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芳年》 第九十八章 大祸临头 崔家的管家在两个男仆的搀扶下踉踉跄跄跑进院子,上台阶前那两个男仆松开了他,他们是绝不能进到夫人房里去的。 按理说他们也不该进院子的,可今日不同往日。 崔宝珠这些天一直住在娘家,她母亲思子成疾,已经卧床一个多月了。 作为女儿,她当然要留在娘家侍亲奉药。更要陪着母亲一起流泪,一起诅咒那该死的雷家。 如果不是雷家人,他们的子弟应该在边境吃喝享乐,再过个一年半载,就能带着军功回京了。 而不是化作一抔骨灰,徒留虚名。 “大小姐,不好了!”管家的脸上一副死气,嗓子也破了音。 他的腿直发软,脑袋也快要炸了。 “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是一副奔丧的样子?”管家的样子让崔宝珠心里很不舒服,忍不住拉下脸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太正病着,有什么话出去说,难道天还塌了不成?” 病人需要静养,尤其听不得烦心事。她母亲好容易吃了安神药才睡下,管家这般样子,让崔宝珠觉得他很不知轻重。 “来不及了,大小姐。”管家哭丧着脸说,“快做准备吧!” “准备什么?!”崔宝珠的脸阴沉着训斥道,“你也撞客着了吗?说这些没头脑的丧气话!” 听管家的口气好像是什么人要死了,得抓紧时间装殓一样。 他们家已经死了一个人,够倒霉的了,更是格外忌讳不吉利的话。 管家急得直跺脚:“大小姐,真的要来不及了,咱们家怕是完了!赶快!把能送走的快送走,安排后路吧!” “到底是怎么了?”崔宝珠此时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她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没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咱们家二少爷闯下大祸了!”管家哀嚎道,“他们六个人把雷鸢给绑了。” 不用说明是哪六个人,崔宝珠也清楚都是谁。但她听管家这么一说,反倒松了一口气,甚至还笑了一下:“亏你活到四十多岁,胆子还没有老鼠大。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竟要给我们崔家灭门,原来不过是绑了个黄毛丫头。难道弄死了她不成?” 她能想象到最严重的事也不过是雷鸢死了,虽然说杀人偿命,可足足有六个人,总不能人人给她抵命。 再者说了,雷鸢母女两个在大相国寺与这几户人家恶言相向,激起了众怒,才做下这样的事,也不是情不可原。这几个子弟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难免冲动。 再退一步说,这六家人的关系盘根错节,又都是勋爵门户,合起力来想要脱罪,也不是办不到。 更何况他们六家可也是死了人的,且是为国捐躯,两相抵偿也不至于要了性命抄了家。 不管怎么说,在她看来事情大可转寰,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不止这个呀,大小姐!”管家咧着嘴,哭都找不着调,“要是单绑了雷四小姐还算了,偏偏他们连公主一起给绑了!” “什么?!绑了公主?哪个公主?”崔宝珠刚刚恢复些许血色的脸变得更加煞白,“这消息可真吗?你别误听了。” “绝不可能误听,是金陵公主,说是她为了凑什么热闹,假扮成了雷鸢的婢女……”管家说道。 “什么?宝玉他们居然绑了公主,这还了得?”崔夫人在里间颤声问。 “母亲别着急,当心身子。”崔宝珠赶紧到里间来,见她母亲崔夫人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张慌失措的。 “别瞒着我,到底是怎么了?”崔夫人说着话,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她这些天除了哭就是哭,已经不会干别的了。 “管家,公主没事吧?”崔宝珠赶紧问。 “公主殿下没受什么伤,连那个雷四姑娘也无大碍。”管家道,“可是……” “哎呦!可是什么可是!既然没什么事,咱们也不过是请罪就完了,大不了多赔些银子。”崔宝珠真想让人把管家拖下去打五百大板,说话这么大喘气,分明就是要吓死人么! 崔夫人听了心也放下一半,一边拭泪一边念佛道:“阿弥陀佛,没事就好。只要好好地赔罪,没什么过不去的。” 她承认小儿子的确闯了祸,可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夫人,大小姐,求求你们,让我把话说完吧!不然真的来不及了。”管家急得冒火,“他们把人绑到了咱们家庙,随后公主和雷鸢就跑了出来。公主命人拿了她的牌子去报官,天都府的人把咱们少爷连同另外那五位都给押了起来。最要命的是从咱们家庙里搜出来吴王的灵位,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呀!” “什么?!吴王的灵位?!怎么会呢?!”崔夫人和崔宝珠两个人一听就傻了。 当年吴王带兵反叛,联合三族屠戮大周,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吴王的间隙更是在先帝的饮食中下毒,致使他英年早逝。 凤太后恨极了吴王,当年凡是和吴王亲近的都被抄家夷族,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能幸免。 如今在他们家的家庙里居然搜出吴王的灵位来,不但犯了凤太后的大忌,更是犯了大周的大忌。 偏偏他们还把公主给得罪了,这不是要了命吗? “完了!”崔夫人颓然瘫倒,两眼直直朝上翻去。 “母亲!母亲!”崔宝珠扑上去死命摇撼她母亲的身体。 “大小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问问夫人,值钱的东西都在哪里?想办法藏一部分吧!有罪不累外嫁女,至少您还是能独善其身的呀!”管家提醒道。 “对对,想办法保下一部分家底来,将来万一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呢?”崔宝着喃喃道,“再说了打点关系,托人求情,都要用到银子的。” 最后崔家到底能落得个什么结果,她现在根本不敢想。可不管怎么说,也要想办法保住家底。 “母亲!母亲!你快醒醒!告诉我,咱们家的钱都在哪?”崔宝珠使劲掐她母亲的人中。 而此时崔家上下早已经乱了套,仿佛洪水决堤前四处乱爬的虫蚁。 喜欢鉴芳年请大家收藏:()鉴芳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九十九章 斩草除根 雷鸢回到家已经接近傍晚。 甄秀群的脸从来也没有这般阴沉过,好似凛冬的冰面。 雷鸢蹭进门来,耷拉着脑袋,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 “跪下!”甄秀群坐在那里,桌上摆着自打她成亲以来就没动过的家法。 下人都被打发出去了,屋子里只有她们母女两个。 雷鸢跪得麻利又顺从,乖巧如绵羊:“母亲大人息怒,女儿让您担心了。” 可是她这般样子却只换来甄秀群的冷笑:“我从来都不知咱们家竟有你这样一位女英雄,真是恕我眼拙,失敬失敬啊!” 她嘴上说着夸奖的话,语气却又是那样的讥讽凉薄,和平日里那个温和慈爱的母亲判若两人。 雷鸢偷偷看了母亲一眼,又做贼心虚地低下头去,嗫嚅道:“母亲要怎么责罚我都使得,只求您别动气。” “你还知道我会动气?雷小四,你真是好有主张!谁给你的胆子?是谁让你做下这样的事的?”甄秀群紧盯着小女儿喝问。 “母亲……你都知道了?”雷鸢又抬眼看了一眼甄秀群。 “你瞒得我好啊!”甄秀群笑得苦涩,“先前你同我说要装病,为的是少生麻烦,我还欣慰,觉得你越发懂事了。谁想到,才把你放出去几天就闯出这样的大祸! 你若还认我是你的母亲,就把这前前后后的事说清楚!若是再敢隐瞒,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雷鸢知道母亲动了真气,连忙膝行到甄秀群跟前,双手环抱住母亲的腿,把一张千娇百媚的小脸儿抬起来,可怜巴巴地说道:“母亲,我保证再不撒谎。其实我心里一直在打鼓,不怕别的,就怕惹你生气,伤了你的心。” 甄秀群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脸上的神色更是没有半分松动。 雷鸢舔了舔嘴唇,开始交代:“阿鸢不敢欺瞒母亲,我对那六家的确起了杀心。那天我们同到相国寺去上香,他们那些人如狼似虎一般,甚至扬言要咱们雷家血债血偿。 想来母亲也是清楚他们这些人家是何等的蛮横不讲理,也必然清楚他们绝不只是嘴上说说。 阿爹和三姐姐远在边疆,大姐姐在宫里不得自由,二姐姐已经嫁人,难再过问娘家事。咱们雷家虽然没有男丁,可纵然是女儿身,阿鸢也不愿坐以待毙。困兽犹斗,何况人乎? 可是若不能斩草除根,又会惹得后患无穷。所以要么不动,要么就要将其一网打尽。 思来想去,便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来。将装病的消息放出去,必然会有人觉得不对劲儿,而来暗中查看。 我再故意将破绽丢出去,引得那人以为我不检点,自然会想进一步拿住我的把柄。 郁金堂果然上当,可是以她的性子最喜欢借刀杀人,那日又当街看到我和崔宝玉等人口角,知悉我们之间的恩怨。这样明晃晃的一把刀,郁金堂不可能不拿来用。 随后她的人便找到了马道婆儿,事先我已经和她交代过了,只要有人问,她便只管说,哄得那些人信了真,也不会要她的性命。 随后再见郁金堂,她便以此来威胁我,我假装畏惧,不得不受她的胁迫。 她约我在镜花庵相见,我一听便知道她是想把我骗到那里去,好让那些人下手。因为镜花庵和崔家的家庙如月庵离得极近,她若是真想和我谈事情大可不必走到这么荒僻的地方去,随便在城中哪一处都使得。 但我假装六神无主,被她牵着鼻子走。可私底下却告诉金陵公主,郁金堂约我去看热闹。 金陵公主在宫里被拘束得太久,可她偏偏又是爱凑热闹的性子,一听这话自然要迫不及待地随女儿一同前往。 我假意推脱,推脱不过后只得从命。让她扮成侍女的样子,和我一同前去。到了那里果然不见郁金堂的影子,随后崔宝玉等人便出现了,将我们捆绑了塞上车,带去了如月庵。 到了那里的地窖,崔宝玉等人便彻底露出了面目,威胁说要将女儿奸杀,再丢到大街上,让我们雷家抬不起头来。 我是先和薛师姐借了她的貂鼠,母亲也知道那小东西防身甚为管用,别说是那六个酒囊饭袋,便是再多几个人也不怕。 撂倒了他们之后,我和公主跑了出来,而胭脂姐姐他们已经寻了来。公主便吩咐让人带了她的金牌去报官,而在官兵到来之前,我安排的人已经把吴王的灵位放了进去。为了显得更真,还将他们共在大相国寺的骨灰换成了香灰,而把真的骨灰放到了如月庵里。 我想着这样一来,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摘不干净了。重则满门抄斩,轻也要夺爵流放,不管怎样,也算将隐患剔除了。” 雷鸢一口气说完,甄秀群听得心惊胆战:“你才多大的孩子?就敢设下这样大的计策。万一其中有什么疏漏或是意外,你的小命还要不要?!” “母亲教训的是,阿鸢也知道这样做很冒险。可是想来想去,总是先下手为强。”雷鸢虽然愧疚,可语气也很笃定,“便是因此丧了命,那也是我该着命短,怨不得旁人。” “你这妮子!真是胆大妄为!当着我的面居然死呀活呀的,你让我如何自处?”甄秀群说着流下泪来,“又何况你居然敢带上公主,万一公主有什么闪失,咱们雷家多少条性命够赔的?” “母亲,阿鸢说过不骗您,就一个字也不骗您。我之所以带上公主,一则是必要有一个见证人。二则因为有公主,所以才能保证我的名声不受损,雷家的声望不受损。 因为公主和我一起遭绑,有人怀疑我的清白,就是怀疑公主的清白。 再则真要有什么闪失,我固然以身抵命,那六家也别想囫囵,也算是同归于尽了。”雷鸢说到这里也忍不住流泪。 她知道这世上没有万全的计策,也知道这样做有多处风险,一个不慎就会搭上性命。 可就算最坏的结果,也能换来家人的平安,如此也就够了。 喜欢鉴芳年请大家收藏:()鉴芳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章 大局之谋 雷鸢说到此处,甄秀群已然泪流满面。 “阿娘别哭,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吗?”雷鸢忙拿出帕子给母亲拭泪。 “竟然要一个十几岁的女儿为了家族去犯险,我这个做母亲的情何以堪?你把这么大的事瞒着我,可见我这个做母亲的不称职。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可不是要了我的性命吗?”此时的甄秀群方才真情流露,她先前板着脸训斥雷鸢,是担心是后怕,如今则是出于自责。 “不是的,阿娘,你是天底下最最好的母亲。我不同你说,一来是怕你拦着不让。二来,你一定会担心,倒不如我先斩后奏。大不了我挨一顿训斥,受些责罚,既省得让您担忧悬心,也免得我顾虑太多,放不开手脚。”雷鸢道,“是女儿不孝,不干阿娘的事。” 这个计策她反复斟酌又斟酌,已经尽力令其周全。 若真是天不庇佑,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雷鸢是将门之女,慈不掌兵的道理她自幼就懂得。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做这件事,她就必须要硬起心肠来。如果瞻前顾后,左右为难,终究是成不了事的。 “话虽如此,我心里却过不去。”甄秀群叹息一声道,“罢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便再怎么责罚你也是无用的。眼下还是快想想怎么样能让人相信你的确是无辜的,而不是从中瞧出破绽,反将一军。” “阿娘放心,我的这个计策虽然不是万无一失的,却也是借势而生。”