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里》 第1章 告白 “我喜欢你,那个……呃……你能不能做我的……对象。” 裴思卿看着落日黄昏下,陈屿那一张红得可以挂到天边去的脸,还有嘴巴张张合合吐出来的结结巴巴的几句话。 他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了,脸上挂起笑容,笑容里满是不作假的开心。 “好,”他随即就看到陈屿藏不住事的那张脸上迸发出光彩来,笑容和眼中的喜悦几乎有些夺目,于是他想了想,补充道,“我也是,很喜欢你。” 事情的结果果然不出裴思卿所料,陈屿向自己表白了。 想到这里裴思卿有点疑惑,陈屿为什么不早一点表白。搁到现在才干这事,黄花菜都凉了。 自己先前那么多年的暗示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但想到陈屿刚刚表白时那窘迫的样子,他又觉得无所谓了。 陈屿就是这样吞吞吐吐,有些畏畏缩缩的性格。他能怎么办?只能说他终于还是把那些话说出来了,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在走回家的路上,裴思卿心情舒畅,迎着晚风,衣摆都是飞扬的。 陈屿走在他身边,虽然脸上的红晕已经退去不少,但还是一副害羞的样子,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一样,他一侧头去看就低头。 裴思卿内心有些无语于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做出如此姿态来,也担心日后的事情。 要是陈屿一直如此避嫌,爸妈又怎么才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呢? 不看出他们的关系,又怎么能把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呢? 裴思卿期待这样的事情的发生。虽然他才开始了事情的第一步,但他期待之后每一步的发生。 小区门口的摊子整整齐齐地摆在小区入口的两边,裴思卿径直走过去买了两块鲜肉烧饼。 老板熟稔地给他们两打了句招呼,问了句,“一样哈?” 裴思卿点点头。 一块被老板刷了整整一面的辣酱,另一块则原汁原味。 裴思卿把刷了辣酱的那一块递给陈屿后,又去水果摊买了一个西瓜,准备带回家作饭后水果。 烧饼不大,从小区门口走到家楼下,几口就吃完了,但裴思卿看着陈屿几口吃完一个涂了那么多辣酱的烧饼,也还是有些心里流汗。 虽然他知道陈屿一直都很能吃辣。 记得之前有一次爸妈都不在家,他说他来做饭,他照顾着陈屿的口味,菜里特地多放了很多辣椒。 陈屿吃得脸红,眼睛里都闪着泪光,但还是一直把筷子伸去那盘菜里。 他不知道陈屿这是辣到了,还是说辣爽了。 于是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凉茶来,放到陈屿身边,“好吃吗?” “好吃,”陈屿一边辣得斯哈斯哈,一边打开凉茶来几乎一饮而尽,“真的很好吃,你做饭真的太好吃了。” 半句话不提一个“辣”字,裴思卿便只好认为,喜欢吃辣的人,或许就算辣成这快要涕泗横流的样子也还是坚持要吃辣。 可之后几天的陈屿少言寡语,一开口就是有点哑的嗓音,很明显是被辣过头了。 裴思卿觉得好笑,“那么辣你也吃那么多,我辣椒放多了你可以说的呀。” 陈屿嘿嘿笑几声,扯着个破嗓子在那说:“就是那样才好吃。” 裴思卿打开家门,厨房里已经升起了蒸米炒菜的烟火气,虽然大半都被油烟机吸去,但还是有丝丝菜香飘来。 母亲正一个人在厨房里抡着锅子炒菜,父亲则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对于门口来人了不做任何言语。 两个孩子回来了也是各自径直走回房间内。 晚饭到了餐桌上,一家四口人也是半句话不说。 裴思卿和陈屿并不是没有话可说,只是碍于家中两个大人现在正在吵架。 前几天刚大吵完一架,母亲当晚把电话打到爷爷奶奶那去,事情现在还未得到解决,夫妻二人正处在冷战阶段。 吵架的原因呢,裴思卿觉得很简单也很复杂。 钱钱钱。 母亲说:“哪里还有钱?!你说说,哪里还有钱?!你真是在这里异想天开。没有那么多钱了,有我也不愿意花在他身上!你自己看着办吧。我那里的钱,你一分都不要想!” 家里大部分的钱都在母亲的管控下,这是之前两夫妻,还有两家老人商议的结果。 父亲当然很不服气,但他的话要简短很多。 父亲说:“谁要你那点钱了?我会弄来钱的,你等着吧。” 事情已经过去四五天,父亲的钱还没有弄到家里来。 母亲的怒气已经渐渐平息了,父亲的话在她看来不过是一时冲动。她现在只不是等着丈夫先来示好,再用花言巧语来哄骗她。 裴思卿对父亲到底能不能弄来钱这件事情不确定。 因为父亲的挣钱能力是个谜。 好像有的时候能赚到一笔,给家里添上几个时髦昂贵,但在家里人看来都不怎么实用的家具摆件。而有的时候又入不敷出了,甚至要向别人借点钱。 裴思卿只是觉得现在就开始吵架有点太早了,这么快和好更是有点太早了,高考成绩都还没出来,谁知道最后会折腾成什么样子。 