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江湖暴打柠檬》 第1章 第 1 章 【一】 桂花坊,春水巷。 往里走到底,院中桂花树攀出墙头的那间院子,就是李氏三房,李纯生李大夫的家。 也是如今已关闭一年多,但曾在十里八乡薄有名气的——“不羡仙药铺”。 自从李大夫与夫人双双故去,不羡仙药铺就不再开张,李家夫妇留下的一双女公子只生活在后院,由二三家仆服侍照顾。 近月余,李家大房二房的亲戚时常上门来探望痛失双亲的两位侄女。 说是探望,实际每次都不空手离去。 可怜一大一小两位姑娘,大姑娘虽然天生神力,却心智不全,宛如稚童。二姑娘虽然机灵,却只有六岁,是真稚童。 而家仆即便有心相护,却笨口拙舌,一旦有所冒犯,便会被冠上“刁奴有意侵占主家私产”的罪名或赶走或发卖。 如今,药铺的学徒、帮佣几乎散尽,若非大姑娘在二姑娘示意下,几次将居心叵测的亲戚打出去,连二三家仆也留不下。 老弱病小如此勉力支撑着,着实令左邻右舍动容,但众人私下有所讨论,一致认为,李家那群等着吃绝户的亲戚绝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果不其然,这一日还是出了事。 “阿姐——你不要死啊——” 陷入沉睡中春水巷被一道嘹亮的哭啼声惊醒,不少人家纷纷亮起灯火,左邻右舍批衣而出,查看发生了何事。 只见幽静河畔正站了几个浑身湿漉漉的人,人群中,一位少女躺在地上,紧闭双眼,似是刚从水中捞上来。 有眼睛亮的人认出来,“哎哟,那不是李大夫家的大姑娘吗!” 随着这人的出声,不少与李大夫家有旧的人家提灯朝河畔走去。 “过去看看。” 巷口,一前一后两人正脚步匆匆赶来。 前面一人一边提灯照路,一边开口:“让让!都让让!让素问先生先过!” 众人不约而同让开路。 就见一位青衫女子快步走到昏迷不醒的少女身边,先是探了探鼻息,接着扒开眼皮看了看,继而伸手搭在少女的脉上。 众人一时雅雀无声,不敢耽误素问先生救人,却也没有离去。 “有救。”素问先生开口道:“我先用内力帮她驱散体内的寒意。” 青衫女子抱起少女,一脚踹开紧闭大门的药铺,将人放在长塌上后盘腿坐好。她一只手手心抵在少女后背,另一只手扶着少女肩膀稳固身形。 随着内力缓缓输入少女体内,少女雪白的小脸终于恢复了些许红润。而为少女紧急治疗的素问先生,在感受到少女的内息情况时,竟一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不多久,素问先生收了手,将少女放平躺下。 一直在旁眼泪汪汪守着的女童立刻跑到阿姐身边,紧紧抓住阿姐的手,“阿姐?阿姐?” 素问先生怜惜道:“等我抓服药给你阿姐服下后,她才会醒。” 爹娘在世时,家中本就是做济世救人之事的,女童虽年幼却也知晓救治过程,听素问先生这样说,稍稍安心,随即对着素问先生一礼,“多谢先生相助!仙仙绝不忘先生大恩,日后定当好好报答!” “举手之劳而已。”素问先生伸手,揉揉小女童的头,“先别急着给你阿姐换衣服,估摸不久后衙役就该来问案了,或许能在你阿姐身上查到些线索。” 女童擦擦眼泪,重重点头,“仙仙知道了!” 还哭得满脸眼泪的女童已经开始指挥着家仆们烧水、泡茶、擦桌擦椅,出去请今夜救命的恩人进来用些茶水点心,一个个道谢。 众人见她这样乖巧懂事,又怜惜她不过六岁年纪便要支撑门楣,都帮忙着张罗起来。 按素问先生的性子,她是不爱管这些的,可看着小的这个忙前忙后,大的那个又昏迷不醒,一时也略生出一二分怜惜,到底没有立刻离去。 素问先生走到积了些许灰尘的柜台前,抽出装药的格子,开始配药。 软筋散、迷香,还受了不轻的内伤。 看起来像魔教的手笔,否则以李大夫这位大姑娘的武学天赋,就算没有脑子,也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 也不知夜巡的队伍能不能抓到人。 * 外面如何闹翻天,李弦都不知道,她还在昏迷中。 她感觉自己头痛欲裂,周围有人来来去去,耳畔响起无数道声音,但有个柔软温暖的小身体一直搂着她,不停地在她耳边喊她:“阿姐。” 她无法睁开眼,意识沉浮间,她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 记忆在冰冷的水底翻涌,上一秒,她还身处现代的同行交流大会,一转身就看到爆炸的火光。下一秒,便位于古色古香的房间,看到面目模糊的“父亲”躺在床上,对她临终殷切叮嘱。 “弦儿,以后要听妹妹的话……” 无数记忆纷至沓来,涌入脑海,而记忆的最后,定格在一片漆黑的、冰冷的水底。 她沉沉地下坠,微微张开眼睛,看到了一双朝她伸来的、带着薄茧的手。 …… 李弦睁开眼睛,猛地坐起。 一时无法分辨自己是身处现代、被无良同行连累,死在爆炸中的李弦,还是痴呆了十余年、懵懂天真、被人抛入水中的李弦。 她坐在寂静的房间中,鼻尖闻着淡淡的安神香,身上穿着干净的衣裙,手中抚着半新不旧的被褥,安静地消化着两世记忆。 忽的,外间传来一阵喧哗。 “好你个狗奴!我们李家的事几时轮到你们这些下人做主?” 一个尖利的女声几乎穿透门板,“弦儿就是被你们这群狗奴害成这样的!如今她快死了,我们做长辈的总得替她操办后事!” 听着外面的动静,李弦眼神一冷。 在原主的记忆里,就属李家二房的婶娘周凤花搬走家中物件时最是“勤快”。 她掀被下床,推开房门。 院中,周凤花叉腰指着挡在身前的福伯骂:“老东西,你再拦我试试?信不信我立刻发卖了你!” 她身后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显然是有备而来。 周凤花:“来啊,还愣着做什么!把二姑娘抱过来,再把这两个狗奴抓了发卖!” 一部分家丁们去抓福伯与奶娘,剩下的家丁则去抓仙仙。 福伯和奶娘一个年纪大了,一个本来就不擅拳脚,哪里抵得过豪横的家丁?没跑几步路就被压着跪在地上。 福伯满面怒气:“周凤花!三少爷在世时对你们不薄,他与少夫人才走不过一年,你便如此欺负小主人,传出去你不怕人千夫所指吗?” 周凤花呵呵一笑,得意洋洋:“懒得与你个老狗奴计较。捆了他们堵住嘴,立即送去牙行卖掉!” 家丁得到命令,拿出粗绳捆绑福伯与奶娘,被家丁抓在手中的仙仙哭喊起来:“放开福伯!放开奶娘!” 仙仙一口咬在家丁手上,家丁吃痛,手一甩,将仙仙甩飞在地。 “二姑娘!”奶娘挣扎要过去。 仙仙摔在地,滚了几圈,手心与膝盖都磨破了皮,但她没哭,双眼含泪恶狠狠看着周凤花,“我不会和你们走的!” 但区区六岁稚子的愤怒,周凤花又怎会放在心上? 院中一片混乱,无人注意到李弦已走过垂花门。 她一脚踹飞背对着她的家丁,那家丁摔在正捆绑福伯和奶娘的家丁身上,几人摔成一团,发出哎哟哎哟的声音。 “谁?”周凤花猛地回头。 “二婶。”李弦开口,声音因久未进水而沙哑,却依然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她缓步走下台阶,“带着家丁闯进我家,口口声声说要发卖我家仆人,还对我小妹动手,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死了?” 李弦走到周凤花面前,明明面色苍白,一副病弱模样,气势上却压得周凤花喘不过气。 周凤花与带来的家丁下意识都往后退了一步,特别是家丁们,他们都跟着周凤花来过李三大夫家,也没少被这位天生神力的大姑娘“扔来扔去”! 这次敢动手,也是因为二夫人笃定三房这位大姑娘快死了。 但现在这算什么? 傻子不仅没死,她还清醒了?! 