雷鸢嘻嘻一笑,又恢复了往常活泼的样子,“这盘棋已经下到这步,不愿让那六家翻过身来的大有人在,不必咱们再出手了,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你是说……”甄秀群看着雷鸢,欲言又止。 雷鸢则伸手指了指南边,并未言明,但甄秀群却了然。 她怔了片刻,随即倒吸一口凉气:“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要……” “要变天了,”雷鸢把声音放得很低,“我们雷家想要长保安宁,就得利用好这段时机。” “可这里头勾心斗角,波云诡谲,你一个小姑娘竟然敢趟进去,不怕粉身碎骨吗?”甄秀群早就知道小女儿的胆子大,可却是头一回真切地感觉到雷鸢的胆子大到可以包天。 原来的乖觉滑头都只不过是表象,雷鸢骨子里蓄着的是大局之谋。 “还是那句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雷鸢的眼神异常坚定,“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夫人,二舅太太来了。”霜月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说道。 “快请进来吧。”甄秀群迅速缓和了神色说。 别人不见犹可,二嫂嫂是不能不见的。她从来都把雷鸢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当然要过来询问关切一番。 甄秀群向雷鸢抬了抬下颌道:“别跪着了,赶紧起来吧。” 雷鸢刚站起身,柯氏就已经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我的小祖宗,你没事儿吧?真是吓死我了!” “二舅母,让你担心了,我没事。”雷鸢上前迎着柯氏,拉住她的手笑着说。 但柯氏还是不放心,到底仔仔细细地把雷鸢瞧了一遍,方才真正放下心来,语气里还透着后怕:“我的魂儿都快吓没了,怎么还出了这样的凶事啊?多亏是祖宗保佑,否则可怎么是好?!” “二嫂嫂,你快坐下喝口茶吧!这丫头没事,也算是万幸。”甄秀群道,“我这会子才好些,先前也是慌得六神无主。” “我是在街上听说的,急急忙忙往回赶,偏偏路上遇见一伙子吵架的,把路给堵住了,足的又绕了两条街才回来。”柯氏道,“那几家怕不是要被抄家了,敢做这样的事,看谁还敢包庇他们!” 还没等她说完,大房甄秀固父子两个,还有甄铎都一股脑地来了,个个担心得要命。 “瞧瞧,都是因为你。”甄秀群白了雷鸢一眼,“以后可省点心吧。” “姑姑,你怎么能说四妹妹呢?明明是那些人作恶。”甄铎每次都站在雷鸢这边帮着她说话,“要不是四妹妹够机灵,哪里能够脱身出来?” 说完之后又两眼冒光地拉着雷鸢说道:“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外头传的那些我是不信的。说什么公主早已经洞悉那些人的诡计,提前排兵布阵,将凶徒一网打尽。 金陵公主要有那样的本事,早把吴家姐妹给收拾了,还容得她们在后宫做耗?” “不准胡说!等我撕烂你的嘴!”柯氏立刻训斥道,“阿鸢这事咱们自家都不许和外人谈论,免得多说一句少说一句的,徒惹是非。如今这事已经牵扯到了公主,就更是要小心为上,到时候官府说什么咱们便说什么。” “弟妹这话说的很是,我过来一来看看阿鸢,二来也是要叮嘱这个。”甄秀固说道,“如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可到底如何处置还没有定论,在这之前咱们一定要谨言慎行,免得给自家招祸。” “我怎么听说这里头还有郁家人的事?”甄钊道,“阿鸢,是这样吗?” 雷鸢点点头:“有的,是郁金堂约我到城外去的。” “难道说郁家也……”柯氏吃惊极了,她可是听说那六家是供奉着吴王灵位的。郁家人参与了诓骗雷鸢,那么他们是否也是是吴王的余党呢? “不可能吧?当年若不是义国公郁拱带兵护驾,吴王还未必就会败了呢。”甄秀固摇头。 “郁家也搅了进来,那事情只会更麻烦呀!”柯氏不禁倒吸凉气。 郁家的地位可不同于那六家,是跺跺脚京城都要颤一颤的国之重臣。 “依我说,郁家小姐未必肯承认的。”甄秀群说,“不管她到底知不知道实情,还是也被他人利用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多半会矢口否认。又何况她和阿鸢说话的时候又没有别的人作证,只要矢口否认,怕谁也不能拿她怎样。” 喜欢鉴芳年请大家收藏:()鉴芳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一章 伏笔幽微 甄家人走后,朱洛梅来了。 “梅姐姐,天都这么晚了,你又病着,何必折腾?”雷鸢看着朱洛梅焦急的神色,不免觉得愧疚。 “虽然知道你没大事,可我终究是担心,不来看看不踏实。”朱洛梅病了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再加上着急担心,气色也显得不佳。 “我原还想着这两天去探望姐姐呢,却不想出了这样的事。”雷鸢叹道。 “是啊,出了这样的事,怕是你家里有好一阵子再不许你出门去了。”朱洛梅说,“所以我才急着过来见你一面,若是一旦被禁足,想要再见就难了。” 京城中的勋贵人家最重闺门,家中女子犯错,最常用的惩治法子就是禁足。 不但不准出门去,也不许见外客。为的就是让犯错之人长记性,守规矩,更彰显家风严谨,训教有方。 雷鸢闻言不禁苦笑:“依我看也是跑不了的,少则一月,多则百天,终归是夏天过完了。原本还想等着姐姐病愈,文姐姐也回来,还有沈姐姐,咱们一块去游湖呢!” “今年游不得还有明年!这个倒是无所谓,要紧的是你无大碍。”朱洛梅伸手捏捏她的脸,“也怪我没好生提醒你防着些,这些日子病着,我也恍惚听说大相国寺的事,那时我在心里便有些不安,知道那些人家是睚眦必报的。但却一时犯懒,想着等病愈再和你说或许也不迟,没想到他们下手竟这样快,当真是穷凶极恶了。我还听说他们还打误打误撞上了微服出行的金陵公主?” “公主好容易出宫一趟,本想要我带着她四处转转的,他们不认得。”雷鸢笑笑,“只是这样累及了公主,只怕我受的责罚就更重了。” 朱洛梅闻言,垂下眼帘,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抬眼笑道:“依我说这是大幸,有公主在,你的名声便不会有一丁点受损了。” 这时甄秀群房中的双红拿了点心过来向朱洛梅说道:“朱大姑娘,我们夫人听说你来了,忙叫送点心来。还说劳你费心了,叫你千万别累着。” “不会的,我如今已经好了大半了。知道阿鸢没事,更是不勇担心。”朱洛梅笑道,“叫伯母不必惦记着,我再坐坐就回去了。” 双红听了忙说:“朱大姑娘可别误会,便是天再晚我们也没有逐客的道理。” “我和阿鸢相交甚久,哪里会不知道伯母只是担心我的身体罢了。”朱洛梅道,“姐姐回去也代我向伯母问候一声,叫她早些歇息,千万别过多劳神了。” 双红走后,雷鸢问朱洛梅:“姐姐这头痛的毛病也缠绵了好几年了,怎生想个法子把根去了呢?” “我自打行经起便是这样,药吃了无数,偏方也用了许多,却总是时好时坏,不论是哪个大夫,哪个法子,都是头两回见晓,到第三回便不行了。”朱洛梅苦笑,“倒是有个姑子说,我若是不读书这病便能不药而愈。可要我不读书,谈何容易?” 雷鸢知道朱洛梅读书成痴,打从识字起便每日手不释卷,她那屋子里满墙都是书架,垒得满满的书。 “姐姐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唐大家呢!”雷鸢道,“到时候能进宫去给公主妃子甚至皇后太后,多了不起!” 她所说的唐大家,便是唐唯贤的小女儿唐竹姿,“大家”是特有的尊称,读作“太姑”。 只有极有学问,又能入宫讲学的女子方能获此尊荣。 “你少来消遣我了,我怎么能跟人家相比?”朱洛梅笑着摇头,“说起来我当年也想拜他为师的,只是她的儿子体弱多病,她无暇分出身来。” “姐姐读了那么多的书,不知能不能预料一下那六家的下场?”雷鸢问。 她没跟朱洛梅说这是自己的计策,并不是信不过朱洛梅,而是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像朱洛梅本不与此相干,若知情便被卷了进来,于她有害而无益,不是善待朋友的法子。 “依我看,这六家多半是不中用了。”朱洛梅道,“巡边丧命是因公殉职,他们却怪罪到你们头上,纯属因私废公。这已是大忌,偷供吴王灵位,私换骨灰,明摆对朝廷不满,这更是不忠。妄图挟持公主,以下犯上,亦有谋逆之嫌。如果这些事朝廷还姑息,是可忍孰不可忍?” “姐姐这么一说还真是头头是道。”雷鸢赞赏道,“那么郁家呢?” “依我的浅见,郁家不会有什么大事。”朱洛梅思忖了片刻才开口,“一来郁金堂和咱们年纪相当,她一个人代表不了整个郁家。二来以她的性子,自然不肯老老实实地认。到时候撒泼耍赖,一哭二闹,怕也就混过去了。” “姐姐真是女诸葛,”雷鸢竖起大拇指,“依我看,多半也是如此。”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不打算轻松放过郁金堂,就算不能真把她怎么样,也得给她一顿好教训。 “唉,夜深了,我也该回去了。”朱洛梅望了望外头漆黑的天空,有些疲倦的抬手按住太阳穴。 “姐姐可是又头痛了?”雷鸢担心地问。 “还好,这些日子已经轻多了。”朱洛梅要她别担心,“只是有些困倦,该回去睡了。” 又叮嘱她:“我知道你胆子大,不过今日这事到底非比寻常,你燃些能安神的香也快睡吧!” “我送姐姐出去,不知你带了几个人来,我再多叫几个人把你送回去。” “大可不必。”朱洛梅道,“咱们离得本就近,一会就到了,大晚上的,何必劳动那么多人。” “正是因为近才不费事。”雷鸢道,“否则我也不放心的。” 正说着就见甄秀群房中的张妈妈已经带着几个婆子和家丁在二门外等着了。 雷鸢笑道:“瞧瞧,已然不用我安排了。” 朱洛梅推辞不过,只好接纳了。 雷鸢送她上了车,方才回去。 此时夜凉如水,促织声声叫着,雷鸢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银河,叹一声道:“天上银河转,要入秋了呢!” 喜欢鉴芳年请大家收藏:()鉴芳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二章 传太后谕 第二日,雷鸢刚吃过早饭,宫里便来人了。 甄秀群多少有些着慌,问道:“是宫里的哪位来了?” “是张公公。”双红道, 甄秀群一面命人请张公公进来,一面叮嘱小女:“你可谨慎着些,多半是要叫你进宫问话。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可千万不许胡说。听见没有?” “太后娘娘这么急着叫我问话吗?”雷鸢觉得有些不对头,“我总觉着不大像呢。” “什么像不像的,小心谨慎总不会错,”甄秀群道,“不准自作聪明,你才吃了几年的干饭?” 张公公依旧是一团和气,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 “张公公来了,快请坐。”甄秀群连忙让座,“太后娘娘安好?” 雷鸢也跟着问安。 “太后她老人家一切都好,”张公公笑眯眯道,“四小姐没受到惊吓吧?” “多谢张公公动问,我没什么事。”雷鸢说完抿嘴笑了笑。 “此番叫老奴前来是传话来的,”张公公说,“因还有别的事要办,所以来的早些。” “太后娘娘有何吩咐?”甄秀群的声音不自觉有些发紧,她是真的很担心雷鸢到太后面前会露出破绽,如果是那样的话可就糟了。 “是这么回事,昨日金陵公主回宫后跟太后娘娘说了昨日的事,其间提到了郁家大小姐。太后娘娘便叫四姑娘和郁大小姐同去公主府,把事情说清楚了。”张公公说道,“太后娘娘说了,这件事她老人家就不插手了,由公主决断即可。” 张公公的话说完,雷鸢和母亲对视了一眼,甄秀群眼中是释然,雷鸢眼中则是了然。 “既如此,便叫她收拾了去公主府拜见。”甄秀群缩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语气也不由得轻松起来, “倒也不急,我还没去告知郁家呢。”张公公道,“四姑娘慢慢来,不妨事的。” “张公公,我大姐姐在宫里还好吗?”雷鸢紧着问了一句。 “很好,你不必担心。若实在想她了,也可以递折子进宫去看她。”张公公说,“我记着你好些日子没进宫了吧?” “阿鸾在宫里伺候太后,我们只怕她有不尽心的地方,哪里还能经常去扰她?”甄秀群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们家大姑娘虽则是太后跟前的得力人,可太后娘娘也不是容不出让她与家人相见的空儿来。”张公公笑道,“该见还得见,不妨事的。我也该走了,到郁家传话去。” “张公公,您且略站一站,前些日子我在街上遇见卖马缰绳的,想着你经常骑马出宫,就给您买了一副。”张公公每次来他们家,雷鸢都会送上些小礼物,不值多少钱,但都很用心。 “哎呦,我的四姑娘,你总是这么贴心。我那马缰绳的确用了有些年头了,可从来都没想换过。”张公公谢道,“到底是姑娘家心细呀!” 这时豆蔻早已经去取了,没一会就拿了回来。 这马缰绳是西域来的的货商卖的,制作得十分精巧结实,张公公拿在手里一边端详一边称赞。 张公公走后,雷鸢向母亲说道:“阿娘这下放心吧!不必担心和郁家起太大的冲突,太后娘娘让公主来问我们两个的话,就是要将大事化小。”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就好比叫鸿门宴变成了小孩子的家家酒。大人们都不参与,你们几个小孩子又能折腾出什么来?”甄秀群说着也忍不住笑了。 “显然太后娘娘为了顾全大局,不肯让郁家卷进来。”雷鸢道,“这倒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又在你的意料之中了,”甄秀群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以为你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告诉你,可千万别自以为是,当心栽跟头。