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第一狂婿》 第一章 魂穿大乾 头痛,撕裂般的痛。 李澈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塞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滚筒洗衣机,搅得天翻地覆。 浑身的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酸软无力的虚弱感。 “我……不是在超高压材料合成实验中,因为设备密封环失效,被炸成粉末了吗?” 他艰难地睁开眼,刺目的红光让他瞬间又闭上了。 不是鲜血,而是一种……很喜庆的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的熏香和淡淡的药味,混合成一种让人作呕的气息。 再次睁眼,李澈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他正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同样是红色的锦被,被面绣着俗气的鸳鸯戏水图。 环顾四周,古色古香的房间,雕花的窗棂,铜制的灯台,一切都陌生得仿佛一场荒诞的梦。 而他自己,正穿着一身质料粗糙的大红喜袍,怎么看怎么像个准备拜堂的……新郎官? 就在此时,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开闸的洪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大乾王朝,京城,清河苏氏,赘婿,冲喜……还有一个同样叫“李澈”的懦弱青年的人生。 “我靠,穿越了?” 李澈,二十一世纪顶尖理工大学的机械与材料学双料博士,未来的院士候选人,在一次足以载入史册的实验事故中,竟然魂穿到了这个叫“大乾”的架空王朝。 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京城一个三流小家族“李家”的旁支子弟,因为一纸荒唐的协议,被家族当成货物,送进了当朝顶级门阀之一的苏家,给苏家那位传说中病入膏肓、不良于行的嫡长女——苏晚晴,当冲喜赘婿。 所谓“冲喜”,不过是封建迷信的遮羞布。说白了,就是苏家大小姐快不行了,找个人来结婚,看看能不能用婚事的喜气,把她的病给“冲”好。 要是冲不好,人没了,他这个赘婿也就成了望门寡夫,一辈子都得被钉在苏家的耻辱柱上。 原主性格懦弱,胆小如鼠,从被抬进苏家大门开始,就备受欺凌和白眼。 昨天是所谓的大喜之日,新娘子苏晚晴因为病情加重,连拜堂都没出现。 而他这个新郎官,在被一群苏家的旁支子弟和下人灌了一肚子劣酒,拳打脚踢地羞辱了一番后,扔回这间偏僻的小院,竟活生生给吓死了。 这才便宜了李澈的灵魂鸠占鹊巢。 “这开局……简直是地狱模式啊。”李澈苦笑一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一个无权无势、人人可欺的上门女婿,还是给一个快死的女人冲喜的,这身份简直比路边的乞丐还不如。 “砰——!” 就在他整理思绪之际,房门被人一脚粗暴地踹开。 木屑纷飞中,一个身穿锦衣、年纪约莫十六七岁、满脸骄横之气的少年,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闯了进来。 “李澈!你这个废物东西,还敢在这里挺尸?时辰到了,滚起来去给母亲大人敬茶!” 少年下巴高抬,用鼻孔看着床上的李澈,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记忆告诉李澈,这是他的小舅子,苏家庶子,苏文斌。 一个被宠坏了的纨绔子弟,也是平日里欺负原主最起劲的人。 “没听到本少爷的话吗?耳朵聋了?”苏文斌见李澈没反应,脸色一沉,对身后的家丁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拖起来!” “是,少爷!” 两个恶奴狞笑着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就朝着李澈的衣领抓来。 若是原主在此,此刻怕是已经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了。 但现在的李澈,灵魂里可是一个见过大风大浪的现代博士。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仗势欺人的蠢货。 “住手。” 淡淡的两个字从李澈口中吐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莫名的穿透力。 两个家丁的动作微微一滞,有些惊愕地看着床上这个昨天还任由他们打骂的废物赘婿。 今天的他,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李澈缓缓坐起身,动作不快,却很稳。 他没有理会那两个家丁,而是将目光投向苏文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我说,小舅子。一大清早的,火气这么大,是昨晚没睡好,还是肾功能不太行啊?”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苏文斌和两个家丁都像是见了鬼一样,眼珠子瞪得溜圆。 肾?肾是什么?虽然听不懂,但他们能感觉到,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这个废物,今天吃错药了?不仅不害怕,还敢开口嘲讽? “你……你说什么?!”苏文斌反应过来,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李澈的鼻子尖叫道:“你这个狗东西,敢骂我?我看你是活腻了!给我掌嘴!狠狠地打!” 一个家丁立刻会意,扬起砂锅大的巴掌,带着恶风就朝李澈的脸扇了过来。 李澈眼神一凛。 这具身体虽然虚弱,但他脑子里装的可是现代搏击术的知识。对付这种只懂用蛮力的家丁,简直不要太轻松。 就在巴掌即将及脸的瞬间,李澈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开。 同时,他支撑身体的右手闪电般探出,没有去攻击对方的手臂,而是精准地扣在了那家丁手腕的“神门穴”上。 “嗷——!”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房间。 那家丁只觉得手腕处一阵钻心的酸麻,半边身子瞬间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 另一名家丁见状大惊,怒吼一声,挥拳砸向李澈的门面。 李澈不退反进,左脚巧妙地在地上一绊,在那家丁前冲的瞬间破坏了他的平衡。 同时,他借力打力,肩膀轻轻一撞。 “噗通!” 第二个家丁顿时收势不住,被自己的力道带着向前扑倒,和第一个家丁滚作一团,来了个“狗啃泥”。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不过两三秒的功夫。 苏文斌彻底傻眼了。 这……这还是那个任人打骂、连头都不敢抬的废物李澈吗?他什么时候会武功了? 李澈施施然地从床上站起来,拍了拍喜袍上本不存在的灰尘,一步步走到苏文斌面前。 他身高比苏文斌高出半个头,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深处却冷得像冰。 “小舅子,我跟你说,家庭暴力是不对的。在我老家,你这种行为,起步三年,最高无期。” 李澈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苏文斌的胸口,“还有,以后别叫我废物,狗东西。请叫我的名字,李澈。” “或者,叫我……姐夫。” 第二章 传闻中我是什么样? “姐夫”两个字,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苏文斌被他的气势所慑,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随即反应过来,顿时恼羞成怒:“你……你敢威胁我?你一个入赘的废物,反了天了!来人啊,快来人啊!” 他开始扯着嗓子大喊,试图叫来更多的人。 然而,李澈却仿佛没听到一般,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目标是屋子角落里的一盆清水。 他现在口干舌燥,急需喝水。 可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水瓢时,一道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极度虚弱,‘万物工程师’系统紧急启动!】 【正在进行全身扫描……扫描完毕。】 【警告!宿主身体内检测到多种复合型慢性毒素,主要成分为‘断肠草’与‘七星海棠’的提取物。毒素已潜伏超过半月,深度侵入五脏六腑。预计剩余生命周期:30天。】 【警告!检测到环境水源中含有同源毒素,浓度较低,但持续饮用将加速毒素积累。】 李澈伸向水瓢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中。 这就是传说中的金手指? 系统提醒有毒?! 他不但被人下毒,连这盆洗脸水里都有!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瞬间明白,原主的死,绝不仅仅是“吓死”那么简单,而是长期的慢性中毒加上昨日的惊吓羞辱,才最终导致了猝死! 这是一个针对他的,或者说,是针对“苏家赘婿”这个身份的阴谋! 谁干的?苏家内部的敌人?还是…… 李澈的目光猛然锐利起来,扫过还在地上哀嚎的家丁和色厉内荏的苏文斌。 不,不是他们。 苏文斌虽然蠢,但终究是苏家嫡子,不敢用这种手段毒杀自己的“姐夫”,这会牵连到他姐姐苏晚晴。 那么,下毒的人,和给苏晚晴下毒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伙? 李澈脑中电光石火,无数念头闪过。他意识到,自己面临的不仅仅是身份的屈辱,而是一个随时可能丧命的死局! 此时,外面的庭院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显然是苏文斌的叫嚷引来了府里的护院。 “少爷,发生什么事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带着七八个手持棍棒的护院冲了进来,看到屋内的情景,顿时一愣。 苏文斌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跳脚大骂:“刘管事,你来得正好!这个废物赘婿疯了,他敢打我的人,还敢威胁我!给我拿下,打断他的腿!” 刘管事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但还是挥了挥手,几个护院立刻面露凶光,将李澈团团围住。 一场力量悬殊的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女声,从门口悠悠传来。 “都住手。”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素白长裙的丫鬟,推着一架木制轮椅,缓缓出现在门口。 轮椅上,端坐着一位女子。 她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居家常服,青丝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碧玉簪绾住。 或许是久病缠身,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身形纤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这无损于她的美丽。 她的五官精致得如同上天最完美的杰作,眉如远山,眸若秋水。 明明是一副病弱之态,周身却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清冷与高贵,宛如一朵幽谷中悄然绽放的雪莲,遗世而独立。 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正带着一丝审视,一丝疑惑,还有一丝深深的、化不开的疲惫。 她就是苏晚晴,这座豪门囚笼中,李澈名义上的妻子。 “姐……姐姐,你怎么出来了?”苏文斌看到苏晚晴,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苏晚晴没有理他,清冷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被围在中间的李澈身上。 她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瑟瑟发抖、跪地求饶的懦夫,就像过去半个月里,她从下人嘴里听到的那样。 但她看到的,却是一个身形挺拔、眼神平静的男人。 面对着棍棒和威逼,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带着一种……让她看不懂的从容。 仿佛这些凶神恶煞的护院,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 这个男人,和她印象中那个唯唯诺诺的废物,判若两人。 “这里是我的院子,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是想拆了它吗?”苏晚晴的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 刘管事连忙躬身道:“大小姐息怒,是……是姑爷他……” “他是我的人。”苏晚晴淡淡地打断了他,“就算犯了错,也该由我来处置。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在这里动用私刑了?” 一句话,让刘管事和所有护院都变了脸色。 他们可以不把李澈这个赘婿放在眼里,却不敢不听大小姐的话。 苏晚晴虽然病弱,但嫡长女的身份摆在那里,威严犹在。 “可是姐姐,这个废物他……”苏文斌还不甘心。 “滚出去。”苏晚晴眼帘低垂,吐出三个字。 苏文斌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还是不敢忤逆自己这个姐姐,狠狠地瞪了李澈一眼,带着一群人灰溜溜地走了。 很快,原本拥挤的房间里,只剩下了李澈和坐在轮椅上的苏晚晴,以及她身后那位始终低着头的贴身丫鬟。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李澈打量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妻子。这就是那个传闻中风华绝代,却又命不久矣的苏家大小姐?确实是个绝世美人,可惜了。 “刚才,谢谢了。”李澈率先打破了沉默。不管怎么说,是她解了围。 苏晚晴抬起眼眸,静静地看着他,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探究:“你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哦?传闻中我是什么样?”李澈饶有兴致地问道。 “懦弱,无能,胆小如鼠。”苏晚晴毫不客气地说道。 李澈笑了,笑容灿烂而纯粹:“那夫人现在觉得呢?” “油嘴滑舌,深藏不露。”苏晚晴给出了八个字的评价。 “过奖过奖。”李澈厚着脸皮全盘接下,随即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不过,比起讨论我的为人,我们是不是该聊点更重要的事情?” 第三章 一条绳上的蚂蚱 “比如?” 李澈缓缓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让自己与坐在轮椅上的她平视。他凝视着苏晚晴那双清冷的眸子,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比如,我们被人下毒了。下的还是同一种毒。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石破天惊! 苏晚晴那张万年冰山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震惊的表情。瞳孔,在瞬间收缩。 她身后的小丫鬟更是吓得“啊”了一声,连忙捂住了嘴。 “你……怎么知道?”苏晚晴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知道自己中毒,是她最大的秘密,连最亲近的父亲都不知道!这个男人,这个今天才第一次与她正式见面的男人,是如何得知的? 李澈看着她震惊的表情,心中了然。他赌对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盆被系统警告过的毒水旁,用手指蘸了一点水,放在鼻尖轻嗅。 “我不但知道我们中毒了,我还知道,下毒的人就在这座府里。他不但想让你死,也想让我这个‘冲喜’的跟着一起陪葬。”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苏晚晴的心上。 “所以,苏大小姐,”李澈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这一次,笑容里多了一丝深邃和冷冽。 “合作吗?你提供情报和资源,我负责找出真凶,顺便……把我们的病治好。” “我们合作求生,或者,就这么各自等着毒发身亡。” “你选一个?” 李澈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深潭的巨石,在苏晚晴的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中毒之事,乃是她心中最深、最暗的秘密。 为了不让远在边关的父亲和在朝堂上如履薄冰的兄长分心,也为了不让暗中的黑手动用更激烈的手段,她一直将此事死死瞒住,独自承受着毒素日复一日的侵蚀和生命不断流逝的恐惧。她伪装成先天体弱,用惊人的意志力与病魔和毒素抗争,暗中寻找解毒之法。 可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名义上是她丈夫的赘婿,却在两人第一次正式的对话中,一语道破了天机! 他眼中的笃定,不像猜测,更像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苏晚晴身后的贴身丫鬟伶儿,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小手死死地捂着嘴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她惊恐地看着李澈,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相比于丫鬟的外露,苏晚晴则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扶着轮椅扶手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但她的声音,依旧保持着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你凭什么这么说?拿出证据来。”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对于一个习惯了在刀尖上行走的聪明人来说,这是最本能的反应。 “证据?”李澈笑了,他要的就是她这份冷静。如果对方是个一惊一乍的傻白甜,那这个地狱模式的开局,他真不知道该怎么玩下去。 他缓缓站起身,指了指屋角那盆清澈见底的水,又指了指苏晚晴面前茶几上那杯早已凉透的参茶。 “证据就是,我们俩都在持续不断地虚弱。我昨天差点一命呜呼,而你,堂堂苏家嫡长女,遍请名医,耗尽了天材地宝,病情却为何始终不见好转,反而日渐沉重?” 他踱了两步,像一个正在剖析案件的侦探。 “答案很简单,因为我们摄入的‘药’,永远比不上我们摄入的‘毒’多。问题的根源,不在于我们自身,而在于我们每天都在接触的东西,水,和食物。” 苏晚晴的瞳孔再次收缩。 她早就怀疑过自己的饮食,所以她的所有吃食用水,都由最忠心的伶儿一手操办,从专门的库房领取,用银针试过,用小动物试过,从未发现任何不妥。 “我的饮食,都经过最严格的检验。”她冷声反驳。 “检验?”李澈嗤笑一声,“夫人,恕我直言,你们这个时代的验毒手段,实在是太……原始了。” 他走到那盆水前,用手指蘸了点水,递到苏晚晴面前。 “你信不信,这盆水里,就有毒。一种无色无味,银针试不出来,短期内也毒不死小动物的慢性毒。但日积月累,它就能要了我们的命。” 伶儿闻言,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失声道:“不可能!这水是我今早亲自从府里最干净的甜井里打来的!” “最干净的井?”李澈摇了摇头,怜悯地看着这个忠心的小丫鬟,“傻姑娘,当敌人强大到一定程度时,你所有自以为安全的来源,都可能是他们布下的陷阱。” 苏晚晴死死地盯着李澈,脑中思绪飞转。 这个男人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完全不像一个只知懦弱的废物。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中最不安的地方。 她可以不信他的人,但她无法反驳他的逻辑。 是啊,如果不是有持续的毒源,以苏家的财力物力,她的病怎么会拖到今天这个地步? 沉默,良久的沉默。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最终,苏晚晴缓缓抬起眼眸,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漾起了一丝波澜。 “你……想怎么合作?” 她松口了。 这意味着,她选择赌一把。赌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真的能成为她绝望棋局中的一枚破局之子。 李澈心中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 “很简单。”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从现在开始,我们入口的所有东西,都必须由我来经手处理。第二,我需要一些……嗯,材料。我会给你一张清单,你负责弄来,不要问为什么。” “你要什么?” “一些木炭,一些干净的河沙,几块石头,几匹棉布,还有一根中空的竹筒。”李澈随口报出了一串在旁人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伶儿听得一头雾水:“姑爷,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用来……画符吗?”在她看来,这位姑爷今天的种种行为,已经和那些跳大神的方士没什么区别了。 第四章 开局一个碗,装备全靠爆! “画你个头。”李澈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这是科学,懂吗?Sce!” 当然,她们不懂。 苏晚晴深深地看了李澈一眼,没有追问,只是对伶儿吩咐道:“伶儿,去,按他说的,把东西都找来。要快。” “小姐!”伶儿还想劝阻。 “去。”苏晚晴的语气不容置疑。 伶儿只好跺了跺脚,满心不情愿地跑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两人。苏晚晴看着李澈,问道:“你就不怕,我是在骗你?拿到东西后,就将你绑起来送交官府,告你一个妖言惑众之罪?” 李澈哈哈一笑,重新蹲下身,与她平视,笑容里带着一丝痞气和绝对的自信。 “夫人,你不会的。” “为何?” “因为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而且,”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你的毒,已经深入肺腑,每次呼吸时,左胸第三根肋骨下方都会有隐隐的刺痛感,尤其是在子夜时分,对吗?” 苏晚晴如遭雷击! 这个症状,连给她诊脉的御医都未曾发现,是她凭借自己对身体的敏锐感知才察觉到的。这是她最核心的病理判断依据! 他怎么可能知道?! 这一刻,她看着李澈的眼神,彻底变了。从审视、怀疑,变成了一种混杂着惊骇、不解和一丝……微弱希望的复杂情绪。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等她细想,伶儿已经气喘吁吁地带着一个家丁,将李澈需要的东西都搬了进来。 “姑……姑爷,你要的东西。”伶儿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敬畏。 “很好。” 李澈站起身,瞬间切换到了双料博士的“工作模式”。 在苏晚晴和伶儿好奇又困惑的注视下,他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他先让家丁将那根手臂粗的竹筒,从中间劈开,又在其中一端的底部钻了几个小孔。然后,他将一块棉布铺在带孔的那一端,依次铺上洗干净的小石头、河沙,最后,将那些敲碎的木炭块仔细地铺在最上层。 一个构造虽然简陋,但原理却无比先进的“简易活性炭净水器”,就这样诞生了。 “这……这是什么?”伶儿忍不住好奇地问。 “一个能救我们命的好东西。” 李澈神秘一笑,端起那盆被他断定有毒的清水,当着主仆二人的面,缓缓地从净水器的顶端倒了进去。 浑浊的水(为了效果,他特地搅了搅盆底的沉灰)顺着木炭、河沙、石子的缝隙,一层层地渗透下去。 苏晚晴和伶儿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竹筒的底部。 一滴,两滴…… 清亮的水珠开始从底部的小孔中渗出,滴落在下方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干净瓷碗里。 渐渐地,水滴汇成了水线。 一碗水很快就接满了。 伶儿凑过去一看,顿时惊得捂住了嘴。 碗里的水,比之前盆里的,要清澈透亮得多!几乎看不到任何杂质! “这……这怎么可能?!” 苏晚晴也驱动轮椅上前,看着碗中清澈的水,眼中同样充满了震撼。这简直就是仙术! “没什么不可能的。”李澈享受着她们震惊的表情,这正是技术碾压带来的快感。他用后世的知识,以一种她们能够理解的方式解释道: “我称之为‘格物’之法。万物皆有其理,水亦然。水中的‘毒’与‘秽’,并非虚无,而是极细微的颗粒。木炭疏松多孔,能吸附异味与部分毒素;沙石则能滤去那些更大的杂质。层层过滤,自然就能得到更洁净的水。这只是最粗浅的法子,若材料足够,我能造出可以直接饮用的‘纯水’。” 一番半真半假的“科学科普”,听得苏晚晴和伶儿云里雾里,但她们看李澈的眼神,已经彻底从看一个废物赘婿,变成了看一位深不可测的“高人”。 李澈端起那碗过滤后的水,递到苏晚晴面前。 “现在,你信了吗?” 苏晚晴看着那碗水,又看了看李澈。她知道,从她点头的那一刻起,她和这个男人的命运,就将彻底捆绑在一起。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信你。” 她缓缓接过水碗,却没有喝,而是递给伶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伶儿,从今天起,这个院子里,姑爷的话,就是我的话。他的一切要求,你都要无条件满足。明白吗?” 伶儿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头:“是,小姐!奴婢明白!” 至此,攻守同盟,正式缔结! 李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毫不客气地对伶儿说:“好了,盟友。现在去给我们弄点吃的来,要干净的食材,我自己动手。记住,别让任何人经手。” “是!”伶儿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态度和之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李澈则拿起那碗水,一饮而尽。虽然这水的净化程度离现代标准还差得远,但至少大部分毒素和杂质被过滤掉了,聊胜于无。 喝完水,他才感觉腹中饥饿如火烧。 “好了,夫人。”他擦了擦嘴,对苏晚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生存的第一步,解决水源问题,已经完成。” “接下来,我们该考虑第二步了。” 苏晚晴看着他,问道:“第二步是什么?” 李澈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 “搞钱!” “开局一个碗,装备全靠爆。没钱,我们拿什么跟人家斗?拿头吗?” “搞钱?” 苏晚晴黛眉微蹙,那双清冷如秋水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一丝显而易见的困惑。 这两个字从李澈嘴里说出来,是如此的直白,如此的……粗俗,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身为顶级门阀的嫡长女,她从小耳濡目染的是琴棋书画,是经史子集,是治国安邦的阳谋大略。 钱,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模糊的数字概念,是库房里那些冰冷的金银,是维持家族体面运转的工具。 第五章 搞钱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搞钱”会成为一个需要被郑重其事地提出来的目标。 李澈看着她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表情,就知道这位大小姐的思维模式还停留在高层。他不由得乐了,搬了张凳子坐到她轮椅对面,开启了“李老师小课堂”模式。 “夫人,你是不是觉得谈钱很俗气?” 苏晚晴没有说话,但她那清冷的表情已经默认了一切。 “这就叫格局小了。”李澈煞有介事地摇了摇手指,“夫人请想,我们现在面临的是什么局面?是敌暗我明,是身陷囹圄,是慢性等死。对不对?” 苏晚晴缓缓点头,李澈的话虽然刺耳,却是事实。 “那我们要破局,需要什么?”李澈自问自答,“首先,我们需要信息。府里哪个下人最近手头变宽裕了?哪个管事和外人来往过密了?这些都需要人去打听,打听就需要钱。其次,我们需要人手。你身边只有一个伶儿,忠心可嘉,但能力有限。我们需要在府里,甚至在府外,培养几个绝对忠于我们的眼睛和耳朵,收买人心,同样需要钱。” 他顿了顿,继续加码:“再者,解毒。虽然我能暂时净化饮水,但要根除我们体内的毒素,需要各种药材,甚至是一些稀有的材料来进行‘格物’实验。这些东西,哪一样不要钱?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们需要建立自己的力量。一股独立于苏家,不被任何人掌控的力量。无论是开作坊,还是做买卖,启动资金哪里来?还是钱!” 李澈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总结陈词:“所以,夫人,钱不是俗物,它是我们在这场生死棋局中,最重要、最基础、最不可或缺的武器。我管这个叫,‘钞能力’!”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苏晚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她很聪明,立刻就明白了李澈话里的深意。她以前所考虑的破局之法,都局限于权谋和人心,却忽略了这最根本的物质基础。是啊,没有钱,寸步难行。她那些精妙的计策,就像是空中楼阁,根本没有施展的土壤。 “我明白了。”良久,苏晚晴抬起头,目光前所未有的清明,“你说得对,我们需要钱。但是……我们如何搞钱?” 这才是最核心的问题。 她一个被禁足在偏僻小院、行动不便的病人,他一个无权无势、人人可欺的赘婿。两人加起来,除了这座破院子和几个忠心但没什么本事的下人,可以说是一穷二白。 “别急,这就要说到我的专业领域了。”李澈神秘一笑,恰好此时,伶儿端着一个食盒,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小姐,姑爷,我从大厨房拿来了刚出锅的粟米粥和几个素菜包子,都是挑的最干净的食材,一路看着他们做好的!”伶儿献宝似的将饭菜摆在桌上。 李澈饿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拿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嗯,不错,至少没毒。” 他几口解决掉一个包子,端起那碗粟米粥喝了一口,眉头却立刻皱了起来。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苏晚晴问道。 “不是。”李澈摇摇头,又喝了一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骤然一亮,目光灼灼地看向伶儿,“伶儿,府里有酒吧?就是那种……最普通的米酒。” 伶儿被他看得一愣,下意识地点头:“有啊,府里的家丁护院们,每顿都会配发一碗浊酒解乏。” “好!去,想办法给我弄一坛子来。记住,要最便宜,最劣质的那种!”李澈兴奋地一拍大腿。 “啊?姑爷,你要喝那种东西做什么?”伶儿满脸不解,“那酒味道又酸又涩,跟马尿似的,也就那些粗汉喝得下去。” “马尿就对了!”李澈笑道,“快去,这可是我们‘钞能力’的第一桶金!” 虽然完全不明白姑爷的意图,但有了小姐的命令,伶儿还是乖乖地跑了出去。苏晚晴看着李澈那副兴奋得两眼放光的样子,不禁莞尔。这个男人,总能做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却又似乎饱含深意的举动。 没过多久,伶儿就抱着一个小陶坛,苦着脸回来了。 “姑爷,酒来了。我说是您想尝个新鲜,厨房的管事还嘲笑了半天呢。” 李澈毫不在意,接过酒坛,拔开泥封,一股酸腐混杂着酒精的刺鼻气味立刻弥漫开来。 伶儿嫌弃地捏住了鼻子,苏晚晴也微微蹙眉。 “就是这个味儿!”李澈却像是闻到了什么绝世佳酿,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将苏晚晴和伶儿叫到跟前,指着那坛浑浊的酒液,再次开启了“李老师科普时间”。 “夫人,伶儿,你们看,这酒为什么难喝?因为它里面除了我们需要的‘酒之精粹’,还有太多的杂质和水。而我的‘格物’之法,就是能将这‘酒之精粹’给单独提炼出来!” “提炼出来?那会变成什么样?”伶儿好奇地问。 “会变成一种前所未有的佳酿!”李澈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它会比现在市面上最顶级的‘烧刀子’更醇厚,比最烈的‘女儿红’更香浓。它清澈如水,却能燃起火焰!我将它命名为——生命之水!”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诱惑的语气:“想一想,这样一瓶酒,能卖多少钱?”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跳。 她虽不通商贾之事,却也知道物以稀为贵。大乾朝文人墨客众多,权贵豪强更是嗜好杯中之物。如果李澈真的能造出这种闻所未闻的烈酒,其价值,将不可估量! “你需要什么?”这一次,苏晚晴问得无比主动。 “一套锅,一口大锅,一口小锅。一根铜管,如果没有,找些韧性好的竹子也行。还有一些面粉或者湿泥巴,用来密封。”李澈迅速报出了所需材料。 这套简易的蒸馏设备,早已在他脑海中完成了三维建模。 第六章 见证奇迹的时刻 “伶儿,去办!”苏晚晴立刻下令,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在伶儿的奔走下,半个时辰后,一套奇特的“炼丹炉”就在院子角落里搭建完成了。 李澈将那坛劣酒倒入大锅,盖上锅盖,用湿泥将缝隙糊死。锅盖中央被他开了个孔,一根中空的竹管插了进去,另一头则延伸到旁边的一个冷却桶里(桶里装着伶儿刚打来的井水),竹管的末端,则对准了一个干净的瓷碗。 一套最原始,却完全符合科学原理的蒸馏装置,正式完工。 “生火!” 随着李澈一声令下,灶膛里燃起了火焰。苏晚晴驱动着轮椅,和伶儿一起,紧张又期待地看着这套古怪的装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锅里的酒液开始沸腾,水蒸气顺着竹管,进入了冰冷的冷却桶。 很快,奇迹发生了。 一滴晶莹的液体,从竹管的末端滴落,掉进了瓷碗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渐渐地,滴落的液体汇成了一道细细的水线。 一股从未闻过的,无比醇厚、浓郁的酒香,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股香气霸道无比,瞬间就压过了院子里所有的花草之气,仿佛带着火焰的温度,钻入人的鼻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好香啊……”伶儿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小脸都醉得红扑扑的。 苏晚晴也怔住了。她品尝过皇室贡酒,也闻过百年陈酿,却从未闻过如此纯粹、如此醉人的酒香。 当碗里的液体接了小半碗后,李澈撤掉了火。 他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碗酒。只见碗中液体清澈透明,没有一丝杂质,在阳光下甚至泛着淡淡的光晕,与之前那坛浑浊的“马尿”判若云泥。 “来,见证奇迹的时刻。” 李澈用一根筷子,蘸了一滴酒,轻轻地凑到灶膛的火苗旁。 “呼——!” 一簇淡蓝色的火焰,瞬间从筷子头上腾起! “啊!”伶儿吓得惊呼出声,“水……水居然能点燃?!” 苏晚晴的美眸中,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震撼光芒!她死死地盯着那簇火焰,心脏狂跳不止。 这已经不是凡间的酿酒术了,这简直是神仙的点金术! 李澈满意地看着她们的表情,将筷子上的火苗吹熄,然后将那碗酒递到苏晚晴面前,脸上是灿烂如阳光的笑容。 “夫人,我们的第一桶金,有了。” “我们的钞能力,正式启动!” 李澈的豪言壮语,伴随着那股霸道浓烈的酒香,回荡在这座偏僻而安静的小院里。 伶儿还沉浸在“水能燃火”的神迹中,一双杏眼瞪得溜圆,看着李澈的眼神,活像是在看一尊行走的人形炼丹炉,充满了敬畏与崇拜。 而苏晚晴,则在最初的震撼过后,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她那颗因中毒而日渐冰封的心,此刻正被一团名为“希望”的火焰炙烤着,但她的大脑,却依旧保持着绝对的清醒和理智。 她驱动轮椅,缓缓来到李澈面前,那双清冷的眸子凝视着碗中清澈如水的烈酒,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严肃:“酒是好酒,甚至可以说是……神仙佳酿。但是,我们怎么把它变成钱?” 这个问题,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伶儿的狂热,也让李澈脸上的得意笑容收敛了几分。 不愧是大家族里熏陶出来的女主角,思维就是缜密。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当前最核心的难题。 是啊,产品有了,可销售渠道呢?品牌包装呢?物流仓储呢? 李澈清了清嗓子,知道自己光有技术是不行的,必须拿出一套完整的商业策划案,才能让这位冰雪聪明的“天使投资人”兼合伙人彻底放心。 “夫人问得好,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李澈将那碗酒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仿佛那不是一碗酒,而是一件绝世珍宝。 “一个能卖出天价的好东西,首先,它得有一个配得上它身价的‘名头’和‘行头’。这叫,品牌包装。” “品牌……包装?”苏晚晴和伶儿对视一眼,又是一个闻所未闻的新词。 “没错。”李澈打了个响指,“‘生命之水’这个名字,是我们内部的代号,太直白,不够雅。对外,它需要一个更响亮,更有逼格的名字。我想想……” 他背着手,在院子里踱起步来,一副高深莫测的“文化人”派头。 “此酒清澈如冰,入口如火,能燃,有涤荡污浊之效。古有神话,火浣布入火不焚,污垢自去。我看,此酒就叫——‘火浣春’,如何?” “火浣春……”苏晚晴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美眸渐渐亮了起来。 这个名字,既点明了酒的特性(火),又带着一丝飘逸雅致的韵味(浣春),比市面上那些“杜康酿”、“醉仙楼”之类的俗名,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听起来,就不像是凡品。 “好名字。”她由衷地赞了一句。 “光有好名字还不够。”李澈继续说道,“我们还需要配上独一无二的‘行头’,也就是酒瓶。绝不能用市面上那些粗陶烂瓦罐,那会暴殄天物。伶儿!” “在!姑爷请吩咐!”伶儿立刻挺直了小身板。 “你明日想办法出府一趟,去城西的‘德运窑’,找一个姓刘的老工匠。就说,清芷院的苏晚晴,想要一批他早年烧制的‘天青釉’小口瓷瓶,样式要最素雅的那种,瓶身上什么花纹都不要。钱,先从我的月例里……” 说到这里,李澈卡壳了。 他这才想起,自己这个赘婿,别说月例了,连个铜板都没有。原主那点可怜的私房钱,早就被恶奴们搜刮干净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还是苏晚晴反应快,淡淡地接口道:“钱从我这里出。伶儿,把我妆台匣子里那支金步摇拿去当了,应该足够了。” “是,小姐!”伶儿领命。 解决了品牌和包装,苏晚晴又抛出了第二个,也是最棘手的问题。 第七章 玩饥饿营销 “人手呢?这酒的酿造之法,乃是绝密,断不能让外人知晓。只靠我们三人,如何量产?又由谁,将这酒送出去售卖?我们身处这座小院,可谓是寸步难行。” 这一下,算是问到了症结所在。 李澈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这是他们这个草台班子目前最大的短板。 他环顾了一下这座小院,院子不大,除了他们三人,还有几个负责洒扫的粗使下人,但那些人眼线混杂,根本不可信。 “我们确实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自己人。”李澈沉吟道。 就在此时,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看着有些笨手笨脚的仆役,正挑着两桶水,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从院子角落走过,想要去给后院的花圃浇水。 他似乎是怕惊扰了主子们谈话,脚步放得极轻,高大的身躯缩成一团,显得有些滑稽。 “阿庄。”苏晚晴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那个名为阿庄的仆役身体一僵,猛地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 他有一张憨厚的脸,脸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眼神里带着一丝怯懦和不安。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含糊声音。 他是个哑巴。 “把水放下,你过来。”苏晚晴的语气很温和。 阿庄连忙放下水桶,快步走到三人面前,恭敬地低下头,两只无处安放的大手紧张地搓着衣角。 李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哑仆。 记忆中,似乎有这么个人。 他是府里的老人了,父母曾是苏家的家生子,后来因病去世,只留下他一个人。 因为天生喑哑,加上反应有点慢,经常被人欺负,被派来这偏僻的清芷院干些粗活。 “我记得,你父亲当年,是跟着我祖父上过战场的老卒?”苏晚晴问道。 阿庄闻言,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激动和孺慕之情。 他用力地点着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比划了一个骑马冲杀的动作,神情肃穆。 “你愿意为我做事吗?”苏晚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做一些……可能会有危险,但很重要的事情。你若愿意,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清芷院的人,不再受任何人差遣。” 阿庄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这座府里,除了偶尔会关心他两句的大小姐,所有人都当他是个会喘气的牲口。 短暂的怔愣后,他没有任何犹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苏晚晴,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没有言语,但那份决绝和忠诚,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李澈在一旁看得暗暗点头。 苏晚晴这一手“收心”玩得漂亮。 这哑巴阿庄,身家清白,力气大,物理意义上嘴巴严,受过苏家恩惠,又被长期打压,正是最理想的班底人选。 “好了,现在人手和生产的问题解决了。”李澈拍了拍手,“以后,‘火浣春’的蒸馏,就由我和阿庄负责。伶儿负责后勤和对外联络。夫人你,就坐镇中枢,当我们的总指挥。” 他这番分工,让苏晚晴和伶儿都觉得新奇又妥帖。 一个小小的求生同盟,此刻竟真有了几分秘密组织的架势。 “最后一个问题。”苏晚晴的目光再次回到那碗酒上,“我们……卖给谁?” “问得好!”李澈笑道,“这种顶级的好东西,自然不能像大白菜一样摆在市集上卖。我们要走高端路线,玩‘饥饿营销’!” “饥饿……营销?”苏晚晴再次被这个新词搞得有些发懵。 “意思就是,我们不主动找买家,而是让买家来求我们。我们要把它打造成一种身份的象征,一种只有京城最顶层的人物才能享用的奢侈品。”李澈的眼睛里闪烁着名为“奸商”的光芒。 “我们第一批,只酿造十瓶。而且,只送不卖。目标,就是京城最懂酒,也最爱附庸风雅的那些……冤大头。” 苏晚晴冰雪聪明,瞬间就领会了李澈的意图。 这是要造势,要用最顶层圈子的口碑,来引爆整个市场! 她沉思了片刻,脑海中迅速筛选着合适的人选和渠道。 “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她缓缓开口,“城南‘醉月楼’的隔壁,有一家从不对外迎客的茶馆,名叫‘听雨轩’。那是京中几位清流名士和闲散王爷的雅集之地。寻常人别说进去,就是连门都摸不到。” “听雨轩的主人姓秦,人称‘秦先生’,身份神秘,但面子极大。我母亲在世时,曾与他有过几分香火情。若是将这酒送到他那里,由他品鉴,一旦得了好评,不出三日,‘火浣春’之名,便可传遍整个京城权贵圈。” “好!”李澈一拍大腿,“就这么办!夫人,你来写一封信,就说故人之女,偶得佳酿,特请秦先生雅正。伶儿,你明日取了瓷瓶后,我们便装上一瓶,由你亲自送过去。” 计划已定,分工明确。 小小的清芷院,仿佛变成了一台开始精密运转的机器。 李澈指挥着阿庄,在院子最隐蔽的柴房里,搭建了更稳固的蒸馏设备。伶儿则满怀期待地计算着当掉金步摇能换回多少银两。 而苏晚晴,坐在窗前,亲手研墨,铺开一张上好的宣纸。她握住笔,沾了沾墨,神情专注。 当她落笔写下第一个字时,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勾起了一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浅的弧度。 窗外,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一片绚烂的金色。 一场即将席卷京城的财富风暴,就在这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穿透薄雾,洒进清芷院时,这座往日里死气沉沉的院落,已经像一台上了发条的精密钟表,悄然运转起来。 柴房的方向,隐隐传来规律的“哗啦”声,那是哑仆阿庄在李澈的指导下,用木炭和纱布,一丝不苟地搭建第二代“多层复合过滤系统”。 经过一夜的思考,李澈对净水装置进行了升级,他要在保证生命安全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升生活品质。 第八章 小野猫还敢亮爪子了 而今天的主角,伶儿,早已梳洗完毕。她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青布衣裙,将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那张略带婴儿肥的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相称的庄重与决然。 这是她第一次领受如此重大的任务,小姐和姑爷的信任,让她感觉自己小小的肩膀上,扛起的是整个清芷院的未来。 苏晚晴坐在窗前,将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笺,和用锦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金步摇,郑重地交到伶儿手中。 “伶儿,此行万事小心。”苏晚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但眸子里却带着一丝暖意,“信和酒,务必亲手交到听雨轩的人手上。至于这支步摇,当铺的朝奉若是压价,不必与他过多纠缠,我们眼下最需要的是时间和效率。” “是,小姐,奴婢都记下了!” 伶儿重重地点头,将东西贴身藏好。 “姑爷那边呢?”苏晚晴问道。 “姑爷说,让我们的小宝贝……哦不,是‘火浣春’,先在瓶子里醒一醒,等奴婢取回瓶子再装。他还说,这叫……增加神秘感。” 伶儿学着李澈的语气,惹得苏晚晴的嘴角又一次泛起微不可查的笑意。 一切交代完毕,伶儿深吸一口气,推开院门,小小的身影汇入了苏府庞大而复杂的脉络之中。 从偏僻的清芷院到府邸大门,需要穿过几条回廊和一座花园。 往日里,伶儿总是低着头,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恨不得能贴着墙根溜过去,生怕撞上哪位管事或少爷,招来无端的呵斥。 但今天,她挺直了腰杆。 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小丫鬟,而是一个身负秘密使命的信使。 怀里揣着的,是能改变小姐和姑爷命运的“仙酿”和“通关文牒”。 这种感觉,让她心中充满了勇气。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她即将绕过花园假山的时候,一个嚣张而又熟悉的声音,让她心头猛地一紧。 “哟,这不是我那好姐姐身边最忠心的小野猫吗?这么火急火燎的,是赶着去投胎啊?” 伶儿的脚步瞬间僵住,她抬起头,只见前方的石子路上,苏文斌正带着两个狗腿家丁,一脸坏笑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又是这块茅坑里的石头! 伶儿心中暗骂一句,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她连忙低下头,屈膝行礼:“见过二少爷。” “免了。”苏文斌不耐烦地摆摆手,一双眼睛像苍蝇一样,在伶儿身上滴溜溜地打转,“瞧你这打扮,是要出府?鬼鬼祟祟的,怀里揣了什么好东西,是不是偷了姐姐的首饰,拿出去变卖啊?” 他身后的家丁立刻会意,狞笑着上前一步,作势就要搜身。 伶儿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双手死死地护住胸口。 那里,不仅有贵重的金步摇,更有关系着整个计划成败的信! 若是被他们搜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办?怎么办?伶儿的脑子飞速运转。硬闯,肯定不行;求饶,只会被他们欺负得更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澈昨天那副玩世不恭却又充满自信的笑脸,忽然闪现在她的脑海中。 还有小姐那句“姑爷的话,就是我的话”的嘱咐。 一股莫名的勇气,从心底升腾而起。 “站住!” 伶儿猛地抬起头,清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想到的威严。 那两个家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镇住了,脚步微微一顿。 苏文斌也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嘿,小野猫还敢亮爪子了?你喊什么?” 伶儿挺直了小胸膛,目光直视着苏文斌,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二少爷,奴婢是奉大小姐之命出府办事。你若是要强行搜查,便是对大小姐不敬。” “大小姐说了,她身子虽然不适,但嫡长女的身份和规矩还在。你若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也只好去请老太君和家主来评评理,问一问这苏家的规矩,是不是已经荡然无存了!” 她这番话,搬出了嫡长女的身份,又抬出了家法和老太君,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苏文斌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他最怕的就是自己那个威严的父亲和事事讲规矩的祖母。欺负一个丫鬟,是小事;但若是落下“不敬长姐,无视家规”的口实,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你……你敢拿祖母和父亲来压我?”苏文斌色厉内荏地吼道。 “奴婢不敢。”伶儿的头垂得更低,语气却愈发坚定,“奴婢只是在提醒二少爷,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这是苏家的铁律。” 僵持了片刻,苏文斌终究是没那个胆子把事情闹大。他恨恨地瞪了伶儿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得很!你给我等着!” 说罢,他一甩袖子,带着两个家丁,灰溜溜地走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后,伶儿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靠在假山上,只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两条腿都有些发软。 但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涌上心头。 我……我居然把二少爷给吓跑了! 原来,讲道理和讲规矩,真的比害怕有用!姑爷说得对,不能被人随便欺负! 经过这个小插曲,伶儿的信心更足了。 她顺利地从侧门离开了苏府,直奔京城最繁华的东市。 伶儿先是找了一家最大的当铺“恒通记”,将那支金步摇当了八十两银子,这笔钱足够他们启动初期的所有计划了。 揣着沉甸甸的银票,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城西的“德运窑”。 按照李澈的吩咐,她找到了那位须发皆白的刘老匠。 听说是清芷院苏大小姐要,刘老匠二话不说,从自己珍藏的窑品里,找出了十个巴掌大小、通体如雨后初晴般润泽的“天青釉”小口瓷瓶。 那素雅的造型,温润的质感,简直就是为“火浣春”量身定做的。 办完这一切,伶儿不敢耽搁,抱着精心包裹好的瓷瓶,雇了辆马车,回到了清芷院。 第九章 这叫限量版,懂吗? 李澈早已等候多时,他接过瓷瓶,赞叹不已:“不错,不错,这瓶子配我的酒,绝了!古代人的审美,还是有点东西的。” 他亲自用一种特殊的虹吸手法,将蒸馏好的第一批“火浣春”小心翼翼地装进其中一个天青釉瓷瓶里,然后用软木塞和蜂蜡封口。 一瓶凝聚着现代科技与古代美学的绝世佳酿,正式诞生。 伶儿再次上路,这一次,她的目标是城南那家神秘的“听雨轩”。 与东市的喧嚣不同,城南多是达官显贵的府邸,街道宽阔而幽静。 听雨轩的位置更是偏僻,藏在一条翠竹掩映的巷子深处,没有招牌,只有一个古朴的木门,仿佛与世隔绝。 伶儿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衣衫,紧张地敲了敲门环。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 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小厮,从门后探出头来,冷冷地打量着她。 “何事?” “这位小哥有礼了。”伶儿连忙递上苏晚晴的信,“我是清河苏氏的侍女,奉我家大小姐苏晚晴之命,特来为秦先生送上一封信和一份薄礼。” 那小厮接过信,却没有接酒,狐疑地看了伶儿一眼:“我家先生从不收礼,你在此等候。” 说罢,“砰”的一声,木门再次紧紧关上,只留下伶儿一个人,抱着那瓶“火浣春”,忐忑不安地站在巷子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巷子里静得只能听到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伶儿的心,也随着那摇曳的竹影,七上八下。 万一……秦先生不见呢? 万一……他看不上这酒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那扇紧闭的木门,终于再次打开了。 还是那个灰衣小厮,只是这一次,他的脸上不再是冰冷的戒备,而是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好奇与惊讶。 他看着伶儿,以及她怀里那瓶貌不惊人的天青釉瓷瓶,沉声说道:“酒,留下。” 当听雨轩那扇厚重的木门在伶儿面前缓缓关上时,这三个字,就像是被施了魔法的咒语,在她脑海中不断地回响。 成功了? 好像成功了。 伶儿抱着空空如也的食盒,一路小跑,带着满心的忐忑与激动,返回了清芷院。 当她将听雨轩小厮的原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李澈和苏晚晴听时,小小的院落里,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奇妙。 “小姐!姑爷!你们听到了吗?他收下了!那个秦先生把酒收下了!” 伶儿兴奋得小脸通红,像一只报喜的百灵鸟。 “知道了知道了,瞧你这点出息。” 李澈翘着二郎腿,悠哉地躺在一张新做的竹制躺椅上,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棍模样。 “这叫什么?这叫鱼儿上钩了。接下来,我们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待发酵。我管这个过程叫,‘品牌口碑的原始积累’。” 苏晚晴虽然不像伶儿那样喜形于色,但她那紧握着轮椅扶手的泛白指节,还是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她看了一眼李澈,这个男人总是用一些她听不懂的词汇,来描述一些她似乎能理解的道理。 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安心。 计划的第一步,完美达成。 接下来的三天,清芷院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李澈彻底变成了“技术总监”,带着哑仆阿庄,一头扎进了柴房的“酿酒实验室”。 他不仅改进了蒸馏设备,使其效率提升了三成,还丧心病狂地对剩下的九个天青釉瓷瓶,进行了“二次加工”。 他用一把精巧的小刻刀,在每个瓶子的底部,刻上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编号,从“壹”到“玖”。 “这叫限量版,懂吗?”他对一脸懵懂的阿庄比划道,“有了编号,就证明这玩意儿不是大路货。以后咱们还能搞个拍卖,编号越靠前的,卖得越贵!这就叫‘收藏价值’和‘品牌溢价’!” 阿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着姑爷的眼神,愈发像是在看一位无所不能的神仙。 相对于李澈的忙碌与笃定,苏晚晴和伶儿的心情,却像是坐上了过山车。 第一天,充满期待。 伶儿每隔半个时辰,就要跑到院门口张望一次,希望能看到奇迹发生。 第二天,略有焦虑。 伶儿张望的频率变成了一炷香一次,嘴里不停地念叨:“怎么还没动静呢?那个秦先生,不会是把咱们的酒给私吞了吧?” 到了第三天,期待已经变成了浓浓的失望和不安。 伶儿彻底蔫了,像一棵被霜打的小白菜,垂头丧气地蹲在石阶上画圈圈。 “小姐,姑爷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那些达官贵人,怎么会看得上咱们送的一瓶酒呢……” 苏晚晴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翻书的频率明显慢了下来,目光也时不时地飘向院外。 就连她自己,心中也忍不住泛起了一丝怀疑。 或许,是她太过想当然了? 那个神秘的秦先生,也许根本就没把她这个落魄的“故人之女”放在心上。 整个清芷院,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死寂。 只有李澈哼着没人听得懂的小调,在柴房里进进出出,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就在伶儿几乎要哭出来,苏晚晴也准备开口安慰她两句的时候,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院落的沉寂。 来人是苏府的内院大管事,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专管府内各项核心事务,是老太君面前的红人。 他何曾踏足过这座被遗忘的院落? 只见这位向来以沉稳著称的刘管事,此刻竟是一路小跑,额头上还冒着细汗,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至极,混合着震惊、困惑,还有一丝不得不挤出来的恭敬。 “大……大小姐!姑爷!” 刘管事喘着粗气,在院中站定,对着苏晚晴和刚从柴房里走出来的李澈行了一礼,语气都有些结巴。 “何事如此惊慌?”苏晚晴蹙眉问道。 刘管事咽了口唾沫,似乎还在消化自己刚刚听到的消息,他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了一眼李澈,才艰难地开口: “府……府外,安王府的马车到了!指名道姓,要见……要见‘火浣春’的主人!”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伶儿和苏晚晴的脑海中炸响。 安王?! 那可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一位以风流不羁、酷爱美酒诗文闻名朝野的闲散王爷!他怎么会…… 还不等她们反应过来,又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院子,脸色比刘管事还要惊惶。 “大小姐!姑爷!不得了了!吏部侍郎府、大理寺卿府、还有镇国公府都派人来了!全都在府门口,递上拜帖,都说……都说想求购一瓶,名为‘火浣春’的神仙佳酿!” 第十章 该来的总会来 一时间,小小的清芷院,仿佛成了整个京城风暴的中心。 伶儿的小嘴张成了“O”形,彻底傻掉了。 苏晚晴那只握着书卷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澈,只是慢悠悠地用布擦了擦手上的炭灰,迎着众人震惊的目光,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笑容。 “看吧,我就说,该来的总会来。” …… 时间,回到三天前。 听雨轩,内堂。 这里的陈设雅致到了极点,没有一丝一毫的俗气。 一炉上好的龙涎香,青烟袅袅,与窗外竹林的清气混合,让人心神宁静。 一位身穿月白色长衫,面容儒雅,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正安坐于主位。他便是这听雨轩的主人,秦先生。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位身着华贵紫袍,面带几分慵懒与傲气的青年,正是当朝安王。 “秦先生,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安王把玩着手中的玉杯,懒洋洋地说道,“本王听说你得了新的贡茶,巴巴地跑来品尝,你却在这看一个黄毛丫头的信。怎么,难不成比本王还重要?” 秦先生放下信,微微一笑:“王爷见谅。是一位故人之女的问候,倒也谈不上重要。只是……她随信送来了一瓶自酿的酒,倒是有趣。” “酒?”安王嗤笑一声,“一个养在深闺的病弱丫头,能酿出什么好酒?怕不是和她那药罐子一个味儿。拿来本王瞧瞧,若是不行,正好拿去喂本王府里的那匹汗血马。” 秦先生不置可否,对一旁的灰衣小厮点了点头。 小厮会意,将那个天青釉瓷瓶呈了上来。 安王扫了一眼,撇了撇嘴:“瓶子倒还雅致,就是不知里面装的什么货色。” 小厮小心翼翼地拔开了瓶口的软木塞。 就在那一瞬间,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醇厚、霸道、纯粹到了极点的酒香,仿佛一头挣脱了囚笼的猛虎,瞬间充斥了整个内堂! 那炉名贵的龙涎香,在这股酒香面前,竟被压制得没有了丝毫存在感! “嗯?!” 原本一脸慵懒的安王,鼻子猛地抽动了两下,眼睛瞬间瞪圆,整个人像被钉在了椅子上,满脸的不可思议。 而一直波澜不惊的秦先生,也是瞳孔一缩,眼中闪过一抹骇人的精光! 两人都是天下第一等的品酒大家,何曾闻过如此奇香! “快!倒酒!”安王急不可耐地催促道,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 小厮不敢怠慢,连忙取来两只上好的琉璃杯,将瓶中酒液缓缓倒入。 酒液入杯,清澈如水,澄澈透亮,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在光线中,甚至能看到一层淡淡的光晕在杯壁流转,美轮美奂。 仅凭这卖相和香气,就足以碾压皇室内库所有的贡酒! 秦先生端起酒杯,没有立刻喝,而是轻轻摇晃,观察着酒液在杯壁上留下的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这才有了现在发生在安王上门的情节。 内院大管事刘全,此刻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一锅沸腾的米粥,又乱又烫。 安王、镇国公、吏部侍郎……这一个个名头砸下来,哪个不是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 可现在,这些平日里连苏家家主都要小心陪着笑脸的顶级权贵,竟然像约好了一样,齐刷刷派人堵在了苏府门口,指名道姓地要见一个叫“火浣春”的主人。 火浣春是什么鬼东西? 他这个在苏府浸淫了半辈子的内院大管事,竟然闻所未闻!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府里的小厮七嘴八舌地指引,最后竟把他带到了这座连狗都不愿意多待的清芷院。 然后,他就看到了眼前这荒诞的一幕。 大小姐苏晚晴震惊失语,贴身丫鬟伶儿呆若木鸡,而那个被全府上下当成笑话的废物赘婿李澈,却是一副“基操勿六”的淡定模样,仿佛眼前这泼天的阵仗,不过是他随手叫的一份外卖。 “姑……姑爷……”刘管事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试探性地问道,“外面那些贵人……说的‘火浣春’,可是……可是与您有关?” 李澈闻言,故作茫然地眨了眨眼,摊开双手,一脸无辜。 “刘管事说笑了,我就是一个入赘的废物,整日在这院子里劈柴挑水,哪有机会认识外面的贵人?”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沾满炭灰的粗布衣裳,“再说了,你瞧我这样子,像是能捣鼓出什么神仙佳酿的人吗?什么春的,我听都没听过。” 这演技,浮夸中带着三分真诚,真诚中又透着七分无辜,奥斯卡看了都得连夜给他颁个小金人。 刘管事被他这番话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你不知道?你要是不知道,这满京城的权贵是闲得发慌,组团来苏家门口看风景吗? 他求助似的看向苏晚晴,可苏晚晴此刻心乱如麻,哪里顾得上他。 她那双清冷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李澈。 她知道,李澈是在演戏。 他这是要把难题,把这块从天而降的、滚烫的馅饼,或者说是炸药包,一股脑地全扔给苏家的高层去处理。 “这……这可如何是好!”刘管事急得团团转,“姑爷,大小姐,外面那些贵人的管家可都还候着呢,怠慢不得啊!” 李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屁股坐回他的竹制躺椅上,翘起了二郎腿。 “刘管事,你是内院大管事,这种接待宾客的事情,自然是你去处理。我一个赘婿,既不懂规矩,也不敢多言,万一说错了话,给苏家丢了脸,那罪过可就大了。” 他摆了摆手,一副“你行你上,别来烦我”的咸鱼姿态,“这事儿,还是得请示老太君和家主定夺。我们这清芷院,庙小,供不起这几尊大佛。” 刘管事一听,如梦方醒。 对啊!这么大的事,已经不是他能处理的了!必须立刻上报! “姑爷说的是!是老奴糊涂了!”他冲着李澈和苏晚晴连连躬身,然后火烧屁股似的,带着两个小厮,又一阵风地冲出了清芷院。 第十一章 让子弹飞一会儿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伶儿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跑到李澈跟前,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姑爷!你怎么……你怎么不承认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李澈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道:“傻丫头,天大的好事,也得看是谁来接。我们现在这身板,接得住吗?万一接不住,那好事就成了催命符。” 苏晚晴驱动轮椅,缓缓来到他身边,轻声问道:“你的意思是?” 李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狐狸般的笑容:“别急,让子弹飞一会儿。咱们这位好岳父,还有那位眼高于顶的小舅子,不是一直都瞧不上我吗?这泼天的富贵,先让他们去接接看。” 果不其然,还没等一炷香的功夫,一阵比刘管事来时更加嚣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人未到,声先至。 “李澈!你这个废物给我滚出来!” 苏文斌一脸亢奋地冲进院子,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潮红,眼神里满是贪婪和嫉妒。 他身后跟着的,是他的父亲,苏家现任家主苏长青,一个面容威严,此刻却同样难掩激动神色的中年男人。 “父亲,您看,我就说这废物最近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干好事!” 苏文斌一进院子,就指着李澈的鼻子大声嚷嚷,仿佛已经把“火浣春”的功劳安在了自己头上。 他转向苏长青,急切地表功道:“父亲,那‘火浣春’定然是我们苏家酒坊的新品!孩儿前几日还去巡查过,想必是酿酒师傅们偶然得之,被这废物偷了出来,拿去讨好权贵!这功劳,理应是我们苏家的!” 苏长青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一个声名狼藉的废物赘婿,能捣鼓出让安王都趋之若鹜的神仙佳酿。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家主的威严,对着李澈沉声问道:“李澈,文斌所言,是否属实?你最好从实招来,若是为家族立下功劳,我自会记你一笔。若敢欺瞒……” 不等他说完,李澈已经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无辜表情。 “岳父大人,小婿愚钝。小婿若是真有这等宝物,又怎会甘心在这清芷院受苦?早就拿去换钱,逍遥快活去了。” 这番话,倒是符合他一贯的废物人设。 苏文斌冷笑一声:“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这功劳你接不住!父亲,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前厅吧!安王府的管家可还等着呢!” 说罢,他便迫不及待地要去搀扶苏长青,准备去前厅接受这份从天而降的荣耀。 父子二人,直接将李澈和苏晚晴晾在了一边,仿佛他们才是这件事的主角。 就在这时,刘管事又一次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上神色古怪至极。 “家……家主,二少爷,老太君有请。还有……安王府的王管家也跟着来了,说……说只想见送酒之人,其他人,一概不见。” “什么?!”苏文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苏长青也是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一行人怀着各异的心思,来到了苏府的正堂。 只见正堂之上,苏家老太君端坐主位,神情严肃。 而在客座上,一位身穿锦袍,气度不凡的管家,正悠然品茶,对满屋子的苏家人视若无睹。 此人正是安王府的大管家,王德。 苏长青和苏文斌连忙上前行礼。 “不知王管家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王德放下茶杯,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淡淡地说道:“苏家主客气了。咱家今日前来,是奉了王爷之命,特来拜访一位高人,求购那‘火浣春’的。” 苏文斌按捺不住,抢先一步笑道:“王管家说笑了,什么高人不高人的。那‘火浣春’乃是我苏家酒坊所酿,您若喜欢,我这就命人给王爷送个百八十坛过去!” 他话说得豪气干云,以为能博得对方的青睐。 谁知,王德听完,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苏二少爷,真会说笑。”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目光扫过苏长青父子,最后,落在了被众人忽视在角落里的李澈身上。 “王爷说了,那日听雨轩秦先生品鉴仙酿,天青为瓶,烈火为魂,非凡品,断非凡人可得。” 王德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咱家今日,只认送酒之人,只认‘火浣春’的主人!至于苏家酒坊的那些东西,还是留着自己喝吧,莫要污了我们王爷的嘴!” 话音落下,满堂死寂。 苏文斌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羞愤欲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长青的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到了极点。 这哪里是来送礼的,这分明是当着全家人的面,狠狠地抽了他们父子一个大嘴巴!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都聚焦到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一样的废物赘婿----李澈身上。 老太君那双深邃的眸子,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着这个名义上的孙女婿,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澈,到前面来。” “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清楚。” 这是李澈入赘苏家以来,第一次,被请到了这座代表着苏家权力核心的正堂议事。 李澈依言,抬起头,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人畜无害的笑容,对着老太君微微躬身:“老太君有何吩咐,孙女婿听着便是。” 这副不卑不亢,甚至带着几分懒散的态度,让苏长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老太君倒是没在意这些细节,她缓缓捻动着佛珠,声音平稳而有力:“府外那些贵人,还有王管家的话,你都听见了。现在,你来告诉我们,那‘火浣春’,究竟是何物?又是从何而来?” 问题一出,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才是关键。 苏文斌早已按捺不住,抢先一步厉声喝道:“李澈!到了祖母面前,你还敢装蒜?快说!你是不是偷了我们家酒坊的秘方,私自酿酒,才惹出这等祸事!” 第十二章 不去写话本真是屈才了 苏文斌急于把“火浣春”和苏家捆绑在一起,这样一来,无论功过,都与他这个苏家嫡子脱不了干系。 李澈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把满堂的严肃气氛都给笑得松动了几分。 “我说小舅子,你这想象力,不去写话本真是屈才了。”李澈摊开双手,一脸的无奈,“我要是有那本事,还能在这清芷院里劈柴挑水?早就出去自立门户,当我的富家翁去了。” “你!”苏文斌气结。 “住口!”老太君低喝一声,制止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孙子,目光依旧锁定李澈,“文斌的话,不无道理。你若无所依仗,单凭自己,如何能酿出连安王都赞不绝口的佳酿?李澈,苏家不是你可以随意糊弄的地方。” 话语中,已经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李澈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环视了一圈堂上众人那一张张写满“不信”与“贪婪”的脸,心中冷笑。 他知道,今天若是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群饿狼是不会善罢甘甘休的。 他沉吟了片刻,脸上露出一副“说来话长”的为难表情,缓缓开口道:“回老太君,岳父大人,各位长辈。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秘方。” “什么?”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没有秘方?”苏长青的语气陡然加重,“那酒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那倒不是。”李澈挠了挠头,似乎在组织语言,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是这样的,晚晴身子一直不好,小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前些日子,我偶然在一本古籍杂记上,看到了一段关于‘火浣之术’的记载,说是能涤荡污浊,去芜存菁。” “小婿不才,平日里就喜欢捣鼓些没用的东西,便想着,这法子能不能用在酒上,若是能酿出更纯粹的酒,或许……或许能给晚晴通通血脉,暖暖身子。”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一切都归结于为妻子治病的“爱心之举”,瞬间就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苏晚晴坐在轮椅上,听到这番话,心中一颤,抬起头,有些复杂地看了李澈一眼。 “胡说八道!”苏文斌立刻反驳,“就凭你?还看古籍?我苏家的藏书楼你连门都进不去!” “我没说是在苏家看的啊。”李澈一脸无辜,“是我入赘时,从家里带来的几本破书,平日里无聊,就拿来当消遣解闷罢了。” 这个解释,天衣无缝。李家虽是三流小族,但有几本传家的破书,再正常不过。 “那你说的‘火浣之术’,又是怎么回事?酒呢?”苏长青追问道,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事情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唉,别提了。”李澈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懊恼与侥幸混杂的神情,“那书上写得语焉不详,我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瞎琢磨。备了些材料,又是蒸又是煮的,十次里倒有九次是失败的,酿出来的东西跟马尿没区别,全都倒了。” “也就是前几日,不知是哪路神仙保佑,竟让我侥幸成功了一次,得了那么一小壶。小婿尝了尝,觉得味道确实不错,便想着……拿去给晚晴的故交秦先生品鉴一番,若是好东西,也好给晚晴涨涨脸面。谁知道……谁知道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他摊开双手,一脸的“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无辜。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虚虚实实。既解释了酒的来源是偶然所得的,又强调了其稀有性因为是十次九败的,而且还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爱护妻子、运气爆棚的“憨婿”形象,将所有的主动权,都悄无声息地揽到了自己手里。 堂上的苏家人听得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找不出任何破绽。 苏长青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如果真如李澈所说,这酒没有配方,全靠“偶得”,那苏家想要将其据为己有、量产赚钱的如意算盘,岂不是彻底落空了? “你的意思是,这‘火浣春’,再也酿不出来了?” 老太君一针见血地问道。 “也不能说完全不行。”李澈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只是……材料难寻,工序繁琐,而且全凭运气,有时候三五天,有时候十天半个月,才能偶得那么一瓶。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够了!” 一直沉默的安王府管家王德,此刻却突然开口了。 他站起身,对着李澈微微拱手,脸上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这位想必就是李公子了。我们王爷说了,神物自晦,偶得方显其珍贵。若真是满大街都能买到,那也不配称之为‘仙酿’了。” 他转向老太君和苏长青,语气恢复了倨傲:“老太君,苏家主,咱家今日前来,只有一个目的。王爷说了,这一瓶‘火浣春’,他老人家要了。开个价吧。” 来了!正题终于来了! 苏家所有人的心脏,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苏长青强压下心中的不快,挤出一个笑容,正准备说些“王爷喜欢是苏家的荣幸”之类的客套话。 然而,李澈却抢在了他前面。 只见李澈上前一步,对着王德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脸上带着真诚而又略带一丝市侩的笑容。 “承蒙王爷厚爱。这酒嘛,酿造不易,实在是耗费心神,若是王管家真心想要,这个数。” “一百两?”苏文斌脱口而出,随即嗤笑一声,“你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在他看来,京城最顶级的贡酒,也不过二三十两一坛,一百两一小瓶,简直是疯了。 王德闻言,却是眼睛一亮,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澈。 然而,李澈却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小舅子,你猜错了。” “是一百两……银子。” 他顿了顿,补上了最后三个字。 “一瓶。” “嘶——!” 满堂皆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一百两银子一瓶! 这哪里是酒? 这分明是金子! 第十三章 价高者得 苏长青的眼角剧烈地抽搐起来,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当场呵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 苏文斌更是指着李澈,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疯了!你怎么不去抢!”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安王府的王德听完这个价格,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抚掌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一百两银子一瓶!” 他看着李澈,眼神里充满了欣赏。 “公子快人快语,咱家喜欢!王爷说了,此等仙酿,若是以俗物论价,反倒是对它的侮辱。一百两,不贵!”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轻轻地放在桌上。 “这是一百两的会丰号银票,整个大乾通用。银货两讫,还望公子,明日能将酒送到我们王府。” 他这番干脆利落的举动,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所有苏家人的脸上。 他们认为的“疯了”,在真正的权贵眼里,竟然是“不贵”? 这一刻,他们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与那个顶级圈层的差距,究竟有多大。也第一次开始重新评估,眼前这个赘婿和他手中那“偶得”的酒,究竟蕴含着何等恐怖的价值。 李澈看也不看那张银票,只是微微一笑,对着王德拱了拱手。 “王管家爽快。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此酒全凭天意,每日……我也只能‘偶得’一瓶。今日这瓶已被安王爷预定,明日若是还有哪位贵人想要,便只能等后天了。价高者,得。” 他将“饥饿营销”和“竞价拍卖”的精髓,轻描淡写地抛了出来。 王德眼中精光一闪,深深地看了李澈一眼,笑道:“公子放心,这个规矩,咱家懂。今日之事,咱家也一定会原原本本地告知府外等候的各位。” 言下之意,你这套路,我安王府接了。 而且,我还会帮你广而告之,让所有人都来遵守你的规矩。 办完事,王德不再逗留,对着老太君和李澈分别行了一礼,便在苏家人复杂至极的目光中,昂首阔步地离去了。 王德走后,苏家正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钉在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桌上那张薄薄却重如泰山的百两银票。 另一个,则是那个亲手将这张银票“引”来的始作俑者——李澈。 如果说,前一刻众人看他的眼神是审视、是忌惮、是贪婪,那么现在,这种眼神已经发酵、变质,升华成了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那是混杂着震惊、狂热、嫉妒、以及一丝丝恐惧的集合体。 一个能随手捣鼓出百两银子一瓶“神仙佳酿”的废物? 这话说出去,整个京城的狗听了都得摇头。 苏长青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咕咚”一声轻响。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 他想说些什么,想摆出家主的威严,想质问李澈为何不早点将此等宝物献给家族,想立刻将那张银票和“火浣春”的后续收益全部收入囊中。 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理由和立场。 李澈的说辞天衣无缝,为妻治病,偶然所得,无方无量。 他占尽了“理”,也占尽了“情”。 最重要的是,人家现在手里攥着的是能让安王府都心甘情愿掏钱的硬通货。 这已经不是他一个苏家家主能用身份强压的了。 “哼!” 最终,打破这窒息沉默的,是苏文斌。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眼神怨毒地瞪着李澈,那模样,仿佛李澈抢走的不是一百两银子,而是他未来的爵位。 “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他酸溜溜地低声嘟囔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李澈闻言,只是挑了挑眉,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这种级别的挑衅,在他看来,跟蚊子叫没什么区别。 反倒是老太君,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李澈身上停留了许久,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李澈。” “孙女婿在。” “既然安王府已经付了定金,明日,你就将酒给王管家送去吧。我们苏家,不能失了信誉。” 老太君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是在敲打,也是在试探。 她在提醒李澈,无论你现在多风光,你终究是苏家的人,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苏家的脸面。 李澈何等聪明,立刻就听懂了弦外之音。 他微微一笑,躬身应道:“老太君说的是。孙女婿虽然愚钝,但也知道人无信不立的道理。您放心,明日一早,我定会将酒备好。”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堂上众人,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不过……这送酒的方式,恐怕得换一换了。” “哦?”老太君眉毛一挑,“你想如何?” 李澈直起身子,不急不缓地说道:“王管家刚才也说了,府外还有好几家贵人候着呢。咱们若是单独把酒送到安王府,怕是会让其他贵人觉得我苏家处事不公,厚此薄彼。” “依孙女婿的拙见,不如这样。明日辰时,就在苏府门前,将今日新得的这一瓶‘火浣春’拿出来。价高者得,既公平,又公正,还能彰显我苏家童叟无欺的门风。不知老太君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苏长青和几位叔伯的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 公开售卖!价高者得! 这是何等疯狂,又是何等……激动人心的想法! 他们已经可以预见到,明日苏府门前,将会是何等一番龙争虎斗的景象!而那价格,绝不可能再是一百两那么简单! 这已经不是卖酒了,这是在卖整个京城顶级权贵的脸面! 老太君深深地看了李澈一眼,这个孙女婿的心思之缜密,手段之老辣,完全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她缓缓闭上眼睛,捻动着佛珠,最终,只吐出了两个字。 “准了。” 第十五章 搞掂,收工 李澈手里随意地掂了掂那五张轻飘飘却重如泰山的银票,仿佛那不是五百两白银,而是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五棵大白菜。 他迎着苏长青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以及苏文斌那怨毒得仿佛要吃人的眼神,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略带一丝懒散的笑容。 “搞掂,收工。” 他轻飘飘地说了四个字,然后像是没事人一样,径直从苏家一众核心人物组成的“人墙”中穿过,朝着清芷院的方向走去。 那姿态,潇洒得仿佛刚刚不是在万众瞩目下完成了一场豪赌,而只是出门散了个步。 “站住!” 一声压抑着无尽怒火的低吼,从李澈身后传来。 苏长青终于还是没能绷住他那张一家之主的威严面孔,他三步并作两步,拦在了李澈面前,双目赤红,呼吸粗重。 “李澈!你……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这五百两银子,你待如何处置?”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苏家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一道道灼热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李澈怀里的那叠银票上。 在他们看来,李澈是苏家的赘婿,是苏家的一份子,那么他赚的钱,理所当然,也应该是苏家的! “如何处置?”李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问题,他歪了歪头,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岳父大人,“岳父大人说笑了。这自然是我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咯。”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天经地义。 “放肆!”苏长清气得浑身发抖,“你是我苏家的人!用的是我苏家的名头!住的是我苏家的宅子!你赚的钱,就该归入公中,由家族统一支配!” “就是!”苏文斌也找到了插话的机会,跳着脚嚷嚷道,“这钱是我们苏家的!你一个上门吃软饭的废物,凭什么独吞?!” 李澈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他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刺苏长青父子的内心。 “岳父大人,此言差矣。”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耳边,“第一,我酿酒的法子,是我李家祖传的,与苏家无关。第二,今日来买酒的贵人,是冲着‘火浣春’来的,不是冲着苏家来的。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当初我入赘苏家,协议上写得明明白白,我李澈,不过是给大小姐冲喜的‘物件’。平日里,你们可曾把我当成过‘苏家的人’?是给我月例了,还是给我炭火了?我被下人欺辱时,你们谁站出来说过一句话?” “现在,看到钱了,就跑过来说我是苏家的人了?” “岳父大人,小舅子,你们不觉得……这脸变得也太快了点吗?” 一番话,字字诛心! 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苏家众人的脸上,打得他们哑口无言,面红耳赤。 是啊,他们从未把李澈当成过自己人。 在他们眼里,他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打骂、无足轻重的废物,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 苏长青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被堵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终,还是老太君缓缓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僵局。 “好了,都少说两句。” 她那双深邃的眸子,复杂地看了李澈一眼,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李澈,你说的,不无道理。这些日子,是苏家亏待了你。”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但这笔钱,终究数目巨大。你一人持有,恐招祸端。依我看,不如这样,你将钱交由公中保管,平日里你的用度,府里给你提到最高的一等,你看如何?” 老太太这一手,玩得比苏长青高明多了。 先是承认错误,安抚人心,随即又以“安全”为由,试图拿走这笔钱的支配权。 若是原主在此,怕是已经感激涕零,乖乖把钱交上去了。 但可惜,她面对的是李澈。 李澈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对着老太君躬了躬身,态度恭敬,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容置疑。 “多谢老太君关怀。不过,孙女婿觉得,钱还是放在自己身上,最是安全。” 他拍了拍自己怀里的银票,笑容灿烂。 “再说了,我与晚晴身中奇毒,处境堪忧,正是需要用钱打点的时候。这笔钱,算是我们的救命钱,万万不能离身的。” 他再次将苏晚晴和中毒的事情搬了出来,这就像是一道无懈可击的盾牌,让所有人都无法反驳。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那精彩纷呈的脸色,对着老太君再次行了一礼:“若是没有别的事,孙女婿就先告退了。晚晴还在院里等着我呢。” 这一次,再也无人敢拦。 所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澈,揣着那五百两巨款,大摇大摆地离去,那背影,挺拔而决绝。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苏文斌才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祖母!父亲!你们就这么让他走了?那可是五百两啊!” 苏长青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一言不发。 老太君缓缓闭上眼睛,捻动着佛珠,良久,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赘婿……怕是要成精了。” …… 当李澈推开清芷院那扇熟悉的院门时,苏晚晴正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本书,但目光,却一直飘向门口的方向。 伶儿和哑仆阿庄,则像两尊门神,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口,脸上写满了紧张与期待。 看到李澈安然无恙地回来,三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姑爷!”伶儿第一个迎了上来,小脸上满是激动与崇拜,“你……你太厉害了!五百两啊!奴婢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李澈哈哈一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瞧你这点出息,这才哪到哪儿。以后,咱们会更有钱。” 他走到石桌旁坐下,苏晚晴驱动着轮椅,也缓缓来到他的对面。 第十四章 公开竞价 翌日,辰时。 长街拥堵,车马喧嚣。 往日里威严清净的苏府门前,此刻早已是人山人海,被围得水泄不通。 京城的百姓们,上至富商巨贾,下至贩夫走卒,都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朝着苏府那两扇朱红色的高大门楣使劲张望着。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朝圣般的狂热与好奇。 “听说了吗?就是这儿!昨天安王府的管家,亲自上门,花了一百两银子,就为了一小瓶叫‘火浣春’的酒!” “一百两?我的乖乖,那得是多少年的收成啊!那酒是琼浆玉液不成?” “何止是安王府!听说镇国公府、吏部侍郎府的人都来了!今天,苏家要把新酿出来的一瓶酒,当众售卖,价高者得!” “天呐!这哪是卖酒,这是神仙打架啊!” 议论声,惊叹声,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苏府的牌匾给掀翻。 而在人群的最前方,几辆装饰得极尽奢华的马车,早已静静地等候在那里。 马车旁,站着的无一不是京城各大府邸里说得上话的大管家。 安王府的王德赫然在列,他今日换了一身更显气派的锦袍,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微笑。 在他不远处,一位山羊胡,眼神精明的老者,则是镇国公府的总管家,李忠。 除此之外,还有几位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豪门心腹,此刻都成了这场无声战役的排头兵。 辰时正,苏府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在万众瞩目之下,李澈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的石阶上。 他今日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月白色长衫,虽然料子普通,却也衬得他身形挺拔,气质儒雅。 在他身后,哑仆阿庄抱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的锦盒,神情肃穆,宛如捧着传国玉玺的护卫。 李澈的出现,让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无数道目光,好奇、探究、羡慕、嫉妒,齐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就是那个传说中,能酿出百两银子一瓶仙酿的……苏家赘婿?看起来,也没什么三头六臂嘛。 李澈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只是对着前方几位管家拱了拱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与微笑。 “让诸位管家久等了,实在是罪过。” 他的声音清朗,通过真气的加持,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昨日家中有事耽搁,未能一一拜会,还望海涵。小子李澈,在此有礼了。” 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给了权贵面子,又没失了自己的身份。 王德抚掌一笑:“李公子客气了。我等今日前来,只为‘火浣春’,无需多言。开始吧。” “好。” 李澈点了点头,从阿庄手中接过锦盒。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揭开红布,打开盒盖。 一枚通体润泽,宛如雨后初晴的天青釉瓷瓶,静静地躺在明黄色的绸缎上。 阳光下,瓷瓶泛着温润的光泽,瓶身素雅,却自有一股高贵之气。瓶底,一个用朱砂写就的“贰”字,清晰可见。 仅仅是这个瓶子,就引来了一阵低低的惊叹。 “诸位。”李澈将瓷瓶托在掌心,朗声道,“‘火浣春’,今日只此一瓶。此酒酿造不易,全凭天意,小子不敢妄言其价。故而,今日效仿古人雅事,以价高者得。起价,一百两银子。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十两。” 话音刚落,现场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一百五十两!” 镇国公府的总管家李忠,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直接将价格提升了一半! 他代表的,是军方第一人的镇国公,绝不能在气势上输给安王府。 王德见状,只是轻蔑一笑,举起了两根手指。 “二百两。” “二百五十两!”吏部侍郎府的管家立刻跟上。 “三百两!” “三百二十两!” 价格,就像是坐上了火箭,一路疯狂飙升! 围观的百姓们,早已是目瞪口呆,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疯狂的场面。这哪里是在买酒,这分明是在用银子砸人! 苏府门后,苏长青和苏文斌,以及一众苏家长辈,正透过门缝,死死地盯着外面的景象。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撼与狂热。 苏文斌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睛都红了。三百两!四百两!这每一声报价,都像是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这些钱,原本……原本都应该是他苏家的啊! 苏长青的呼吸也变得无比粗重,他死死地盯着门口那个从容淡定的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女婿,是一座他完全看不透的,蕴含着无尽宝藏的深渊。 竞价,很快就进入了白热化。 最终,场上只剩下了安王府的王德和镇国公府的李忠。 “四百八十两!”李忠咬着牙,报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价格。 王德的脸上,也终于收起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澈手中的瓷瓶,缓缓举起了一只手掌。 “五百两。” 云淡风轻的三个字,却如同一座大山,轰然压下! 全场死寂。 李忠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颓然地叹了口气,对着王德拱了拱手,退到了一旁。 五百两,已经超出了国公爷给他的权限。 “五百两一次!” “五百两两次!” 李澈环视全场,声音清朗。 “五百两……成交!” 随着他最后一字落下,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惊呼! 五百两! 一瓶酒! 这个消息,如同一场十二级的飓风,在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城! 王德在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将五张一百两的银票,郑重地交到了李澈手中。 李澈接过银票,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便直接揣进了怀里。 他对着众人再次拱手,脸上挂着歉意的微笑:“今日‘火浣春’已售罄,诸位请回吧。明日此时,小子依旧在此等候。还是那句话,价高者得。” 说罢,他便在阿庄的护卫下,转身走回了苏府,留给众人一个潇洒而又神秘的背影。 第十六章 命运共同体 苏婉晴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也漾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光彩。 她看着李澈,轻声问道:“他们……没为难你吧?” “为难了。”李澈说得轻描淡写,“不过,都被我怼回去了。” 他从怀里掏出那五张银票,像发扑克牌一样,在石桌上一字排开,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好了,接下来,该论功行赏,分配任务了。” 苏晚晴被他这新奇的称呼逗得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冰雪初融,让整个院子都仿佛明亮了几分。 李澈拿起其中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到了伶儿面前。 伶儿瞬间吓得连连摆手,小脸煞白:“不不不!姑爷,这万万使不得!奴婢……奴婢只是跑跑腿,怎么能拿这么多钱!” 一百两银子,对她这样的丫鬟来说,是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财富。 “拿着。”李澈的语气不容置疑,他将银票硬塞进了伶儿的手里,“这是你应得的。没有你那日勇敢地闯过苏文斌那一关,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切。这是你的功劳,也是你的本钱。” 他看着伶儿,认真地说道:“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小丫鬟。这笔钱,你拿五十两,去给自己买几身体面的衣服,剩下的五十两,就是你的活动经费。” 他又拿起另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哑仆阿庄。 阿庄更是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地摇头,嘴里发出“啊啊”的焦急声音。 “阿庄,你听我说。”李澈亲自将他扶了起来,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你是我们的技术骨干,以后酿酒的核心工序,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你的忠诚,值这个价。” 他将银票塞进阿庄怀里,“同样,五十两改善生活,五十两备用。我需要你,用这笔钱,在府里那些受排挤的下人中,拉拢几个可靠的下人。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只需要他们听,看,然后把消息告诉你。” 最后,李澈将剩下的三百两银票,整齐地叠好,轻轻推到苏晚晴的面前。 “好了,现在我们获得的一笔钱已经分完了。” 他往后一靠,整个人懒洋洋地陷进竹制躺椅里,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了二郎腿,一副大功告成准备下班的悠哉模样,“接下来,我要为我们下一步计划做介绍一下了。” 他语气轻松,像是在谈论一场有趣的棋局。 这份尊重,比那三百两银子,更让苏晚晴心头震动。 她驱动轮椅,缓缓来到石桌旁,清冷的月光洒在她那张苍白却绝美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那些深埋心底的、冰冷的过往。 “在你说之前,”她抬起眼眸,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此刻漾着复杂难明的光,“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请问。”李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今日在前厅,你为何……要将那番‘为我治病,偶得佳酿’的说辞?”苏晚晴的声音很轻,“你明明可以将功劳全都归于自己,那样,你在苏家的地位,将会截然不同。” 李澈闻言,笑了。 他从躺椅上坐直身子,拿起桌上的一片落叶,在指尖把玩着,慢悠悠地说道:“夫人,格局小了不是?第一,我这个‘废物赘婿’的人设,目前还挺好用的,是最好的保护色。扮猪吃老虎,才能在关键时刻,给敌人致命一击。” “第二,”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晚晴,“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的同盟,是建立在‘我们’这个基础上的。你,我,伶儿,阿庄,我们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抬高你,就是在抬高我们自己。这叫什么?这叫‘命运共同体’。” “…命运…命运共同体?”苏晚晴又一次被这新奇的词汇绕得有些发懵,但她却清晰地感受到了李澈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真诚和凝聚力。 是啊,我们是一个整体,所以是‘命运共同体’。。 这个词,让她那颗早已冰封的心,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有暖流,正试图从中渗透进去。 她不再追问,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黑暗的屋檐轮廓,声音也随之变得有些飘忽和清冷。 “你猜得没错,给我下毒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我的那位庶母,我父亲的如今的继室——柳氏。” “哦?说说看。”李澈的表情不变,但眼神却专注了起来。 “我的母亲,出自陇西李氏,曾是名动京城的才女,与父亲举案齐眉,感情甚笃。” 苏晚晴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述说别人的故事,“而柳氏,原是我母亲的陪嫁丫鬟,因有几分姿色,又善于逢迎,被父亲纳为了妾室。在我母亲生下我大哥,也就是如今镇守北疆的苏文远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府中中馈,便渐渐交由柳氏打理。” “她是一个……非常有野心,也极有手段的女人。”苏晚晴的眸光微微一凝,“她表面温良贤淑,对我母亲恭恭敬敬,对我和大哥也是关怀备至,将整个苏府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赢得了所有人的称赞。就连祖母,都时常夸她贤惠得体。” “但在背地里,她却在不断地培植自己的势力。府里各处的管事,采买的仆役,灶房的婆子,她用恩威并施的手段,在十几年的时间里,安插了无数她的人。可以说,如今的苏府后院,除了几个老仆,几乎已经成了她的天下。” 李澈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但他脑中,已经勾勒出了一个工于心计、长袖善舞的深宅妇人的形象。 这可比苏文斌那种草包,难对付多了。 “我母亲去世后,父亲悲痛之余,感念她多年辛劳,便将她扶正为继室。从那时起,她的野心,便再也藏不住了。” 苏晚晴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她想让她的儿子苏文斌,取代我大哥,成为苏家未来的继承人。” 第十七章 战略升级 “这不可能。”李澈摇了摇头,“你大哥是嫡长子,战功赫赫,苏文斌是个草包,你父亲只要脑子没坏,就不可能废长立幼。” “是,父亲自然不会答应。所以,她便将目标,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苏晚晴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我是苏家嫡女,我的婚事,关乎着苏家未来几十年的荣辱。若我嫁入高门,得一强力外援,那我大哥的地位将更加稳固。反之,若我出了事……”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但李澈已经全明白了。 “你那次坠马,导致腿疾,不是意外?” 苏晚晴缓缓闭上眼睛,点了点头:“那匹马,是柳氏亲自为我挑选的,性情最是温顺。但就在那日,它却无故受惊,将我甩下。事后,马夫暴毙,线索,就此中断。” “而这一次的中毒,更是她釜底抽薪的毒计。她买通了御医,将我的病症伪装成先天体弱,难以医治。又以‘冲喜’为名,让你入赘,彻底断绝了我与其他高门联姻的可能。” “她算得很准。只要我死了,或者像现在这样,成了一个不良于行、嫁给废物赘婿的废人,我对我大哥的助力,便彻底化为乌有。” “而你这个‘冲喜’的,自然也要跟着一起陪葬,如此,才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说完这一切,苏晚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 她抬起头,看着李澈,眼中带着一丝自嘲:“现在,你明白了?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经营了十几年,将整个苏府后院都视为自己领地的敌人。我们如今的处境,与在虎口中拔牙,并无分别。” 她原以为,李澈在听完这一切后,会面露凝重,甚至会打退堂鼓。 然而,李澈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非但没有丝毫的惧色,反而兴奋地搓了搓手,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在院子里踱了两步,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神情。 “夫人,你这就叫‘敌情通报’啊!非常及时,非常有价值!你看,通过你的情报,我们至少可以明确三件事。”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我们的敌人,柳氏,她的核心诉求是夺嫡。这就意味着,她所有行动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打击你大哥,抬高苏文斌。只要我们抓住这一点,就能预判她下一步的动作。” “第二,她的优势在于对苏府后院,尤其是采买、厨房这些后勤链条的绝对掌控。这也正是我们的突破口!我们刚成立的‘情报部’,第一个任务,就是渗透进这条链条里,把她的爪牙,一个个都给我揪出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李澈走到苏晚晴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脸上的笑容变得温和而又充满了力量,“她最大的失误,就是把你和我,两个最不可能联手的人,硬生生地绑在了一起。她以为一加一小于二,但她不知道,在我的世界里,一加一,是可以大于整个世界的。” 苏晚晴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璀璨如星辰的光芒,听着他那充满自信甚至有些狂妄的话语,心中那道刚刚裂开的缝隙,在这一刻,轰然扩大。 一直以来,她都是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在绝望中挣扎。 而现在,似乎有一只手,强而有力地伸了过来,要将她从那冰冷的泥沼中,彻底拉出来。 “所以,”李澈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从今天起,我们的同盟,正式升级了。不再是单纯的‘合作求生’,而是‘战略合作伙伴’。你,负责运筹帷幄,提供战略支持。我,负责技术攻关,执行斩首行动。如何?” 苏晚晴的眼眶,不知不觉间,有些湿润了。 她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将那丝软弱压了下去,随即,对着李澈,缓缓地,却又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这意味着,她将自己的一切,她所有的智慧、筹码,以及那颗封闭已久的心,都赌在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 李澈见状,满意地笑了。 他缓缓站起身,看着苏晚晴那双依旧纤弱的腿,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笃定。 “既然是战略合作伙伴了,那作为技术部的负责人,我也该向夫人表个态。” 他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向你保证,第一,那个下毒的真凶,我一定会找出来,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第二……”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晚晴的腿上,声音变得无比温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科学家的严谨。 “你的腿,还有你身上的毒,我都会想办法治好。” “那些庸医说你经脉尽断,气血不通,在我看来,不过是他们学艺不精的借口罢了。人体是这个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拥有超乎想象的自我修复能力。只要方法得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会为你设计一套全新的‘康复’方案,从饮食、药浴,到一种名为‘物理按摩’的特殊手法,三管齐下。我会让你,重新站起来。” “我李澈,说到,做到。” 话音落下,整个清芷院,万籁俱寂。 伶儿早已捂住了嘴,泪水无声地滑落。 阿庄这个铁塔般的汉子,也是虎目含泪,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而苏晚晴,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澈。 月光下,她看到这个男人的身影,似乎在无限地拔高,伟岸得如同传说中的神祇。 她知道,他说的那些话,那些她听不懂的词汇,或许在别人听来,是天方夜谭。 但她信。 毫无保留地,选择了相信。 良久,她缓缓抬起手,用衣袖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对着李澈,绽放了一个发自内心的,足以让百花都为之失色的笑容。 “好,我等你。” 第十八章 庶母上门 翌日清晨的阳光,似乎都比往日要明媚几分。 伶儿的小脸上重新挂上了活泼的笑容,走路都带着风。 阿庄干活的劲头更足了,劈柴的声音都带着一种欢快的节奏。 而李澈,则真的像一个项目总负责人一样,一大早就搬了张小桌子,铺开纸笔,开始为苏晚晴量身定制一套他命名为“凤凰涅槃计划”的康复方案。 什么人体工学轮椅改造图、下肢肌肉激活按摩手法示意图、还有一份根据现有食材和药材搭配的“神经修复营养餐”食谱…… 这些鬼画符一般的东西,看得一旁的苏晚晴和伶儿云里雾里,却又不明觉厉。 “夫人,你看,我们首先要解决的是你腿部肌肉萎缩的问题。” 李澈拿着一根炭笔,在纸上指指点点,神情专注得像是在攻克一道世纪难题,“长期的不行走,导致气血不畅,肌肉失去了活力。所以,第一步,就是被动式恢复。通过我的专业按摩手法,刺激你的穴位和神经丛,让它们重新‘苏醒’过来。” 苏晚晴静静地听着,看着他侧脸那认真的轮廓,心中漾起一丝前所未有的暖意。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这双腿,这一生,都将在这轮椅上走向终结。 可这个男人,却用一种她完全听不懂,却又莫名信服的语言,为她描绘了一幅可以重新站起来的蓝图。 就在这温馨而又充满希望的氛围中,一阵急促而又不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姐姐!姐姐!母亲大人来看你了!” 人未到,苏文斌那公鸭嗓子般的叫嚷声已经传了进来。 苏晚晴嘴角的笑意瞬间隐去,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芒。 李澈则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图纸收了起来,嘴角重新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该来的,总会来。而且,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很快,院门被推开。 只见一位身穿绛紫色锦缎长裙,头戴金钗玉簪,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款步走了进来。 在她身旁,苏文斌正像一只哈巴狗一样,殷勤地搀扶着她的手臂。 来人,正是苏文斌的生母,苏家如今的当家主母,柳氏。 柳氏一进院子,目光便在院中扫了一圈,当她看到李澈和苏晚晴时,脸上立刻堆起了慈母般温和的笑容,那亲切的模样,仿佛昨日在前厅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哎哟,我的好晚晴,今日感觉身子可好些了?”柳氏径直走到苏晚晴面前,亲热地拉起她的手,嘘寒问暖,“母亲听闻你最近气色不错,心里真是比喝了蜜还甜。” 她又转向李澈,眼神里充满了赞许:“这位就是李澈吧?果然是一表人才。昨日之事,我都听说了。你为了给晚晴治病,竟能琢磨出‘火浣春’这等仙酿,真是我们苏家的好女婿啊!”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显出了她作为主母的宽厚,又不动声色地将“火浣春”的功劳,与“苏家”二字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庶母谬赞了。” 苏晚晴淡淡地抽回自己的手,语气疏离而客气。 李澈则嘿嘿一笑,挠了挠头,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岳母大人过奖了,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纯属运气。” “哎,贤婿何必自谦。”柳氏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话锋一转,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我今日来,一是探望晚晴,二来嘛,也是为了这‘火浣春’之事。” 她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副“为你着想”的痛心表情:“澈儿啊,你可知,你如今已是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那‘火浣春’利润惊人,早已引来无数人觊觎。你一个无权无势的赘婿,怀揣着这等宝物的秘方,无异于三岁小儿抱金过市,实在是危险至极啊!” 苏文斌也立刻在一旁帮腔:“就是!李澈,我母亲这是为你好!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权贵,把你绑了去严刑拷打,逼问秘方,你待如何?到时候,别说发财,小命都保不住!” 母子二人,一唱一和,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李澈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他像是被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岳……岳母大人,小舅子,你们……你们说的,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啊。那……那可怎么办啊?” 柳氏见他上钩,心中暗喜,脸上的笑容愈发和蔼可亲:“傻孩子,别怕,有岳母在呢。依我看,不如这样,你将那酿酒的秘方,交给母亲来替你保管。” “由家族出面,统一酿造,统一售卖。如此一来,所有的风险,都由苏家替你担了。而你,作为献方的大功臣,我保证,以后每个月,都从公中给你支取一百两银子的月例,如何?” 一百两月例,换一个日进斗金的金鸡母。 这算盘,打得真是震天响。 李澈像是被这“天大的好处”给砸晕了,他先是愣住,随即脸上露出了犹豫和挣扎的神情。 他偷偷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苏晚晴,又看了看柳氏那“真诚”的脸,最后,他一咬牙,一跺脚,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这……既然岳母大人都这么说了,又是为了我好,那我一个做女婿的,岂能不识抬举……” 他垂头丧气,一脸肉痛地说道:“也罢!也罢!这方子,我……我交了!” 此言一出,柳氏和苏文斌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成了!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得意。 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废物,稍一恐吓,再给点甜头,就乖乖就范了! 就连苏晚晴,都有些诧异地看向李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好好!澈儿果然深明大义,不枉我疼你一场!”柳氏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连忙催促道,“那……方子呢?” 第十九章 火浣春配方 “方子……方子在我脑子里记着呢。”李澈苦着脸说道,“我这就写下来。” 说罢,他便在柳氏母子那灼热的目光注视下,慢吞吞地走到石桌旁,重新铺开纸笔。 他时而皱眉苦思,时而摇头晃脑,装出一副回忆秘方的艰难模样,足足墨迹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终于“写”好了一张所谓的秘方。 苏文斌早已等得不耐烦,一把从他手里抢过那张纸,如获至宝般,递到了柳氏面前。 母子二人凑在一起,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只见纸上写着: “火浣春神方: 主材:上等浊米三斗,隔年陈粮五斤,需在阴暗潮湿之地发酵七七四十九日,待其长出青黑菌丝为佳。 辅材:子时鸡血三钱,东墙陈年锅底灰一两,百年老槐树根之粉半钱,无根井水一桶。 酿造之法:将所有材料置于陶瓮之中,以狗血和泥封口,埋入地下三尺三寸,需正对北斗七星之位。静待九九八十一日,期间需每日以处子之声诵读《静心咒》三遍,方可开坛。开坛之时,若闻异香扑鼻,则神功告成;若闻恶臭,则是心不诚,鬼神怒也。” …… 柳氏和苏文斌看着这份荒谬绝伦,充满了封建迷信色彩的“神方”,非但没有丝毫的怀疑,反而看得是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在他们看来,此等神仙佳酿,酿造之法如此神神叨叨,充满了玄学色彩,才是正常的! 越是看不懂,越是显得高深莫测! “好!好方子!” 柳氏激动地将那张纸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攥住了一座金山。 她看着李澈,脸上是胜利者的笑容,假惺惺地安抚道:“澈儿放心,你的功劳,家族是不会忘记的。以后,你和晚晴在这院里的用度,都按最高的一等来。你就安安心心地陪着晚晴,别再琢磨这些旁门左道了。” 说完,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带着苏文斌和一群下人,风风火火地走了。 仿佛晚一秒,那金山就要飞走了一般。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伶儿急得都快哭了:“姑爷!你怎么……你怎么真的把方子给他们了呀!那可是咱们的命根子啊!” 苏晚晴也是秀眉紧蹙,不解地看着李澈。 李澈却只是神秘一笑,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别急,让子弹飞一会儿。” 他看着柳氏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送了她一份这么厚的礼,就看她……接不接得住了。” …… 柳氏的动作,堪称雷厉风行。 她拿到“神方”之后,立刻就将自己院子里最心腹的几个婆子和管事召集起来,在一个绝对保密的柴房里,开始了“火浣春”的秘密酿造大业。 为了保密,也为了显示自己的重视,她甚至亲自监督。 一时间,柳氏的“静心苑”变得鸡飞狗跳。 半夜三更,管事带着家丁去抓黑羽大公鸡,搞得整个苏府的鸡都不得安宁。 大白天,几个婆子拿着铲子,在厨房的灶台底下,灰头土脸地刮锅底灰。 还有人,真的去找了府里最老的那棵槐树,去挖树根…… 这些诡异的举动,很快就在下人圈子里传开了,只是没人知道这位主母大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终于,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所有“神方”上记载的材料,都被备齐了。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柳氏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两个最心腹的婆子,在一个大陶瓮前,举行了庄严的“开工仪式”。 发了霉的浊米,黑乎乎的锅底灰,混着腥气的鸡血,还有那散发着土腥味的槐树根粉…… 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被一股脑地倒进了陶瓮里,最后,再灌入那桶费了好大劲才弄来的“无根井水”。 “封坛!” 随着柳氏一声令下,一个婆子端来一盆早已和好的,散发着恶臭的狗血泥,小心翼翼地将坛口糊了个严严实实。 只是,柳氏并没有真的按照方子上说的,将这坛子宝贝埋到地下去。 在她看来,那什么“正对北斗七星”、“处子诵经”都是李澈那个废物故弄玄虚的障眼法,真正的核心,必定是这些珍贵无比的材料。只要材料对了,放在哪里酿,还不是一样? 为了“加快”酿造进程,自作聪明的她,还特意吩咐下人,在陶瓮下面,用小火,慢慢地煨着。 在她想来,这加热,定能让“神方”的效果,发挥得更快,更好! 于是乎,这口装着各种不可名状之物,又被狗血泥封住的大瓮,就在柴房里,开始了它“加速发酵”的旅程。 第一天,相安无事。 第二天,瓮里开始传来“咕嘟咕嘟”的轻微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孕育。 到了第三天中午,异变陡生! 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混合了酸腐、焦臭、以及粪便发酵的诡异气味,开始从柴房的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起初,还只是在静心苑附近。 但随着那小火不断地加热,瓮内的化学反应越来越剧烈,那股味道也越来越浓郁,越来越霸道! 很快,整个苏府的中后两院,都被这股恐怖的生化武器级恶臭所笼罩! 正在花园里赏花的丫鬟们闻到,当场就吐了。 正在书房里议事的苏长青和几位管事闻到,被熏得是头晕眼花,差点当场“驾鹤西去”。 就连远在府门外大街上的行人,都闻到了这股随风飘来的,极具穿透力的味道,纷纷捏着鼻子,绕道而行。 “怎么回事?!府里是哪个茅厕炸了吗?!”苏长青捂着鼻子,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很快,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臭味的源头——静心苑的柴房。 当苏长青带着一大群家丁护院,怒气冲冲地一脚踹开柴房大门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只见柴房里浓烟滚滚,臭气熏天。 柳氏和两个心腹婆子,正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瘫倒在地上,脸上、身上,被一种黑黄相间的,还在冒着泡的粘稠液体,给糊了个结结实实。 而在房间中央,那口大陶瓮,已经炸裂开来,瓮的碎片和内容物,喷得到处都是。 那味道,简直就是阿鼻地狱! 第二十章 管家到访 “母亲!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文斌看着自己母亲那副尊荣,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尖叫。 柳氏此刻又羞又怒,又被那味道熏得七荤八素,她指着那堆废料,气急败坏地尖叫道:“李澈!是李澈那个小畜生!他……他给我的方子是假的!” 然而,此刻已经没有人关心方子是真是假了。 苏家主母,在自己院子里秘密进行“炼金实验”,结果把自己炸了一身屎尿屁混合物的事情,如同一场十二级的飓风,在瞬间传遍了整个苏府,乃至整个京城上流圈子。 柳氏,这位苦心经营了十几年贤良名声的当家主母,在一日之间,沦为了全京城最大的笑柄。 而在那遥远的,臭味无法企及的清芷院里。 李澈正悠闲地躺在他的竹制躺椅上,听着伶儿眉飞色舞地讲述着静心苑的“战况”,脸上露出了云淡风轻的笑容。 人们津津乐道于她是如何将那些神神叨叨的“神方”材料收集齐全,又是如何在柴房里搞出那惊天动地的“生化攻击”。 更有甚者,编出了各种版本的评书话本,什么“柳夫人炼丹求长生,炸出一身黄金万两羹”,什么“贤主母误信憨女婿,静心苑臭气冲天际”,传得是有鼻子有眼。 在这场舆论风暴的中心,柳氏彻底蔫了。 她把自己关在静心苑里,整整三天没敢出门。 据说她光是洗澡就用了三大桶柚子叶和香料,但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诡异味道,依然萦绕不散,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和耻辱。 经此一役,她在苏府的威信一落千丈。 下人们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从前的敬畏,变成了如今的窃笑和躲闪。 苏长青更是气得好几天没踏进她的院子一步,觉得自己的老脸都让她给丢尽了。 内忧外患之下,柳氏元气大伤,别说再去找李澈的麻烦,她现在连自己的地位都岌岌可危,只能暂时夹起尾巴做人,以图东山再起。 与静心苑的愁云惨雾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清芷院的春和景明。 这场风波最大的受益者,无疑就是李澈。 苏府上下,再也无人敢小瞧这位曾经的“废物赘婿”。 下人们见到他,都远远地躬身行礼,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就连家主苏长青,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虽然依旧拉不下脸来主动示好,但言语之间,却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客气。