父亲想让陈屿去国外读书,母亲简直要惊呆了,陈屿自己也说不想出国。 但父亲就好像着魔了一样,他说:“小屿得了那么多奖,应该让他出去闯一闯,我觉得国外的学校会更好。他来了我们家,我们不能对不起他,不然我的良心过不去。” 母亲讥讽道:“你的良心来了,你的良心来的可真是时候,你的良心什么时候能用点在我们身上?” 母亲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怒吼的语气说出来的,父亲则坐在沙发上,手臂撑着膝盖,两手握住抵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无人能懂的样子。 裴思卿当时就和陈屿坐在沙发上,在母亲讥讽出声的时候,他就一把拉起陈屿往房里走去。 吵吧吵吧!吵死了! 父亲出声拦截:“小屿,你过来,我们一起和妈妈聊一下。” 裴思卿充耳不闻,只管拉着陈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母亲也立马接着父亲的话头开始了新一轮争论。 房门关上,把许多的是非都拦在了门外,所有的争吵都变成了闷闷的声音,只是时不时有些克制不住的怒火化成尖锐的声音闯进来。 “看电视?还是打游戏?” “嗯?”陈屿不知还在想什么,人有些愣愣的。 裴思卿只好再耐心重复一遍,“我说电视还是游戏。” “都行。” “那就游戏吧。” 裴思卿把音效开到最大,游戏里激烈的枪声盖过了许多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畅快多了。 一顿饭大家相顾无言,只是一味地往嘴里塞饭,话没说多少,饭倒是吃掉挺多。 吃完饭裴思卿就回了房里,立马拿出手机来给陈屿发了条消息。 来我房间吗? 不一会,裴思卿就听到房门处传来敲门声,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把陈屿给迎了进来。 陈屿今天进他的房间似乎多了几分扭捏,一个劲地傻笑,笑得裴思卿难受。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情看,也为了让陈屿不再像一朵娇花一样在自己身边盛放,裴思卿决定还是要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可他这房间里除了电脑就是书。 两个人在这里看书? 两个人伴着外头骂骂咧咧的声音在房间里各自端着一本书? 那画面在裴思卿看来着实有些诡异。 况且真的没有那么爱学习,至少裴思卿自己是。 聊天那更是不可能了。平时的话还有可能,但陈屿今天一副飘飘欲仙,脑子掉线的状态。 裴思卿真害怕,他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震掉自己一身鸡皮疙瘩。 那就只有玩电脑了吧。 每次来都是玩电脑,但这么一个房间里也确实没什么好玩的了。 这么多年来陈屿来自己房间,两人都是凑在一起玩电脑。 虽然陈屿的房间也有电脑,但比自己的要旧上一些。 原本陈屿的房间是没有电脑的,家里的电脑只有裴思卿房里那一台,是父亲坚持要给陈屿的房间里装上一台电脑。 母亲很反对也很不高兴,但也还是无奈地下班回来看到家里多了一台新电脑,为此许多天没有给父亲好脸色。 后来是有一天在饭桌上,父亲外出不在时,陈屿忽然开口道:“妈妈,把我的电脑给弟弟吧,我用弟弟房里那个可以吗?” 这简直是把母亲那么多天来的坏脸色给挑明了。 裴思卿慢下吃饭的手来,悄悄抬眼观察母亲的神色。 母亲半句话没说,神色里好像有一些尴尬,但裴思卿那天下午放学回来,还是看到两个房间的电脑换了位置。 裴思卿记得自己那时候跑过去和陈屿说:“电脑里有我很多游戏,你都可以玩。等我弄好账号了,我们可以一起玩。” 现在想来真是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 但陈屿很明显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甚至还主动跑来问他什么时候可以一起打游戏。那是陈屿第一次在这个家主动干些什么。 裴思卿在电脑上放了一部叫《天使爱美丽》的电影。 首页推荐刷了很久,最后看电影海报顺眼,便干脆点进去了。 电影拍得像梦一样,裴思卿觉得这应该会给陈屿此刻的精神状态锦上添花。 他在看电影的过程中侧头去看陈屿,发现陈屿眼睛一转不转地看得很认真,甚至有点又哭又笑的,明显很投入。 电影的片尾曲悠扬地响起,电影最后男女主人公骑着车在街头兜风,肆意大笑的画面在裴思卿脑海里一格格旋转闪过。 陈屿要回他自己的房间了。 裴思卿突发奇想,在陈屿起身的前一刻,凑上去轻贴陈屿的脸颊,落上一吻,并附上一句“晚安”。 另一个肌肤柔软的触感,被裴思卿清晰地感知到了。 傍晚的夕阳又在裴思卿房里冉冉升起。陈屿通红一张脸,像一个行走的西红柿,抖擞着把上连着的那点叶子。 有些欢喜雀跃,有些羞涩地从裴思卿房里,短短一段路一步三回头地轻掩上门离开了。 裴思卿闭目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便起身去把门反锁,随后一头栽到了床上,枕头捂着脸,脊背微微耸动。 