周凤花也不是个瞎的,她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女,满心震惊,李弦怎么还没死? 那外头传的那些是什么? 但眼下更让她惊讶的事发生了,周凤花强压下心头的震动,颤声问出:“你、你清醒了?” 这句话仿佛平地惊雷,炸醒了院里院外所有人。 挣脱掉绳索后赶紧将二姑娘护在怀中的奶娘抬头,将将站起来的福伯动作也顿住,老眼圆睁。 天娘啊,他们伺候大姑娘十六年,从未听过她如此条理清晰地说话! 连仙仙都一时呆呆地看着李弦:“阿姐……?” 院外潜伏着的其他人:“……”真的假的? 对上小妹不安的眼神,李弦神色稍显柔和,对小妹招招手:“仙仙,过来阿姐这边。” 小丫头一愣,只犹豫一瞬,突然“哇”地哭出来,像只小炮弹冲进阿姐怀里:“阿姐!” 李弦稳稳接住小妹,轻轻拍着她的背。 这个动作让奶娘直接捂住嘴,眼泪直流。 情况不言而喻,一旁强自镇定的周凤花勉强挤出个笑:“弦儿醒了就好!二婶也是担心你,特意带了人来照顾你……” “照顾我?我没见过这种照顾方式。”李弦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以往我痴傻,仙仙年幼,不得不由你们‘照顾’。如今我既醒了,以后我家中的事就不劳二婶费心了。” 周凤花被她的目光慑住,色厉内荏道:“弦儿,你怎么这样跟二婶说话?我怎么说也是你长辈吧?” 李弦轻笑一声,忽地伸手抓住周凤花。 周凤花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被抡圆了甩出去,“砰”地一声砸在院墙上,软软滑落。 “啊——”周凤花痛呼。 “你带的狗摔了我小妹,我也摔你作为回报,不过分吧?” 周凤花哪儿受过这等气,一时急火攻心,想也不想便道:“抓起来!都抓起来!” 她带来的家丁这时也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李弦团团围住。 第2章 第 2 章 【二】 李弦不退反进,她甚至没用任何招式,只凭原主留下的记忆和这具身体的本能出招。 一拳将迎面而来的家丁击得倒飞出去,撞翻院中的石凳。 一脚将侧方扑来的壮汉踹得腾空而起,跌进柿子树下的水缸,激起水花一片。 再反手一掼,抓住第三个扑上来的家丁的衣领,狠狠砸在第四个家丁身上。 不过眨眼功夫,所有家丁滚作一团,全躺在地上呻吟,爬都爬不起来。 周凤花:“……” 院外暗处的人:“……”大家捏了捏手里的木棍,好像……也不是很需要他们帮忙的样子呢? 李弦自己:“……”乖乖,她是知道“自己”有天赋,但也没想到本能有点厉害了。 她上辈子要是有这反应,也不会被背后炸开的□□炸得升天! 李弦心里激动,面上不限,淡定地走到蜷缩在墙角的周凤花面前,蹲下身去。 周凤花吓得连连往后缩,“大、大侄女,有话好好说……” “二婶,”李弦声音温和,眼底却结着冰霜,“回去告诉他们,我家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你们怎么拿的,就怎么给我送回来。” “但凡少一件,”她目光扫过周凤花下意识护住的玉镯,指尖轻轻搭上那只水头极好的玉镯,不顾周凤花的挣扎将玉镯狠狠从周凤花手腕上薅下来,“我会亲自上门清点。” 周凤花吓得浑身一抖,带着家丁连滚带爬开溜。 李弦头踢起脚边一个石凳,“砰——”一声,石凳砸在周凤花脚前半寸,青石板顿时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啊——”周凤花尖叫一声,爬也似地出了院门,家丁们也互相搀扶着狼狈逃窜而去。 赶走了居心叵测的穷亲戚,李弦一回头,就对上福伯老泪纵横的脸。 “……” 福伯看着清醒过来的小主人,老眼含泪,“噗通”一声跪在地,仰头对着天空喊道:“少爷!