每日“火浣春”竞价所得的巨款,他都让账房分毫不差地送到清芷院,连问都懒得再问一句。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女婿,就是一尊披着赘婿外衣的活财神,一头他完全看不透的,能下金蛋的……麒麟。 对于这些变化,李澈照单全收,心中毫无波澜。 他现在可没工夫搭理那些墙头草,他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他为苏晚晴量身定制的“凤凰涅槃计划”之中。 每日竞价所得的巨款,像流水一样被送进清芷院,又像流水一样被花了出去。 在伶儿和阿庄的秘密操作下,京城各大药铺里那些珍稀的,有价无市的药材,诸如百年份的何首乌、辽东的老山参、西域的雪莲花,都悄无声息地汇入了这个不起眼的小院。 李澈将这些药材,以一种极其“败家”的方式,按君臣佐使的配伍,全部投入到一个巨大的木桶之中,为苏晚晴进行药浴。 而计划的另一项核心内容——物理康复训练,也正式启动。 “夫人,放松,对,就是这样。想象你的脚踝是一个齿轮,现在,我们要让这个生锈的齿轮,重新转动起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温暖的房间里。 李澈正半跪在苏晚晴的轮椅前,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双手温暖而有力,正以一种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缓缓地按摩着苏晚晴那只苍白纤细的脚踝。 他的手法很奇特,时而揉捏,时而按压,时而拨动。 一股股酥麻的热流,顺着他的指尖,传入苏晚晴那早已失去知觉的腿部经络之中,让她感觉又痒又麻,仿佛有无数只小蚂蚁在里面爬行。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苏晚晴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她的俏脸泛起一抹动人的红晕,贝齿轻咬着下唇,清冷的眸子里,漾着一层水汽,既有忍耐的痛苦,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羞涩。 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与一个男子有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 “疼吗?”李澈抬起头,正好对上她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温声问道。 “不……不疼。”苏晚晴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声音细若蚊蚋,“就是……有点……有点麻。” “麻就对了!”李澈的眼睛一亮,像是得到了巨大的鼓舞,“这说明你的神经丛正在被重新激活!这是好现象!来,我们继续,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换个动作,再来一次!” 他一边喊着自己独创的口号,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苏晚晴看着他那副干劲十足的模样,听着他那有些滑稽的口号,心中的紧张和羞涩,不知不觉间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暖意。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这个男人的帮助下,一点一点地,从那冰冷的绝望深渊中,被拉扯出来。 而两人的关系,也在这每日的治疗和交流中,迅速升温。 从最初的“战略合作伙伴”,渐渐地,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这天下午,李澈刚刚结束了例行的“物理治疗”,正准备去柴房视察今日份的“火浣春”蒸馏进度,一个熟悉的身影,却再次出现在了清芷院的门口。 来人正是安王府的大管家,王德。 与前几次的倨傲不同,今日的王德,脸上堆满了和煦的笑容,那亲切的模样,活像是一个来探亲的邻家长辈。 “李公子,苏大小姐,咱家有礼了。” 王德一进院子,便对着二人拱手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第二十一章 凤凰牌轮椅 “王管家客气了,今日又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李澈笑着迎了上去。 “哈哈,自然是‘火浣春’的香风了。” 王德脸上的笑容更盛,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制作得极为精美的烫金请柬,双手奉上。 “三日之后,乃是重阳佳节。我家王爷,在府中的‘闻香圃’设下酒宴,遍邀京中名流雅士,品酒赏菊。王爷对公子的‘火浣春’赞不绝口,对公子的才情更是闻名已久,特命咱家送来请柬,诚邀公子与苏大小姐,届时务必一同赏光。” 此言一出,李澈和苏晚晴都是微微一愣。 安王的正式请柬! 这分量,可比之前那几次派管家上门买酒,要重得多了!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买卖关系了,这代表着一种认可,一种将他们纳入自己圈子的姿态。 李澈接过请柬,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用瘦金体写着“李澈、苏晚晴贤伉俪亲启”的字样,落款处,还盖着安王爷的私人印章。 “王爷厚爱,我与夫人,三日后定当准时赴宴。”李澈收起请柬,拱手应道。 “如此甚好!那咱家就在府中,恭候二位大驾了!”王德见事情办妥,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而安王府管家再次登门,并送上王爷亲笔请柬的消息,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再一次在苏府上下,掀起了轩然大波。 能被安王邀请赴宴,这是何等的荣耀! 整个苏家,除了已经过世的老太爷,还从未有人享受过这等待遇! 当晚,苏长青便亲自来到了清芷院。 这是李澈入赘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踏足这座院落。 他看着院子里那些他从未见过的,被李澈改造得焕然一新的桌椅和训练器械,又看了看自己女儿那明显红润了许多的气色,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最终,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李澈,用一种商量中带着一丝命令的语气说道:“李澈,安王爷的宴会,非同小可。你……你到时需谨言慎行,万不可堕了我苏家的名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明日,我会让账房支取五百两银子过来,给你和晚晴,置办几身体面的衣裳。” 说完,他便仿佛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一般,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转身离去了。 看着他那努力维持着一家之主威严的背影,李澈和苏晚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 “看来,我们的这位岳父大人,终于开始正视现实了。”李澈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苏晚晴的嘴角,也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她看着李澈,轻声说道:“安王此人,看似风流不羁,实则心机深沉。他这次设宴,恐怕……不只是品酒赏菊那么简单。” 李澈闻言,只是神秘一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什么鸿门宴还是百花宴,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看着远处天边绚烂的晚霞,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正好,也让京城的那些人,都好好看一看,我李澈的夫人,究竟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重阳佳节,秋高气爽,丹桂飘香。 安王府的宴会设在黄昏时分,但从一大早起,清芷院便进入了一种井然有序的忙碌之中。 苏长青派人送来的五百两银子和一众绫罗绸缎,被李澈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理由是:“岳父大人一番心意,心领了。只是我夫人的衣裳,须由我亲自设计,方能配得上她的风华绝代。” 这番话传到苏长青耳朵里,让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终也只能由他去了。 于是,李澈拿着自己赚来的钱,让伶儿请来了京城最好的裁缝和绣娘,按照他画出的图样,为苏晚晴量身定做了一袭足以艳压群芳的礼服。 但今日真正的重头戏,却不是衣裳,而是苏晚晴的“座驾”。 “当当当当!夫人请看!您的专属座驾,‘凤凰’号,正式升级至2.0版本!” 在苏晚晴哭笑不得的注视下,李澈像个献宝的孩子,揭开了一架轮椅上蒙着的红布。 眼前的轮椅,主体依旧是原来的梨花木结构,但无数细节之处,却闪烁着令人惊叹的智慧光芒。 原本坚硬的木质靠背,被换成了一个由柔软皮革包裹着厚厚天鹅绒的软垫,其弧度完美地贴合着苏晚晴的背部曲线,一看便知极为舒适。 座椅下方,李澈巧妙地加装了一套由数十根坚韧竹片构成的悬挂系统,他称之为“竹片弹簧减震结构”,能够最大限度地过滤掉路面颠簸带来的不适。 最让苏晚晴心头一暖的,是轮椅的扶手处。李澈不知从哪找来两块上好的暖玉,打磨后镶嵌了上去。此刻秋日微凉,那温润的玉石触手生温,恰到好处。 “你……”苏晚晴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抚摸着那光滑的暖玉扶手,心中百感交集。 这些天来,这个男人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带着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体贴和匠心。他似乎总能精准地捕捉到她最细微的需求,然后用他那些“奇技淫巧”,化为实实在在的温暖。 “怎么样?还满意吗?”李澈得意地拍了拍轮椅,“这叫人体工学设计,保证您坐上去,就跟坐在云彩里一样舒服。以后咱们出门,再也不怕那些该死的石子路了。” 苏晚晴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深处,漾着一抹前所未有的柔情。 良久,她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动人的弧度。 “我很喜欢。” …… 黄昏时分,华灯初上。 安王府门前早已是车水马龙,前来赴宴的宾客,无一不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当苏家的马车缓缓停下时,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然而,当李澈先行下车,随即小心翼翼地将坐在那架造型奇特而又精致轮椅上的苏晚晴抱下来时,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皆知苏家大小姐苏晚晴乃是京城第一美人,可惜天妒红颜,不良于行。 第二十二章 安王府宴席 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 只见她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广袖流仙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暗纹的祥云,随着晚风轻轻飘动。 她未施粉黛,却肤白胜雪,眉目如画。 一头青丝如瀑,仅用一支简单的碧玉簪绾住,更衬得她气质清冷,宛如月宫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她静静地坐在那架精巧的轮椅上,非但没有因腿疾而显得羸弱,反而平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破碎之美。 而推着她的那个男子,正是最近名声大噪的“火浣春”之主,苏家那个走了狗屎运的赘婿——李澈。 一时间,各种目光交织而来。 有惊艳,有同情,有好奇,自然也少不了轻蔑与嫉妒。 “啧啧,好一朵鲜花,就这么插在了牛粪上。” “谁说不是呢?听说这李澈不过是个三流家族的旁支子弟,走了什么运,捣鼓出一种烈酒,竟得了安王爷的青眼。” “哼,终究是个匠人出身,上不得台面。你看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怕是连王府的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吧?” 几个衣着华贵的世家子弟聚在一起,毫不掩饰地对着李澈指指点点,言语中充满了优越感。 李澈对此充耳不闻,只是专心致志地推着苏晚晴,确保她那特制的轮椅能平稳地越过王府高高的门槛。 安王府的奢华与雅致,远非苏府可比。 府中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一步一景,处处透着皇家园林的大气与江南园林的精巧。地面上铺的,都是打磨得光滑如镜的青石板,行走其上,悄然无声。 宴会设在府中最负盛名的“闻香圃”,那是一座被一片金黄菊海包围的巨大水榭。 此刻,水榭之中早已是宾客云集,衣香鬓影,言笑晏晏。 李澈和苏晚晴的到来,像是一滴清水滴入了滚油之中,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飘向了他们。 “那便是苏家的大小姐和她那个赘婿?” “看起来倒也郎才女貌,只可惜……一个残了,一个废了。”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之际,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忽然响起。 “哟,这不是凭着一手酿酒的本事,就想挤进咱们这个圈子的李公子吗?怎么,王府的地面,可还合你的脚?”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手持一把折扇,面容白净却眼神轻浮的青年,正一脸戏谑地挡在了李澈面前。 此人乃是户部尚书家的二公子,赵瑞。 平日里最是瞧不起工匠商贾之流,认为他们浑身都沾满了铜臭气。 李澈停下脚步,抬眼皮扫了他一下,嘴角一勾,还没来得及说话。 一个洪亮而又爽朗的笑声,却从水榭深处传了过来。 “哈哈哈!李老弟,你可算是来了!本王可是等候多时了!” 众人大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紫色四爪蟒袍,面容俊朗,气质慵懒中带着一丝不羁的青年,正大步流星地从主位上走了下来。 来人,正是今日的主人,安王! 所有宾客,包括那户部尚书之子赵瑞,都没想到,安王竟然会亲自出迎!而且,对李澈的称呼,竟是如此亲切的“老弟”! 这……这是何等的礼遇! 赵瑞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尴尬地僵在了原地。 安王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李澈面前,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目光又落在了苏晚晴身上,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但很快便化为真诚的欣赏。 “这位想必就是苏大小姐了,果然是名不虚传,风华绝代。李老弟,你可真是有福气啊!” 他这番话,说得坦坦荡荡,既夸了苏晚晴,又给足了李澈面子。 “见过王爷。”苏晚晴微微颔首,清冷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李澈则哈哈一笑,拱手道:“王爷谬赞了。能娶到我夫人,确实是在下三生有幸。” 安王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亲热地拉着李澈的胳膊,将他引向首席。 “来来来,李老弟,今日你便是本王最尊贵的客人,就坐本王旁边!”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宾客,都大跌眼镜。 他们看着被安王奉为上宾的李澈,再回想自己刚才那些轻蔑的言语,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这个苏家赘婿,似乎……远比他们想象的,要不简单得多! 宴席正式开始。 山珍海味,佳肴美馔,如流水般呈上。 但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他们都在等,等今晚真正的主角登场。 酒过三巡,安王放下手中的玉杯,拍了拍手。 只见王德亲自捧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上来。 托盘上,放着的正是那个编号为“贰”的天青釉瓷瓶。 “诸位!”安王站起身,声音洪亮,“今日请诸位前来,一是赏菊,二是品酒!本王前几日偶得一神仙佳酿,名曰‘火浣春’,今日特拿出来与诸君共享!” 话音刚落,席间便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叹。 来了!就是那个一瓶卖出五百两天价的“火浣春”! 王德亲自为每一位宾客的杯中,都斟上了一指高的酒液。 酒液入杯,清澈如水,一股霸道绝伦的醇香,瞬间压过了满园的菊花之气,钻入每个人的鼻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众人早已是迫不及待,纷纷端起酒杯。 “好酒!” 一位以嗜酒闻名的老翰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双目圆瞪,满脸涨红,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来。 “此酒入口如一线火,直坠腹中,随即化作一团暖流,遍行四肢百骸,通体舒泰!妙!实在是妙啊!” “香!醇!烈!却又烈而不燥,回味无穷!老夫喝了一辈子酒,从未品过此等佳酿!” “这哪里是凡间之物,这分明是天上的琼浆玉液!” 一时间,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所有品尝过“火浣春”的人,都沉浸在了那无与伦比的味觉震撼之中。 而他们看向李澈的眼神,也彻底变了。 从之前的轻蔑和好奇,变成了此刻的震惊、钦佩,甚至是……敬畏! 能酿出此等神物之人,岂会是普通的匠人? 这分明是一位不世出的奇才! 安王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他举起酒杯,遥遥对着李澈,朗声笑道: “李老弟,此等佳酿,当浮一大白!本王敬你!” 李澈淡然一笑,端起身前那杯为苏晚晴特备的温水,对着安王举了举。 “王爷厚爱,在下愧不敢当。” 他迎着满座宾客那灼热的目光,神色从容,仿佛这一切,本就理所当然。 第二十三章 被迫作诗 安王一声“本王敬你”,将水榭中的气氛推向了顶峰。 满座宾客,无论先前是何种心态,此刻看向李澈的目光中,都再无一丝一毫的轻视。 这是一个凭借一己之力,便能让安王折节下交,让满座权贵为之倾倒的男人。 哪怕他只是个赘婿,也再无人敢将他当成普通的赘婿来看待。 李澈以水代酒,与安王隔空一碰,随即一饮而尽,姿态从容,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等万众瞩目的场面。 苏晚晴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看着他那挺拔的侧影,看着他从容应对着一道道或敬佩、或探究、或嫉羡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与有荣焉的奇妙感觉。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将与这座囚笼般的苏府一同枯萎。可这个男人的出现,却像一道撕裂黑夜的闪电,不仅照亮了她的世界,更让她看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更为广阔的天地。 宴席继续,气氛热烈。 众人品尝了仙酿,谈兴更浓。话题也自然而然地从“火浣春”本身,延伸到了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之上。 酒过三巡,安王已是酒酣耳热,俊朗的脸上泛起一抹醉人的酡红。他站起身,迎着水榭外的皎洁月光和满园的金色菊海,只觉得胸中豪情万丈,诗兴大发。 “此情此景,若无诗词助兴,岂非辜负了这良辰美景,更辜负了李老弟的‘火浣春’!” 安王朗声一笑,声音洪亮。他负手而立,踱步至水榭栏边,望着一池秋水,略一沉吟,便高声吟诵起来: “闻香圃外月如钩,金蕊凝霜映碧流。玉液一杯驱客醉,清谈半夜为君留。 莫愁前路无知己,且喜高朋满画楼。待到来年重阳日,再与诸君共泛舟。” 一首七言律诗,一气呵成。 对仗工整,意境开阔,既有美景,又有美酒,更抒发了与友同乐的豪情,尽显其不俗的文采与皇家气度。 “好诗!王爷好诗啊!” 诗句刚落,满堂便响起了雷鸣般的喝彩之声。 “‘玉液一杯驱客醉,清谈半夜为君留’,王爷此句,情真意切,令人动容!”那位嗜酒的老翰林抚须赞叹,满脸陶醉。 “末句‘再与诸君共泛舟’,更是将王爷的洒脱与豪迈展露无遗,真乃佳作!” 一时间,马屁之声,不绝于耳。 安王得意地哈哈大笑,摆了摆手,显得极为受用。 就在这时,一位坐在安王下首,身形微胖,面容富态的侯爷站了起来。此人乃是靖远侯,与安王私交甚笃,最是擅长活跃气氛。 只见他举起酒杯,对着安王笑道:“王爷珠玉在前,我等凡夫俗子,是万万不敢献丑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一转,目光落在了气定神闲的李澈身上。 “正所谓,宝剑赠英雄,好诗配佳酿!此等仙酿,乃是出自李公子之手。王爷已有佳作,不知李公子,可否也为我等留下一首,以配这‘火浣春’的绝世风采啊?” 靖远侯这话,半是助兴,半是试探。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李澈能酿出“火浣春”,靠的是一手“奇技淫巧”。可这作诗,却是文人雅士的专利,是衡量一个人家学底蕴的真正标尺。 此言一出,水榭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再次聚焦到了李澈身上。 之前被安王怼得灰头土脸的户部尚书之子赵瑞,此刻眼中闪过一抹幸灾乐祸的光芒,立刻高声附和道:“侯爷说的是!李公子既能酿出此等仙酿,想必胸中才情,定然也非我等凡夫俗子可比!我等洗耳恭听,还望李公子不吝赐教!” “请李公子作诗一首!” “我等愿闻佳作!” 众人纷纷起哄,就连安王,也笑着看向李澈,说道:“李老弟,靖远侯所言甚是。莫要辜负了这美景良辰,务必留下一首大作,也好让本王开开眼界。” 一时间,李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陷入了“盛情难却”的境地。 苏晚晴那只放在暖玉扶手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她心中捏了一把汗,清冷的眸子里也流露出一丝担忧。 她知道李澈聪慧绝伦,行事每每出人意表。可这作诗,毕竟不是靠小聪明就能应付过去的。他出身三流家族,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文名,若是当众出了丑…… 看着众人那或期待,或戏谑,或等着看好戏的目光,李澈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淡然模样。 他缓缓站起身,对着安王和众人拱了拱手,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苦笑。 “王爷,各位大人,这可真是赶鸭子上架了。在下不过一介‘匠人’,平日里与锅碗瓢盆打交道,哪里懂得什么诗词歌赋。” 他这番自谦之语,听在赵瑞等人耳中,愈发坐实了他们心中“此人定无才学”的猜想,脸上的戏谑之色更浓了。 “不过……”李澈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那只已经空了大半的天青釉瓷瓶上,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既然王爷与诸位雅兴甚高,在下若是再推辞,便是不识抬举了。” 他顿了顿,朗声笑道:“只是在下作诗,有个怪癖。需得酒意上头,方能偶得一二拙句。这杯中之酒,太过文雅,却是激发不了什么灵感。” 说着,他竟在万众瞩目之下,缓步走到了安王席前,在那只天青釉瓷瓶前站定。 他没有用酒杯,而是直接伸出手,将那只价值连城的瓷瓶,稳稳地托在了掌心。 他先是对着天上的明月,遥遥一敬。 随即,仰起头,将瓶中剩余的,那价值至少百两的“火浣春”,一饮而尽! “好!” 这番豪气干云的举动,让安王都忍不住拍案叫绝! 其余宾客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一股豪侠之气扑面而来! 一滴晶莹的酒液,顺着李澈的嘴角滑落,划过他坚毅的下颌。 他随手用袖口一抹,发出一声畅快淋漓的大笑。 第二十四章 诗仙 “哈哈哈!好酒!” 他借着这股旁人眼中熏天的“酒劲”,环视全场,目光如电,整个人的气质,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改变。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内敛的,是深藏不露的,那么此刻的他,便是一柄彻底出鞘的绝世宝剑,锋芒毕露,光耀四方! 他高举着手中的空瓶,用一种无比清晰,无比激昂的语调,吟诵起来: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第一句出,满座皆惊! “美酒”对“夜光杯”,何其华丽,何其应景!而“琵琶马上催”五个字,更是瞬间勾勒出了一幅金戈铁马,即将出征的壮阔画卷! 不等众人细品,第二句已如惊雷般炸响: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轰! 如果说前一句是华丽的开篇,那后一句,便是直击灵魂的绝唱! 那股视死如归的豪迈,那份看透生死的豁达,那种蕴含在悲壮之下的无畏气魄,像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水榭之中,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怔怔地看着那个站在月光下,手持空瓶,傲然而立的身影。 他们的脸上,还凝固着前一秒的震惊,眼神里,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这是一个“匠人”能作出的诗句? 这等气魄,这等意境,这等看透生死的豁达与豪迈,别说是匠人,便是当朝最负盛名的大儒、翰林学士,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得其一二! 那先前起哄最凶的户部尚书之子赵瑞,此刻脸色煞白,嘴巴半张着,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记无形的耳光,火辣辣的疼,却又发不出半点声音。他引以为傲的家学和文采,在这首诗面前,简直就是一堆不值一提的瓦砾。 苏晚晴的心,在这一刻,跳得飞快。 她望着李澈那挺拔如松的背影,只觉得那身影在月光下拉得无限长,伟岸得仿佛能撑起一片天地。 她眼中的担忧早已化为一片璀璨的星河,痴了,也醉了。 这死一般的寂静,不知持续了多久。 终于,被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颤音的咆哮打破。 “好!好一个‘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好!好!好!” 安王猛地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因为太过激动,甚至带翻了面前的酒杯。 他俊朗的脸上,此刻满是难以置信的狂热与欣赏,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才足以宣泄心中的震撼!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李澈面前,一双眼睛亮得吓人,死死地盯着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赘婿,倒像是在看一件横空出世的国宝! “李老弟!你……你瞒得本王好苦啊!”安王一把抓住李澈的胳膊,激动地摇晃着,“本王只知你擅酿仙酿,却不知你胸中,竟还藏着如此惊天动地的锦绣文章!” 随着安王这一声怒吼般的赞美,满座宾客如梦方醒。 “轰!” 下一刻,雷鸣般的喝彩之声,轰然爆发,几乎要将这水榭的顶棚给掀翻! “千古绝唱!此诗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葡萄美酒夜光杯’,开篇便已是惊艳绝伦,谁知末句更是神来之笔,气吞山河!” “李公子之才,我等望尘莫及,今日得闻此诗,不枉此生!” 先前那些还带着几分审视和轻蔑的宾客,此刻无一不是心悦诚服,赞美之词如潮水般涌来,发自肺腑,再无一丝一毫的虚假。 安王更是兴奋得满脸通红,他转过身,亲自拿起酒壶,满满地斟了一杯“火浣春”,不由分说地塞到李澈手中,声若洪钟地对众人宣布: “传本王令!从今日起,李澈公子便是我安王府最尊贵的座上宾!谁若敢对他不敬,便是与本王为敌!” 他随即又转向李澈,眼神灼热地说道:“李老弟,你若只是擅长酿酒,本王敬你是个奇才。但今日之后,本王敬你是……诗仙之才!此杯,本王敬诗仙!” “诗仙”二字一出,全场再次哗然! 这可是至高无上的赞誉!安王金口一开,从此以后,李澈在京城文人圈中的地位,将无人可以撼动! 然而,就在这万众瞩目,荣耀加身的顶峰时刻。 作为主角的李澈,却忽然晃了两下。 他脸上那股因“酒劲”而起的豪迈之气,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迷茫和……困倦。 他接过安王递来的酒杯,眼神却有些发直,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酒……好酒……就是……就是有点上头……” 说着,他端着酒杯的手一软,杯子险些脱手。 “李老弟?”安王见状一愣。 “我……我好像……有点晕……”李澈的眼皮开始打架,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不好!李公子不胜酒力!” “快扶住他!” 众人见状,都是一惊。 安王离得最近,连忙伸手去扶。 可还没等他的手碰到李澈的胳膊,只见李澈双眼一翻,脑袋一歪,整个人就像一根被砍倒的木桩,直挺挺地,毫无征兆地,“砰”的一声,向后倒在了地上。 …… 全场,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傻眼了。 前一秒,还是吟诵千古绝唱,豪气干云的“诗仙”。 下一秒,就……就这么直挺挺地醉倒了? 这戏剧性的转折,快得让人脑子都转不过弯来。 “李澈!” 一声带着惊惶与关切的清冷女声响起,苏晚晴再也顾不得其他,拼命地驱动轮椅,想要上前。 “快!快传御医!!” 安王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脸色大变,发出了惊急交加的吼声,“快!把府中供奉的刘御医给本王叫来!李公子若是有半点差池,本王要你们所有人都提头来见!” 一声令下,整个安王府瞬间乱成了一团。 王府的侍卫和下人手忙脚乱地冲了上来,将李澈小心翼翼地抬到一旁的软榻上。 宾客们也纷纷围了上来,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这李澈可是安王眼前的红人,要是在他的宴会上出了事,那乐子可就大了。 很快,一位背着药箱,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便在王德的引领下,步履如飞地赶了过来。 第二十五章 只是睡着了 “刘御医,快!快给李公子瞧瞧!”安王急切地催促道。 刘御医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在软榻边坐下,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了李澈的手腕上,凝神诊脉。 整个水榭,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苏晚晴的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地盯着刘御医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生怕从他嘴里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刘御医先是诊了左手,又换到右手,随即又翻了翻李澈的眼皮,探了探他的鼻息。 一套流程走完,他那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情。 “刘御医,怎么样了?”安王见他收回手,连忙追问。 刘御医站起身,对着安王恭敬地拱了拱手,语气有些哭笑不得地禀报道:“回禀王爷,李公子他……他并无大碍。” “无碍?”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是的,王爷。”刘御医忍着笑意,解释道,“李公子脉象沉稳,呼吸均匀,五脏六腑皆安然无恙。他之所以会突然晕倒,依老臣看……纯粹是因为空腹饮下了那等烈酒,酒力上涌,加之刚才吟诵诗篇,心神激荡,气血上涌,一时……一时承受不住,就这么……睡着了。” 睡……睡着了? 听到这个诊断结果,在场的所有人,都石化了。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从担忧,到错愕,再到忍俊不禁。 搞了半天,这位作出千古绝唱的“诗仙”,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就是……喝多了,睡着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又升起一种荒诞又好笑的感觉。 “噗嗤……” 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随即,笑声就像会传染一样,在整个水榭蔓延开来。 “哈哈哈哈哈哈!” 安王愣了半晌,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指着软榻上睡得正香,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可疑口水的李澈,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大笑。 “好!好一个率性而为的李澈!好一个诗仙之才!当真是……当真是名士风流,不拘小节啊!” 他这一笑,彻底给李澈的行为定了性。 这哪里是出丑?这分明是真性情,是艺术家独有的风采! 众人闻言,也是纷纷附和。 “是极是极!李公子此举,颇有魏晋名士之风范!” “作千古文章,饮绝世美酒,而后酣然一睡,何其潇洒,何其快哉!” “今日一见,方知何为真正的风流人物!” 一时间,李澈的“醉倒”事件,非但没有成为笑柄,反而为他的形象,又增添了几分传奇而又洒脱的色彩。 苏晚晴听着众人的议论,看着软榻上那个睡得像猪一样的男人,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 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中却涌起一股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骄傲。 这个男人,总能用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将一切都化为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 “来人!”安王笑够了,大手一挥,高声下令,“李公子乃是本王贵客,今日酒后酣睡,也是我王府的盛事!赏!重重有赏!将本王库房里那对前朝的白玉如意取来,赠予李公子!” 他又对王德吩咐道:“再者,去备好王府里最宽敞,最平稳的那辆四驾马车,待会儿定要将李公子和苏大小姐,安安稳稳,风风光光地送回苏府!” “是,王爷!”王德躬身领命。 于是,在一众京城名流或羡慕,或嫉妒,或敬佩的复杂目光中。 “诗仙”李澈,以一种“醉卧”的姿态,被王府的侍卫们小心翼翼地抬上了那辆足以媲美亲王规制的豪华马车。 而苏晚晴,则在安王亲切的问候和众人的注目礼中,被稳稳地推到了马车旁。 今夜,安王府的这场夜宴,注定要因一个人的出现,而载入京城名流圈的史册。 而李澈这个名字,也注定要与“火浣春”和那首千古绝唱一起火遍整个京城。 夜色深沉,安王府那辆极尽奢华的四驾马车,在一队王府侍卫的护送下,在一路或敬畏或好奇的目光中,最终平稳地停在了苏府的侧门。 苏府的管家和仆役们早已在门口恭候多时,一个个神情复杂,再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当他们看到那个传说中的“诗仙”李澈,正像一滩烂泥般被人从车上抬下来,而苏家大小姐则面色平静地被推下车时,那种荒诞而又震撼的感觉,再次冲击着他们的认知。 这一夜,注定是整个京城的不眠之夜。 安王府夜宴上的那首《凉州词》,以及“诗仙”醉倒闻香圃的风流韵事,仿佛长了翅膀一般,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席卷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从达官显贵的府邸深院,到寻常百姓的茶馆酒肆,几乎每一个角落,都在议论着同一个名字——李澈。 “听说了吗?苏家那个赘婿,昨夜在安王府,作出了一首千古绝唱!” “何止啊!我表哥的二舅的邻居就在安王府当差,他说,安王爷当场就封了他一个‘诗仙’的雅号!” “我的天!‘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你们听听,这气魄!这文采!简直绝了!” “我最喜欢的还是那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听得我一个说书的,都恨不得抄起家伙去从军报国!” 一夜之间,舆论的风向发生了惊天动地的逆转。 如果说,前几日人们谈论的焦点,还是那价值连城的“火浣春”;那么现在,风头已经完全被“火浣春”的创造者给盖了过去。 李澈的形象,也以一种火箭般的速度,在京城百姓的口中完成了三级跳。 从最初那个任人欺凌的“废物赘婿”,到后来走了狗屎运的“酿酒匠人”,再到如今,他已经一跃成为了才华横溢、风流不羁的“诗仙”! 这是一个足以让所有文人雅士都为之仰望的标签,一个彻底摆脱了底层身份,能够真正挤进上流圈层的通行证。 第二十六章 我的实力好友呢? 无数自诩才高的读书人,在听到那首诗后,无不扼腕长叹,自愧不如。 无数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在听闻了“诗仙醉倒”的风流韵事后,更是春心萌动,将李澈的名字,悄悄地记在了心底。 当然,与之相伴的,还有苏家主母柳氏“炼金炸炉”,把自己崩了一身秽物的丑闻,两者形成了鲜明而又滑稽的对比,一同成为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谈资。 …… 当外界的风风雨雨,正愈演愈烈之时。 风暴的中心,清芷院,却是一片祥和与宁静。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李澈的脸上时,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 宿醉?不存在的。 昨晚那点酒,对他这个经过现代酒精考验的灵魂来说,跟喝饮料没什么区别。 所谓的“醉倒”,不过是他精心策划的一出“行为艺术”罢了。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又是酿酒,又是作诗,风头出得太盛,若再表现得滴水不漏,反而会引人忌惮,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这一场恰到好处的“醉倒”,不仅能让他顺理成章地避开后续的各种应酬和试探,还能为自己的形象增添几分“真性情”、“不拘小节”的艺术家人设,简直是一举多得。 “完美。” 李澈满意地给自己昨晚的表演打了个满分,正准备起床,那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 【叮!检测到宿主名望值在短时间内急剧提升,社会影响力初步形成,已达到系统升级标准!】 来了! 李澈精神一振,这可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听到系统除了“警告”之外的提示音。 【当前名望等级:京城闻名(初级)。】 【是否支付一百两白银,进行系统初级升级?】 “升级还要钱?”李澈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吐槽,“你这系统,怎么跟前世那些黑心游戏厂商一个德性,不充钱就不能变强是吧?” 系统并未理会他的吐槽,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提示。 【系统升级奖励:1. 解锁新的科技图纸权限(农业、初级化工)。2. 随机赠送“实力好友”一位。】 新的科技图纸! 李澈的眼睛瞬间亮了。 “农业”和“初级化工”,这可是真正的种田攀科技树的核心天赋啊!无论是改良农具、制造化肥,还是捣鼓水泥、玻璃,都离不开这两项。 至于那个“实力好友”,虽然听起来有点像网游里的抽奖,但听名字就知道,绝非凡品。 “升级!必须升级!” 李澈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但随即又犯了难。 一百两银子。 他昨天刚从安王府“赏”来的那对白玉如意,加上之前卖酒的钱,倒也凑得出来。只是那些钱,他早已和苏晚晴说好,是属于他们“命运共同体”的公共财产,主要用于苏晚晴的康复计划和情报网络建设。 自己就这么私自动用一百两,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得,走流程,向我们的大股东兼CEO申请一下预算。” 李澈嘿嘿一笑,穿好衣服,走出了房间。 庭院中,苏晚晴正坐在那架升级版的“凤凰号”轮椅上,沐浴着晨光,安静地翻看着一本书。 许是心情好了许多,她今日的气色看起来也红润了不少,那张绝美的侧脸在阳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看得李澈都有片刻的失神。 听到脚步声,苏晚晴抬起头,看到李澈,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不自觉地就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醒了?昨夜睡得可好?”她的声音,如清泉流过玉石,悦耳动听。 “好,好得很。”李澈挠了挠头,走到她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 他从怀里掏出那几张代表着他们第一桶金的银票,在石桌上一字排开。 “那个……夫人。”李澈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为夫最近……嗯……遇到了一点技术瓶颈,急需采购一批新的‘设备’来进行研发升级。所以,想跟你这位咱们清芷院的‘大股东’,申请一笔一百两的专项资金,不知可否批准?” 苏晚晴被他这套新奇的说辞逗得忍俊不禁,嘴角那抹笑意愈发明显。 她哪里不知道,这些钱本就是他赚来的,他想怎么用,自己根本不会有任何意见。 但他偏偏要用这种郑重其事又带着几分玩笑的方式来“申请”,这既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两人之间独有的情趣。 她抬起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眸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故意问道:“哦?不知是什么样的‘设备’,竟如此昂贵,需要一百两之多?” “咳咳,此乃我们技术部的最高机密,恕难奉告。”李澈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我可以保证,这笔投资,绝对物超所值。等新‘设备’一到,咱们的‘凤凰涅槃计划’和‘钞能力计划’,都将迎来质的飞跃!” 看着他那副信誓旦旦、故作神秘的可爱模样,苏晚晴的心底,一片柔软。 她不再逗他,伸出纤纤玉指,从那叠银票中,轻轻地抽出了一张,推到了李澈的面前。 “准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那眼神里,是满满的,不带一丝一毫杂质的信任。 李澈心中一暖,他拿起那张银票,对着苏晚晴俏皮地行了个礼。 “多谢老板!” 随即,他在心中,对系统下达了指令。 “系统,确认升级!” 【收到指令。扣除一百两白银……扣除成功。】 【“万物工程师”系统初级升级开始,预计升级时间:一个时辰。升级期间,部分功能将暂停使用。】 【升级倒计时开始……】 李澈的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个进度条,正在缓缓地向前推进。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沐浴在阳光下的苏晚晴,看着不远处正在忙碌的伶儿和阿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和期待。 新的科技,神秘的好友…… 他知道,当那个进度条走完的时候,他们这个小小的“命运共同体”,将迎来一次真正的蜕变。 京城的风,才刚刚刮起。 而他,将是那个掀起更大风暴的人。 第二十七章 我的大礼包呢?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对于清芷院的其他人来说,这不过是寻常的一段晨间时光。 伶儿在院角晾晒着刚洗好的衣物,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阿庄则在柴房里,一丝不苟地擦拭着那套凝聚着姑爷智慧的“炼金神器”,眼神专注而虔诚。 而对于李澈来说,这一个时辰,却熬得他抓心挠肝。 他一会儿走到院中,看看天上的太阳,估摸着时间;一会儿又坐回石桌旁,端起茶杯喝一口,却又忘了是什么滋味。 那模样,活像是个等待着科举放榜的紧张考生。 苏晚晴将他这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尽收眼底,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笑意愈发地深了。她也不点破,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他,偶尔翻动一页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让这等待的时光,也染上了一抹岁月静好的温馨。 终于,就在李澈第十八次站起身,准备去院子里量日影的时候,那个阔别已久的冰冷电子音,终于在他脑海中再次响起。 【叮!系统升级已完成!】 【“万物工程师”1.0版本正式启动,欢迎宿主使用。】 成了! 李澈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差点没忍住当场跳起来。 他强压下心中的狂喜,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很平静的微笑,对着苏晚晴点了点头,随即在心中迫不及待地呼唤起来。 “系统!快,让我看看都更新了些什么好东西!我的新科技图纸呢?” 【回宿主,初级权限已解锁。新增“农业科技”与“初级化工”两大分类。】 话音刚落,李澈的脑海中便瞬间多出了两个清晰的文件夹。他意念一动,点开了“农业科技”,只见里面罗列着一排排闪闪发光的图纸。 《曲辕犁制造详解》、《筒车(龙骨水车)设计图》、《堆肥发酵技术初探》…… 他又点开“初级化工”,里面的内容同样让他心潮澎湃。 《土法水泥烧制工艺》、《基础玻璃吹制术》、《蔗糖脱色提纯法(活性炭吸附)》…… “哦耶!发了发了!” 李澈激动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给捏碎。 这些东西,随便拿出来一样,都足以在这个时代掀起一场产业革命!曲辕犁能大幅提升耕种效率,水泥能改变建筑格局,而更精美的玻璃和白糖,更是能疯狂敛财的超级利器! 他的“钞能力计划”,这下是真的要插上翅膀,一飞冲天了! 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后,李澈想起了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 “对了!系统,你说的那个升级奖励,‘实力好友’呢?”他搓着手,一脸期待地问道,“快告诉我,是哪路英雄好汉?是会凭空出现在我面前,还是需要我在哪个街角旮旯里偶遇,然后上演一出虎躯一震、纳头便拜的戏码?” 他已经脑补出了无数个电影般的相遇场景,什么微服私访的绝世猛将,什么落魄潦倒的顶级谋士,都已经在他的“好友备选名单”里过了一遍。 然而,这一次,系统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一秒,两秒,十秒…… 无论李澈如何在心中呼唤,脑海中都是一片死寂,仿佛刚刚那个还在机械播报的系统,已经彻底断线消失了一样。 “……喂?系统?你还在吗?” “出来说句话啊!别装死啊!” “我的好友呢?我的大礼包呢?!” 李澈在心中疯狂咆哮,可回应他的,只有院子里伶儿那不成调的小曲和阿庄沉稳的擦拭声。 一股不祥的预感,渐渐涌上他的心头。 他猛地想起了前世玩过的那些抽卡游戏,每次系统更新完,说要送十连抽,结果总会因为各种BUG而延迟发放,甚至干脆就没了下文。 难道……我被这个不靠谱的系统给坑了? 一百两白银啊!那可是真金白银!就换了一堆看得见摸不着的图纸,和一个……“网络延迟”的好友? 李澈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在双十一剁完手,结果发现所有东西都不发货的倒霉蛋,那叫一个憋屈和懊恼。 苏晚晴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她放下手中的书卷,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没……没事。”李澈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是……刚才那笔投资,好像……有点亏。” 他正准备再编个理由糊弄过去,就在这时,伶儿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路小跑,匆匆忙忙地从院外冲了进来。 “小姐!姑爷!不……不好了!”伶儿喘着粗气,小脸上满是惊疑不定的神色,“安……安王府的大管家,王德,又来了!” “王德?”李澈闻言一愣,“他又来买酒了?不是说好了一天一瓶,价高者得吗?这才刚早上,不合规矩啊。” “不是的!”伶儿连连摆手,“他……他这次是一个人来的,没带侍卫,而且……而且指名道姓,说是有要事,要亲自求见姑爷您!” 李澈和苏晚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 安王府的大总管,亲自登门,还说是有要事相商?这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走,去看看。”李澈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朝着院外的小厅走去。 当他走进小厅时,苏晚晴已经驱动着轮椅,先一步抵达,正在与一位身穿便服,但依旧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说着话。 正是王德。 与前几次见面时那副倨傲中带着客气的模样不同,今日的王德,显得格外谦逊,甚至可以说是……恭敬。 他一见到李澈进来,立刻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真诚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然后,在李澈错愕的目光中,他竟对着李澈,深深地作了一个揖,行了一个近乎于平辈论交的大礼! “咱家王德,见过李先生!” 这一声称呼,更是让李澈和一旁的苏晚晴都愣住了。 第二十八 章敢 不从命? 李……先生? 从“李公子”,到“李先生”,一字之差,其间代表的地位和意义,却是天壤之别! “公子”二字,带着几分对小辈的客气与欣赏。 而“先生”二字,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学识、才能与品格的真正尊重! “王管家,你这是何意?折煞小子了。”李澈连忙上前将他扶住,心中却是疑窦丛生。 这王德,态度怎么突然转变这么大?难道是安王有什么事要求自己? 王德顺势直起身子,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恭敬:“先生切莫如此说!您那日一首《凉州词》,早已传遍京华。王爷听后,更是拍案叫绝,一夜未眠,直言‘恨不与先生早日相识’!在王爷心中,您早已不是什么公子,而是足以与当世大儒比肩的‘先生’!” 这番马屁,拍得李澈浑身舒坦,但心中却更加警惕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王管家过誉了,不过是酒后胡言罢了,当不得真。”李澈谦虚了一句,随即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王管家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王德闻言,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看了一眼苏晚晴,又看了看李澈,沉声说道:“不瞒李先生,咱家今日前来,是奉了王爷之命,特来请先生过府一叙。” 他顿了顿,特意加重了语气:“王爷说了,此次相邀,并非为了喝酒作诗,而是……有桩关乎国计民生,也关乎先生您未来前程的要事,想与先生当面商议。” 要事? 关乎国计民生? 还关乎自己的前程? 李澈的脑子飞速运转,安王一个闲散王爷,不理朝政,能有什么国计民生的大事? 难道是……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网络延迟”的系统奖励! 【随机赠送“实力好友”一位。】 系统…… 它说的“赠送”,难道不是凭空创造,也不是街角偶遇…… 而是将一个已经存在,且对自己抱有极大好感,拥有巨大潜力和实力的人物,通过某种契机,彻底地,毫无保留地,推向自己这边,成为自己真正的盟友和靠山?! 他奶奶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李澈在这一刻,恍然大悟! 系统从不干赔本的买卖!它赠送的这份大礼,其价值,何止一百两!简直是无价之宝! 安王! 当今陛下的亲弟弟,一位看似闲散,实则在朝野拥有巨大影响力的皇室亲王! 他,就是系统送给自己的,那个“实力好友”! 想通了这一切,李澈只觉得浑身通透,茅塞顿开。之前那点被“坑”了的憋屈,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狂喜和激动! 他看着眼前这位态度恭敬到近乎谦卑的王府大总管,脸上重新露出了那副自信而又从容的笑容。 “既然是王爷有请,又事关国计民生。” 他对着王德,微微拱手,朗声说道: “李澈,敢不从命?” 李澈那一声“敢不从命”,说得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王德闻言,脸上那恭敬的笑容瞬间绽放开来,如同盛开的菊花,褶子里都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最怕的就是这位新晋的“诗仙”恃才傲物,不给王爷面子,如今看来,李先生不仅有经天纬地之才,更是个通透事理的明白人。 “先生快人快语,咱家佩服!王爷已在府中备下清茶,专候先生大驾!马车就在府外,先生,请?” 王德侧过身,做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请”的手势,姿态之低,几乎要弯到了尘埃里。 “王管家稍候。” 李澈却并未立刻动身,他转过身,走回到苏晚晴的轮椅前。 苏晚晴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正漾着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她静静地看着李澈,虽然心中同样充满了疑惑,但她没有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这是一种无言的默契,一种基于绝对信任的默契。 李澈俯下身,替她理了理鬓边被晨风吹乱的一缕青丝,动作自然而温柔。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用一种轻松的,带着几分安抚的语气说道:“夫人,看来我们的‘钞能力计划’,马上就要迎来第一位天使投资人了,我去去就回,你在家中等我好消息。” “天使投资人?” 苏晚晴又一次被这新奇的词汇绕得有些发懵,但她却清晰地捕捉到了李澈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自信。 她微微颔首,声音轻柔如水:“万事小心。” “放心。” 李澈笑了笑,直起身,那张清秀的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标志性的,人畜无害中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转头对王德说道:“王管家,我们走吧。” …… 安王府的马车,依旧是那辆足以媲美亲王规制的四驾马车。 只是这一次,李澈不再是那个需要被“送”回来的“醉酒诗仙”,而是被“请”过去的座上宾。 一路行来,畅通无阻。王府的侍卫见到这辆马车,远远地便躬身行礼。府内的仆役更是早已得到吩咐,当李澈在王德的亲自引领下走进王府时,所过之处,尽是谦卑恭敬的问候。 这份待遇,与前几日赴宴时的光景,已是天壤之别。 然而,王德并未将李澈引向那座闻名京华的“闻香圃”,也没有去任何一处待客的正厅,而是穿过重重回廊,绕过几处假山花园,最终,来到了一座看似朴实无华,却又透着一股厚重底蕴的三层小楼前。 小楼门楣上,悬着一块紫檀木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两个大字——“静思”。 “先生,此处乃是王爷平日里读书静修的书房,除了咱家和王爷的贴身侍卫,任何人都不得擅入,王爷在此处等您,足见其诚意。” 王德在楼前站定,低声解释道。 李澈点了点头,心中了然。 越是私密的地方,越代表着信任。 看来,这位安王今天要跟自己谈的,确实不是什么能放在台面上的小事。 第二十九章 与安王秘密交谈 王德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淡淡的书墨香气混合着檀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将李澈请了进去,随即自己却退了出去,并对着闻讯赶来的几名侍卫和下人挥了挥手。 “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静思楼三十步之内,违令者,杖毙。” 说罢,他亲自将那扇大门缓缓关上,自己则像一尊门神般,守在了门口。 楼内,光线略显昏暗,却更显清幽。 李澈环顾四周,只见这书房的陈设,远比他想象的要简单。 没有奢华的摆件,没有名贵的字画,有的,只是四面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书籍,从经史子集,到兵法谋略,再到农桑水利,包罗万象,简直就是一座小型的图书馆。 一个身穿月白色常服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一排书架前,手中捧着一卷书,看得入神。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不是安王,又是谁? 今日的安王,脱下了那身象征着皇室威仪的四爪蟒袍,换上了一身文人雅士的常服。 他脸上那股惯有的慵懒与不羁也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几分审视的严肃。 “李先生,请坐。” 安王放下手中的书卷,指了指书房中央早已备好的茶桌。 “王爷客气了。” 李澈也不拘谨,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在安王对面坐下。 茶是好茶,上等的雨前龙井,由安王亲手冲泡,动作行云流水,颇有大家风范。 两人相对无言,唯有茶水注入杯中的“汩汩”之声。 直到两杯清茶摆好,安王才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紧紧地锁定着李澈,开门见山地说道:“李先生,本王今日请你来,想必王德已经跟你说过了。本王就不绕圈子了。” 他将一杯茶推到李澈面前,声音沉稳而有力:“本王,想与先生做一笔生意。一笔……足以改变大乾,也足以改变你我命运的大生意。” 来了! 李澈心中一定,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静待下文。 安王见他如此气定神闲,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远非寻常年轻人可比。 “先生之才,惊天动地。”安王缓缓开口,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世人只知先生诗才无双,能作出‘古来征战几人回’这等千古绝唱。但在本王看来,那能让满座权贵为之疯狂的‘火浣春’,才是先生真正的大才!” “诗词歌赋,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小道。而先生手中掌握的,那种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格物’之术,才是真正能够经世济民,安邦定国的利器!本王说得,可对?” 李澈闻言,心中也是微微一惊。 他没想到,这位看似风流不羁的王爷,眼光竟如此毒辣,一眼就看穿了“火浣春”背后那远超诗词本身的,更为恐怖的价值。 “王爷谬赞了。”李澈放下茶杯,淡然一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先生不必自谦。”安王摆了摆手,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的气势在这一刻变得极具压迫感,“本王今日,便与先生开诚布公。本王愿倾我安王府全力,助先生一臂之力!” “先生需要钱,本王库房里的金银,任你取用!先生需要人,本王麾下的谋士、护卫,乃至遍布京城的产业和人脉,皆可为先生所用!先生若是遇到了麻烦,无论是朝堂上的攻訐,还是暗地里的手段,本王都一力为你摆平!” “本王只有一个要求。”安王的声音陡然压低,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名为“野心”的火焰。 “将你脑中那些‘格物’之术,尽数变为现实!你我二人,联手共创一番前无古人的大事业!所得利润,你我……二八分成,你八,我二!” 轰! 这番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李澈的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安王府的全部资源! 钱、人、权,毫无保留的全力支持! 甚至,连利润分配,都给出了一个近乎于白送的,二八开的超优厚条件! 这已经不是合作了,这简直就是抱着金山银山,哭着喊着求李澈收下! 李澈心中震撼,但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安王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其所图,也必定非同小可。 他看着安王,缓缓开口,问出了那个最核心的问题:“王爷如此厚爱,李澈受宠若惊。只是,李澈有一事不明。您贵为当朝亲王,身份尊崇,为何……要与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赘婿,行此豪赌?” 听到这个问题,安王脸上那股凌厉的气势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自嘲的苦笑。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仿佛喝下的不是清茶,而是一杯苦酒。 “赘婿?”安王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难言的疲惫与苍凉,“先生,你以为,我这个看似风光无限的亲王,与你这个赘婿,又有何本质的区别?” 李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安王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那片象征着皇家威仪的琉璃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外界都说,我安王,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是当今陛下最信任的弟弟。我风流不羁,不理朝政,整日只知吟诗作对,品酒赏花,是这大乾最逍遥快活的闲散王爷。” “可他们又哪里知道,”安王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冰彻入骨的寒意,“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闲散’二字,不过是‘无能’的代名词!是任人宰割的遮羞布!” 他猛地转过身,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亮得惊人。 “当今朝局,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汹涌!父皇年事已高,几位皇兄为了那个位子,早已是斗得你死我活!太子仁厚,却失之软弱;三皇兄勇武,却过于鲁莽;五皇弟阴沉,最善权谋……” 第三十一章 有福同享,有难我当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意思就是说,咱们是兄弟,是战友,就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繁文缛节了。有事好商量,有钱一起赚,这才叫‘有福同享,有难我当’,懂吗?” 最后那句“有难我当”,他说得是理直气壮,仿佛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安王先是愣住,随即被他这番洒脱不羁却又充满真诚的话语给彻底逗乐了。 他心中的那点皇室威仪和对未知的忐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棋逢对手的快意与信任。 “好!好一个‘有难你当’!”安王指着李澈,发出了由衷的大笑,“先生之洒脱,真乃我辈楷模!行!就依先生所言,从今往后,你我兄弟相称,不谈君臣,只论合作!” “这才对嘛。”李澈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迅速切入正题,“既然咱们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正式确立,那兵贵神速,有些事情,就得立刻安排下去了。” “先生请讲,赵恪洗耳恭听。”安王也收起了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彻底进入了“合作伙伴”的角色。 “第一,也是最关键的,我需要一个地方。”李澈伸出一根手指,“一个绝对保密,空间够大,最好是远离京城,闲人免进的所在。我将称之为,我们的‘第一工业园区’兼‘皇家科学院秘密实验基地’。” “第二,我需要人手和材料。