再者,你和郁家大小姐最好少结仇,他们家和敖家都是咱们招惹不起的。” 甄秀群并没有夸大其词,义国公郁家,卫国公敖家,都是耆老元勋,国之重臣。 他们雷家势单力孤,若与之硬碰硬,堪称螳臂当车。 “知道了。”雷鸢随口答道,心里却不服气。 敖家再跋扈又能怎样?还不是被她二姐姐给折磨得焦头烂额。 郁家再霸道又当如何?她雷鸢手上捏着他们不少把柄,早晚有一天要将他们连根拔了。 但这些话是不能说给母亲听的,她一定又会骂自己,吓唬自己,甚至还有可能把自己关起来。 “好啦,快收拾收拾出门去吧!去的太晚显得怠慢,反倒不好了。”甄秀群催促女儿道。 “阿娘,我能不能和你打个商量?”雷鸢却不急着走,拉着母亲撒娇。 “我昨日叫你吓了个半死,急了个半死,哪经得住你磋磨?”甄秀群拨开雷鸢的手,“你又要作什么妖?” “若是今日的事情我处理得好,阿娘能不能别禁我的足?”雷鸢眼巴巴望着母亲,像只讨食的小狗儿。 “你倒是想得美!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不禁你的足怎么说得过去?”甄秀群板起脸,“为娘也是为你好。若让人人都觉得你是个没教养的,将来怎么嫁的出去?” “那我不去公主府了。”雷鸢开始耍赖。 “你要讨打是不是?”甄秀群气道,“你还嫌闯的货不够?” 正闹着汤妈妈急匆匆地赶了进来,拖着哭腔道:“我才家去几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真真吓死我了。” 汤妈妈的丈夫病了,甄秀群便叫她回家去照应着,反正现在雷鸢大了,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少。 “奶娘,我没事,这不好好的吗?”雷鸢笑嘻嘻道。 “哎呀,老天保佑啊!那些挨千刀的!”汤妈妈抱住雷鸢心疼道,“叫他们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她昨晚都要睡下了,才听从外头回来的儿子说起这事。当时就慌得六神无主,可因为天太晚,家里人说什么也没让她出门,好容易挨到今天早上,汤妈妈饭都没吃就赶紧回来了。 有汤妈妈帮着,雷鸢到底让母亲开口应允只关她一个月禁闭。 喜欢鉴芳年请大家收藏:()鉴芳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回合 雷鸢来到公主府,只见金陵公主正坐在那里刺绣。 “瞧瞧我这松菊并茂绣的如何?”金陵公主扬起花绷给雷鸢看。 “自然是极好的,想来是为了重阳节准备的吧?”雷鸢笑着说道。 “这是自然,我预备着给祖母做一条抹额戴,这个做得了想来是好看的。”金陵公主两大爱好,一是刺绣,二是瞧热闹。 热闹不能总有,那便只好用刺绣来打发日子。 “寓意好,绣工更好。”雷鸢赞道,“我虽不怎么读书,却也经常听梅姐姐说一句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公主能乐在其中,是旁人达不到的境界。” “这话我爱听,”金陵公主很高兴,拉着雷鸢的手坐下,“别人针线做的好,要么是为了养家糊口,有一技之长。要么是想得人夸赞,为己增色。唯独本宫什么也不图,单纯就是喜欢。” “殿下,太后娘娘没因为昨日的事为难你吧?”奉承完了雷鸢把话引上正题。 “就是问了我一顿话,随后便分派我把你和郁金堂的事问清楚,发落了。其余的倒也没说什么,也不知是不责罚我了,还是没到时候。”金陵公主也有些莫名其妙,“倒是姐姐狠狠把我数落了一顿,我倒不觉得怎样,她反是又添病了。所以她要今日出宫来和我一起问话,祖母都没答应。” “严陵殿下是担心您,姐姐疼妹妹可不是虚的。”雷鸢道,“说起来终究是我的不是。” “都说了你别自责,这事儿本宫帮你担着。”金陵公主一拍雷鸢的肩膀义气地说道,“等郁金堂来了,我非好好审她不可。” 话音刚落,宫女便进来通禀郁金堂到了。 她依旧打扮得富贵侬艳,唇上涂着鲜红的口脂,指甲也染着蔻丹,因为装饰太过,使得她看上去比金陵公主还要成熟几岁。 “臣女郁金堂拜见公主殿下,公主万安,丰荣吉祥。”郁金堂款款见礼。 “免礼,”金陵公主一扬下颌,“本宫有话要问你。” “公主请问,臣女必定如实禀告。”郁金堂发现公主对她的态度比之前明显疏离了很多,甚至都没有给自己赐座。 再看雷鸢就坐在公主旁边,心中不由得冷笑,原本公主跟自己更亲近的。雷鸢的算盘打到自己身上,那就别怪自己让她身败名裂。 “昨天本宫和雷鸢被挟持的事你都知道了吧?”金陵公主声音有些冷。 “略有耳闻,但都是道听途说,未必真切。”郁金堂丝毫不慌。 “阿鸢,你把事情给她说清楚。”金陵公主道,“然后咱们再从头捋一捋。” “是,”雷鸢朝公主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往郁金堂身前走了几步,“梁王府的四小姐、五小姐宴请那日你拦住我,说后日约我一同去镜花庵捉奸。 随后殿下问我和你说了什么,我不忍心欺瞒,便如实说了。只是没料到殿下听说之后便也想要一同去瞧个热闹,都怪我没能拦住,才让殿下涉险。 昨日我们到了镜花庵之后,被一个尼姑带去了后院,可到了那里却不见你的踪影。随后崔宝玉、厚福义、于定波等人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二话不说便将我和公主堵了嘴,装进麻袋里带去了崔家的家庙如月庵。 好在我和公主殿下早有防范,将那些人打翻逃了出来。如果不是你将我诓去,那些人又如何知道我会去那里?” “雷鸢,你要编瞎话,也麻烦你编得像一些。”郁金堂毫不掩饰对雷鸢的鄙视,“平日里你和我扯谎也就算了,怎么还敢当着公主的面胡说八道呢?” “她怎么胡说八道了?难道不是事实吗?”金陵公主问。 “当然不是了,”郁金堂又往前走了两步,“刚才她这一篇话分明漏洞百出,殿下千万不要被她给蒙蔽了。” “你说她的话里有纰漏,本宫怎么没听出来?”金陵公主道,“莫非你没约她前去?” “殿下别急,听我一一道来。”郁金堂道,“想来殿下也是知道我和雷鸢两个人素不相能,哪里会好到相约一起去捉奸呢?便是我约她去,她难道不会疑心这里头有诈而不肯前去吗?又怎么会甘心就犯呢?” 金陵公主听了她的话,沉默了片刻,道:“这个嘛,阿鸢其实本也不想去的,是本宫撺掇着她去的。她也不止一次地说过这事,怕是有蹊跷,你未必怀的是好意。” “看来我现在说这个还未到时机。”郁金堂看了雷鸢一眼,笑了一下,心说雷鸢也的确够滑头,对金陵公主用这欲擒故纵的法子,事后好更轻松洗脱嫌疑。 不过不要紧的,她手上有雷鸢的大把柄,更何况,她也同样做了两手准备。 “实则我的确约了雷鸢去一个地方商量事情,只不过不是你们去的镜花庵,而是静华庵,我当时可是跟她说的清清楚楚,也不知是雷四姑娘无心听岔了,还是有意听岔了。”郁金堂语气轻缓,显得她心不虚,“昨日我在那里等了大半日,不见她去,方才回家的。殿下若不信,大可以把梁王府的四小姐五小姐叫过来问一问,昨日我们是在一起的。” 她昨天约了辛璇和辛玥两个人一起去了静华庵,下了半日棋,又吃了一顿素斋才回府。 “不对呀!我们到镜花庵的时候,雷鸢还特意问了引路的姑子郁大小姐在不在里头?那姑子说你在里头等着我们呢,我们才进去的。”金陵公主立刻反驳道,“这又该怎么解释?” “这个我也不清楚,也许那姑子就是要把你们骗进去。毕竟你们都那么问了,她若不顺着说,万一你们再不进去怎么办?又或者提前有人知会过她了,故意要栽赃到我头上,也未可知。”郁金堂微微冷笑,“毕竟我和雷鸢两个人说了什么,只有彼此清楚。她若要随意编造,也只好由她。” 言下之意便是雷鸢没说实话,有意欺瞒公主。 喜欢鉴芳年请大家收藏:()鉴芳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四章 第二回合 “郁金堂,我虽然以前就知道你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现在看来你简直就是个奸邪小人!”雷鸢做出怒不可遏的样子来,“那天你和我说得清清楚楚,去城南的镜花庵。静华庵是在城西的,难道我不知道吗?” “雷鸢,咱们两个谁是小人,你清楚,我也清楚。”郁金堂的个子比雷鸢高,她向前走了两步,低头逼近雷鸢道,“总之是你带公主去的那里,鬼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好,就是这样吵!”金陵公主一脸的兴奋压抑不住,“不过我得插一句,阿鸢怎么可能故意把我带错地方?那些人要害她,难道还会和她串通好吗?” “殿下,我没有亲历后来的事,不敢乱说。”郁金堂向金陵公主说话的时候柔声柔气的,与对雷鸢判若两人,“不过您可千万不要被雷鸢蒙蔽了,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雷鸢刚要说什么,郁金堂又将她打断,向金陵公主跪下道:“有些事臣女本不打算说的,可是雷鸢步步相逼,我若是不说出来只怕会连累家族,更会让公主受蒙蔽。” 金陵公主见她说得煞有其事,便赶忙催促道:“你想说什么事?快说快说!” “殿下,您可还记得宴席那天你曾问我们二人在说些什么,我是怎么答的吗?”郁金堂有意勾起公主的回忆。 “那天……你似乎说你在问雷鸢衣料的事。”金陵公主仔细想了想道。 “没错,臣女承认当时没说实话。但并不是存心欺瞒殿下,而是有些话实在没法当众说出来。其实我当时抓着雷鸢的手腕是在看她手上的那串玉珠。”郁金堂昨天就猜着雷鸢一定会和她当面对质的,所以早就想好了措辞。 “哦,本宫想起来了,你当时还说她的那串玉珠很别致呢!”金陵公主道。 “没错,但是雷鸢推三阻四地不肯给公主看,您难道就没觉得这里有蹊跷吗?”郁金堂又往前引了一步。 “她的手串不是碎了吗?”金陵公主道,“碎了的不吉利,当然不能拿给本宫看了。” “非也,非也。”郁金堂笑着摇头,意味深长,“只因那串玉珠里隐着一段奸情,她又怎么敢拿给殿下看呢?” 金陵公主一听立刻就站起来了! “你血口喷人!”雷鸢张口就骂,“我看你分明就说崔宝玉等人勾结起来要害我,如今事情败露了想脱身,所以就往我身上泼脏水!” 说着雷鸢也跪了下来,拖着哭腔向金陵公主说道:“殿下,求你给我做主啊!那天郁金堂一个劲儿拦着我,不准我走。还抓着我的手腕问我前些日子生病,是不是得了相思病?不然怎么都清减了?手腕上的珠串都显得松垮垮的。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已经想好要栽赃我了!” “殿下,我没有胡说,我有实打实的证据。”郁金堂道,“雷鸢和一个戏子有了私情,她装病是为了和那男人私会。如此淫奔不才、下贱可耻之人,什么谎话说不出来?!” “殿下,我绝没有!我是清白的!”雷鸢叫道。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节!真是越挖越有。”金陵公主大喊,“我一定要审出来你们两个孰真孰假。” 她是真没想到,竟然还能扯上奸情。 “郁金堂,你说你有证据,只管拿出来。若是你冤枉了雷鸢,该如何处置?”金陵公主烦了,她想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 “如果是我冤枉了她,我向她磕头认罪。”郁金堂道。 “光磕头怎么成?你把我的名声毁了,回头轻轻磕一个头就完了?”雷鸢歪着脖子不干。 “那你说呢?”郁金堂一笑,“还想怎么着?” “赔我三万银子,再磕一个头,以后凡是见到我就得先过来恭恭敬敬请安。”雷鸢嘻嘻一笑,“你敢不敢答应?” “哼!这有什么不成的?我答应就是。”郁金堂冷哼,她觉得雷鸢之所以这样说,只不过是想吓唬自己,别把她的老底儿揭出来,自己才不会上当呢! 但随即她就反将一军:“若我能拿出证据,证明你就是淫奔不才之流,你又当如何?” “我以死谢罪,怎么样?”雷鸢挑了挑眉毛,“这总行了吧?”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到时候舍不得死!”郁金堂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她就是要雷鸢死,这个惹厌的贱蹄子! “好,既然这样,本宫就叫人立刻立了字据,你们两个签字画押,免得反悔。”金陵公主这次学乖了,空口无凭,还得立字句为准,免得到时候有人抵赖。 公主身边有专伺候文墨的宫女,依照吩咐,将字据写了来,一式两份。 雷鸢和郁金堂二人分别签字画押,公主是见证人。 “殿下,雷家前些时候传出消息,他们家的四姑娘撞客着了,需要静养七日,不见外人。且最忌讳属鸡的,所以连她的亲生母亲也不能见她。实则这只不过是她摆的迷魂阵罢了,目的就是为了和她的情郎幽会,不被人撞破。”郁金堂说道。 “这就奇怪了,就算她真有这样的事,你又如何得知?难不成你时时刻刻盯着她?”金陵公主问。 “这也算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郁金堂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派人跟踪雷鸢,“我们府里有人无意中知道的那个说雷鸢撞客着的马道婆儿,是雷鸢拿银子买通了的,她和那个戏子幽会也是在马道婆家中。 那个与雷鸢偷情的戏子任逍遥早已经去了东都,一时之间找不到。公主若不信,现在就派人去把那道婆儿抓来审问,也一样能审出来。还有雷鸢的贴身丫鬟,必然也是知情的。所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底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天我跟雷鸢说的就是这事,我想着就算我们平时不和睦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自甘堕落,于是就约她私底下见面,想劝一劝她。没想到她居然反过来要害我,我也不能再替她瞒着了。” 她说得义正词严,仿佛跟真的一样。 “好,那本宫现在就派人去把那个道婆儿带来,审上一审。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金陵公主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没错,又有热闹瞧了。 