少夫人!你们在天有灵!看到了吗!大姑娘清醒过来啦!咱们三房有救啦!” 李弦:“……”倒也不必如此…… 一旁的奶娘见状,也跟着哭了起来,“大姑娘!你娘要是看到你有今天,她能开心地掀开棺材板活过来啊!” 仙仙原本已经停止了哭泣,一看福伯和奶娘嗷嗷地哭,小丫头双眼一红、嘴巴一张,也跟着嗷嗷哭了起来,“阿爹——阿娘——阿姐——呜哇——” 院内顿时哭声一片。 李弦:? 行吧。 家里唯一成年的主人清醒了,这对于一个差点分崩离析的小家庭而言,怎么能不算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等众人哭够,李弦才扶起颤巍巍的老仆,搀住泪汪汪的奶娘,“这些年辛苦福伯和陈妈妈了。” 见她双眼清明,言谈清楚,福伯和奶娘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泛滥成灾。 李弦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家里的,又看向院外。 只见自家墙上探出来一个个脑袋,这些脑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正是原主记忆中对她们姐妹二人颇多照拂的邻居们。 邻居们也好奇地看着她。 终于,有人试探着问:“弦姐姐,你清醒啦?你不傻啦?” 说话的小孩十一二岁模样,整个上半身挂在墙上,手里还拿着一根沾着面粉的擀面杖,乌溜溜一双眼睛看着就很机灵。 “是的,因祸得福。”李弦用手点点太阳穴,笑道:“落水后好像磕到了脑袋,给我磕得神志清明了。” “好事啊!” “这还真是因祸得福了!” “阿弥陀佛,这就是善有善报” 众人纷纷道喜,李弦也朝众人方向缓缓一拜,对每一个真心实意为她们姐妹操过心的人致谢,她声音坚定清晰,“诸位多次帮扶,李弦铭刻于心,在此拜谢。” 院外,或手持木棍、或腰间别着菜刀,一位位正准备翻墙过来帮助的左邻右舍笑着回。 “不必客气。” “不用谢,小事一桩。” 众人七嘴八舌回答,一颗颗探出来的脑袋也慢慢消失在墙头。 稍远处,一年轻一年长两人隐在高树阴影中,二人带着麋鹿面具,互相对视一眼。 “真清醒了啊?”年轻的那个一歪头,“看来李大夫这一脉暂时是保住了。就是可惜了不羡仙药铺,短期内应该开不起了。” 二人俱是内力深厚之人,将方才院中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年长些的人目光追随着院中少女,见她抱起小妹,与家仆一道转身进了屋中,才轻“啧”一声,说:“就说不要研究不该研究的东西,李纯生偏要犯贱!这下好了,自己死了不说,还祸及妻女,最后还得我们来看孩子。” 年长者似乎是觉得麻烦,语气有点暴躁,“让你放的消息放出去了吗?” “早安排好了,就说那些资料都被李氏大房二房搜刮财物时一并拿走了,保准把李家两位姑娘从里面摘干净。” “那你还算有点用。” “师尊也终于说了句人话。” 年长者忍了忍,还是一脚把孽徒踹下树去,“老娘给你脸了!” * 眨眼过了两日,李家三房大姑娘清醒的消息私下早已传遍了整个长安府。 不少与李家三方有旧的故人都上门探望,送上贺礼,李弦一边在家调养生息,一边认识原主爹娘留下的“人脉”。 众人试探她的深浅,她也不介意比划比划拳脚,秀秀自己的肌肉以作威慑。期间听到众人提到过许多次“素问先生”,一问才知道,这位救了她的大夫不仅是医家圣手,还是青云书院的客座教习。 李弦好奇,“同是大夫,素问先生与阿爹认识吗?” 福伯道:“少爷与素问先生都曾就读于青云书院,只是相差三届,素问先生算是少爷的前辈。二人的确相识,但鲜少往来。” 懂了,名动天下的大前辈,与名声显赫一方的优秀后辈。 国际巨星和一二线明星的区别。 