人,要绝对可靠,嘴巴要严,最好是身家清白,无牵无挂的。材料嘛……”李澈挠了挠头,“初期可能需要大量的粗盐、蔗糖、石炭、陶土,还有各种锅碗瓢盆,越大越好,越多越好。总之,这方面就要劳烦王爷您这位后勤部长多多费心了。” 安王听着李澈这一连串清晰而又具体的安排,心中愈发钦佩。 这位李先生,不仅有着神仙般的奇思妙想,更有着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每一步都规划得井井有条,让人不由自主地便会跟着他的节奏走。 “先生放心!”安王一拍胸脯,大包大揽地说道,“地方,本王在京郊三十里外,有一处皇庄,名曰‘云梦泽’。那里占地数百亩,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只有一条密道可以出入,平日里由王府亲卫看守,莫说闲人,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正合先生之用!” “至于人手和材料,更是小事一桩!”安王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明日一早,本王便让王德亲自去办。先生需要什么,只需列出一张清单,三日之内,本王保证,所有东西都会分毫不差地出现在云梦泽!” 这就是皇家亲王的能量与效率。 李澈梦寐以求的秘密基地和海量资源,在安王这里,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两人又就一些细节商议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李澈才在王德的亲自护送下,悄然返回了苏府。 …… 接下来的三天,京城依旧沉浸在“诗仙”与“火浣春”的余热之中。 每日苏府门前的竞价,已经成了一场权贵圈子里心照不宣的顶级社交活动。 一瓶“火浣春”的价格,被炒到了骇人听闻的八百两,而且依旧是供不应求。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澈却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在清芷院里当起了甩手掌柜,每日只负责将那一小瓶“仙酿”交给伶儿,便深居简出,连院门都懒得再迈出一步。 没有人知道,他正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真正的产业风暴,做着最后的准备。 这日清晨,李澈将睡眼惺忪的哑仆阿庄,从他那简陋的下人房里叫了出来。 “阿庄,收拾一下,跟我出趟远门。”李澈的语气轻松,但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阿庄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姑爷要做什么,但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点了点头,回屋将自己那几件破旧的衣物,打成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李澈看着他那副全部家当不过一个包袱的清贫模样,心中微动,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傻小子,去了新地方,这些都用不着了。我管这个叫……净身出户,奔赴新前程!” 他早已向苏晚晴“借调”了阿庄。对于这个安排,苏晚晴自然是全力支持。在她看来,清芷院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个“命运共同体”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早已等候在苏府的侧门。 车夫是王府的亲卫假扮的,见到李澈和阿庄出来,立刻躬身行礼。 马车一路向东,驶出京城,在官道上行了近一个时辰,最终拐入了一条隐蔽的山间小路。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一座被高大围墙和茂密树林环绕的巨大庄园,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庄园门口,王德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李先生,您来了!”王德的态度愈发恭敬,“王爷吩咐的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请先生随我来。” 李澈带着早已被眼前景象震撼得目瞪口呆的阿庄,走进了这座名为“云梦泽”的秘密庄园。 甫一进门,阿庄那双憨厚的眼睛,就瞪得像铜铃一样。 太……太大了! 入目所及,是数十座巨大的库房和工棚,排列得整整齐齐。远处,还有一个波光粼粼的湖泊和连绵的青山。数百名身穿统一服饰的工匠和仆役,正在庄园内穿梭忙碌,见到王德和李澈,无不躬身行礼,纪律严明。 这里,不像是一座庄园,倒像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军营! “先生,按照您的清单,王爷从封地调来了三百名最可靠的匠户,又采买了足够用上三年的粗盐、糖料和石炭。您看,可还满意?”王德指着那些堆积如山的物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 “满意!太满意了!”李澈由衷地赞叹道。 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工业基地!一个可以让他将脑中那些跨时代知识,尽情施展的完美舞台! 他转过身,看着还处于石化状态的阿庄,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任命的庄严语气说道:“阿庄。” 第三十章 剥削剩余价值? “他们每一个人,都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拉拢,试探,打压,无所不用其极!在他们眼中,我这个所谓的‘圣眷正浓’的亲王,不过是一枚分量十足的棋子。今日可以用我来彰显仁德,明日就可以用我来构陷对手!” “我若想活下去,想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中保全自身,甚至……保全我身后那数百口人的性命,我就必须拥有自己的力量!一股不属于任何派系,只属于我自己的,足以让他们任何一方都不敢轻易动我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需要钱!需要无数的钱来支撑!需要一股足以影响朝局的经济实力!” 安王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压抑已久的愤懑与不甘。 李澈终于彻底明白了。 这位看似逍遥的王爷,实则一直行走在刀锋之上,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所谓的“闲散”,不过是一种高明的自保之术。 而自己的出现,自己手中那足以点石成金的技术,让他看到了打破这潭死水,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希望! “所以,先生。”安王重新坐回李澈对面,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语气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真诚与恳切,“这,就是本王要与你合作的理由,这不是一场豪赌,这是我安王……唯一的生路。” “你,是我在这盘死棋中,看到的,最大的变数!”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李澈看着眼前这位卸下了所有伪装,向自己袒露了全部心声的王爷,心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怀疑。 系统诚不欺我! 这哪里是什么“实力好友”?这分明是送上门来的,最顶级的“战略合作伙伴”!一个有钱有权有动机,还把自己视为救命稻草的完美盟友! 李澈缓缓站起身,对着安王,郑重地拱了拱手。 “王爷坦诚至此,李澈若再推辞,便是矫情了。” 他抬起头,迎着安王那充满期待的目光,脸上露出了自信而又灿烂的笑容。 “这笔生意,我做了!” “不过,二八分成就不必了。”李澈摆了摆手,“我们五五开。王爷出人出钱出平台,我出技术出点子,公平合理。” 安王闻言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知道,李澈这是真正地,将自己放在了与他平等的位置上,这是真正伙伴的姿态! “好!好一个五五开!”安王激动地一拍桌子,“先生果然是爽快人!” “既然是合作伙伴了,那咱们就得有个开门红。”李澈的脑子飞速运转,立刻便进入了“项目经理”的角色,“我这里,正好有两个利润巨大,又能迅速铺开,还能为王爷博一个‘与民争利’的反向好名声的绝佳项目。” “哦?先生请讲!”安王立刻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洗耳恭听。 李澈伸出两根手指,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第一,盐。第二,糖。” “盐和糖?”安王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此两物虽是民生必需,但利虽厚,却早已被各大世家和朝廷盐铁司把控,我们贸然插手,恐怕……” “王爷放心。”李澈自信一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还没开化的土著,“我说的盐,可不是你们现在吃的那种又苦又涩的粗盐。我管它叫,‘雪花盐’。其色如雪,其味至纯,不含一丝苦涩。” “而我说的糖,也不是你们现在用的那种黑乎乎的红糖块,我管它叫,‘白砂糖’。其白如玉,其甜如蜜,入口即化,无一丝杂味。” 他看着安"王那渐渐瞪大的眼睛,慢悠悠地抛出了最后的重磅炸弹。 “最重要的是,这两样东西的成本,比市面上那些劣等品,还要低上不止十倍!” “王爷,您试想一下。”李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魔力。 “当我们用比粗盐还便宜的价格,向市面上倾销那雪白纯净的‘雪花盐’时,那些把持着盐道的世家门阀,会是何种表情?” “当我们用比红糖还低廉的成本,造出那足以让皇室贡品都黯然失色的‘白砂糖’时,这京城,乃至整个大乾的财富,又会以何种速度,向我们涌来?” “届时,您不仅能赚得盆满钵满,更能以‘为万民谋福祉,破世家之垄断’的大义名分,收获无尽的民心与声望!” “这,才是我送给王爷的,第一份开门大礼!” 话音落下,安王早已是听得目瞪口呆,呼吸急促,他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仿佛已经将整个大乾的财富版图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年轻人,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 良久,他才从那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看着李澈,眼神里再无一丝一毫的审视,只剩下无尽的狂热与敬畏。 他猛地站起身,绕过茶桌,走到李澈面前,对着他,深深地,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先生之才,胜过十万雄兵!” “我赵恪,今日在此立誓,从今往后,先生之事,便是我赵恪之事!先生之敌,便是我安王府之敌!” “我愿与先生,携手并进,共图大业!” 安王赵恪那石破天惊的一拜,行的是君臣之礼,也是伙伴之仪。 李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郑重搞得一愣,随即哭笑不得地赶忙上前,双手将他搀扶起来。 “王爷,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李澈一边扶着他,一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咱们可是秘密合伙人,讲究的是平等互利,您这么一搞,我还怎么好意思在接下来的合作里‘剥削’您的剩余价值啊?” “剥……剥削剩余价值?” 安王顺势站直了身子,嘴里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闻所未闻的新鲜词汇,脸上满是茫然。 他发现,跟这位李先生交谈,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学识,时常会陷入一种不够用的窘境。 李澈嘿嘿一笑,知道自己又习惯性地飙起了现代黑话。 第三十二章 岗前技能培训 阿庄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从今天起,你,就是这座‘云梦泽皇家特种材料开发中心’的……首席生产主管兼技术总监助理!”李澈一脸严肃地宣布道。 阿庄:“???” 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他能感觉到,姑爷交给了他一个天大的任务。他挺起胸膛,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眼神中是“虽万死亦不辞”的决绝。 “很好!有觉悟!”李澈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在正式上岗之前,你需要先接受为期三天的‘岗前技能培训’。来,我们的第一课,就从认识这个世界的基本构成开始。” 说罢,李澈便拉着一脸懵懂的阿庄,走到了旁边一块空旷的场地上。 他没有用高深的理论,也没有用复杂的词汇。他只是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土地上,画了一个又一个简单的符号。 “阿庄,你看,我们管这个叫‘水’。它看起来是一体的,但其实,它是由很多很多我们肉眼看不见的,更小的‘水宝宝’组成的。” “而这个,叫‘盐’。它也是由很多很多‘盐宝宝’组成的。我们现在吃的粗盐为什么又苦又涩?就是因为,有很多调皮捣蛋的‘苦宝宝’和‘涩宝宝’,混进了‘盐宝宝’的队伍里。” “而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做一个严格的老师,把那些坏宝宝,统统从队伍里赶出去!让盐,回归它最纯粹,最美好的样子!这个过程,我称之为——提纯!” 李澈用一种堪比幼儿园老师的耐心和比喻,开始为阿庄打开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从最基础的过滤,到加热蒸发,再到冷却结晶…… 他亲手带着阿庄,用最简单的沙石、木炭和陶罐,一遍又一遍地做着实验。他教阿庄如何观察水的沸腾,如何分辨结晶的形态,如何控制火候的大小。 阿庄虽然口不能言,但他却有着常人难及的专注和耐心。他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李澈传授给他的,那些颠覆了他几十年认知的神奇知识。 他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懵懂,渐渐变成了然,最后,化为了对李澈那近乎于神明般的狂热崇拜。 在他眼中,姑爷所做的一切,都与仙术无异! 三天后,“岗前培训”结束。 在李澈的亲自设计和指挥下,在三百名工匠夜以继日的努力下,一套在这个时代看来,充满了后现代工业风格的,庞大的流水线,在庄园的中心地带拔地而起! 数十口直径超过一丈的巨型铁锅,被架设在特制的砖窑上,用于大规模的溶解和蒸发。 旁边,是一排排高达两丈的巨型木制过滤塔,里面分门别类地填充着经过数次清洗和煅烧的石英砂与活性炭。 过滤塔的下方,是数百个用来进行冷却结晶的浅口大陶盘,整齐地排列在通风的凉棚之中。 整个生产线,布局合理,流程清晰,充满了一种简洁而又高效的工业之美。 当第一批从海边运来的,混杂着泥沙和杂质的粗盐矿,被投入这条流水线时,奇迹,正式发生了。 浑浊的盐水,经过初次溶解,顺着竹制的管道,缓缓流入过滤塔。经过层层渗透,从塔底流出的,已经是清澈见底的饱和盐溶液。 盐溶液再被引入蒸发大锅,在持续的加温下,水分不断蒸发,一颗颗洁白的晶体,开始在锅边析出。 当这些晶体被捞出,放在凉棚中彻底干燥后,所有亲眼见证这一幕的工匠,都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 雪! 那简直就是一堆堆洁白无瑕,细腻如雪的盐! 没有一丝杂色,没有一点异味! 而另一边,制糖工坊的成果,更是让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狂。 那些从甘蔗中榨取出的,黑乎乎、黏糊糊,还带着一股酸味的糖浆,在经过了活性炭的脱色和反复的结晶提纯后,最终变成了一粒粒晶莹剔透,宛如碎钻般的……白色晶体! 这……这还是糖吗? 这分明是天上的仙人,用晨间的露水凝结成的宝石! …… 五日后,安王府,静思楼。 当王德亲手捧着两个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的锦盒,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时,安王正有些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一本兵法。 “王爷,云梦泽那边,李先生派人送来了第一批……样品。”王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哦?”安王精神一振,立刻放下书卷,“呈上来!” 两个锦盒被放在了书桌上,缓缓打开。 安王只是看了一眼,呼吸,便在瞬间停滞了。 左边的盒子里,盛着的是一堆洁白细腻,在阳光下甚至有些晃眼的粉末,那纯净的模样,让他脑海中瞬间就浮现出了李澈说过的那个词——“雪花盐”。 而右边的盒子里,则是一堆晶莹剔透,颗粒分明,仿佛蕴含着光芒的晶体,其精美程度,足以让皇室内库里所有的宝石都黯然失色——“白砂糖”。 安王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先是蘸了一点那雪白的盐,放入口中。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咸味,瞬间在味蕾上炸开!没有丝毫的苦涩,没有任何的杂味,只有最本源,最干净的咸! 他又小心翼翼地捏起一粒那晶莹的糖,含在嘴里。 一股无比清甜,无比纯粹的甜意,如同一道幸福的暖流,瞬间席卷了他的整个口腔和灵魂! 安王彻底怔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两样东西,又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场荒诞而又真实的梦。 良久,安王赵恪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那滔天的震撼与狂喜,一并抒发出来。 他缓缓地,无比珍重地,将那两个锦盒的盖子合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两件传世的国宝。 “先生之能,鬼神莫测,赵恪……今日方知,何为坐井观天!”安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甚至还有几分后怕。 第三十三章 品牌三步走 安王庆幸,自己那日鬼使神差地起了爱才之心,用最大的诚意与李澈达成了合作。 否则,若是让这等经天纬地的人才落入任何一位皇兄之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王爷言重了。”李澈的声音适时地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这不过是‘格物’之道的一点小小应用罢了,算不得什么。” 安王闻言,却是苦笑着连连摇头:“先生若是还说这是雕虫小技,那全天下所谓的治国能臣,怕是连提鞋都不配了。” 他快步走到李澈面前,眼神灼灼地看着他,再无一丝一毫的皇室威仪,有的,只是一个创业者对技术大牛最纯粹的敬仰与依赖。 “先生,这两样神物,咱们……接下来该当如何?” 安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请示意味。 在见识了雪花盐和白砂糖的实物之后,他那颗素来以权谋著称的大脑,竟罕见地陷入了一片空白。 因为这两样东西的出现,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这个世界商品和财富的认知,其背后蕴含的恐怖能量,让他感到既兴奋,又有些无从下手。 李澈对此早有预料,他走到书桌旁,好整以暇地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说道:“王爷,好东西,自然要有好卖相,更要有好身价。‘火浣春’的成功,已经为我们趟出了一条路。这一次,我们要玩得更大,更彻底。” “更大?更彻底?”安王立刻来了精神。 “没错。”李澈伸出三根手指,那模样,像极了一个正在给学生讲课的夫子,“我管这套组合拳叫,‘品牌三步走’战略。” “第一步,饥饿营销,吊足胃口。从明日起,王爷可以命人放出风声,就说安王府偶得天降祥瑞,产出雪盐与玉糖,此乃上天对王爷仁德的嘉奖。但此物产量稀少,乃是天赐,非人力可多得。除了进贡给陛下的部分,每月只能产出寥寥数斤,专供王府自用。” 安王冰雪聪明,瞬间就领会了其中奥妙,抚掌赞道:“妙啊!先造声势,将其与‘天命’、‘祥瑞’挂钩,抬高其神秘感和价值!” “正是。”李澈赞许地点了点头,“第二步,精准投放,引爆口碑。这每月产出的数斤‘贡品’,王爷自然不能真的自己用了。您需要将其用最精美的瓷器和玉盒包装起来,然后,‘不经意’地,将其作为赏赐,赠予朝中几位地位最高、也最爱面子的重臣,比如镇国公,比如丞相大人,再比如……皇后娘娘的娘家。” “如此一来,雪盐和玉糖的实物,就会在京城最顶级的那个小圈子里流传开来。那些收到赏赐的,必定会将其作为最高等级的炫耀资本,在各种宴会上展示。而那些没得到的,则会抓心挠肝,想尽一切办法来求取。口碑,自然就起来了。” 安王听得是连连点头,看向李澈的眼神,已经彻底化为了狂热的崇拜。这位李先生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神仙计策啊! “那第三步呢?” “第三步,限量发售,价高者得。”李澈的嘴角,勾起一抹狐狸般的笑容,“等胃口吊足了,口碑也发酵了,王爷便可‘迫于无奈’地宣布,为了回应诸位同僚的厚爱,安王府决定,将每月产出中,匀出一小部分,在王府名下的‘奇珍阁’中,进行不定期、不定量的发售。” “而且,必须凭王府特制的金兰帖,方有资格购买。至于价格嘛……”李澈嘿嘿一笑,“那就不是我们说了算了,而是由那些求之不得的权贵们,自己说了算!” 一套完整的,后世奢侈品品牌惯用的营销组合拳,就这么被李澈轻描淡写地抛了出来。 安王听完,早已是呆立当场,半晌,才从那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看着李澈,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先生之才,不仅在‘格物’,更在人心!赵恪今日,受教了!” ……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都按照李澈的剧本,精准无误地进行着。 安王府先是“无意”间流出“天降祥瑞”的传闻,随即,几位朝中大佬在赴安王家宴时,有幸“品尝”到了那传说中的雪盐玉糖,归家后无不大肆吹嘘,将其夸得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 很快,雪花盐的纯净无瑕,白砂糖的甜美至极,便成了整个京城顶级权贵圈子里,最热门,也最令人向往的话题。 无数人托关系,走门路,想从安王府求取一星半点,都以“天赐之物,产量有限”为由,被婉言谢绝。 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搔动人心。 就在所有人的好奇心和占有欲都被吊到最高点时,安王府终于“松口”,宣布每月将有极少量的雪盐玉糖,在“奇珍阁”中凭帖发售。 消息一出,整个京城为之轰动! 发售当日,“奇珍阁”门前车水马龙,那些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公、侯爷府上的大管家们,为了一个购买资格,争得是面红耳赤。 而那价格,更是被炒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令人瞠目结舌的高度。 一斤雪花盐,三百两白银! 一斤白砂糖,五百两! 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其利润之恐怖,甚至远远超过了每日还在为王府带来源源不断现金流的“火浣春”! 一座新的,更为庞大,也更为稳固的金山,就这么拔地而起,让安王府的库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充盈起来。 安王赵恪,在收获了泼天富贵的同时,更是赚足了名声。 他“不与民争利”,将此等神物只在顶层圈子流通的“高风亮节”,赢得了无数文人雅士的称赞。 而那“天降祥瑞”的说法,更是让他在皇室宗亲中的地位,变得微妙而又超然起来。 这一切的幕后操盘手李澈,却依旧过着他那“两点一线”的平静生活。 只是,他出行的座驾,已经从那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换成了一辆由安王特赐的,虽然外表低调,但内部却极为舒适宽敞的黑漆马车。 第三十四章 千里追魂香 每日清晨,这辆马车都会准时出现在苏府的侧门,载着他和阿庄,前往那座地图上不存在的秘密庄园——云梦泽。 而在傍晚,马车又会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回。 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早已今非昔比。 虽然名义上,他依旧是那个入赘的苏家赘婿,但无论是安王府内,还是在云梦泽那座庞大的庄园里,所有人见到他,都必须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李先生”。 这份尊荣,这份排场,自然也落在了苏府众人的眼中。 嫉妒的火焰,在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疯狂地滋生着。 尤其是苏文斌,他每日看着那辆象征着安王府脸面的马车在自家门口进进出出,看着那个他曾经视为猪狗的废物赘婿,如今却一步登天,成了连他父亲都要小心对待的人物,他心中的怨毒与不甘,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给焚烧殆尽。 “凭什么!凭什么!” 静心苑内,苏文斌面目狰狞地将一个名贵的青花瓷瓶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一个废物!一个靠着女人上位的赘婿!他凭什么能得到安王的青睐!凭什么能过得如此风光!” 柳氏坐在一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炸炉”事件的后遗症,让她至今都无法在人前抬起头来。 而李澈越是风光,就越是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反复抽打在她那张早已颜面无存的脸上。 “斌儿,稍安勿躁。”柳氏的声音沙哑而阴冷,“他现在有安王护着,我们动不了他。但你记住,爬得越高,摔得越惨。他不过是个匠人,根基浅薄,骤得富贵,必然会得意忘形,露出破绽。” “母亲!我等不了了!”苏文斌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我一天都等不了了!我一定要让他死!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柳氏看着自己儿子那被嫉妒扭曲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决绝。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那辆缓缓驶离的黑色马车,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了几个字。 “好……既然等不了,那为娘……就帮你一把。” ………… 静心苑内,空气死寂得仿佛连风都绕着道走。 家主苏长青下了严令,禁足柳氏,无他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昔日里门庭若市,仆役成群的景象,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几个噤若寒蝉的心腹下人,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弄出半点声响。 鎏金香炉里,上好的百合香早已燃尽,化作一撮冰冷的灰烬,无人更换。 柳氏身着一袭素色常服,卸下了所有华贵的钗环,静静地端坐在窗前的软榻上。 她手中捧着一卷佛经,双目微垂,乍一看去,倒真有几分洗心革面,青灯古佛的意味。 然而,她那只藏在宽大袖袍下,死死攥着佛珠的手,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极度不平静。那一百零八颗温润的紫檀佛珠,几乎要被她生生捏碎。 耻辱! 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她柳氏,在苏府后院隐忍筹谋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才坐稳了主母之位,将这偌大的后宅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可到头来,竟被一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废物赘婿,用一个荒诞不经的假方子,耍得团团转,沦为了全京城的笑柄! 每当夜深人静,她似乎还能闻到那日沾染在身上,那股混合了各种秽物,仿佛能渗透进骨子里的恶臭。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李澈那日益高涨的名望和如日中天的声势。 “诗仙”雅号,安王臂助,日进斗金…… 这一切,都像是一根根淬了毒的钢针,日夜不停地扎在她的心上。 “夫人。” 一个穿着粗布短打,形容猥琐的瘦小中年男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对着柳氏的背影,恭敬地躬了躬身。 此人是柳氏的陪房,柳安,也是她安插在苏府外院,最得力的眼线和打手。 “说。” 柳氏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得如同两片砂纸在摩擦。 “都查实了。”柳安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禀报道,“那个李澈,确实每日辰时初刻,都会准时从侧门离开苏府。门口会有一辆黑漆马车等候,车夫和护卫,奴才派人暗中查探过,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身手不在府里的护院教头之下,看那行事做派,极有可能是……安王府的亲卫。” 柳氏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 “去向呢?” “跟丢了。”柳安的头垂得更低了,“那马车出城后,便一路向东疾驰,速度极快。我们的人跟到三十里外的官道岔路口,就被甩开了。那附近山林密布,小路丛生,若是没有内应指引,根本无从查起。” “废物!”柳氏终于回过头来,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鸷与怨毒,眼神如毒蛇般冰冷,“一群废物!连个人都跟不住!” 柳安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夫人息怒!那马车显然是早有防备,我们的人不敢跟得太近,怕打草惊蛇……” “罢了。”柳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她知道,在安王府的亲卫面前,柳安这些地痞流氓出身的打手,确实不够看。 硬跟,是行不通了。 但李澈每日外出,行踪如此神秘,必然是去那个能产出“金蛋”的秘密所在!只要能找到那个地方,就等于扼住了李澈的咽喉! 柳氏在房间里缓缓踱步,目光阴沉地扫过妆台上一个不起眼的香盒。 那是她陪嫁时,从娘家带来的一盒极为偏门的西域奇香,名为“千里追魂”。 此香无色无味,常人难以察觉。 但若是以特制的药水浸泡过的猎犬,或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江湖异士,却能在十里之内,清晰地闻到它的气息,且那味道一旦沾染上,三日不散。 一个恶毒的计策,在她心中悄然成形。 她需要一个能接近李澈衣物的人,一个清芷院内部的“自己人”。 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个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身影。 第三十五章 被跟踪 清芷院的洗衣房内,一个年约十六七岁,面黄肌瘦的小丫鬟,正费力地搓洗着一大盆衣物。 她叫小翠,是负责清芷院洒扫浣洗的粗使丫鬟之一。 与其他下人不同,她对清芷院如今的“得势”并无太多欣喜,眼中反而时常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忧愁。 因为她那个嗜赌成性的哥哥,前几日又在城西的赌场里欠下了一大笔钱,若是三日内还不上,就要被人家打断双腿。 就在她唉声叹气,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一个平日里与她交好的婆子,却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 “小翠,还在为你哥的事发愁呢?” “张妈妈……”小翠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那婆子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塞进了小翠的手里。 “这里是二十两银子,你先拿去应应急。” 小翠一愣,随即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张妈妈,这……这使不得!我怎么能要您这么多钱!” “傻丫头,这不是我给你的,是……是静心苑那位,赏你的。”张婆子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了,“夫人说了,只要你帮她办一件小事,不但这二十两是你的,以后还保你全家衣食无忧。” “静心苑……柳夫人?!”小翠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纸包像一块烙铁,烫得她差点直接扔掉。 她虽然愚钝,但也知道,如今的苏府,清芷院和静心苑,早已是水火不容。 “夫人……夫人想让我做什么?”小翠颤声问道。 “简单得很。”张婆子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她又掏出一个更小的,用油纸包着的粉末包,塞给小翠,“看见没?这是夫人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灰’。你只需在明日清晨,将这一点点符灰,悄悄地弹在姑爷要穿的那件外袍的衣角上,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小翠不敢置信。 “就这么简单。”张婆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记住,此事若是办好了,你哥的赌债一笔勾销。若是办砸了,或是敢泄露出去半个字……你应该知道夫人的手段。” 说完,张婆子便转身,悄然离去了。 只留下小翠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二十两银子和那包决定她全家命运的“符灰”,心中天人交战。 最终,对哥哥的担忧,和对柳氏手段的恐惧,还是压倒了一切。 翌日清晨,当伶儿将李澈换洗的衣物取来时,小翠趁着众人不备,用微微颤抖的手指,将那包无色无味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弹在了那件月白色长衫不起眼的下摆处。 粉末入衣即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只觉得浑身发软,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李澈对此,毫无察觉。 他和往常一样,穿戴整齐,与苏晚晴和伶儿说笑了几句,便带着阿庄,登上了早已等候在侧门的那辆黑色马车。 车轮滚滚,很快便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就在马车刚刚驶离苏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两道穿着灰色短打,头戴斗笠,身形矫健的身影,便如同猎犬一般,从苏府对面的一个阴暗巷口闪身而出。 其中一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筒,打开盖子,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随即又对着空气中,仔细地辨别着方向。 片刻之后,他眼中精光一闪,对着同伴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找到了!是‘千里追魂’的味道!往东边去了!” “追!” 另一人一声低喝,两人身形一晃,便如同两道轻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清晨熙攘的人流之中,朝着那辆早已远去的黑色马车,紧紧地追了上去。 清晨的官道上,露水未干,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芬芳。 安王府的特制马车行驶得极为平稳,车厢内宽敞舒适,几乎感觉不到丝毫的颠簸。哑仆阿庄正襟危坐,双目微闭,看似在养神,实则是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复习着昨日姑爷教给他的那些“神仙”知识。 而李澈,则靠在柔软的绒垫上,手中捧着一本从安王书房里“借”来的《大乾地理杂记》,看得津津有味。 然而,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却不自觉地微微皱了起来。 不对劲。 一种莫名的,被人窥探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悄然爬上他的心头。 这不是什么玄学直觉,而是一种经过现代信息爆炸时代训练出来的,近乎本能的反侦察意识。 在前世,无论是网络上的匿名追踪,还是现实中的恶意跟拍,其本质都是一种带有目的性的持续窥探。这种窥探,会不可避免地在周围的环境变量中,留下不和谐的“噪点”。 比如,身后那辆看似普通的运货板车,从出城门开始,就一直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无论他们的马车是快是慢,它总能恰到好处地跟上,既不超越,也不落下。对于一辆载着货物的板车来说,这份“精准控速”的能力,未免也太好了些。 再比如,路边茶寮里那个埋头喝茶的脚夫,在他们的马车经过时,那微微抬起的帽檐下,投来的一瞥,充满了审视的意味,远非一个普通路人该有的好奇。 李澈的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后方车窗。 他不动声色,看似随意地对车夫吩咐道:“张师傅,前面岔路口,我们不走官道了,抄那条去往‘野风渡’的小路,据说那边风景不错。” “是,李先生。” 车夫是安王府的亲卫,训练有素,闻言没有任何异议,立刻在下一个岔路口,熟练地驾驭马车,拐入了一条更为颠簸狭窄的乡间小路。 马车刚刚拐进去,李澈便透过车窗的缝隙,清晰地看到,后方那辆运货的板车,在短暂的犹豫后,也毫不迟疑地跟了进来。 而更远处,两个头戴斗笠的身影,则舍弃了官道,如同猿猴般灵巧地窜入了路旁的密林之中。 第三十七章 安王发怒 刀疤脸校尉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说吧。”他的声音,如同这地牢里的阴风般冰冷,“谁派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老老实实地招了,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若是想嘴硬……哼哼,我这地牢里,有十八般刑具,保管能让铁打的汉子,都开口唱曲儿。” 那两人早已吓得是魂不附体,面无人色。 他们不过是柳安花钱从江湖上雇来的不入流角色,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尤其是看到周围刑具上那些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更是吓得两腿发软,一股热流顺着裤管就流了下来。 “我……我说!我都说!”其中一人率先崩溃了,带着哭腔尖叫道,“是……是苏府的柳安!是他给了我们一百两银子,让我们跟着那个姓李的,找到他出城的落脚点!” “柳安?”刀疤脸校尉的动作一顿,“哪个苏府?” “就……就是清河苏氏!柳安是苏家主母柳夫人的陪房管事!” 为了活命,这两人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招了出来。包括那“千里追魂”香的来历,以及柳氏“只要找到地方,便有重赏”的许诺。 刀疤脸校尉听完,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森寒。 苏家主母? 好大的胆子!竟敢派人跟踪王爷最看重的李先生!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窥探了,这是对安王府赤裸裸的挑衅! 他不敢怠慢,立刻命人将两人的口供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画了押,按了手印,随即带着人证物证,火速赶往了静思楼。 当安王赵恪听完校尉的禀报,又亲眼看到了那两名跟踪者的画押供词,以及那个用来辨别“千里追魂”香的特制竹筒时。 他那张素来以慵懒不羁示人的俊朗面孔,瞬间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好……好一个苏家!好一个柳氏!” 安王缓缓地从书桌后站起身,一股恐怖的,属于皇室亲王的滔天怒火,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砰!” 他一掌拍在面前那张坚实的紫檀木书桌上,那张价值千金的书桌,竟被他硬生生拍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本王视李先生为肱股之交,视为我安王府破局的唯一希望!他们竟敢……竟敢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行此窥探构陷之事!” “这是在打本王的脸!这是在断本王的生路!” 安王气得浑身发抖,一双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来人!”他厉声喝道。 王德和刀疤脸校尉立刻躬身听令。 安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静思楼都给点燃。 他看着桌上那份供词,看着那两个不知死活的蠢货,又想到了那个还在苏府后宅中,对自己这位“战略合作伙伴”虎视眈眈的毒妇。 他知道,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这不仅是为李澈出气,更是为了捍卫他安王府的威严,为了保护他们这个刚刚起步,却已关系到无数人身家性命的“大事业”! “王德!” 静思楼内,安王那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王德和刀疤脸校尉心中同时一凛,他们跟随王爷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动过如此真怒。那股属于皇室亲王,久居上位者的滔天威压,几乎让地牢里阴冷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他们知道,一场足以让整个清河苏氏都为之震颤的风暴,即将来临! …… 半个时辰后,苏府正门。 一辆通体由紫檀木打造,以四匹神骏非凡的纯黑北地大马拉拽,车身四角悬挂着象征着亲王规制的鎏金宫灯的华贵马车,在两队身披玄甲,手持长戟的王府亲卫的簇拥下,以一种近乎于蛮横的姿态,骤然停在了苏府门前那对威严的石狮子旁。 “轰!” 马蹄卷起的烟尘,混合着那股扑面而来的皇家威仪,让原本在门口当值的苏府护院和门房,吓得是两股战战,魂飞魄散。 “安……安王殿下……大驾光临?!” 门房管事连滚带爬地从门房里冲出来,看着那辆足以亮瞎人眼的亲王座驾,以及那些眼神冷冽如刀,身上散发着铁血杀气的王府亲卫,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打了结。 这……这是什么阵仗? 安王殿下前几日不是才赴过宴吗?怎么今日……竟是以这等雷霆万钧之势,亲临府上?看这架势,可不像是来串门的,倒像是来……抄家的! “快!快去通报家主!快!”管事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尖叫。 一时间,整个苏府前院,鸡飞狗跳。 消息如同一阵飓风,迅速传遍了府内的每一个角落。 当家主苏长青带着一众苏家核心人物,衣冠不整,满头大汗地从内院匆匆赶到正堂时,安王赵恪,已经换上了一身威严的四爪蟒袍,头戴紫金冠,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主位之上。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王德和刀疤脸校尉,如同两尊铁塔般,一左一右地侍立在他身后。而在正堂中央,那两个早已被吓破了胆的跟踪者,如同两条死狗般,被人扔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臣……臣苏长青,不知王爷大驾光臨,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苏长青一进门,看到这副景象,一颗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率领着身后的苏文斌和几位族中叔伯,噗通一声,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安王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只是端起手边的茶杯,用杯盖轻轻地撇着浮沫,那细微的瓷器碰撞声,在死寂的正堂之中,却像是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每一个苏家人的心上。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苏长青跪在地上,额头上冷汗涔涔。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喜怒无常的王爷,竟让他摆出如此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第三十八章 安王登门 良久,就在苏长青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安王才缓缓地放下茶杯,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抬起眼,那双素来慵懒的眸子里,此刻却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苏家主,起来吧。”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本王今日前来,不是为了治你一个‘有失远迎’之罪。而是想向你讨要一个说法。” “说……说法?”苏长青战战兢兢地站起身,腰却依旧躬得像一只煮熟的虾米,“不知……不知王爷所指何事?臣……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安王冷笑一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着身后的王德,淡淡地挥了挥手。 王德会意,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那份早已画押按印的供词,以及那个用来辨别“千里追魂”香的特制竹筒,如同扔垃圾一般,扔到了苏长青的面前。 “苏家主,自己看吧。” 苏长青心中一颤,连忙捡起地上的供词,颤抖着双手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便在瞬间,“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供词上,那两个江湖败类的画押清清楚楚,将他们如何受苏府管事柳安的指使,如何用“千里追魂”香作为信标,跟踪安王府的马车,试图窥探李澈秘密据点的前因后果,写得是明明白白! 而柳安的身份——苏家主母柳氏的陪房管事,更是被用朱砂笔,醒目地圈了出来! “这……这……这不可能!” 苏长青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几乎要站立不稳。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地上那两个抖如筛糠的人证,又看了看那罪证确凿的供词,一股夹杂着惊恐、暴怒与羞愤的血气,直冲天灵盖! 是她! 又是那个毒妇! 她竟敢……她竟敢背着自己,做出如此胆大包天,愚蠢至极的事情! 跟踪李澈?那李澈如今是什么身份?那是安王爷眼前的红人!是安王府的“战略合作伙伴”!跟踪他,和直接派人去窥探安王府的秘密,又有何区别?!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宅斗手段了,这是在将整个苏家,架在火上烤啊! “父亲!这……这定是那李澈的奸计!是他勾结外人,故意栽赃陷害母亲!” 一旁的苏文斌见状,还在负隅顽抗,试图为自己的母亲开脱。 “住口!” 回答他的,是苏长青一声雷霆般的怒吼,以及一记势大力沉的耳光! “啪!” 清脆的响声,在正堂中回荡。 苏文斌被这一巴掌扇得原地转了半圈,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嘴角都渗出了一丝血迹。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彻底傻掉了。 “逆子!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在此妖言惑众!”苏长青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文斌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当安王殿下是三岁孩童,可以任由你蒙骗不成?!” 骂完儿子,他又“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安王面前,这一次,磕头如捣蒜,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啊!是臣……是臣治家不严,才让那毒妇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此事……此事皆是那柳氏一人所为,与我苏家……与我苏家无关啊!” 到了这个地步,他只能丢车保帅,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柳氏一个人的身上。 安王看着他这副涕泪交加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冷冷地说道:“苏家主,此事发生在你苏家,主使之人是你苏家的主母。你现在跟本王说,与你苏家无关?” 他缓缓站起身,一股恐怖的威压,轰然降临。 “本王今日,将人证物证都带到了你面前,就是想看看,你苏长青,打算如何给本王,给李先生一个交代!” “本王把话撂在这里。”安王的声音,如同腊月的寒风,冰冷刺骨,“今日,你若不能让本王满意,那本王,就只好亲自帮你苏家,清理一下门户了!” 话音落下,门外那两队玄甲亲卫,齐刷刷地将手中的长戟,重重地往地上一顿! “哐当!” 整齐划一的金属碰撞声,如同死亡的丧钟,敲响在每一个苏家人的心头。 苏长青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 静心苑。 当苏长青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护院,面色铁青地一脚踹开院门时,柳氏正悠闲地坐在窗前,品着一杯新沏的雨前龙井。 看到苏长青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她非但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茶杯。 “老爷这是发的什么火?可是朝堂上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要拿妾身来撒气?” 在她看来,自己行事隐秘,绝不可能留下任何把柄。 然而,苏长青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她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来人!”苏长青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直接对着身后的护院,下达了冰冷的命令。 “将柳氏这个毒妇,给我拿下!即刻起,剥夺其掌管中馈之一切权力!静心苑内所有下人,但凡与她有所牵连者,一律杖责三十,发卖出府!” “柳安那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给我打断双腿,扔到乱葬岗去喂狗!” “还有,传我的话,府中上下,日后若再有人敢对清芷院不敬,或是在背后非议李先生者,一律家法从事,绝不姑息!” 一连串的命令,干脆利落,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柳氏彻底傻眼了,她不敢置信地站起身,尖叫道:“苏长青!你疯了?!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我?!” “做错了什么?”苏长青猛地转过头,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暴怒与失望,“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不清楚吗?!” 他将那份早已被冷汗浸湿的供词,狠狠地甩在了柳氏的脸上。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安王殿下,此刻就在正堂!你派人跟踪李先生,意图不轨,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第三十九章 岂不是显得太无能了? 苏长青那一声夹杂着无尽怒火与失望的质问,如同惊雷般在静心苑炸响。 那张被冷汗浸湿的供词,轻飘飘的,却像一座大山,轰然砸在了柳氏的心头,将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剥夺得干干净净。 “不……这不可能!”柳氏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她看着苏长青那双赤红的、仿佛要吃人的眼睛,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尖叫,“是他们!是他们栽赃陷害我!老爷,你要信我啊!” 到了这个地步,她还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信你?” 苏长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他指着门外,那隐约可见的、象征着安王府威仪的仪仗,声音嘶哑地咆哮道: “安王殿下此刻就在正堂!你所做的坏事,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让我如何信你?!想不到你这个毒妇!你是想将我们整个苏家,都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吗?!想不到你如此歹毒。” 他已经懒得再去听柳氏的任何狡辩。或者说,在安王那滔天的怒火面前,真相究竟如何,早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必须有一个人,来承担这份足以倾覆苏家的怒火。 而这个人,只能是柳氏。 “来人!还愣着干什么!”苏长青对着身后那些早已吓傻了的护院,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给我拿下!” 这一次,护院们再无迟疑,如狼似虎地冲了上去。 “苏长青!你敢!”柳氏披头散发,状若疯魔,“我为苏家操持了二十年!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名身强力壮的婆子用一块破布死死地堵住了嘴。 一场席卷整个苏府后院的清洗风暴,就此拉开序幕。 苏长青的手段,前所未有的铁血与高效。 在安王那冰冷目光的“监工”之下,他几乎是将整个静心苑翻了个底朝天。 柳氏被当场剥夺了主母的身份标识,软禁在最偏僻的偏院,没有老太君的手令,终身不得踏出半步。 而她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关系网,在这场风暴中,被连根拔起,摧枯拉朽。 从静心苑的心腹丫鬟婆子,到外院负责采买、厨房、库房等关键位置的管事,只要是平日里与柳氏走得近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被审查。 轻则杖责三十,发卖出府;重则如柳安那般,被打断双腿,扔出苏府,自生自灭。 短短一天之内,苏府后院,风声鹤唳,数十个曾经耀武扬威的下人管事,或被发卖,或被驱逐,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柳氏的势力,被彻底清扫一空。 而这场风暴的源头,那个让整个苏府都为之战栗的安王殿下,在得到了苏长青“满意的答复”后,只是轻描淡写地留下了一句“好自为之”,便登车离去。 仿佛他今日前来,真的只是为了帮苏家主清理一下门户。 但所有人都知道,苏家,已经因为一个赘婿,而彻底变天了。 …… 与外界的腥风血雨不同,清芷院内,依旧是一片祥和。 李澈悠闲地躺在他那张“凤凰牌”竹制躺椅上,听着伶儿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外面发生的“战况”,脸上古井无波,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苏晚晴则静静地坐在一旁,手中捧着一本棋谱,偶尔落下一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姐,姑爷!你们是没看见啊!”伶儿兴奋得小脸通红,“柳氏院里那个平日里最嚣张的张管事,被打了三十大板,抬出去的时候,就跟一条死狗似的!真是太解气了!” 苏晚晴微微一笑,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望向李澈,轻声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她知道,清洗柳氏的势力,只是第一步。 权力的真空,若不及时填补,很快又会滋生出新的麻烦。 “我?”李澈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指了指苏晚晴,“这我可不在行。我只负责技术攻关和定点清除,至于这内部人事调动和权力布局嘛,自然要请教我们清芷院的首席战略官了。” 他这番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让苏晚晴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动人的弧度。 她喜欢这种感觉。 两人之间,一个主外,一个主内,配合默契,仿佛这天下间,就没有他们解决不了的难题。 她也不推辞,沉吟了片刻,便对伶儿吩咐道:“伶儿,你过来。” “是,小姐!” “你去前院找刘管事,就说我的意思。”苏晚晴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智慧与决断,“厨房管事的位置,让平日里受柳氏打压的钱婆子来当。采买的缺,让车马房那个叫赵四的年轻人补上,他为人机灵,父母也曾是苏家忠仆。还有库房那边……” 她不急不缓,一连说出了七八个人名和职位,每一个安排都恰到好处,既能保证自己人的上位,又不至于显得太过突兀,引人非议。 这些人,都是她这十几年里,冷眼旁观,默默记下的,那些被柳氏排挤,却又心向苏家主脉的“可用之人”。 伶儿听得是连连点头,将每一个名字都牢牢记在心里。 “还有你。”苏晚晴最后看向伶儿,眼神里带着一丝暖意,“从今天起,你便是我清芷院的总管。府里各处,你皆可去得。我只有一个要求,看,听,记。将你每日看到的,听到的,都回来告诉我。” “是!小姐!”伶儿激动地应下,她知道,这是小姐在有意识地培养她,让她成为自己真正的左膀右臂。 安排完这一切,苏晚晴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李澈,清冷的眸子里,漾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好了,李先生,后院的威胁,暂时解除了。现在,是不是该启动你那个……‘凤凰涅槃计划’了?” 李澈哈哈一笑,从躺椅上坐起身,打了个响指。 “那是自然!我们的首席战略官都已经把后方基地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了,我这个技术总监要是再不拿出点成绩,岂不是显得太无能了?” 第四十章 凤凰号2.0版本 李澈站起身,走到苏晚晴面前,脸上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笃定。 “夫人,从今天起,请你将身体,完全放心地交给我。” 随着李澈一声令下,整个清芷院的运作重心,瞬间发生了转移。 他和安王的白糖生意带来的巨额财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转化为各种世间罕见的珍贵药材,源源不断地秘密送入了这个不起眼的小院。 一时间,清芷院内,草药的香气四溢。 李澈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绘制出了一份堪称惊世骇俗的图纸。 随即,他便让伶儿拿着图纸和重金,请来了京城最好的木匠和皮匠,按照图纸上的要求,对苏晚晴那架轮椅,进行了一次“脱胎换骨”的升级改造。 五日后,当那架全新的轮椅被送回清芷院时,所有人都被它的精巧与人性化设计给彻底惊呆了。 轮椅的主体依旧是上好的梨花木,但原本坚硬的靠背和坐垫,被换成了由柔软的小羊皮包裹着厚厚棉花和天鹅绒的软垫。其弧度经过李澈的精密计算,完美地贴合着人体的脊椎和坐骨曲线,他管这个叫“人体工学”。 座椅下方,更是加装了一套由数十根坚韧竹片和牛筋构成的“悬挂减震系统”,能够最大限度地过滤掉路面颠簸带来的不适。 当苏晚晴在李澈的帮助下,第一次坐上这架全新的“凤凰号2.0版本”时,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坐在云端般的舒适感,瞬间包裹了她。 她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舒服的轻吟,那张绝美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的惊喜。 “这……这简直是……”她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这叫科学。”李澈得意地拍了拍轮椅的扶手,脸上满是“快夸我”的表情。 苏晚晴看着他那副献宝的可爱模样,心中又暖又想笑,由衷地赞叹道:“你的‘科学’,总是能创造奇迹。” 解决了“硬件”问题,软件的升级也正式提上日程。 李澈的“物理按摩”疗法,从每日一次,增加到了每日早晚两次。 而另一项核心治疗手段——药浴,也正式启动。 一个由整块柏木掏空制成的巨大浴桶被安置在了苏晚晴的卧房内。 每日傍晚,伶儿和阿庄都会烧好热水,再由李澈亲自将那些按君臣佐使配伍好的,足以让任何一个御医都为之咋舌的珍贵药材,一一投入桶中。 很快,整个房间便弥漫着一股浓郁而又奇异的药香。 “夫人,这个药浴的原理,是在于通过热水,让你身上的毛孔都张开,再借助木桶内水的压力和热力,将这些药材中蕴含的‘有效成分’,通过皮肤毛孔,直接渗透到你身体的经络和肌肉之中。” “这个浸泡药浴的整个过程,我称之为‘透皮给药’,比单纯的口服效果,那药浴的效果要好得上十倍。” 李澈站在屏风外,用他那套独有的“科学理论”,为正在进行第一次药浴的苏晚晴,进行着“远程指导”。 而屏风后的环境则是雾气氤氲。 苏晚晴将整个身体都浸泡在那温热的,呈现出琥珀色的药液之中。 一股股暖流,仿佛带着无数只温和的小手,正不断地钻入她的肌肤,游走在她的四肢百骸。那感觉,舒服得让她几乎要呻吟出声。 尤其是在她那双早已失去知觉,终年冰冷的双腿上,那种温热的感觉,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半个时辰后,药浴结束。 苏晚晴在伶儿的帮助下,换上干净的寝衣,躺在柔软的床上,只觉得浑身通泰,暖洋洋的,一股浓浓的倦意袭来,很快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香甜。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 苏晚晴从沉睡中悠悠醒来,只觉得浑身舒爽,精神饱满,毫无往日的疲惫之感。 她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下意识地看向自己那双静静地摆放在锦被下的腿。 药浴带来的温热感,似乎还未完全消散。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小腿上。 入手处,依旧是那熟悉的,没有任何知觉的冰冷。 她心中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十几年的沉疴,又岂是一次药浴就能改变的。 就在她准备收回手,继续睡觉的时候。 忽然,她的指尖,仿佛……仿佛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来自于自己腿部皮肤深处的……温热! 那感觉,微弱得仿佛是错觉,就像是被冬日的阳光,隔着厚厚的云层,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但那确确实实,是一丝来自于她自己身体内部的,而非药液残留的热度! 苏晚晴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彻底停滞了! 她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那丝来之不易的感觉就会消失不见。 她闭上眼睛,将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那一丝微弱的暖流之中。 一息,两息,三息…… 那丝温热,没有消失! 它就像一颗被埋藏在万年冰层之下的火种,在李澈那霸道而又温柔的“科学”之力下,终于,迸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却又足以燎原的火星! “……” 苏晚晴猛地睁开眼睛,用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让自己失声尖叫出来。 眼泪,却如同决了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抑制,无声地,汹涌地,从她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眸子里,奔涌而出! 有知觉了! 她的腿,在时隔十几年之后,终于……有了一丝知觉! 