喜欢鉴芳年请大家收藏:()鉴芳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五章 水落石出 很快,马道婆就像被抓鸡一样抓了过来。 她见到公主,吓得战战兢兢,立刻跪倒在地上。 “你就是马道婆儿?本宫问你话,你可要如实说,否则就割了你的舌头。”金陵公主吓唬她,“听清了没有?” “听清了,听清了,婆子半句假话也不敢说。”马道婆连连磕头。 “你前些日子是不是给雷鸢瞧病来着?”金陵公主问。 “没错,婆子我的确给四姑娘瞧邪祟来着,她有些发热昏沉,是撞客着了。”马道婆连忙答道。 “你可要说实话,敢撒谎,不要命了吗?”郁金堂忍不住出声。 “你吓唬她干什么?”雷鸢立刻反驳,“难道她当着公主的面还敢撒谎?” “可是有人说你们骗人,是你帮着雷鸢和她的情郎私会,才故意这么说的。”金陵公主道。 “冤枉啊!公主殿下。”马道婆儿声泪俱下,“没有这样的事,人家四姑娘是个好好的姑娘,怎么会做这样的下作事呢?” “马道婆儿,你明明对我的人说雷鸢为了和戏子相会,才让你编出的这种鬼话。你莫要怕受责罚,我会替你求情的。”郁金堂开始察觉有些不对了。 “原来……原来是你……是你派去的人!”马道婆看着郁金堂眼中显出畏惧的神色,“郁大小姐,你可真是个歹毒的人呐!那三四个大汉手里拿着刀,横在我老太婆的脖子上让我说,我敢不说吗?!别说让我冤枉四小姐有奸情,便是冤枉我亲爹亲娘,我也得认呐!” 说完又向金陵公主哭诉:“殿下,求您给我老婆子做主啊!那天不知怎么趁天黑就有三四个强盗似的人闯进我家来!把刀横在我的脖子上让我说四小姐和戏子有奸情。我不肯说就要宰了我,还要杀了我那个养子。您想想,性命旦夕的时候,我还能顾得了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听他们的话。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让我那么说。随后他们还扔给我几两银子,说以后要是有人问话,我就照着这篇话说。 只是婆子我没想到竟然是公主殿下来问话,那我还如何敢撒谎?那不成了欺君之罪了嘛!” “不是的,殿下,这个婆子在撒谎!”郁金堂此时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胜券在握了,她有些慌急地打断了马道婆的话,“我的人的确威胁了她,可不是教她说的话,只是让她说实话。她便说出了雷鸢奸夫的姓名,而且我的人之前也发现雷鸢他们两个都到过马道婆家里,是确有其事的呀!” “郁大小姐,是谁看见我去马道婆家里的?什么时候?”雷鸢好笑地问。 “就是你装病的那七天!”郁金堂道,“你装神弄鬼的,明摆着有事!” 然后又哀求公主:“殿下,这婆子一看就是个老油条了,非得给她上刑不可!还有雷鸢的两个贴身侍女,用了刑,她们必然会说真话的。” “怎么?你还想屈打成招?!”雷鸢让她给逗笑了,“那我们是不是该先对你用刑呢?看你遭不遭得住,承不承认那天就是你约我去镜花庵捉奸的!” “我是公府贵女,怎么能对我用刑?!”郁金堂大叫,“雷鸢,你真是放肆!” “公主殿下,郁金堂说她有证人,那我也有证人。”雷鸢忽然正色道,“我瞧着今日若是不能分证清白,她必然咬死我有奸情,往后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你有证人?那可太好了!”金陵公主高兴地拍手道,“快带来!快带来!” “你有什么证人?那也不过是你故意买通了的!”郁金堂不屑。 雷鸢只是淡淡的望了她一眼,眼中有着嘲弄与讥讽。 这时张公公恰好进来了,公主便吩咐道:“雷鸢,你的证人是谁?让张公公去把他带来。” 雷鸢便走到张公公跟前耳语了几句。 张公公去了,一顿饭的功夫才回来。 跟着她来的是个尼姑,六旬上下年纪,面容清癯,目光如水。 郁金堂一看就傻眼了。 “我的证人不是别人,就是妙慧师太。”雷鸢道,“我病的那七日特意请了妙慧师太到我房里去给讲解佛法,那七日从早到晚我都和妙慧师太同吃同住。她足够为我作证了。” 妙慧师太作证,没有人会不信。因为她持戒精严,与世无争,且是妙印师太的师姐,而妙印则是太后身边最得信任的方外人。 “阿弥陀佛,贫尼见过公主殿下。”妙慧行了个佛礼。 “妙慧师太,雷鸢说的可属实吗?”金陵公主问。 “千真万确,那七日贫尼都和雷四小姐在一处,便是偶尔分开,也不过一盏茶时分。”妙慧道,“绝没有郁大小姐所说的事,这一点贫尼可以用性命担保。” “哎呦呦,我的好师太呀!多亏有你呀!不然我老婆子可活不了了。”马道婆又哭了起来,“公主殿下,您可要给我做主哇!我真怕郁大小姐找我的后账,再叫她手底下的人把我和我那哑巴儿子弄死。” “好了,好了,事情已经分明了,本宫保你无虞就是了。”金陵公主道,“你只管回去吧!本宫会经常派人去探望你们的。若是你和你那养子有什么事,本宫为唯郁金堂是问!” “事情既已分明,那贫尼也告退了。”妙慧又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郁金堂坐在那里双眼发直,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输得这样一败涂地。 而雷鸢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之前写好的字据默默发笑。 金陵公主咳嗽一声说道:“郁金堂,如今你又怎么说?” 郁金堂的脸色很难看,她的手隐在袖子里,指甲狠狠戳着自己的掌心,却不觉得疼:“成王败寇,愿赌服输,臣女没什么可说的。” 是的,都到这一步了,她说什么也没用了。 雷鸢没有奸情,没有奸夫。是自己上了当,还沾沾自喜,以为抓住了她的把柄。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雷鸢布的局,而自己也是其中的一颗子罢了。 喜欢鉴芳年请大家收藏:()鉴芳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六章 大获全胜 “好,本宫陪着你们闹了这一气也着实过瘾,哦不,是着实地乏了。既然是你冤枉了雷鸢,那就按照之前说的办吧!”金陵公主的语气里说不出的满足。 刚才这场热闹也很精彩,连着两天两场大热闹,不错不错,真是过瘾。 雷鸢笑吟吟地拎着那张字据,在郁金堂眼前晃来晃去:“郁大小姐,三万两银子,你怕一时拿不出来,那就先磕个头吧!” 郁金堂面无表情,只是看着她,瞳仁里似乎有业火在烧。 雷鸢却一点儿也不怕,更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挑衅:“当然,若是你觉得屈辱,不肯磕这个头,折成银子也使得的。” “你要多少?”郁金堂咬牙切齿,她先前是有十足的把握才敢这么说的,如今真要让她给雷鸢磕头,真比杀了她还要痛苦。 “怎么也得……一万两吧?”雷鸢忽然换上一副谄媚嘴脸,“嘻嘻,你可是公府贵女,堂堂的郁家大小姐,若是要少了,岂非瞧不起你?” 雷鸢算是狮子大开口,可她也知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不趁机敲她一笔竹杠,岂不是傻子? “好!一万两就一万两。”郁金堂宁可花一万两银子,也不愿意向雷鸢磕头谢罪,“是我技不如人了,咱们走着瞧。” 她后一句话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她和雷鸢能听得清楚。 “随时奉陪。”雷鸢也挤眉弄眼地轻声回了她一句,俨然小人得志。 “公主殿下,那就劳烦在这字据上附加一条吧!我到时候好拿这个跟郁大小姐讨银子去。”雷鸢道。 “好,既然你们两个商议妥当了,那就这么办吧!”金陵公主当然不会反对。 她本也是要帮雷鸢讨回公道的,如今也算说到做到。 “公主殿下,臣女告退了。”重新写了字据后,郁金堂向金陵公主行礼,她知道从此以后便失去了公主的欢心。 “你回去之后要好生反省,”金陵公主淡淡的,“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这一次是祖母开恩,让我问你们两个的话。说是小孩儿家的事,小孩儿们自己解决,不要把大人牵扯进来。还说这件事说完了以后便不准再提了,否则就不会这么轻轻带过了。” “多谢公主教诲,臣女铭记。”郁金堂顿首,死死咬住嘴唇。 金陵公主的意思是太后已经给他们郁家留情面了,让她好自为之,以后不要再翻旧账。 现在想起来雷鸢之前屡次挑衅,分明是她有意为之。 她故意激怒自己,让自己生出害她的心思。然后又故意露出破绽,让自己以为抓住了她的把柄,从而联合崔宝玉等人来害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雷鸢假装是蝉,实则却是黄雀。可笑自己竟然做了她的帮手,还要白赔上四万两银子,更失了公主的欢心。 如果没有自己,崔宝玉等人是没办法把雷鸢诓出来的。而自己如果不拿住她的把柄,也不可能顺理成章约她出来。 这一环套一环的计策,少了哪一环都不成。 雷鸢这个贱人,还真是有点儿本事。自己之前是小瞧她了,以后再对付她要加倍小心才是。 郁金堂走后,雷鸢向金陵公主道谢:“多谢殿下为我做主,那四万两银子孝敬您一半。” “少在我面前耍滑头了,本宫还不至于缺钱到让你来孝敬我。”金陵公主一笑,“我虽然不够聪明,可也看得出来,你是故意引郁金堂上钩的。” 雷鸢闻言连忙跪下,诚惶诚恐道:“殿下英明,一眼就瞧出来了。不过我也只是想要和她解决个人恩怨而已,万没想到她会联合那六家来害我。” “你起来吧!何必吓成那个样子?她郁金堂不无辜,这点本宫是知道的。但她也一定不知道那六家谋逆的事。否则便是借她八个胆子也不敢。”金陵公主道。 “是!是!殿下所言极是。”雷鸢连连称是,却忍不住腹诽,“别说郁金堂不知道那六家谋逆的事,连那六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谋逆。” “好了,你也回去吧!你家里人还都惦记着呢!”金陵公主道。 “殿下,那个……”雷鸢期期艾艾,“您不是说照应着我么?我娘她可要狠狠地责罚我呢。” “是了,本宫差点忘了,你不用怕,我让张公公随你回去,带上我的话,叫你娘别为难你就是。”金陵公主点点头。 “多谢公主!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雷鸢手舞足蹈地谢恩。 “起去吧!”金陵公主忍俊不禁,“以后有热闹想着本宫就是。” 雷鸢和张公公一同出来,马车在街上走着。 透过车帘,雷鸢看见了在不远处墙根那里默默走着的马道婆。她的身子佝偻着,像一棵半枯的老树。 人人都以为她是个刻薄贪财的孤老婆子,却不知道当初是雷家军把她从羌人刀下救下来的,还帮她安葬了相依为命的侄儿。 又见她一个人难以过活,便将她送到京城来,从此安身立命。 只是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些旧事也都被光阴埋了起来,知道的人越来越少。 雷鸢默默垂下眼帘,假装没有看到她。她不能和马道婆表现得太熟,那样会给她招来麻烦。 好在经过这件事,郁金堂必然不会再奈何她,一来她已经没有什么用,二来有公主盯着,杀了她会惹麻烦。 张公公把雷鸢送回家,甄秀群一直在等着,柯氏等人也在。 “夫人,公主殿下说了,别为难四姑娘,这事她也受了委屈,就别再责罚她了。”张公公笑眯眯地说,“剩下的事就等着朝廷处置吧!怕是一时半会结不了案子。” “有劳张公公送她回来,且坐下吃碗茶吧!这孩子总是不让人省心,这一次多亏是公主洪福齐天才,保佑着她也平安,我们真应该去叩谢公主大恩的。”甄秀群道。 “公主很喜欢四姑娘,还说让她常进府去陪着说话呢!倒别太拘着她啦,毕竟年纪还小。”张公公替雷鸢说好话,“老奴不坐了,得回去向公主复命呐。” 说着去了。 喜欢鉴芳年请大家收藏:()鉴芳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七章 威 太后宫中。 传膳宫人呈上一碗羊肝汤,雷鸾亲手捧过,以手背试了试碗壁的凉热,便知道汤的温度能否入口。 “太后娘娘,这是尚食监特备的新鲜羊肝汤,补血明目,入秋食之尤佳。”雷鸾柔声劝道,“奴婢瞧着您老人家近几日饭量减了些,不如尝尝这汤合不合胃口。” “嗯,这汤倒是好的。”太后向碗中看了一眼,微微颔首。 雷鸾抿嘴一笑,用汤匙舀了半匙汤喂给太后。 “这汤的味道很轻,却不失鲜味,很是难得。是哪个厨子做的?哀家要赏他。”太后不喜欢厚味的东西,吃的膳食忌讳放很多佐料,尤其是葱姜。 但羊肝这东西有着很重的腥膻气,如果处理不好,那味道很容易引人恶心。 “太后娘娘,这汤是阿鸾姑娘做的。”穆逢春笑眯眯地说道,“读了好些医书和膳方才调理出来这么一碗汤。” “原来是你,”太后看着雷鸾笑了,“那就不奇怪了。” “要不怎么说太后娘娘舍不得放阿鸾姑娘呢?”丛嬷嬷在一旁笑道,“愿意服侍太后的人多得是,可真的能知情着意,思量备足的怕也只有穆总管和阿鸾姑娘了。” 雷鸾听了忙说道:“嬷嬷可是太缪赞我了,实则我不过是再平常的一个,便有些许好处,也是太后调教、大家周全。是我自己舍不得离开太后娘娘,硬赖着不肯离开。” “你那小妹子与你倒有几分相似。”太后看着雷鸾道,“只是不像你这么守规矩。” 雷鸾闻言,心里打了个突。 雷鸢这次闹出来的事着实不小,朝野都震动了。 她刚开始听说的时候,着实吓了一大跳。以她对雷鸢的了解,这里头必定有故意为之的成分。 可她并不知晓全貌,所以也不能确定到底雷鸢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她最担心的便是太后对此有所察觉,如果深究起来雷鸢多半摘不干净。 但太后却没有叫雷鸢来问话,而是让金陵公主去解决,这就表明太后不想深究,雷鸾也因此松了一口气。 此时太后又提起雷鸢来,由不得她不警觉。 “她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小的时候便总爱闯祸。如今虽然大了,总还是改不掉莽撞的毛病。”雷鸾语气颇无奈。 刚说完小枝子便进来禀报道:“启禀太后娘娘,陛下和吴婉侍前来向您请安了。” 