你如同一枝闲来无事，在春日里漫不经心绽放的花一般轻轻的拂过桌面的文件，“..我已经在吃了。” 海因里希没有再说话，跟在他身后的勤务官兢兢业业的在这张堆满了文件的桌上艰难的找到了一处角落，小心翼翼的，生怕打乱了这满桌的机密。 办公室的大门再次无声的合拢，海因里希伸手将那份茶点往你的方向又推进了几厘米，他的目光落在你身上，带着些许强制性的催促。 “现在，停止数据摄入。”海因里希直接定义了进食的含义，动作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温热的牛奶被直接的递到了你眼前，“你的生理机能需要现实层面的能量补充。” 从数据之中逐渐回过神来的你带着些许倦懒，视线慢慢的扫过他削瘦而坚定的下颌线，又落在他端着杯子的、指节分明的手。 在这个有着奇妙能力的世界里，这是一只属于普通人的手，但..也是一只能够调度一整个战区资源，稳稳地托举着整个08战区的秩序与未来的手。 这可真是..迷人呀。 在这个充斥着灾厄和超能力的人间里，身为普通人的参谋长他是一位绝妙的舞伴，他冷静，精准，跟得上任何突然的变奏，他从不踩错任何一步，但也…从不直视你的眼睛。 在心口的小鹿不断的催促下，你慢吞吞的凑了上去。 海因里希看着眼前的人像是一个矜持而倦懒的贵族小姐一般，有些漫不经心的凑了上来。 他以为她要接过这杯牛奶，但.. 柔软的唇瓣轻轻的印在自己握在杯壁上，无名指的第二关节上。 一个短暂到近乎像是错觉的接触。 但海因里希却感觉有无形的电流顺着指节的神经末梢，以远超数据流的速度瞬间窜遍他的手臂，直抵心脏。 他还没有来得及有所动作，对方已经就着他的手，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呢，小口的啜饮着口中的牛奶了。 “真叫人心动。”片刻后，在咽下口中的牛奶后，潺潺情意跟着嗓音一起流淌出来，无声的缠绕手指的指节，“参谋长今天的维护这样温热又贴心。” 第3章 第 3 章 03 中心区与08战区截然不同。 你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居高临下的望着这颗被拱卫在九大钢铁堡垒之中的袖珍心脏。 这颗小小的心脏仍维持着大灾难前的和平，它的一切都是精致的、繁华的，连空气都被庞大的生态循环系统精准的调控着温度和湿度，温顺得像是被贵女搂在怀里、被驯服的甜蜜宠物。 你的视线掠过流光溢彩的街道与螺旋上升的金属建筑群，最终落在了那座象征着知识与力量的中央塔，以及更远一些的政治家中心舞台、代表秩序与世俗权力的最高议会建筑群。 一颗有着奇妙悖论的心脏。 位于大脑皮层与神经中枢的中央塔有着最高级的认知，它研发装备，它净化被P-00-Ω污染的万水之源，它通过人工干预的方式激发了哨兵向导的潜能，但它需要样本，需要资源。 最高议会则像是什么呢？ 它像..消化和循环系统，它能将庞大的人口和资源消化成维持社会运转的资金和物资，并通过议会将这些能源分配到全身，可作为内部器官，它没有爪牙，脆弱而臃肿。 而作为躯体的九大战区，它有强力的肌肉，有攻击性的骨骼，它能防御世界的侵袭并对此作出反击，唯一遗憾的是，能造成有效反击的武器来源于中央塔，它要的社会稳定资源依赖于最高议会。 于是这两个脆弱的存在理所当然的在这个世界里共同占据了世界的左心房与右心房，然后被九大战区的钢筋肌肉和铁血骨骼护卫着，无需直面世界的残酷攻击。 整个世界像是一个复杂而脆弱的生态系统，有着一颗无法被放弃的、需要外部血管供养才能向外部泵血的心脏。 如果.. 只是说如果，如果轻轻戳一下它，那是否会看到因此而产生的、刹那间的节律紊乱？ 你眨了眨眼睛，一边不负责任的想，一边关闭了你单向与外交关们实时聆听的权限。 那些勤劳的外交官们已经在隔壁的会议室里进行过两轮极其艰难的、富有建设性的磋商了，而你并没有介入的打算。 毕竟你猜—— 海因里希给你权限，应该不是为了让你来参加一场按部就班的辩论的。 在你哼着歌儿轻快拨动着衣柜里的衣裙，打算去见一位与你一见如故的夫人时，隔壁的会议室里负责与你联络的外交官洛伦兹正愕然望着那代表单向链接的绿色指示灯毫无预兆的熄灭，屏幕上一片死寂。 她中断了通讯。 “部长..”在中场休息的短暂间隙里，洛伦兹小心翼翼的将通讯往自家部长的方向推了推，压得低低的声音里有些慌乱，“那位..女士，中断通讯了。” 初次登场的年轻外交官尚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塞西莉亚，他接到的来自参谋长的指令模糊而谨慎，只要求自己和对方保持通讯，满足她的合理要求，并且..照看好她。 洛伦兹仍记得自己收到这个指令时的不解，也记得参谋长万年不变的冷静中似乎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是想要叹气的错觉。 “照顾好她，否则她会照顾好自己的，用她的方式。” 那一丝错觉短暂得如同终端屏幕上一闪而过的乱码，比任何严厉的警告都更让人心悸。 那可是参谋长！！ 那可是海因里希！！！ 参谋长的表情让洛伦兹甚至不敢去细想那个‘方式’究竟是什么。 他只知道，当代表着权限链接的指示灯骤然熄灭时，一种冰冷的恐惧瞬间涌入他的心脏，他彷佛看到一颗结构精密的炸弹长了腿儿，跑到了繁华的中心区里，荒唐的自顾自的开始了一场倒计时。 韦尔部长愣了一下，但他很快的反应过来自家年轻的部下在说什么，他声音低沉的，带着一种强行压下的平稳，“冷静点，洛伦兹，她只是选择了不在场。” 韦尔看着年轻人仍旧煞白的脸色，他示意对方看向会议室中其他几位正在抓紧时间整理文件，低声交换意见的同僚，“我们的任务没有改变。” “参谋长让我们对她保持单向通讯只是为了让我们不要成为她..‘方式’下的不必要的背景噪音。” “她主动关闭了通讯，只能说明她觉得我们不会影响到她的自由活动。” 韦尔轻轻的将那只沉寂的通讯器拨回洛伦兹面前，动作里是一种极为稳定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把心思收回来，我们也许很快就会再见到她了。” 此时说出这句话的韦尔部长只是用一种合乎逻辑的、带有安抚性质的话语，目的在于稳定眼前这个脸色煞白的部下不要在接下来的流程中出了差错。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很快’居然如此之快，且出现的方式又是如此..匪夷所思。 就在当天的晚上，在一场又最高议会某位实权人物主办的、旨在‘增进各方理解’的非正式晚宴上。 璀璨的灯芒，过分考究的银质餐具，女士们的珠宝光泽，还有精心调制的香氛，这大概是中心区以权力和财富织就的、最典型的浮华画卷。 在韦尔部长刚刚结束与03战区的外交官进行的那些必要且毫无进展的寒暄，正放下酒杯，松了松领结打算喘息片刻时，他听见他年轻的部下颤颤巍巍的，像是漂浮在云端一般不真切的声音。 “部长..” 韦尔侧过脸，他看见他的部下脸色有些糟糕的，目光直直的投向某个方向，发出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气音，“..她在那里。” “哪里？”韦尔的心跟着沉了一下，他十分清楚对方今天根本没有跟着自己进来。 “舞池，她在跳舞。” “...”视线跟着洛伦兹的指引投入了人影晃动的舞池中，他的视线飞快的在旋转的人群之中寻找着，“跟谁？” 这个问题让年轻的外交官停顿了一下，彷佛他清楚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多不可思议，“...跟谁都跳，但跟这位，已经跳了第三支舞了。” 韦尔终于找到她了。 一身质地柔软的裙子，像是天将明前温柔的颜色，光滑的脊背上两枚小巧的蝴蝶骨在带着细微星光的流苏下半遮半掩，不知哪来的宝石在灯光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辉，而这所有的一切色彩都远远不如她眼底缱绻的红河来得动人。 她收起了平时里常见的倦懒，显现出一种极为从容的矜持。 彷佛何时该露出微笑，何时该承接话题，眼波该带着怎么样的甜蜜，动作如何表达欲语还休，交谈应该如何兵不血刃的引向目标，肢体应该如何平衡与他人的得失关系。 这些淑女在社交场合的伎俩在她身上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展示，她带着一种彷佛横穿过十万舞会的熟稔，在缠绵的舞曲之中从容的散开自己的裙裾。 而她的舞伴—— 一位在学术界享有崇高声望的古典历史学家。他代表着旧贵族血统里最纯粹、也最超然的那一脉。 最重要的是，他的夫人是最高议会里最固执的，保守派的首领，艾丝特拉·冯·卡尔登。 第三支舞。 在中心区这个阴谋家的舞池里，尤其是在冯·卡尔登这样固执的守旧派家族所遵循的古老社交礼仪中，连续三支舞这是一个极其微妙且富含深意的信号。 这远超普通的礼仪，这是近乎一种公开的、含蓄的欣赏与支持，甚至带有一丝庇护的意味。 她是怎么做到的？ 在短短的一个下午之中，她不仅见到了那位以挑剔和保守著称的艾丝特拉夫人，甚至还赢得了这对权势夫妇如此明确的、近乎破例的青睐？ 韦尔感到一丝轻微的眩晕。 他看见音乐缓缓停下，康拉德先生极为绅士的托着女伴的手，像是牵引一般的将她带出舞池，走向了一旁由艾丝特拉夫人主导的、聚集了数位保守派核心人物的私密圈子。 韦尔看着年轻的女郎极其自然的融了进去，就像一滴水汇入河流一般，甚至他还能在那为向来以冷峻著称的冯·卡尔登夫人脸上看到了一丝堪称温和的颔首。 韦尔举起酒杯掩饰一般的抿了一口。 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结束了，这位陌生的外来者已经娴熟的接过所有人的话题，精准而不失趣味的叩开了中心区最排外的保守派之门，所有人都揣测接下来应该是巩固这深耕。 是的，所有人都这么以为。 但你的视线掠过艾丝特拉夫人的肩头，落在了宴会厅另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精准的捕捉到一个看起来有些拘谨的年轻女孩。 你已经在这几支舞中将这个晚会上的所有人的关系都猜测性的拆开分析了一遍后又贴心的合上了，你十分清楚每个人身上的标签。 那是某个新兴工业家族的代表，她的家族正不遗余力的试图进入上层的圈子。 你看向艾丝特拉夫人，姿态绵软的像这位强势的女主人进行了一次撒娇式的报备，“夫人，剩余不方便在这里的话题，明天的下午茶中再继续，您看如何呢？” 纤细的手指无声的朝着远处点了点，弥漫着雾气的红宝石中彷佛缓慢的流动着加了糖的蜜，你轻声的笑了下，“我猜现在，那位年轻的女士需要我。” 