这个发现,这个足以颠覆她整个灰暗人生的巨大惊喜,让她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 这一夜,苏晚晴彻夜难眠。 她睁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感受着那丝微弱却又无比真实的温热,感受着那股名为“希望”的火焰,在自己早已冰封的心底,熊熊燃烧。 黑暗的尽头,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男人向她许诺的,那片站立于阳光之下的,灿烂黎明。 第四十一章 唤醒式深度刺激疗法 一夜的激动与狂喜,足以洗去苏晚晴眉宇间积攒了十几年的阴霾。 第二日清晨,当李澈走进房间,准备开始例行的“物理治疗”时,看到的分明是同一个人,感觉却又完全不同。 她依旧静静地坐在那架“凤凰号”轮椅上,沐浴着晨光,手中捧着一卷书。 但她整个人的精气神,却像是破土而出的春笋,充满了昂扬的生机。 那双清冷的眸子,亮得惊人,仿佛有星辰在其中流转。眼角眉梢,都带着一抹发自内心的,无法掩饰的浅浅笑意。 “夫人今日,心情似乎格外的好?”李澈笑着走到她面前,习惯性地半跪下来,准备为她按摩腿部。 苏晚晴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嘴角那抹笑意愈发地深了。 她没有说出昨夜那个惊天动地的发现,不是不信任,而是想等到那丝温热变得更清晰,更确定的时候,再将这份足以让整个清芷院都为之疯狂的喜悦,与他一同分享。 她想给他一个最大的惊喜。 李澈见她不说,也不追问。 他只当是后院的威胁解除,加上身体日渐好转,这位冰山美人终于开始融化了。他伸出温暖而有力的大手,轻轻地覆上她那依旧纤细冰凉的小腿,开始用他那套独创的,能够精准刺激神经丛的手法,缓缓揉捏起来。 “今天我们换一套按摩方案,”李澈的神情专注而认真,“我称之为‘唤醒式深度刺激疗法’,力道会比之前大一些,可能会有些酸胀感,你若是受不住,便告诉我。” “无妨。”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与甜意。 就在这温馨而又充满希望的氛围中,伶儿清脆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了进来。 “小姐!姑爷!安王府的王总管来了!” 伶儿的小脸上带着几分疑惑,“王总管说,安王殿下今日在府里新得了一批上好的秋茶,特意请姑爷您过府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 李澈按摩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和苏晚晴对视了一眼。 “要事?”李澈嘀咕了一句,心中却并未太过在意。 在他想来,安王这个“战略合作伙伴”,找自己商议的“要事”,十有八九是关于雪花盐和白砂糖的。 算算时间,第一批“贡品”应该已经在京城顶级圈子里发酵得差不多了,想必是这位王爷已经按捺不住,准备商议下一步扩大生产,或是正式开启“收割”计划了。 “看来,我们的‘天使投资人’,这是要催我们这个项目赶紧‘上市’了。”李澈用只有苏晚晴能听懂的词汇,轻松地开了句玩笑。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着苏晚晴笑道:“夫人,看来今天的‘物理治疗’要先暂停一下了。我去去就回,争取给你拉一笔更大的投资回来。” 苏晚晴微微颔首,叮嘱道:“万事小心。” 李澈应了一声,便在伶儿的陪同下,朝着府外走去。 …… 安王府,静思楼。 依旧是那间充满了书墨香气的私密书房,依旧是那张古朴厚重的紫檀木茶桌。 只是今日的气氛,却与上次两人达成合作时的激昂与兴奋,截然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凝重。 安王赵恪换上了一身玄色的常服,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那一片被秋霜染得愈发金黄的菊海,眉头微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极为棘手的事情。 他听到了李澈的脚步声,缓缓转过身,脸上虽然挤出了一丝笑容,但那笑容却并未直达眼底,反而透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凝重。 “先生来了,请坐。”安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亲自为李澈沏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秋茶。 “王爷今日邀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李澈开门见山地问道,心中还在盘算着待会儿该如何向这位王爷描绘“盐糖帝国”的宏伟蓝图。 安王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轻轻地撇着浮沫,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说出了一句让李澈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先生,你听说了吗?我那位久驻封地‘明州’的三皇兄,明王,不日即将回京述职,并为父皇贺寿。” “明王?” 李澈愣了一下,随即在脑海中飞速地搜索起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 确实有这么个人。 当今陛下的第三子,与安王赵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封号为“明”。 因其生性勇武,早年曾在军中历练,立下过一些战功,后来便被分封到了南方最为富庶的封地“明州”,至今已有五年未曾返京。 记忆中,关于这位明王的印象,也仅限于此了。 李澈的内心独白瞬间开启了疯狂吐槽模式:“明王?他回来就回来呗,回京述职,给老爹过生日,这不都是当儿子的分内之事吗?跟我有毛关系?难不成他也要买我的‘火浣春’?还是说……他好龙阳,看上我了?” 想到最后一种可能,李澈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以掩饰自己那奔逸绝尘的思路。 他抬起头,看着安王,脸上是一副“哦,知道了,然后呢?”的平静表情。 安王见李澈反应如此平淡,似乎有些意外。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李澈,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他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放下,又将刚才的话,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先生,我是说,三皇兄他,要回来了。” 这一次,他特意加重了“三皇兄”和“回来”这两个词的语气。 李澈这下是真的有点懵了。 他看着安王那张写满了“你快给点反应啊”的严肃面孔,心中愈发地不解。 这兄弟俩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吗?哥哥要回来了,你这个当弟弟的,不应该是高兴吗?怎么摆出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李澈的脑子飞速运转。 他知道,这其中必有他所不知道的,隐藏在皇家亲情之下的暗流。 第四十二章 此一时,彼一时也 安王此举,显然是在试探自己,或者说,是在寻求自己的意见。 在这种敌情不明,信息极度不对等的情况下,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把皮球,再给踢回去。 想到这里,李澈放下了茶杯,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对着安王拱了拱手,谦虚地说道:“王爷,在下不过一介草民,于朝堂之事,一窍不通。明王殿下乃是您的至亲兄长,他此番回京,想必是兄弟团聚,手足情深。此乃大喜之事,不知……王爷为何事忧虑?还请王爷为在下解惑。”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不参与朝政”的立场,又将问题巧妙地抛还给了安王,逼着他先亮出自己的底牌。 安王深深地看了李澈一眼,眼中闪过一抹赞许。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整个静思楼内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愈发沉重。 “先生有所不知。”安王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若是在往日,三皇兄回京,我自然是欣喜万分。但……此一时,彼一时也。”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书架前,从一排排整齐的书卷中,抽出了一卷看似普通的竹简,在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 “宫里,最近有些传闻。”安王背对着李澈,声音里带着一丝难言的疲惫,“太子殿下近来身子愈发地不好了,前几日,甚至在批阅奏折时,当场咳血晕厥。父皇对此,龙颜大怒,却也……忧心忡忡。” 李澈闻言,心中一凛。 太子病重,这可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 “父皇年事已高,最是看重江山社稷的稳固。太子久病不愈,储君之位,便有了……动摇的可能。” 安王的声音,愈发地飘忽,像是在述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有小道消息传出,说父皇……已有易储之意,想在剩下的几位皇子之中,重新择一贤能者,以安天下。” 说到这里,他猛地转过身,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亮得惊人。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我那位在封地蛰伏了五年,手握明州富庶之地,麾下更有精兵数万的三皇兄,忽然要回京了。” 安众王说到这里,虽然脸上依旧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在提到“三皇兄”时,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兄弟情深”。 但李澈是何等敏锐的观察者。 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安王在说出“精兵数万”时,那微微收紧的指节,以及在提到“重新择一贤能者”时,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一丝混杂着忌惮与凝重的复杂光芒。 李澈瞬间就全明白了。 这哪里是什么兄弟团聚,手足情深? 这分明是一头猛虎,嗅到了权力的血腥味,要回京参与这一场争夺最高宝座的血腥盛宴了! 而安王赵恪,这个看似闲散,实则早已被卷入漩涡中心的亲王,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更为猛烈的风暴面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今日找自己来,不是为了商议什么盐糖生意。 而是为了,在这场决定生死的夺嫡之战中,寻找一个能够帮助他,看清迷雾,立于不败之地的……盟友! 静思楼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窗外的秋日暖阳明媚依旧,却驱散不了书房内那股自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名为“权力”的冰冷寒意。 李澈看着眼前这位彻底卸下所有伪装,将自己最深沉的忧虑和盘托出的安王赵恪,心中再无半分轻松。 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个“战略合作伙伴”今日请他来的真正目的。 盐糖生意再大,那也只是“术”的层面,是为了积蓄力量。而今天安王要谈的,是“道”,是关于未来如何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更为残酷的夺嫡之战中,活下去的“道”。 “先生,”安王见李澈久久不语,以为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秘闻给镇住了,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苦笑,“是否觉得,本王将你卷入这等皇家漩涡,有些……强人所难了?” 李澈闻言,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他缓缓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一饮而尽,那份从容淡定,仿佛喝下的不是茶,而是这满屋的凝重。 “王爷说笑了。”他放下茶杯,抬起头,迎着安王那复杂的目光,脸上重新露出了那副标志性的、云淡风轻的笑容,“咱们可是签了‘对赌协议’的合作伙伴。您要是提前出局了,我找谁去‘剥削剩余价值’?我那‘第一工业园区’和‘皇家科学院’的宏伟蓝图,岂不是都成了空中楼阁?” 他这番半真半假,夹杂着安王听不懂的现代词汇的玩笑话,却如同一股暖流,瞬间冲淡了书房内那压抑的气氛。 安王先是一愣,随即被他这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保持乐观的心态给逗乐了,心中的那份沉重,也悄然消散了几分。 是啊,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他身边,有了一个能够创造奇迹的“李先生”。 “先生说的是。”安王长舒一口气,重新在李澈对面坐下,神情却依旧严肃,“只是……我这位三皇兄,远非太子殿下和其他几位兄弟可比。先生对他不甚了解,恐怕会低估了他此番回京,将要掀起的风浪。” “哦?”李澈立刻来了兴趣,身子微微前倾,做出了一个洗耳恭听的姿态,“愿闻其详。” 安王沉吟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眼中闪过一丝极为复杂难明的光,那光芒中,既有对血脉亲情的追忆,更有对人性野心的深深忌惮。 “在我年幼时,三皇兄待我,确实极好。”安王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像是在回忆一段遥远的往事,“他天资聪颖,文武双全。” “在太学时,他的文章能得大儒首肯;在猎场上,他的骑射之术,更是连父皇都赞不绝口。在所有皇子中,他是最像父皇年轻时候的一个。” 第四十三章 敌不动,我不动 “在外人看来,他温和儒雅,待人谦逊,颇有长者之风,在朝中和宗室里,人缘极好。” 安王说到这里,话锋却猛地一转,声音也随之变得冰冷起来。 “但那,都只是他想让别人看到的样子。” “我至今还记得,我十岁那年,宫中举行马球赛。我与五皇弟一组,三皇兄则与太子一组。” “比赛中,五皇弟的坐骑不知为何突然受惊,将他甩下马背,眼看就要被后续的马蹄踩踏。是三皇兄,在电光石火之间,以一个惊人的骑术,飞身下马,将五皇弟从马蹄下救了出来。” “那一次,他舍身救弟的义举,赢得了满朝文武的赞誉,父皇更是当众赏赐了他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所有人都说,三皇子殿下,仁德无双。” 李澈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但他知道,故事绝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安王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后怕的寒意。 “直到两年后,我无意中从当年负责驯养那匹惊马的老太监口中得知。那匹马,性情本就暴烈,根本不适合上场。而在赛前,更是有人在它的草料里,悄悄掺了微量的,能让马匹狂躁的‘疯魔草’。” “而那个偷偷下药的人,正是三皇兄身边一个最不起眼的,负责喂马的小太监。” 安王的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但听在李澈耳中,却不亚于一声惊雷。 自导自演! 一场堪称完美的,一石三鸟的苦肉计! 既不动声色地打击了竞争对手五皇子,又在父皇和满朝文武面前,赚足了“仁德”与“勇武”的好名声,更是将太子殿下那边的光芒,衬托得黯淡无光! 这份心机,这份手段,这份隐忍,简直是深沉得可怕! “从那以后,我便知道。”安王缓缓闭上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深深的疲惫,“我这位看似温和儒雅的三皇兄,他的胸中,藏着的是一头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猛虎。他那颗儒雅随和的君子之心下,跳动的,是比宫里任何一个人都更加炽热的,对那个至尊之位的无尽野心。” “所以,他此次回京,绝不是简单的述职贺寿。他是冲着太子之位来的,而且,他准备了五年,必然是雷霆万钧,势在必得!” 说完这一切,安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澈,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求助与依赖。 “先生,如今京城这潭水,本就因为太子病重而浑浊不堪。如今三皇兄这条猛虎再一入局,本王……实在是有些看不清前路了。” 李澈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在消化,也在分析。 安王的这番“敌情通报”,信息量巨大,也让他对当前朝局的凶险程度,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 这是一个比柳氏那种宅斗选手,要高出无数个段位的顶级玩家。他有实力,有心机,有名望,更有蛰伏五年的充分准备。 他的到来,就像是一条鲶鱼,被扔进了本就拥挤的鱼缸里。 原先太子、三皇子、五皇子之间那种虽然紧张,但却相对稳定的“三国鼎立”局面,将被彻底打破。 “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 李澈缓缓开口,说出了一句让安王有些发懵的话。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李澈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明王的到来,固然会给太子和其他皇子带来巨大的压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成为我们的朋友。甚至,他可能会成为我们最危险的敌人。” 他站起身,在书房中缓缓踱步,思路如同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飞速地分析着各种可能性。 “王爷请想,明王此次回京,目标明确,就是要争夺储君之位。那么,所有对他构成威胁的人,都会成为他的打击对象。太子首当其冲,其他几位皇子次之。” “而您呢?”李澈转过身,看着安王,“您手握‘雪花盐’和‘白砂糖’这两座金山,财源滚滚,富可敌国。在任何一个储君候选人眼中,您都是一块必须拿到手,否则寝食难安的肥肉。他们会拉拢你,打压你,甚至……想办法除掉你,然后将这份泼天的富贵,据为己有!” “明王此人,心机如此深沉,他会看不透这一点?他蛰伏五年,对京城的局势必然了如指掌。他或许早就已经将您,视为了他此次回京,必须要拔掉的一颗钉子,或者说,必须要收服的一张王牌!” 李澈的这番分析,字字诛心,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安王的头上,让他瞬间从那“兄弟情深”的最后一点幻想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是啊!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哪有什么兄弟亲情? 自己如今掌握的这份财富,已经不再是自保的盾牌,反而成了一块足以引来杀身之祸的“怀璧”! “那……那我们该当如何?”安王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别急。”李澈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重新坐回茶桌旁,脸上露出了那副标志性的,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笑容。 “王爷,我管现在这种局面叫,‘战略迷雾期’。雾太大了,看不清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在这种时候,谁先动,谁就先暴露。谁先暴露,谁就死得最快。”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说道:“所以,我的建议是,八个字。” “哪八个字?”安王立刻追问。 “敌不动,我不动。静观其变,后发制人。” 李澈放下茶杯,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从现在起,您要做的,有三件事。” “第一,收缩。将我们所有的产业,尤其是云梦泽那边,安保等级提到最高。所有对外的人员和物资流动,全部暂停。我们要做的,就是彻底隐藏起来,让所有人都摸不清我们的虚实。” “第二,观察。您需要动用您所有的人脉和眼线,给我死死地盯住明王!他回京之后,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去了什么地方,甚至是每天吃了什么菜,我都需要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们要为他建立一份最详尽的‘行为数据库’。” 第四十四章 实在是感人肺腑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继续演戏。”李澈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您还得是那个不理朝政,风流不羁,只知品酒赏花的闲散王爷。” “明王回京,您就表现出一个弟弟该有的热情和亲近,送礼,设宴,一样都不能少。但记住,只谈风月,不谈国事。他越是想试探你,你就越是要让他觉得,你还是原来那个扶不上墙的‘安乐公’。”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那张精心编织的大网中,找到一个最不为人知的漏洞。然后,在他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 李澈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声音冰冷而又充满了力量。 “给他,致命一击!” 听完李澈这一番条理清晰,层层递进的战略部署,安王早已是听得心潮澎湃,茅塞顿开。 之前那笼罩在他心头的迷雾,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利剑,瞬间劈开!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拥有着妖孽般智慧和洞察力的年轻人,心中的那份敬佩,已经彻底化为了无条件的信赖。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李澈,郑重地,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赵恪,明白了!” 与安王达成“静观其变,后发制人”的战略共识后,李澈的生活再次回归了那种外人看来枯燥无比,实则忙碌充实的两点一线模式。 每日清晨,他乘坐着那辆低调而舒适的黑色马车,前往云梦泽的秘密基地,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将脑中那些跨时代的知识,一点点地转化为这个世界实实在在的生产力。 傍晚,他又返回清芷院,摇身一变,成为一名温柔体贴的“康复理疗师”,专心致志地投入到他那更为重要的“凤凰涅槃计划”之中。 日子就在这科技攻关与儿女情长之间,平淡而又迅速地流淌着。 而京城,这座大乾王朝的心脏,却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下,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滔天风暴。 所有人都知道,那位蛰伏南疆五载,手握重兵与富庶之地的明王殿下,即将回来了。 十日后,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一条由数百名精锐甲士护卫,旌旗招展,绵延数里的华贵仪仗,如同一条金色的长龙,出现在了京城南门外的官道尽头。 消息传来,整个京城为之轰动。 无数百姓自发地涌上街头,争相目睹这位传说中“温和儒雅,仁德无双”的皇子殿下的风采。 与安王平日里那能省则省,低调得近乎寒酸的出行仪仗不同,明王的仪仗,堪称是“低调的奢华”的典范。 仪仗的规模,严格遵守着亲王的规制,没有半分逾矩。 但无论是护卫甲士身上那擦得锃亮的鱼鳞甲,还是他们胯下神骏非凡的西域大马;无论是那辆由八匹纯白骏马牵引,车身以金丝楠木打造,四角悬挂着温润玉石宫灯的巨大座驾,还是仪仗队中每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上那精美绝伦的云纹刺绣…… 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彰显着这位王爷的非凡品味与雄厚财力。 “啧啧,不愧是镇守明州富庶之地的明王殿下,这气派,就是不一样啊!” “是啊!你看那些护卫,一个个龙精虎猛,眼神跟刀子似的,一看就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精锐!” “都说明王殿下仁德爱民,今日一见,果然是皇家贵气,雍容不凡!” 百姓们的议论声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赞叹与敬畏。 与之相比,他们那位整日只知斗鸡走狗,品酒赏花的安王殿下,在气势上,似乎……输了不止一筹。 城门外,十里长亭。 安王赵恪今日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四爪蟒袍,带着一众王府属官,早早地便在此等候。 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久别重逢的激动与喜悦。 而李澈,则换上了一身毫不起眼的青色长衫,扮作安王府里一名普通的随行幕僚,安静地站在人群的末尾,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这,正是他“行为数据库”建立计划的第一步——近距离观察。 终于,那条金色的长龙,缓缓地在长亭前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一位身穿同样规制蟒袍,头戴玉冠,面容温润如玉,气质儒雅随和的青年,在两名幕僚的搀扶下,缓缓走下了马车。 他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身材挺拔,步履沉稳。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那笑容,如春风拂面,让人不由自主地便会心生亲近之感。 他,就是明王,赵恒。 “三皇兄!” 几乎是在明王落地的同一时间,安王赵恪便再也按捺不住,脸上带着“激动”的泪光,快步迎了上去,给了自己这位阔别五年的兄长,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三弟!” 明王的反应也是极快,他同样紧紧地抱住安王,声音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与哽咽,“五年未见,你……你都清瘦了许多!” “三皇兄才是,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不辛苦!能再见到你,再远的奔波,也值得!” …… 一场感人至深,賺足了周围所有人眼泪的“兄弟重逢”大戏,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毫无征兆地上演了。 两位影帝级的王爷,彼此紧握着对方的手,嘘寒问暖,追忆往昔,那亲切的言语,那真挚的眼神,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都说皇家无情,我看,明王殿下与安王殿下,这才是真正的兄弟情深啊!” “是啊是啊,感人肺腑,实在是感人肺腑!” 然而,在人群的角落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李澈,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的目光,如同最高精度的扫描仪,越过了那层名为“亲情”的温情脉脉的伪装,精准地捕捉到了每一个被刻意掩盖的细节。 他看到,明王在拥抱安王时,那双温煦的眸子深处,一闪而过的是锐利如鹰隼般的审视。 他看到,明王在拍打安王后背时,那看似亲昵的动作下,隐藏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对安王身形和肌肉状态的试探。 他更看到,明王脸上那和煦的笑容,从始至终,都未曾真正地触及眼底。那是一种经过千锤百炼,早已化为本能的,完美的社交面具。 第四十五章 兄弟情深 而站在明王身后的那两位幕僚,也绝非等闲之辈。 一个身穿灰色儒衫,年约四旬,双目开阖间精光内敛,一看便知是心思缜密的顶级谋士。 另一个则身材魁梧,一身黑色劲装,腰间挎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太阳穴高高鼓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铁血悍勇之气,显然是一名内家高手。 “果然……来者不善啊。” 李澈在心中,为这位初次见面的明王殿下,打上了一个“极度危险”的标签。 …… 当晚,安王府,闻香圃。 一场盛大的接风洗尘宴,在此举行。 宴席的主角,自然是阔别京城五载的明王殿下。 为了演好“兄友弟恭”的全套戏码,安王几乎是将自己库房里的好东西都给搬了出来。 菜是御厨亲手烹制的山珍海味,酒是李澈特供的,编号为“叁拾”的限量版“火浣春”。 整个宴席,气氛热烈而又亲切。 两位王爷并肩坐于首席,频频举杯,追忆着那些早已泛黄的童年趣事,笑声不断,其乐融融。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在此,怕是真的要相信,这便是天底下最和睦的一对皇家兄弟了。 李澈依旧是以“安王府幕僚”的身份,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安静地吃着菜,喝着茶,像一个真正的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这场顶级的演技派对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明王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已经泛起了一抹醉人的酡红。 他端起酒杯,再次敬向安王,话语中,也带上了一丝“不经意”的味道。 “四弟啊,为兄离京五年,镇守南疆,消息闭塞。却也时常听闻京中,有不少关于你的趣闻轶事啊。” 来了! 角落里的李澈,精神微微一振。 他知道,真正的试探,开始了。 安王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不好意思”的憨笑。 他挠了挠头,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三皇兄说笑了,我能有什么趣闻轶事?不过是整日里游手好闲,斗鸡走狗,让父皇和京中的同僚们看笑话罢了。” 他这番自嘲,演得是入木三分,将一个不学无术的闲散王爷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四弟何必自谦。”明王笑着摇了摇头,那双看似醉眼惺忪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我可是听说,近来京中最是风靡的那‘火浣春’,便是四弟你最先发掘的。还有那名动京华,作出‘古来征战几人回’的‘诗仙’李澈,如今,更是成了你安王府的座上宾。” 他顿了顿,呷了一口酒,看似随意地继续说道:“更有甚者,我听闻,如今市面上那些权贵之家争相抢购的雪盐玉糖,其背后,似乎……也与四弟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短短数月之间,四弟你便在京中搅动起如此巨大的风云,聚拢了如此惊人的财富。这等手段,这等魄力,可是让为兄这个在南疆苦心经营了五年的哥哥,都自愧不如啊!” 这番话,说得是绵里藏针,字字珠玑! 表面上,句句都是赞赏,是夸奖。 但实际上,每一个字,都是一把锋利的探针,直刺安王的核心! 他在问,也在逼。 他在问安王,这些产业,你究竟参与了多深? 他在逼安王,亮出自己的底牌,看看你这个看似闲散的弟弟,如今的势力范围,究竟已经扩张到了何种地步! 一时间,整个闻香圃,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在座的宾客,都屏住了呼吸,将目光聚焦在了安王的身上。 他们知道,这看似亲切的兄弟问答,实则是一场无声的,决定未来京城格局的顶级交锋! 而安王,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出兄长话中的深意一般。 他打了个酒嗝,俊朗的脸上,满是“醉意”,他摆了摆手,大着舌头笑道:“三……三皇兄,你可真是……高看我了。” “那‘火浣春’和李先生,不过是我运气好,碰巧遇上了。至于那什么盐啊糖的……那都是商贾之事,与我何干?我……我不过是喜欢尝个新鲜罢了!” 他端起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搭着明王的肩膀,亲热地说道:“哎呀……不说这些……这些烦心事了!三皇兄,你我兄弟,五年未见!今日……今日定要不醉不归!来!干了!” 说罢,他便仰起头,将杯中那价值连城的“火浣春”,一饮而尽! 随即,他双眼一翻,脑袋一歪,竟和上次在李澈面前演练过的一样,直挺挺地,就要朝着桌子底下倒去…… 闻香圃内,李澈一口清茶含在嘴里,差点当场上演一场惊天动地的“茶水喷泉秀”。 他看着安王那娴熟无比的“一饮而尽、双眼翻白、应声倒地”三连招,整个人都傻了。 大哥,不对,王爷!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我上次在您面前表演这招,那是为了藏拙避风头,您这……您这学得也太快了点吧?而且学就学了,您好歹也加点自己的创意啊,怎么连倒地的姿势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这叫什么?这叫“致敬经典”吗? 李澈的内心独白已经掀起了十二级台风,但他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那副“我是谁,我在哪”的局外人表情,只是那微微抽搐的眼角,暴露了他此刻极度不平静的内心。 安王的“突然昏倒”,让这场本就暗流汹涌的接风宴,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王爷!” “四弟!四弟你怎么了?!” 离得最近的明王赵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脸上那和煦的笑容瞬间被惊慌与关切所取代,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即将滑到桌子底下的安王,声音中充满了焦急与担忧。 “快!快传王府的医师!快!”明王对着周围那些早已吓傻了的下人,发出了威严的指令。 他一边半抱着安王,一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额头,那副紧张关切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赞上一句“兄弟情深,手足连心”。 第四十六章 他在挖您的墙角 然而,在无人注意到的角度,李澈却清晰地捕捉到,明王那只搭在安王手腕上的手,其拇指,正以一种极其隐蔽而又专业的手法,不着痕跡地,搭在了安王脉搏的“寸口”之上。 明王在…在为安王…诊脉! 李澈的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这位明王,不仅心机深沉,竟还懂得医理! 安王这套从自己这里“抄袭”来的拙劣演技,怕是……要穿帮了! 果不其然,在手指触碰到安王那沉稳有力,没有丝毫紊乱的脉搏时,明王那双充满“关切”的眸子深处,飞快地闪过了一抹冰冷的,了然于胸的讥讽。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依旧是那个为弟弟的身体而忧心忡忡的好哥哥。他甚至亲自掐住安王的人中,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演技之精湛,足以让李澈这个“原创者”都自愧不如。 很快,安王府的医师和明王自带的随行医师都匆匆赶到。 经过一番“会诊”,得出的结论自然是与上次李澈醉倒时如出一辙:“安王殿下并无大碍,只是……只是不胜酒力,加之与明王殿下久别重逢,心中激荡,一时气血上涌,这才……睡着了。” 听到这个结论,在场的宾客们,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极为古怪。 这兄弟俩……还真是亲兄弟啊! 一个作出千古绝唱,激动得睡着了。 一个见到久别兄长,高兴得也睡着了。 这算什么?算“睡仙”传承吗? 明王听完医师的诊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放心了”的笑容。他亲自指挥着下人,将安王小心翼翼地抬到偏殿的软榻上休息,又为其盖上锦被,每一个细节都做得无懈可击,彰显着他作为兄长的无微不至。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到宴席上,对着满座宾客,举起了酒杯,脸上带着一丝歉意与苦笑。 “让诸位见笑了。我这四弟,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性情中人,不善饮酒,却又偏偏贪杯。今日他虽是失态了,但这份兄弟之情,为兄……心中甚暖。这一杯,为兄代他,敬诸位!”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既为安王打了圆场,又再次强调了自己“仁厚长兄”的形象,引来了满堂的赞誉。 一场暗流汹涌的试探,就这么被两位影帝,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给“演”了过去。 …… 明王回京后的日子,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没有像众人想象的那样,立刻开始拉拢朝臣,介入政务,或是对那个空悬已久的储君之位,表现出任何一丝一毫的兴趣。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只是回京述职的闲散王爷。 每日里,他不是进宫向父皇请安,就是去拜访几位早已致仕,在家颐养天年的宗室长辈,听他们讲讲陈年旧事,下下棋,品品茶,将一个谦逊孝顺的皇子形象,做得十足。 偶尔,他也会去国子监,与那些当世大儒们坐而论道,探讨经义。或是去拜访京中几位最负盛名的书画大家,虚心求教,不耻下问。 他从不谈论国事,也从不结交任何在职的实权官员。 他就像一阵和煦的春风,悄无声息地吹拂过京城那潭本已浑浊的水面,非但没有激起半点波澜,反而给这潭死水,带来了一股清新的,令人舒适的儒雅之气。 “明王殿下,真乃我皇室之楷模,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是啊!与那只知奢靡享乐的安王,简直是云泥之别!” 京城内外的舆论,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开始渐渐地偏向了这位新回京的皇子。 甚至,他还特意从自己带来的礼物中,精心挑选了一批来自他封地明州,据说有固本培元,延年益寿奇效的珍稀药材,亲自送到了安王府。 美其名曰:“见四弟那日饮酒伤身,为兄心中甚是担忧,特寻来一些滋补之物,望四弟好生调养。” 这番操作,再次将他那“兄友弟恭”的仁厚形象,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安王府,静思楼。 李澈看着王德呈上来的,关于明王这几日所有动向的详细线报,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 安王则坐在一旁,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忧虑。 “先生,你看出来了吗?”安王的声音,有些干涩,“我这位三皇兄,手段实在是……高明。” “确实高明。”李澈点了点头,伸手从那叠厚厚的线报中,抽出了几张,在桌上一字排开。 “王爷请看,这是明王昨日拜访过的人员名单。致仕的吏部尚书张阁老,当今陛下的恩师,桃李满天下,在文官集团中拥有巨大的隐性影响力。这位张阁老,三年前曾因您在‘城南水利’一事上,与他门生政见不合,而对您颇有微词。” 他又拿起另一张。 “这位,是前任的宗正寺卿,赵老王爷。掌管皇室宗族事务数十年,在宗亲中的威望,无人能及。而这位老王爷的嫡孙,去年曾因与您在‘醉仙楼’争夺一名歌姬,而被您的护卫打断了腿。虽然您事后赔了重礼,但他心中,想必对您一直怀恨在心。” 李澈将最后几张线报一一铺开,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 “还有这几位,不是与您有过小摩擦的中立派,就是与太子一系走得过近,但又算不上核心的官员。我这位三皇兄,他看似谁都不得罪,实则……他拜访的每一个人,都像是一根根经过精心挑选的针,精准地扎在了您的软肋上。” “他这是在挖您的墙角,在孤立您!” 安王闻言,脸色愈发地难看。他何尝看不出这一点?只是,明王的做法,实在是太过高明。 他拜访的,都是些“合情合理”的人,要么是德高望重的长辈,要么是学识渊博的名士。你根本抓不到他任何结党营私的把柄。 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耐心地,一点一点地,收紧着包围圈,却又不发出任何声音,不惊动自己的猎物。 第四十七章 寿宴 “还有这个。” 李澈将一份最新的线报,推到了安王的面前。 “就在今日上午,明王在拜访当世大儒,被誉为‘文宗’的林老先生时,两人于亭中清谈。明王在席间‘无意’中,提出了一个‘新政’的模糊概念。” “什么新政?”安王立刻追问。 “核心思想,有八个字。”李澈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以仁治国,轻徭薄赋。” 安王听到这八个字,身体猛地一震,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终于涌上了一抹难以掩饰的骇然! “以仁治国”,这是在向天下所有的读书人,尤其是那些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文官集团,递出橄榄枝! “轻徭薄赋”,这更是在向天下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许下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美好的承诺! 狠!实在是太狠了! 这一招,看似虚无缥缈,实则……直指人心! 他这是要将天下士子与百姓的拥戴,都尽数揽入自己的怀中! “好一个‘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安王缓缓地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充满了忌惮的感叹。 他看着李澈,苦笑道:“先生,我这位三皇兄,他看似与世无争,实则……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在挖我的根,在断我的路啊!再这么下去,不出三月,这京城内外,怕是就只知有贤明的明王,而不知有我这个只知享乐的安王了。”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面对明王这种阳谋与阴谋结合,几乎无懈可击的组合拳,他第一次,感到了束手无策。 然而,李澈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淡然模样。 他看着安王,非但没有丝毫的担忧,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令人玩味的笑容。 “王爷,您说的没错,明王这一招,确实很高明。”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名为“兴奋”的光芒。 “但是……他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降维打击’。”李澈神秘一笑,缓缓站起身,走到静思楼那巨大的舆"图前,伸出一根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 “他以为他是在下棋,但我们……要做的,是直接掀了整个棋盘!” 李澈那句“直接掀了整个棋盘”的豪言壮语,如同一道惊雷,在安王赵恪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经久不散。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脸上那副自信到近乎狂妄的笑容,一颗本已沉入谷底的心,竟不可思议地,再次被一股名为“希望”的火焰给点燃了。 是啊,跟一个不讲道理的“挂神”下棋,本身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明王擅长的是在这个时代的规则内,将权谋、人心、名望运用到极致。他走的每一步,都精妙无比,都符合规矩,让你明知是陷阱,却又挑不出半点毛病。 而李澈的思路,则简单粗暴得多——既然你的棋下得比我好,那我不跟你下棋了,我直接把棋盘给掀了,换个我擅长的游戏,比如……打架。 用绝对的实力,在另一个维度上,对他进行降维打击! “先生……”安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rayed的颤抖与激动,“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李澈的笑容,变得愈发神秘莫测,“明王殿下不是喜欢‘以仁治国,轻徭薄赋’吗?不是喜欢玩‘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吗?那咱们……就帮他一把。” 他走到舆"图前,伸出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地画了一个圈。 “他要的是名,是天下士子百姓的人心。那我们就给他一个天大的,足以让他名垂青史,万民敬仰的机会。只不过……”李澈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这机会,得由我们来给。这功劳簿上,第一笔,也得记在我们安王府的名下。” …… 数日后,大乾王朝迎来了当今圣上,永安帝的五十大寿。 普天同庆,万国来朝。 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了一片喜庆祥和的氛围之中。主街两侧,早已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和五色彩绸,禁军仪仗,甲胄鲜明,威风凛凛,将整条御道守卫得水泄不通。 而皇城之内,更是金碧辉煌,张灯结彩。 夜幕降临,一场代表着大乾最高规制的皇家寿宴,在太和殿内,正式拉开了帷幕。 永安帝高坐于龙椅之上,虽然已年过半百,但依旧精神矍铄,不怒自威。皇后与几位受宠的妃嫔分坐两侧,下手处,则是太子、明王、安王等几位皇子,以及满朝文武,宗室勋贵。 歌舞升平,钟鸣鼎食。 宴席的气氛,在最初的庄重之后,渐渐变得热烈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终于到了今晚的重头戏——诸王献礼。 太子殿下因为“凤体抱恙”,并未亲临,只是遣人送上了一尊由整块和田玉雕琢而成的“松鹤延年”玉雕,中规中矩,挑不出半点毛病,却也谈不上什么惊喜。 其余几位皇子,也纷纷献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寿礼,无外乎是些奇珍异宝,古玩字画,虽是价值连城,却也落了俗套。 终于,轮到了安王赵恪。 在满座宾客好奇的目光中,安王缓缓起身,对着龙椅上的永安帝,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儿臣赵恪,恭祝父皇福如东海,寿与天齐!愿我大乾,江山永固,万寿无疆!” 他拍了拍手,只见两名王府的内侍,抬着一幅由明黄色锦缎包裹的巨大画轴,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大殿中央。 “儿臣不才,知父皇心中最是牵挂者,非是奇珍,也非异宝,而是我大乾这万里江山,黎民社稷。故而,儿臣遍请天下丹青名手,耗时三月,合力绘成此《万里江山图》,献与父皇!” 随着安王话音落下,那巨大的画轴,在四名太监的合力之下,缓缓展开。 “哗——” 一幅气势磅礴,波澜壮阔的山河画卷,瞬间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画卷之上,东至沧海,西至大漠,南至丛林,北至雪山。 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无不描绘得栩栩如生,精细入微。整幅画卷,笔力雄浑,气吞山河,一股江山在握,天下太平的磅礴之气,扑面而来! 第四十八章 万里江山图 “好!好一幅《万里江山图》!” 龙椅之上,永安帝看着这幅画,龙颜大悦,抚须赞道,“恪儿有心了!此画,深得朕心!” 安王闻言,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激动与荣幸,再次躬身谢恩。 李澈坐在安王下首的一个偏僻角落里,依旧是以“安王府幕僚”的身份出席。他看着安王这番表现,心中暗暗点头。 这份寿礼,是他与安王商议数日才定下的。 大气,稳重,寓意深远。 既彰显了自己心怀天下的格局,又表达了对父皇江山稳固的美好祝愿,可以说是最稳妥,也最不会出错的选择。 然而,就在安王刚刚落座,满朝文武的赞誉之声还未落下之时。 明王赵恒,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并未像安王那样,直接献上礼物,而是先对着永安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跪拜大礼。 “儿臣赵恒,自知无甚奇珍异宝可献与父皇。离京五载,儿臣心中日夜所思所想者,唯有父皇的嘱托,与我大乾的国之根本。” 他的声音,清朗而又充满了感情,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今日父皇大寿,儿臣不敢以金玉俗物为贺。唯有将这五年在封地之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制成一物,并著书一册,呈与父皇。此物,儿臣称之为——‘稼穑刻’。” 话音刚落,他身后那名心思缜密的灰衫谋士,便亲手捧着一个由紫檀木打造的,半人高的长条形锦盒,缓缓走上前来。 而另一名武功高强的黑衣护卫,则双手高举着一卷厚厚的奏章,紧随其后。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稼穑刻?这是何物? 在永安帝好奇的目光中,那锦盒被缓缓打开。 没有珠光宝气,没有奇珍异香。 有的,只是一件……看起来甚至有些“简陋”的木刻作品。 那是一块被雕刻成微缩田亩形状的黄杨木底座,底座之上,用各种珍稀木材,以一种近乎于鬼斧神工的技艺,微缩雕刻出了犁、耙、耧、锄、水车等数十种大乾王朝最常见的农具模型。 每一个模型,都雕刻得惟妙惟肖,精细到了极致。 而在那些“田亩”和“农具”的间隙中,则点缀着一粒粒饱满的,用金线串联起来的五谷——稻、黍、稷、麦、菽。 这件作品,没有丝毫的奢华之气,扑面而来的,只有一股厚重的,与土地、与农耕、与民生息息相关的质朴与真诚。 “父皇。”明王的声音,适时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孺慕与恳切,“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农事,方是我大乾的立国之基。儿臣在封地五年,亲眼所见农人耕作之辛劳,也深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 “儿臣亲手制作此‘稼穑刻’,是想时时提醒自己,也想以此,为父皇分忧。愿我大乾,五谷丰登,风调雨顺!” 说罢,他又从那护卫手中,接过那卷厚厚的奏章,高举过头顶。 “此乃儿臣耗费五年心血,走遍封地三百州县,总结出的一份《农政复兴万言书》。书中详述了改良农具、兴修水利、优选粮种、体恤民力之策。恳请父皇御览!” “儿臣,唯愿以此,为父皇贺寿!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落下,整个太和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明王的这番操作,给彻底镇住了。 如果说,安王献上的《万里江山图》,是站在帝王视角,展现出的宏大与格局。 那么,明王献上的这份“稼穑刻”与《万言书》,则是将自己彻底地,放在了一个“为民请命,为国分忧”的贤明储君的位置上! 高下立判! 安王的礼物,显得宏大,却空泛。 而明王的礼物,则更贴近民生,更触及国本,更像是一个真正懂得治国之道的未来君主! “好……好!好一个‘稼穑刻’!好一部《农政复兴万言书》!” 龙椅之上,永安帝在短暂的沉默后,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激动与欣赏! 他快步走下御阶,亲自从明王手中,接过了那卷沉甸甸的万言书,又仔细地端详着那件朴实无华却寓意深远的“稼穑刻”,口中是毫不掩饰的赞叹! “恒儿!你……你当真是长大了!长大了啊!知我大乾之根本,懂朕之心忧!好!实在是太好了!” 他这番发自肺腑的夸奖,如同一道圣旨,瞬间就为这场献礼之争,画上了一个句号。 安王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有些难看。 他感受着周围投来的,那些带着同情、幸灾乐祸,或是鄙夷的目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精心准备的寿礼,在明王这精心策划的组合拳面前,被衬托得……像一个笑话。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就在永安帝对明王大加赞赏,龙颜大悦之际。 一位须发皆白,身穿御史官服的老臣,猛地从队列中站了出来,对着永安帝,朗声附议道:“启禀陛下!明王殿下此策,切中时弊,利国利民!老臣恳请陛下,即刻推行!以安天下农人之心!” 此人乃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怀英,以刚正不阿,敢于直谏闻名朝野。 他这一开口,立刻便有数名文官紧随其后,齐声附和! “臣等附议!” “请陛下推行明王新政!” 张怀英看着这群情激奋的场面,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他缓缓转过身,将矛头,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利剑,直直地指向了脸色愈发难看的安王! “陛下!”张怀英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充满了浩然正气,“明王殿下身在封地,尚能为国为民,思虑至此!反观京中,某些身居高位,掌管一方政务者,却只知享乐,不思进取!” “就拿去岁由安王殿下主管的‘京畿水利修缮’一事来说!耗费国帑十万两,历时半年,至今却依旧是进展缓慢,效率低下!百姓怨声载道!若将此等政务,交由明王殿下这等实干之才,何愁我大乾不兴盛!” “老臣恳请陛下,严查此事!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第四十九章 你有何浅见 轰! 这番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太和殿内,轰然炸响! 图穷匕见! 前面所有的铺垫,所有的赞美,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刻的,致命一击! 他们这是要借着明王之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安王……彻底钉在“无能”与“失职”的耻辱柱上!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如坐针毡的安王身上。 而角落里,一直冷眼旁观的李澈,在听到“京畿水利修缮”这几个字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却骤然爆发出了一抹前所未有的,璀璨夺目的光芒! 他缓缓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嘴角,勾起了一抹令人玩味的,猎人般的笑容。 太和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一瞬间,满朝文武的目光,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齐刷刷地罩向了那个不久前还风光无限的安王。 幸灾乐祸、鄙夷、同情、冷漠、玩味…… 各种各样的眼神,交织汇聚,几乎要将安王那张本就因“酒意”而泛红的脸,给生生刺穿。 高下立判,局势,已然明了。 明王赵恒,以一份《稼穑刻》和《万言书》,占据了“国本民生”的大义,赢得了陛下的龙颜大悦和满朝文官的交口称赞。 而安王赵恪,则被一份《万里江山图》衬托得“空泛无物”,更被当众揭开了“京畿水利修缮”不力的旧伤疤,钉在了“享乐无能”的耻辱柱上。 这一场兄弟间的首次交锋,安王,似乎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明王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了一丝“担忧”与“不忍”。 他甚至微微侧身,对着那义愤填膺的御史张怀英,虚虚地压了压手,温声道:“张大人,今日是父皇大寿,四弟他……他或许只是一时疏忽,你……言重了。”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为安王解围,实则……更是杀人诛心! 一句“一时疏忽”,岂不是更加坐实了安王“玩忽职守”的罪名? 安王赵恪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如坐针毡。 他那张俊朗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双手紧紧地攥着酒杯,指节都已泛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却又一副“理屈词穷”、“百口莫辩”的窝囊模样。 这副“废物”姿态,看在明王一党的人眼中,愈发地得意。 而在龙椅之上,永安帝那张本已龙颜大悦的脸,也渐渐地沉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满脸“恳切”的明王,又看了一眼“羞愧难当”的安王,再扫过下方那些群情激奋,纷纷准备出列附议的言官们,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他最是忌惮的,便是这种借着“大义”名分,行“党同伐异”之实的朝堂逼宫! 就在这剑拔弩张,安王即将被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千钧一发之际。 “噗通!” 一声闷响,震惊了所有人。 只见安王赵恪,竟突然离席,踉踉跄跄地冲到了大殿中央,然后,毫无征兆地,双膝一软,重重地跪了下去! 这一跪,把所有人都给跪懵了。 “父皇!” 安王抬起头,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竟是“满面羞愧”,甚至还带着几分酒后失态的“真诚泪光”。 “儿臣……儿臣知罪!” 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充满了悔恨,瞬间就将所有的焦点,重新拉回到了自己身上。 明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皱。 “儿臣……”安王哽咽了一下,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把脸,声音沙哑地说道,“三皇兄……三皇兄的《万言书》,字字珠玑,句句都说到了儿臣的心坎里!儿臣……儿臣整天乐于享乐,却忘了父皇的教诲,忘了国之根本!” 他重重地对着永安帝磕了一个头。 “张御史……张大人他……他骂得对!儿臣……儿臣就是个只知享乐,不思进取的废物!” “那‘京畿水利’一事,儿臣更是难辞其咎!儿臣……儿臣愧对父皇的信任!愧对天下百姓的期盼!儿臣……甘愿领受一切责罚!” 他这番突如其来的“深刻忏悔”,这“痛改前非”的“真情流露”,让整个太和殿的画风,瞬间为之一变。 满朝文武,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这……这是什么路数? 不辩解,不推诿,上来就全盘认罪,还把自己骂得一文不值? 就连那准备了一肚子弹劾之词的御史张怀英,此刻也是一肚子草稿卡在了喉咙里,不知道是该接着骂,还是该夸他一句“知错能改”。 龙椅之上,永安帝的脸色,也由阴转晴,缓和了许多。 他最了解自己这个儿子,平日里看着不着调,但骨子里却没什么坏心。如今见他当众“痛哭流涕”,这般“真诚”地认错,心中的那点怒火,倒也消了大半。 “恪儿,知错就好。今日是你父皇大寿,先起来回话。”皇后娘娘适时地开口,打了个圆场。 “不!”安王却依旧跪在地上,倔强地抬起头,那双“泛红”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较真”与“执拗”。 “父皇,母后!儿臣之罪,当罚!但儿臣虽有罪,却也……对张大人的提议,有几分……几分浅见!” 哦?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兴趣又被提了起来。 这小子,把自己都骂成废物了,居然还敢有“浅见”? 永安帝也来了兴致,沉声道:“哦?你有何浅见,说来听听。” “是!”安王深吸一口气,仿佛是鼓足了勇气,朗声道:“儿臣以为,三皇兄的《万言书》,乃是经天纬地之策,高屋建瓴,字字珠玑!儿臣……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先是毫不吝啬地,又给明王戴上了一顶高帽。 明王含笑点头,那神情,仿佛在说:“四弟客气了,你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为兄很欣慰。” 然而,下一秒,安王的话锋,却骤然一转! “但是!” 这一声“但是”,如同平地惊雷,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第五十章 是绝对不会推辞的吧? “但是!”安王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那股子酒意似乎也上来了,带着几分“不管不顾”的执拗,“儿臣以为,三皇兄此策,虽是金玉良言,却……却太过理想了!” “什么?”明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太过理想?”张怀英更是吹胡子瞪眼,“安王殿下,此话何意?难道为民请命,体恤农人,也是理想吗?!” “张大人稍安勿躁!”安王摆了摆手,他跪直了身子,那副“窝囊”的模样不知不觉间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较真”与“务实”。 “三皇兄在万言书中,提到了要‘轻徭薄赋’。敢问三皇兄,这‘轻’字,要轻到何种地步?我大乾北有强敌,南有水患,军国大事,哪一样离得开钱?这赋税轻了,国库的亏空,又从何处弥补?!” “这……”明王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搞得一愣。 安王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继续“连珠炮”般地发问: “三皇兄又言,要‘改良农具,优选粮种’。敢问三皇兄,我大乾幅员辽阔,北地旱田,南疆水田,土壤气候,天差地别!你这改良的农具,是要用在北地,还是用在南疆?这优选的粮种,又该如何因地制宜?这推广下去,所需的人力、物力、财力,又该由谁来出?!” “这……” “三皇兄还提到了‘兴修水利’!”安王的声音愈发激昂,他甚至激动地拍了一下冰冷的地砖,指着自己那张红肿的脸。 “父皇!儿臣正是栽在了这‘水利’二字上啊!这水利修缮,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于上青天!它不单单是花钱的事,它牵扯到地方官吏的推诿扯皮,牵扯到征地拆迁的百姓安置,更牵扯到无数儿臣闻所未闻的……的‘技术难题’!” “三皇兄的策论虽好,但若是这般大而化之,不计成本,不问细节,便贸然在全国推行……” 安王再次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却振聋发聩: “儿臣,怕是……要重蹈儿臣的覆辙!怕是……要‘好心办了坏事’!届时,非但不能利民,反而会劳民伤财,动摇国本啊!” 一番话,掷地有声,酣畅淋漓! 整个太和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安王这番“酒后真言”给彻底镇住了。 这……这还是那个不学无术,只知享乐的安王吗? 他这番话,虽然粗糙,虽然带着酒气,但……句句都在理啊! 明王那本《万言书》,确实写得大气磅礴,催人奋进,可仔细一想,还真就跟安王说的一样,全是“假大空”的口号,根本没有半点可执行的细节! 一时间,朝堂的风向,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微妙的逆转。 就连永安帝,看向安王的眼神,也变了。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惊奇,一丝赞许,和一丝……前所未有的欣慰。 这个平日里只知道插科打诨的儿子,今天……似乎真的长大了。 明王的脸色,彻底僵住了。 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丝裂痕。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志在必得,准备了数月的雷霆一击,竟会被安王用这种“自爆”加“抬杠”的方式,给硬生生 地顶了回来! “那……那依四弟之见,此事……该当如何?”明王强压下心中的翻腾,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 “好说!” 安王仿佛就等着他这句话,他立刻顺杆爬了上来,脸上再次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父皇,三皇兄!”安王高声道,“儿臣以为,三皇兄的策论,是好策论!只是需要实践!儿臣前几日,刚从李澈先生那里学来一个新词儿,叫……叫‘试点’!” “试点?”永安帝好奇道。 “对!就是‘试点’!”安王一拍大腿,“就是说,这么大的事,咱们不能一拍脑袋就全国推广。咱们得先找个地方,试试看!看看这法子到底行不行,有啥问题,咱们再改!” “嗯……”永安帝闻言,抚须点头,深以为然,“此言……极是!” 张怀英等一众言官,也无从反驳。这确实是老成谋国之言。 “那依恪儿之见,这‘试点’,该设在何处?又该由何人主持呢?”永安帝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安王闻言,脸上露出了“纯真”的笑容,他一指对面的明王,声音洪亮得如同洪钟大吕: “父皇!儿臣以为,这最佳的试点,莫过于三皇兄的封地——明州!” “咳……咳咳!” 