菅良子的长女吴世殊进宫后不久便侍了寝,太后心中不悦,但也不好为这点小事与皇上置气,因此便封了吴世殊为婉侍,这是后宫妃嫔最低等的位次,连封号也没有。 玄龙帝今年刚好二十岁,面白消瘦,带着几分荏弱之气。 他九岁继位,如今称帝十一载,但并未亲政,朝中大事一由太后和丞相裁决。 “大娘娘,您今日安好?”玄龙帝自幼便称太后为大娘娘,这也是他的专称。 吴世殊也跟着娇滴滴地行礼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凤体安泰,夙夜吉祥。” “罢了。”太后明显很不喜欢吴世殊,“早起嫔妃们向哀家请安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会子倒同皇上一起来了。” “这……”吴世殊红了脸,支支吾吾。 “大娘娘,早起的时候孙儿有些头痛,吴婉侍在一旁照应来着。”皇上忙说。 “皇上不用替她遮掩,你这些日子一直宿在她房里,后宫里已是怨气弥散了。”太后的眼睛望向玄龙帝,“陛下本就子嗣艰难,到如今一个皇子都没有,再不雨露均沾,大臣们可就要上折子了。” “大娘娘教训的是,”皇上忙说,随即又用喜不自胜的语气说道,“殊儿……吴婉侍她有喜了!” “御医可瞧过了?”太后脸上倒没有多少喜色。 “回太后娘娘的话,三位御医都瞧过了,确定是喜脉。”吴世殊虽然低着头,可嘴角的笑意依旧十分明显。 “恭喜太后娘娘!恭喜陛下!恭喜吴婉侍!不过这日子还浅呢,可得好生保养。”穆逢春一张孩儿面永远带着笑。 “说的不错,你既已有孕,那就不要再侍寝了。”太后向吴世殊道,“这本也是宫里的规矩。” “是,臣妾谨遵太后娘娘的吩咐。”吴世殊的声音落寞地低下去。 “陛下,后宫中没有皇后,但是宜妃一直帮助哀家协理后宫,样样做的都出色,不如就将她封为贵妃吧!如此更能服众,也算是对她辛劳的犒赏。” 宜妃姓何,是忠国公何昙的嫡亲孙女。 人都说凤太后有三不杀,一不杀保立太子的忠国公何昙,二不杀阻公主和亲的唐唯贤,三不杀使自己免受牵羊礼之辱的义国公郁拱。 太后凤君怜一生只生育一子一女,也就是宣庆帝和阳夏公主。 当初宣庆帝还是太子时,先帝便屡次向朝臣们表露自己更属意吴王。是何昙带头据理力争,甚至不惜以头触殿阶,险些丧命。 如此才保住了太子之位。 而唐唯贤则是在乙酉之乱时,只身赴三族敌营,一番纵横捭阖,使得三族向大周索要的岁贡减半。且使乌桓单于收回了想要求娶阳夏公主的心思,因此公主不必远嫁到异族去,而是留在京中,承欢太后膝下。 至于义国公郁拱的功劳自不必说了,只要郁家没起兵造反,太后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 何宜妃便是何昙的嫡亲孙女,也是眼下后妃当中最受太后倚重的人。 只是皇上并不喜欢她,从不主动与她亲近。 “大娘娘的安排是最好的,宜妃的确辛苦。”皇上例行公事的口气没有丝毫起伏,但当他的眼神看向吴世殊的时候,便又温情脉脉起来,“孙儿还有一事请求。” “什么事?”太后从他的眼神便能猜出这请求必然和吴世殊有关。 果然,皇上随后说道:“世殊如今已然有孕,大娘娘能不能进一进她的位分?”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热切,语气又是那般恳求,这让太后十分不舒服。 “现在胎像还不稳,进位分的事还是再等等吧!”太后没有答应。 喜欢鉴芳年请大家收藏:()鉴芳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八章 怨 “可世殊如今有了身孕,吃穿用度都该更好些才有利于龙胎。”皇上很少反驳太后,是以他的声音多少带着一丝颤动,“再说她原本的位分也实在有些太低了。” 太后没有接皇上的话,而是端起了那碗羊肝汤,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皇上的这番话落到了地上,他尴尬地红了脸。 太后吃东西的时候不许有人说话,连咳嗽也不许,所以整个慈和宫静得落针可闻。 过了许久,太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这汤好喝得很,给皇上也盛一碗尝尝。羊肝明目,对眼睛是极好的。” 随即便有宫人盛了一碗捧给皇上,皇上伸手接过了。 “怎么不吃?快趁热喝吧!汤凉了就不中吃了。”太后难得笑得如此温和,“年轻人不知保养是有的,如今已经立了秋,该用些温补的才是。这羊肝不像羊肉那么火气大,也没什么腥骚气。虽然略带些苦味,却是于身体最好的。” “多谢大娘娘赏赐。”皇上谢过了,才开始喝汤。 “我年纪大啦,不像你们年轻人这么有精神头了。吃点东西困倦就上来了,”太后自嘲道,“皇上也来了有半日了,想也有些乏了吧。” 说着她便轻轻抬起手,雷鸢连忙靠过去,将她搀了起来。 吴世殊有些着急地看一眼皇上,皇上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太后说她乏了,要休息,皇上也只能离开。 走出慈和宫,皇上的脸色铁青。 吴世殊想要说什么,看他这样的脸色也不敢开口了。 回到吴世殊住的芳丛苑,皇上三步并两步的奔到漱盂前,大吐特吐起来。 “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呐!”吴世殊顿时慌了。 “不必……”皇上扯住她,因为呕吐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吐出去……就好了。” 他最不喜欢吃羊肝,无论做的有多讲究,他都受不了。 太后明明是知道的,却还是赐给他一碗羊肝汤。 她并不是忘了,而是在告诫自己。 在这个宫里,太后的话是人人都要听的,包括自己这个皇帝。 好容易吐完了,皇上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更加白了。 吴世殊忍不住埋怨道:“陛下,你就任由她打马虎眼吗?我肚子里怀的又不是野种,还口口声声说陛下子嗣单薄,又不肯赏我这有功之人!” “你悄声些,万一叫人听见可就糟了。”皇上急的要去捂她的嘴。 “哼,听见了又怎样?”吴世殊任性道,“她想要进谁的位分就进谁的位分,皇上向他讨一个小小的封赏都不答应。可见这天下是姓凤的,不是姓辛的!” “朕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可是也要学会隐忍才是。不然的话,吃亏的总是你。”皇上把语气放得十分缓和,“你不晓得她的手段。” “陛下,你都二十岁了,她还不肯将大权交到你手上,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吴世殊十分不甘地说道。 “她说过的,等到朕行了加冠礼就能亲政了。”皇上道,“再等两年……” “陛下,不是我不肯等,是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等,”吴世殊委屈地哭道,“我这样低的位分生的孩子也不能自己抚养,那个老妖婆到时候一定会把我的孩子夺了交给何氏,那我不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吗?” “如今你才有孕,大可以从长计议。”皇上安抚她,“不要再哭了,对孩子不好。” 吴世殊哭倒在皇上怀里:“陛下,亲生的娘再怎么不好,也是这天底下最疼孩子的人。我实在受不了自己的孩子认别的女人当娘,却将我这个亲生的母亲视如陌路……倘若真是如此,那还不如不生……” 她如此,皇上似乎有些招架不住,只是一个劲儿讷讷地安抚道:“莫哭,莫哭。咱们再想想法子……” 随后便到了皇上听经的时候,由礼部的大学士讲授四书五经。 皇上离开后,吴世殊擦干了眼泪,一面吃着御膳房精制的蜜饯一面冷笑道:“死老妖婆!老虔婆!挨千刀的老娼妇!不进姑奶奶的位分,早晚有一天让你好看!不信你能活一百年,迟早把你挫骨扬灰!” “主子,二小姐来了。”吴世殊跟前的宫女轻轻挑起帘子小声说。 “让她进来吧!”吴世殊又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随后吴世容窈窕的身形走了进来,她和吴世殊是亲姐妹,气质却迥然不同。 吴世殊明丽张扬,吴世容冷艳出尘,却都甚有颜色。 “二小姐怎么有空儿到我这里来了?”吴世殊带着几分笑,语气却有几许凉薄,“平日里请也请不到的。” “平日陛下在你这里,我过来不相宜。”吴世容失踪并不讲姐姐的冷嘲热讽当回事,“我听说你有孕了。” “耳报神还很快么!”吴世殊面带骄矜之色,伸手抚上十分平坦的小腹,“我肚子里的可是龙种。” “什么种也要生下来才作数,”吴世容始终淡淡的,“还得养得大才成。” “你这话什么意思?”吴世殊不悦道,“有别人咒我的,也有你咒我的吗?” “你若是觉得我咒你,那也随你。”吴世容道,“我不过是想提醒你低调小心一些,太张扬了没有好处。” “呵呵,好像我低调小心些人家就能容下我一样。”吴世殊笑道,“那凤君怜是心软的人么?” “她不是心软的人,但她是个重权的人。你只要表明听她的话,顺从于她,她不会对你赶尽杀绝的,至少要顾及陛下的感受。可如果你非要和她逆着来,她对你也绝不会手软就是了。”吴世容道,“你和母亲不肯离开皇宫,我也没有办法。但终究是一家人,我也不能置你们于不顾。” “我不知道你一天天清高个什么劲儿?”吴世殊不屑地笑道,“难道还想回去过以前那样的苦日子吗?我可是受够了。我比不得你,黄花大闺女,有皇上指婚,必然能嫁个好人家。我能依仗的只有皇上的几许念旧之情罢了,否则再嫁别人也不会被看重的。” 喜欢鉴芳年请大家收藏:()鉴芳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九章 铁树开花 齐王幼子辛玙打扮得彩秀招展、油头粉面地来寻林晏,一进门便大呼小叫:“不渝!不渝!真有你的!这等磨牙的案子到底翻了过来!哈哈,今天我们要痛饮一场!” 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厮,说是小厮却也不甚妥当,因为那人实在是块头太大了,犹如黑熊直立,铁塔成精。 通身的皮肤漆黑,厚嘴唇卷头发,是只有极富贵的人家才养得起的昆仑奴。 他头上顶着个大食盒,是寻常食盒的五倍大,只用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抱着一坛酒。 林晏在书房里听见他来了,便将手中的书放下。 墨烟和砚泥则早早地迎了出去,给辛玙问安。 “我不进书房去,叫你们主子出来。”辛玙最不喜读书,瞧见书就头疼。 他是齐王的幼子,家里一应事情都有他大哥担着,吃喝玩乐才是他的主业。 自幼也曾读书识字,但课业从来不重,十五岁后就再也没拿起过书来了。 偏偏他和林晏却是最要好的,多少人都想不通这点。 “无患兄,你今日若不来,我也要去寻你的。”林晏衣着简素地从书房走了出来,和辛玙站在一起丝毫不落下风。 “你小子可真行。”辛玙抬手在他的肩背上使劲拍了几下,“不肯叫我帮忙,可也得让我给你庆功不是。” 林宴帮白大婶翻案成功,不但为郝玉姑父女证了清白,还将一干罪魁全都绳之以法。 奸污郝玉姑的刘誉琪被判了充军,其父刘春贿赂上官逼死人命,被判绞刑。 平阳县令郭则林以及禹州知州董奉先贪墨枉法非止一端,革去官职,抄没家产,斩立决。 此外还有涉案的平阳县丞、衙役,以及董迟等人也都各有发落。 只是郭则林早在判决下来后就畏罪自缢了,免去一刀。 董迟则变得疯疯癫癫,总念叨会有人救他的。因为惹人烦,被一同关在牢里的囚犯打成了傻子,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宛如猪狗。 按理说这是本应引起不小的轰动,可因为雷鸢的事太大,竟生生地被压过去了。 但林晏并不在意,他本来也不是为了求名求利,只想帮白大婶讨回个公道来。 辛玙随着林晏来到他房中,将酒菜都安放好了,分宾主坐下。 林晏向辛玙的小厮说道:“阿谁,你随墨烟他们去院子里坐着吧,让他们拿点心给你吃。” “他如今改叫鲁小达了,”辛玙道,“梁山泊的鲁达是我最喜欢的好汉,便给他取了这个名儿。” 辛玙总喜欢给自己的小厮改名字,有时候一天都要换几次。林晏觉得总换名字不好,索性便一直称其为阿谁。 阿谁实在不适合待在屋子里,天光被他遮住一半,室内里显得很暗。 辛玙给林晏倒上一杯酒,口中依旧不停地夸赞道:“别看我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最佩服的就是你这样敢钻牛角尖的人。这次你靠自己翻成这案子,知道的人谁不说你是条汉子。” “惭愧得很,这件事并不是靠我一个人成就的。”林晏实话实说,“若非那人相帮,这案子要翻过来还不知道何年何月。” “是谁?我怎么不知道?”辛玙顿时来了兴致。 林晏不让自己的插手,也不借助其外祖父等人,那又是谁还有这样的本事,并且不让林晏排斥呢? “我同你说,你可不要再告诉别人了。”林晏和辛玙是莫逆之交,有些事他纵然不告诉旁人,却是不瞒着辛玙的。 “我晓得,这桩案子里牵扯的人众不少,明里暗里多有妨碍,我不会乱说的。”辛玙急急点头。 “是……雷家四小姐。”林晏从来都是光风霁月,可提到雷鸢却多少有些迟疑。 “不是,你刚才可是脸红了?”辛玙一把扯住林晏,几乎凑到他脸上,“我的天奶奶,你该不是要铁树开花了吧?” “无患兄别闹,就算只有咱们两个,也未免唐突人家四姑娘了。”林晏正色道,“我是觉得提人家姑娘的名讳多少有些不合宜,可又不忍心埋没她的功劳。” “我不管,我不管。”辛玙使劲摇头,“你就是脸红了,你就是对人家姑娘有意思。” “奚落打趣我可以,但不可冒犯四姑娘。”林晏抬手按住辛玙乱摇的头,“否则我便……” “好好好,”辛玙讨饶,“我错了,再不乱说就是。” 林晏对他是有撒手锏的,他可不敢闹得太过。 林晏于是撤回手也给他倒了一杯酒,说道:“这案子能大白于天下,我心中着实畅快。可我朋友不多,能举杯畅谈的也就只有你了。” “咱们俩算是异父异母亲兄弟,你做成了这事,我脸上也有光。”辛玙和他碰杯,“你倒是说说雷四姑娘怎么帮你了?我不信一个姑娘家能帮到你什么?” 林晏于是便将雷鸢救治白大婶以及诱导董八少去投案自首的事和辛玙说了。 “乖乖,这个雷小四还真不一般啊。”辛玙听了喃喃,“比我这个大男人强多了,如今京城里最大的热闹也与她有关,这小姑娘……啧啧……” 然后他眼珠一转,又开始怂恿林晏:“人家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不得谢谢人家?” “理应重谢,只是我和她男女有别,万一处置不当,反倒不是谢人家,而是害人家了。”林晏当然有所顾虑。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辛玙揽住林晏的肩膀循循善诱,“只要你想谢她,自然能找得到法子。恩怨分明才是大丈夫嘛!” 两个人吃了一顿酒,辛玙告辞而去。 阿谁驾车,辛玙忽然问他:“你说林晏要是有了心仪的女子,他给人家送礼物不会把人给吓跑了吧?” “林公子的礼,谁收谁头疼。”阿谁道,“林公子有喜欢的人吗?他那样刻苦慎独的人也会生出男女之情?” “你这话说的就不通,他再怎样也是个男人,怎么会没有男女之情?”辛玙伸手在阿谁的后脑上敲了一记,“就好比你进到一家院子,没听见狗叫,就说这院子里没有狗吗?只是那狗在睡觉而已。 林晏也一样,之前是那根弦没动,如今被人拨动了心弦,当然会生出爱慕之情啦!” 喜欢鉴芳年请大家收藏:()鉴芳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章 人以类聚 送走辛玙后,林晏多少也带了几分醉意。 “公子不如躺下歇歇,等夫人什么时候回来,小的再叫醒你。”墨烟道。 唐梅韵今日不在家中,去找她妹妹说体己话了。 “也好。”林晏应道。 “少爷,外头来了位姓余的公子,说是要见您。”有下人进来通传。 “姓余的公子?”砚泥闻言有些纳闷,“谁家的?” 在林宴交往的人中,他不记得有哪位是姓余的。 “他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破旧,年纪看上去也不大,”来传话的下人道,“既然他和咱们少爷不熟,那我就打发了他去吧。” 那人一看便出身贫寒,不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林家的下人虽然不像有些人家那样势利眼,可一来林宴吃了酒正要休息,二来又与他不相熟,想来也没有什么要紧事。 既是这样,倒不如打发了去。 谁想林晏却说:“好生将他请进来,不要怠慢了。” 又吩咐砚泥:“去给我打盆水来,我把脸洗了,去去酒气。” 过了一盏茶时分,一个清瘦的少年被带了进来。 他身上的衣裳虽破旧,却浆洗得十分干净,补丁的针脚匀净细密,没有一丝马虎。 因为太过于清瘦,他的两颊微微凹陷着,但眉眼舒展俊秀,骨相饱满,仍不失为翩翩少年。 “你是……”林晏猛一见他还有些想不起来,随后才又认得,“那日借我书的兄台。” “林公子,在下实在有些冒昧了。”那少年抱拳道,“但一来所借之书已经拜读完毕,二来也是想当面向你道贺一声,所以才前来打扰的。” “余公子太客气了,快请坐。”林晏让座,“我都说过了,那书不必急着还我。” “林公子叫我余年就好,”原来那少年叫余年,“我听说你帮禹州的郝白氏平了冤案,心中万分感佩,辗转一夜没有合眼。这世道,敢为百姓奔走的志士凤毛麟角,追名逐利之徒却如过江之鲫。公子大义,请受余年一拜。” “莫要如此,折煞在下。”林晏连忙阻止,“我能做到实属侥幸,天下怀有为民之心的士子不独我一人。若今日我之所为,能感召更多读书人为民请命,也算是林某之幸了。” 能看得出余年颇为激动,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敬佩地望向林晏,一双眼睛亮如星辰。 但随即那眸光又有些暗淡,抱歉地说道:“这本书我夜以继日地读,晚上的时候点着油灯,烟气大,将书页都熏得有些黑了。” 他有些局促的站在那里,双手捧着那本书,看得出他对这本书很珍重,书页都不敢折。可终究因为家境所限,那书依旧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这有什么要紧?书本来就是给人读的。”林晏上前拉住余年的手说,“有人深夜挑灯来读它,于书而言便是最大的幸事。我在山中读书的时候,最喜欢用延安烛。就因为它明亮耐用,一支可以顶三支牛油蜡烛,而且价格低廉。但它也有个弊端,就是烟气大。不但纸张常常被熏黑,连我的脸也一样。” 他说着便拉着余年走出待客的房间,直奔自己的书房。 因为林晏比他高出许多,余年被他领着脚步有些踉跄,但心中却是那样的欣喜雀跃。 “你瞧,我这屋子里的书有一半都是被熏黑了的。”林晏笑着说,“所以你不必有任何顾虑,我的书便是你的书,只要你想读可随时拿去。” “林公子,你说的是真的吗?不不不,你这样的志诚君子当然是不会骗我的。”余年有些语无伦次,“这么多的好书啊!这么多的孤本!有些我只听过没见过,有些连听都没听过。” 纨绔子弟们不喜读书,所以也从来不把书当回事。 可真正爱读书的人知道,书是何等的珍贵难得。 一般贫寒人家的子弟是买不起书的,往往要借来读,或者是借来抄,还要定好了日子还回去,否则下次便不容易再借出来了。 余年是贫家子弟,想要买书来读谈何容易? 但他又爱学成痴,常到书局去偷偷蹭书读。 但那里的掌柜和伙计一看他这身打扮便知道是买不起书的。倒也不会拒绝他进门,只是若在一本书前停留久了,人家便会上跟前来或咳嗽或理书,余年便不好意思再看下去。 那一日他又到书局去,恰好遇见林晏在那里买书,因买的多,伙计往车上拿的时候不小心掉落了一本。 余年恰好在旁边,连忙上前拾起,可是看到翻开的书页便移不开眼睛了。 林晏见他如此,便大方地说这书先借给他读,说什么时候读完了再还给他也不迟。 其实林晏心中并没想着让他归还,但并也没有说送给他。 那样随便的施舍,他怕伤到余年的自尊,毕竟就算衣衫褴褛,他也是个读书人,而读书人往往十分看重尊严。 “你不妨多拿几本回去,”林晏鼓励他,“真的不必急着还我。” “林公子,真是多谢你!”余年感激到浑身发抖,“我将你视作榜样,纵然不及你万分之一,我也不会懈怠。” “余兄何必妄自菲薄?读书本为修身弘道,不可为贫富所限,亦不应为世风所扰。无论穷达,不忘铁肩担道义,便不枉所读圣贤书了。” 林晏向他和气地说道。 余年没再说话,他望着林晏就向望着天上星。 世间真有这样的磊落君子,他总算见着了。 林晏给余年装了几十本书,还找出一大箱子延安烛来。 “这些蜡烛自从回京之后便没再用上了,白放着也可惜。”林晏道,“你如今在哪里就读?” “我……我今年去应国子监的试没有考中……”余年羞愧地低下头,“如今拜在吴学士门下旁听。” “原来如此。”林晏知道,国子监应试并不是单纯的看资质学识,往往与家境出身有关。 那个吴学士他倒也认得,勉强算个饱学之士,但善学不善教,只因束修便宜,故而能广收弟子。 “这些书你且看着吧!上头都有我的批注,你若不懂,便来问我。”余年离开前林晏如是说,“你若真心求学,就不要羞于启齿。” 喜欢鉴芳年请大家收藏:()鉴芳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夜闯闺房 清夜,月色如银。 雷府上下人等都已睡下,只有门房还亮着灯。 雷鸢在酣睡中察觉到一丝异样气息,猛地睁开了眼。 她床边有人! “是我。”那人大手捂住雷鸢的嘴,声音低哑,“我在路上听说了你的事,跑废了一匹马赶回来的。” 雷鸢打掉他的手,皱眉道:“宋疾安,你不知道女子闺房是男子的禁地?大半夜闯了来你是要死吗?” “我只想亲眼看见你没事,死不死的打什么紧?”宋疾安嗤地轻笑,“再说了,你又不是寻常的女子,敢杀人放火的主儿,还怕房里多个男人?” “你少放屁了。”雷鸢气得张口就骂,“立马给我滚出去!” 宋疾安不走,抱着肩倚在床栏边:“你不妨声音再大点,把你家里人都喊起来,这样明天我就能向你家提亲了。” “宋疾安!”雷鸢真的生气了,黑暗中都能发觉她神色不对。 “好了好了,别生气,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说说话。”宋疾安服软,“我实在太想你了,又担心……” “不对!”雷鸢猛的警觉,“豆蔻和胭脂她们……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豆蔻和胭脂都在外间上夜,就算是睡着了,听到里间的动静也该醒了,绝不可能睡得这么死。 “放心吧,只是让她们睡得更香甜而已,不会有事的。”宋疾安对于雷鸢的警觉很是赞赏,“你可真对得起自己的名字。” 鸢为黑鹰,敏锐迅捷,不受羁绊,雷鸢人如其名。 雷鸢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迅速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眼前的形势。硬赶宋疾安是赶不走的,弄不好还会惊动家里人。 尤其是母亲,这几天因为自己悬着的心还没完全放下,再因为这个惊动了她,实在不应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雷鸢道,“我也不习惯衣衫不整的同人说话。” 宋疾安见她态度缓和很是高兴,说道:“那依你怎么着?” “你先到屋顶上去等我。”雷鸢道,“我随后就去。” “好,我等你。”宋疾安很开心,一闪身就从窗户出去了。 随后雷鸢便听到头顶有瓦片轻响,暗暗骂了句:“真是天生做贼的料!” 随后自己穿戴整齐,也从窗口出去了。 她平日里没少在夜里出入,自然也是轻车熟路。 此时天上月色正好,因为已经入秋,夜里已经很凉了,秋虫声声,越发将夜叫得凄清。 雷鸢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但随即就觉得精神一振,忍不住大口呼吸了几下。 宋疾安从房上递下手来,想拉她上去。 雷鸢一撇头,自己顺着斗拱便攀了上去,轻巧灵活如夜猫。 “雷四姑娘好俊的身手。”宋疾安笑着夸赞,“若投生到一般人家,多半会做个女飞贼吧?” “你自己惯做贼,便看谁都像贼。”雷鸢反唇相讥道,“你有什么话快说。” “那几个蠢货可伤到你没有?”宋疾安问。 “就凭他们也配?”雷鸢龇了龇牙。 宋疾安又被她逗笑了,点头道:“是我小瞧你了,雷四姑娘算无遗策。那六家是你下的一盘棋吧?” “我知道瞒不过你去,”雷鸢索性不遮掩,“谁让他们扬言要血债血偿?我凭什么还留着他们?” “说的对!敢这样放肆无礼,活该受教训。”宋疾安对于雷鸢的快意恩仇大加赞赏。 随即又道:“那你觉得这次可有把握将那六家斩草除根?” “并没有十足的把握。”雷鸢道,“毕竟最后决断的人不是我。” “那就再添一把火,”宋疾安忽然恶声道,“杀人须杀死,断不能让他们缓过气来!” “你倒像比我还恨他们。”雷鸢也被他逗笑了,“据我所知,你们平日里也是称兄道弟的。” “想要你命的人如何能留?”宋疾安道,“又何况我与他们本不是一路人。” “你要做什么?”雷鸢很想知道。 “这个你就别管了。”宋疾安却不告诉她,而是问道,“你是不是常常一个人偷跑上屋顶来看星星?” 雷鸢仰起头,看着天上繁星,想起小时候的情景:“我是在大漠出生的,最喜欢躺在沙地上数天上的星星。你见过大漠的星空吗?那么完整干净,没有一丝缺角,没有云雾遮挡,穹隆如墨,繁星璀璨。我见过那样的星空,往后再见别处的,总觉得不够美。” 宋疾安偏头看着雷鸢,清辉如水般笼罩着她,使她周身仿佛也在发着柔雾一般的光。 少女稚气未脱的面庞宛如初绽的白昙,娇脆迷蒙,仿佛下一刻就要凋零。 宋疾安忽然觉察到自己的心软成了一滩水,在这一刻,他爱极了雷鸢,可是却不敢去触碰。 “你该走了。”雷鸢不再看天,而是将视线调转向了宋疾安,“你已看到我无恙,不是吗?” “你很讨厌我?总是催着我走。”宋疾安苦笑。 “这与讨不讨厌没有关系,”雷鸢端正了神色道,“你本就不该来的。” “这个礼物你收下,我就走。”宋疾安从怀里摸出一块玉来,递给雷鸢。 雷鸢本不想收,可是她清楚宋疾安的为人,如果不收,他会继续死缠烂打。 那是一块上好的春水玉,温润无瑕,上头刻着海冬青正在捕杀天鹅,下头还雕刻着水草荷花。 “这不是中原的东西,”雷鸢一眼就认了出来,“你去哪里了?” “你真是个鬼灵精。”宋疾安有时候对雷鸢又爱又恨,“事情有些复杂,以后有机会再细说给你听。” 雷鸢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不再问了。 有些事不知道,并不是坏事。 “扰了你的清梦,我很过意不去。”宋疾安恋恋不舍道,“等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宋疾安,以后不准再来了。”雷鸢正色告诫,“你当我是什么人?” “自然当你是我要娶的人啊!”宋疾安笑的有些坏,“我认准的人逃不掉的。” 说完他极快地捏了一下雷鸢的脸颊,便从屋顶翻身下去,一身黑衣很快隐没在夜色中。 徒留雷鸢在屋顶低声咒骂。 喜欢鉴芳年请大家收藏:()鉴芳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画人入梦 雷鸢夜里耽搁了觉,早上自然不想起来。 胭脂和豆蔻进来请了好几回,见雷鸢困成这个样子还都费解。 “姑娘昨晚比我们歇下的还早呢,怎么竟睡不醒?我们这一夜倒是好眠,这会子身上格外轻快。”胭脂道。 “我觉得也是,大约天凉下来了,夜里睡得格外香的缘故。”豆蔻亦是精神百倍,“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夜里走了困?” “该不会是前些日子受到惊吓还没好吧?”汤妈妈走进来心疼地端详雷鸢的脸色,“那起挨千刀的,怎么不唬人一跳?再怎么说你也还是个孩子呢!” 汤妈妈如今最喜欢做的事便是每日里骂那六家子人,因为他们居然对她的小祖宗下手,合该着碎尸万段。 “奶娘,我没什么事。就是昨天夜里连着做了几个梦,睡得不算踏实。”雷鸢道,“早饭我不吃了,就让我再多睡一会吧。” “那可不成,不吃早饭就睡觉,虚火上升,会生出病来的。”汤妈妈好生哄道,“你最是个好宝贝了,吃完饭散一散,午睡的时候多睡一会子也使得。” “夫人叫我来问,四姑娘可起来了没有?”双红脸上堆着笑,抱了一大捧折枝的桂花进来。 整个屋子一下子就盈满了桂花的香气。 “哪来的桂花?开的真好。”胭脂笑着夸赞道,“四姑娘赖床呢!