到第三日,李弦觉得身体调养得差不多了,便带着小妹前往青云书院,想当面感谢救她狗命的夜巡队和素问先生。 但没见到人。 书院的人告诉她,夜巡队有任务处外差去了,素问先生也不在书院中。 李弦将只好准备好的厚礼放下,书院的人这次没有拒绝,表示一定会将东西转达。 与三房充满喜气的氛围不同,此时的李家主宅气氛却阴沉沉的。 大房二房的人坐在一处,所有人都不想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周凤花吊着一只受伤的胳膊,“可她说了,如果我们不把拿走的东西送回去,她就要我们好看。这都已经过去三天了,你们真的不准备还钱?” “还什么还?花掉的钱、卖掉的货,还能怎么还?”二房老爷冷着脸,“区区一个臭丫头而已,难道她还能打上门来?真当我们家养的家丁是吃素的?” “不是吃素的,但是吃的便宜。”周凤花不小心碰到后背的伤口,痛得龇牙咧嘴,“我们最厉害的高手都是花钱雇来的,现在还在被府衙通缉。” 二老爷:“……” 一直没说话的大老爷和大夫人:“……” 大夫人捻着佛珠,也不赞同还钱还东西,“真还了钱,以后全家都要跟着喝西北风,连带出去充门面的家丁都得去牙行租,丢死人了!” 大老爷频频点头:“对,比起丢脸,我选择让大侄女上门来打我们几顿。” 周凤花:“……” 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一群不知廉耻的人? 虽然但是,周凤花也不想交出东西,可她也害怕挨打啊,她这次去老三家真是丢大了脸,“问题是我们买凶杀人啊!” 二老爷:“我们没想杀人啊,是那个人自己自作主张要杀人的!我们也是受害者!” 大夫人赞同,“就是,家里都快穷得掀不开锅了,哪个雇得起杀手?我们只是雇人去吓唬吓唬大侄女而已,是杀手自己临时起意要杀人,我们还是受害者呢!较真起来,杀手还得给我们道歉,赔我们精神损失费。” 周凤花:“……” 周凤花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不是,你们现实一点。我们雇人家的初衷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府衙信不信。” 四人都陷入了沉默。 三弟妹在府衙任职二十余年,徒子徒孙扑上来吐一口口水都能把他们几个淹死。 何况青云书院也在这件事里插了一脚,李弦还是书院教习救下的,没人会想得罪素问先生这种级别的医者。 大夫人捻着佛珠,真诚发问:“难道就没有不还钱,也不得府衙和书院的办法吗?” 周凤花:“……”多大脸呢你们。 要不是已经生了两孩子,她真的很想离开这种家族。但想想自己的一儿一女,周凤花咬咬牙,还得想办法拼一拼! 她蹙眉一想,片刻后,“有了!” “我们扛不住李弦的打,但郑家可以啊!我记得郑家长子和李弦还有亲事在,如果我们去求郑家帮忙说和……” “行不通。”大夫人捻着佛珠,摇摇头,“郑家本来就不满意李弦是个傻子,以前是跪舔老三夫妻才上赶着结亲,你以为现在他们还想认?” 周凤花一愣,“那现在李弦不是好了吗?再续前缘也不是不行。” 大夫人还是摇头:“这一年多来,我们是怎么对付老三家的?郑家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家一直没反应,连老三家的狗奴求上们去都被拒之门外。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懂他们什么意思。” “李弦这边也是,小丫头片子一清醒,连你都敢打,她必不可能和郑家和解。你还想让郑家去帮我们说和,做梦吧。” 