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老式种田[囤货]》 第1章 第 1 章 萧条的风刮过街道，跃过枯死的树梢，沿着老墙席卷而上，带来挥之不去的腐臭，这种将死之物散发出的气味，令屋内的黎清秋皱起眉，但依旧沉浸在美好的梦境里。 梦中的她匆匆穿过小院，外面的早餐铺子已经开门，小巷飘起食物的甜味，还能听到炸油条的滋滋声，她六点起来上学，那妈妈就得五点半起，即使哈气连天，也没断过一天，就为让她吃上自家的饭，有时是酱浓汁多的大肉包，有时是鲜嫩可口的海鲜粥，稍微一搅，橘红的虾便从雪白米粥里浮出，饱满软弹的肉蜷着，浓稠的粥从上面滑落，勾得人饥肠辘辘。 对了，还有豆浆。 自家用豆磨出来的豆浆味道浓稠，即使隔着盖子，也能嗅到豆子破开的香气，一口下肚，就能抚平干涩的喉咙，源源滋润着肠胃。 可惜黎清秋不喜欢喝，尤其是夏天，日头本来就热，刚煮出来的豆浆又烫，配着六月格外有穿透力的阳光，她热是浑身冒汗，恨不得一直阴天，永远见不到太阳，不过她妈觉得豆浆营养，总想让她多喝一点。 “秋秋啊……” 对，就是这样的开头，每次她妈要说什么重要的事，就喜欢先叫她的名字。 “妈妈烧了些东西，妈妈……想你了。” 思念是最锋利的剑，能轻易洞穿心脏，她猛然坐起，没有豆浆没有阳光，眼前只有黑沉的房间，以及纠缠不休的腐臭。 是梦啊。 黎清秋失望低下头，人呐，果然是失去后才知道珍惜，以前她那么嫌弃的豆浆，放在这个贫瘠的废土世界，都是稀世珍宝，恐怕这辈子都喝不到，怎么就穿越了呢？ 她叹气，那天的事发生得稀里糊涂，她只感到脚下踩空，等视野恢复，就来到这个刚经历大灾满目疮痍的世界，初到时很不真实，她想回家想得发疯，现在四年过去，居然也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只是妈妈…… 黎清秋不敢继续想，一想就要哭，搓搓脸走到阳台上。 风很大，吹在身上却不觉清新，其中的腐臭顺着呼吸，仿佛扎入血肉蔓延到五脏六腑，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她知道自己正在受到侵蚀，缓慢走向死亡，但没有丝毫办法，全世界的空气都是这个鬼样，而人必须要呼吸。 之前因为变异兽威胁，星府一直实施人员集中管理，最近变异兽被清扫得差不多，大家才从拥挤的避难所走出，她分到一套房子，面积很大有三百平，单独一个人住，唯独不好的是在十七层顶楼，而且电力没有恢复，爬上爬下全靠双腿。 在经历名叫‘凋零’的大灾变后，脚下的星球生机逸散，动植物死去不少，即使幸存下来也病恹恹的，土壤更是贫瘠异常，哪怕使用肥料，产量也只有原先的十分之一，整个世界仿佛步入暮年，就连阳光都灰蒙蒙笼着一层阴霾，照在身上没有多少热度。 她思索间天光乍亮，楼下已有人开始走动，要到上工时间，她回屋想洗脸，忽然注意到床头有东西，红艳艳的，不是这里能有的颜色。 黎清秋心脏重重一跳，几步快跑上前。 是草莓！ 她以前最喜欢吃的水果！ 黎清秋回过神，草莓已被她紧紧抓在手中，那触感是如此柔软，能感受到凸起的草莓籽，以及边缘细小的凹陷，神经的反馈太过清晰，她却轻飘飘的像是在做梦，自己住到这里已有一月，早在第一日就把里外看了个遍，有什么自己一清二楚，绝对没有这些草莓。 她舔着开裂的唇，眼神发直，是不是没睡醒啊？ 可三颗草犹如璀璨宝石，被她黄硬的手一衬，色泽是如此鲜艳晶亮，仿佛裹着蜜糖，此时却静静躺在自己的掌心里，有着沉甸甸的重量，一切的一切都告诉她，这是真实的。 不是在做梦。 黎清秋心跳越来越快，迫不及待吃下一颗，清甜带着奶香的汁水立刻充满口腔，稍微嚼一嚼，鲜嫩的果肉便融在舌苔上，美妙的滋味沿着神经跳跃而上，传递到大脑叫她连自己在哪都给忘了。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她从来没吃过这样美味的草莓，甜中带着微酸，即使吃完后，草莓的清香也在口中久久不散，驱散唇舌的腐臭，叫她身体得到净化，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感到自己还活着。 