让人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 直到最后平静下来,裴思卿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他觉得自己终于等到这一天,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但也别忘了说了。 他讨厌陈屿。 第2章 约会 中学生的恋爱花招,小学生的纯洁爱情。 暑假的头一个月里,裴思卿算是从里到外通通体验了个遍。 从开着冷气聚集着两两三三中学生的茶餐厅,到灯光昏暗的电影院,再到每天都去的公园散步。 这让裴思卿觉得恋爱就是日常,日常就是恋爱。 ………… 那还谈个屁,不如不谈了。 裴思卿和陈屿确定关系的这一个月以来,实在是没有品味出自己和陈屿的生活到底哪一点发生了变化。 那个餐厅他们之前是没去过吗?那个电影院他们之前是没去过吗?这县城就这么点大的地方,有哪里是他们从小到大没走过的地方? 好吧,确实,县城就这么大,翻来覆去能约会的地方也就这么点。 但裴思卿很想发问:“陈屿你能不能表示点什么?” 就算是去之前一同去过的地方,裴思卿也在心里暗暗期待会有些什么不同的事情发生。 可没有!什么也没有! 陈屿在各个地方都摆出一副坦坦荡荡,“我和旁边这人清清白白兄弟情”的样子,让裴思卿抓不住一点暧昧的氛围。 要不是和陈屿相处的年岁实在久了,他还真看不出来,陈屿沉默寡言的外表下其实正包藏着一颗火热的心呢?呵呵。 他都快要以为一个月前开口表白的是自己了。 如果不是在电影院里,他把手搭过去的时候,陈屿回握了他,把他的手捏在手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的话。 如果不是在房间里,他去吻陈屿,陈屿没有拒绝的话。 他真的要怀疑了。 但陈屿始终死守着自己的底线。 在外面绝不露出一点暧昧,好几次裴思卿想要装作无意地把手和陈屿搭在一起,都被陈屿刻意地避开了。 恨得裴思卿牙痒痒。 人在外头要避嫌,那回家了总可以干点什么了吧。 也没有,大家也就亲个脸,亲个嘴都没有…… 谈恋爱之后,陈屿来他房里的时间比之前还要短,每次来了,匆匆呆不了几下,陈屿就要顶着一张羞红的脸从他房间里跑出去,好像他在房里非礼了他一样。 天地良心,他只是偶尔凑过去,亲亲他的脸而已。 这到底算什么?他这个直男都不介意,陈屿到底在害臊些什么。 他有的时候都想冲陈屿怒吼一声:“你到底行不行?!” 裴思卿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在磨一个千年老蚌,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开吧,开吧,陈屿这个老蚌倒是什么时候开开嘴!吐出他的珍珠来! 好让他开花结果,惊掉四座的下巴。 裴思卿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老蚌成仙了,他都不一定等得到珍珠。 他决定豁出去了。 饭桌上,父母又恢复了一片和气,说说东边那家人的八卦,又说说西边那家人的,一顿饭说得饱饱的,并且父亲在今天这顿饭上宣布了一件重大消息,那就是他搞到钱了。 裴思卿并没有多少意外,从母亲逐渐缓和的神色中,他就能猜到父亲肯定是又找到了门路把母亲哄好了。 他更关心的是陈屿的反应。 家里是长方形的餐桌,一家四口人,面对面坐着,裴思卿和陈屿坐一边。 此刻他正在桌子底下对陈屿施行他从电视电影中学来的手段,百般勾引。 他面上不动神色地撩开陈屿的裤脚,陈屿今天穿的是一条休闲裤,随便一撩就撩开了。 裴思卿察觉到陈屿一瞬间就僵直了身子,面上仍是沉默地吃着饭。 他继续加把劲,努力模仿着电影中的感觉,轻轻地蹭过来又蹭过去。 看着陈屿依旧木着一张脸忍着,他就有些想笑。 他觉得就算自己的动作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陈屿被人这样蹭着腿,多少也会有些痒吧。 怎么还是这么一张不动风色的脸?到底有多会忍?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会吃人的妖精,陈屿则像是细皮嫩肉的古板书生掉进了妖精窝里,怎么能留个全须全尾出去呢? 裴思卿最后终是被父亲的话逗得笑出声来。 快一个月过去,高考志愿都差不多要开始填报了,能出国的钱当然是没弄到的,但父亲还是搞到了一些钱的。 “这个月我和大辉,晓庆叔叔他们合伙承包,挣了点钱,但出国读书可能还是有点勉强了。” “但你们两都不要担心,只要想报,能报上,不管哪里的学校,什么专业我们家都供得起。” 裴思卿听到父亲在饭桌上撂下一句如此霸气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父亲有些不悦自己的儿子在这种时候笑出声来打岔,开口指责道:“你在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我只是在想太好了,谢谢爸爸,我就是想去读中外合办的专业,真是太谢谢您了。” 中外合办的专业一般学费都不会便宜到哪里去,有的甚至有几年是要到国外合作的学校读的,费用自然是不菲。 