艾丝特拉夫人深邃的目光扫过那个角落，她的眼神锐利，彷佛清楚你接下来将要做什么一般，但最终，她微微颔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许可，“去吧。适当的关怀是应有的风度。” “您的慈悲如此温柔。” 慈悲..吗？ 艾丝特拉·冯·卡尔登挑起眉，这是她五十多年来从未听过被用在自己身上的形容词，但经由那样轻软缓慢的语调说出来之后..感觉并不坏，于是她纵容的点了点头，甚至伸手为你扶正了舞池之中略松的点缀，“去玩儿吧。” 在下一曲音乐开始之前，你踩着镶着细钻的高跟鞋，在所有人打量的视线之中，姿态越发显得摇曳生姿的穿过了人群，带着挑不出错的表情，来到了那小小的姑娘身边。 “您想跳舞吗？” 爱丽丝的表情是一种被发现了小秘密一般的惊慌与戒备。 你弯了弯眼睛。 她现在不喜欢你没关系，她很快就会喜欢你了。 柔软的声音像是悄然漫过堤岸的春汛，在对方猛地回过头来的惊慌之中，你弯起眼睛露出一个更加甜蜜的笑容，“我留意到您的裙摆，非常的适合在这样的场合里绽放。” 专注而没有太多攻击性，并不叫人觉得冒犯的目光，爱丽丝在这样柔软的眼神中逐渐松懈了下来，她没有察觉到恶意，于是她小心的挪开了视线，避开了那些叫她不知如何应对的绵软，低声的拒绝了这样的邀请，“..不，不了..我还不太熟练..容易会踩到..” 她的视线无措的从你身上挪开，又不自觉的落在中央舞池之中，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 被家里娇养着的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她只是想跳一支舞而已。 你微微弯下腰，伸手捧着她的脸蛋，凝视着那双浅色的眼睛—— 这是一个有些失礼的动作，但你做得非常的自然，款款折下的腰肢都带着一种极致的美感，以至于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一时间也忘记了挣扎。 你的眼底带着袅袅波光，声音是舞会中惯用的、能浸出春水的调调，叫听得人心头无端的发软，“您如此可爱，所有人都会原谅您这双过于热情的舞鞋，并迫不及待的..” “希望它在这平平无奇的鞋面上，留下一个属于今晚的、属于您的小小印记。” 娇娇的胭脂色霎时间在爱丽丝的脸上弥漫，她的眼睛几乎不敢与眼前袅娜的女郎对视，像是胆怯的猫一般一溜烟的挪开后，又在对方的停顿中悄悄的抬起眼睫，落入甜蜜的红河之中。 “现在，请允许我的鞋尖，随时为您效劳。” 爱丽丝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之中擂鼓，几乎想要跳出胸膛到那双温柔的眼睛里去，彷佛那才是它的归宿。 长裙曳地的女郎妥帖的引领着年少的淑女，她的脚下踩着男士的舞步，姿态看起来却依旧是优雅的，在每个合适的节拍中微微抬高自己的手，近乎纵容一般的引领着小小的姑娘在她的手底下轻快的旋转。 不辨真伪的温柔与近乎纵容的眼神，漫不经心却又甜蜜矜持，这些迷人的特质在这位外来的女郎身上得到了统一，哪怕没有人认识她，但他们本能的认得她身上那股属于这个圈子的气质。 不同势力之间年轻的继任者们虽然不知道她的来历，但他们不怀疑她，不排斥她，甚至有些好奇和跃跃欲试想要趋近那迷人的、消磨时间一般的从容和倦懒，然后毫无疑问醉倒在她那双揉碎了春水的眼睛。 ..这是什么正经的晚宴吗？ 韦尔部长，部长他已经不在紧张了，他的神经近乎麻木。 哪怕看到那只柔软的、如同细柳一般的手臂抬起，手指温柔的替对方整理微乱的发丝，他也不为所动。 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了他。 大概类似于一颗核弹点燃生日蜡烛那样，或者类似于目睹海啸登陆前，最后一丝微风停滞，放弃挣扎后获得的、近乎荒诞的安宁。 参谋长。 您的心脏和神经都是特制的？ 还是您手上有什么能够绝对掌控风暴的缰绳？ 第4章 第 4 章 04 坏消息如同预期一般准时抵达——在最终的资源分配公示中，那批他们翘首以盼的装备并未如愿的来到他们名下。08战区的报价在一众战区之中显得毫无优势，且对方附加的其他条件也都远超过他们所能承受的极限。 韦尔部长看见了洛伦兹更加苍白的脸色，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脑子里开始思考应该如何向海因里希参谋长陈述这又一次的失败。 就在他措辞严谨的构思着汇报时，获得这批装备的03战区代表走到了他身旁，以一种洪亮的，能被整个会场听到的声音，单方面的将所有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经与08战区友好协商，鉴于其防线所面临的紧迫压力，以及我们共同肩负的守护人类疆域的责任，我方决定，将此批装备以适当价格转让给08战区，作为战区之间兄弟情谊与战略支援的体现。” 会场在瞬间陷入死寂，就像韦尔部长的大脑一样。 适当的价格？ 多少钱？ 转让？战术支援？ 这天方夜谭的一幕需要08区提供什么来换取？ 无数的目光带着惊疑和探究，齐刷刷的聚焦在韦尔部长与03战区的代表身上。 如果不是自己此时代表着08战区的脸面，韦尔几乎也想要将同样的视线投向这个自顾自说的代表身上了。 他十分清楚，08战区跟03战区根本连单独见面都没有见过，对方说的协商到底是跟谁协商的？参谋长吗？ 不，不是参谋长。 是塞西莉亚。韦尔部长极快的在自己已经麻木的脑子里翻出了一帧画面，那是昨天的晚会里，塞西莉亚在03战区代表的手底下旋转时笑得极为甜蜜的画面。 现在看来，那应该不仅仅是一支舞。 韦尔部长有些绝望的猜测双方究竟签下了怎么样的协议。 心脏在胸腔之中疯狂擂鼓，韦尔的大脑一片空白，但他的表情仍是标准的外交微笑，甚至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他还微微颔首，像是带着几分‘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与对此番‘慷慨’心照不宣的感激。 唯有他身边的03战区代表才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多少钱？！！” 那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让03战区的代表毫不怀疑，如果价格超过预期的话，对方会立马翻脸否认这个支援，他沉默了一下，耳语道，“..成本价的百分之七十。” 老天啊！！ 赔本的买卖居然真的有人做吗？ 这个价格仅仅是是他们原本预算的一半而已！ “我代表08战区，感谢03战区深厚的兄弟情谊与至关重要的战略支持。”韦尔部长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这场惊天逆转，真的是他们幕后运筹帷幄的结果，而他的内心也没有为此掀起过一点风浪一般。 强撑着无懈可击的官方表情，韦尔部长以一种完美的姿态完成了所有与03战区应有‘兄弟情深’的表面文章，直到他回到了下榻的酒店，关上门的那一刻，脸上的从容才瞬间崩塌。 “联系..联系塞西莉亚女士！立刻！”他几乎是跌坐在沙发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那种混杂着巨大惊喜与强烈困惑不安的心情压下，“老天..” 等待通讯接通的短暂几秒变得格外漫长，韦尔部长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管突突跳动。 “下午好呀，部长先生。” 熟悉的声音绵软而倦懒的从透过通讯器传来，背景里似乎还有些隐约的谈笑声。 “女士！！03战区..装备..”韦尔一时竟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来描述这个过于荒谬的发展。 好在对方似乎也不需要他太过完善的描述，只是轻快的应了声，“让他们把这点添头顺路带回去给海因里希。” “唔..你们得多待两天，我这还有些事儿没处理完。” 添头？ 你们到底谈了什么能让一整批装备都沦为添头？ 添头两个字太过强烈的冲击了韦尔部长，以至于他对那句南辕北辙的顺路都没有那么大的错愕了。 是的。 他知道03战区和08战区根本不在一个方向，他知道这其实就是叫03战区承担额外的远程运输成本，将装备送货上门。 这些他都知道。 但是论离谱难道还能离谱过这一批被贱卖的，甚至沦为添头的装备吗？！！ “女..女士，他们..”韦尔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从前和塞西莉亚共事过，但更多是在08战区内部各个部门之间的那点事情上，这是塞西莉亚第一次出门，韦尔无法抑制的在想—— 她是把08战区打包卖给03战区了吗？ 03战区这算什么，在维护自己的附属地盘吗？ “人总是有小秘密的，部长先生。”韦尔部长的沉默和茫然甚至穿透了距离，让通讯这端的你也感受到了他当下的状态，你极轻的笑了声，“在他们的小秘密面前，这一点点添头无关紧要，您何必这么苛刻的追究呢。” “将运输路线和抵达时间同步给海因里希，让他先收着玩儿吧。” 韦尔部长和他所有的惶恐都随着掐断的通讯一起被你抛诸脑后，你的视线多情而柔软的扫过那些被精心修剪的藤蔓，落在这个私人的日光厅里。 艾丝特拉·冯·卡尔登夫人的日光厅是旧时代荣光的微缩盆景，沉静的香气，骨瓷茶杯上繁复的手绘金边，以及夫人那挺直如古典雕塑的背脊，一切都展现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秩序与一种近乎凝固的、古老的优雅。 你跟着侍者踏入这个私人厅时，这位年长的夫人正端起茶杯，馥郁的红茶香气弥漫，稍稍中和了她锐利的审视，“希望昨夜的狂欢，不会影响你品尝这杯大吉岭的清醒。” 艾丝特拉夫人的声音平稳的，带着旧时代贵族特有的含蓄的审视，你弯起眼睛轻快的笑了下，“在与您有约的前提下，任何的放纵都显得不合时宜，夫人，您的影响力无与伦比。” 符合礼仪的寒暄被用一种过于甜蜜的语气吐出，艾丝特拉夫人并未感觉到轻浮，她极有耐心的看着眼前的小天鹅优雅的在她对面的扶手椅上落座，裙摆漾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事实上，艾丝特拉从年轻的时候就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宽容的人，哪怕现在，她在议会之中得到的也不会是什么和善的评价。 