黎清秋不由自主露出一个笑，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想过来历诡异的草莓有.毒怎么办，现在也没半点后悔，就这样吧，她内心异常平静，就算再来一次，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吃下草莓。 反正她苟延残喘，没有未来，那就什么都不怕。 黎清秋等了一会，确定身上不痛不痒，没有其他异常，抓起帽子去上工。 星府分配给她活是送水，其实到现在她都弄不懂凋零这灾祸，到底是细菌入侵，还是某种天灾，亦或是太空辐射，各种说法都有，起初死过不少人，等到大家适应以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她干活时满脑子草莓，连说话都抿着嘴，怕被人嗅出草莓香味来，好在她手脚麻利，分水分惯了，倒是没有闹出失误来，一起分水的工友发现她频频走神，像是遇到事，可这种年头谁没遇过事？ 只要不耽误手里的活，也没人想去问，还问啥啊有啥好问的，大家一样苦，看看自己不就清楚了。 星府分配的活没有工钱，但会发两餐，上午一般是粗馒头，晚上能见点绿叶菜，荤腥是不用想了，只有逢年过节时能沾沾，大锅饭的滋味当然不可能好，但足够一个人活下去。 到早上九点，她领来两个馒头。 这玩意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口感糙得像沙，颜色发黑，表面还沾着土，像是在地上滚了一圈，放从前她就是饿着，都不可能吃这样埋汰的馒头，现在嘛…… 她随手搓搓就吃了，白天晚上啃咬不停的饥饿终于得到缓解，只有饿过的人才知道，没东西吃会如此折磨，那种无法填满的空虚感日夜咬噬神经，她始终不能得到解脱，痛苦得都想把胃割掉。 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黎清秋找个角落坐下，仔细盘算草莓的事。 剩下的两颗草莓就藏在衣兜里，有些欲想一直得不到满足还能忍，可一旦尝过拥有过，那些压抑的渴望就彻底喷涌而出，再也压不回去，她想吃草莓，每天都吃，想要填饱肚子，不再被饥饿折磨，她还想痛痛快快洗澡，穿上鲜艳的新衣服，住在没有臭味的房子里，真真正正活出一个人样。 这些欲.望就如山火，在她身体内噼里啪啦燃烧，她知道这很难，或者说是根本做不到，可她不想理智，黎清秋摸着兜里的草莓，她要试一试。 …… 下午送水的路上，所有人饿得头晕眼花，黎清秋趁大伙不注意，从路边枣树掰下一根刺，打算回去挑草莓籽，好发一批草莓苗出来，就算这里的土地贫瘠，总能种出一、两株吧，放在黑苦的日子里，已是难能可贵的美味，足够她支撑回味许久。 日复一日的生活突然出现盼头，强烈的渴望叫她掐住指头，才勉强忍耐下来，好不容易熬到下工，她却不敢走太快，生怕被人看出端倪，导致自己唯一拥有的宝物被抢走，甚至遇见熟人时她能停下聊两句，只有回到楼道时，脚步才控制不住变得急重。 一锁上门，身体就激动得颤抖起来，黎清秋反复把门锁检查三次，确定不会有人闯入，这才飞奔到窗边，小心捏着枣刺，挑出一粒草莓籽，独留下个小洞儿，她的手很巧，没有破坏旁边的果肉，叫汁水白白流出。 这事又费时又费心，小小一颗草莓能有几百颗籽，想都挑下来得要几个小时，她却越挑越喜气，毕竟这每一粒籽，以后都有可能长成一株苗，就是下工时太阳已经落山，没挑多久天就彻底暗下来，她遗憾放下手，以免戳下果肉，那可舍不得。 本来她想去挖土，最后还是打消这个念头，这一栋楼十七层，每一层都有人入住，个个都警醒，跑上跑下肯定瞒不住，最重要的是楼道没有灯，要是踩空摔下去……她可没有受伤的资格。 黎清秋琢磨来琢磨去，只能以后上工回来，在衣服里藏土偷偷带回来，麻烦是麻烦点，胜在隐蔽不容易被人察觉。 她想事情的时候，翻出两件衣服，都是前房主的，棉质的那件铺在盆里喷湿，再把草莓籽倒在上面，剩下的雪纺衫盖住盆，这个料子薄且透气，能给种子保湿，想以前她催发芽，专门买的喷雾瓶，现在直接拿嘴巴喷，一样湿得均匀，果然人都是逼出来的。 