角落里,正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李澈,听到这句,再也忍不住,被一口酒呛得惊天动地。 安王殿下,你这……加戏也加得太猛了吧?! 安王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在那里“慷慨陈词”: “父皇请想!第一,这策论,本就是三皇兄的心血结晶,由他老人家亲自主持,那必定是得心应手,马到成功!” “第二,儿臣听闻,三皇兄的明州,乃是天下首富之区,财力雄厚!这试点所需的一应耗费,由明州自行承担,既不用加重国库的负担,也能让三皇兄……一展胸中抱负!” “第三,三皇兄在明州经营五载,深得民心,推行新政,百姓定然是箪食壶浆,夹道欢迎!阻力最小!” 他最后总结陈词,对着明王,露出了一个无比“崇敬”的笑容: “如此一来,既能验证三皇兄的治国良策,又能为父皇分忧,为天下万民造福!三皇兄高义,想必……是绝对不会推辞的吧?” “噗——” 这一次,是明王身后的那名灰衫谋士,一口茶水,喷了满地。 太狠了! 这安王,简直是狠得冒烟啊! 这哪里是“试点”?这分明是给明王挖了一个天大的坑! 你明王不是要“轻徭薄赋”吗?好,拿你自己的钱,在你自己的地盘上,“轻”去吧! 你不是要“改良农具,兴修水利”吗?好,拿你自己的钱,在你自己的地盘上,“改”去吧! 这要是搞成了,功劳是皇帝的,名声是你明王的,但银子……是你明王自己掏的! 这要是搞砸了……那你明王,就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你那本《万言书》,就是一张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 第五十一章 都看出来了? 一时间,整个太和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脸上笑容已经彻底僵硬的明王殿下身上。 永安帝坐在龙椅之上,看着自己这两个儿子,一个“憨厚请战”,一个“骑虎难下”。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了一抹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般的笑意。 平衡!这才是他最想看到的平衡! “哈哈……哈哈哈!”永安帝发出了畅快淋漓的大笑,“好!好一个‘试点’之策!恪儿今日之言,深得朕心!深得朕心啊!” 他转向脸色难看的明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恒儿,你四弟的提议,朕以为……极是!你意下如何啊?” 事已至此,明王还能如何? 他所有的后手,所有的攻讦,都被安王这看似粗鄙,实则刁钻无比的“试点”二字,给堵得死死的。 他若拒绝,就是当众承认自己的《万言书》是空谈。 他若接受,就等于用自己这五年来苦心经营的财富,去为安王填坑,去为皇帝的“新政”当马前卒! 这一口黄连,他吞也得吞,不吞……也得吞! 明王赵恒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那副温润如玉,谦和恭顺的笑容。 他缓缓离席,走到大殿中央,与安王并排跪下,声音沉稳,听不出半分喜怒。 “四弟之策,实乃老成谋国之言。儿臣……心悦诚服。” “父皇圣明。儿臣,愿遵父皇旨意,回封地明州,即刻制定试点方案,为父皇分忧,为我大乾万民……鞠躬尽瘁!” “好!好!好!”永安帝龙颜大悦,连说三个好字,亲自走下御阶,将两个儿子一并扶起。 “有你二兄弟齐心协力,何愁我大乾不兴盛!” 一场针对安王的,志在必得的雷霆风暴,就这么被李澈的计策,巧妙地化解于无形。 安王,非但没有受到半点责罚,反而还因“务实肯干”、“顾全大局”,而得了皇帝的夸奖。 明王,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不仅没能扳倒安王,反而把自己给套了进去,领了一个吃力不讨好,还要自掏腰包的苦差事。 他那张温和的笑脸下,隐藏的,是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滔天怒火。 宴席结束,诸王百官,各怀心思,渐渐散去。 安王依旧是那副“酒意上头”,走路都有些摇晃的模样,在两名内侍的搀扶下,向殿外走去。 在路过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幕僚”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先生……今晚这酒,后劲……真大啊。” 李澈缓缓站起身,对着安王的背影,恭敬地躬了躬身,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王爷,酒大伤身。不过,好在,咱们的‘京畿水利’,有救了。” ····· 明王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空气却阴冷得仿佛能渗出冰渣。 白日里那副温润如玉,谦和恭顺的明王赵恒,此刻正一言不发地坐于灯下,手中把玩着两颗光滑的铁胆,任其在掌心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他那张俊朗的面容上,早已褪去了所有的和煦,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都看出来了?”他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跪在他面前的,正是白日里跟在他身后的那位灰衫谋士,石宽,人称“石先生”。 “看出来了。”石宽的头垂得更低,“安王殿下……他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是啊。”明王冷笑一声,手中的铁胆“咔”地一声,重重合在了一起,“他那番‘酒后真言’,看似粗鄙不堪,实则……句句都打在了本王的软肋上。将本王苦心经营的《万言书》,变成了一个要自掏腰包,还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好一个‘试点’,好一个‘京畿水利’有救了……” 明王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明月,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寒芒。 “我这个四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石宽沉吟了片刻,恭声道:“殿下,属下也觉得蹊跷。安王赵恪,我们盯了他五年,他是什么秉性,您我一清二楚。他若有这等急智和手段,何至于在京畿水利的差事上,被人骂得狗血淋头?” “你的意思是……” “属下以为,安王府上,必有高人!”石宽一字一顿地说道,“而且此人,对朝局的洞察,对人心的把握,堪称妖孽!” 明王那双温润的眸子,瞬间眯了起来。 他想到了那场接风宴,安王同样是拙劣的“醉倒”。 他想到了那首惊艳四座的《凉州词》。 他想到了那价值千金,却又来路成谜的“火浣春”。 最后,所有的线索,都汇聚到了那个始终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仿佛局外人一般的身影上。 “李澈……”明王缓缓地吐出了这个名字,“那个苏家的赘婿,‘诗仙’李澈。” “殿下圣明!”石宽立刻附和道,“安王府所有的异变,都是在此人出现之后!无论是富可敌国的盐糖生意,还是那晚太和殿上的绝地反击,背后……必定都有此人的影子!” “好,好一个‘诗仙’!”明王怒极反笑,“本王还以为,他只是四弟找来附庸风雅,装点门面的玩物,却不想……这才是四弟真正藏起来的,最锋利的那把刀!” “一个赘婿,竟也敢妄议朝局,坏我大事……”明王的声音,陡然转冷,杀机四溢,“石先生,本王不想再看到他。你明白吗?” 石宽心中一凛,他知道,王爷这是动了真怒。 “殿下放心。”石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智珠在握的阴冷笑容,“李澈此人,骤得富贵,又被安王奉为座上宾,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根基浅薄,破绽百出。” “他最大的破绽,便是他那苏家赘婿的身份。属下已经查明,此人与他的小舅子苏斌,以及那被禁足的庶母柳氏,积怨已深。这,便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最好的刀。” “哦?” “属下已命人备下了一份‘大礼’,不日,便会有人……为我们递上这把刀。” 第五十二章 母亲遗物 李澈最近的日子,过得颇为舒心。 明王这个顶级玩家的到来,非但没有给他带来麻烦,反而因为安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而对他愈发地倚重。 云梦泽的“第一工业园区”规模再次扩大,安王几乎是将自己所有的私产都投了进去,换取李澈脑中那些源源不断的“黑科技”。 而清芷院内,苏晚晴的“凤凰涅槃计划”也进展喜人。 在持续不断的药浴和“唤醒式深度刺激疗法”之下,她那双冰封了十余年的腿,终于不再是终年冰冷,而是开始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感。 这个发现,让整个清芷院都陷入了一种秘而不宣的狂喜之中。 李澈更是干劲十足,每日的“物理治疗”愈发地卖力。 这日傍晚,李澈照例从云梦泽返回苏府。 刚踏进清芷院的院门,就看到伶儿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 “姑爷,您可算回来了!出……出事了!” “怎么了?”李澈心中一咯噔,第一反应是苏晚晴出了状况。 “不是小姐!”伶儿连忙摆手,小脸上满是厌恶与焦急,“是那个苏斌!那个二少爷!他……他派人来传话,说是……说是有要事相商,请您务必……务必去一趟城西的‘醉云楼’!” “苏斌?”李澈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这个草包小舅子,自打他老娘柳氏倒台之后,就跟一条丧家之犬般,整日躲在院子里不敢见人,怎么会突然有胆子约自己出去? 醉云楼?那可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出了名的鱼龙混杂之地。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说是什么事了吗?” “没……没说。”伶儿急得快哭了,“就说,是……是关于您那位已经过世的……母亲的遗物,他查到了一些线索,必须当面跟您说。” “我娘的遗物?” 李澈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这具身体原主的母亲,是李澈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她早年郁郁而终,苏斌这个草包,怎么可能会有她的遗物线索? “这借口,未免也太拙劣了。”李澈心中冷笑,“摆明了就是个鸿门宴。” “姑爷,您可千万不能去啊!”伶儿拉着李澈的袖子,哀求道,“这明摆着就是个陷阱!那个苏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呢!” “不去?”李澈拍了拍伶儿的小脑袋,脸上露出了一抹令人玩味的笑容,“那怎么行?人家‘盛情相邀’,我这个做姐夫的,若是不去,岂不是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可是……” “放心。”李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我倒要看看,这条被拔了牙的毒蛇,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他转头对阿庄比划了几个手势,阿庄会意,立刻从侧门悄然离去——他是去安王府调集人手,在外围接应。 而李澈自己,则整理了一下衣衫,施施然地朝着苏府大门走去。 “伶儿,看好院子,照顾好小姐。我去去就回,晚饭……给我留碗鸡汤。”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醉云楼,作为京城最顶级的酒楼之一,此刻正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李澈孤身一人,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青色常服,如同一位最寻常不过的赴宴书生,踏入了这座金碧辉煌的酒楼。 “客官几位?” “天字号房,苏斌,苏公子约的。” “哦!原来是李先生!”那店小二一听苏斌的名字,似乎早就得了吩咐,脸上的笑容愈发殷勤,“李先生里面请!苏公子已经在雅间等候多时了!” 李澈不动声色地跟着店小二,穿过喧闹的大堂,走上了二楼最深处的一间雅房。 房门推开,一股浓郁的酒气混合着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只见雅房内,苏斌正左拥右抱,怀里搂着两个衣着暴露的歌姬,喝得是满面红光,哪里有半点丧家之犬的颓废模样。 而在他对面,还坐着一个贼眉鼠眼,留着两撇八字胡的锦衣中年人,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李澈。 “哟!我的好姐夫!你可算是来了!” 苏斌一看到李澈,立刻推开怀里的歌姬,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来来来,快请坐!这位,是城西‘万通当铺’的张掌柜,可是我费了好大劲才请来的贵客!” 李澈的目光,在那位张掌柜身上一扫而过,心中了然。 “苏斌,我没工夫跟你废话。”李澈拉开椅子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你说的,我娘的遗物线索,在哪?” “哎呀,姐夫,着什么急嘛!”苏斌嘿嘿一笑,亲自为李澈倒上了一杯酒,“东西,自然是在张掌柜这里。不过嘛……这线索,可不是白给的。” 那位张掌柜清了清嗓子,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李先生,久仰大名。” “是这样的,鄙人前几日,确实收到了一枚样式极为古朴的玉佩,与苏公子描述的,令堂的遗物,颇为相似。只是……那玉佩的主人,狮子大开口,非要……这个数不可。” 张掌柜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百两?”李澈挑了挑眉。 “不不不。”张掌柜摇了摇那五根手指,“是……五千两。” “五千两?”李澈闻言,笑了,“张掌柜,苏斌,你们俩这是……把我当肥羊宰呢?” “姐夫!这怎么能叫宰呢!”苏斌急了,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那可是你娘唯一的遗物啊!五千两银子,对现在的你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你难道……连这点钱都舍不得出吗?” “是吗?”李澈脸上的笑容愈发玩味,“我若是不出呢?” “不出?!”苏斌的脸色,瞬间狰狞了起来,“李澈!我告诉你!今天这钱,你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 他话音刚落,只听“呼啦”一声,雅房的屏风后面,瞬间冲出了七八个手持短棍的彪形大汉,将李澈团团围住,一个个面露凶光。 张掌柜也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掸了掸衣袖,冷笑道:“李先生,我们老板早就料到您不会这么轻易就范。” “我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要您……乖乖地把这五千两银票交出来,再在这张‘借据’上签个字,我们自然会恭送您离开。”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早已写好的借据,上面的金额,赫然是……五万两! 第五十三章 奸计识破 李澈看着这拙劣的仙人跳,简直都快气笑了。 “就这?”他失望地摇了摇头,“我还以为明王能玩出什么新花样,结果……就找了你们这群蠢货,来演这么一出敲诈勒索的烂戏?” “你……你说什么?!”苏斌和张掌柜同时脸色大变。 “我说,你们的演技,太烂了。”李澈缓缓站起身,无视了周围那些明晃晃的短棍,他看着苏斌,眼神中充满了怜悯。 “苏斌啊苏斌,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你以为他们是真的在帮你?你不过是他们手中一把最钝的刀,一个用完即弃的棋子罢了。” “你……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给我拿下!”苏斌被戳中了痛处,恼羞成怒地尖叫道。 “砰——!” 回答他的,是雅房那扇本就虚掩的房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轰然踹开! 木屑纷飞中,安王府的刀疤脸校尉,带着十余名腰挎环首刀的王府亲卫,如同天神下凡般,瞬间涌入了小小的雅间! “保护李先生!” 冰冷的刀锋,在电光石火之间,就架在了那几个还没反应过来的彪形大汉的脖子上! 苏斌和张掌柜脸上的嚣张,瞬间凝固,化为了无尽的惊恐。 “安……安王府的人?!” “现在,”李澈走到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的苏斌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轮到我来问你了。” “我的好小舅子,你今晚这出戏,是谁……教你演的啊?” …… 一炷香后,醉云楼的雅间内,早已是一片狼藉。 苏斌和那个张掌柜,以及一众打手,全都被王府亲卫反剪双手,死死地按跪在地上,一个个抖如筛糠。 刀疤脸校尉的审讯方式,向来简单粗暴且高效。 没等那些烙铁和辣椒水摆上来,那个张掌柜就第一个崩溃了,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事情都招了个底朝天。 果然,不出李澈所料。 这一切,都是明王府的那个灰衫谋士,石宽,在背后一手策划的。 他们先是找到了苏斌,许以重利,让他这个“自己人”出面,设下这个仙人跳的局。 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那区区五万两银子。 而是要制造一场“冲突”! 只要李澈今晚在醉云楼,与人发生了争执,甚至动了手。 他们安插在楼下那些早已准备好的“证人”,就会立刻冲上楼来。 而那个张掌柜,则会不慎被李澈‘失手’推下窗户,当场‘摔死’! 届时,人证物证俱在。 李澈这个“诗仙”,就会背上一个“当街行凶,草菅人命”的惊天罪名! 安王固然可以保他,但一个有了命案在身的“幕僚”,一个名声彻底臭了大街的“诗仙”,还如何能再为安王所用? 好一招“一石二鸟”!好一招“借刀杀人”! “好……好狠的心机!” 听完这一切,连李澈自己,都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还是低估了这位明王殿下和他手下谋士的歹毒! 他们这是要将自己往死里整啊! “姐……姐夫……饶命啊!”苏斌此刻早已是吓得屁滚尿流,抱着李澈的裤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着,“我……我是一时糊涂啊!都是那个石宽!都是他逼我这么干的!姐夫!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你饶我这一次吧!” “饶你?”李澈缓缓蹲下身,看着这张因为恐惧和嫉妒而彻底扭曲的脸,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苏斌啊,我给过你机会。不止一次。” 李澈的声音,很轻,却如同地狱的呢喃,“可惜,你……总是不珍惜。” 他站起身,不再看苏斌一眼,只是对着刀疤脸校尉,淡淡地吩咐道: “京兆尹那边,不是一直在追查城西那起‘粮商失踪案’吗?” 他指了指地上的张掌柜,“我瞧着,这位张掌柜,和他的这几个手下,就很像是畏罪潜逃的凶手。至于我的好小舅子嘛……” 李澈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份早已写好的,五万两的“借据”。 “他,就是这起案子的……主谋。” 刀疤脸校尉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李澈的意思。 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先生放心!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校尉狞笑一声,对着手下挥了挥手,“把他们,全都带走!今晚,京兆尹的大牢,怕是要‘客满’了!” “不!不——!姐夫!你不能这么对我!我——” 苏斌那凄厉的惨叫声,很快便被一块破布堵住,连同他那群同伙,如同拖死狗一般,被王府亲卫干净利落地拖了下去。 雅间内,终于恢复了宁静。 李澈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任由晚风吹散这满室的污浊。 他望着楼下那片繁华的灯火,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冰冷。 “明王……赵恒……” 他缓缓地吐出了这个名字。 “你送我这么一份‘大礼’,我若是不还一份回去,岂不是……太失礼了?” …… 次日,一则惊天动地的消息,再次引爆了整个京城。 苏家二少爷苏斌,伙同万通当铺掌柜,涉嫌勾结城西粮商,侵吞倒卖官粮,数额巨大! 京兆尹连夜出动,人赃并获!在万通当铺的地下密室中,搜出了数万石早已霉变发黑的陈粮,以及苏斌亲笔画押的“分赃账本”! 证据确凿,铁案如山! 而更让人震惊的是,那位万通当铺的张掌柜,在被捕入狱的当晚,便不堪受辱,“畏罪自杀”于牢中!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苏斌这个主谋! 消息传回苏府,家主苏长青当场气得口喷鲜血,昏厥了过去。 而那刚刚被放出来没几天,还做着东山再起美梦的柳氏,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刹那,一口气没上来,竟是……活生生,给气死了! 明王府。 石宽听着手下传回来的禀报,那张向来智珠在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与惊惧的神色。 他精心策划的一场“阳谋”,竟在短短一个晚上,被对方以一种更为狠辣,更为决绝的“阴谋”,给反噬得干干净净! 非但没有伤到李澈分毫,反而……折了自己的一员“大将”。 第五十四章 明王离京 “噗——” 石宽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在了面前的棋盘之上。 “李澈……李澈!!”他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既生澈何生宽,我与你,势不两立!” 太和殿的寿宴风波,以一种近乎戏剧性的方式落下帷幕。 安王赵恪,这位看似不学无术的闲散王爷,在宴会上那番“酒后真言”,尤其是那句“试点之策”,像一块巨石,在朝堂这潭本已浑浊的死水里,激起了千层巨浪。 “试点”二字,仿佛成了京城开春以来,最时髦,也最烫嘴的一个词。 永安帝对这个“既能安抚民心,又无需国库掏钱”的提议,龙心大悦,当场便下了圣旨,着明王赵恒即刻返回封地明州,全权负责《农政复兴万言书》的试点推行事宜。 旨意一下,满朝哗然。 明王赵恒,这位才刚刚回京,凭借着“仁德贤明”的形象,在朝野上下赚足了声望的皇子,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他那位“好弟弟”安王,一脚又给踹回了老家。 而且,还是揣着一个“必须成功,不许失败,且要自负盈亏”的烫手山芋回去的。 那场寿宴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明白,这哪里是“试点”? 这分明是安王对明王“借刀杀人”的绝地反击! 一时间,朝堂上的风向,发生了微妙的逆转。 众人再看安王时,那眼神里,早已没了往日的轻蔑与鄙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 谁都没想到,这只看似温顺无害的“皇家哈巴狗”,发起疯来,咬人竟是这般的……快、准、狠! 而作为这场风暴中心的另一位主角,明王赵恒,却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宠辱不惊的模样。 他没有丝毫的怨言,在领旨谢恩之后,便立刻开始着手准备离京事宜,甚至还特意在临行前,又去了一趟安王府,与自己的“好四弟”依依惜别,上演了一出“兄友弟恭,依依不舍”的感人戏码。 只是,在他登上那辆金丝楠木马车,车帘放下的那一刹那,那张温和的笑脸上,瞬间布满了冰冷刺骨的寒霜。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再无半分儒雅,只剩下无尽的杀意与森寒。 “李澈……”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 他知道,安王那个草包,绝想不出这等刁钻狠辣的毒计。 这一切的背后,必定是那个苏家的赘婿,在兴风作浪! “石先生。” “属下在。”灰衫谋士石宽,无声地出现在马车旁,脸色依旧苍白。 “醉云楼的局,为何会败?”明王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石宽的身子,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低声道:“是……是属下轻敌了。没想到安王府的护卫,竟会介入得如此之快,而且……李澈他,似乎早已洞悉了我们的计划。” “苏斌,一颗本可大用的棋子,就这么废了。”明王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本王回京一趟,非但没能扳倒老四,反而折了人手,还把自己给套了进去。” 他缓缓闭上眼睛,“石先生,本王……很失望。” 石宽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地贴着冰冷的地面,声音里充满了惶恐:“殿下息怒!是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只是……那李澈行事诡异,身边又有安王府的精锐死保,我们短时间内,怕是……很难再找到第二次下手的机会了。” “是吗?” 明王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令人心悸的,如同毒蛇般的幽光。 “既然明的玩不过他,那……就玩点阴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通体乌黑,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瓷瓶,递给了石宽。 “此物,名为‘黑水玄煞’,乃是南疆巫蛊秘传,无色无味,入水即化。中者初期并无异状,但七日之后,便会毒火攻心,五脏六腑,尽数化为黑水,神仙难救。” 石宽见状,瞳孔猛地一缩! “殿下!此乃……宫中禁物!若是被人发现……” “哼。”明王冷笑一声,“一个即将被‘神仙难救’的死人,谁又会去在意他是怎么死的?更何况,他每日饮用的‘火浣春’,不就是最好的遮掩吗?” “去吧。”明王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找个机灵点的,手脚干净的,把这东西,混进苏府的水井里,或是……李澈的茶壶里。” “本王要他,在明州,听到他的死讯!” …… 清芷院内,李澈正享受着这难得的,暴风雨后的宁静。 明王被“发配”回了明州。 柳氏和苏斌这对作死母子,一个气死,一个下狱,也算是彻底解决了后顾之忧。 苏府上下,如今见了他,都跟见了祖宗似的,一个个恭敬有加。 而他与安王的合作,也因为这次联手“坑哥”的巨大胜利,而变得愈发牢不可破。 云梦泽的雪花盐和白砂糖生意,已经彻底垄断了整个京城的高端市场,每日带来的利润,如同滚滚洪流,尽数汇入了安王和李澈的秘密金库。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李澈的心情,自然也是好到了极点。 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苏晚晴的“凤凰涅槃计划”之中。 “来,夫人,放松,对,就是这样。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卧房内,李澈正哼着自己独创的康复口号,专心致志地为苏晚晴进行着每日例行的“唤醒式深度刺激疗法”。 他的手法,愈发地娴熟。 而苏晚晴,也早已习惯了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 她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任由李澈那双温暖而有力的大手,在自己那双沉寂了十余年的腿上,轻柔而又坚定地揉捏着。 那股从腿部深处传来的,微弱却又无比真实的温热感,在这些天的持续治疗下,已经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她甚至能感觉到,当李澈的手指按压在某些特定穴位时,她的小腿肌肉,会发生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受控制的轻微颤动! 这个发现,让她激动得几乎要落泪,但她依旧死死地忍着,没有告诉李澈。 她要等,等到一个最完美的时机! 第五十五章 茶里有毒 “好了,今天的按摩就到此结束了。”李澈直起身,擦了擦额角的微汗,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接下来,就是药浴的时间。伶儿,阿庄,热水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好了!姑爷,我试过水温了,那水温刚刚好!”伶儿欢快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李澈笑了笑,正准备将苏晚晴抱起,送入浴桶。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清芷院洒扫的,平日里毫不起眼的小丫鬟,端着一壶新沏的茶水,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 “姑……姑爷,您忙了一上午,喝……喝口茶,润润喉吧。” 小丫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茶壶放在了李澈手边的桌案上,便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咦?小翠今天怎么了?毛手毛脚的。”伶儿从屏风后探出小脑袋,嘀咕了一句。 李澈也没在意,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苏晚晴的康复上。 他俯下身,熟练地一个公主抱,将苏晚晴那轻盈的身子,稳稳地抱了起来,走向那雾气氤氲的屏风之后。 卧房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只有桌案上那壶刚刚沏好的茶水,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而在那茶壶的壶嘴处,一滴未来得及擦拭干净的,无色无味的透明水珠,正顺着壶壁,缓缓地,滑落了下来。 屏风之后,水汽氤氲,药香袅袅。 苏晚晴舒适地靠在柏木桶的边缘,感受着那温热的药液,如同无数只温柔的小手,不断地渗透进肌肤,游走在四肢百骸。 那股自腿部深处传来的,微弱却又无比真实的暖意,让她整颗心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与安宁。 屏风之外,李澈百无聊赖地坐在桌案旁,随手端起了那杯由小丫鬟小翠刚刚送来的茶水。 忙活了一上午,又是“物理治疗”又是准备药浴,他确实也有些口干舌燥了。 茶是普通的雨前毛尖,算不上顶级,但入口清爽,正好解渴。 他将茶杯凑到唇边,正准备一饮而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那个自从上次升级之后,就一直装死,再也没有半点动静的冰冷电子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如同炸雷般在他脑海中骤然响起! 【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即将摄入致命毒素“黑水玄煞”!请立刻停止饮用!】 【警告!毒素已侵入水源,浓度极高!请立刻停止饮用!】 “噗——!” 李澈口中的茶水,再也含不住,如同喷泉一般,悉数喷了出来,溅湿了他面前的衣襟和桌面。 “咳咳……咳咳咳!”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呛得惊天动地,眼泪都咳了出来。 黑水玄煞?! 致命毒素?! 系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李澈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中那杯依旧散发着清香的茶水,又看了看桌案上那把看似人畜无害的茶壶,一股寒意,如同毒蛇般,猛地从脚底板蹿上天灵盖! 这……这茶水里,有毒?! 而且,还是那种名字一听就极其歹毒,足以致命的“黑水玄煞”?! 这怎么可能?! 清芷院如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的破落院子了。 自从柳氏倒台,苏长青转变态度之后,这里的安保等级,几乎是比照着家主的正院来的。 入口的所有食材、用水,都由伶儿和阿庄亲自把关,经过三重检验,别说是下毒,便是一只苍蝇都休想混进来! 更何况,柳氏已死,苏斌下狱,苏府之内,还有谁会,又有谁敢,冒着得罪自己和安王的风险,对自己下此毒手? 难道……是系统出错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李澈自己给掐灭了。 系统虽然有时候不太靠谱,喜欢装死,但在“检测毒素”这一核心功能上,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从他穿越之初,提醒他洗脸水有毒,到后来辨别出柳氏下在苏晚晴饮食中的慢性毒药,每一次都精准无比。 它说有毒,那就一定……有毒! 可是……毒是怎么进来的? 李澈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死死地锁定着桌案上那把茶壶。 茶是新沏的,水是阿庄一早从后院那口专门打理出来,只供清芷院使用的甜水井里打来的。 茶叶也是伶儿亲自从库房领取的,确认过没有问题。 唯一的变数…… 李澈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了刚才那个端茶进来的小丫鬟的身影! 小翠! 那个平日里胆小怯懦,说话都不敢大声的粗使丫鬟! 他清晰地记得,刚才她端茶进来时,那双端着托盘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 她将茶壶放在桌上后,几乎是逃也似的,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还有伶儿那句无心之语:“咦?小翠今天怎么了?毛手毛脚的。” 当时自己并未在意,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份紧张与慌乱,根本不像是“毛手毛脚”,更像是……做贼心虚! 难道是她?!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只是一个最底层的粗使丫鬟,无权无势,与自己无冤无仇。柳氏和苏斌都倒了,谁还能指使她?给她天大的胆子,她又怎敢行此灭门之祸?! 李澈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事情,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背后,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或者说……还有一只隐藏得更深的黑手! “姑爷?您怎么了?” 屏风后传来了伶儿带着关切的询问声,显然是被他刚才那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给惊动了。 “没……没事!”李澈迅速收敛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轻松,“喝茶喝得太急,呛着了。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拿起桌上的茶壶,走到窗边的花盆旁,将里面那足以致命的毒茶,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全部倒进了泥土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又用干净的帕子,将茶壶里里外外擦拭干净,确保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 第五十六章 保证完成任务 敌暗我明,在没有弄清楚小翠下毒的真正动机,以及她背后是否还有指使者之前,绝不能打草惊蛇。 否则,一旦让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察觉到自己已经有所防备,下一次的手段,只会更加阴险,更加防不胜防。 李澈重新坐回桌案旁,端起空空的茶杯,假装还在品茶,脑子却在飞速地运转着。 小翠……小翠…… 他仔细地回忆着关于这个小丫鬟的一切信息。 胆小,怯懦,没什么存在感,平日里总是低着头干活,唯一的亲人,似乎是一个……嗜赌成性的哥哥? 对了!哥哥!赌债!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想起来了! 前段时间,他似乎听伶儿无意中提起过,说小翠为了替她那个不争气的哥哥还赌债,偷偷当掉了自己母亲留下的唯一一支银簪子,结果还是杯水车薪,为此哭了好几天。 难道……是有人利用了这一点? 用她哥哥的性命,来胁迫她? 这个可能性极大! 对于一个走投无路,又胆小怕事的底层丫鬟来说,亲人的安危,足以让她做出任何违背本心的事情。 李澈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愤怒,有冰冷,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愤怒于幕后黑手的歹毒与不择手段,竟然将屠刀挥向了一个无辜的弱女子。 冰冷于这深宅大院之内,无处不在的阴谋与算计。 怜悯于小翠这个可怜的棋子,身不由己,最终沦为了别人手中最廉价的牺牲品。 李澈缓缓地放下了茶杯,眼神变得深邃而又坚定。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 半个时辰后,药浴结束。 苏晚晴在伶儿的搀扶下,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居家常服,重新坐回了轮椅上。 她的俏脸上,因为药浴的热气和内心的喜悦,泛着动人的红晕,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与初见时那副病弱苍白的模样,判若两人。 李澈早已收拾好了心情,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轻松的笑容。 他一边细心地为苏晚晴擦拭着还带着湿气的长发,一边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对了,伶儿,咱们院里那个叫小翠的丫鬟,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伶儿正拿着梳子,小心翼翼地为小姐梳理着如瀑的青丝,闻言愣了一下,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向李澈:“小翠?姑爷怎么突然问起她了?” “哦,没什么。”李澈的语气,依旧是那般的云淡风轻,“就是刚才看她送茶进来的时候,魂不守舍的,脸色也不太好。” “现在小翠在清芷院里也算是个‘命运共同体’的人了嘛,都是自己人,她要是真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咱们能帮的,还是得帮一把不是?” 李澈的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充满了“领导”对“下属”的人文关怀。 伶儿听了,顿时恍然大悟,随即小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同情与愤愤不平。 “姑爷您是不知道!”伶儿放下梳子,凑到李澈身边,压低了声音,开始“八卦”起来。 “还不是因为她那个不争气的哥哥!听说前几天又在外面欠了一屁股赌债,人家都扬言要卸他一条腿了!” 小翠顿了顿,说:“小翠这几天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呢!” “哦?还有这事?”李澈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欠了多少?连卸腿的话都说出来了,看来数目不小啊。” “可不是嘛!”伶儿气鼓鼓地说道,“听说是……足足五十两银子呢!我的天呐,五十两!” “把小翠卖了都凑不齐!也不知道她那个哥哥是走了什么邪运,怎么就沾上了赌这个东西!” 五十两…… 李澈的心中,了然了。 这个数目,对于一个普通的粗使丫鬟来说,确实是一笔足以逼死人的天文数字。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却不过是九牛一毛。 用区区五十两银子,或许再加上一些廉价的威胁,就能换来一条足以致命的毒计,这笔买卖,实在是太划算了。 “唉,真是可怜。”李澈故作同情地叹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对着伶儿眨了眨眼,用一种带着几分神秘的语气说道:“伶儿,你跟小翠关系怎么样?平日里能说上话吗?” “还……还行吧。”伶儿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她性子闷,不太爱说话,不过奴婢看她可怜,偶尔也会跟她说几句。姑爷,您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李澈笑了笑,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那片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天空,声音变得悠远而又充满了“关怀”。 “你去跟她说。”李澈的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她明日来找我一趟。” “告诉她,她哥哥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让她别怕,也别做傻事。” 李澈缓缓转过身,看着伶儿那双写满了困惑的大眼睛,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告诉她,五十两银子而已,对如今的清芷院来说,不算什么大事。” “只要她……肯说实话。” “天大的麻烦,我这个做姑爷的,都能替她扛下来。” 李澈那句“天大的麻烦,我这个做姑爷的,都能替她扛下来”,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般,在伶儿的心头炸响。 她看着自家姑爷那张带着意味深长笑容的脸,虽然依旧不太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心中却莫名地涌起一股强大的信心。 是啊,如今的姑爷,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的废物赘婿了。他是能作出千古绝唱的“诗仙”,是能点石成金的奇才,更是连安王殿下都要礼遇三分的座上宾! 他说能扛下来的麻烦,那这天底下,恐怕就真的没什么事能难得住他了! “是!姑爷!奴婢明白了!”伶儿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脸上写满了“保证完成任务”的决然。她不再多问,立刻转身,脚步轻快地朝着下人房的方向跑去。 第五十七章 一夜未眠 洗衣房内,依旧弥漫着皂角与水汽混合的潮湿气息。 小翠失魂落魄地坐在一条小板凳上,双手无意识地搓洗着盆里的衣物,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自从今日清晨,将那药瓶里的东西悄悄导入姑爷的茶水中之后,她的心,就如同坠入了无底的深渊,被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反复啃噬着。 姑爷……已经喝了那杯茶了吧? 那可是……足以致命的剧毒啊! 一想到那个平日里虽然性子古怪,却从未苛待过下人,甚至还时常会对自己露出温和笑容的年轻姑爷,即将因为自己而…… 小翠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不敢想象后果。 若是姑爷真的出了事,以大小姐如今在府里的地位,以安王府对姑爷的看重,彻查之下,自己这个下毒的凶手,焉有命在? 可若是不做……哥哥那条腿……哥哥的性命…… “小翠!小翠!” 就在她心乱如麻,濒临崩溃之际,伶儿那清脆的声音,如同穿破乌云的阳光,骤然在门口响起。 小翠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看到是伶儿,她那本就惨白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更加没有血色。 来了!是来抓我的吗?! 她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挪不动分毫。 “伶儿……伶儿姐姐……”小翠的声音,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伶儿却并未像她想象的那样,带着护院冲进来将她拿下。她只是像往常一样,背着小手,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好奇和关切。 “小翠,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伶儿歪着小脑袋打量着她。 “没……没有……”小翠慌忙低下头,不敢去看伶儿的眼睛,生怕被她看出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 “哦,没事就好。”伶儿也没多想,她凑到小翠跟前,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哎,跟你说个事儿。刚才……姑爷叫住我了。” “姑……姑爷?!”小翠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他果然知道了?! “是啊!”伶儿浑然不觉,继续说道,“姑爷说,看你今天送茶的时候,脸色不好,魂不守舍的,就问我是不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我……”小翠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后我就把你哥哥欠赌债的事情,跟姑爷说了。”伶儿的语气,带着几分邀功似的轻快,“你猜姑爷怎么说?” 小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最终的审判。 然而,伶儿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她整个人都如遭雷击! “姑爷说,让你明天一早,去找他一趟。”伶儿学着李澈的语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他说,你哥哥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让你别怕,也别做傻事。” “姑爷还说,”伶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自家姑爷的崇拜,“五十两银子而已,对如今的清芷院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只要你……肯说实话。天大的麻烦,他这个做姑爷的,都能替你扛下来!” 说完,伶儿拍了拍小翠的肩膀,安慰道:“听到了没?姑爷都发话了!你这下可以放心了吧?快别哭了,赶紧把衣服洗完,明天一早,记得去找姑爷领赏钱……哦不,是解决麻烦去!” 伶儿说完,便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地走了。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传话任务。 只留下小翠一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呆呆地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任由冰冷的皂角水浸湿了她的裙摆。 姑爷……知道了我哥哥的事? 姑爷……让我别怕? 姑爷说……五十两银子不算什么? 姑爷说……只要我说实话,天大的麻烦,他都能替我扛下来? 这……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他不是应该已经毒发身亡了吗?! 就算没有立刻毙命,也应该是痛苦不堪,命悬一线才对啊! 他怎么……怎么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地关心自己?还能说出这样一番……一番如同救世主般的话语?! 难道……那毒药是假的? 不可能!那老婆子明明说得信誓旦旦,那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难道……姑爷他……他根本就没喝那杯茶?!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小翠心中所有的迷雾! 她猛地想起了姑爷刚才那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想起了姑爷那句“喝茶喝得太急,呛着了”的解释! 原来……原来他根本就没喝!或者说,他只喝了一点点,就被呛了出来?! 他……他根本就没事?! 意识到这一点,小翠心中那块名为“负罪感”的巨石,非但没有减轻,反而以一种更为沉重的方式,轰然压下! 姑爷没喝!姑爷没事! 可自己……却实实在在地,对他下了足以致命的剧毒! 而他,在可能已经察觉到危险的情况下,非但没有揭发自己,反而……反而还要主动帮助自己解决哥哥的麻烦?! 这……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仁慈?! “哇——!” 小翠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在冰冷的皂角水里,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恐惧、以及一丝……微弱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一夜,对于小翠来说,是她短暂人生中,最为漫长,也最为煎熬的一夜。 她一会儿想到自己下毒的罪行若是败露,将会面临何等凄惨的下场;一会儿又想到姑爷那番“替你扛下来”的承诺,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悔恨、恐惧、感激、犹豫…… 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她那颗早已不堪重负的心。 她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当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时,小翠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面色憔悴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没有去洗衣房,也没有去打扫庭院。 第五十八章 我替你扛 小翠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那一点点亮起来的天光,如同一个等待着最终审判的囚徒。 去,还是不去? 说了,是死路一条。姑爷或许能保住自己一时,但那幕后之人,又岂会善罢甘休? 不说,或许能侥幸躲过一劫。 但姑爷的恩情,自己又该如何偿还?更何况,若是姑爷真的只是试探,自己错过了这个坦白的机会…… 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几乎要将自己的头发都揪下来的时候,伶儿那清脆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 “小翠!小翠!你醒了吗?姑爷让你过去一趟呢!” 来了! 最终的时刻,还是来了! 小翠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面色惨白,眼神惶恐的自己,苦涩地笑了笑。 事已至此,是福是祸,都躲不过了。 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推开房门,朝着主院的方向,一步一步,如同走向刑场般,沉重地走去。 …… 清芷院,书房。 李澈早已等候多时。 他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随意地坐在一旁的圈椅里,手中捧着一卷书,看得津津有味,仿佛真的只是在等待一个普通的下人前来问话。 桌案上,昨夜那个被他清洗干净的茶壶,依旧摆放在原来的位置。只是旁边,多了一个空空的茶杯。 当小翠那瘦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时,李澈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姑……姑爷……您……您找奴婢?” 小翠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她的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里,根本不敢去看李澈的脸。 “嗯,来了?”李澈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脸上带着和煦的,如同邻家大哥哥般的温和笑容,“别站着了,坐吧。” 他指了指旁边的一条小锦凳。 小翠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不敢……奴婢……奴婢站着就好。” 李澈也没勉强,只是端起面前那个空茶杯,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意有所指地说道:“昨晚这壶雨前毛尖,味道似乎……格外‘特别’啊。可惜,我喝得太急,呛着了,没能细品,真是……浪费了。” 小翠听到“特别”二字,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要白!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惊恐地看向桌案——茶壶还在,但姑爷面前的茶杯……是空的!里面的茶水,已经不见了! 他……他果然还是喝了?! 不!不对!姑爷刚才说……他呛着了?浪费了? 难道……真的像自己猜测的那样,他根本就没喝下去多少?! 小翠的心,瞬间如同坐上了过山车,忽上忽下,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地问道:“姑……姑爷……您……您叫奴婢来,是……是有什么事吗?” 她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试图将这可怕的“巧合”,糊弄过去。 李澈看着她那副强装镇定,实则早已方寸大乱的模样,心中暗叹一声。 他没有再绕圈子,而是将空茶杯轻轻放下,身体微微前倾,一双漆黑的眸子,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静静地注视着小翠,声音也随之变得温和而又充满了力量。 “小翠。” 他轻轻地叫了她的名字。 “你哥哥的事情,我都听伶儿说了。” 小翠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死死地咬着下唇,才没有让自己当场瘫软下去。 “五十两银子,对你来说,或许是天大的数目。足以让你……做出一些违背本心的事情。”李澈的语气,没有丝毫的责备,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 “但是,小翠,你要记住。”李澈的声音,变得无比郑重,“这世上,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也没有什么债,是比你自己的良心和性命,更重要的。”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小翠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那因为恐惧而冰凉的肩膀。 “抬起头来,看着我。” 小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地抬起了那张早已被泪水打湿的脸。 她看到了姑爷那双清澈而又深邃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让她无地自容的温和与……信任。 “告诉我。”李澈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直抵她内心最深处的防线,“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告诉我实话。” “五十两银子,我替你还。” “天大的麻烦,” 李澈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而又温暖的笑容。 “我替你扛。” “哇——!” 这最后一句承诺,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溃了小翠心中所有的防线! 她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李澈面前,抱着他的腿,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恐惧、以及……终于得到解脱的宣泄! “姑爷!姑爷!奴婢错了!奴婢真的错了!” 小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头一下又一下地,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很快便渗出了血迹。 “是奴婢鬼迷心窍!是奴婢对不起您!对不起大小姐!” “求姑爷……求姑爷开恩!奴婢……奴婢也是被逼的啊!” “是……是……” 小翠抬起那张泪流满面的脸,眼中充满了绝望与恐惧,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哑地喊出了那个,如同噩梦般的名字: “是张妈妈!是静心苑的张妈妈……她……她逼我这么干的!” 小翠那一声凄厉而又绝望的指控,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在清芷院的书房内激起了无声的涟漪。 空气仿佛凝固了。 伶儿站在门口,小手死死地捂着嘴巴,一双杏眼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的惊骇。 张妈妈?! 那个平日里看起来和和气气,甚至还会偷偷塞给她几块点心吃的张妈妈?她……她竟然是想要毒害姑爷的幕后黑手?! 第五十九章 小翠坦白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小翠那张梨花带雨,写满了恐惧与悔恨的脸。 她跪伏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为害怕而不停地颤抖,如同狂风暴雨中一片无助的落叶。 方才鼓足勇气喊出的那句指控,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是张妈妈!就是静心苑的张妈妈……是她……是她逼我这么干的!” 这最后一句泣血般的指控,如同投入死寂湖面的一颗巨石,在清芷院的书房内激起了无声却汹涌的涟漪。 空气仿佛凝固了。 伶儿站在门口,小手死死地捂着嘴巴,一双原本灵动的杏眼瞪得溜圆,里面写满了不敢置信的惊骇与愤怒。 张妈妈?! 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最是和善不过,时常笑眯眯地塞给自己点心吃,见了谁都一团和气的张妈妈? 那个在柳氏倒台后,依旧安安分分守在静心苑偏僻角落,几乎让人忘记了她存在的张妈妈? 她……她竟然就是想要毒害姑爷的幕后黑手?! 而且,还是在柳氏死了之后,打着为柳氏报仇的旗号?!这……这简直是疯了! 相比于伶儿外露的震惊与愤怒,李澈的反应却平静得有些可怕。 他依旧随意地坐在圈椅里,脸上甚至还残留着方才那丝温和的、如同邻家大哥哥般的笑容。 他没有立刻追问,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愤怒或惊讶,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变得愈发深邃,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静静地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小翠。 他早就猜到,柳氏虽然死了,苏斌也下了大狱,但盘踞在苏府后院这棵大树上的毒藤蔓,不可能一下子就清理得干干净净。 总有些自作聪明的,或是忠心耿耿的“余孽”,会忍不住跳出来搞事情。 只是,他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竟然会是这个看似最不起眼的张妈妈。 而且,她用的理由,竟然还是为柳氏“报仇”? 李澈心中冷笑。柳氏的死,虽说气急攻心,但归根结底,也是她自己作恶多端的报应。 这张妈妈不去反思旧主的过错,反而将仇恨转嫁到自己头上,还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试图毒杀自己…… 这份“忠心”,未免也太过扭曲和愚蠢了。 “继续说。” 李澈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温和,甚至还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仿佛只是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都告诉我。别怕,有我在。” 这份异乎寻常的平静,反而让小翠心中的恐惧感达到了顶点。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的罪人,姑爷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却仿佛能洞穿她内心所有的阴暗与不堪。 但同时,那句“有我在”,又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让她在这无边的黑暗与恐惧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她知道,姑爷的手段通天,既然他能看穿自己的下毒行为,又能如此平静地坐在这里听自己坦白,或许……或许他真的有能力保住自己!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内心的恐惧与挣扎。 小翠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却不再像之前那般颤抖,开始一五一十地,将张妈妈是如何在柳氏死后找到她。 如何花言巧语地将柳氏的死归咎于李澈,如何声泪俱下地表示要为旧主报仇,又是如何一步步威逼利诱,教唆自己利用职务之便,将那无色无味的“黑水玄煞”下在李澈茶水中的详细经过,巨细靡遗地述说出来。 “……张妈妈说,柳夫人……柳夫人在世时待她恩重如山,如今夫人不明不白地去了,二少爷又……又身陷囹圄,她……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唯一的念想,就是……就是替夫人报仇雪恨!” “她说……说姑爷您……您就是害死夫人的罪魁祸首!是……是您用阴谋诡计,逼死了夫人,还……还害得二少爷锒铛入狱!” “她……她给了奴婢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说是……事成之后的赏钱。还……还亲手画了姑爷您的画像,让奴婢……每日对着画像焚香祷告,说是……能增加毒药的效力……” 说到这里,小翠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声音也越来越小。 李澈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细微的“笃笃”声。 画像?焚香祷告?增加毒效? 这位张妈妈,不去跳大神真是屈才了。 看来柳氏的死和苏斌的入狱,对她的刺激相当大,已经让她的精神状态,都有些不太正常了。 “她……她还说,只要姑爷您……您死了,大小姐就能……就能摆脱您的‘控制’,重新……重新执掌苏家,到时候……一定会感念她的‘忠义’,善待……善待静心苑剩下的一位老人……” “她……她说得跟真的一样,奴婢……奴婢一时糊涂……一时害怕她会对哥哥不利……就……就……” 小翠将头埋在地上,泣不成声,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后面的话,她已经说不下去了。所有的细节,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罪恶,都已和盘托出。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小翠那压抑不住的,充满了绝望与悔恨的哭泣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伶儿早已是气得浑身发抖,俏脸煞白。 她做梦也没想到,张妈妈竟然会编造出如此一套颠倒黑白的说辞来蛊惑人心! 更没想到,她竟敢如此恶毒地诅咒姑爷,甚至还用上了画像焚香这等阴邪的手段! 若不是姑爷今日吉人天相,又恰好被呛到,没喝下那毒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看向李澈,等待着姑爷的雷霆之怒。在她看来,对于张妈妈这种丧心病狂的恶奴,唯有最严酷的家法,才能消解心头之恨! 然而,李澈的反应,却再次平静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杀意,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没有。 第六十章 知道了 李澈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刚刚听到的,只不过是一段无关紧要的邻里八卦事。 良久,他才缓缓地,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啊,但是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却莫名地,让在场的伶儿和小翠,都感到了一股自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寒意。 李澈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那轮不知何时已悄然升起的,清冷的弯月。 他没有去看跪在地上的小翠,也没有去看门口气愤不已的伶儿。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轮弯月,仿佛在欣赏一幅绝美的夜景。 张妈妈的动机,看似荒诞,却又符合逻辑。 一个在深宅大院里待了一辈子,将全部精神寄托都放在旧主身上的老仆。 在旧主“惨死”,少主“蒙冤”之后,心理扭曲,继而迁怒于“罪魁祸首”,试图用极端的方式“报仇”和“拨乱反正”,这在封建大家族里,并不算罕见。 可悲,可叹,却……也可恨! “伶儿。” 