我们正哄她起来。” “是岳家姑娘打发人送来的,还让问一问咱们姑娘今日可得闲儿?她想过来说会子话。”双红把花交给胭脂。 “是明珠啊!告诉她尽管来吧。”雷鸢忙说,“就说我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想得很。” 因为要见客,雷鸢不得不起来,到母亲房中吃了早饭。 洗漱穿着停当,没一会儿岳明珠就来了。 进门就拉着雷鸢道:“今日才来看你,真是过意不去。我知道那事情的第二天就来了,但听说你被公主叫去问话了。随后我祖母便犯了旧疾,我在跟前侍奉了几日,今日才容出空儿来。沈袖她们都来看过你了,唯有我落了后,倒显得我不重视你似的。” “瞧把你急的,快坐下说话。我什么事都没有,别把你担心坏了。”雷鸢笑着安抚她,“原本还以为要被母亲禁足几个月呢,到底也是虚惊了一场。” “阿鸢,你的胆子可真大,若是叫我遇上了这件事,只怕早就吓破了胆子。”岳明珠道,“还有那个郁金堂,那天在宴席上我就瞧着她不对劲。” “事情都过去了,何况她也赔了礼。”雷鸢道,“太后不想把这件事情弄大,我也就息事宁人好了。不过你要离她远着些,你这么天真纯善,可别被她算计了。” “嗯,阿鸢,我知道你说的话都是为了我好,我会尽量远着她的。”岳明珠乖巧地点头,“我跟祖母和母亲说了,今日要和你说够了话才回去呢,你可不许嫌我烦。” “那可太好了,咱们是到街上逛去,还是就在我家里?”雷鸢问她。 岳明珠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心虚:“就在你家里就好,街上有什么可逛的?你家的花园子景致就怪好的,到那里逛逛就好。” “你倒是不挑,”雷鸢道,“那咱们就到后头逛逛去,一会叫我们准备好午饭,听说她们拾了很多新鲜的菌子回来,给咱们炒来吃。” 两个人说说笑笑来到了后花园,岳明珠的心思却飘向了东边的小书房。 她在那里见过一幅画,此后便频频梦见那画上的人。 黑马银枪,英气迫人。 他在自己的梦里纵马驰骋,每次来到自己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自己便醒了。 醒后的怅惘让她甜蜜又痛苦,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想要来那幅画,或许有了这个寄托,那个梦就能更长一些。 “阿鸢,”岳明珠鼓起勇气,却发现雷鸢打起了瞌睡,“你是昨夜没睡好吗?” “啊?啊!对不住,我昨天夜里是有些睡不安稳。”雷鸢连忙使劲眨了眨眼睛,“这风吹的真舒服,我不自觉就睡着了。” “我上次经过那边的时候看到里头好像有许多字画,”岳明珠稍显局促的笑了笑,“我最近也在学画画,可又没什么好临摹的,不知道能不能……” “你想借那里头的画去临摹?”雷鸢道,“随便拿呀!” “真的吗?”岳明珠高兴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有什么?白放着也是放着,你只要不嫌弃画的不好就成。”雷鸢道,“那有我二舅舅画的,也有我二哥哥画的,不过时间都有些久了。” “我不多借,就借几幅。”岳明珠道,“很快就送回来。” “不用还了,就送给你了。”雷鸢大方地说,“难得有你看得入眼的东西,我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阿鸢,你真是太好了。”岳明珠几乎要感激涕零了。 “我前几日恍惚听说那房子漏了雨,好些字画都不能要了。”豆蔻说道,“不过也应该剩下一些还能用的。” 岳明珠一听,心顿时就凉了一半。 “走吧,我陪你过去选一选。若实在没有可用的,到时候我再带你去二舅母那边找几幅。”雷鸢道,“反正我听二哥哥说这里头的画都只一般,算不得精品。” 岳明珠又来到那间小书房,果然屋子里有明显漏雨的痕迹。 今年夏天的雨水多,这间屋子又久不使用,漏雨也是难免。 “可安排了人来修?”雷鸢问,“就算不使用也别弄成这个样子,总要干净整齐才行。” “放心吧,四姑娘,明日就来人修了。”管屋子的婆子说,“已经安排下人了。” 月明珠仔仔细细看了剩下的画,果然没有了那一幅。心中不由得怅然。 可又不好明显表露出来,只能装模作样的挑了两幅。 可终究是失望,吃饭的时候也提不起兴致。 雷鸢自己也是困得要死,两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的。 但都因为精神不济,所以也没察觉对方有什么不妥。 喜欢鉴芳年请大家收藏:()鉴芳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参悟禅机 重帷深堂,金炉篆香。 梁王妃正在罗汉榻上打坐,她从小便有坐禅的习惯,除了有孕生育,从来不曾荒废。 这间禅室除了梁王妃自己,还有她的两个贴身婢女能进来外,连辛璇辛玥两个庶女都不可以进。 铜壶刻漏的滴答声响过一千零八十下,梁王妃缓缓睁开了眼。 她不年轻了,可是一双眼睛却很有神采。面相不够柔和,却很耐看。 一旁的平头案上残烟将尽,她看着那细弱的烟丝,像极了难解的禅机。 “主子焙香的手段越来越高妙了,几乎与这刻漏的时间分毫不差。”一个穿红衣的婢女笑盈盈地走了进来,“真是妙至毫巅。” 有一个着绿裳的小婢女端上一盘清供的佛手柑来,那佛手的形状极好,恰如与愿印一般无二。 手心正中安放着一颗鸡卵大的白蜜蜡,成色极佳。 “王妃,这是凤县君特特打发人送来的,请您赏玩。”绿衣婢女柔声道,“确乎是稀罕玩意儿,拿银子只怕都没处买去。” 梁王妃看了一眼,认出是极难得的骨珀,但也只是略略点了点头,并不放在心上。 “纱屏做好了,主子可要过目吗?”红衣婢女问。 “抬进来吧!”梁王妃轻轻抬了一抬下巴,她的下颌很宽,让她看上去很有威仪。 随后便有几个小厮抬进了一架乌木羽纱屏风,虽然不是很大,可却极沉。 安放好了之后,那几个小厮连忙退了出去。他们进来的时候不敢乱看,眼睛始终只敢盯着地面。 乌木架子沉稳庄重,配着雪一样的羽纱,却显出异样的华贵。 梁王妃缓缓起身,走到屏风前,缓缓踱着步子打量这架屏风。 两个婢女紧盯着梁王妃的脸,揣测她是否满意。 直到梁王妃微微弯了弯嘴角,她们的心才算放下来。 梁王妃在人前是一副温和作派,见了谁都是带着笑意说话。人都以为她是个极随和的,却不知在人后她是最不苟言笑的。 当初她们两个也是经过千挑万选才被留下来的,梁王妃独处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只有懂得揣摩她心意的人才能留在身边使唤。 她们始终只能一个穿绿衣,一个穿红袄,梳的头发样式也绝不许变。就连每日里喝几口水,吃什么饭食都是既定好的。 一丝都不可以错。 当然了,条件如此苛刻,待遇自然不差。 她们两个在梁王妃身边当差,吃穿用度绝不比辛璇辛玥两个差,就连月例也比这两个庶女高出十倍有余。 在梁王妃身边伺候,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思活络,手脚麻利。 譬如此时梁王妃微微抬了一下手,两个侍女便立刻磨墨吮毫,然后一个轻轻为她折好袖子,另一个恭恭敬敬地将毛笔递上,时间分寸都拿捏得刚刚好。 很少有人知道梁王妃写的一笔好字,龙飞凤舞,刚健婀娜。 这雪白的羽纱屏风,比纸张更托墨,梁王妃一笔下去,整架屏风仿佛活了。 只见她写道:其一为毒后,其一为妖妃,其一嫁贤相,其一守空闺,其一传教化,其一杀恶贼,其一改前非。 不错,她写的就是榴花宴席上女相师黄荑谷给雷鸢等七人相面后所写的卦辞。 也是这些天梁王妃所参的禅机。 “主子,容奴婢多一句嘴。”绿衣婢女道,“那七个人到底该对应哪一个呢?” “何必要每个人都对应得上?”梁王妃淡淡地道,“我只要知道两个就够了。” “对呀!还是主子英明。谁守空闺,谁传教化,谁改前非与咱们什么相干?”红衣婢女道,“只要要紧的那几个知道就是了。” “主子,那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是毒后谁又是妖妃呢?这几个女孩子年纪一般,出身差的也不多。该如何去判别?”绿衣婢女道,“可真叫人犯难。” “何家那位不用想了,性躁心粗,一生不济。”梁王妃早早就把何皎皎排除在外,“最要提防的是郁金堂和雷鸢,这两个都是极有心机的,还有那个吴世容,也不容小觑。” “说的也是,没城府的人哪里做得了毒后妖妃?”两个婢女都点头。 “不过还有一个人我看不透……”梁王妃忽然沉吟。 “是哪个?”红衣婢女问。 但梁王妃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主子这会有些口渴了吧?”绿衣婢女及时地端过茶盏来。 “罢了,我也有些累了。”梁王妃啜了一口茶,叹息了一声,“把房门锁了吧。” 她前脚出去,禅房随即落锁。 转过幽径,便是一路虎皮墙,上面的凌霄花已经开败,被风一吹沙沙作响。 “绿玉,你去一趟卫国公府。”梁王妃向绿衣婢女吩咐道,“带上那盒子雪莲给凤县君。” “是,奴婢一会儿就去。”绿玉道。 “别忘见一见碧烟,”梁王妃轻嗽一声,“告诉她天凉路滑,当心别崴了脚。” 梁王妃自从回京之后和凤名花来往得就十分频繁,更是把那个叫碧烟的医女送给了凤名花,让她能贴身伺候。 如今碧烟已经成了凤名花离不得的人,因为她不但通医术,而且心思细巧,办事得力。 绿玉拿了东西,坐上马车来到卫国公府。 她虽然只是个下人,可因为是梁王妃跟前的贴身侍女,所以到了哪里都被高看一眼。 被管家亲自迎接进府后,又有一个婆子带着到了凤名花的院子里。 只是里头却大呼小叫,仿佛出了什么大事。 “里头这是怎么了?我还方便进去吗?”绿玉问那领路的婆子。 “姑娘在这里略站站,我进去问问。”婆子说着急忙进去。 过了一会儿出来道:“没事的,是我们大奶奶的猫叼了老鼠进了县君的屋子,里头正捉老鼠呢! 这只猫也真是的,不知道为什么总跟我们县君过不去。前些日子弄了条蛇进来,今天又叼了老鼠。偏偏这只猫还狡猾的很,谁也抓不住它。” “这有什么的?它再狡猾还能聪明过人去?”绿玉笑了,“弄些香饵拌上毒药,不信它不着道儿。” 喜欢鉴芳年请大家收藏:()鉴芳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把大火 忽然间天便冷了下来,还没到中秋,竟然落了霜。 雷鸢早起就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汤妈妈连忙拿出夹袄来给她披上。 又叫豆蔻:“别在那里玩儿了,快叫厨房给姑娘预备着热汤。这时节最容易受凉,脾胃必须温养,是半点儿马虎不得的。” 汤妈妈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把雷鸢的身体照顾得极好,从小就很少生病。 “汤妈妈,您老真是眼花了,我哪里是在玩儿呢?”豆蔻撅了撅嘴说,“我是在这儿理丝线呐!” “你不用跟我花马吊嘴的,那丝线用得着你去理?小丫头子们是干什么的?”汤妈妈训斥道,“我手底下调教出来的毛丫头,还跟我犟上嘴了。” “我可不敢跟您老犟嘴。”豆蔻撇下丝线,“我怕再说话您老就拿拐棍子砸我了。” 说完做了个鬼脸,跑了。 “文姐姐昨日应该到家了。”雷鸢盘算道,“一会吃过早饭,珍珍可过去瞧一瞧,若是已经回来了,点进去替我问个好儿。说我这些日子很想她,叫她略歇歇,我便下帖子给她接风。” 其实昨日雷鸢已经打发人去问过了,文家人说他们家老夫人和二小姐应该是午后进府。 “听说文二姑娘的亲事定了。”汤妈妈一面给雷鸢擦手油一面说,“定的是许家的大少爷。”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雷鸢一听吓了一跳,“这事可真吗?” “怎么不真呢?”汤妈妈又拽过她的手来继续擦油,“我昨日听管家陈升说的,他常在外头跑,有什么事自然很快就听说了。” “那个许纵……”雷鸢一个劲儿皱眉,“怕是配不上文姐姐。” “唉,什么般配不般配?也不过主要是看门第罢了。许家如今和卫国公府打得火热,正得势呢!再说了,文侯爷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儿女的婚事只是他一句话的事。” 雷鸢沉默不说话了,她知道文家的情形和自家不一样。 又或者说他们雷家和别家的情形都不大一样。 他们家女儿多,没有儿子,很多人家都嫌弃雷家将来无人继承爵位,迟早要败落。 可是雷政通夫妇却不以为然,他们不怨怼,不丧气,而是尽心尽力把女儿们养好。 雷政通常将两句话挂在嘴边,一是“怀中有可抱,何必是男儿”,一是“百年身与名俱灭,何必苦思万事愁”。 有人夸他洒脱超然,也有人说他故作清高。 雷政通都不在意,只一心一意疼爱妻女,保卫疆土。 而那个许纵,雷鸢是知道的。 他与宋疾安、韦摩宵、韦摩汉几个常在一处,每日里飞鹰走狗,也是个游手好闲的。 如果要单论门第,文予真也算得上高嫁,可若论人物…… “外头起风了,真是好冷。”豆蔻回来了,直打哆嗦,“厨房里已经预备热汤了,夫人提早就吩咐过了。” 等到雷鸢吃过了早饭,豆蔻和珍珍一起出门去了文家。 回来后说文予真果然于昨日黄昏时分回到家中,一切都好。也说十分想念雷鸢,等歇过两日就来。 “姑娘,我悄悄问过文家的婆子了,那门亲事八成是定准了。”珍珍道,“就差换庚帖了,预计着中秋节后应该差不多了。” 豆蔻则等汤妈妈离开之后,悄声向雷鸢说道:“赵大叔叫人把这信给我,叫我给姑娘。” 雷鸢他们的小报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出了,一来是这些天她不得闲儿,二来也是因为风声有些紧。 她和赵大叔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面了,平时书信来往也很少。如今他既写了信给自己,必然是有要紧的事情。 雷鸢将信打开一看,原来是近日官府又从那崔厚两家的外宅里搜出一些东西来。 有与踏顿贵族往来的信件,上面多有忌讳之语。 要知道辽西、乌桓、踏顿三族当年与吴王勾结,大肆屠城抢掠。 如今虽然也有使者往来,可也不代表当年的仇怨已解。 再者说了,崔家厚家不过是大周的大臣,哪里有资格与踏顿贵族私下往来?这可以称得上是通敌叛国了。 此外还搜出了襄阳王墓中的明器,当年襄阳王在世的时候就极力主张早早除去吴王,他几次公然上书,言吴王有谋反之志,可以说是有先见之明。 