做完一切，她端着盆子在屋里转悠，最后藏在床底才放心，估计是精神太亢奋，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还爬起来看了三次育苗盆，不知什么时候睡去，睁眼的头件事就是跳床去看草莓籽。 倒不是查看发没发芽，她以前看过不少种植视频，知道草莓出芽慢，差不多要十天以上，她是看盆里的潮湿程度，用不用加些水，只是雪纺衫刚一掀开，隐约就见到点白。 黎清秋猛地睁大眼。 第2章 第 2 章 盆里铺着的棉衣纯黑色，没有任何花纹，也是如此，才叫她在昏暗的房间里看清那点白，像是从草莓籽身上长出来的，偏偏不知道是光线的原因，还是本身就是那样，那白色似乎晕染开来，有种毛茸茸的质感。 黎清秋用力一抖，抱着盆冲到窗边，别是发霉了吧！ 此刻的天空灰蒙，东边泛起一点金白，光线十分微弱，但足够叫人看清那点白是草莓籽长出来的芽，而不是霉菌，她顿时放松下来，幸好幸好，一大早上就这么刺激，她缓了好一会才有心思去看草莓籽。 昨天她一共挑出三十六粒草莓籽，其中发芽的有三十粒，剩下的瞧着没有任何变化，发芽的草莓籽外形像是缩小无数倍的豆芽，叶片还没长出来，只有光溜溜一条杆，差不多头发丝粗细，瞧着十分脆弱易折。 黎清秋努力回忆当初看过的种植视频，好像草莓籽发芽后，要趁根系没长开，尽快将它移种到穴盘里，等长大更为强壮后，再分栽进盆，想到这她不禁有些急，穴盘也就算了，可自己连培育的土都还没弄到。 主要是太……出乎意料，草莓这种出名发芽慢的品种，居然一个晚上就长出芽来，明明她所处的废土世界万物凋零，划分种植难度的话就是地狱级别，要比自己本来的世界艰难太多，结果草莓发芽反而提前，真是不可思议，还以为三颗草莓挑出来的籽能发出十来株苗，就该谢天谢地。 现在计划被打乱不说，她整个人有种被惊天大奖砸中的不知所措，原本十来天足够她悄悄弄到土，现在倒是变成甜蜜的负担。 很快，黎清秋冷静下来，她转身绕到阳台，将晾晒的衣服丢出去，记住它们掉落的地点，就下楼‘捡衣服’去。 中途路过窗台，就这么点工夫，草莓芽似乎粗了点，但由于本身就很细，这点变化并不明显，她也弄不清是自己太过期待，还是真长大了些，可既然能提前那么多天发芽，事情本身已把不可能变为可能，也许草莓长势能变快也说不定…… 黎清秋红了眼眶，委屈如海啸将她吞没，叫她不管不顾想要大哭一场。 直到此刻黎清秋才发现自己是委屈的，原本她衣食无忧，即使不能大富大贵，也能平安过完一生，却毫无理由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食物和水变为奢望，光是活下去就已用尽全部力气，为什么不委屈？ 只是以前她连委屈的资格都没有，但现在，她擦去眼角的湿意，坚定推开门，外面的楼道昏暗，可在她看来却是明亮无比，就连那消失在黑暗深处的楼梯，也是好一条康庄大道，通往美好富足的未来。 她不怕累，也不怕苦，能靠自己的双手，过回从前那样的好日子。 …… 黎清秋现在住的地方，是凋零前一处高档小区，每层一户没有邻居，放以前的物价，她绝对住不起，不过现在人口锐减，没人要的空房子到处都是，要不是别墅区太过空旷，难以集中管理，他们这些人能住一栋放一栋。 高档小区的绿化做得很不错，楼房与楼房之间的间距很大，肉眼几乎看不清对面住户的情况，楼房间的空地改造成小花园，穿插着供人散步的石子路，种了不少花草树木，只是受到凋零影响，这些植物哪怕在夏季，长得也是稀稀拉拉，一些地方甚至能看到裸.露的土壤表面。 她准备从楼房前面一路‘找’到后边。 那些裸.露的土挖了就太明显，她便在草木中绕行，现在植物根系没有力抓不住土，所以浮土就多，这样一圈绕下来积少成多，加上她身上这件衣服的口袋大，抓了快有三斤土，她用捡回来的衣物挡住口袋，开始往十七楼爬。 这个时候大家差不多起来了，她爬到五楼时感到被窥探，抬起头就对上一个老人的眼，对方从安全通道的门后探出头，被她发现也没不自在，眼睛明目张胆落在她手里的衣物上，“这么早从外面回来啊？” 黎清秋笑笑，“早上收衣服不小心掉了，去捡回来。” 她脚步没停，表明没有聊天的意思，快到六楼往下一看，对方还没有走，依旧直勾勾盯着她，仿佛生根长在原地，直到她上到六楼，才隔绝老人的视线。 