她清楚自己固执，锋锐，甚至谈得上是刻薄。 但..在面对着眼前这只飞入中心区的小天鹅时，她发现自己有些难以说清楚的纵容，就好像她有很多的耐心，可以坐在这儿就这样荒废着时间，看着她赏心悦目的整理她的翎羽，就这样度过一整个下午茶的时间。 时间醉倒在这条甜蜜的红河里，紧绷的精神如同浸泡在温水之中，熏熏然的叫人难以抗拒。 哪怕对方现在说着几件风马牛不相及的小事，艾丝特拉甚至是带了点松弛的，在倾听着。 但很快，她那训练有素、属于老练政治家的敏锐，让她从这些零散的碎片之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中心区几个新兴工业家族近期的投资动向。 关于最高议会某个环境委员会正在悄悄推动的一项新材料准入标准修订。 甚至还有一则关于旧时代某处文化遗产数字修复项目遭遇技术瓶颈的、几乎无人注意的短讯。 “塞西莉亚。”老练的阴谋家直接唤了你的名字，她放下了茶杯，省略了客套的往来，“你将这些信息带到了我的茶桌上，想必不仅仅是为了与我讨论艺术的修复。” 玫瑰园里的小天鹅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柔软的在眼睑处落下一片秀美的扇影，蔓延出来的绵绵情意像是缠绕的花枝，“是的，夫人。” 迎着阴谋家的注视，你也放下手里的茶杯，细长的手指浅浅的交叠在膝上，耳畔的坠子随着你的动作晃动，“我只是偶然发现，一些看似微小的涟漪，或许正汇聚成一股可能打湿您裙摆的暗流。” 你端详着眼前的贵族夫人，眉眼荡漾着甜蜜的春色，轻快的像是在跳一曲十拿九稳的舞，“而我想为您拾起裙摆。” “卡尔登家族在传统精密制造领域的地位无可替代，但我留意到，时代的风向在发生一些微妙的偏转。” “某些新兴的‘材料’，虽然在耐久性上远不及卡尔登家传承的合金工艺，但它们成本低廉，并且恰好符合了某些人想要推动的‘环保’与‘革新’议程。” 你能清晰的看到这位老派的贵族搁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瞬。你所说的这些是她尚未意识到，或者说是意识到了但尚未引起她足够警觉的威胁—— 有谁在借着一场‘技术进步’与‘环境保护’的名义，暗地里针对她家族的核心产业根基进行一场无声的围剿，而旧贵族荣光的壁垒，往往是从这样无关紧要的裂缝中开始崩塌的。 “他们只差一个突破口，一个足以证明新材料足够可靠的示范工程。”你偏过头，漫声的将链接几个点的关键指了出来，“您应该也留意到，最高议会的档案库迁移与物理防护升级项目，似乎正在寻找合适的供应商。这个项目规模不大，但象征意义..您比我更清楚。” 艾丝特拉夫人的表情沉静，眼神却变得凝重起来。 政客的触角让她几乎一点就通。一但让新材料在这个具有标志性的项目上站稳根脚，后续的推广将再难以阻挡。 艾丝特拉的脑子里飞快的转过好几种阻拦的方案，而在她筛选着合适的人选与方案时，她听见面前的年轻女郎又漫声的说了下去。 “我想您也许需要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方案？” “一个既能满足项目创新与成本控制，又能确保核心技术仍牢牢的掌握在您所认可的‘盟友’手中的方案？” 你看着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思索的光芒，你的语气愈发的柔软，像是无声的地下水，缓慢的浸透脚下的土壤，“为什么不将视线看向03战区呢？我听说他们恰好拥有一种处于试验阶段的新型复合材料的处理技术，能够极大的提升传统合金的某些边缘性能，同时成本增幅可控。” “最重要的是，这项技术的专利与核心完全独立于中心区现有的任何利益集团，您依然可以通过与03战区的私下协议，将核心的制造标准、工艺流程，乃至最终的定价权牢牢掌握在您手中。” 茶室中陷入了寂静，古老的座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是政客大脑思考的律动。 你将精致的银勺捏在手中，不紧不慢的搅动着手中的茶杯。 她会同意吗？ 她会的。 新材料？ 别闹了，那不过是包裹在核心之外，一层好看的、符合潮流的糖衣罢了。 03战区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进入中心区核心产业链的入场券和最高议会保守派这样宝贵的政治资本，而艾丝特拉·冯·卡尔登什么也没有失去，她化解了一场潜在的危机，还将一个新兴的技术力量，变成了巩固地位的盟友。 所有人都得到了他们喜欢的结局。 至于08区的那批装备？那无关紧要，那只是这个方案之中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添头而已，毕竟牵桥搭线的中间商也是要吃饭的呀。 在片刻的安静之后，艾丝特拉夫人抬起眼，深深地看向了你，她的目光中被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惊叹与忌惮的情绪所取代。 这个方案，完美地平衡了各方的表面诉求，更精准地抓住了她最深层次的需求——维持统治力。这几乎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你偏过头，冲她露出一个毫无攻击性、甚至是无心无害的笑容，“我说了呀，您会爱我的。” 艾丝特拉夫人恍惚间想到对方还未抵达中心区时提前送来的那封简短的手信，在手信的最后也是这样的一句话，甜蜜的，笃定的—— 我与您一见如故。 您会爱我的。 艾丝特拉夫人确实会爱你。 她甚至像是炫耀珠宝一般的将你带入了那政客舞台的中心里，让你旁观了几次有趣的权力游戏。 那座古老肃穆，充斥着陈年羊皮纸和冰冷决议案的议会大厅里充斥着各种新奇有趣的信息，作为艾丝特拉·冯·卡尔登的随行顾问，你暂时没有太多的发言权，只能安静的坐在后排的阴影之中，像一件精致的装饰品。 但这不重要。 不管是在哪一个岗位上你向来都兢兢业业，哪怕是作为装饰品，你也尽职的发挥着装饰品的作用。 比如说，让人觉得更愉悦一些。 你眨了眨眼睛。 通常这个人是艾丝特拉夫人，毕竟你现在是她的装饰品嘛。 于是当议题陷入僵局时，当各方代表为一项资源分配额的细则争执不下时，艾丝特拉夫人会感觉到身后传来极轻的，近乎幻觉一般的叩击声，然后就会有一张字迹行云流水的纸条传递了过来。 内容一般都相当的简洁。 有时是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旧条例编号。 有时是对方阵营中某位关键人物近期遭遇的一个微小困境。 有时甚至只是某个看似无关的文化禁忌符号。 这些信息精准的像手术刀，划开混乱的表象露出血肉下的核心脉络，而收到信息的艾丝特拉夫人只需要根据这些，稍微调整角度，便能发现一条奇妙的破局之路，直指对手精心构筑的立场堡垒唯一的弱点，将其悄然瓦解。 数个议题下来，艾丝特拉夫人惊叹于那颗能够将所有无关紧要的信息解构后又重构成关键的大脑，她在短暂的休息时间里久久的凝视着这名年轻的女郎，看着她姿态倦懒的，像是参加一场茶话会一般漫不经心的提出更多荒诞却有效的信息。 那些信息并非绝密，甚至很多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但它们被推出来的时机、以及串联议题的罗辑都精准得可怕，几乎等同于拿悬崖边上的云朵织就一条柔软的路。 云朵一直在那里，所有人都能看到，但没有人会把它和路联系在一起。 以往那些冗长而激烈的辩论，各个势力的锱铢必较在塞西莉亚提供的另一个近乎俯视的角度后忽然都变得清晰起来，艾丝特拉夫人甚至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洞察了整个会场。 每一次发言的时机都恰到好处。 每一次妥协或强硬的姿态都恰好踩在对方最为柔软的节点上。 她甚至发现自己可以预感投票的大致流向。 艾丝特拉夫人主导的几个提案都以一种超乎预期的顺利程度通过，她不仅赢得了实质的利益，就连保守派内部原本对她略显僵化的风格颇有微词的声音也悄然平息，进而惊叹于她突然变得如此 锋利而精准 。 一种近乎灼热的渴望在艾丝特拉夫人心中升起。 眼前这不再是一只甜蜜玫瑰园里的天鹅，而是一件足以让她的政治生涯攀升至前所未有高度的、无与伦比的战略武器。 第5章 第 5 章 05 【致：海因里希参谋长 发自：外交部 - 韦尔 参谋长阁下： 装备已由03战区“友情”承接押运，路线及ETA同步至您的终端。原定归期需延后，塞西莉亚女士日程未定。 [附件：03战区转运协议及路线图.pdf] PS: 滞留时长取决于塞西莉亚女士的“个人事务”进度。 PPS: 信息更新：塞西莉亚女士现兼任最高议会（冯·卡尔登派系）特别顾问。此事并非我方推动。 PPPS: 信息更新：一批来源标注为“05战区剩余物资调剂”的工程机械与合金原料将同期送达。名义感谢08区在某些‘议题’上的间接支持。此事并非我方推动。 PPPPS: 即时更新：中央塔发出非正式会晤邀请。行程再次顺延72小时。 韦尔 敬上】 一条又一条的PS，韦尔不确定自家参谋长看到这条不断叠加信息更新的汇报会有怎么样的表情，他只知道自己的表情基本已经木了，定格在一个相当官方的微笑。 他完全无法预测塞西莉亚的行动，天知道当他看到她出入最高议会的时候心脏差一点停了。 心脏还没有缓过来呢，03战区的就跟他提了一嘴说05战区也有一批东西跟他们的装备一起过去。 他攥着05战区的清单以为这应该是最刺激的事情，然后中央塔的人带着费正式会晤的邀请来了，指名要找塞西莉亚，在得到她在冯·卡尔登女士的日光厅时，又马不停蹄的赶过去了。 韦尔部长的视线虚虚的望向远方，带着一种奇特的面无表情在想—— 海因里希，你最好真的能把她顺利回收回去。 ...妈的。 远在08战区的海因里希参谋长并不知道自己的同僚已经提心吊胆到开口说一些文明用语的阶段了，他此时刚刚结束一场与前线哨站的视频会议，关于S-08裂缝边缘能量读数异常的波动。 【叮——】 一声极其轻微、但优先级被标记为最高的提示音。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迟滞，在按压了两下酸胀的眉心之后，他重新带好眼镜，点开了信息。 他的阅读速度极快，几乎是瞬间就从韦尔那措辞严谨，但内容层层递进直至荒诞的回报里捕捉并提炼了全部的信息： 1·装备到手，03战区负责运输。（预期内） 2·滞留。（预期内） 3·最高议会顾问。（预期内，但速度超出模型预测27.9%） 4·05战区剩余物资调剂。（来源判定：塞西莉亚式‘顺手牵羊’，成本效益比：极高，后续风险：待评估。） 