周凤花沉默片刻,一甩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嫂你倒是想个不还钱就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啊!” 大夫人垂目,沉思片刻后,她轻声道:“办法还真有一个。” 见众人看过来,大夫人道:“二弟妹随随便便在黑市里就能找到一个杀手,肯定是郑家在背后使的力。趁着人还没抓回来,我们去府衙先把郑家给告了!” 大老爷:“那杀手真是郑家的?” 大夫人捻着佛珠轻轻一笑:“什么真的假的,让他变成‘郑’的就好!”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离谱,又觉得可以再听一听。 周凤花连忙给大夫人倒了杯茶,“大嫂,展开说说!” 大夫人勾勾手,让众人附耳过来:“就说,我们大房二房早就发现了郑家的阴谋,于是我们两房忍辱负重,合力演了一出戏……” 第3章 第 3 章 【三】 李弦落水后,府衙的差役来过好几回,询问她落水当夜的情况。 李弦当然假装柔弱,哭得梨花带雨,想也没想就把脏水往大房二房上泼,“昏迷之前,我听到那杀手说:‘要怪就怪你的好亲戚!是他们给了我钱让我来杀了你!好谋夺你爹娘留下的家产!’” “我和那人边打边吵,杀手说我虽然是个痴呆,却还有几分姿色,伯父婶娘们本来想把我与小妹嫁掉换笔钱,谁想我与小妹不听话,只能杀掉我们姐妹一了百了,好霸占我爹娘留下的财产。” 差役信没信李弦不知道,但负责问话的差役沉默了好半晌,才呵呵笑了一下,“这杀手话还挺密集哈,泄露的东西真多。” 李弦点头:“可不是,他一定可怜我当了这么多年傻子,想让我死个明白。多好的人呀,这就是善啊。” “……” 那天后,府衙差役再也没来过,但福伯告诉了她另外一件事。 “少夫人在府衙待了快二十年,如今供职的人里,大多都是少夫人的手下。不过您放心,您与少夫人容貌,也就只有五六分相似。”福伯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李弦:“……” 难怪她哭的时候,差役一副没眼看的表情…… 对不起阿娘!不孝女破坏了您在下属心目中的威严形象! 仙仙和奶娘在一旁笑翻。 李弦问:“那我那些胡说八道怎么办?” 福伯说:“他们是你娘带出来的人,会选择性相信和遗忘的。” 李弦:“……” 牛。 这就是潜规则吧。 李弦也是这时才明白,为什么爹娘去世一年多,亲戚只敢阴谋算计她家的东西,却一直没有撕破脸,家里的房子、田地,甚至明面上的财物,竟然还能保留下来大半。 因为他们在上面有人啊! * 接连数日,李家大房二房的人都没送东西回来,李弦现在底气足,决定自己上门去要。 正准备去街上雇几个闲汉时,隔壁小院的孩子带来了一个新消息。 小姑娘背着斜跨在肩的小书包,人还未进门,打招呼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来,“弦姐姐!仙仙!我刚路过府衙,我哥让我回来告诉你们,你们大伯二伯去府衙告状了!” 李弦:“啊?”她还没动手,对方先去告状了? 她看向福伯,“他们已经没有底线到这种程度了?” 福伯摇头,“大少爷二少爷两家人是心坏,脑子还没坏掉。” “告我打人呢?” “告您打人解决不了他们最紧迫的问题。” 李弦好奇问:“他们最紧迫的是什么问题?” 福伯:“他们穷。” “……”真是天大的问题! 隔壁小孩风风火火跑进来,将府衙刚发生的事说了,大房二房不是告她,而是状告另外一户姓郑的人家。 李弦感觉莫名其妙,看向福伯和奶娘,“这谁?” 原主记忆中没这号人物啊。 福伯和奶娘脸色也不好看,奶娘说:“老爷夫人在世时,郑家几次上门求亲,承诺会照顾好大姑娘,绝不嫌弃姑娘。但老爷夫人无意将大姑娘许配人家,便推说让孩子们自己相处看看,其实您与郑家连口头婚约都不算,也压根没有婚书。” ……哈?