这样的老人是少数，之后也有遇到人，不过都是赶着下楼抢公厕，她现在体力好，爬十七楼也就喘两口，打开家门进去，确定草莓芽的确是有所长大，那个白芽高了点，她赶紧把土倒进盆，再用枣刺小心翼翼将草莓苗挑出来，撒到到盆土上，最后盖上一层浮土。 用穴盘是方便将苗分开，这样以后栽种的时候就不会伤到根系，但她没有这个条件，只能尽量把草莓苗分开些，多多喷上水，余光瞄到外面太阳已经升起，到上工的时间，他们迟到一次，就扣一次伙食，没人敢迟到，也没人有异议，谁不服直接取消上工名额。 本来她还想接着挑草莓籽，但来不及了，早上的时间还是太紧，天黑看不清，太阳出来大家就得上工，中间供她忙活的时间少得可怜，出门前冷不丁想到种植需要肥料，哪怕用了产量也只有十分之一，但要是不用的话，那就连可怜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黎清秋急忙钻进杂物间，翻出一个盆用来装尿，决定以后不去楼下的公厕，尿液是最容易搞到的肥料，效果还好，只要放在阳台晒上两天就能用，所幸她家是顶楼，又没有邻居，不怕被其他人瞧见嗅到怪味。 之后她一路跑到送水大队，就这样还是差点迟到，小队长王芳正拿着册子点人，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过还是拿笔打了勾，没算自己迟到，她整个人松软下来，对着王芳连连道谢，饿上一顿，今天她估计撑不下来。 人到齐后，大家开始往水车里装水，送往不同的地方，自来水停运，他们这些人就是新式的‘自来水’，黎清秋沿着熟悉的道路走着，脑子里想的依旧是草莓。 既然有苗长出来，挑草莓籽的事就没那么要紧，其实剩下两枚草莓直接吃掉也行，毕竟好东西只有吃进肚子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留在身上到底是个隐患，等晚上回去再挑些籽下来存着，以防这批草莓苗没种活，有籽还能继续种。 三十株草莓苗数量较多，所需的土壤不是小数目，尤其是草莓对水分需求很大，如何将水搬上十七楼也是个大问题，根本不可能瞒得住人，最要命的是按照昨日泡种，今日就发芽的速度，可能明天要移大盆，她却完全没有时间准备，毕竟白日要上工的啊，晚上视野又受限。 她越想越愁，一整天都没想出什么好办法，这能有啥办法啊，楼里那么多人，别说楼上楼下多跑两趟，就是谁在家放个响屁大伙都知道，她根本瞒不住，要不算了？ 可这么宝贵的好东西放着不管，光是想一想就心疼死了，她做不到。 本来对星府上交草莓苗，换一顿饱食也不错，可是发芽这么快的草莓，她还说不清来历，交上去不知是福是祸，用自己的命去赌别人的良心，她没这个胆子，还是那句话，草莓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黎清秋那叫一个愁啊，连每日下工吃饭这个最喜气的时候，她都耷拉着眉眼，一个人默默走路。 后面有人快步追上她，苏欣撞撞她的肩膀，“咋啦，被芳姐瞪了还失落呢？” 黎清秋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四年前刚到这个世界，她懵懵懂懂对一切都不了解，是苏欣好心拉她一把，才让黎清秋度过开头最危险的时候，她们在同个屋住了四年，放出来后上工也在一起，就是可惜没分在同个小区。 她对熟悉的人感情外露很多，就丧丧摇头：“不是，别问了。” 苏欣听到这么说，就真没再问，转而抖抖手上的塑料瓶，恨铁不成钢道，“那你多背些水回去啊，瞧瞧那边，谁不是两只手挂满回去，恨不得脖子上挂一桶，嘴里再叼一桶。” 这话不是夸张，他们送水队整日在烈阳下奔波，即使阳光不如以前猛烈，可到底是夏季，没跑几天大家就晒脱了皮，确实是个苦差事，但相比别人有点好处，那就是水可以随便用，所以大家尽量多带水回去，换给那些不够喝的人，多多少少能赚点家当，让日子舒服一些。 黎清秋当然心动过，可她在这里无亲无故，即使挨欺负都没人给她出头，否则也不会被分到十七楼，黎清秋怕赚钱招人眼红惹来祸事，所以都是背一桶水回去洗漱，不像其他人那样大桶小桶，只不过苏欣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她。 