裴思卿一通话说得阴阳怪气,气得父亲直接站起来,要跳脚,要指着他的鼻子骂。 “你这话说得什么意思?我亏待你了。” 裴思卿上面下面的动作都一齐停下,碗筷一放就往房里走去。 父亲要追上来抓他,被他的凳子绊了一下,毛也没抓到,敲得他的房门砰砰作响。 “出来!把话给我说清楚!一家人高高兴兴在一起吃饭,你又在这里说什么?搞得大家都不高兴!” 裴思卿戴上耳机来,任由父亲在那里嚷嚷。 等终于消停了一会,另一阵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裴思卿吧耳机摘下来,听到门口传来母亲的声音。 “思卿,妈妈可以进来吗?我们谈一谈。” 裴思卿不言语,正要把耳机重新戴上,却又听到母亲又说:“爸爸脾气冲,你别放在心上,我们都是为了你好的。你也别伤了爸爸的心。” 听到这句话,裴思卿再麻木的心都要感动地为之一跳了。 他干脆取下耳机,往床边一丢,人往床上一躺,头闷在被子里,窝起身子,找了个最舒服姿势,呼呼大睡起来。 谈你个狗屁。 睡醒之后,裴思卿顺手就拿起手机给陈屿发了个消息,敲门声随即就来了。 陈屿一进来开口第一句话,就让裴思卿觉得颇为好笑。 “你……中午那样不好,下次不要那样了。” 裴思卿使了个坏心眼,“那样不好?那样是哪样?我中午这样又那样了,你说清楚一下,我不好的到底是哪样啊?” 陈屿好像被他绕晕了,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来,“我觉得……你那样做……那样子动作……” “哪样子动作呀?”裴思卿哪里肯放过他,紧追不舍。 “就是……”陈屿涨红一张脸,终于是豁出去了,一句话说得飞快,“你不要那样拿腿蹭我。” 裴思卿笑得又是一头倒在了床上,笑得都要打滚了。 “为什么不呢?这样不是很有意思吗?” “不有意思,那样子在家里很不好。” 裴思卿不笑了,因为他看到陈屿现在是板着一张脸,很明显是很严肃地在说这样一件事情。 这让他觉得好笑,心里却又有一股无名火在烧。 “哦?那你觉得什么是有意思的?我们每天出去吃吃饭,到处走走停停就是有意思了?那我真的没谈过这么有意思的恋爱,感觉就跟吃饭喝水一样。” 裴思卿讲这话的时候语气很不好,陈屿像是被他镇住了,一时间也不再言语。 他故意不去看陈屿,身子往另一边侧躺着,刷着手机。 陈屿真就是一块木头,一个千年老蚌精。 裴思卿最终决定和自己和解,他一下子就转过身来,好像还把陈屿吓一跳,但他不管了。 “对不起。”一声道歉从裴思卿口里脱口而出,他原本觉得这没什么的,但话一出口,一种憋屈的感觉就涌上心头,以至于他憋出几滴眼泪来。 “没事啊……没事,”陈屿凑过来给他擦眼泪,但他把脸别过去,不给他擦,就任着自己的眼泪一条一条留下。 这下倒轮到陈屿给他道歉了,“对不起,我只是觉得那样在家里不好,对不起,我也没有说那样没有意思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样在家好像不太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一句话连说四句对不起,裴思卿觉得如果陈屿真的和别人谈恋爱去了,别人应该听到第二个“对不起”的时候就已经把车开出去二里地了。 还好他们这是在自己家谈恋爱,裴思卿也有耐心听完陈屿这语言组织匮乏,说起来更是语无伦次的道歉。 “那我就是觉得那样有意思怎么办呢?”裴思卿有意不让陈屿好过。 陈屿的大脑感觉都要冒烟了,裴思卿说完就觉得还是算了吧,不为难他了。 可陈屿反倒凑过来,有点讨好地亲亲他的脸,“在这里吧,我们在这里有意思。” 裴思卿心里想,就这样就有意思了? 陈屿轻捧着他的脸,细细地啄吻着,好像是想从他的额头开始,一直吻到他的下巴那去。 羞红了一张脸,满脸的沉醉不醒。 他伸出手来,一手揽过陈屿的脖子,有些恶狠狠地按着他的脑袋往自己想的方向靠。 两人吻在了一起。 但裴思卿觉得准确来说,两人的嘴唇应该算是磕到了一起。 就像狗血电视剧里一不小心摔到的两位主人公一样。 但裴思卿可是有意为之的。 他从未与人接过吻,陈屿更是紧闭着蚌壳。 裴思卿只能慢慢动作着,努力模仿着自己见识过的画面,来寻找感觉,撬开陈屿这千年老蚌精的嘴。 他看着陈屿一开始吃惊得瞪大的眼睛渐渐透露出一种迷离的神色,眼睛好像渐渐要闭上。 陈屿的脖子被他紧紧扣着,好像有一种热度从陈屿身上传递过来,烫得他的手想要松去一些力度,又好像是整个房间都在蒸发着一种热气,哪里都是。 裴思卿觉得陈屿的呼吸很重很热的打在自己脸上,他不知道自己的脸是不是和陈屿一样热得脸红了,但他知道自己找到感觉了。 可就在胜利即将到来的时候。 陈屿这个人好像被谁泼了一盆冷水,猛然间醒酒了。 一下子就窜起来,惊得裴思卿都来不及收回自己的手。 只见陈屿一个箭步就冲到房门那,利索地把门一下反锁住,然后转过头来冲着他有些语重心长,又有些担忧地说:“以后我来你房间,你要记得锁门。” “……” 裴思卿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嘴已经来不及说了。 陈屿等不及坐下,就已又捧起他的脸来,用比刚才更温柔倦怠的力道,却更激烈的方式,和他接了个缠绵悱恻的吻。 不对吧? 