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奴婢在!”伶儿一个激灵,连忙应道。 “去。”李澈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的月色上,语气淡漠得如同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把张妈妈,‘请’过来。” “……是!” 伶儿的心脏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就想领命而去。 但随即,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小脸上露出了几分迟疑:“姑爷……张妈妈她……毕竟是府里的老人了,又是静心苑的人……如今静心苑被封,奴婢……奴婢怕是……进不去……” 自从柳氏死后,苏长青便下令封锁了静心苑,除了每日有专人送些吃食进去,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张妈妈作为柳氏最后的陪嫁老人,也被一同软禁在了里面。 李澈闻言,终于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下,显得有几分……诡异。 “进不去?”他挑了挑眉,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开玩笑,“那就……爬墙进去嘛。” “若是她不愿意走,”李澈的笑容,愈发地灿烂,“那就……打晕了,‘抬’过来。” “总之,”他看着伶儿,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活要见人。若是反抗激烈……死了,也无妨。” 伶儿:“!!!” 小翠:“!!!”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扼住了两个小丫鬟的喉咙,让她们几乎无法呼吸! 姑爷……姑爷他…… 他竟然…… 伶儿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姑爷。 平日里的姑爷,虽然偶尔也会捉弄人,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怪话,但骨子里,却是温和的,甚至可以说是……善良的。 可现在…… 他说出那句“死了也无妨”时,脸上虽然在笑,但那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漠然! 那是一种视人命如草芥的,绝对的冷酷! 伶儿打了个寒颤,再也不敢有丝毫的犹豫,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问,立刻躬身应道:“是!姑爷!奴婢……奴婢这就带阿庄哥去!” 说罢,她便如同逃命一般,转身冲出了书房,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了李澈和小翠两人。 小翠早已被姑爷那句话吓得瘫软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筛糠,连哭都不敢再哭出声来。 李澈却像是没事人一样,重新坐回了圈椅里,再次拿起了那卷书,悠哉地看了起来。 仿佛刚刚那个下令“打晕抬人”的冷酷修罗,根本就不是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书房内,安静得可怕。 只有烛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和李澈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小翠跪在地上,度秒如年。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她只知道,张妈妈……完了。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姑爷的表情。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死寂的气氛逼疯的时候,院外,终于传来了一阵比去时更加急促、更加混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伶儿那带着哭腔和惊惶得变了调的尖叫声,由远及近,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姑爷!姑爷!不好了!不好了!” 伶儿连滚带爬地冲进书房,一张小脸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完整,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往下掉。 “张……张妈妈她……她……” 李澈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表情,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了然。 “她怎么了?” 伶儿用力地咽了口唾沫,指着门外,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几乎要哭晕过去: “奴婢……奴婢带着阿庄哥翻……翻墙进了静心苑……找到了张妈妈的房间……” “门……门是从里面反锁的……阿庄哥……阿庄哥把门锁撞开……” “然……然后……我们就……就发现……” 伶儿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用手指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上吊的动作,眼泪流得更凶了。 “张妈妈她……她……她吊死在房梁上了!” 话音落下,整个书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小翠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惊骇与……一丝解脱? 吊……吊死了?! 张妈妈……就这么……死了?! 是……是畏罪自尽? 还是……灭口?! 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间笼罩了她的全身。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听到这个消息的李澈,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震惊或意外,反而……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刚刚听到的,不过是“今天晚饭吃什么”之类的寻常话语。 良久。 就在伶儿和小翠几乎要被这诡异的沉默逼疯的时候。 李澈才缓缓地,用一种近乎于冷漠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语气,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 “知道了。” 第六十一章 带路,去看看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李澈那三个字——“知道了”,如同三根冰冷的针,轻飘飘地落下,却在伶儿和小翠的心头,扎出了细密而又深邃的恐惧。 吊死了。 张妈妈,那个刚刚才被小翠指认出来,试图毒杀姑爷的幕后黑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吊死在了自己那间阴冷的房间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诡异,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伶儿站在原地,浑身冰凉,小脸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看着自家姑爷那张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姑爷……他……他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难道……难道张妈妈的死……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上了伶儿的心头,让她不敢再往下细想。 而跪在地上的小翠,更是早已吓得瘫软如泥,连哭泣都忘了,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睛,绝望地看着地面,身体如同筛糠般抖个不停。 畏罪自尽?灭口?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意味着她卷入了一场远超她想象的可怕漩涡。 张妈妈死了,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李澈却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书房内那几乎凝固的恐惧气氛。 他缓缓站起身,甚至还好整以暇地伸了个懒腰,仿佛刚刚看完一本精彩绝伦的话本,正准备出去透透气。 “走吧。”他对着门口早已吓傻了的伶儿,随意地摆了摆手,“带路,去看看。” “啊?姑……姑爷……您……您要去?”伶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那可是死人啊!而且还是吊死的!多晦气!多吓人啊! “不然呢?”李澈挑了挑眉,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此刻看在伶儿眼中,却是说不出的诡异,“人都死了,总得去瞧瞧不是?看看她是怎么‘想不开’的。” 他特意加重了“想不开”三个字的语气,随即,不再理会伶儿和小翠的反应,径直迈步,朝着书房外走去。 伶儿和小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恐惧。但姑爷的命令,她们又不敢不从。最终,伶儿一咬牙,搀扶着早已腿软得站不起来的小翠,如同两只受惊的兔子,颤颤巍巍地跟在了李澈身后。 …… 静心苑。 自从柳氏死后,这里便彻底成了一座被遗忘的冷宫。 原本精心打理的花草早已枯萎凋零,廊下的红漆柱子也蒙上了一层灰败的尘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混合了草木腐朽与绝望气息的味道。 张妈妈的房间,在静心苑最偏僻的一个角落里。 房门早已被阿庄那蒲扇般的大手整个撞了下来,歪歪斜斜地倒在一旁。 房间内,光线昏暗,陈设简陋。 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一张缺了腿的旧桌子,还有一个翻倒在地的板凳。 除此之外,最醒目的,便是悬挂在房梁正中央的那根……打了个死结的麻绳。 麻绳的下方,地面上,躺着一具早已僵硬冰冷的……等等。 李澈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了。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瞬间锁定了地面上那具被随意摆放着的尸体。 不对。 尸体……并没有僵硬。 甚至,连一丝死后初期该有的僵直现象都没有。 而且…… “你们……”李澈缓缓转过头,看向身后脸色惨白,几乎要晕厥过去的伶儿和阿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发现她的时候,她是吊在上面的?” “是……是的……”伶儿的声音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她指着房梁上的麻绳,又指了指地上翻倒的板凳,“就……就跟……跟画上画的一样……舌……舌头都……都伸出来了……” 她再也说不下去,捂着嘴,跑到院子角落里,哇哇大吐起来。 阿庄也是脸色发白,但他还算镇定,用力地点了点头,又比划了一个上吊的动作,表示伶儿所言非虚。 李澈的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他没有立刻进屋,而是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门框和地面。 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门是从里面反锁的,阿庄是暴力破门而入。 他这才抬步,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走进了这间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房间。 他没有立刻去看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而是先环顾四周。 房间很小,一目了然。 桌椅板凳,都是最粗劣的样式,上面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窗户紧闭,窗纸完好无损。 地面是普通的青砖地,除了阿庄破门时留下的一些木屑和灰尘,以及尸体周围的一些……液体痕迹之外,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打斗或拖拽的迹象。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间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过于整洁的下人房。 除了……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和悬在房梁上那根刺眼的麻绳。 李澈缓缓走到尸体旁,蹲下身子。 他没有丝毫的避讳或嫌恶,甚至连手套都没戴,当然,这个时代也没有乳胶手套,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托起了死者的下巴。 张妈妈的脸,因为窒息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双目圆瞪,瞳孔放大,嘴巴微张,舌头确实如伶儿所说,微微伸出。 这一切,都符合上吊自尽的典型特征。 然而…… 李澈的目光,却落在了她那纤细的脖颈上。 他伸出手,轻轻地拨开了那凌乱的头发。 在脖颈的正上方,也就是麻绳勒痕应该在的位置,皮肤……光滑细腻,没有一丝一毫的勒痕!甚至连一点轻微的红肿都没有! 李澈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铁。 他又伸出手,轻轻地探了探尸体的颈动脉下方,又摸了摸她的腋下。 还有……温度! 虽然已经开始散失,但那残留的体温,清晰地告诉李澈,这个人……死了绝对不超过一个时辰! 而且,她的四肢,柔软依旧,完全没有出现死后僵直的现象。 这根本就不是上吊! 这是……死后伪装成上吊! 是谋杀! 第六十二章 对手越强,游戏才越好玩 李澈缓缓站起身,目光再次扫过这个小小的房间。 没有打斗痕迹,门窗完好,死者颈部没有勒痕,死亡时间极短…… 这说明什么? 说明凶手进入房间时,死者毫无防备,甚至可能是……自愿开门的。 说明凶手杀人手法极为高明,干净利落,一击毙命,甚至没有引起死者丝毫的挣扎。 说明凶手在杀人之后,还有充足的时间,从容不迫地将现场伪装成自杀的模样。 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两种人。 第一,是死者极为熟悉和信任的人,让她在毫无防备之下,便被轻易杀害。 第二,是一个身手高明到了极点的顶级杀手,杀人于无形,不留半点痕迹。 李澈的脑海中,飞速地闪过几个可能的嫌疑人。 熟悉的人?张妈妈是柳氏的陪嫁老人,在府里几十年,认识的人不少,但真正能让她深夜开门,且有动机杀她灭口的……似乎并不多。 更重要的是,有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知自己已经从小翠口中问出了真相,并且立刻动手杀人灭口? 这个可能性……有,但不大。除非苏府之内,还隐藏着一个自己尚未察觉的,柳氏的死忠,且此人消息灵通,手段狠辣。 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 高手。 一个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苏府,精准地找到被软禁的张妈妈,用专业的手法将其杀害,再完美地伪装成自杀现场,然后从容离去的……顶级杀手。 能动用这种级别杀手的人,整个京城,屈指可数。 而最近,恰好有一个人,有动机,有能力,更有这个必要,来做这件“杀人灭口”的事情。 李澈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张温润如玉,却又暗藏杀机的脸。 明王……赵恒! 只有他,在得知自己派去下毒的棋子暴露之后,才会如此果断地,用这种雷霆手段,将唯一的知情人灭口! 也只有他,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动如此可怕的力量,在守卫森严的苏府之内,完成这一场堪称完美的谋杀! 想通了这一切关节,李澈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缓缓爬了上来。 他一直以为,明王在被自己“坑”回封地之后,短时间内应该会消停一阵子。 却没想到,他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而且,他非但没有直接针对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反而将屠刀,挥向了张妈妈这个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却是自己手中唯一能证明“明王下毒”的关键人证! 好一招釜底抽薪! 好一招杀人灭口! 李澈站在那具冰冷的尸体旁,缓缓地,无声地,笑了起来。 那笑容,冰冷而又充满了……战意!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屋檐,望向了那遥远的,南方明州的方向。 他用一种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地,却又充满了无尽寒意地,低语道: “手……伸得还真长啊。” “竟然……都伸到我的家里来了。” 这轻声的低语,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带着几分残酷意味的兴奋。 他原本以为,明王赵恒在寿宴上吃了个大亏,又被皇帝“发配”回了封地,短时间内应该会夹起尾巴,韬光养晦一阵子。却没想到,这位看似温润如玉的皇子,手段竟是如此的……迅捷、狠辣、且不留后患! 前脚刚走,后脚就立刻动用潜伏在京城的暗棋,将唯一的知情人灭口。这份果决,这份效率,确实无愧于安王口中那个“胸藏猛虎”的评价。 李澈缓缓收回目光,低头再次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眼神中再无半分怜悯,只剩下冰冷的计算。 杀人灭口,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切断自己这边可能追查到他头上的线索。毕竟,毒杀皇子亲眷的幕僚,这罪名一旦坐实,哪怕他是亲王,也够他喝一壶的。 只是…… 李澈的眉头,忽然微微一蹙。 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不对啊! 明王……不是已经走了吗? 寿宴之后第三天,他就领了圣旨,带着他那庞大的仪仗,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京城,踏上了返回封地明州的“康庄大道”。 从京城到明州,路途遥远,快马加鞭也得半个多月。 也就是说,此刻的明王,应该正在千里之外的某个官道上,享受着他那“低调奢华”的旅途呢! 他怎么可能如此精准地,在自己刚刚从小翠口中问出真相的下一刻,就立刻下令,派人潜入苏府,将张妈妈灭口? 难道他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或者说…… 李澈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除非…… 除非他根本就没有真的离开! 或者说,他虽然人走了,但却在京城,留下了一股足够强大、足够忠诚、且能够独立判断并执行“紧急预案”的秘密力量! 这个推断,让李澈的心头,猛地一沉。 如果说明王本人是一头盘踞在南方的猛虎,那么他留在京城的这股力量,就是一条隐藏在阴暗角落里,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毒蛇! 猛虎远在天边,尚有时间和空间可以周旋。 可这条毒蛇,却近在咫尺,潜伏在自己身边! 这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它可能是一个不起眼的仆役,可能是一个相熟的官员,甚至可能是……安王身边某个看似忠心耿耿的心腹! 一想到这里,李澈就觉得一股寒意,比刚才更甚,顺着脊椎骨缓缓爬了上来。 看来,自己之前还是……小瞧了这位明王殿下啊。 他非但没有因为寿宴上的挫败而气馁,反而立刻调整了策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黯然离京,实则却在京城布下了更为阴险的后手。 这份隐忍,这份城府,着实可怕。 “有点意思。” 李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那股冰冷的战意,反而愈发地浓烈了。 他喜欢这种感觉。 对手越强,游戏才越好玩,不是吗? 第六十三章 深夜造访 “姑……姑爷……” 门口传来了伶儿带着哭腔的,怯生生的呼唤。 她显然是被李澈刚才那副阴晴不定的表情给吓到了,连靠近都不敢。 李澈闻声,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他转过身,对着伶儿和旁边同样吓得不轻的阿庄,以及那早已瘫软在地,如同丢了魂魄的小翠,轻松地拍了拍手,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好了,死者已矣,咱们也别在这儿杵着了,怪瘆人的。” 他指了指地上张妈妈的尸体,对阿庄比划了几个手势,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吩咐下人处理一件垃圾: “阿庄,找两个靠谱的粗使婆子,把……她,用草席卷了,拉到城外乱葬岗,找个坑埋了就是。记住,手脚干净点,别让人瞧见。” 阿庄虽然脸色依旧有些发白,但姑爷的命令,他向来是无条件执行的。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便去办事了。 “至于你……”李澈的目光,落在了瘫软在地的小翠身上。 小翠的身体猛地一颤,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然而,李澈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伶儿,”李澈对着门口的伶儿吩咐道,“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交给她。让她给她哥哥还债去。” “啊?”伶儿和小翠同时抬起头,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姑……姑爷……您……”小翠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您……您不……不罚奴婢了?” “罚你?”李澈嗤笑一声,走上前,伸出脚尖,轻轻踢了踢她的胳膊,“你不过是被人当枪使了而已,蠢是蠢了点,倒也罪不至死。” 他顿了顿,看着小翠那张泪痕斑斑,写满了劫后余生的脸,语气变得严肃了几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天起,你就跟在伶儿身边,做大小姐的贴身伺候的二等丫鬟吧。” “这……这是……”小翠彻底懵了。 非但没罚,反而……升职了?从一个最低等的粗使丫鬟,变成了大小姐身边体面的二等丫鬟? “怎么?不愿意?”李澈挑了挑眉。 “愿意!愿意!奴婢愿意!”小翠如同小鸡啄米般,拼命地磕着头,语无伦次地喊道,“谢谢姑爷!谢谢姑爷不杀之恩!奴婢……奴婢这条命以后就是姑爷和大小姐的了!奴婢做牛做马,一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她知道,姑爷这是给了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将她放在伶儿身边,既是监视,也是……保护。 “行了行了,别磕了,再磕脑袋就开花了。”李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赶紧起来,跟伶儿去领钱,把你哥那破事儿给了了。记住,以后机灵点,别再被人当枪使了。” “是!是!奴婢记住了!”小翠千恩万谢地爬起身,跟在同样有些发懵的伶儿身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李澈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留下小翠,自然不是因为他圣母心发作。 一来,这丫头虽然蠢,但本质不坏,又抓住了把柄,正是收为己用,安插在下人堆里做眼线的好人选。 二来嘛…… 李澈的目光,再次望向了窗外那深沉的夜色,眼神变得冰冷而又锐利。 明王留在京城的这条毒蛇,已经开始咬人了。 自己若是不尽快将其揪出来,斩草除根,恐怕下一个被咬的,就不仅仅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老妈子了。 这件事,必须立刻告知安王! 让他也有所防备。 想到这里,李澈不再犹豫,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间充满了死亡与阴谋的小房间。 …… 安王府,静思楼。 当李澈乘坐着那辆如今已成为他专属座驾的黑色马车,畅通无阻地抵达安王府时,夜色已深。 王德早已在门口恭候,见到李澈深夜到访,他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恭敬地将李澈迎了进去。 “先生深夜前来,可是有要事?”王德一边引路,一边低声问道。 “嗯。”李澈点了点头,脸色平静,“王爷可在?” “在的。”王德连忙答道,“王爷正在书房批阅云梦泽那边送来的账目,吩咐过,若是先生前来,无需通报,直接进去便可。” 李澈不再多言,径直来到了静思楼前。 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书房内灯火通明。 安王赵恪果然还未休息,他换上了一身舒适的便服,正伏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厚厚的账册。 听到脚步声,安王抬起头,看到是李澈,他立刻放下手中的账册,脸上露出了热情的笑容,起身迎了上来。 “先生!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可是云梦泽那边出了什么事?”安王显然以为李澈是为了“公事”而来。 “云梦泽一切安好。”李澈摆了摆手,示意王德先退下。 待书房内只剩下两人时,李澈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王爷,”他开门见山地说道,“出事了。” “出事了?”安王脸上的笑容一僵,心中咯噔一下,“出什么事了?” “今天晚上,”李澈缓缓走到书桌旁,拿起桌上的狼毫笔,蘸了蘸墨,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三个字——张妈妈。 “苏府一个负责洒扫的老妈子,被人杀了。” “什么?”安王眉头一皱,有些不解,“一个下人死了,也值得先生深夜前来?这……” “这个下人,不简单。”李澈打断了他,声音低沉,“她就是前日,指使人往我茶水里下毒,试图毒杀我的幕后主使。” “什么?!竟有此事?!”安王闻言大惊失色,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瞬间布满了怒容,“是谁?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苏府对先生下此毒手?!先生为何不早告知本王?!”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澈如今是什么身份?那是他安王府最重要的合作伙伴! 是关系到他未来身家性命的关键人物!竟然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李澈下毒?! 这简直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第六十四章 黑衣人 “王爷稍安勿躁。”李澈抬手,示意他冷静下来,“此事,我已经查清了。指使下人下毒的人,已经畏罪自尽了。” “自尽了?”安王一愣,随即怒气更盛,“便宜她了!这等刁奴,就该千刀万剐!” “问题是,”李澈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不是自尽,是被人……灭口了。” “灭口?!”安王的瞳孔,猛地一缩! 李澈点了点头,将自己今晚在张妈妈房间里的发现,以及根据现场痕迹做出的推断,一五一十地,详细地告诉了安王。 “……死者脖颈无勒痕,体内尚有余温,四肢柔软,并非死后僵直。现场门窗完好,无打斗痕迹。这一切都说明,凶手是高手,且与死者相熟,或者说,有办法让她在毫无防备之下开门。” “最关键的是,她死亡的时间,恰好是在我从小翠口中问出真相之后,不到一个时辰之内。” 李澈放下笔,抬起头,看着安王那张渐渐变得阴沉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王爷,能在我苏府之内,如此精准地掌握我的动向,又能如此迅速地调动顶级杀手,杀人灭口,还不留半点痕迹……” “您觉得,这京城之中,除了您那位已经‘返回’明州封地的三皇兄,还有谁……能有这份手笔?” 话音落下,整个静思楼,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寒风呼啸,吹得窗棂呜呜作响,如同鬼魅的低语。 安王赵恪站在原地,脸色铁青,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着。 他那双素来慵懒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以及一丝……深深的后怕! 他猛地一拳,狠狠地砸在了面前的书桌上! “赵!恒!”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冰冷刺骨的杀意!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位三皇兄,竟是如此的心狠手辣!如此的……不择手段! 前脚刚离开京城,后脚就敢在自己的地盘上,对自己最重要的人下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试探和打压了,这是赤裸裸的警告!是毫不掩饰的……宣战! “好……好一个明王!好一个本王的……好三哥!”安王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森寒。 他看着李澈,眼神中充满了歉意与后怕:“先生……是本王……是本王大意了!险些……险些让你……” 后面的话,他已经说不出口了。 他不敢想象,若是李澈真的喝下了那杯毒茶,后果将会如何! “王爷不必自责。”李澈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危机的,并不是他自己。 他拿起桌上那张写着“张妈妈”三个字的宣纸,在烛火上,缓缓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澈的声音,平静而又充满了力量,“既然他已经把刀子递到了我们家门口,那我们若是不接下,岂不是……显得太怂了?” 他抬起头,看着安王,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王爷,看来……咱们的‘静观其变’,要稍微……变一变了。” 李澈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驱散了安王心中的些许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已久的,名为“反击”的冲动。 是啊,赵恒!你以为本王还是当年那个任你揉捏算计的懵懂少年吗? 你以为离了京,留下几条毒蛇,就能高枕无忧,坐收渔利了吗? 这一次,本王身边,可是有“先生”在! 安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杀意,那双素来慵懒的眸子里,第一次燃烧起了熊熊的,名为“野心”的火焰。他看着李澈,郑重地拱手道:“先生,接下来……我该如何做?” 李澈微微一笑,走到舆图前,目光落在了那遥远的,南方明州的位置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王爷,别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 与此同时,京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座看似普通的民宅深院之内。 与安王府静思楼的灯火通明不同,这里的书房,只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光线昏暗,将房间内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阴影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陈旧书卷与名贵熏香的复杂气味。 一个身穿灰色儒衫的男人,正背对着房门,临窗而立。他身形瘦削,双手负后,一动不动,仿佛一尊融入了夜色的雕像。 窗外,没有安王府那般绚烂的菊海,只有几竿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的翠竹,更添了几分清冷与肃杀。 房间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男人的身后。 来人一身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冰冷锐利的眼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若不是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办得怎么样了?” 背对着黑衣人的男人,终于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平稳,低沉,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如同古井深潭,听不出喜怒。 黑衣人单膝跪地,头颅低垂,声音同样冰冷而机械:“回禀主上,被发现了。” 男人负在身后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哦?” “属下动手之时,恰逢那苏府赘婿李澈审问完毕。目标刚将一切和盘托出,安王府的侍女便带着一名哑仆前来撞门。” 黑衣人的语速极快,却又异常清晰,显然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 男人的呼吸,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便又恢复了平稳。 黑衣人继续禀报道:“情况紧急,属下只能当机立断,先行将目标解决。时间仓促,未能处理干净所有痕迹,但已将现场伪装成上吊自尽的模样。安王府的人……应该只当她是畏罪自杀。” “嗯。”男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第六十五章 他来做什么? 房间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黑衣人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座没有生命的石雕,等待着主上的下一步指令。 昏暗的油灯下,男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一个择人而噬的怪物。 良久,男人才缓缓地,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了一句:“李澈……倒是比预想中,还要敏锐几分。” 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原本以为,一个被灭口的下人,足以让这条线断得干干净净。 却没想到,李澈的反应如此之快,竟然能从一个看似完美的“自杀”现场,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并且立刻将消息捅到了安王那里。 虽然张妈妈已死,死无对证。但李澈和安王,必然已经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了自家王爷。 这颗提前布下的暗棋,算是……废了一半。 不过,也并非全无用处。至少,它成功地试探出了李澈的底线和安王的反应。也让京城的这潭水,变得更加浑浊了。 浑水,才好摸鱼。 男人微微侧过头,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那瘦削而又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没有再看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 黑衣人如蒙大赦,无声地站起身,身形一晃,便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再次融入了门外的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房间内,再次只剩下男人一人。 他依旧背对着油灯,静静地站在窗前,仿佛在欣赏着窗外那单调的竹影。 许久,许久。 他才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油灯那微弱而摇曳的光芒,终于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看起来不过四旬左右,文质彬彬,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儒雅的面容。 只是,那双本该充满智慧光芒的眸子里,此刻却是一片冰冷的,如同千年寒潭般的漠然。 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充满了讥讽与智珠在握的冷笑。 正是那位在寿宴之上,被安王“将了一军”,本该随着明王返回封地明州的首席谋士——石宽! 他竟然……没有走! 他依旧潜伏在这座暗流涌动的京城之中,如同蛰伏在暗处的毒蛇,耐心地等待着,下一次发出致命一击的机会! ……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秋高气爽。 清芷院内,一扫往日的阴霾,处处透着一股祥和与……生机。 那棵原本枯黄的老槐树下,李澈哼着没人听得懂的“康复神曲” (“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人间转一转……”) 正半蹲在苏晚晴那架“凤凰号2.0版本”轮椅前,专心致志地为她进行着每日例行的“唤醒式深度刺激疗法”。 “来,夫人,放松,对,就是这样。感受这股力量,从脚踝,穿过小腿,直达你的……膝盖窝!” 李澈的手法专业而有力,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薄汗,“想象一下,你的经脉就是一条堵塞的高速公路,我现在就是那台无所不能的‘挖掘机’,正在帮你清淤!轰隆隆!通了!” 苏晚晴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任由他那双温暖的大手在自己那沉寂了十余年的腿上揉捏按压。 她早已习惯了他这些稀奇古怪的比喻,什么“高速公路”、“挖掘机”,虽然听不懂,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股酥麻的热流,正顺着他的指尖,传入自己的腿部深处。 那股微弱的、属于自己的温热感,在这几日的持续治疗下,已经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的俏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也如同被春风吹皱的湖水,漾着一层温柔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认真,嘴里却哼着古怪小调的男人,心中一片安宁。 然而,李澈那看似轻松的外表下,心中却远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 他的脑海中,正不断回响着昨夜在安王府静思楼里的那番对话,以及那个如鬼魅般,依旧潜伏在京城的灰衫谋士——石宽。 李澈的眼神,在苏晚晴看不见的地方,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明王这条线,比他想象的要棘手得多。 一个张妈妈死了,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那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从另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里,再次发动致命一击。 看来,光是“静观其变”,已经不够了。 是时候……主动出击,给他们找点“乐子”了。 李澈心中正盘算着如何给石宽送一份“回礼”,就在这时,一阵比往日急促了许多的脚步声,伴随着伶儿那有些变了调的清脆嗓音,从院外传了进来。 “小……小姐!姑……姑爷!” 伶儿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小脸上满是慌张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古怪。 “怎么了?毛手毛脚的。” 李澈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不满地白了她一眼,“天塌下来了?还是你家姑爷我又上京城头条了?” “不……不是!”伶儿使劲地摇着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家主!家主大人他……他过来了!正……正朝着咱们院子走呢!” “谁?”李澈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苏长青?” “砰!”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闷响,从苏晚晴的方向传来。 李澈转头望去,只见苏晚晴那张刚刚还带着红晕的俏脸,在听到“家主”二字时,瞬间便已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苍白如纸。 她那只放在“凤凰号”暖玉扶手上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都已泛白。 那双本已漾起春水的明眸,此刻也重新凝结成了万年不化的寒冰,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冰冷与恨意。 李澈心中暗叹一声。 他知道,苏晚晴对她这个父亲的积怨,早已深入骨髓。 无论是对她亡母的薄情,还是对她这个女儿十几年来所遭受的苦难的漠视与不作为,这笔账,都足以让任何亲情化为灰烬。 “他来做什么?” 第六十六章 我看你印堂发黑 李澈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玩味起来,“自打上次安王登门问罪,他被吓破了胆,可是有日子没踏足咱们这‘冷宫’了。”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来……‘视察工作’?” 伶儿急得快哭了:“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啊!刘管事来传话的时候,脸色可难看了!姑爷,小姐,这……这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澈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倒要看看,这位整日忙着家族‘大生意’的岳父大人,屈尊降贵地跑来咱们这小院,是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样。” 他话音刚落,一个穿着藏青色锦袍,面容威严,却又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憔悴与局促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院门口。 正是苏家家主,苏长青。 苏长青站在院门口,神情颇为复杂。 他看着院子里那个沐浴在阳光下,正专心致志地为女儿按摩的“废物”女婿,又看了看自己那个坐在轮椅上,却明显气色红润了许多,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嫡女。 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尤其是当他接触到苏晚晴那冰冷得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目光时,苏长青的心猛地一颤,一股强烈的愧疚感与羞愧,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女儿的视线。 “咳……咳咳……”苏长青干咳了两声,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来。 “晚……晚晴啊,今日……感觉身子可好些了?”他没话找话,声音干涩。 苏晚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托福,死不了。” 这三个字,冰冷刺骨,如同三根钢针,狠狠地扎在了苏长青的心上。 他那张本就尴尬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僵在了原地,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哎呀,岳父大人!稀客啊!真是稀客!” 还是李澈这个“一家之主”打破了僵局。他笑嘻嘻地站起身,热情地迎了上去,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父女之间那剑拔弩张的气氛。 “岳父大人今儿个是怎么了?莫非是……也想来体验一下小婿这套‘唤醒式深度刺激疗法’?你放心,看在一家人的份上,给你打八折!” “胡……胡闹!”苏长青被他这番插科打诨搞得又气又笑,那股子局促感倒是消散了不少。 他瞪了李澈一眼,这个女婿,如今是越发地没大没小了。 偏偏自己,还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伶儿,还不快给家主看茶!” 李澈一面招呼着,一面熟络地将苏长青引到石桌旁坐下,“岳父大人,你今儿个过来,该不会……真的只是路过,顺便来看看我们这‘冷宫’的风景吧?” 苏长青的老脸又是一红。 他端起伶儿战战兢兢奉上的茶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他看了一眼面若寒霜的女儿,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一脸“我什么都知道,你就别装了”的便宜女婿,心中的羞愧感愈发地浓烈。 想他苏长青,掌管苏家偌大家业数十年,在京城商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何曾这般低声下气过? 可如今……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将茶杯重重地放在了石桌上。 “李澈。” 苏长青没有看他,而是望着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声音沙哑地说道:“晚晴的事,你……你费心了。为父……为父心中有愧。” “噗——”李澈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这位铁石心肠的岳父大人,居然会说“心中有愧”? 苏晚晴的身体,也是猛地一颤。她那双握着扶手的手,捏得更紧了,指甲都几乎掐进了肉里。 她没有出声,但那剧烈起伏的胸口,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极不平静。 “岳父大人言重了。”李澈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淡淡地说道,“晚晴是我妻子,我照顾她,天经地义,谈不上什么费心。倒是你……今日这般模样,可不像是来道谢的。”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苏长青那憔悴面容下,隐藏着的深深的焦虑与……绝望。 “你刚才说‘心中有愧’,” 李澈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是愧对晚晴这个女儿,还是……愧对苏家的列祖列宗啊?” 苏长青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霍然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澈。 他……他怎么会知道?! “苏家是做百货生意的。” 李澈慢悠悠地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绸缎、茶叶、瓷器、香料……几乎涵盖了京城百姓日常所需的大半。” “苏家的铺子,遍布京城四大坊市,按理说,应该是日进斗金,高枕无忧才对。” “可我瞧着,岳父大人你这印堂发黑,愁云惨淡的模样,倒像是……快要破产了?” 李澈这番话,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了苏长青最后那层可怜的伪装! “你……你!”苏长青指着李澈,手指都在颤抖,那张老脸,瞬间血色褪尽,变得惨白。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家族生意,竟然被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赘婿,三言两语,就给剖析得一清二楚! “岳父大人,别‘你你你’了。” 李澈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变得大度而又从容,“你今日肯放下身段,踏进我这清芷院,想必是……真的遇到过不去的坎了。” “说说吧。” 李澈靠在椅背上,摊了摊手,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毕竟,咱们现在……可是一家人。我这个做女婿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破产了,回头还得来我这清芷院蹭饭吧?” 这番话,虽然带着几分调侃,但那份“大度”,那份“愿意出手”的姿态,却表露无遗。 苏长青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散发着强大自信的女婿,又看了看身旁那个始终不愿看自己一眼,脸上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的女儿…… 他心中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第六十七章 贤婿救我 “唉——!” 苏长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颓然地瘫坐在石凳上,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充满了羞愧与无助的声音,低声说道: “贤婿……贤婿救我!” “苏家的生意……真的……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苏长青那一声“贤婿救我”,喊得是老泪纵横,充满了无尽的羞愧与绝望。 这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在家中说一不二的苏家家主,在这一刻,终于放下了他所有可怜的骄傲,向这个他曾经最看不起的“废物”女婿,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苏晚晴坐在轮椅上,听着这声哀求,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缓缓地转过头,那双冰冷的美眸,第一次,正视着自己这位狼狈不堪的父亲。 她的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股浓到化不开的,冰冷的恨意,以及一丝……大仇得报般的快意。 “父亲。” 她开口了,声音清冷得如同三九寒冬的风,“你还记得,我母亲病重之时,是如何跪在书房外,求你去见她最后一面的吗?” 苏长青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你还记得,我坠马断腿,常年被毒药侵蚀,在床上等死的时候,你……又在何处吗?” “如今,你那引以为傲的家族生意出了事,你知道来求人了?你可曾想过,我娘在九泉之下,看到你今天这副模样,是该哭,还是该笑?!” 一字一句,如同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在苏长青的心窝上! “晚晴……我……”苏长青张着嘴,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他知道,女儿说的,都是事实。 这些年来,他对这个嫡女,对她那早逝的母亲,亏欠得……实在是太多了。 “好了,夫人。”李澈轻轻覆在苏晚晴冰冷的手上,安抚着她,“陈年旧账,咱们……以后再慢慢算。” 他转头看向苏长青,脸上的笑容依旧大度而从容:“岳父大人,先别急着哭。还是先说说,苏家的生意,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吧。” 苏长青感激地看了李澈一眼,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知道,今天苏家是死是活,全看眼前这个他曾经最瞧不上的女婿了。 他不敢再有丝毫隐瞒,也顾不上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用一种近乎于“倾诉”的语气,将苏家面临的绝境,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原来,苏家这百年的基业,真的……快要塌了。 苏家作为京城老牌的百货巨头,生意遍布绸缎、茶叶、瓷器、香料等各个领域。 原本依靠着祖辈积攒下的名声和人脉,日子过得一直很安稳。 可就在三个月前,京城对街,忽然开起了一家名为“珍隆阁”的新商号。 这家“珍隆阁”来势汹汹,背景神秘,仿佛一夜之间就冒了出来。 更要命的是,它所经营的品类,与苏家几乎是针锋相对,完全重合! “一开始,老夫……我也没把它放在眼里。” 苏长青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懊悔,“京城想跟苏家抢生意的,年年都有,最后不都关门大吉了?我以为,它也撑不过三个月。” “可谁知道……谁知道这家‘珍隆阁’的手段,如此……如此诡异!” 苏长青的眼中,流露出了深深的恐惧和不解。 “他们……他们好像根本不是为了赚钱!” “苏家卖一百文一匹的云锦,他们就敢卖八十文!而且,他们拿出来的云锦,花色……花色比我们的更鲜亮,更时新!” “苏家卖五十文一斤的雨前茶,他们就敢卖三十文!还……还弄出什么‘龙井问茶’、‘碧螺春晓’的雅名,把那些文人雅士迷得神魂颠倒!” “还有瓷器!我们卖的是官窑退下来的正品,他们卖的却是什么‘青花’、‘粉彩’,样式奇特,价格却只有我们的一半!” “香料也是!他们不卖传统的香饼、香丸,反而卖一种装在琉璃小瓶里的……叫什么‘香水’的东西,那些闺阁小姐、夫人,简直都快抢疯了!” 李澈听到这里,眉头一挑,心中暗道:“哦豁?价格战、差异化竞争、品牌营销、再加上……香水?这对手……有点意思啊。” 苏长青显然没察觉到李澈的异样,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绝望里,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短短三个月!就三个月啊,贤婿!苏家在京城的三十六家铺子,客流……客流少了七成!七成啊!” “如今,库房里的货堆积如山,根本卖不出去!而那些南方的供货商,见我们势头不对,全都上门逼债,非要现银结清!可……可流动的银子,全都压在货上了啊!” “资金链……断了。” 苏长青一拳捶在石桌上,老泪纵横:“再有半个月!最多半个月!如果还凑不齐那笔银子……苏家……苏家就要全盘破产,变卖祖产了啊!” “我……我愧对苏家的列祖列宗啊!” 说完,苏长青再也支撑不住,趴在石桌上,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竟如同孩童般,发出了压抑而又绝望的呜咽声。 清芷院内,一片死寂。 伶儿站在一旁,早已吓得小脸煞白,不敢出声。 苏晚晴依旧面若寒霜,但那双放在扶手上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苏家,真的要倒了吗? 她对这个家,对这个父亲,充满了恨意。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她的心中,却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就在这凝重到近乎窒息的气氛中,一个不合时宜的,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 “唉……” 李澈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一脸的“这瓜吃得我有点困”。 他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后……在苏长青那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撇了撇嘴。 “就这?” “噗——”伶儿差点没站稳。 苏长青的哭声,也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头,那张老泪纵横的脸上,写满了茫然:“贤……贤婿?” 第六十八章 不算个事儿 “我说岳父大人,” 李澈放下茶杯,用一种看“土包子”的眼神看着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这……也太没见过世面了吧?” “不就是被人打了场‘价格战’,搞了点‘差异化竞争’,顺便玩了玩‘品牌包装’和‘饥饿营销’吗?” 李澈随口就飙出了一连串苏长青听不懂的黑话。 “至于吗?啊?至于把祖宗牌位都给哭出来吗?” 李澈摇了摇头,脸上满是“你这届家长不行”的嫌弃。 “这点小事,对我来说……” 他顿了顿,迎着苏长青那双瞬间瞪圆了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懒洋洋地摊开了手。 “还真……不算个事儿。” “不算个事儿”?! 这五个字,如同一道九天玄雷,轰然劈在了苏长青的天灵盖上! 他那颗本已沉入谷底,一片死灰的心,在这一刹那,仿佛被注入了一万伏特的强心剂,瞬间……活了过来! “贤婿!!” 苏长青的反应,快得不像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 他猛地从石凳上弹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李澈面前,也顾不上什么岳父的尊严,什么家主的体面了,两只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抓住了李澈的胳膊! 那力道之大,抓得李澈都忍不住龇牙咧嘴。 “贤婿!此言当真?!” 苏长青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那是一种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时,所特有的疯狂与渴求! “你……你有办法?!你真的有办法,救……救苏家?!” 他的声音,因为过度的激动,已经变得尖锐而又沙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澈,仿佛在看一尊无所不能的神祇! “哎哎哎……岳父大人,你先松手!松手!” 李澈被他抓得生疼,嫌弃地甩着胳膊,“你这手劲,不去码头扛包真是屈才了!冷静!冷静点!” 他好不容易才从苏长青的“铁钳”中挣脱出来,揉了揉自己被抓红的胳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办法嘛,自然是有的。” 李澈重新靠回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在此刻的苏长青看来,却是那么的胸有成竹,那么的……可靠! “而且,不止一个。”李澈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我随随便便就能想出三五个方案,别说是什么‘珍隆阁’了,就是再来十个‘宝隆阁’,我都能把它打得满地找牙,哭着喊着叫我‘爹’!” “好!好!好!” 苏长青激动得浑身发抖,搓着手,语无伦次,“不愧是我的好贤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定有办法!快!贤婿,你快说,需要我做什么?要钱?要人?我……我苏家就算砸锅卖铁,也一定全力配合你!” “停。” 李澈抬起一只手,打断了苏长青的语无伦次。 他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平静。 他没有看苏长青。 而是缓缓地转过头,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的苏晚晴。 “岳父大人,你别急。” 李澈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平静下来,“办法,我有。但是……” “但是?” 苏长青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最怕的,就是听到这个词! “但是什么?贤婿……” 苏长青的声音,再次带上了哀求的颤音,“贤婿还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只要我苏长青能办到的,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 “我的条件,很简单。” 李澈再次打断了他。 他依旧没有看苏长青,那双深邃的眸子,只是静静地,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妻子。 “这苏家,我一个外姓赘婿,可说了不算。” 李澈的声音,不急不缓,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若是插手了,万一又‘好心办了坏事’,惹得某些人……不高兴,那我这‘一家之主’的牌面,往哪儿搁?” “我出手,也行。” 李澈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只为苏晚晴一人绽放的笑容。 “前提是……” “夫人,点头。” “这苏家,毕竟是我夫人的娘家。她若说……救,我便救。” “她若说……” 李澈微微一顿,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连苏晚晴都为之动容的,纵容与宠溺。 “不救。” “那我这个做丈夫的,自然是……唯夫人之命是从了。” 话音落下,整个清芷院,万籁俱寂。 伶儿早已惊得用小手捂住了嘴巴,大气都不敢出。 苏长青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哀求,所有的激动,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无尽的错愕与……恐慌。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那颗重达千斤的头颅,用一种近乎于绝望的,带着无尽悔恨与祈求的目光,看向了那个被他忽视、遗忘、亏欠了十几年的……嫡女。 “晚……晚晴……” 苏长青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说“你不能见死不救”,他想说“那也是你的家”,他想说“算爹求你了”。 可当他接触到女儿那双冰冷、平静,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眸子时,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尊严、骄傲、乃至性命,在这一刻,都卑微到了尘埃里。 而决定这一切的…… 是她。 苏晚晴静静地坐在轮椅上,迎着父亲那绝望的目光。 她那张绝美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得不染尘埃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场决定苏家生死的对话,与她毫无关系。 她没有看李澈,也没有看苏长青。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眼,望向了院门外那片湛蓝的天空。 良久。 在苏长青几乎要窒息的等待中,她那樱花般的嘴唇,终于轻轻地,开启了。 “伶儿。”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如同穿破一切的寒冰。 伶儿一个激灵,连忙应道:“在!小姐!” 苏晚晴缓缓地收回目光,那双冰冷的美眸,终于落在了苏长"青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 “送客。” 第六十九章 是不是特别爽? 苏婉晴的那一声冰冷淡漠的“送客”,如同冬日里最刺骨的寒风,瞬间冻结了清芷院内所有的空气。 伶儿站在一旁,小脸煞白,大气都不敢出。 她看看自家小姐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决绝模样,又看看那位瘫坐在石凳上,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家主,一时间竟是左右为难,挪不动脚步。 苏长青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那张本已惨白如纸的老脸,此刻更是血色褪尽,化为一片死灰。 “晚……晚晴……”他嘴唇哆嗦着,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带着无尽悔恨与绝望的目光,看向那个被他忽视、遗忘、亏欠了十几年的嫡女。 “你……你真的……真的要见死不救吗?” 苏晚晴终于缓缓地转过头,那双冰冷的美眸,平静地迎上了父亲的目光。 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也没有同情。 只有一片……彻骨的漠然。 “伶儿。”她再次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不容置P''疑的威严,“我的话,你没有听见吗?” “是!小姐!”伶儿一个激灵,再也不敢犹豫,快步走到苏长青面前,硬着头皮,福了一礼,声音却在发颤:“家……家主大人……你……你请回吧。” 