水，对啊水，可以用水培啊，只要不用土，那就不需要为土壤发愁！ 第3章 第 3 章 黎清秋刷地看向苏欣，此刻对方左右手上就挂着四个大塑料桶，后背还背着两个，双眼嗖嗖亮起。 苏欣被她看得后退一步，这目光也太火热了吧，“怎、怎么了？” 黎清秋没和她客气，“你这桶借我一天，之后我帮你背三天水。” “噢，就这事啊……”苏欣直接去摘塑料桶，等东西被黎清秋拿在手中，她才回过味来，语气里带着高兴，“你终于想通了！好好好，咱俩在同一寝室睡了四年，借个桶还能要你给我背水？埋汰谁呢？只管拿去用！” 黎清秋只是摇头。 她知道苏欣不会和她计较这个，可自己把桶借走，苏欣就少赚一天的钱，现在日子谁都不好过，她们关系好那更不应该叫苏欣吃亏才对。 苏欣晓得黎清秋虽然长相温婉，性子却十分坚定，别人很难改变黎清秋的想法，于是笑起来，“你呀，那就先谢谢了，走，我们去上游打水。” 送水大队为方便取水，直接设在河边，这条大河的名字叫做孟广，自西向东横穿温城，算是当地的母亲河，以前大家用水全靠它，不过经济发展以后，母亲河就变成了臭水沟，大家避之不及，反倒是大灾过后，河水重新变得清澈，而人们也再次依靠母亲而生。 此时河岸两旁就有不少人在取水，下饺子似得往里跳，河道地方广，不用自己动手舀水，要比在家里冲洗痛快许多，大家都爱洗完澡回家，两人往前走找到一处人少的地方，苏欣一边装水一边提议，“洗完再回去，我给你搓背。” 黎清秋担心家里的草莓苗就拒绝了，她先用尼龙绳串起三桶水背上，剩下三桶则拎着，和苏欣打声招呼急匆匆往家里赶。 一路上她引来不少视线，好在自己本来就是送水队的，自然不怕别人看，而且水背回来，也不一定要卖嘛，她就是拿来泡澡，拿来拖地，甚至用来洒着乐，其他人都管不着，大大方方随他们看。 不过十七楼的确太高了，她爬完气都没喘匀，就两步蹿到阳台，查看草莓苗的生长情况。 早上走的时候，草莓籽只是发出芽来，连小片绿叶都没长，结果等到傍晚回来，草莓苗居然就蹿到半手长，足足生出六、片、叶、子！ 黎清秋只觉有一股热气从心脏喷涌而出，流淌过四肢，最后直冲脑门，热得她高高蹦起，来来回回踱着步，好几圈后心口的热气都没散去，她猛地看向草莓苗，见它们还是半手高的样子，心才落回原处，这时喜悦才源源不断漫出，喉咙仿佛喝了蜜那般甜。 是真的，是真的，她果然撞上奇事，就要飞黄腾达了！ 黎清秋用力搓脸，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开始处理水培的事，现在事情只成功一半，不能半路开香槟，稳住稳住。 早上用来装土的是她的洗脸盆，不锈钢的十分普通，直径也就四十多厘米，现在三十株苗紧紧挤在里头，几乎要把这盆挤爆，更别说临时弄回来的土连盆都没装满，生长环境如此恶劣，草莓苗急需分盆。 但她没着急做这件事，而是趁着天还有亮光，拿起枣刺从草莓上挑籽。 这次是为以防万一，她只挑下三十粒就停手，直接吃掉剩下的两颗草莓，再次尝到清甜的果香，她心情好得不行，大口大口咀嚼，毕竟都种出草莓苗，不用像之前那样细嚼慢咽，舍不得咽下去，以后草莓还不是想吃就吃，完全不用省。 今夜月光黯淡，黎清秋做事很受应对，她依旧笑嘻嘻的，还能哼起歌 用作水培的容器她已经找好，就拿冰箱的抽屉充当，这间房里的东西大多都在，由于是高档小区，家里的电器全是高档货，冰箱用的是大容量双开门，一共有十个抽屉，长不说格子还深，她担心自己背回来的水不够用。 但这些都是小问题，她将铁盆里的苗倒出来，就见纠结的根系将土缠得硬邦邦，想要分开肯定会伤到根，好在水培本身就不需要留细小的毛根，只留下主根就行。 她借助月光剪掉多余的毛根，回到卧室翻出一叠衣服，拿起草莓苗比划，想着等会剪个小洞，好将苗挂在水上，接着提起塑料桶往抽屉里倒水，植物根系是需要呼吸的，因此水不能倒得太满，灌到三分之二就行。 这时黎清秋遇到个难题，水中的营养没有土壤多，需要搭配营养液，可她没有啊，尿肥就早上那一点，根本不够三十株苗分，她思索过后决定专门给两屉用，免得所有苗全长不好，就是倒的时候她不太放心，生尿只发酵一天，不知道会不会烧苗。 