裴思卿一时分不清自己的脸热究竟是恼羞成怒,还是恼羞成怒。 为什么他在这样亲我!?不对吧? 他伸什么舌头!?这不对吧?! 他从哪里学的!? 裴思卿觉得自己被雷得五雷轰顶,外焦里嫩。 第3章 恋爱能量百分十 裴思卿有点后悔,他是不是太会给自己找罪受了。 陈屿自从那天起,就像开了荤的和尚,从此什么清规什么戒律,统统都还给了他的佛祖,天天有空没空就来房里抱着他啃。 裴思卿觉得自己现在比较像一块骨头,但还不是一块新鲜骨头,是一条狗舍不得吃,舔了一餐又一餐用来解馋的陈年老骨头。 他真是想问问陈屿到底是有多能忍,每次都是临门一脚,大家解个裤腰带的事情,就当兄弟互帮互助了,不行吗? 都已经压着他在床上这样啃那样啃了,还差这临门一脚吗? 陈屿倒还真就是差人来踹他这一脚。 流氓事情干尽了,最后还要七分羞涩,三分喜悦地从他房里拍拍屁股走人了。 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事情? 但裴思卿细想了一下自己踹陈屿一脚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决定还是收起自己这一脚,还有自己的一地鸡皮疙瘩,随陈屿去了。 反正也都不重要,做不做到最后一步都无所谓,假的事情里面掺上一点真就是真的了吗? 有的时候,裴思卿摸着自己的良心仔细想想的时候,真觉得陈屿有点可怜。 这么实在的一个人,偏偏碰上了他们这么一家爱弄虚作假的,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捧着他那一颗木头做的实实在在的一颗心,从这里跳出去了。 哎呀,真是让他担心呀。 裴思卿从床头柜里拿出烟来点上,当着陈屿的面吞云吐雾起来。 陈屿第一次见他抽烟的时候很是惊讶的样子,像是不相信他这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会在自己房里藏烟。 那个时候他也有段时间没抽烟了,烟还是藏在床底下的角落里。掏出来之后,他想了想,反正都成年了,毕业了,于是便干脆把烟直接放到了床头柜里。 陈屿不抽烟,也不喜欢烟味。 裴思卿偶尔想要抽点烟的时候,就会叫陈屿出去。 但诡异的是陈屿不走,还要留在这看他抽烟,就像现在一样。 “真的不来试试吗?”裴思卿隔着淡淡的烟雾看着陈屿的脸,虽然知道答案,但他总是忍不住引诱,他想看看陈屿什么时候会崩溃防线和自己一起醉生梦死。 果然陈屿还是摇了摇头,和他一起靠在床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这让裴思卿有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正在被观赏的错觉。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呢?要这样看着? 不抽烟,讨厌烟味,还要待得离自己这么近,他但凡再恶劣一点,稍微侧点头,一口烟就要就要罩在陈屿脸上了。 他起身去把窗户开得更大了一点,然后继续半躺下来,背靠着床头。 陈屿的眼睛好像跟着自己打了个转才回来,这让他觉得有点好笑。 他忍不住低头看躺在床上的陈屿,问道:“空气清新点了吗?” 陈屿侧躺着看着他,半张脸都贴在了他的枕头上,点了点头。 “真的假的?”裴思卿看着屋子里肉眼可见的飘渺烟雾,身子往下挪了一些,凑在陈屿旁边,“明明很难闻,为什么不出去待会?还是说比起抽烟,你更喜欢新鲜二手烟?” 说完,裴思卿就看着陈屿还是木着的一张脸轻轻笑了起来。 “你这样待着不走,会让我以为你是口是心非,其实你是想的,对吧?”裴思卿凑得离陈屿更近了,他放慢了语调,好像他是真的看透了陈屿的心思,要给他一个台阶下。 陈屿依旧不回答。凑近了,裴思卿看清了他眼底似乎有一些困倦。 夏天的下午,总是搭配着好像要把世界烧出一个洞来的烈阳,屋子外的光满到窗帘都兜不住,要泄进来。 让人不禁嫌弃起窗帘来,厚重又没用。 这么燥热的天,会想睡觉吗?还是夏天的空调总是有催眠的作用? 裴思卿与陈屿那双似乎饱含了夏日困倦的眼对视着,两人好像在对峙着什么。 真是要把他也看困了。 但裴思卿忽然反应过来手中的烟还在燃烧着,一小截燃尽的烟灰马上就要落下来,他赶紧要伸手把烟灰抖落到床头的烟灰缸上。 可困得快要睡着的陈屿竟然好像也注意到了他手上的这一点变化,一把直起上半身,拿过他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按灭。 陈屿的上半身笼在了他身上,他隔着还未散去的烟雾,看着陈屿,听到他用与眼底困倦完全相反的热切语气说道:“我想亲你。” 随即,他便这么照做了。 两人共享着裴思卿身上的烟味,烟味纠缠在他们身上,随他们一起缠绵悱恻起来。 陈屿吻得如痴如醉,让裴思卿可以断定他讨厌烟味一定是句假话。 屋子外头的烈阳好像会一直保持这样的光照和强度,直到落日的尽头,所有人都已疲惫为止。陈屿好像也会一直吻着他,直到精疲力尽。 陈屿最近总是在他房里待上很久,一个下午或者一个晚上都很常见。 母亲有些疑惑他们长大以后,突如其来的亲密无间,好像人都一下子变回了小孩子。 “最近是有什么新游戏吗?”母亲在晚饭的时候无意间问道。 陈屿好像一时间没有理解母亲的意思。 