如今他去世还不到十年,他的墓居然被盗了。 敢盗他墓的人又岂能是寻常的盗贼?这些人家有他墓里的明器,就极有可能参与了盗墓。 这两件事加在一起,足以说明他们勾结番邦,意图为吴王报仇。 只是这件事并未公开,而是知情人卖出的消息。 雷鸢看到这个就明白了,一定是宋疾安的手笔。 他前些日子和自己见面的时候就曾说要再添一把火,将这六家彻底除去,以免后患。 自己当时还问他打算怎么做,他没有说,如今看来是已经做完了。 “姑娘,你看这事咱们还需要过问吗?”豆蔻问。 “不必问了。”雷鸢摇头,“其实我也早想过,会有人推波助澜的。” “这话说的不假,现在有很多人都到衙门去状告这六家呢!什么欺男霸女,强夺产业,林林总总的总有几十件。”胭脂道,“莫说什么墙倒众人推,总是他们自己多行不义。” 这六家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犯法的事自然也没少干。只是因为之前都惧怕他们的威势,不敢告而已。 如今雷鸢开了个头,自然会有人一拥而上。 再加上宋疾安添的这把火,这六家想要翻身,怕是难了。 “呵呵!也叫他们瞧瞧什么是现世报,之前在大相国寺那般嚣张,如今怎么样?真该问问他们牢饭香不香?”豆蔻恶狠狠地说道,“反正现在已经入了秋了,正是砍头的好时候!” “你这丫头,整天嘴里打打杀杀的。”汤妈妈走了进来,“这是在家里,到外头去可不许这么胡说八道的。” 豆蔻被她念的头疼,哎哟两声道:“我可知道孙大圣为什么怕唐僧了,就这么念,谁能不疯?” 喜欢鉴芳年请大家收藏:()鉴芳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请自来 管家陈升匆匆忙忙地从外头跑进来,向甄秀群禀告:“夫人,梁王妃到了。” “梁王妃?”甄秀群也大感意外,“她怎么会到咱们家里来?” “说是顺路经过,来探望探望,还带着四小姐和五小姐。”陈升道,“夫人还是带着四姑娘到二门上去迎一迎吧!来者是客,何况梁王妃身份不同一般。” “说的是,叫她们预备待客的东西吧,我这就出去。”甄秀群又使唤丫头,“去把四小姐也请过来,叫她快着些。” 雷鸢腿快,从后头跑过来,甄秀群也才走到中堂。 “慢着些,把气喘匀了。”甄秀群道,“好端端的梁王妃怎么突然到咱们家里来了?” “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事。”雷鸢嘀咕道,“这位王妃看着随和从容,八面玲珑,必定是有所图的。否则以她的身份,何以到咱们家来?况且又没什么旧交情。” “上次有贵客不请自来还是你二姐她婆婆。”甄秀群不由得心里打鼓,“这一回可别再有什么蹊跷事儿了。” 怨不得甄秀群有些提心吊胆,实在是从春起到现在就没怎么消停过。 梁王妃带着两个庶女并几个仆从,还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甄秀群母女连忙迎上前问好,梁王妃笑道:“是我没有礼数了,也没提前知会你们一声。实在是这些天一直都在宫里陪伴太后,虽然听说了你们家四姑娘的事,心里惦记着,却也不能过来瞧瞧。好容易出宫来了,又恰好经过,便不请自来了。” “王妃如此说,可真是折煞我们了。”甄秀群道,“只是迎接得匆忙,多有失礼之处,还望王妃和两位小姐多包涵。” 而此时辛璇和辛玥二人早已经一左一右地挽住了雷鸢,亲热又自然地问道:“阿鸢,你没事吧?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可还好吗?我们在宫里头听说了很是着急惦记你,可又不好自作主张出宫来。好在听金陵公主说你没有大碍,才稍稍放下心。” “我也算是运气好,沾了公主的光。”雷鸢嘻嘻一笑,“也就是虚惊一场,前几天倒是有些睡不安稳,这几天早好啦。” “要我说那几个也的确有些丧心病狂了。”梁王妃道,“多亏没伤着人,否则真是死不足惜!” “就是,先前他们便口出恶言,把自家子弟的死怪罪到你们头上,可见就没有忠君报国的心思!”辛玥气愤愤道,“多亏阿鸢没什么事,否则我便是诅咒,也要诅咒死他们!” “五小姐真是直爽的性子,”甄秀群一面把她们往屋里请一面说,“快人快语。” “这孩子说话总是有些不谨慎,让雷夫人见笑了。”梁王妃轻轻看了辛玥一眼道,“到底是小孩子呢!” “王妃可别这么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就喜欢快人快语的。难得五小姐没把我们当外人,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甄秀群笑容可掬地请梁王妃等人坐下。 此时丫鬟婆子们早已经将待客的茶水点心预备好了。 “实在是没什么好的招待,怠慢几位了。”甄秀群陪着笑道,“早知王妃驾临,必要好好准备一番。” “都说了随意就好,”梁王妃道,“夫人再这么客气,我都不好意思了。” “王妃、母亲,不如我带着四小姐五小姐到我屋子里坐坐去。”雷鸢甜甜笑着,一脸天真,“反正时候还早,刚好叫咱们家的厨子预备午饭。” “去吧去吧!你们小孩子在我们大人面前难免受拘束。你可得好好招呼两位小姐,万不要怠慢了。”甄秀群道,“要吃什么玩什么,咱们家里不齐备就快打发人出去买。” “夫人实在太客气了,我们也不是小孩子了。今天来见阿鸢,就是想和她说说话,旁的都不打紧。”辛璇笑道,“我们不同你们见外,你们也别同我们见外才是。” 雷鸢于是带着这两姐妹到自己房中来,梁王妃则同甄秀群叙话。 “说起来我们王爷不止一次夸赞雷将军,”梁王妃喝了口茶说,“说他忠义勇信,是难得的将才。” “王爷实在太过奖了,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甄秀群微微低头一笑。 “说起来你才难呢!夫妻两个常年不得见面,两个女儿也不在身边。”梁王妃叹息一声,“独自一人撑着这个家,只有女人才能明白其中的苦楚。说起来你也真是个能干的,瞧这家让你治理的井井有条!几个孩子教养的也好。” “王妃真是谬赞,其实我也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罢了。”甄秀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多亏离娘家近,哥嫂他们时不时的能照应我。” “这倒也是的。”梁王妃点头,“我家这两个丫头和你们四姑娘很是投缘,连我也很钦佩你们这样的人家,不结党不逢迎,真真是有骨气的。说一句托大的话,若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我能帮得上忙,千万不要吝惜开口才是。” 她如此示好,甄秀群心中却越发警惕,只是面上并不显露出来,而是十分感激地说道:“王妃这样看得起我们,我真是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又觉得惭愧,因为咱们身份相隔悬殊,实在无以为报。” “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人与人相交,何必只看身份,那岂不是落了俗套?”梁王妃说着手轻轻拍了拍甄秀群的手背,“我在京中也没有几个知心的人,表面看着我们威威赫赫,实则也只是表面风光罢了。” “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甄秀群不往深里说,“老祖宗这话再不错的。” 此时雷家上下都在忙活,因为要留梁王妃和那两位小姐在府里用午饭。 “阿鸢,那个郁金堂要不要我们帮你教训她?”辛玥一脸认真地问雷鸢。 “算了吧!太后吩咐公主给我们两个调停,既然已经调停完毕了,若是再生事,岂不是驳了公主的面子?”雷鸢道,“谁叫人家门第高呢!” 说完便长叹一声,显出几分郁闷来。 喜欢鉴芳年请大家收藏:()鉴芳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六章 恩耶仇耶 “话可不能这么说。”辛玥道,“她明摆着没安好心!太后她老人家看在义国公的面子上纵容她,我是看不下眼去的。” “好了,好了,你就别充什么荆轲聂政打抱不平了,阿鸢夹在中间很难做的。”辛璇明显更沉稳,“以后小心着些,离她远点儿就是了。” “我和她不相能已经多少年了,”雷鸢道,“这次的事我也没有十足的证据说她怎样怎样,反正举头三尺有神灵,将来都有报应。” “是这话了,”辛璇道,“你能看开就最好。” 辛玥又说:“阿鸢,听说文家的二小姐回来了。上一次在沈袖生日时她送的那个花篮,我至今还记得呢。想要跟她学一学,不知你能不能做个引荐?” 雷鸢听了就笑:“这有什么不能的,过些日子我就想做个东道,一来给文姐姐接风,二来也是想热闹热闹。不知你们二位什么时候有空儿?” “我们应该都没什么事。”辛玥看了一眼辛璇道,“若是能来一定来。” 随后便到了吃饭的时候,准备得十分丰盛。 用过了饭,丫鬟们又重新上茶。 梁王妃笑吟吟拉过雷鸢的手来,将一只红翡镯子给雷鸢戴上,是水头极足的鸡冠红。 “没什么好的给你,这个戴着吧!算是送你的压惊之物。”梁王妃满面慈爱地看着雷鸢,“真是个好孩子。” 雷鸢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接了道谢:“多谢王妃,这镯子真好看。” “让王妃破费了,真是过意不去。”甄秀群也忙道谢。 “客气什么?一只镯子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梁王妃一笑,“叨扰你们许久了,我们娘们儿也该回去了。” 雷鸢母女自然要挽留,梁王妃道:“实则我是个最随意的,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午饭吃的饱,这会儿困劲上来了,就想回去躺一躺了,改日咱们再聚吧!” “既如此,便恭送王妃回府吧。改日若再有闲情,不妨常来坐坐。”甄秀群道。 将梁王妃三人送走之后,雷鸢母女慢慢往回走,看那天也阴了上来。 “姑且不论梁王妃出于什么目的,这镯子却是真的好。”雷鸢笑嘻嘻端详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年初的时候,我让梅姐姐试着帮我卜了一卦,她说我今年财运亨通。” “岂不知拿人手短?”甄秀群告诫道,“咱们还是小心些好。” “那也未必,比如郁金堂赔给我那四万银子,我拿着就一点儿也不手短。”雷鸢道。 “手虽不短,过节却更深了。”甄秀群道,“不知在什么地方等着咱们呢!” “那又怎样?反正忍气吞声也换不来好处。”雷鸢不以为然,她也等着郁家呢。 威烈侯府。 宋宁儿要出门,却被她哥哥宋疾安给拦住了。 “我跟你说过了,离郁家那个远一些。”宋疾安沉着脸说。 “你管我?”宋宁儿也臭着脸,“我们从小一处玩到大的。” “那不是个好人,当心她害你。”宋疾安堵着门。 “她是我朋友,你少说她坏话。”宋宁儿瞪了她哥一眼。 又说:“你少管我了,老爷回来了,当心他又要审你。” 正说着宋宁儿跟前的丫鬟慌慌张张的跑了来:“不好了!老爷听说大少爷在家,便拿了马鞭子过来了!” 宋宁儿一听顿时急了,一边往外推搡她哥一边说:“你快走!快走!迟了就来不及了。” “那你答应我,别和那郁金堂来往。”宋疾安站的笔直,他妹妹根本推不动他。 “你什么时候起专管起我的闲事来了?”宋宁儿又气又急,“你快走吧!不然就得脱层皮。” 而这时宋怀泽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口中骂道:“你这个畜生!没笼头的野马!前些日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跑到哪里闯祸去了?!” “父亲息怒,哥哥这次出门也是谋差事去了。”宋宁儿连忙上前拦住父亲。 “呵呵,当我是傻子吗?家里给他谋的差事他不去做,自己又能寻到什么好草?!”宋怀泽怒道,“你给我让开,我今天非抽死他不可!” “宁儿,你别拦着他。”宋疾安冷着脸道,“他喜欢打让他打就是,反正打死了我,他还有别的儿子。” “好啊!你这是嘲笑我呢?!”宋怀泽的眼睛红了,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我能生你,便能杀你。你这不孝的孽障!非要把我也气死了才好过!” 他们父子两个仿佛是前世的冤仇,要么就不见面,只要见了面便是这样喊打喊杀。 “快去把太太请来。”宋宁儿小声吩咐跟前的侍女。 她父亲宋怀泽也就还能听得进去邹氏的话。 而这时宋怀泽已经推开了宋宁儿,大踏步走上前,劈面甩了宋疾安一鞭子。 宋疾安只是微微侧了侧头,那鞭子贴着他的耳朵呼啸过去,抽在他的肩膀上,只一下外头的衣裳便破了。 “我问你这些天去哪里了?!可京城都寻不着你。”宋怀泽打完一鞭接着问。 “出去散散心。”宋疾安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挨打的不是他。 “你这没心的东西!给你寻了差事为什么不去?!”宋怀泽紧了紧手里的马鞭,又甩了一鞭过去。 “不想去。”宋疾安忽然笑了起来,仿佛异常开心。 他这样的反应更加激怒了宋怀泽,如果儿子对父亲毫无敬畏,看他像看个笑话一样,哪一个父亲都会被激怒的。 刷刷刷,连着几鞭劈头盖脸打过去,宋怀泽发泄似的喊道:“你这不成器的废物!你娘就是被你气死的!” “父亲!”这时宋宁儿扑了上来,“你真要打死他吗?!” “老爷,别打了。”这时邹氏和宋知安也赶了过来,一起劝宋怀泽,“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一味这样打,只会让你们父子更生分。” “他但凡有一点人样,我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宋怀泽扔下马鞭,恨恨地道。 “疾安,你也给老爷赔个不是,别一个劲儿的犟了。”邹氏道,“他到底是你父亲啊!” 可是宋疾安唯有冷笑,他只是对宋宁儿说了一句:“记住我说的话,否则就别认我这个哥。” 之后便扬长而去了。 喜欢鉴芳年请大家收藏:()鉴芳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