可她对这些事本来就不了解，只能连蒙带猜，而且不尝试就永远不知道，她最终还是把尿倒进去，那一点点对比整抽屉的水，实在是少得可怜，感觉自己想太多，还烧苗，那么点怕是连味都尝不出来，她决定以后多多喝水，多多囤积肥料。 水果如她想的少了两屉，剩下的苗只好去其他抽屉挤一挤，刚好能当个对照组，帮助她积累种植经验，以便种出更好的草莓。 她把衣服绑在抽屉上，想想不开洞了，直接在衣服上剪开一道口子，再把草莓苗别进去，比小洞要卡得牢固，不怕苗掉进水里因此烂根。 黎清秋做完这一切，有种尘埃落地的安定，她最后将草莓苗检查一遍，确定自己能做的都做好，剩下就看草莓苗自己，这不是她能控制的，干脆去睡觉，原本以为会睡不着，却意外睡得香甜，早上起来很是神清气爽。 她去阳台查看草莓苗，一夜过去它们又长大许多，已经比手掌高，她心中高兴，却不会像昨天那般狂喜，内心感觉踏实很多，她轻轻拂过小苗叶片，手感十分鲜嫩，她不由多摸两把，发现一件事情。 三到六号抽屉的草莓苗全是十五片叶子，而加了尿肥的一、二号抽屉，则统一有十九片，就算是同批种植，数量也不该如此一致，这些果然不是普通的草莓，她忍不住绕回到卧室，可惜床头是空的，没有冒出其他东西。 不过这个发现让黎清秋信心倍增，一定能把草莓种出来。 她早早赶到送水大队，先找到队里的生活管理员，申请要十个装水的塑料桶，这些东西以前生产过剩，加上人口锐减，仓库里有很多，所以一般申请都能批下来。 中午时，有两小时的休息时间，这次送水的地方离她小区比较近，她打算回去看看草莓，结果半路杀出个急单，只能爬起来先去送水，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的送水队遇到地陷，全队掉进坑里，才临时调他们去帮忙，那个大坑黑洞洞的，边缘还带着血迹，看得人触目惊心。 他们路过时战战兢兢，之后走路都踮着脚不敢踩实，唯恐自己也掉进深坑里，气氛十分低迷。 黎清秋同样受到影响，那支送水队她相熟，每次见面都会打招呼说笑两句，结果早上才说过话的人，下午就生死不知，也许再也见不到了，而这种事在来到废土世界后，这样的经历太多，人早已麻木，维度这次她心情波动很大。 上工，赚取生存的食物，下工睡觉，等到醒来再次上工，日复一日犹如机器，即便听到相熟的人遇难也麻木不仁，过了四年这样的生活，这一刻她却难以忍受，不想再过这种生活，要是能以种植为生就好了，可惜光吃草莓养不活人。 黎清秋余光扫到星府大楼外的建议信箱，不受控制走过去，将自己的想法写在纸上，投入那个陈旧的信箱中。 晚上她帮苏欣背完水，回到家时天已经全黑，摸索着来到阳台，抽屉里的草莓苗黑黢黢一片，她拿手比划，发现小苗又长高半手，都在好好生长，她给自己灌下两杯水，喝到实在喝不下去，就摸上床睡了。 次日醒来，草莓苗已经完全长开，叶片大而圆，色泽深绿纹路清晰，它们舒展开来，努力占据四周的空间，以便抢占更多阳光。 这副模样不能再称之为小苗，她小心掀开衣服，瞧见里头水位降了不少，晚上需要背水回来补充。 可晚上回来后，她发现草莓苗没继续长大，和早上离开时一样高，不免有些焦躁，好在草莓苗也没有枯萎的迹象，等到种植的第四天，之前长势迅猛的苗子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这大大加重她的不安。 黎清秋带着心事躺下，可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抱着枕头窝在草莓边，半睡半醒间，她嗅到淡淡的花香，可又闻不真切，直到骤然惊醒，外面的天空青白，她仔细耸.动鼻子，哪里有什么香味，果然是在做梦。 她心中惆怅，没有就没有吧，来到废土她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打击，这只是其中一次而已，别想把她击倒，黎清秋复精神，习惯性瞥向草莓苗，起身的动作猛然顿住，只见有个艳红的东西影影绰绰躲在绿叶后面。 她屏息拨开叶片，露出那东西完整的面貌——是草莓。 黎清秋注视着那枚鲜红的果子，在黎明中勾起嘴角。 