5·中央塔邀请。（..变量出现。） 海因里希的视线在中央塔上停顿了半秒，以他的阅读习惯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长时间的凝视了。 电子笔被捏在手中跟着有了片刻的停顿，随后笔尖落下，虚拟文件上的签名看不出有丝毫的变形和颤抖，一如既往的冷峻精准。 海因里希调出了08战区与中心区之间的全域物流调度界面，平静地将韦尔同步过来的运输路线和抵达时间录入系统，并额外标注了优先级。 跟着打开了后勤部的资源分配方案，为那批即将莫名多出来的、“品相极佳”的清单，预留出存放仓库和分配流程。 一直到做完这一切后，海因里希才微微的将身体往后靠在了符合人体工学的椅背上，他没有回复远在中心区的外交部长，只是转过头望向中心区的大致方向，彷佛重新推演着整个局势的演变概率。 无需回复。 一切仍在预计的轨道之上。 尽管这轨道已经被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铺就着往未曾设想的方式。 作为所有人眼中不可预测的变量，事实上你感觉你这几天简直可以说是乖巧得过分，基本除了和艾丝特拉夫人一起出入议会之外，大多数时间你都老老实实的沉迷于冯·卡尔登家族那庞大的藏书之中。 以至于中央塔的专员在08去下榻的酒店扑了个空后，最终只能找到这里来。 “冯·卡尔登夫人，打扰您的休憩。”来者穿着中央塔技术官僚特有的银灰色制服，线条简洁得没有任何的徽章坠饰，唯有领口处一个极其细微的由二进制代码构成的神经树突图案彰显着他的身份。 他的礼仪无可挑剔，但他近乎科学家一般探究的视线越过了主人，直接落在了你身上，对此你偏了偏脑袋。 “奉中央塔最高技术理事会的指令，我前来与塞西莉亚女士进行一场非正式的问询与邀请。” 过分直接的语言让艾丝特拉夫人眉头微蹙，锋锐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保护性的不悦。 中央塔的人直接找到她的府邸，这本身就有些越界，更何况眼下直接当着她的面对她的客人如此不逊。 你看出了议员夫人的维护，伸手轻轻的在她的手背上点了点，“有何指教，先生？” 中央塔的专员打开随身的数据板，他调出了一份加密层级极高的记录，轻轻的推了过来，“这是昨天议会关于05战区预算辩论的全程数据分析。” “我们留意到塞西莉亚女士您近期对议会审议的..间接贡献。”专员谨慎的措辞，他伸手放大了其中的几段记录，“您通过公开的气象数据与材料学报告，构建了一个此前未被纳入我方风险评估模型的关键关联参数——‘环境腐蚀系数’。” “该参数已被我方模型验证，其对于东南季风带前沿防御工事的寿命预测准确度提升了18.7%。” 你回想起从05区那边拿到的那批剩余物资调剂，语气中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恭喜您获得新的数据参数。” “啊..谢谢。”你的道谢让专员的台词有了片刻的卡顿，他的手指无措的在数据板上划了一下，像是借此重整了思绪一般，“您使用公开的数据信息完成了一次极其精妙的、基于跨领域知识重构的逻辑推导！” 专员的语气有些不受控制的稍稍提高了几丝，“这其中展现的信息关联能力正是中央塔‘雅典娜’项目的核心目标之一。” 一连串过于专业的话语几乎要绕晕议员夫人，她拿手轻轻撑着额头，“您不妨直说来意。” “最高技术理事会经过评估认为，塞西莉亚女士的思维模式对当前海量信息进行创造性整合极具研究价值，中央塔正式向您发出邀请，希望您能于今日访问中央塔，与我们的项目进行为期3天的非公开封闭学术交流。” 专员的眼神牢牢的锁定着你，“我们相信，您的参与或许可以为我们突破雅典娜项目瓶颈提供独一无二的视角。” 艾丝特拉夫人愣住了。她没有想到中央塔以这样..正当的方式介入，这不是征召，不是审问，而是一份基于价值而来的学术邀请。 她看向你，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中央塔对你产生了兴趣，老练的议员夫人十分清楚这背后绝不仅仅只是普通的学术交流，必然藏着更深层次的分析、审视、测试、乃至可能是某种解码或者是某种形式的收容。 她意识到自己挖掘的这件战略武器也许过于耀眼了，以至于引来了‘顶级收藏家’的注目。 你看出了艾丝特拉夫人的迟疑，你执起她的手，轻轻的在手背上落下一个吻，“感谢您这几日的款待与庇护，请不必为我担忧。” “中央塔的图书馆闻名遐迩，我不过是得了一张难得的借阅证，”你冲着她轻快的说到，“想去..翻阅几本有趣的藏书罢了。” 毕竟不仅是中央塔对你感兴趣，你也对这个世界的‘大脑皮层’非常的感兴趣呀。你也想去看看那维持着一切运转，禁锢着一切可能的神经中枢核心。 这可比在议会上跟政客们玩有趣的多了。 艾丝特拉夫人在那条涌动的红河之中看到了真切的愉快，她最终反手握了握你的手指，力度稍重，“去吧，冯·卡尔登家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你将膝上那一本关于这个世界古代星图符号的纸质书轻轻放置在茶桌上，接过了中央塔这张无形的邀请函，眼睛里流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能为伟大的中央塔贡献一份微薄之力，是我的荣幸。” 专员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代表满意的神色，他收起数据板，稍稍侧过身，“那么，请随我来，车已在外面等候。” “不胜荣幸。” 你敛起裙摆登上那辆线条流畅的银色悬浮车，红宝石的耳坠在日光下摇曳着过分从容的光，彷佛要去参加一场期待已久的茶会。 车门无声的合拢，车内弥漫着一种洁净的、略带臭氧味道的空气，而你轻飘飘的将视线落在了专员的身上。 首先，从一个简单的话题开始。 作为舞会淑女中的佼佼者，在谈话中不动声色的为不同的人搭建合适他们的话题，将谈话顺其自然的引向自己想要的方向，这几乎是呼吸一般正常的事情。 你伸手极为细致的将衬衣的袖子稍稍的往上折了一折，在专员因为你的动作下意识看过来的时候，你露出一个更加柔美的笑容，细长的眼尾里织着细细密密、春水一般的网，唇畔的笑意缠绕着潋滟春光。 接下来的的十五分钟里，专员埃尔温感觉自己彷佛遇到了知己，他说出的每一句话后面都会恰到好处的出现一个新的台阶，于是往常会说的、不会说的话便一句一句的顺着台阶滑滑梯一般的冒了出来。 一直到悬浮车无声地滑入中央塔主楼底层的专用通道，车门开启时，埃尔温甚至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他伸手虚虚扶住了初次来访的客人，看着镶着钻的细跟平稳的踩在地面时，他才收回了手，表情比平时要温和许多，他一边引导着往高速电梯走去，一边都轻声的介绍着整个中央塔。 “我们现在进入的是中央塔主楼，地下1-3层是能源核心，塔的命脉所在。” “1-5层是医疗区。所有前线归来的哨兵向导，必须在各个战区的塔进行初步的‘精神净化’和污染检测治疗。如果有战区的塔解决不了的棘手案例，最终都会送到这里来。” 他的语气带着中央塔特有的权威感。 “6-15层是研发层，各个战区里出现的不管是装备还是药剂，多是从这里出来的。..您小心些。” 他伸手护着你的裙摆不被电梯门夹到，金丝银线的海棠花在这冷硬的空间里摇曳生姿的绽放，凭空生出了些许旖旎。 你回以一个恬静的笑容，静静的听他介绍，然后在恰当的时候给他一个眼神，一次点头，或者一个问题，让他的倾诉**恰到好处的被激发和满足。 “16-25层是监测与研究层，P-00-Ω主裂缝、其他九大次级裂缝，乃至全球所有出现又被解决的细微裂缝的数据，都在这里被24小时不间断观察和分析。这是中央塔的眼睛，帕尔马首席正是在这里发现了那些裂缝的本质其实是一种高维脓疮。” “您能明白吗？”埃尔温甚至尝试用大众能理解的语言来对你解释，“裂缝的本质是我们的宇宙与一个充满混乱、负面精神能量的高维空间发生了病态接触。裂缝是溃破点，黑雾其实是渗出的高维脓液。” “在这个发现之后，首席甚至直接加速了修补裂缝的核心技术完善，也就是现在各大战区通用的现实稳定锚。” “其原理通过向那些细小裂缝注入有序的精神能量，强行缝合维度伤口。” 到当埃尔温说起中央塔的首席时，你几乎便不再需要进行引导，对方自顾自的进入了一个狂信徒一般的状态中，手舞足蹈的向你介绍着，硬是在剩下短短的7层电梯中，让你听完了这位首席的简略版简历。 当电梯抵达29层打开门时，埃尔温勉强的收拾了自己的情绪，“塞西莉亚女士，这边请，项目组的同仁已经在会议室等候了。” 你眨了眨眼睛，冲着他露出了一个无心无害的笑容，像一只要做坏事之前，显得格外乖巧的猫。 帕尔马首席..吗？ 第6章 第 6 章 06 在位于能源核心层还要更下方、隔绝了所有自然光线，只依靠恒定冷白光源照明的，被重重合金与能量屏障封锁的区域里，这个中央塔深处权限最高的实验室。 中央实验室。 一个没有窗户没有装饰只有五斤合金壁板、连空气都被精密调控至分子级别的地方。 这是中央塔的中心。 一座完全由纯粹理性与绝对秩序搭建而成的圣殿，中央塔的一切都在这里被量化、监控、优化。 而帕尔马是这座圣殿的绝对掌控者。他是首席，是神明，也是最高权限的囚徒与看守者。 作为一名罕见的黑暗哨兵，帕尔马拥有的感知力足以让任何一名哨兵崩溃，他能‘听’到隔壁实验室细胞分裂的微弱静电声，能‘嗅’到三公里外能源核心冷却液分子级别的泄漏，能‘看’到空气中每一粒浮沉的轨迹。 然而这足以撕裂常人的精神感官洪流被帕尔马以绝对的意志力约束了，他毫不迟疑的将它们引导、压缩，最终灌注于他独一无二的精神图景中那座巨大的中央操控台上，成就了他对整个中央塔每一丝能量的绝对掌控。 他的精神向导——一座庞大的、由无数数据流和逻辑门构成的、没有生命的、极致冰冷而毫无感情的中央操控台无声的悬浮于他的意识深处，无数屏幕闪烁着瀑布般的数据流，指示灯如同星辰运转般规律的明灭。 外界的一切信息都被这座无形的操控台接收分析归档，许多的信息直接屏蔽为无意义的噪音或需要忽略的杂乱数据，帕尔马以这样一种非人化的绝对理智以及纯粹逻辑，极致掌控了属于黑暗哨兵的感官地狱，并将其转化为研究大道上战无不胜的利器。 但此时，帕尔马站在一组关于哨兵极限负荷下精神图景熵增速率数据前，他的身影如同凝固的雕塑，那双深蓝色的、犹如暗海一般几乎不反射任何光线的眼睛偏移了眼前的数据流，微微的眯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 他的精神向导——那座由无数光屏和物理按键组成的中央操控台上，在代表各项环境稳定参数的曲线出现了一丝丝只能依靠他内置的顶级分析模块才能识别的、系统性偏向—— 整个实验室的‘信息场’背景噪音，降低了0.0001%，呈现出一种异常的顺滑。 