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化反派失败后的补救技巧》 第1章 无用的经验 “这个人……就非捡不可吗？” 林岚在脑海中，对着系统发出深沉的疑问。 她正站在丛林的深处，一棵参天古木前，枝叶掩映的阴影之下，浑身是血的少年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唯美、静谧，但凄惨。 乐观点预估，大概是死了，若是不幸，大约还活着。 林岚深吸一口气，感慨道：“这怕是不太吉利。” 众所周知的，在路边捡到重伤昏迷的男人，往往是人生痛苦的开始。 系统的电子音不急不缓地响起，带着一种见惯大风大浪的平稳气度：【你要是想来就上一刀直接结果了他，我也没有意见。】 林岚有些诧异地扬眉：“不是让我救赎反派拯救世界吗？刀了他我捞谁？” 【物理超度也是救赎，将他未来的罪孽止于未然，何尝不是一种救世。】 ……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系统的电子音里透着一股无端的麻木：【事实上，已经有人试过了，结果世界毁灭得前所未有的快，但目前还无法确定，动作发出者的变更是否会对结果产生影响，如果你觉得必要，也不失为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 “听起来真是经验丰富而毫无用处，”林岚闭了闭眼，“听说在这个任务上已经折了一打3S干员了，是有这回事吧？” 一打十二个，3S是万象境内部的顶格评级。 她试图把这个数值具象化：“我在入职培训时的教官是A级，据说她已经具备了灭星级的强度，就这都还没摸到S级的门槛，一个任务连干了十二个3S，怎么办到的？” 【不同世界存在能级差异，不能一概而论，而且战力和能力在通常情况下并不强相关，我们又不是什么暴力组织。】 系统的电子音听起来十分冷静。 【屡次灭世的具体原因还在分析中，因为此前传回的任务记录有大量的缺失和乱码，那些执行干员虽然还活着，但似乎都对这个任务产生了一定的创伤性应激障碍，导致目前的解析受到重大阻碍。】 “所以你觉得这种任务派我一个试用期新员工来合适吗？我入职培训都才刚做到一半。” 难度差异不啻于让一个刚认全阿拉伯数字的幼儿，去解纳维尔-斯托克斯方程解的存在性与光滑性，组成题目的文字都够呛认全，这合适吗？这合理吗？ 虽然没有正式排列成语句传输给系统，但思想的波动并未遮掩，系统也就顺理成章地读取到了她的不满。 【让小学生解数理难题也是有现实意义的，毕竟当谜题能够难倒世间一切专家与天才的时候，适当考虑一下猴子盲打莎士比亚全集这种事情，也属于破罐子破摔的策略了。 【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什么的……[消音，删除]，万一如同这世间的秩序从混沌中涌现，微弱的烛光照亮了黑夜，那也是稳赚不亏。】 “……你系统语言构建还挺诗意的，但你给我画饼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林岚严谨指出，“你说我是天选之子。” 【是的，这话确实没错，虽然由于这个世界自身的特殊性，让我们得到十二次试错的机会，但是祂的轮回即将穷尽，这是最后一次了。 【为了这件事，上头的人专门跑去一个预言兴盛的大世界，请教了那里的贤者，推算出最适合完成这个任务的人。】 至于是谁，显然毫无疑问。 【并不是说就没有失败的概率了，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 【也正应如此，哪怕是万象境的系统也很难为你提供行之有效的建议，很大程度上，你可以自由发挥。】 “这听在我的耳朵里，更像是一段免责声明。” 她叹口气，颇有几分认命地走进树荫，半蹲下来仔细打量自己的任务目标。 这位传说会在未来毁灭世界的元凶，可止小儿夜啼，可触发万象境3S执行干员创后应激综合征，许多人不敢提及的恐怖传说，一代魔尊萧逢青，长得…… “还挺……正气凛然的？”林岚卡顿了一会儿，质疑道，“你确定没找错？” 那实在是张俊秀的脸，已有了青年的轮廓，尚带着几分少年的青涩味道，虽然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可眉眼间不存半分邪气，反而透着股端正清雅的神采。 一看就很正道人士。 系统的电子音用一种近乎无情的姿态诠释着统计与测算的精准：【没有错，无论是从世界线的推演定位，还是从目标与资料库的数据比对上来讲，都是分毫不差。你小心些，别被表象迷惑，以前也有位干员——警报！小心！】 系统警报拉响的那一刻，树下的少年睁开了眼。 那是一个如同冰雪般凛冽的眼神，耀石般沉黑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人心。 林岚只觉得自己的神智连同身体也一起封冻起来，任凭系统在她脑内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却浑身上下都无法动弹分毫。 也或许只是一切发生的太快，仅仅几秒、甚至可能只在一秒之间。 未来的魔尊朝她抬起手，成剑指一点。 寒芒闪过。 微风扰动了她的鬓发。 系统尖锐的警报音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他仿佛瞬间卸去力气，那只苍白的手颓然垂下，砸落在地上。 连同他的神色也松懈下来，眼中的坚冰化散为流水，疲惫的阖上，俊朗的面庞看上去竟有几分柔和。 