但裴思卿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这么问,于是他很快答道:“是啊,很有意思,我们最近都在玩。” “哦,那你们要注意点,别看坏眼睛了,也不要一天到晚都在房里,放假了多出去和同学走动走动。” “好。我们正打算明天出门。”裴思卿心情很好地在回应母亲的担心,好像他们真的计划过了明天要出去玩一样,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陈屿有些紧张的样子。 为什么要紧张?他又没有说假话。 他们不正是在玩游戏吗?就如母亲所想的那样。 他们在玩一个新奇的,让人沉迷的游戏。 名为“爱情”的游戏。 为了不让母亲产生过多的怀疑,陈屿一大早便要拖着裴思卿如约出门。 “这么早是要去哪里?待在家里又没有关系,反正我们也只是在‘玩游戏’。”最后几个字,裴思卿说得颇具玩味。 “不行,”陈屿拒绝后,好像是觉得要补充点什么理由,“老待在房间里确实不好。” “真的?那你以后去我房间里可不要久待。” 裴思卿佯装生气,转过头就往前走,把陈屿落在后面。 果然陈屿很快伸过手来对着他勾勾搭搭。 大早上的河边只有零星几个晨练的人。 河两边的步道用青灰色的石砖砌得整整齐齐,护栏上也雕着浮起来的花纹。 这两条道好像从裴思卿小学的时候就开始修了,那个时候他每天都从这里路过去学校。 河两边的路都被挖得泥泞不堪。 后面修到一半就停了,等到杂草重新长出来了,又再把草拔掉,继续修。 就这样修修停停,一直到他高中都快毕业了,才终于见到两条步道的全貌。 修好之后,大家散步便都往这边来了。 不过现在还太早了,并没有很多人来。 裴思卿也不知道陈屿这么早把他拽出来到底意欲何为,反正他大清早被陈屿一个电话摇醒的时候,是真的想打他。 “……干嘛?” “出门吗?” “现在几点?” “六点” “你要去复读了?” “……” “没有人和你说过吗?没有提前一晚上通知就来叫人起床,等于骚扰。” 但裴思卿还是压下了自己的起床气,陪陈屿出来了,想看看陈屿到底想卖什么瓜。 可现在路走了一大半,什么也没发生。 不会真就是来走路的吧? 要不是真的困,裴思卿觉得自己真的要把陈屿给打飞了。 “我们到底是要去哪?”裴思卿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耗尽了,力气也是。 “不去哪,就一起走走。” “……” 现在这路上走的,除了零星几个年轻人出来晨跑外,剩下的他们碰见的基本上就全是老人了。 陈屿到底哪个年代走出来的? 要和他这样谈情说爱? 裴思卿觉得自己正在迈向的不是朝阳,是夕阳恋。 不对,早上来晨练的老头老太们可都是正儿八经地来锻炼的。没有哪个老头会六点钟打电话给自己心爱的老太,叫人六点起床,大家一起来河边谈情说爱吧? 如果这样也能谈下去,裴思卿觉得那这绝对是真爱了,大家可以躺一个棺材里了。 可惜裴思卿觉得自己还年轻,需要一些有激情的恋爱。 他决定从下一个楼梯那下去,去街上吃早饭得了,也不算白早起一趟。 可一种细微的温柔触感,带着一点温热,从裴思卿的手上传来。 原本两人并排走着,手时不时地会碰在一起,现在陈屿竟然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虽然也只是轻轻地,甚至有些松松垮垮地搭住了他的手。 裴思卿注意了一下,周围人已经看不见什么了。 他们这到底是走到多远来了? 陈屿带着他走这么远来就为了光天化日下牵个手? 裴思卿觉得这实在有点好笑。 但这样被陈屿牵着,他觉得有什么古怪的东西像眼前的太阳一样从自己心里升起来了。 夏天的早晨还算是凉爽的,因此初升的太阳给人的感觉倒也不算烦躁,反倒是给人一种静谧的舒适感。 两人就这样吹着河边的一点凉风,迈着缓慢的步调,阳光被斜斜地拉长,时间和空间好像也都被无限拉长。 裴思卿忽然福至心灵,稍微凑过去一点,对着陈屿说:“哦,原来你喜欢这种啊。” “我感觉真的像在做梦。”陈屿的一张傻脸在太阳底下金灿灿地笑得很幸福。 “是呢,要不是你把我叫起来,我可能现在刚开始做我的第六个梦。看来是你把我的梦给做了。” 话一说完,两个人都笑起来。 裴思卿正想开口说,要不要往回走,去吃早饭。 身后就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们两暑假竟然起这么早?”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两人便好像都被吓了一跳,背上肌肉一紧,搭在一起的手迅速散开。 裴思卿朝着声音的方向侧过身去,挡住了两人才分开的手,开口问候道:“叔叔早上好!” 第4章 冰淇淋 叔叔此刻正微微喘着气,身上穿着的是一身黑白配色的运动服,很明显是出来晨跑的。 裴思卿觉得自己这个叔叔的生活可真自律,和那个过起日子来昼夜颠倒的哥哥可真是一点也不一样。 “你们两放暑假了竟然没多睡几个懒觉?” “那是向叔叔你学习一下。” “你们也出来跑步?” 裴思卿睁眼说瞎话:“是啊。” 他的脚上正穿着一双人字拖。 “跑步还手牵手跑?关系这么好?”裴志铭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里透露出一种古怪的笑意。 