这意味着中央塔的能量场出现了极其微弱的、全然陌生的、无法用数据库中任何词汇准确描述的扰动。 这不是通过听觉或者视觉，而是通过他的精神图景中那座24小时不间断的，对着整个中央塔的运行环境纯净度的进行绝对检测的操控台。 他感知到的不是声音或者图像，而是更深层次的，构成现实稳定性的‘能量’，就像是一台精度达到量子级别的天平，突然感知到宇宙常数小数点后亿万位的一个微小的波动。 帕尔马能感受到它极其微弱、极其柔软的，像是一阵不存在于任何气象记录中的雾气，无声的弥漫在这片由他绝对掌控的数据深潭中，没有激起一丝涟漪，只是悄无声息的漫过中央塔所有冰冷的金属表面。 而真正让帕尔马那绝对理性的思维出现0.001秒凝滞的是，他感受到自己那座时刻处于超高频运算状态的操控台——那通常被他视为需要持续压制和冷却、高负荷运转的系统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舒缓感。 就像一台常年全功率运转、内部齿轮已有些微磨损的超算，其所有轴承和连接处被注入了一股不存在于物理法则中的完美润滑剂。 所有因长期极致专注而产生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神经末梢的微小焦躁，精神图景中那些因过度运算而产生的、几乎不可见的摩擦与损耗，正在被揉温柔地抚平、修复、优化。 它不属于中央塔已知的任何一种能量签名，不属于任何记录在案的精神波动，甚至..好像不属于这个残破世界里应该有的任何属性。 生平第一次，帕尔马那台永远只响应他意志的、代表绝对控制的精神向导，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自主运行了起来。 一块原本处于待机状态的辅助屏幕无声亮起，上面没有任何他熟悉的代码或图表，只有一个极其简洁、不断跳动的进度条，以及一行冰冷的标识： 【检测到未知能量场介入】 【来源：未知】 【属性分析中...】 【进度：0.0001%...】 帕尔马深蓝色的瞳孔微不可察的收缩了一下，他的眼底倒映着屏幕上那缓慢到近乎令人难以置信的进度条。 这超出了他的所有认知模型。 黑暗哨兵的精神触须理论上可以穿透这个世间绝大多数的屏障，可以解析几乎一切的能量形态，精神处理能力足以在瞬间解析一场战役的所有变量，可以洞穿最复杂的基因锁。 但现实是他的分析系统调动了前所未有的算力，进展却微乎其微，甚至还显得如此..笨拙和低效，彷佛它正经历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物理现象。 操控台本身散发出的嗡鸣声提高了几乎无法听见的半度，几处关键处理器区域的指示灯从代表稳定的绿色，转变为代表高负荷运算的湛蓝色。 帕尔马沉默地注视着那缓慢到近乎嘲讽的进度条。 他没有愤怒，没有疑惑，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所有的讶异都已被那台内在的操控台吸收、转化为纯粹的分析： 1·熵减效应：系统内因逻辑运算和信息处理而产生的微观热力学熵增被显著抑制。思维噪音降低7.342dB。 2·逻辑流润滑：数据总线上的信息传输阻力下降，有效带宽提升约0.05%，延迟减少3.1纳秒（以他的主观时间感知计算）。 3·结构应力释放：长期高强度运算积累的、近乎微观晶体缺陷般的逻辑结构应力正在被平缓释放，系统整体稳定性参数上升0.8%。 一切数据都表示，那代表绝对理性与控制的庞大机器正在经历一场被动的、外源的系统性优化，未知来源正对系统产生积极的、提升效率的影响。 这结论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和威胁。 对帕尔马来说，在他的绝对领域之中，未知即等于潜在危险，无论其短期效应如何有积极正面的影响，无法解析本质、来源、动机和长期效应，就意味着绝对控制被打破。 他的精神向导，那座庞大的机器仍旧固执的在运行着那个分析程序，帕尔马冰冷的目光凝视着迟迟再也没有进展的进度条，如同一台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的扫描仪，所有空余的内在算力都被调动到极致。 它一方面贪婪地吸收着这种优化带来的性能提升，另一方面又将自身内部的防御等级提升到最高级，然后尝试以优化后更大的力度去解构、隔离、反向工程这个未知来源。 “不是向导。”帕尔马冰冷的自语，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如同金属碰撞。 帕尔马十分确定。 哨兵与向导体系本就是中央塔基于P-00-Ω能量特性而人工干预激发的产物，是他亲手参与优化和掌控的领域。 他亲手研发了无数模仿向导素的精神稳定剂，主导过精神梳理、记忆编辑甚至剥离的项目。他对这种力量的本质了如指掌。 他十分清楚任何向导的精神抚慰都带有其个人特质和技巧痕迹，如同不同技工对机器的维护，总有手法上的差异，且向导的力量源于与哨兵的精神共鸣与梳理，其本质是调节。 但此刻弥漫在中央塔的这种力量，它更像一种‘纯净’的本源能量，哪怕它表现出类似向导的拟态安抚效果，但它..没有痕迹，且它并不是在进行共鸣与梳理。 它更像是对一切处于熵增混乱状态的精神体——无论是哨兵的超载感官、向导的枯竭核心，还是普通人各种负面状态的精神都具有天然的中和与净化。 不是梳理，而是进行复位，将混乱的精神状态，与它自身的稳定进行同步，从而引导对方向着其原本的、稳定的、低熵的状态复位。 “一个..理想的永无乡式的能量投影？”帕尔马喃喃的自语，这是他在眼下解释中所能找到的最接近的比喻。 一个稳定的，具有普适性的，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对所有处于‘负状态’的个体都具有天然的吸引力。 对于长期被超敏感官折磨的哨兵，它是终极的寂静。 对于精神力濒临枯竭的向导，它是无尽的源泉。 对于终日活在黑雾恐惧下的普通人，它是绝对安全的庇护所。 帕尔马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操控台上一块原本显示着粒子流数据的副屏幕，内容瞬间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异常波动的实时分析界面。 分析屏幕上缓慢到近乎凝固的进度条终于艰难的跳到了【0.0002%...】，那双通常只映射着数据流虹膜的眼眸里首次出现了一丝极微小的、名为‘极度专注’的波动，冰冷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小地动了一下。 那不是微笑。 而是回应，回应未知对他的邀请。 邀请他去—— 去锁定。 去监控。 去分析。 去拆解它。 去理解它。 然后..去掌控它。 “启动全域微观能量轨迹追踪协议，优先级：最高。” 帕尔马对着空无一人的实验室下达了指令，他的声音平稳，毫无波澜，带着一种足以令任何人战栗的冷酷。 在这样绝对的意志中，那座庞大的中央操控台里代表着中央塔能量流动的全息模型亮起，数以计亿的数据流被强行提升优先级并纳入实时监控序列，整座操控台发出高频嗡鸣声。 空气彷佛因他骤然提升的感知强度而凝滞，整个中央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扼住了呼吸。 属于黑暗哨兵的、远超常理的精神感知力，如同亿万条无形的数据探针，以他的实验室为核心，轰然爆发，向上层空间弥漫开来，以远超任何现有检测设备的精度，扫过每一寸空间，每一个角落。 这不是攻击，而是一位神明以一种绝对不容置疑的掌控，在对他的领域进行着一次极致精细的、无差别的全域扫描。 他的精神所过之处，空气凝固，万籁俱寂，整个中央塔所有区域陷入了诡异的凝滞。 廊道中的科研人员瞬间僵直，手中的数据板险些掉落又被他以一种诡异的着力点紧紧捏住。 主持会议的中央塔高级理事正在阐述一个复杂的模型瓶颈，但在一股熟悉的、令人心生敬畏的冰冷波动扫过全场时，他立刻噤声，微微颔首，表示对首席意志的绝对服从。 还有其他地方的其他人，无论级别多高，也都在瞬间进入了同样的静止状态。 就连医疗层中正在接受例行精神梳理的哨兵，也感觉到向导的精神触须被一股更宏大、更冰冷的力量强行静默。 他们的大脑或许在飞速运转，猜测首席的意图，但身体和精神都保持着绝对的不干扰模式。 没有人惊慌，也没有人反抗。 因为他们都认出来这股力量的来源——那是帕尔马首席的精神。 在这个以理性和真理为最高准则的圣地里，帕尔马的存在本身就是科学的化身。他的意志，即是中央塔的最高律法。 不论他此时的举动有多么难以理解，都必然有其深远的、基于绝对逻辑的理由。他就像中央塔的引力源，所有人都本能地信任其运行的法则。 首席在干什么？ 一个被‘定’住的年轻研究员用眼神向他的同伴发出无声的疑问。 不知道，但是一定有重要的原因。或许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高位扫描？ 同伴的眼神如此回应着。 那可是帕尔马首席！ 另一位同伴无声的呐喊着。 这种近乎盲目的信任让每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诡异又绝对配合的静止，他们似乎生怕自己的一个举动会成为扫描中的背景噪音。 而在帕尔马的精神图景中，中央塔不再是由钢筋、数据和人员构成的建筑，它变成了一个巨大而精密的系统。 每一段能量回路，每一个精神波动，系统内的每一丝流动的参数都毫无隐藏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他‘锁定’了其中那个在系统中弥漫的，未知而柔软的参数。 也算不上是锁定。 因为它像是一场漫无目的又无处不在的大雾，均匀地弥散在中央塔内的能量网络中。 它没有源头，或者说，整个中央塔此时都是它的源头，而它正漫不经心的修复滋养着它所接触到的一切，包括那些被帕尔马的精神扫描所惊扰而微微泛起涟漪的员工情绪，都被它无声地抚平。 那种修复是没有目的性的，均匀的。 如同阳光之于万物，并非阳光有意温暖谁，它只是存在着，便能驱散寒冷。 帕尔马的精神触角如同高度凝练、带着明确指令的逻辑探针，精准的刺向雾气之中，但他并未遭受抵抗，也未能锁定任何核心。 他甚至尝试在能量网络中构建一个微型的逻辑牢笼，试图将一小股波动隔离出来进行分析。 