第4章 第 4 章 这颗草莓足足有半个手掌大，果实饱满，压得枝条紧紧伏地，表皮尤为晶亮，釉质如蜜，在光下仿佛缓慢流动着，人还没吃到就已口齿生津，尝到那醉人的甜味儿。 黎清秋舔舔嘴巴，没着急将草莓送入口，耐着性子拨开其他叶片，上下仔细寻找，真又找到两颗大草莓，同样是半掌大小，果实一样浑圆，漂亮到了极致，都能直接上宣传封面。 这三颗果子拿在手中分量十足，一只手都捧不住，她越掂量越是欢喜，爱不释手把玩好一会，才小心翼翼放下草莓，扭头去翻其他草莓苗，同抽屉的另外三株一样争气，结出来的草莓都很好，而且每株固定结三颗。 于是她先把三到八号抽屉摘完，每个抽屉有四株苗，总共得到七十二颗草莓，堆在一起跟小山似得，同样带来小山一样的幸福感。 她好像条恶龙，趴在草莓山前面，伸出双手将它们拢在怀里，感受那满满当当的手感，内心的幸福多到满溢出来，谁能想到就在五天前，草莓对她来说是天上够不到的云，吃着都要嚼了再嚼，好将嘴里的滋味留久一点。 而现在草莓堆在地上，都比她脑袋还高。 黎清秋静静看了会，忽然侧头埋进去，口鼻满是草莓特有的清香，这一霎那的满足，足以平息一切欲.望，她朝剩下的抽屉看去，一、二号抽屉施了肥料，小苗长势也是所有抽屉中最好的，真是期待啊。 她像是吓跑什么，下意识放轻走过去的脚步。 这里的草莓苗光瞧着，就比其他抽屉要‘大方’许多，红艳的草莓直接露在外面，粗略一扫就看到十来颗，直观的鼓舞使她愈发期待，一株能结六个草莓吗，或者四个就行，比没施肥的多一个，她就很开心了。 可情况要比她想的好上太多太多，八颗，一株居然有八颗草莓，比她原本的预期多一倍！而且长出来的草莓比之前的还大！ 黎清秋口干舌燥，用力揉揉眼睛，等再度看去，那八颗草莓还在，不是自己在做梦，她欢呼一声去摘草莓，一、二号抽屉只有六株苗，却摘到整整四十八颗草莓，堆在一起的体积不比另外那堆小多少，两堆合在一起后，那视觉效果特别特别惊人有冲击力。 她感觉自己需要仰望眼前的草莓山，一百二十颗草莓啊，这么多呢，即使拿来当饭吃，也足够她吃饱好几顿。 黎清秋放松躺在阳台上，翘着二郎腿抓过一把草莓，看也不看就往嘴里扔。 水果的甜味瞬间溢满口腔，腐臭的空气都变得清新，她一个劲吃，吃到汁水染红手掌，吃到叫嚣的胃终于平息，日夜不休的痛处消失，一时之间连风都温柔起来，她听着黑夜中远近的虫鸣，久违感到时光的宁静与美好，就如最上等的美酒不喝自醉。 黎清秋懒洋洋的不想动，遥望夜空这才发现它原来是绮丽的，明明暗暗的星星汇聚着，就如一条银色的河流穿过夜幕，带着缱绻梦幻的美，这是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的事。 她第三次去看草莓山，不晓得刚才吃掉多少草莓，她没有数，但那堆草莓还有很多，非常多，看来没吃多少，毕竟这些草莓个头很大，与其担心不够吃，还不如担心在草莓腐烂前，自己能不能吃完这座小山。 下次可不能一次种那么多，水和土壤都是问题，而且吃不完也心疼，每天新种两株，这样她日日能有新鲜草莓吃，顺带可以缓解肥料压力，以后要是摸索出最佳种植办法，倒是可以扩大种植规模。 黎清秋低头观察阳台，这里是主卧外面的小阳台，对面女主人房也带一个，加上外面客厅的阳台，以及专门的观景台，可供种植的面积并不小。 房子大就是好啊，至少前期种植她不用担心场地限制，主要缺的还是土壤，不过这个每日能慢慢往回搬，就是肥料不太够用，单靠她一个人生产，肯定无法满足大规模种植的需求，偏偏这个很重要，看那点尿肥就让草莓产量翻三倍就知道，情愿少种一点，都要施够肥料。 有机会还是要弄点家禽家畜养，有它们的粪便，肥料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但是真要养的话，饲料又是问题，有玉米或者土豆就好啦，不光她能填饱肚子，还能给家禽家畜当口粮。 认真想想换到玉米和土豆也不难，她睡意朦胧中想草莓可是稀罕物，值老多钱呢，买个土豆玉米还不是轻轻松松，再能换个鸡仔或者鸭苗，搞不好连猪崽都能弄到，自己养自己吃，到时候顿顿有菜有肉，到时候秋天吃冬瓜，春日喝蛋花，小日子得多美呀。 