原主还有门亲事呢? “这个郑家门庭如何,在阿爹阿娘去世后关照过咱们家吗?” 周围陷入诡异的沉默。 李弦就懂了。 门庭好不好另说,但家里落难时对方肯定袖手旁观了。而今次隔壁邻居带来的消息,就是李家大房二房状告郑家暗中陷害、借刀杀人、落井下石。 仙仙小心翼翼偷看李弦表情,拉拉李弦的衣袖,“阿爹阿娘说了,他们在的时候,他们照顾阿姐。他们要是不在了,仙仙照顾阿姐。仙仙答应阿爹阿娘了,阿姐不要因为别人难过!” 李弦摸摸小妹的脑袋,“阿姐不难过,仙仙真好。” 见奶娘欲言又止,似乎有其他话要说,李弦往报信的小姑娘挎包里塞了一把糖、两个橘子,“谢谢你来告诉我。” 小姑娘也很有眼力见,挥挥手离去:“我哥让你们去府衙外看戏呢。我先走了,迟了怕占不到位置,你们也赶紧来哦!” 等小女孩跑走,李弦看向奶娘,“我们和郑家还有其他纠纷吗?” 奶娘面露难堪之色:“这一年时间中,家里不少人都被大房二房打发走了,最难的时候,我、我和福伯求到过郑家门上,想要他们与大姑娘落实了婚约……” 李弦:“他们给你们脸色看了?” 奶娘气呼呼道:“连门都没开,人都没见着!” 人走茶凉,世情如此。但郑家人的行为也没有触犯任何律法条纹,你拿这种人无可奈何,顶多骂上几句。 李弦道:“以后不和这家人来往就是。” 奶娘闷闷点头,“都听大姑娘的。” 李弦抱起仙仙,招呼福伯和奶娘,“走吧!咱们也去府衙看看热闹!” 一行四人行过春水巷,经葱茏小径出了桂花坊,由官道往前走至一处开阔广场,便看到一座恢弘的建筑坐落于眼前。 这便是长安府的府衙。 衙门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李弦在人群中看到了隔壁小姑娘,小姑娘占了个好位置,仙仙冲她挥手,但小姑娘一心扑在府衙内的大戏上,没有察觉到别人在冲她打招呼。 李弦等四人来得迟,只能勉强在人群中找了个大概能看清堂内情况的位置。 堂上戏码已演到一半,李弦的大伯、二伯站在堂中,摆出一副痛心疾首模样。 被他指控的郑家老爷也被差役拿来,正满脸怒容站在堂侧,指着大老爷怒骂,“我郑家与李大夫素来交好,怎会谋害友人后人?休要往我家身上泼脏水!明明是你们谋财害命,畜生不如!” “大人!”李家大老爷浮夸地扯着嗓子,“那是我三弟夫妇留下的孩子,我们做长辈的心疼还来不及,怎会加害?是郑家的人做的!郑家嫌我家弦儿有痴症,不愿履行婚约,又怕退亲坏了名声,便暗中威逼利诱,让我们配合他们行事!” 二老爷在一旁连连点头,“对!郑家管事亲口所言,说只要解决了弦儿这个麻烦,就给我们大笔钱财,还要与我家合作布匹生意,让我家重回巅峰时代。” “他郑家势大,豪奴数百,我们不敢直接反抗,只好假意顺从,想着先虚与委蛇,再找机会揭发他们!谁知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三弟的家资也的确不少……” 大老爷连忙阻止二老爷继续说癫话,“如今弦儿大难不死,我们心里是又悔又怕,思来想去,不能再让郑家这等狼子野心之徒逍遥法外,特来向大人坦白!我们……我们这也是戴罪立功啊!” 他二人唱作俱佳,试图将自己塑造成被胁迫后软弱退缩、但最终选择大义灭亲的卧底。 郑家老爷自然不肯,扑上去就与二人撕打在一处。 堂上端坐的府官面容严肃,锐利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扫了个来回,最后停在李家两位老爷身上,“哦?你二人既早知郑家阴谋,为何不在李弦落水前报官?又为何在李弦清醒后仍试图强占其家产,甚至派家丁上门威逼?” 这问题直接戳破了他们忍辱负重的谎言。 李大老爷冷汗一下就下来了,支吾道:“这……这是因为……郑家看得紧,我们找不到机会……” 李二老爷忙补充:“至于家产……那、那是我们怕打草惊蛇,故意做出的姿态,迷惑郑家的!” 