但由他精神触角构成的牢笼能量壁垒在接触到那股雾气后，竟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软化”迹象，仿佛冰冷的金属被浸泡在暖融的春水中，暖意浸透让它失去了部分绝对的隔绝特性。 数据库里没有匹配的案例。 已知的任何能量形态——无论是哨兵向导的精神力，还是P-00-Ω散发的侵蚀性能量，亦或是普通的电磁波，都有其可被探测、可被定义的核心参数和传播模式。 而眼下弥漫的未知更像是一种..现象，而非一种能量。 一种伴随着某个存在而自然产生的一个具有修复与滋养性的‘场’。 帕尔马停止了徒劳的捕捉，他意识到用对待常规威胁或者研究对象的方法是无效的，就像人无法用手捧起微风，无法用容器装入阳光一样。 他需要改变策略。 中央操控台上代表着追踪协议的界面关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建模的程序界面。 帕尔马撤回了精神触角，他的视线落在操控台上，绝对理性的思维核心中产生了更加湍急的数据流光。 帕尔马的意志如同潮水般褪去，整个中央塔的静止瞬间解除，人们恢复了行动，彷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抱歉，塞西莉亚女士。”会议厅中，中央塔理事轻咳了一声，略带歉意的向你点点头，“刚才可能是首席在进行某种全域校准，我们继续？” 你慢吞吞的收起收拢起你释放的小礼物，偏过头看向中央塔理事，颊边的流苏宝石随着你的动作晃起了小秋千，眼波宛如春水，抿嘴笑起来的模样甜蜜极了—— “没关系，我能理解，中央塔的精密，总是超乎想象。” 第7章 第 7 章 07 在来自帕尔马的‘全域校准’结束后，雅典娜项目进入了正题，整个会议室中充满了一种顶尖学者特有的、被约束在理性框架下的激情。 巨大的环形光屏上，无数的复杂模型如星云般生灭，数据流如同奔腾的江河，形成一种冷酷而壮丽的美感。 也许是担心你作为‘特邀样本’穿插在研究员中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思维碰撞，于是最终你的位置是落座于另一个空位的旁边。 唔，视野还不错。 你往后靠去，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那些复杂的网络图，安静的听着他们的争执，指尖闲适的在膝上极轻地敲击着，仿佛在预习着一首新曲子的节奏。 “塞西莉亚女士？”项目主管的眼神锐利的投向他们的特邀样本，“您怎么看这个模型参数无法正确反馈后面特定时间的冲突峰值？” 你偏了偏头，露出一个从容的笑容，“很有趣的模型，先生。” “它几乎准确地考虑了资源量、运输成本、甚至历史纠纷权重，但它似乎忽略了一个小小的变量。” “变量？”头发花白的项目主管微微皱起眉，他的视线极为敏锐的扫过模型所有的参数设定，似乎在寻找这个外来样本所提到的变量。 埃尔温看见那个年轻的特邀样本稍稍的从那张符合人体工学的椅子上挺直了背脊，就像一张古老画卷里倦懒的贵女一般，纤细的手指撑在扶手上微微借力。 裙摆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划开柔软的弧度，会议室中的光线彷佛被那些织在裙摆上珠光银线的海棠花攫取，变成其中的光影，流动着催着它们深深浅浅的绽放。 “我注意信息库里显示去年这个时候，07战区爆发过一次小规模的‘灰潮’真菌污染，导致当地一种名为‘静心草’的植物大面积枯萎。” 这座由绝对理性构筑的、连空气都弥漫着数据和臭氧味道的真理圣殿彷佛因为她的到来而被浸润出一小方独立的春日盛景，短暂的成为了她个人风格的延伸。 她从容的漫步在这座暂时被她殖民的花园里，轻缓的嗓音带着一些慢吞吞的招人的调调，不紧不慢的说着一些完全无关的事情，但往日严谨刻板的数据流变得格外的耐心，甚至带了些纵容。 “这种草本身不值钱，但它是07战区特产的一种低度酒酿的关键原料。” 研究员们不明所以，他们很快的在自己的数据板上找到这条被归类于无效数据的信息。 “是的，但这与当前的资源冲突模型有什么关系？” 你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们讨论的模型之前，仰起头望着这些庞大的数据，纤细的手指轻轻的点在代表07战区的节点上，“那种酒是07战区非正式的、但持续了数十年的核心物品。07战区的哨兵们，早已习惯了在巡逻前喝上一杯来抚慰未知前路的巡逻。” 他们看起来仍未明白，带着些许疑问的模样坦率到有些可爱，你绵软的弯了弯眼睛，扫过他们的视线轻缓的，不带有任何的攻击性，甚至有些微妙的甜蜜。 “模型计算了所有官方贸易路线和资源数据，但..那些哨兵们失去这杯酒后，在接下来三个月严寒巡逻中的情绪失落值，以及这种集体失落感会如何微妙影响他们处理边境摩擦时的耐心和判断力，这数据被..遗漏了。” “一个微不足道的‘静心草’枯萎事件，通过这条未被记录的情感维系，最终将让战区边境哨所的摩擦概率，提升了大约3.7%，而这3.7%，足以在特定环境下，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整个实验室安静了片刻。 随即项目主管飞快的调整着参数，模型在他的手底下开始剧烈的变动，一直平稳的预测曲线在加入这个看似荒诞的‘情绪失落值’的参数后，果然在特定的时间里出现了之前未曾预料到的冲突峰值，且完全的与历史记录中的几次小型摩擦高度吻合。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一位年轻的研究员惊呼。 那些被数据忽略的人性的、情感的、看似无关紧要的数据，包括风俗文化、心理偏好、甚至是某个关键人物的私人恩怨..诸如此类的参数在你的手中被一点点的填充进这个模型之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弱关联。 一场奇妙的指挥结束时，整个会议厅都透着一股近乎疯狂的热烈，以至于哪怕是中场休息的时间，但除了出去透气的你之外，雅典娜项目的所有核心成员都还沉浸在刚刚那种不可思议之中，他们语速飞快的交换着灵感碎片，企图在下一场正式会议之前捕捉到一丝超越线性逻辑的闪光。 巨大的环形桌中央，全息影像投射着错综复杂的数据节点，它们如同神经突触般不断生长、断裂、重新连接。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专注力、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试图模仿样本思维的野心。 太奇妙了。 那一种灾难般的思维——将世界视为一个由无数可见与不可见线索编织成的整体。 气氛热烈融洽，所有人都在这一场荒诞的关联之中捕捉到一些东西，会议室中充斥着一种压抑的，因思维碰撞而产生的兴奋感。 这种非正式的思维碰撞是项目赖以生存的创造性混沌温床，但这张温床此时毫无预兆的..僵住了。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甚至是空气之中那些无形的思维湍流都在万分之一秒中凝固了。 时间彷佛因为那扇无声滑开的合金门后踏入的那个身影而被抽成真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狂热的聚焦在那里。 激动比划着的项目主管手指停在半空中，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茫然，彷佛他的大脑在此时遭遇了最高级别的系统宕机。 帕尔马首席？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雅典娜项目出现了什么巨大的失控问题吗？ 无数混乱的念头像是受惊的鱼群在这片被冻结的思维深处疯狂乱窜，却始终无法形成任何有意义的信号，也无法化作任何动作或语言。 帕尔马对这片由他亲自造成的凝固时空毫无反应，他的身姿挺拔，深蓝的眼眸平静的扫过会议室，如同扫描仪掠过一组静物样本，没有任何一个数据点值得他停留超过千分之一秒。 它不在这里。 但它刚刚出现在这里，帕尔马十分确定。 尽管他的精神触须没有直接捕捉到任何一丝弥漫的雾气或者锁定任何一个位置，但作为精准掌控整个中央塔的首席，帕尔马他十分轻易的在庞大的数据流之中精准的捕捉到了中央塔今日唯一符合的变量—— 雅典娜项目的特邀样本。 会议室中所有正在运行的个人终端、数据板、乃至悬浮的全息界面，其边缘的指示灯都在同一瞬间，从代表各种状态的彩色，齐刷刷地转变为象征最高权限介入的、冰冷的纯白色。 “首..首席！”项目主管的声音干得无法顺利发出，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站起身，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所有人都跟着猛地回过神，慌乱而整齐地起立，数据板磕碰桌面的细微声响此起彼伏。 帕尔马没有回应任何问候，他的视线掠过一张张因为极度惊愕而显得僵硬的脸，最终落在了那张位于环形会议桌最核心，象征着绝对权威的主位。 那是他的位置。 那是任何一场有万分之一概率会让首席踏入的会议中都会预留的位置，尽管大多数时候这个位置更像是一个象征，没有人敢想有一天神明会亲自降临他的殿堂。 而现在。 他向着那个位置走过去了。 转身，落座。 动作流畅而自然，彷佛他每天都在这个时间坐在这里。 椅背的高度、扶手的角度在他坐下的瞬间无声的自动调节，完美的契合他的坐姿，发出了极其细微的校准完成的嗡鸣声。 “会议议程照常。”帕尔马的声音平稳的响起，没有任何语调起伏，“我旁听。” 旁听。 这两个字砸在所有人的心脏，项目主管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僵硬的打开继续上一次会议的内容，然而他的视线在扫过首席身旁空着的那个位置时，脑子里发出了尖锐得像是警报的声音—— 其他人也陆续留意到那个空着的位置，他们的脸色变得比身上的白大褂还要更加苍白，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克制住没有让那冲破颅骨的尖叫声泄露出来： 老天！！！ 塞西莉亚女士！！请尽快回来！！！！ 负责联络的埃尔温几乎要摁烂通讯，就在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即将因为过载而开始闪烁乱码时，那扇厚重的大门终于再次无声的滑开。 