那送水队的活就该辞了，单靠种植草莓她就能养活自己，省得整天在日头下来回跑，脖子上那块皮好了脱，脱了好，居然都被晒出类似老茧的硬皮来，哪里有待在家里舒服，累了就能躺下休息。 最好家门口种两棵果树，她老家种的就是枣，每年放暑假回去打枣，由他们这些小辈拉着被单在树下接，奶奶举着杆子一挥，手指头大的枣子霹雳哗啦往下掉，跟下雨一样，兄弟姐妹里谁呆头呆脑被砸中，大家过年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笑话他。 而且刚打下来的枣滋味好啊，咬着咔咔脆，生甜生甜，她能从开始吃到结束，每次最大最好那几个，不等装篮就会被她先吃掉，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抢不过她，不服输跟她放大话，结果屡战屡败，只能流着口水看她吃。 真好啊，黎清秋越想越飘忽，那样的生活真好，突然身体一歪骤然惊醒，发现自己刚才睡着了，梦里的美好还有残留，清醒的思绪却意识到一件事，草莓这东西见不得光，顿时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将她的睡意全部赶跑。 对了，草莓是珍贵是价值高，可它无法拿出去交换，否则带来就不是富贵而是灾祸。 这一瞬间，有菜有肉的打枣生活离她远去，自己又变回那个为上工耗尽精气，挣扎活下去的黎清秋。 她呆呆坐了一会，开始思索售卖草莓的办法，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一个安全的法子，她是可以乔装打扮，但只要拿出草莓就肯定会引起注意，遭遇哄抢怎么办？赚到钱别人眼红怎么办？回家时被跟踪又该怎么办？ 十七楼被堵门，她连跑都没地方跑，更可能的是她还没走到家，就先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连具完整的尸体都留不下。 就算她好运躲过以上全部的灾祸，但如果是星府调查她，发现草莓来历奇异，想要从她身上找到原因，自己该如何自保？ 一个被食物逼疯了国家，只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甚至想都不敢往深想。 个人的力量在整个国家面前，就如蝼蚁与巨树，实在是太过渺小，更何况他们才从避难营中出来，根本没来得及形成市场，像是换水这样的行动，都是在楼下小区进行，她前往不熟悉的小区，怎么玩得过住在里面的人？ 黎清秋越是想要找到解决的办法，越是清楚知道售卖草莓这件事不现实，以自己现有的能力压根做不到，美好的日子才起头就被卡死在第一步，后面种种一切自然烟消云散。 她生出强烈的不甘，明明自己是有能力实现的。 黎清秋靠在栏杆上遥望远方，黑茫中有着零星灯火，可能是亮光太少，反而显得黑夜更为浓稠，翻滚的不甘渐渐平息，其实已经很好了，至少她有正常不带腐臭的草莓吃，从此不用忍饥挨饿，哪怕遇到意外，也有草莓应急，对比毫无依仗的其他人已经非常好了。 所以她扫去心中的颓废，摸黑把卡在衣服上的草莓苗取下来。 收获草莓后，这些苗直接枯死，叶片发黄枯脆，不如碾碎拌入土壤，增加一点肥力，她数出四粒草莓籽发芽就去睡了。 次日她先吃够草莓，才带着包饭一顿的好心情来到送水队，结果一来就撞上幺蛾子。 黎清秋沉着嗓子问，“怎么只有五个？” 她申请塑料桶已经有四天，别人都是隔日下来，她问好几次都说还没到，多问几次对方还不耐烦，好不容易催下来，十个塑料桶却只给她五个。 生活管理员吹吹指甲，“塑料桶不多了，就五个，爱要不要。” 黎清秋没有继续理论，拿起塑料桶就走，她这样独身的女性，在温城没有亲朋好友，便是社会中弱势群体，谁想踩就踩了，即使将事情闹上去，对方有人护着，事情也是不了了之，她不是没有经历过，甚至之后还会遭遇报复。 黎清秋吐出胸中的浊气，忍不住又想起草莓，要是能光明正大拿出来卖就好了，哪里还用受这种鸟气，忽然前方人头攒动，所有人朝一个方向跑去，她远远听到呐喊声。 “星府推出阳台种植了！” 黎清秋心里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