裴思卿察觉到身后陈屿的身影一僵。 “是呀,我们关系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裴思卿也在脸上挤出同样的笑容回敬过去。 “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去吃个早饭?” “行。” 两人的约会,一下子加了第三个人进来,变成了家庭聚餐,聚的是早餐。 三人就近来到了商场里的一家连锁快餐店吃早饭。 商场已经开了很多年,而这家连锁快餐店则是晚了好几年才开到他们这个小县城来。 裴思卿记得刚开业的时候,大家都想来尝尝这电视广告上说的洋快餐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店门口从早到晚都排着长龙,点的餐要很久才能拿到,拿到之后也很难在店里等到空闲的位子,大部分人都只能把东西打包带走。 那个时候,父亲刚失业,说是要同人一起合伙做生意了,但很长一段时间都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母亲便叫父亲带着他们两个小孩去吃新开的快餐店。 父亲午饭的时候带他们去排队,等到午饭时间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才终于买到。 但很幸运的是,他们走进去的时候,正好有一张桌子空了出来,父亲便赶紧让他们两个小孩坐下来占位子,他去买东西。 父亲买了一个家庭套餐来,堆了满满一桌。 在记忆里,那真的是很丰盛的一餐。 虽然现在想想也不过就是炸鸡汉堡可乐这些,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能拥有满满一桌这样的美味炸物,真的是很幸福吧。 当时三个人就坐在一张小小的桌子旁边,周围都是人,各种嘈杂的声音塞满了裴思卿的耳朵,裴思卿对眼前的食物充满期待,同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但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些,不要表现得太拘谨,因为他知道他旁边有个想吃但又不好意思吃的。 裴思卿直接打开一盒炸鸡翅,拿出一个来递给陈屿。 “谢谢。”说完,陈屿就对着那一个鸡翅细细地啃起来。 陈屿那时候刚来他家,整个人细得像根竹竿,人又黑。 吃起东西来也是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让人看着有点担心这孩子不会吃东西,长不大。 可裴思卿仔细观察下发现,陈屿只是嘴张得小,饭吃得是一点也不少,总是悄悄地就把一大碗饭吃完了。 菜都不用吃,或者说不好意思吃。 裴思卿家不至于说给不起陈屿一口饭,但菜嘛,就要看陈屿自己吃不吃了。 母亲在陈屿刚来的那段时间很客气,在饭桌上说:“小屿,想吃什么尽管说,阿姨弄给你吃。”手上也顺便给陈屿碗里夹上几筷子菜。 然后裴思卿就发现,陈屿就吃着碗里的那一点菜,筷子只在碗里扒拉着。 可谁天天给他夹菜啊? 陈屿便天天抱着他那一碗白米饭啃,偶尔伸筷子去夹点素菜,又或者等着母亲偶尔给他夹几筷子肉菜。 裴思卿观赏了这样的景象一段时间,实在是看不下去陈屿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便每次自己吃什么菜便都给陈屿夹一筷子。 陈屿不挑食,什么都吃,吃得一干二净。 父亲看在眼里,夸赞他道:“我们思卿长大了,都会照顾人了。” 显然是对眼前这兄友弟恭的感情很满意。 母亲听到面上只是笑笑,私底下找到他说:“吃饭的时候老往别人碗里夹菜是干什么?多没有礼貌,管好你自己吃什么不就行了?” 裴思卿听后,有些不耐烦,便很大声地回道:“你别和我说这些行不行?要是别人会自己夹菜,那还用得着我替别人夹菜?” “你不如多去劝劝别人多吃点菜,这样也不用我劳累了,还是说你就是不想让别人多吃点?” 母亲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尴尬,原本刻意压低的声音也陡然间有些走高:“你是怎么说话的!” “我没有怎么啊,我只是在说事实,你和他去聊会更有用,不是吗?” 母亲当然不会为了这一点事情就去找陈屿聊天,但陈屿第二天上桌吃饭的时候,筷子终于大幅度离开了自己的碗,开始向各个菜盘里伸去。 相当雨露均沾,每个菜都夹一遍。 裴思卿想,陈屿可能是听到他昨天的大喊大叫了吧。终于知道,自己再不表现得大方自然点,这个家的女主人脸上要挂不住了。 他还是时不时地就往陈屿碗里丢几个菜进去,好像才给他夹了几天菜就已经养成习惯了。 但其实是他发现,陈屿虽然可能是真的不挑食,但在吃到喜欢的东西,或者说看到想吃的东西的时候,还是会有些不一样的表现的。 他会把菜留在碗里头吃得慢一些,或者说干脆就用眼睛努力不留痕迹地悄悄多看两眼那盘菜。 就比如现在,裴思卿察觉到陈屿细嚼慢咽着手里的鸡翅,眼里还在偷偷看着别处。 裴思卿观察着他看的方向,发现他正在看别人手里拿着的冰淇淋。 