他嘴唇轻动，像是虚弱极了，只能用极低的声音勉力说出半句：“不必管我……” 随后，他双眼彻底紧闭，又昏迷过去。 林岚：不是……所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时候人迷茫到一定程度，会忘掉自己应该如何反应。 【他刚刚救了你一命。】 “什么？” 【回头看。】 林岚想起刚才听见的一声轻响，转头看去，发现一条青色小蛇被一道剑气钉死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头呈三角，俨然是条致命的毒蛇。 “……所以你是说，这位魔尊预备役刚才回光返照一下纯是为了救我？” 【我恐怕这的确是的。】系统的语言模块略有些混乱。 【不过也有可能只是为了自救，毕竟谁知道那条蛇会咬他还是咬你呢？】 但他到底是怎么在昏迷状态下，精准检测到有毒蛇威胁，还能迫使自己苏醒过来，并且直接排除了她一个大活人可能存在的潜在风险，跳过所有“你是谁”、“我这是在哪儿”、“你要做什么”等等正常人常有的疑问，完成对威胁击杀后，直接进行了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但姑且能算友好的交流，又心安理得地再昏迷过去？ 说实在，挺迷惑的，也很玄幻，不过考虑到这是一个仙侠世界，兴许一切都另有一套合理的解释吧。 相比之下，林岚更想追问另一个问题：“既然有警报系统，刚才我旁边有毒蛇，你怎么不预警？” 【刚才我确实发出警报声了，你怎么就能确定我预警的是萧逢青还是竹叶青？】 林岚：…… 她突然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没什么，刚刚发现了世界上最硬的物质，在心里给自己颁个奖罢了，一点小小的喜事，笑一下也实属正常。” 【……系统没有嘴。】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最后林岚还是把任务目标带走了。 并不全是因为和平年代出生的人不忍心见死不救，极大程度上是觉得这情况多少有点扑朔迷离，很难不升起点好奇心。 系统表示为了让这场意外搭救显得更加逼真，没有提供任何额外帮助，硬是让林岚自己一个人把他背了回去。 “我挺好的，以前总是躺在病床上，原来干体力活是这种感觉。” 林岚拼尽最后一口气，把未来魔尊扔到榻上，由于动作发出者已经十分狼狈，已经无暇顾及伤员会不会被她再摔出个好歹了。 她几乎是跌坐在地上，一边歇气，一边在用一种极度缺乏感情的语气向系统传达心念：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救助，也几乎搭上了我的半条命，他看起来挺清瘦的，还一副失血过度的样子，为什么这么重？ “他这仇人也不行啊，怎么不砍掉点胳膊腿什么的，那可就轻多了。” 系统卡顿了一下，决定忽视宿主的牢骚，发出公事公办的声音：【恭喜宿主完成第一阶段任务，成功介入任务目标的命运。获取200积分。】 “嗯……”林岚麻着一张累到半死不活的死人脸，在内心给自己稀稀拉拉地鼓了个掌，“我真棒。” 【已对目标萧逢青进行扫描，预计将在9小时后苏醒，当下间隙请宿主尽快熟悉设定。】 林岚一愣：“什么设定？关于萧逢青？还是世界背景？” 【你的设定。】 “我为什么会有设定这种东西？”林岚越发迷惑，“我不是从天而降的吗？” 又不是魂穿，还有个原主。 【你不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有房子吗？】 林岚环顾四周，陷入沉思。 她说：“呃……员工福利？” 【……你入职培训期间是在睡觉吗？】 “你忘了吗统，我刚培训到一半就被拉来救急了。” 【好的，对不起，等结束了会给你补课的。先进行数据传输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无用的经验 第2章 他好怪 【在你进入这个世界以前，已经有专人提前进行过铺垫工作，为你建立了一个合法合理的身份，以便于后续任务展开。 【接下来请你牢记以下设定： 【1.你是一名避世隐居的医女，除了偶尔下山采买，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2.不要轻易前往山下的集市，如果一定要去，请遮住自己的脸，并尽量减少和他人之间的沟通。 【3.由于周边的世俗国家正处于战乱状态，有时你会捡到一些受伤或重病的人，并对他们进行救治。如果你捡到了任务目标，请记住他不是特例。 【…… 【168.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请牢记你是一名医女，你对药理十分熟悉。 【以上，有任何问题吗？】 “好长。”林岚抹了一把脸，“而且这个人物设定，怎么有股规则怪谈的味儿挥之不去？” 【因为那位铺设人物身份的执行员比较偏好这种类型的交接文档。】 “好的，好极了。但是客观上来说我并没有学过医，虽说以前久病缠身，药吃多了也耳濡目染了一些，但是和熟悉药理相比，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确定要我扮演一名医女？” 【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特长吗？】 “……你真会聊天，但我还真的有，我还特别会摆烂，我最长的躺平记录是11天，在ICU里度过，绝对连身都没翻过一个。” 