郑家老爷在一旁气得跳脚:“放屁!你们放屁!你们自己买凶杀人,事迹败露,反而来攀诬我郑家!” 他转向府官,拱手道,“大人!李家大房二房素行不良,街坊邻里皆有耳闻。他们对我家的指控纯属捏造啊大人!至于两家婚约,更有曲折内情!大人容禀!” 府官大人:“说来。” 郑家老爷道:“我家确实多次上门求亲,想让犬子与大姑娘成亲以报李大夫之恩,可李大夫品性高洁,并不愿挟恩图报,多次拒绝婚约!此事只需请李大夫府中家仆或邻居一问便知啊大人!” 府衙外看戏的人群中,不少都是桂花坊的住户,都不必府官大人差人去李家寻人问话,人群中便有热心人扬声道: “大人,在下便是春水巷中住户!郑家人所说不假!” “草民也住桂花坊!草民也能作证!郑家不仅多次求娶,还隔三差五便要上门跪舔呢!殷勤如同哈巴狗!” “但李大夫掐指一算,算到了他与夫人过世后,郑家人一年来不了家中一次,这才连连拒绝把女儿嫁过去!” “对对对!白眼狼谁嫁谁恶心心!” “……”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直把郑家老爷挤兑得老脸通红,最后抬起衣袖挡住脸背过了身去! 公堂内外上吵得不可开交。 * 李弦看着这场闹剧,人都要麻了。 她本想快些拿回财产,与李家彻底断绝关系,带着妹妹安生过日子,实在没想到大房二房为了不还钱,会无耻到攀诬别人。 她往大房二房身上泼买凶杀人的脏水那是猜测,没想到还真是他们做的…… 不拿回东西绝对不行! 仙仙也抱着李弦的脖子看得津津有味,小丫头贴近李弦耳边,小声问:“阿姐,他们谁说的是真的?” 李弦捏捏妹妹的脸蛋,笑眯眯地低声道:“伯伯们想抢东西也是真,郑家不想娶我这个傻子也是真。” 福伯在一旁低声道:“大少爷二少爷这招祸水东引虽险,但若能搅浑水,拖延府衙决断时间,他们也能暂时得到喘息。只这谎言太过拙劣,怕是糊弄不了府官大人。” 长安府的这任府官并不是糊涂人。 隔着人群,李弦看向了那位手握长安府一府权柄的大人,她大约五十出头年纪,鬓角生有几缕白发,面容上辨不出息怒。多年身居上位,让这位府官大人身上威势极重。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弦就是感觉这位大人……好像也在看戏…… 府官大人等吵得差不多了,才假意恼怒,一拍惊堂木,“公堂上岂容尔等喧哗!给本府闭嘴!” “来人!将李大李二拿下!杖打五十大板!清点二人府上财物,将李家三老爷的财物归还,还不上便以物相抵。若有拖欠,女眷下狱、男丁流放!” 李家两位老爷都是一愣,怎么会这样!他们不就是为了赖账才来告状的吗!怎么到最后不仅要还钱还得挨打? 那他们来告这个状的意义是什么? 是为了更丢脸吗? 但无人理会他们的“冤枉”,两位老爷哭爹喊娘地被拖下去开始打板子。 郑家老爷正自得意,不料对上府官大人锐利的双眼,他即刻收起眼中的幸灾乐祸。 但已来不及,府官冷哼一声,“郑氏同样杖打五十,罚银一万,并青云书院外一家铺面,一道赔付给李大夫家中遗孤。来!即刻行刑!” 郑家老爷脑袋嗡了一下,乐极生悲后一声长嚎:“冤枉啊大人!这是为何啊!草民什么也没做啊!” 被拖下去后,郑老爷一边挨打一边发出倔强的哀嚎:“草民不服!求大人给个说法!让草民死个明白!” “我大周律法上刑士族下罚庶民,然刑律之外仍有伦常道德。郑氏,李氏夫妇逝世后左邻右舍尚知维护老弱病小,你深受李氏夫妇恩情,却对恩人遗孤见死不救。” “你说你什么都不曾做过?需知,你什么都不做才是忘恩负义。” 府官大人起身,她的视线落在围观百姓中,“本府不喜治下出伤风败俗之案,但本府随时欢迎诸位亲来本府面前耍小聪明。” 府官双手往后一背,悠悠然走了。 “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