裴思卿在心里冷哼一声,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人果然是有想吃的东西了! “爸爸,我想吃冰淇淋。” 父亲皱着眉头看了眼这一桌还没吃到一半的食物,“吃什么?你吃得完吗?” “吃得完,我自己去买。” 裴思卿说完便去点餐,他今天在口袋里塞了一些零花钱。 他举着三个冰淇淋回来,父亲看到说:“我也有吗?” “你难道不想吃吗?”裴思卿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 父亲哼了一声,很不屑地回道:“这种小孩子的东西我怎么会喜欢吃?” 但三个人还是一起把三个冰淇淋都吃得干干净净。 陈屿吃得尤为认真。 等到很后来,裴思卿无意间和陈屿聊到这家快餐店刚开业的时候的事情时,陈屿忽然就说到了冰淇淋身上。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很怀念的味道,说:“那是我第一次吃冰淇淋。” “之前没吃过?你之前住的地方,附近难道一个有冰箱的商店都没有?”裴思卿不假思索地反问。 问完便猛然间发觉自己这话好像有些不妥,可已经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来。 但好在陈屿好像并未在意,只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是不一样的,我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这种冰淇淋。” “那个时候就很想吃,但跑到附近去买,也只是买到了长得很像的冰淇淋,吃起来硬邦邦,和看电视时候想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就觉得电视上的广告果然是假的,哪里有那种看起来就很柔软好吃的冰淇淋呢?可是那天才知道,原来电视上的广告没有骗人,真的有就是那个样子的冰淇淋。” 陈屿脸上的表情好像他现在正在吃着冰淇淋,含了满满一大口,满眼都是幸福满足。 裴思卿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竟然把一个冰淇淋的味道记了这么久,“因为那是冰淇淋机做出来的吧,只要是那样做出来的,应该都是这个味道了,新鲜现做。” “真的很好吃,我真的永远都会记得第一口吃上去的感觉,”陈屿用很郑重,很怀念,很珍视的语气反复强调着那天的冰淇淋。 这让裴思卿觉得现在的画面有点诡异的好笑,他竟然听到一个人用这么庄重的姿态对一支冰淇淋说永远? 实在是有点离谱,他应该也会把陈屿现在这个呆呆傻傻的样子记上一段时间。 然后他听到陈屿没有一点转折,很突兀地开始了他的感谢,“谢谢,真的谢谢你。” 陈屿看着他的眼神里饱含一种纯粹到让他有些心虚的感激。 到底是忽然在这里谢什么?让人没头没脑的。 这人怎么挂着这么纯真一张傻脸看别人?他不知道这样子会让别人很不自在吗? 至少裴思卿很不自在,他几乎是有些急于推脱地说道:“谢什么?不用谢。” 陈屿只是嘿嘿笑了两声,眼神依旧抓着裴思卿不放。 一种古怪的感觉涌上裴思卿心头,让他有些紧张地绷紧了身子,有些想要逃离。 快餐店几年下来,也是换了几轮装修风格,每一次都比之前更加干净明亮,以至于裴思卿现在坐在这里回想起之前的事情的时候,感觉记忆与现实已经难以重叠。 记忆里那张小桌板,还有店里人满为患的氛围,好像都已经被罩上了一层灰尘,在暖黄的光线里舞动,充满陈旧的意味。 裴思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忽然在一家快餐店里悲春伤秋起来。 可能是因为实在是很多年了吧,可能是因为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了吧,也可能是因为他看到陈屿大早上就要拿冰淇淋配早餐吃吧。 “你怎么了?”似乎是他的悲春伤秋已经具象化到了脸上,陈屿的脸上也带上了一点担心。 “是啊,你怎么了?大早上的,是不是没睡好,犯困了?昨天晚上和对象聊太晚了?”自己的小叔叔在旁边也是不留余力地发问,眼神里透露出几分不怀好意的笑意。 陈屿的担心让他很受用,旁边这人的拱火也是让他想拌点水泥给人做早餐。 裴思卿深吸一口气,收拾好心情,笑看眼前两人。 “闭嘴吧,吃饭。” 回到家里,陈屿一路的担心终于爆发。 “你叔叔会不会说些什么?” 裴思卿想了想,觉得无所谓:“没事,不用担心,就算说了又怎么样?会发生什么呢?” “难道说了我们就会分开吗?”裴思卿侧过头去,眼神盯住了陈屿,“你觉得我们会分开吗?” 他等着陈屿的回答,但陈屿好像真的一下子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踌躇着嘴里蹦不出一句话来,好像在艰难地思考着些什么。 看到他这摇摆不定的样子,裴思卿莫名有点烦躁,他不为难人了,“好了,你不用担心,他不会说的,我敢保证。” 毕竟他的这位小叔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的第一根烟就是从他那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