没有急促的脚步声，也没有喘息，镶着钻的细跟不紧不慢的敲击在地面，发出极有节奏的声音，可以叫人想象出对方是如何闲庭信步般的走着。 “..唔？” 也许是意识到会议室中的氛围与之前有别，他们听见一声小小的，像是鼻音一般软软的询问，在这个冰冷、严肃，甚至近乎凝固的氛围里，像是一滴不小心滴入的春水，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活色生香。 “我迟到了吗。”平缓到听不出太多歉意和惊慌的声音，氤氲着雾气的红宝石轻飘飘的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了首次见面的帕尔马身上，“不过淑女值得让理性稍等片刻，对吧，首席先生？” 死寂。 比帕尔马刚进来的时候更深的死寂。 帕尔马没有回答，那双迷人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你，像是在这个几秒的空隙里，他已经用了数百种不同的方法将你拆开又合上。 你并不在乎他的沉默。 社交场上没有得到回应的话题太多了，要如何应对这种场景的法子更是多得随意都能翻出几十条来。 在这样的死寂中，你从容的走向为你预留的位置，姿态优雅的落座又妥帖的收拢好裙摆后，才慢吞吞的偏过头，看向坐在你身边，仍将视线停留在你身上观测着的帕尔马。 真迷人。 你看着他，唇角难以抑制的泛起笑意，心里的小鹿嗷嗷的撞着你的胸膛，像是在宣告眼前的人完全符合它的食谱。 “首席先生。” “您这样专注的看着我，会叫我觉得…是因为今天的耳饰挑的格外讨您喜欢。” 一句温软的社交辞令让原本艰难的，准备重新学习如何跳动的雅典娜项目组的心脏又重重的停止了所有活动。 耳饰？ 讨您喜欢？ 老天啊.. 她知道她在跟谁说话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大脑彷佛被塞进一个高速离心机，所有思维和理智都被甩的七零八落，掌心下的心脏像是完全停止了所有的功能。 而正面面对这场温软春汛的帕尔马正专注的锁定着眼前的人，那座庞大的操控台上所有分析进程被瞬间强制压缩到后台，近乎全部的算力都被毫无保留的倾注到那个唯一的的，针对未知能量场的分析中。 【检测到目标实体。】 【能量场形态：内敛/高度拟态。】 【信息流接触尝试...】 帕尔马深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外人无法看见的数据风暴，一连串冰冷的信息在他的意识深处疯狂刷屏，他的分析系统以一种近乎悲壮的低效，徒劳又固执的试图解析着眼前的实体。 “看来它真的很得您的喜爱。”你轻轻的摘下那枚白贝母的耳环放在桌面，指尖将它往身旁的首席方向推了推。 帕尔马的视线短暂的产生了偏移，他缓缓的从那双漂亮的红眼睛下移着，落在了那枚被推过来的小小耳环上。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的将耳环物理参数报了出来，然后又像是在陈述物理定律一般的补充道，“从效率角度分析，其在会议环境中产生的注意力分散效应，预计将导致平均认知资源损耗提升1.5%。不符合中央塔‘最优效率’准则第7条第3项。” 帕尔马看见那双眼睛弯了起来，带着一种过分甜蜜的愉悦。 “那您要没收吗？” 埃尔温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要因为首席的位置总是空着，就把塞西莉亚女士的座位安排在他旁边？！！ 那可是帕尔马首席啊！！ 塞西莉亚女士究竟明不明白，这是中央塔的首席，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精神向导是无生命体的哨兵，她怎么能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内容！！！ 在埃尔温看来—— 或者说在中央塔大多数人看来，帕尔马就是神座上那位眼底装着宇宙和真理的神明，他们敬他畏他，甚至有时祈求他赐予真相。 让真理之神的视线从星空宇宙中挪到一枚小小的耳环上，这跟没有行礼没有膜拜，直接的扑进了神明的怀里，捧着神明的脸亲了一口有什么不同！！！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 神明真的回应她了。 “根据《中央塔资产与个人物品管理条例》第11条，”神明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抬起了自己指节分明如同精密仪器的右手，极其稳定将耳饰轻轻放回了原主人面前的桌面原位，分毫不差，“我无权没收非违规私人物品。” 埃尔温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从嘴里飘出来了。 首席居然真的…碰了它！ 塞西莉亚女士应该见好就收了吧？！！ 求求您见好就收吧！！！ 你明确的接收到了埃尔温的脑电波，但你的眼神仍缠着眼前的那片世界上最小的海洋。 你在那里看到了浩渺的星河，看到了宇宙的底层逻辑，看到了无数濒临爆发又被冰封的海啸遗迹，看到了…自己。 你安静的看着那双眼睛，一直到感觉周围屏住呼吸的研究员们几乎要闭过气的时候，你才忽然轻笑了一下。 你仍没有伸手去接那被推回来的耳环，只是带着柔软而痴缠的情态，偏过头将空荡荡的耳垂一侧无声朝向身旁的首席，线条优美的颈项在实验室的冷光中显得有些过分的细腻，“您让我摘下了它，不应该对此负责吗？” 帕尔马没有动作，深蓝的眼眸像夜里的暗海一般不见波澜，然后他听见那个春水一般的嗓音在等待片刻后，以更加柔软的语气漫过他的耳际，带着些许理直气壮的撒娇和抱怨。 “您实在过分迟钝，别人一下子就能意识到的事情，您需要我这样的明示。” “但好在..我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你慢吞吞的拉长了语调，像是在教导一个运算能力超群却缺乏常识的机器人，耐心地为其输入人类社交中那些不成文的、暧昧的规则。 纤细的手指捡起那枚小小的贝母耳环，你没有自己带上，而是在一众彻底失去思考能力的研究员眼皮底下，轻轻的将它递了过去，悬停在帕尔马纹丝不动的手背上方。 那枚被雕刻成月亮模样的贝母轻轻的晃动着，几乎要触碰到这位首席先生的手背。 “一次小小的物理接触也许会是一个观察变化的绝佳契机呢？”甜蜜的红河流动在这秩序的圣殿里，你眨了眨眼睛，“您那台分析万物的小小计算机，也许会对这个数据扰动有异常的兴趣呢？” 数据扰动。 观察变化。 两个词重新定义了‘戴耳环’这个在科学家看来过于荒谬的行为，无聊的社交礼仪变成了一个可验证的实验步骤，直指帕尔马最根本的探究本能。 【逻辑路径更新...】 【行为重定义：物理接触请求→高价值观测实验机会。】 【风险评估：接触面积小，持续时间短，物理风险可忽略。数据获取潜在收益：高。】 【结论：执行。】 他站了起来。 一种无声的、近乎物理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会议桌的这一侧，冷白灯光被他挺拔的身形切割，投下的阴影缓缓覆盖下来，将你的气息吞没。 你没有退缩，甚至没有改变你那略带倦懒的坐姿，只是极其自然地，在他俯下身时配合地微微侧过头，将那只空荡荡的耳垂和一段纤细脆弱的颈线暴露在那片冰冷的阴影之下。 而这位圣殿的首席，他用一种像是在操作纳米级仪器时才会有的、摒除了一切干扰的绝对专注凝视着那扇小小的耳朵。 没有一丝颤抖，没有一秒多余的摸索。 咔。 一声轻不可闻的微响，耳钩精准地穿过了耳洞，卡扣合拢，耗时1.7秒，完美，高效，零误差。 嗡—— 帕尔马精神图景中，那座庞大而冰冷的中央操控台，内部发出了只有他能感知到的、前所未有的高频震鸣，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明确的分析锚点。 那叫他无从探测的迷雾彷佛主动的向他的精神触角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主动地、温顺地缠绕上来，沿着他探出的精神触角反向包裹了他的感知。 那种感觉奇异至极——仿佛他那常年全功率运转，内部充满了微观摩擦与损耗的操控台此时，每一个齿轮、每一条电路，都被注入了一种不存在于物理法则中的完美润滑剂与修复液。 【检测到未知能量场主动接触…】 【分析模式切换：从“隔离扫描”转为“深度交互采样”…】 【警告：标准分析协议失效…】 【重新校准…校准失败…启用自适应学习算法…】 虚拟屏幕上，如同陷入泥潭般缓慢爬行的进度条猛地一跳—— 【分析进度：0.0002%→0.003%…】 “看来您那台可爱的机器，确实也喜欢这个耳环。” 帕尔马没有回答，他已经坐回那个首席专用的位置了，但那深不见底的目光依旧锁定着你，数据流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闪烁、重组，仿佛要将你刚刚显露的一角中每一个量子态都解析归档。 会议室在这样的沉默中，只剩下几十个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还有凭借着巨大意志力才没有完全宕机的大脑，…不过距离宕机也快了，毕竟他们无法说服他们的大脑去处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首席，帕尔马首席，为一位女士戴上了耳环。 这感觉就像亲眼目睹一座亘古不变的冰山，突然伸出一只由冰雪构成的手，为一朵在它脚下绽放的玫瑰…小心的调整了一下花瓣的角度。 这件事的发生比裂缝突然自我愈合还要不可思议，比中央塔这个建筑突然宣布和最高议会大厅谈恋爱还要叫人难以接受。 在这几乎要将人压垮的荒谬感和恐惧感中，埃尔温的求生本能促使他做出了一个动作——他极其缓慢地、像个生锈的机器人一样，麻木地转动了一下脑袋。 他的视线一格一格地扫过环形桌旁的其他项目组成员。 很好。 埃尔温已经冻结的思维里艰难的浮出了这两个字。 瞳孔放大率超过87%，平均心率提升至静息状态的160%，皮电反应剧烈…… 大家都慌得一批。 大家都处于同一种认知失调的震撼和茫然中。 一种诡异而扭曲的集体安全感，如同微弱的暖流，稍稍融化了他内心的冰封，让他有能力产生了更多的哀嚎—— 这该死的耳环您非要今天带吗？！ 这带上的根本不是耳环！！是一场针对雅典娜项目组所有核心成员的…温柔核爆！！ 