这句“请回”,便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长青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哀求,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那颗重达千斤的头颅,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一脸“爱莫能助”表情,正优哉游哉看戏的便宜女婿李澈。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化为了一声充满了无尽凄凉与懊悔的长叹。 “唉……” 他佝偻着背,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出了这个他曾经不屑一顾,如今却成了他唯一救命稻草的清芷院。 那背影,萧瑟,而又可悲。 …… 苏长青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那沉重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清芷院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只是这宁静之中,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 “都下去吧。” 李澈对着早已吓傻了的伶儿和其他下人摆了摆手,“今天这出戏……看得我有点累。伶儿,去泡壶好茶来,要我上次给你的那个‘武夷山大红袍’,今儿个得提提神。” “啊?哦……是!姑爷!”伶儿如蒙大赦,连忙应声退下,顺便将其他几个探头探脑的丫鬟婆子也都赶了出去。 很快,院子里便只剩下了李澈和苏晚晴两人。 李澈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搬了条小凳子,坐到了苏晚晴的轮椅对面。 苏晚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静静地望着院门的方向,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精美绝伦的冰雕。 但李澈却清晰地看到,她那双放在暖玉扶手上的手,正在微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这就痛快了?”李澈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打破了这片沉寂。 苏晚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 “你把他踩在脚底下,看着他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这种感觉,是不是……特别爽?” 李澈的语气,依旧是那般轻松,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他活该!”苏晚晴的声音,嘶哑而又冰冷,“这是他欠我娘的!也是他……欠我的!” “没错,他活该。”李澈出奇地没有反驳,反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种人,就该让他尝尝什么叫一无所有,什么叫众叛亲离。” “让他守着那堆破烂货,眼睁睁地看着苏家这百年的基业,在他手里……‘轰’的一声,化为乌有。” “你……”苏晚晴猛地转过头,那双冰冷的美眸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惊愕与不解。 她原以为,李澈会像个圣人一样,劝她“大度”,劝她“以大局为重”。 可他……他怎么……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李澈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你把他唯一的希望给掐灭了,不就是为了看这一幕吗?”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苏晚晴的身后,双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开始用一种轻柔的力道,为她按摩着僵硬的肩颈。 “夫人,”他的声音,放得无比轻柔,带着一丝蛊惑般的魔力,“你真的……就眼睁睁地看着苏家这百年的产业,这么没了吗?” “那毕竟是……你娘当年的心血啊。” 苏晚晴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娘……” “我没记错的话,” 李澈的声音,如同魔鬼的呢喃,在她耳边缓缓响起,“夫人你的母亲,出自陇西李氏,当年下嫁苏家,十里红妆,何等风光?” “苏家能有今日的规模,从一家小小的布行,发展成遍布京城的百货巨头,这里面……怕是有大半,都是靠着你母亲当年带来的嫁妆和人脉吧?” “苏长青他……充其量,不过是个守成者,或者说,是个运气好的‘赘婿’罢了。” “你恨他,理所应当。可你……忍心看着你母亲当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就这么为那个‘珍隆阁’做了嫁衣?” 李澈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层一层地,剥开了苏晚晴那颗用冰冷和仇恨筑起的厚厚壁垒。 “不……不是的……”苏晚晴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她的双手,死死地抓住了轮椅的扶手,“我没有……我只是……” “你只是恨他。”李澈替她说出了后面的话,“恨他的薄情,恨他的寡义,恨他的冷漠。恨他眼睁睁地看着你娘在病痛中孤苦死去,恨他眼睁睁地看着你在后宅被毒害、被欺凌,却不闻不问。” “你想报复他,你想让他也尝尝那种……一无所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滋味。” “我说的,对吗?” “……” 苏晚晴再也绷不住了。 李澈这番话,如同打开了她心中那个尘封了十几年的,名为“委屈”的潘多拉魔盒。 第七十章 哭出来就好了 那些苏婉晴以为早已麻木的,早已被仇恨所掩盖的伤疤,在这一刻,被悉数揭开,鲜血淋漓。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 苏晚晴的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双冰冷的美眸中,终于涌上了一层滚烫的雾气。 “我娘……到死……都在念着他的名字……可他……他却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还有我……我明明是他的亲生女儿啊!他为什么……为什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柳氏那个毒妇折磨了十几年!为什么啊!” 压抑了十几年的痛苦、委屈、不甘与怨恨,在这一刻,如同决了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哇——!” 苏晚晴猛地转过身,再也顾不得什么嫡女的仪态,什么冰山美人的伪装,一把扑进了李澈的怀里,将脸深深地埋在他那并不算宽阔,却异常温暖的胸膛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压抑了十几年的嚎啕大哭! 这哭声,不再冰冷,不再克制。 而是充满了无助、迷茫、与一个女儿对父亲最深沉的……失望。 李澈的身体,在被她扑入怀中的那一刻,僵了一下。 随即,他那颗坚硬的心,彻底地,软了下来。 他缓缓地,有些笨拙地,伸出手臂,将这个在自己怀中哭得浑身发抖的女人,轻轻地,却又坚定地,拥在了怀里。 “哭吧。”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哭出来……就好了。” “这些年……苦了你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大道理,只是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那颗早已冰封了十几年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地弱了下来,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 苏晚晴终于哭累了,她伏在李澈的怀里,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软无力。 李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那片早已湿透的衣襟,又看了看怀中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绝美女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夫人。”他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无奈地说道,“你这……这算是‘水淹夫君’吗?我这件衣服,可是安王殿下赏赐的上好云锦,回头……你可得赔我一件。” 苏晚晴本还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不合时宜的调侃,搞得一愣。 她抬起那张泪痕斑驳的俏脸,有些呆萌地看着他。 “好了好了,不哭了。” 李澈伸出手,用自己那有些粗糙的袖口,轻轻地,却又无比自然地,拭去了她脸颊上的泪痕,“再哭……就不好看了。成了小花猫了。” “噗……”苏晚晴被他这笨拙的安慰方式,彻底逗乐了,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虽然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但那笑容,却如同雨后初晴的彩虹,美得惊心动魄。 “不许笑!”李澈故作严肃地瞪了她一眼,“哭就哭,笑就笑,又哭又笑的,当心一会儿流鼻涕泡!” “你……你才流鼻涕泡!”苏晚晴被他羞得满脸通红,没好气地捶了他胸口一拳。 那力道,软绵绵的,更像是撒娇。 “好了,不闹了。” 李澈握住她那只“行凶”的小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重新变得认真起来。 他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夫人,我知道你心里苦。所以,这苏家,咱们……就不救了。好不好?” “就让他苏长青自生自灭去。我李澈的夫人,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凭什么还要去给他收拾烂摊子?” “咱们有钱,有技术。大不了,我再给你开一家‘李氏百货’,把那什么‘珍隆阁’和‘苏家铺子’,一起打得落花流水!到时候,你才是这京城……不,是这大乾独一无二的‘百货女王’!” 李澈的这番话,说得是斩钉截铁,发自肺腑。 他宁愿自己辛苦一点,重新创业,也不愿再让苏晚晴受半分委屈。 苏晚晴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真诚与……宠溺。 她那颗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再次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她缓缓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坐直了身子,那双红肿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李澈,声音沙哑地,问出了一个问题: “李澈……你真的……有办法救苏家?” 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不是为了苏长青,而是为了……她母亲。 “救?” 李澈闻言,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诗仙”模样,他傲然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在苏晚晴那小巧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夫人,你又在小看你家夫君了。” 他站起身,走到石桌旁,将伶儿刚刚送来的那壶“武夷山大红袍”倒了一杯,那姿态,仿佛胸中早已有了千军万马。 “我不但有办法救苏家,” 他转过身,迎着苏晚晴那充满期待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自信到近乎狂妄的笑容。 “我还能让苏家,在三个月内,扭亏为盈!半年之内,垄断京城百货市场!一年之内,成为……名副其实的,大乾第一家!” “至于那个叫什么‘珍隆阁’……” 李澈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我保证……它会死得很有节奏感。” “噗嗤……”苏晚晴再次被他这古怪的形容词给逗笑了,心中的那片阴霾,在这一刻,仿佛也随之烟消云散。 “你……就知道贫嘴。” “这怎么能叫贫嘴呢?”李澈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叫‘战略性藐视’!懂吗?” 他走到苏晚晴面前,学着她刚才的模样,缓缓蹲下身,仰视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温柔的,只为她一人的光芒。 “所以,我的女王陛下,” 他执起她那只依旧冰凉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现在,请你做出最后的决断。” “是让我……去掀了他们的桌子?” “还是……看着你的父亲,流落街头?” 第七十一章 我知识储备不足? 李澈的这番话,轻佻中带着极致的认真,无赖里藏着无尽的宠溺。 苏晚晴怔怔地看着他,这个男人,总能用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将她心中所有的坚冰和防备,一点点击碎,化为一汪春水。 她那双才刚刚哭过的,依旧红肿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李澈。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真诚,看到了那份“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的绝对纵容。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如果她今天真的点了头,说“不救”,李澈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吹着口哨,眼睁睁地看着苏家这座百年大厦,轰然倒塌,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 她缓缓地低下头,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双沉寂了十余年的腿上。 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另一张温柔的,带着无尽牵挂与不舍的面容。 那是她的母亲,陇西李氏的嫡女,那个在病榻之上,依旧将苏家产业契书和人脉名单交给她,嘱咐她“万勿所托非人”的女人。 “母亲……”苏晚晴在心中默念着。 她恨苏长青的薄情寡义。 但她不能恨……母亲的心血。 那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也是最沉重的念想。 良久,苏晚晴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仿佛要将这十几年来积压在心中的所有委屈、怨恨与不甘,都一并吐出。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那双红肿的眸子里,已经重新恢复了清明与……决断。 “李澈。”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哭泣后的沙哑,却异常的坚定。 “我……想你救苏家。” 她没有说“救他”,她说的是“救苏家”。 “不是为了他。”苏晚晴迎着李澈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是为了我娘。我不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娘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毁了。” “好。” 李澈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他脸上的笑容,在听到她决定的那一刻,瞬间绽放开来,灿烂得如同窗外最明媚的阳光。 没有半分的意外,仿佛……他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 “遵命,我的女王陛下。” 李澈站起身,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对着苏晚晴,行了一个有些滑稽的抚胸礼,“你忠实的骑士,这就去为你……踏平敌人的城堡!” “你……”苏晚晴被他这副耍宝的模样,搞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中最后的那点阴霾,也随之烟消云散。 她知道,只要这个男人在,天……就塌不下来。 “不过,”李澈话锋一转,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了一丝“奸商”般的笑容,“咱们丑话说在前面。救,可以。但……可不是白救。” “哦?” “我李澈出手,那‘出场费’可是很贵的。” 李澈嘿嘿一笑,“苏家现在这个烂摊子,光靠那点老本,可救不活。必须……进行‘资产重组’和‘产业升级’!” “资产……重组?”苏晚晴又被他嘴里的新词给搞懵了。 “意思就是,”李澈的眼中,闪烁着狐狸般的光芒,“从今往后,苏家的生意,谁说了算?” 苏晚晴冰雪聪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看着李澈,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带着几分默契的弧度:“自然是……出钱出力的人,说了算。” “bingo!”李澈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要的,绝不仅仅是“拯救”苏家,他要的是……彻底“掌控”苏家! 将苏家这艘即将沉没的破船,重新打捞起来,拆解,重组,改造成一艘……只属于他和苏晚晴的,无坚不摧的商业航母! 就在李澈为自己即将到来的“霸道总裁”生涯而兴奋不已,正准备跟苏晚晴好好畅想一下未来蓝图的时候。 那个自从上次升级后,就一直装死,再也没有半点动静的冰冷电子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再一次,如同平地惊雷般,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叮——!】 【检测到宿主成功触发“隐藏主线任务——家族的复兴(第一阶段)”!】 【任务目标:全面接管苏家产业,并在三个月内,彻底击溃竞争对手“珍隆阁”。】 【任务奖励:???(根据任务完成度评定)】 【检测到宿主即将面临跨时代的商业竞争,现有知识储备略显不足……】 【系统特殊奖励,即刻发放!】 李澈:“???” 啥玩意儿? 我就跟老婆表个功,顺便画个大饼,怎么就触发“隐藏主线任务”了? 还“家族的复兴”?这任务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狗血? 还有,我知识储备不足? 李澈当时就不乐意了。 “喂!系统!你给我出来说清楚!” 李澈在心中疯狂吐槽,“我堂堂二十一世纪顶尖理工大学的双料博士,你跟我说我知识储备不足?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那‘火浣春’、‘雪花盐’、‘白砂糖’,哪个不是降维打击?我……” 他还没吐槽完,系统的提示音,便冷酷无情地再次响起。 【叮!】 【恭喜宿主!获得系统特殊奖励——《穿越者必备百科全书》 x 1 !】 李澈:“……”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从错愕,到茫然,最后……化为了一片难以言喻的“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穿……穿越者必备百科全书》?! 系统,你认真的吗? 你这名字,起得要不要这么直白?! 要不要这么敷衍?!要不要这么……突破次元壁啊?! 李澈感觉自己不是得到了一个金手指,而是被某个无良的网文作者当场“剧透”了! 他强忍着吐槽的欲望,在心中试探性地问道:“那……这本‘百科全书’……在哪呢?是实体书吗?你总得给我个下载链接吧?” 【系统:应宿主要求,知识灌输,即刻开始。】 “啥?灌……灌输?!” 李澈还没反应过来“灌输”是什么意思,下一秒,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如同山呼海啸般的信息洪流,便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撞入了他的脑海! 第七十二章 收到了一份大礼 李澈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瞬间塞进了一整个“国家图书馆”的服务器! 那不是他熟悉的那些高精尖的机械原理和材料分子式。 而是一股……充满了“生活气息”与“实用主义”的知识海洋! 《论土法肥皂的N种制作工艺——从草木灰到皂角液》! 《硝石制冰的原理与夏季冷饮高端市场开拓》! 《如何利用沙子和石灰烧制透明玻璃器皿》! 《香水的蒸馏与萃取——论女人的钱有多好赚》! 《活字印刷术的改良与批量化生产》! 《论豆腐、豆浆、豆豉……等一系列豆制品的商业价值》! 《啤酒花的妙用与简易啤酒酿造法》! 《造纸术的N+1种改进方案》! …… 成千上万条,在这个时代看来,简直是“点金圣手”般的实用技术,如同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大脑,与他本身那“高大上”的理工科知识,迅速地碰撞、融合、重组! 如果说,李澈原有的知识,是一台“超级计算机”,空有强大的算力,却缺少合适的“应用软件”。 那么,系统这次塞给他的这本“百科全书”,就是一整个“应用商店”! 它填补了李澈从“高端理论”到“低端实用”之间,那道最关键的鸿沟! “呃——!” 这股信息洪流是如此的庞大而又精细,李澈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仿佛要被撑爆了一般,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冷汗淋漓,身体也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李澈!!” 苏晚晴一直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本以为他又在“开玩笑”,可见他脸色突然变得如此难看,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那颗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发出一声惊呼,也顾不得什么,拼命地驱动轮椅,冲上前去,一把扶住了李澈即将倒下的身体。 “李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苏晚晴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慌与恐惧。 她的小手,冰凉一片,死死地抓着李澈的胳膊。 “我……我没事……” 李澈靠在轮椅的扶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十级地震,现在依旧是嗡嗡作响,天旋地转。 但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在短暂的迷茫之后,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堪称“恐怖”的璀璨光芒! 他缓过来了。 他非但没有被那庞大的知识洪流冲垮,反而……兴奋到了极点! “没事?” 苏晚晴看着他那副脸色煞白,眼神却亮得吓人的诡异模样,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你都快站不稳了!还说没事?!是不是……是不是又中毒了?!伶儿!伶儿!快去叫大夫!!” “别!”李澈一把拉住苏晚晴的手,阻止了她向外呼救。 他缓缓地,缓缓地,直起腰,那张苍白的脸上,渐渐地,绽放出了一个……无比自信,又带着几分“疯狂”的笑容。 “夫人,” 他反手握住苏晚晴那只冰凉的小手,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抖的笃定,“我不是中毒了。” “我只是……收到了一份‘大礼’。” “一份……足以让我们,真正掀了所有人桌子的……惊天大礼!” 苏晚晴怔怔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李澈深吸一口气,他看着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这位绝美的妻子,只觉得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的清晰。 他脑海中,那无数的“黑科技”正在疯狂地排列组合,与苏家那遍布京城的铺子,与安王府的渠道和人脉,迅速地链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张……前所未有的宏伟蓝图! “那个‘珍隆阁’……” 李澈缓缓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冰冷的怜悯,“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惹到我。” 他重新蹲下身,平视着苏晚晴那双依旧带着担忧的美眸,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温柔而又……带着几分狡黠。 “夫人。” “嗯?” “你……喜欢用香皂洗澡吗?” “……香皂?那……那是什么?”苏晚晴呆呆地问道。 “一种能让你变得香喷喷的,比你现在用的那些‘胰子’好上一万倍的神奇小东西。”李澈神秘地眨了眨眼。 “它,还有玻璃、香水、冰块……” 李澈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任由那清爽的秋风吹拂着他额角的冷汗。 他望着院外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苏府,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气。 “他们的商业模式……” “从现在开始,正式……过时了。” 李澈那句“他们的商业模式……从现在开始,正式……过时了”,说得轻描淡写,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气。 苏晚晴怔怔地看着他,这个男人刚刚经历了一场常人难以想象的“知识灌输”,脸色还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可那双眸子,却亮得吓人,仿佛有两簇火焰在熊熊燃烧。 她那颗刚刚放下的心,又忍不住提了起来。 “香皂……那到底是什么?” 她还是忍不住对这个新奇的词汇,产生了浓厚的好奇。 “香皂嘛……” 李澈嘿嘿一笑,刚刚被《百科全书》撑得快要爆炸的大脑,此刻正如同一个被打开了闸口的水库,无数的“黑科技”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产品推介”: “夫人,你平日里沐浴用的,是‘胰子’对吧?那东西,用猪的胰脏混合草木灰,又干又涩,洗完之后,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怪味,对不对?” 苏晚晴想了想,虽然她用的已经是宫里赏赐的,添加了各种香料的上等“宫皂”,但本质上,还是脱不开那个范畴。她不由得微微颔首。 “而我说的‘香皂’,则是一种革命性的产品!” 李澈打了个响指,脑中《土法肥皂的N种制作工艺》那本书正翻得“哗哗”作响。 “我们可以用最纯净的动物油脂,配合一种我称之为‘碱’的神奇物质,通过一系列‘皂化反应’……” 第七十三章 冰红茶 李澈看苏晚晴又是一脸迷茫,连忙换了个说法,“总之,就是通过我的‘格物’之法,我们就可以制造出一种全新的,质地温和,泡沫丰富的皂角。” “而且还能根据需要,添加从不同花瓣中萃取出的‘精油’,让它拥有玫瑰、茉莉、或是桂花的香气!” “试想一下,”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蛊惑般的魔力,“当京城所有的闺阁小姐、贵妇名媛,都抛弃了她们手中那又干又涩的胰子,转而疯抢一种能让她们肌肤滑嫩。” “通体溢香,甚至还能代表身份的‘皇家御用香皂’时……那个什么‘珍隆阁’卖的香水,还算个屁啊?” 苏晚晴冰雪聪明,李澈只是稍稍描述,她便立刻意识到了这“香皂”背后蕴含的恐怖商机! 这东西,简直就是为京城的上流女性量身定做的“敛财利器”! “这……这真的能做出来?”苏晚晴的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当然!”李澈拍着胸脯,“我脑子里的《百科全书》……咳……我的‘格物’之术,岂是浪得虚名?别说香皂了,就是‘洗发水’、‘沐浴露’,我都能给你捣鼓出来!” 他正兴奋地准备大展拳脚,脑中飞速地过了一遍肥皂的制作流程…… 嗯,需要油脂,这个好办,苏家就是做百货的,弄点猪油牛油不是问题。 需要“碱”……这个稍微麻烦点,得用草木灰或者石灰石大规模提炼,也就是所谓的“苛化”。工序不难,但需要时间。而且…… 李澈下意识地抹了把额角的汗。 好……好热!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番慷慨陈词下来,早已是口干舌燥,浑身黏糊糊的,难受得紧。 窗外,秋日的阳光本该是温和的,但偏偏遇上了大乾朝几十年难得一遇的“秋老虎”。 这都快入秋了,天气却依旧如同盛夏的三伏天一般,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伶儿和阿庄站在院子里,也是不停地用袖子扇着风,满头大汗。 李澈的脑子,瞬间转了个弯。 “不对……现在这个鬼天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苏晚晴那张因为闷热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红晕的俏脸。 “香皂是好,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这大热天的,谁不想先凉快凉快?” 一个更绝妙,更应景,也更能一炮打响的“黑科技”,如同闪电般,划过了他的脑海。 《硝石制冰的原理与夏季冷饮高端市场开拓》! “哈哈!我真是个天才!”李澈一拍大腿,兴奋地搓了搓手。 “李澈?”苏晚晴被他这忽冷忽热,一惊一乍的模样,搞得有些发懵。 “夫人!”李澈转过头,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璀璨光芒,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你……想不想喝‘冰红茶’?” “冰……红茶?”苏晚晴黛眉微蹙,“是……北地新进贡的什么稀有茶种吗?为何……会冠以‘冰’字?” 在她看来,“冰”这个字,在此时此刻的“三伏天”里,简直是比黄金还要珍贵的词汇。 “不不不。”李澈得意地摇了摇手指,“冰红茶,不是什么稀有茶叶。它就是……用最普通的红茶,加上咱们云梦泽出产的,那比蜜还甜的‘白砂糖’,最后,再配上……晶莹剔透,凉气逼人的……冰块!” “冰块?!” 这一次,饶是苏晚晴再如何淡定,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她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 “李澈……你……你是不是热糊涂了?”苏晚晴的声音里,充满了荒诞感,“如今正值‘秋老虎’,与三伏天无异!这天底下,哪来的冰啊?”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用一种近乎常识的语气解释道:“即便是皇宫大内,那冰窖里储存的冬日藏冰,经过这一个夏天的消耗,怕是也所剩无几了。” “剩下的那些,都是要紧供给陛下和几位娘娘消暑用的,其价值……堪比黄金。你……你上哪儿去弄冰?” 是啊,在这个没有冰箱,没有空调的时代。 冰,就是盛夏与酷暑之中,最顶级的奢侈品,是只有皇家和顶级权贵才能享受的特权。 寻常百姓,别说见了,就是想都不敢想。 李澈看着她那副“你怕不是个傻子”的表情,心中那股“装%”的欲望,瞬间膨胀到了极点。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了一抹令人玩味的,高深莫测的笑容。 “夫人,你先别管我上哪儿去弄冰。” 他凑近了些,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带着魔力,凝视着苏晚晴。 “你就告诉我,在这样一个……能把人热得脱层皮的鬼天气里,若是能有一杯……不,是一碗……冰凉彻骨,又甘甜爽口的‘冰红茶’,捧在手里,喝进嘴里……” “那滋味……” “会不会……很舒服?” 李澈的声音,轻柔而又充满了蛊惑。 苏晚晴听着他的描述,看着他那副“快夸我”的表情,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但…… 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冰凉……甘甜…… 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她就觉得,自己这具因为常年病弱而格外畏热的身体里,那股子燥热与烦闷,仿佛都被驱散了几分。 她那张被热气熏得微红的俏脸,不自觉地,又红了几分。 良久,她才有些无奈地,又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若……若真能在这三伏天里,喝上一口冰凉的茶水……” 她轻声说道:“那……那自然是……再舒服不过的事情了。” “Bingo!!” 李澈猛地一拍大掌,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我就知道,没有人能拒绝‘快乐水’的诱惑!不……是‘快乐冰’!” 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有了夫人的“首肯”,他这“降维打击”的第一炮,算是彻底打响了! 第七十四章 欲火也能降吗? “伶儿!!” 李澈猛地转过身,中气十足地朝着院外吼了一嗓子。 “哎!来了来了!姑爷!”伶儿像一阵风似的,从外面“飘”了进来,小脸上满是汗珠,“姑爷,你有何吩咐?” “钱!”李澈豪气干云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大袋银子——这些都是“火浣春”的盈利分红,他现在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富豪了。 这袋钱足足有上百两,拍在了伶儿的手里。 “拿着!” “啊?”伶儿捧着那叠“巨款”,彻底傻眼了,“姑……姑爷……这……这是要做什么?” “一个字,买!”李澈的眼中,闪烁着“奸商”的光芒。 “买什么?” “硝石!”李澈一字一顿地说道。 “硝……硝石?”伶儿和屏风后的苏晚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困惑的疑问。 “那……那不是药铺里才有的,用来入药清火的……苦石头吗?”伶儿不解地挠了挠头,“姑爷,你……你不会是想做……‘冰镇苦茶’吧?” “苦你个头!”李澈没好气地敲了她一个小脑崩,“别问为什么!你现在立刻,马上,带着阿庄,去京城所有的药铺!” “记住,是——所有!” 李澈特意加重了语气。 “把他们库房里所有的硝石,无论成色好坏,统统给我买回来!有多少,要多少!” “啊?!都……都买回来?”伶儿被自家姑爷这“败家”的架势给吓到了,“姑爷,那……那得花多少钱啊?而且……咱们要那么多硝石做什么呀?” “执行命令!”李澈懒得跟她解释“硝石溶于水吸热”的物理原理,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了一副“诗仙”的架子,故作高深地说道: “你就告诉那些药铺的掌柜,我,‘诗仙’李澈,最近灵感枯竭,急需一批硝石,来……嗯……来‘降降火’!” “若是有人敢囤积居奇,或是不卖……” 李澈的嘴角,勾起一抹“核善”的笑容,“你就让阿庄,把他家药铺的门匾,给‘请’回来,我亲自跟他谈!” “是!”伶儿一听这话,非但没怕,反而兴奋得两眼放光。 她最喜欢看姑爷这副“霸道总裁”的模样了! “奴婢遵命!保证完成任务!” 伶儿拿着钱袋,像领了圣旨的先锋官,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身就去找阿庄“扫货”去了。 “唉……” 卧房内,苏晚晴看着李澈那副兴奋得两眼放光的模样,无奈地,却又宠溺地,摇了摇头。 虽然她依旧完全不明白,那苦哈哈的“硝石”,和她梦寐以“求”的“冰红茶”,到底有什么关系。 但她知道,这个男人…… 又要开始创造奇迹了。 伶儿领了自家姑爷这道堪称“荒唐”的圣旨,揣着上百两的巨款银子,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 她拉上“保镖”阿庄,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真就如同一阵秋风,横扫了整个京城的药铺。 “诗仙”李澈,急需硝石“降火”! 这个理由,清奇、霸道,且……无法反驳! 毕竟,能作出“醉卧沙场君莫笑”这等豪迈诗篇的猛人,体内“火气”大一点,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再加上阿庄那尊铁塔似的门神往柜台前一杵,都不用“请”门匾,那些个药铺掌柜便一个个抖着腿,哭丧着脸,把自己库房里压箱底的存货都给搬了出来。 他们实在想不通,这位李先生火气到底是有多大,需要用“车”来拉硝石降火? 这降的怕不是火,是火山吧! 于是乎,半天之后,当清芷院的院门再次打开时,苏晚晴便看到了此生难忘的奇景—— 伶儿像个得胜归来的女将军,叉着腰,站在一辆辆装得满满当当的板车前。 而车上,堆积如山的,全是那种灰扑扑、毫不起眼的“苦石头”——硝石。 “姑爷!幸不辱命!” 伶儿一路小跑,冲到李澈面前,兴奋得小脸通红:“京城里但凡是挂牌的药铺,所有的硝石,都在这儿了!一斤都没给他们留!” 她压低了声音,绘声绘色地补充道:“你是没瞧见啊,那保和堂的老掌柜,脸都绿了!一个劲儿地问我,说……说你这火,是不是连‘欲火’都能降……” “咳咳!”李澈听到这,被口水呛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这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看了一眼那些堆积如山的“战利品”,满意地点了点头。 “干得漂亮。” 李澈清了清嗓子,那股“万物工程师”的范儿又上来了,“好了,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阿庄!” “嗯!”阿庄上前一步,目光灼灼。 “去,给我搬一个……不,搬两个大木盆来!要最大的那种!再打两桶最干净的井水!” “伶儿!” “在在在!” “去,再取一个大小适中的铜盆,记住,要铜盆,传‘冷’快!顺便,把咱们的‘秘密武器’——白砂糖,也取一些来备用!” “小翠!” “啊?!” 一直惴惴不安地缩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翠,被姑爷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浑身一哆嗦。 “姑……姑爷……奴婢在……” “别紧张。” 李澈看了她一眼,笑容温和,“去,把咱们库房里最好的那罐‘武夷山红茶’拿出来,用滚水,给它泡上一壶浓浓的。待会儿,有大用。” “是……是!奴婢这就去!” 小翠见姑爷只是吩咐自己干活,那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连忙转身跑开了。 苏晚晴驱动着她那架“凤凰号2.0版本”轮椅,安静地停在屋檐下的阴凉处,那双清冷的美眸中,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她倒要看看,这个男人,要如何用那一堆“苦石头”,在这三伏天里,变出“冰”来。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 一个巨大的木盆被放在了院子中央,里面倒满了清澈的井水。 “阿庄,把铜盆放进去。”李澈指挥道。 阿庄依言,将那个小一号的铜盆,稳稳地放在了大木盆中央,铜盆里,同样倒入了小半盆清水,稳稳地“漂”在了大盆的水面上。 第七十五章 制冰 “好了,重头戏来了!” 李澈嘿嘿一笑,亲自走到板车前,抱起一袋足有十来斤重的硝石。 伶儿见状,好奇地凑了上来:“姑爷,你……你这是要……熬‘苦石汤’吗?我听说这硝石味道可不好了,吃了会拉肚子的……” “苦你个头!”李澈又是一个脑崩敲了过去,“看好了!这叫‘科学’,懂吗?Sce!” 在场所有人用那“你到底要搞什么名堂”的眼光注视下,李澈深吸一口气,将那整整一袋硝石,猛地一下,全部倒入了…… 外面的大木盆里! “哗啦——” 灰白色的硝石粉末和颗粒,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沉入了木盆的水中。 “姑爷!你……你这……这也太浪费了吧!”伶儿看得一阵肉痛,“这可都是银子买来的啊!你怎么倒水里了?这……这不就化了吗?” “化了才对!”李澈懒得理她,抄起一根早就准备好的木棍,开始在大木盆里,使劲地,疯狂地,顺着一个方向,搅拌了起来! “呼……呼……呼……” 他搅得虎虎生风,那模样,不像是在制冰,倒像是在……和面。 苏晚晴和伶儿都看傻了。 这……这是什么操作? “咕嘟……咕嘟……” 随着硝石的不断溶解,大木盆里的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起来。 一股冰凉的,带着几分硝石特有味道的“寒气”,开始从木盆中丝丝缕缕地冒了出来。 “咦?” 离得最近的伶儿,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指着大木盆的外壁,结结巴巴地尖叫起来:“小……小姐!你快看!那……那木盆……它……它‘出汗’了!” 苏晚晴定睛一看,果然! 只见那厚实的木盆外壁上,因为内部温度的急剧降低,竟已凝结出了一层细密的小水珠! 甚至,在木盆的上沿,还挂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的寒霜! “天呐……”苏晚晴那只放在暖玉扶手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伶儿!别傻站着!伸手,摸摸看!”李澈一边搅和,一边嘿嘿笑道。 “啊?哦……” 伶儿颤抖着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那挂着白霜的木盆边缘。 “呀——!!!” 一声足以掀翻房顶的尖叫,响彻了整个清芷院! “冰!冰的!小姐!是冰的啊!!” 伶儿像触电一般缩回了手,那张小脸上,写满了见了鬼般的震惊与狂喜! “淡定,淡定!”李澈被她吵得耳朵疼,“这才哪到哪儿?真正的好戏,在里头呢!” 他用下巴,指了指那个依旧稳稳“漂”在“硝石汤”里的……铜盆。 苏晚晴和伶儿,立刻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那个小小的铜盆之上。 奇迹,就在她们眼前,一寸一寸地发生。 只见那铜盆里的清水,在周围“硝石汤”的疯狂“吸热”之下,水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渐渐地…… 一层薄薄的,晶莹剔透的冰壳,开始在铜盆的内壁上,悄然凝结! 紧接着,是水面…… 那原本还在微微荡漾的水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一点一点地,从边缘开始,朝着中心,凝固,冻结! “咔……咔嚓……” 细微的结冰声,在闷热的“三伏天”里,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悦耳! “……” 伶儿已经彻底傻掉了,她的小嘴张成了“O”形,连尖叫都忘了,只是一个劲儿地用手指着那盆冰,激动得浑身发抖。 而苏晚晴,她驱动着轮椅,缓缓地,缓缓地,来到了木盆前。 她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眸子里,此刻早已被无尽的震撼所填满。 她伸出那只纤细白皙,如同上好羊脂玉般的手指,越过木盆的边缘,轻轻地,轻轻地,点在了那盆…… 在“三伏天”里,被凭空“造”出来的,薄薄的冰面之上。 一股冰凉刺骨,却又无比真实的触感,瞬间从指尖传来,直抵她的心底! “冰……” 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了李澈那个带着得意笑容的,自信满满的脸庞。 这个男人…… 他……他竟然真的…… 在这盛夏酷暑之中,徒手……造出了冰?! 这……这已经不是什么“格物”之术了!这分明……就是神仙才有的手段啊! “咳咳。”李澈被她那近乎于“膜拜”的炙热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故作淡定地直起身,将木棍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一副“搞掂收工”的模样。 “说了是‘基本操作’嘛,夫人,你用不着这么崇拜我。来来来,都别愣着了,‘冰红茶’流水线,正式开工!” 他这一嗓子,总算是把众人从石化状态中拉了回来。 “阿庄!”李澈中气十足地指挥道,“把那盆冰,给老子……不,给姑爷我,端出来!用干净的纱布包上,然后……给它砸碎!我要‘碎冰冰’!” “嗯!”阿庄的眼睛里,同样是压抑不住的狂热,他领了命令,兴奋地搓了搓手,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一般,将那个结了冰的铜盆给端了出来。 “伶儿!” “在!姑爷!”伶儿一个激灵,也从震惊中清醒,小脸上满是亢奋。 “去!厨房!把我交代你的‘糖浆’,给我熬好!要甜!要浓!要挂勺!” “是!” “小翠!” “奴婢在!”小翠也被这神仙手段惊得忘了害怕,只是本能地应道。 “茶呢?我要的浓茶呢?” “泡……泡好了!就在……就在屋里!” “好!”李澈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都动起来!今天,姑爷我,就让你们尝尝,什么叫……透心凉,心飞扬!” …… 很快,清芷院的石桌上,便摆满了“冰红茶”所需的所有“零件”。 阿庄砸好的,一大盆晶莹剔T''透,冒着寒气的碎冰。 小翠泡好的,一壶色泽红亮,香气扑鼻的浓茶。 伶儿熬好的,一碗黏稠香甜,色如琥珀的白糖浆。 第七十六章 少了灵魂 李澈撸起袖子,亲自上阵,他取来四个精致的琉璃碗——这还是上次安王赏赐的,用来喝酒的,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看好了,这调配……也是有讲究的。”李澈开始了他的“表演”。 第一步,取碎冰! 他用一把银勺,在每个碗里,都先铺了厚厚的一层碎冰。冰块碰撞着琉璃碗壁,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暑气消了一半。 第二步,倒热茶! 李澈提起茶壶,将滚烫的红茶,稳稳地浇在了那层碎冰之上。 “刺啦——” 一声轻响,热茶与冰块碰撞,激起一阵白色的寒雾,浓郁的茶香,瞬间被激发出来,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第三步,加糖浆! 李澈拿起那碗琥珀色的糖浆,用勺子舀起,拉出长长的细丝,均匀地淋在每个碗里。 最后,用一根银筷,在碗中轻轻搅拌。 只见那碎冰在热茶中缓缓融化,茶汤的颜色,也在糖浆的中和下,变成了一种极其诱人,极其清亮的……琥珀红。 丝丝的寒气,从碗口溢出,在闷热的空气中,显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又如此的……诱人犯罪! “搞掂!” 李澈满意地打了个响指,将其中一碗,率先递到了早已看呆了的苏晚晴面前。 “我的女王陛下,”他俏皮地眨了眨眼,“你的‘夏日限定·快乐神仙水’,V1.0版本,请慢用。” 苏晚晴看着碗中那晶莹剔透的碎冰,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夹杂着茶香与甜香的冰凉寒气,只觉得这一切,都如同一场荒诞而又真实的梦。 她那双清冷的美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李澈,这个男人,总能用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创造出她连想都不敢想的“奇迹”。 她不再犹豫,缓缓端起那只精致的琉璃碗,那冰凉的触感刚一入手,便让她舒服得轻吟了一声。 她将碗凑到唇边,微微倾斜,一小口琥珀色的茶汤,裹挟着几粒细小的碎冰,滑入了她的口中。 “唔——!” 苏晚晴的眼睛,在这一瞬间,猛地瞪圆了! 一股冰凉彻骨,却又甘甜爽口的绝妙滋味,如同闪电般,瞬间席卷了她的整个口腔! 那不是冬日藏冰那种生硬的、带着一丝土腥味的凉,而是一种纯粹的、干净的、混合着茶香与蜜糖芬芳的……极致冰爽! 仿佛有一股清泉,从天灵盖直冲而下,瞬间浇灭了她体内因为“秋老虎”而积攒的所有燥热与烦闷! 每一个毛孔,都在这一刻,舒服得张开了! “这……这……” 苏晚晴那张绝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于“失态”的震惊。 她看着碗里的碎冰,又看了看李澈,那双本已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了无尽的震撼。 “好……好好喝!”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 那股冰凉的幸福感,顺着喉咙,一路滑入胃中,让她整个人都仿佛要飘起来一般! “我……我的天呐!” 一旁的伶儿,早已是急不可耐,见小姐已经“试毒”完毕,她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一把抢过李澈递来的第二碗。 “咕嘟……咕嘟……” 她可没有苏晚晴那般斯文,直接仰起脖子,就是一通“牛饮”! “啊——!!!!” 一声比刚才见到制冰时还要高亢八度的尖叫,响彻了整个清芷院! 伶儿的小脸涨得通红,不是热的,是激动的! 她捧着空碗,双眼冒着星星,整个人都开始原地转圈圈。 “我……我飞起来了!小姐!我飞起来了!” 她语无伦次地叫嚷着,“这……这简直是……简直是琼浆玉液!不!比琼浆玉液还好喝一万倍!姑爷!姑爷!我……我还要一碗!” “就这点出息。” 李澈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随即将第三碗递给了早已在一旁看得两眼发直的阿庄。 阿庄憨厚地笑了笑,接过碗,也是一口闷下。 随即,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堪称“圆满”的表情。他重重地,对着李澈,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对神明般的崇拜! 李澈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一直缩在角落里,既渴望,又不敢上前的身影——小翠。 自从那日坦白之后,小翠虽然依旧在清芷院当差,但整个人都变得愈发沉默和自卑,仿佛时时刻刻都在背负着沉重的枷锁。 “还愣着干什么?”李澈将最后一碗冰红茶推了过去,“没你的份儿吗?” “不……姑爷……奴婢……奴婢不敢……”小翠吓得连连摆手,眼圈都红了。 “不敢?”李澈挑了挑眉,“我李澈赏的东西,你敢不喝?这是命令!给我喝光!这叫……‘夏日限定·员工福利’!” 小翠看着李澈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碗里那诱人的冰凉,最终,还是颤抖着双手,捧起了那只琉璃碗。 她闭上眼睛,像是喝毒药一般,小小地抿了一口。 下一秒,她那双本已失去神采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那股冰凉的甜意,如同最温柔的抚慰,瞬间击中了她那颗早已被恐惧和负罪感填满的心。 眼泪,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她不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喝的东西。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犯下了滔天大罪的罪人,为什么……还有资格享用这等“神仙水”。 她一口一口,将那碗冰红茶喝得干干净净,仿佛那不是茶,而是姑爷赐予她的……“救赎”。 “看吧,基本操作,都坐下。” 李澈看着众人那副“没见过世面”的陶醉模样,满意地呷了一口自己的那份,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嗯……不错不错,茶味够浓,甜度也刚刚好……就是……” 他咂了咂嘴,忽然又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分“美中不足”的遗憾。 “姑爷,这……这都好喝得快把舌头吞下去了!你……你怎么还叹气啊?”伶儿舔着碗边最后一滴糖浆,意犹未尽地问道。 “唉,你们不懂。”李澈用一种“独孤求败”的寂寞语气,摇了摇头,“这冰红茶,虽然好喝,却……少了一味‘灵魂’。” “灵魂?!”伶儿和苏晚晴再次异口同声。 第七十八章 凉到脚底板 “他……他现在,是咱们苏家……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啊!!” 刘管家这声凄厉的呼喊,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苏长青的头上。 他那股冲天的怒火,瞬间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与悲哀。 是啊。 救命稻草。 他苏长青,堂堂清河苏氏的家主,纵横商场大半生,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家族的生死存亡,竟然要系在那个他曾经连正眼都懒得瞧一下的,废物赘婿的身上? 这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屈辱! 苏长青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满脸的皱纹,在这一刻,仿佛又深了几分。 良久,他才睁开眼,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 为了苏家百年基业,他只能……再舍一次老脸。 …… 从正堂到清芷院,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但苏长青却觉得,自己仿佛走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他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 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准备迎接李澈那肆无忌惮的嘲讽,准备迎接女儿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准备……签下任何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只要……只要他肯出手。 然而,当他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心情,硬着头皮,踏入清芷院的院门时。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彻底愣住了。 院子里,没有他想象中的“刀光剑影”,更没有“三堂会审”的肃杀。 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沁人心脾的……冰凉寒气?! 在这“秋老虎”肆虐,连空气都仿佛在燃烧的午后,这……这股子寒气,是从哪儿来的?! 苏长青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抬头望去。 只见院子中央的石桌旁,李澈、苏晚晴、伶儿、阿庄,甚至还有一个他叫不上名字的小丫鬟(小翠),正人手捧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碗,优哉游哉地……喝着什么东西。 而那碗里,装的赫然是…… 冰?! 苏长青的眼珠子,差点当场从眼眶里瞪出来! 三伏天!冰?! 他是不是因为“肝火旺盛”,已经热出幻觉了?! 就在他站在院门口,怀疑人生,进退失据之际。 那个他此时此刻最不想面对,却又最渴望面对的身影,发现了他。 李澈端着那碗“夏日限定·快乐神仙水”,遥遥地对着他,举了举碗。 脸上,是那副一如既往,让他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的,灿烂笑容。 “哟!” “岳父大人,你来啦!” 李澈那一声“哟!岳父大人,你来啦!”,喊得是中气十足,热情洋溢。 但这声音落在苏长青的耳朵里,却不亚于一声响亮的耳光,抽得他那张本就憔悴的老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僵在院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极度的羞愤与……困惑之中。 羞愤的是,自己堂堂苏家家主,竟真的被这个他最瞧不起的赘婿,用一句阴阳怪气的“降火”,给硬生生地“请”了过来。这要是传出去,他苏长青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而困惑的…… 则是院子里那股子沁人心脾的,与这三伏天酷暑格格不入的……冰凉寒气! 以及…… 那石桌上,苏晚晴、伶儿、阿庄,甚至是那个小丫鬟小翠,人手一碗,正优哉游哉喝着的,那碗里……那晶莹剔透,冒着白烟的…… 冰?! 苏长青使劲地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肝火旺盛”,已经热出了幻觉。 三伏天,吃冰?! 这……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皇宫大内,藏冰的地窖,那也是极其珍贵的。 这李澈,他……他从哪儿弄来的?! 就在他站在门口,大脑一片空白,怀疑人生之际,一道冰冷的,仿佛能将他灵魂都冻结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苏长青下意识地迎了上去,正对上自己女儿——苏晚晴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久别重逢的亲情,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片漠然。 那是一种比这院子里的寒气,还要冷上三分的漠然。 苏长青的心,猛地一抽,那股因为生意溃败而积攒的焦虑与绝望,此刻又被女儿这冰冷的目光一刺,瞬间化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羞愧。 他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迈着仿佛有千斤重的步子,走进了这个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足的小院。 他不敢去看苏晚晴,只能将目光投向那个唯一对他“笑脸相迎”的始作俑者。 “李……李澈……”苏长青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如同两片砂纸在摩擦,“你……你让伶儿请老夫过来,究……究竟所为何事?” 然而,李澈却仿佛没听见他话语中的焦虑一般,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气死人不偿命的悠哉模样。 他非但没有急着回答,反而夸张地“哎哟”了一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亲自从那只还在冒着寒气的大木盆里,又舀出了一碗满满的“神仙水”。 “岳父大人,你看你,来都来了,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李澈笑嘻嘻地将那只盛满了冰红茶的琉璃碗,“咚”的一声,放在了苏长青面前的石桌上,那冰块碰撞碗壁发出的“叮当”脆响,在这闷热的午后,简直是魔音灌耳。 “你看你这满头大汗,一脸焦黄,一看就是‘肝火’攻心,急需‘降火’。” 李澈殷勤地将碗推了过去,“来,岳父大人,别客气。这可是小婿我,最新研发的‘夏日限定·消暑降火神仙茶’,你尝尝?保证你一碗下肚,从天灵盖,一直凉到脚底板!” 苏长青看着眼前这碗散发着诱人寒气,色泽如琥珀般透亮的“神仙茶”,整个人都傻了。 他……他这是在干什么? 自己火烧眉毛地跑来,是来求他拯救家族基业的! 他……他竟然真的只是……请自己来……“降火”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再次涌上苏长青的心头。 他只觉得自己的尊严,正被这个赘婿,按在地上,用这碗冰茶,来回地践踏! 第七十七章 让你降降火 “对。”李澈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一种金黄色的,闻起来清香扑鼻,吃起来能把人酸得直“哆嗦的小果子。我管它叫……‘柠檬’。” “柠檬?”苏晚晴和伶儿对视一眼,皆是满脸茫然。这又是什么她们闻所未闻的天外之物? “若是能切上两片,将那酸爽的汁水挤进这冰红茶里……”李澈砸吧着嘴,脸上露出了无限向往的神情,“那滋味,啧啧,才叫真正的‘灵魂升华’,‘V2.0 终极版’!” “行了行了,”苏晚晴被他那副夸张的馋样给逗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你那些‘V2.0’的东西,还是留着以后再说吧。光是这‘V1.0’,便已是世间难得的绝品了。” “这倒也是。”李澈嘿嘿一笑,将碗中最后一口冰茶喝完,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那股子“万物工程师”兼“奸商”的范儿,又回来了。 “好了,‘神仙水’品鉴大会到此结束。接下来,该谈正事了。” 李澈转过头,看向正准备收拾碗筷的伶儿,脸上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 “伶儿。” “在!姑爷请吩咐!”伶儿一听要谈“正事”,立刻立正站好,小脸上满是亢奋——她知道,自家姑爷又要开始“搞钱”了! “去,到前院书房。”李澈慢条斯理地说道,“把我的好岳父,给我‘请’过来。” “啊?”伶l''儿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了。 “请……请家主大人过来?”她结结巴巴地问道,“姑……姑爷,你……你没开玩笑吧?家主大人他……他会来吗?” 自从刚刚苏长青在清芷院被自家小姐当众下了逐客令,灰溜溜地离开之后,这位家主大人就再也没踏足过这里半步。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吩咐道:“你就去告诉他,说……他那好女婿,在这三伏天里,偶得‘天降神冰’,特制了一碗‘消暑降火神仙茶’。” “看他老人家最近为了生意上的事,‘肝火旺盛’,特意请他过来……‘降降火’!” “噗嗤……”苏晚晴再也忍不住,被他这句“降降火”给逗笑了,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是!奴婢遵命!保证把话带到!” 伶儿也领会了自家姑爷那蔫儿坏的意图,捂着嘴,强忍着笑,领命而去。 …… 苏府,正堂书房。 “哐当——!” 一只上好的汝窑茶杯,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苏长青面色铁青,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如同一头被困在笼中的暴怒狮子。 他那张本还算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憔悴与焦虑。眼窝深陷,下巴上也冒出了青黑色的胡茬。 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全是各地商铺发来的“赤字”账本和催款信函。 “珍隆阁”那该死的“香水”和“胭脂”,就像是两把无情的尖刀,狠狠地扎在了苏家百货的命脉上。 短短半个月,苏家在京城以及周边数个州府的胭脂水粉生意,全线溃败! 客流一落千丈,存货堆积如山,资金链……眼看就要断了! 他这几日,好话说尽,赔尽了笑脸,想从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世家和钱庄那里周转一些资金,结果…… 无一例外,全被拒之门门外!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这世态炎凉,他苏长青今日,算是彻彻底底地领教了! “老爷!老爷你息怒……”一旁的刘管家战战兢兢地劝道,“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息怒?我如何息怒!”苏长青一脚踢翻了脚边的火盆,双目赤红地嘶吼着,“这个月月底!月底要是再拿不出钱来付给南边的丝绸商,苏家……苏家这百年的招牌,就要毁在我的手里了!!” “我……我将来有何面目,去见苏家的列祖列宗啊!” 苏长青正捶胸顿足,悔恨交加之际。 门外,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 “老……老爷!是……是清芷院的伶儿姑娘……来了!” “清芷院?”苏长青的动作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她来做什么?晚晴……是晚晴回心转意了?” “不……不是……”小厮擦了把冷汗,结结巴巴地说道,“伶儿姑娘说……是……是姑爷,李澈……李先生,请你过去一趟。” “李澈?!”苏长青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他还说什么了?” 小厮不敢隐瞒,将伶儿那番话原封不动地学了一遍:“伶儿姑娘说……说姑爷在这三伏天里,偶得‘天降神冰’,特制了一碗‘消暑降火神仙茶’。看你……看你最近‘肝火旺盛’,特意……请你过去……‘降降火’……” “砰!” 小厮的话还没说完,苏长青已经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旁的梨花木圆桌上! “欺人太甚!!” 他气得浑身发抖,那张本就铁青的脸,此刻更是涨成了猪肝色! “降火?!” “他这是在嘲讽我!他在羞辱我!!” 苏长青气得眼前发黑,几乎要站立不稳。 今早,他拉下老脸,亲自去求。结果呢?被自己那个好女儿,一句“伶儿,送客”,给硬生生地怼了回来! 那份难堪,那份耻辱,他至今记忆犹新! 而现在,他那个更不是东西的好女婿,居然还敢派个丫鬟来传话,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来“请”自己过去? 这是“请”吗? 这分明是把他苏长青的脸面,按在地上,用脚底板,狠狠地来回摩擦啊! “不去!告诉他!我就是死!苏家就是破产!也绝不再去他那清芷院半步!!” 苏长青指着门外,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老爷息怒!息怒啊!”刘管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抱住了他的胳膊,“老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有何使不得!” “老爷!”刘管家带着哭腔,死死地拉着他,“你……你忘了吗?李先生……他……他如今是安王爷眼前的红人啊!是能日进斗金的活财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