第8章 第 8 章 08 理论上塞西莉亚是来参加雅典娜项目的特邀嘉宾，但实际上，她只有第一天出席了回忆，现在出现在25层P-00-Ω主裂缝的监测与研究层里，正漫不经心的调阅着过去十年中P-00-Ω主裂缝与其他S-(01-09)次裂缝的所有记录，并且拿的还是首席的最高权限来调阅的。 埃尔温不确定这是调阅还是只是随意的翻看，毕竟眼前贵族小姐的注意力就没有在任何一份信息上停留超过5秒以上的，数据板上文件滑动的速度快的，他有时候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标题。 真的在看吗？ 应该有在看吧？不然总不能坐在这里四五个小时就为了随便翻着玩吧？ 埃尔温将眼神从那眼花缭乱五花八门的数据板上挪开，小心翼翼的先落在那缠绕着花枝的手腕上，又慢慢的上移。 明明一样都是中央塔批量采购的椅子，明明都是标配的用句，但眼前的人她全然没有中央塔其他人坐在这椅子上的那种紧绷和秩序的感觉。 埃尔温看了看其他也坐在椅子上的同僚，忍不住又看一眼眼前的年轻女郎。 对于常年与冰冷数据、抽象公式、理性逻辑打交道的大脑而言，埃尔温高度发达的逻辑处理中枢之中没有这个范畴的信息。 他只能徒劳的在他那纯洁的科研心灵上反复的想着—— 怎么别人不行？ 怎么她坐就这么好看？ 她坐在那儿看起来这样的闲适，彷佛置身于某个私人日光厅中，姿态极为从容、甚至是有点儿不太提得起劲来的倦怠，融合了些老旧贵族式的矜持与含蓄，像是一捧春日渐深后的月光，缱绻的倚靠在扶手上，带着一种浑然自成一派的风流，不太上心的挑选着下午茶的点心选项。 也许是因为深度沉浸在数据之中，嫣红的唇瓣收敛起说话时甜蜜的弧度，秀美的眼睫也微微下垂，中央塔恰到好处的灯光落入荡漾着水波的红河里，像是点亮了某种瑰丽而幽深的色彩，看起来陡然生出了些未曾显露的危险与妖异。 哒—哒—哒—哒—哒— 指尖无意识的在桌面的纸质文件表面轻轻敲击，发出细微沉闷的声音，彷佛陷入了某种思考。 埃尔温看向那几份停在眼前的文件数据—— [S-02异常实体持续性威胁评估与战区□□白皮书] [“空壳行者”生物学及行为学分析报告] [“忆潮”现象能量积聚模型与预测算法V3.1] [记忆共鸣器网络部署、维护与校准指南] [S-02前线哨所记忆安全守则] “您有没有想过——” 被临时派来充当导游的研究员听见那个绵软的声音轻轻的响起，他迎着那双倒映着波光的红眼睛，无意识的应了一声，“什么？” “裂缝也许是可以沟通的？” 你眨了眨眼睛，声音轻缓得像是与情人之间甜蜜的交谈，“您看，它有喜好的——” “S-01的领域里，钟表会停止，程序代码会乱码，人类会自发的陷入混乱，它的口感偏好‘结构和规律’的味道。” 口感？ 味道？ 你他妈听听这是人话吗？ 埃尔温以为自己在听到这些荒唐的话语时会宕机，但他破天荒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静，“您的意思是..” “换个角度想，它也许只是那个和我们接触的高维（或异位面）空间的一个..” 埃尔温看着年轻的女郎蹙起了眉，表情有些思索的，像是在找合适的，能被理解的词汇。 “一个熵增检测器？” “也许它只是觉得我们的‘秩序’是一种不自然的凝结块？它兴许初衷并非是破坏，而是在帮它看到的这个星球文明进行一种..宇宙级的整理归位，让一切秩序都回归到宇宙自然的混沌状态？” 你看着瞳孔放大的研究员，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有描述清楚，于是你将手中的几份文件往前推了推，“或者您看看S-02，它的领域范围内会不断的吞噬记忆，让进入的人不断的丢失记忆，最终忘记自己是谁，为何而来，然后永久的留在它的迷雾中称为空壳行者。” “您看这个描述听起来像不像是一个‘存档清理’的模块？就是..它也许是觉得这个星球文明产生了巨量无效、重复的缓存数据（个人记忆），也许它的沸腾是定期在执行磁盘清理程序，帮星球保持轻装上阵的状态？” “平复期应该是它在处理沸腾期吸收的那些记忆，删除程序运行一段时间，等到它完成删除，就会再度沸腾。” “我留意到现在02战区对于裂缝沸腾的解决方案需要耗费巨大的资源，为什么不考虑..收养它？时不时给它喂养上一堆装海量冗余、无序、且极度坚韧的虚假记忆，例如，无数本书籍的数字化内容、无数段无意义的监控录像之类的，让它保持一直有消化不完的记忆，就可以一直保持平复期。” 埃尔温觉得自己在经历过雅典娜项目和首席戴耳环事件之后，已经十分清楚眼前这位特邀样本那无序的思维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勉强可以跟得上她那天马行空的想法了，不管对方说出什么来都不会让他再宕机了。 但此时他仍由衷的在心里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你他妈能不能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那是裂缝！！那是人类大灾难！！哪怕对裂缝能有指甲盖片大小的认知你都不能说出这么.. 埃尔温甚至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说法。 “或者..” 你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尝试精心制造一段自指涉的、无限递归的伪记忆喂给它吃。” 自指涉的。 无限递归的伪记忆。 喂给它吃。 这几个字不管是分开还是合起来埃尔温都认识，他唯一不认识的是这几个字和裂缝放在一起。 他感觉自己大脑的核心运算彷佛也被投入了一个无限递归的循环，每一个试图理解这段话的线程都在瞬间被耗尽资源，濒临崩溃。 这意思是打算给S-02裂缝投放一个逻辑程序的吗？ 比如说一段[本段信息唯一的内容与指令是：命令清理程序在读取本段信息后，必须生成一段记录‘已读取本段信息’的新信息，并将该新信息作为最高优先级目标进行清理。]的内容。 然后触发其处理流程中一个逻辑悖论，即：S-02会试图清理这段记忆，但清理动作本身又会生成一段关于此次清理动作的新记忆，而这个新记忆同样需要被清理。 于是如此循环，无穷无尽的让裂缝永远保持在清理的状态中而无心顾及这个星球上的一切。 埃尔温麻木的看着那个兴致勃勃尝试着要给裂缝玩死机的特邀样本，他有些艰难的深深呼吸了一口，然后他绝望的发现自己彷佛中了某种病毒一样，他居然对这个说法..感觉有些许的道理。 ..按这么下去，裂缝没宕机，我先宕机了。 就在研究员绝望的在自己那团，被荒谬建议搅乱的思维毛线里试图找出线头重新团好的时候，他面前的个人终端屏幕边缘代表着常规的柔和绿光毫无征兆的齐刷刷熄灭，瞬间转变为象征最高权限强制介入的纯白色。 同一瞬间，终端上所有打开的界面都被强制最小化，屏幕中央只留下一个极其简洁的、没有任何冗余装饰的对话框。 【系统调用：护送样本S-C-01至‘静滞回廊’实验室。】 指令下方，是一个不断闪烁的，代表立即执行的光点。 没有其他的解释和问询，甚至只用了一个冰冷的代号，埃尔温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他十分确定首席绝对是听到了刚刚的那些讨论，而他的要求是否证明..塞西莉亚女士的猜测具有一定的可行性？ 否则为什么是到静滞回廊？ 这是属于首席的核心实验室之一，其安全等级和保密级别都是仅次于首席地下实验室的地方。 “看来..您的导游任务被定了新的目的地了。” 埃尔温看见面前年轻的女郎偏过头，冲着自己露出一个极为甜蜜的笑容。 这是埃尔温最后的一个任务，之后他那被搅得乱七八糟的工作终于回归到了正常的轨道上。 按部就班的沉浸在数据、公式、会议思维碰撞，属于中央塔的日常在排除了外来干扰后，如同精密的齿轮般再次顺利咬合运转。 雅典娜项目组的内部通讯中甚至也没有提起原本说好了三天的特邀样本缺席的事情，她彷佛无声的融入了静滞回廊中，没有留下丝毫的涟漪。 这种近乎彻底格式化般的遗忘让埃尔温有些毛骨悚然，他甚至有一瞬间在怀疑—— 自己真的曾经去接过这么一个人吗？ 首席真的来到过雅典娜项目组吗？ 关于S-02裂缝的荒唐对话是真实的而不是自己活跃的想象力产生的一场高烧幻觉.. 算了，最后一个不可能。 自己就是高烧幻觉也不能烧出这么荒诞的东西来。 埃尔温揉着酸胀的眉心，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在他低头查看终端上日程安排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捕捉到一抹与中央塔银灰色基调完全格格不入的色彩。 极其柔软的，像是黎明前温柔的天光一般的颜色。 他下意识的追逐着看了过去，然后他看到了熟悉的袅娜身影正微微俯身，准备踏入一辆线条流畅的银色悬浮车。 她看起来依然和前几天没有什么不同，手上依旧提着她来时带的小小提箱，逶迤的裙摆轻轻的扫过，那段细的像是一揉就碎的腰身让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一株春风中摇摆的海棠花。 埃尔温站在原地，他可以看到对方偏过脸和扶着门的内勤人员说话时露出来的半边眉眼，依旧漾着甜蜜的春色，轻快的像是刚刚从一场十拿九稳的舞会中离场。 车门无声的将那株甜蜜的海棠隔绝，银色的悬浮车悄无声息的滑入专用通道，瞬间加速，向着中心区的方向化作一道流光。 她离开了。 是到期限的，被允许的，被护送着的离开，而不是逃离。 这个认知让埃尔温被一种更深层的茫然攥住，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突兀的，重重的，跳了一下。 嗡。 一条带着最高优先级标记、格式却异常简洁的指令，毫无预兆地弹了出来，覆盖了所有其他界面。 【项目代号：记忆方舟 (Project Mnemosyne-Ark)】 【立项授权：帕尔马首席 - 直接指令】 【项目负责人：埃尔温研究员】 【核心目标：设计与构建可稳定封装、传输及定向释放超大规模非结构化信息集合的载具原型。】 埃尔温的呼吸骤然停止了一瞬—— 这不是午后玩笑的闲谈，而是来自真理的神明，那个帕尔马首席的直接指令。 一种荒谬的眩晕击中了他。 他彷佛看到了在未来，甚至也许不用很久，就会有一艘沉默无声的方舟，将满载着人类文明最疯狂的垃圾与噪音，如同一个被精心包装的毒饵，驶向S-02战区那片吞噬记忆的迷雾。 埃尔温无声的冲着已经早已不见踪影的悬浮车，在颅内发出了尖锐的挽留—— 回来！！！ 塞西莉亚女士别走！！！ 请您回来再跟我详细说一说这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