因为医护为了防止她无意识地扯掉针管，把她的手脚都绑起来了，想动也动不了。 系统沉默一会儿，随后才继续用那种无机质的机械音说：【完成任务，以后什么都会有的。】 “借你吉言，”林岚长舒一口气，“其实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我挺感激你们的。尤其是现在这副身体，比我死时还要年轻几岁，是我曾在病痛中错过的年纪，我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她撑着膝盖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让我来好好熟悉一下这个环境，可别到时候连自己家里有几间房都不知道。” . 萧逢青几乎是被疼痛唤醒的。 还未睁眼，他就隐隐觉察到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在昏迷前，分明身处一片林地。 可现下，他手边是布料柔软的触感，鼻端萦绕着苦涩的药香，有风铃声随风而响…… 这不对，问题很大，他好像被人救了。 萧逢青捂着头，从床上坐起，借着窗外透入的星光环视四周。 很简洁的布置，似乎是客房。 正思索着，一旁传来门轴转动的声音，有橙黄色的烛光顺着门缝流泻进来。 他转头望去，是一名少女持烛而入，见他醒着，略有怔忪，随后她笑道：“感觉还好吗？” 其实不太好，浑身都疼。 但他还是跟着牵起嘴角，笑着说：“好多了。” 只是嗓音哑得几乎辨不清字句。 烛光微微晃动，是对方走近了些，将烛台放在一旁的桌上。 “你要是不皱着眉我就信了。”她的五官轮廓在烛火映衬下显得尤为柔和，“你的伤势很复杂，一时还拿不定用药的主意，所以只做了外伤的处理。” “多谢。” 他凝神内视，伤势确实复杂，灵气也乱做一团。 他试图运转周天，立时感到胸口闷痛，狼狈地捂嘴咳嗽起来，好险没有吐口血在人家被子上。 过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抱歉。”他说。 林岚摇摇头，递过去一块布巾：“你这是怎么伤的？这年头山下战乱，可你看着也不像是逃荒而来。” 萧逢青接过布巾，在手上和嘴边擦了擦，答道：“是仇家所为。” 他像是想起什么，从枕边叠放的外衣里摸出一只玉瓶，打开了倒出几粒，看也没看地仰头送服下去，皱着眉头咽下了。 随后，他摊开右手，虚攥两下，不知怎么一转腕，手上立刻出现一块玉佩。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还请姑娘收下。” “这是什么？谢礼？”林岚没有接。 看起来更像什么信物。 他不会打算说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往后若是有事相求，尽管拿着这块玉佩去哪哪哪兑现诺言，他必倾力而为，然后转头就拍拍屁股御剑消失，她想跟进个任务还得拿着玉佩跋山涉水找信物兑换点吧？ 林岚果然听他开口，却只对上了开头： “救命之恩，重逾山岳，这算不得什么谢礼，是件防身法器，还请务必携带。” 他解释道：“我是名仙宗弟子，仇家皆是凶恶之徒，我担心你与我挂上牵扯，会引来祸患，所以这件法器还请务必随身佩戴。” 他将玉佩塞进林岚手里，似乎想起什么，又从手上褪下一枚玉戒给她：“这个也请一并戴上。” 塞完两件东西，他像是还嫌不够，又翻手摸出一面八卦镜和一叠符纸，一股脑堆给她。 “呃……”林岚捧着手里的东西，指出一个问题，“如果你一个仙宗弟子拿着这些东西都能被打成这样，你确定我一个凡人拿着这些会更安全，而不是再多一桩怀璧之罪吗？” 萧逢青一下睁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满是少年气的面容看起来仿佛一只惊愕的猫。 “不对吗？”林岚问。 萧逢青痛苦地捂住头：“不，你说得对。” 所以才说不必管他，万一又被他拖累了怎么办？ 和他沾上关系，就是不幸的开始。 他好怪。 林岚在心中对系统说。 他这个流程和反应怎么和别人都不一样？ 他不该先失个忆，然后对我一见钟情，以身相许，甜甜蜜蜜若干个月后，天降个青梅或者未婚妻什么的，甩我五百万灵石让我离开他，但我就是不肯，倔强地表示我们的爱情不是靠灵石可以收买的，于是在青梅轻蔑的目光中被他带回去，虐身虐心，直到半死不活，我终于心灰意冷，在系统道具帮助下死遁，他才在极致的心痛中明悟了自己对我的感情，一夜白头，开始追妻火葬场这样吗？ 系统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用机械式的电子音幽幽回道：【少看几本小说。】 开个玩笑而已，但他真的很怪。 她在心里朝着系统耸了耸肩。 萧逢青还在兀自懊恼，神情看起来真的很忧愁。 林岚难得动了点恻隐之心。 “咳，我觉得没那么严重，这里是深山，人迹罕至，你仇家他们想找来也不容易。”她宽慰道。 “这些邪修的鼻子比狗还灵……”萧逢青咬着牙脱口而出，又缓和面色，“抱歉，我可能不该这么说，但——” 说到一半，他突然噤声。 他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示意林岚将东西收好，向下压低身形，自己则扯过外衣，将身一翻，无声地落到地上，将她护在身后。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剑，已架好起手。 宛如一只蓄势待发的豹，随时扑向可能出现的猎物。 林岚听到萧逢青的传音，如同耳语。 “是我的仇家找来了，”他的声音有些紧绷，又含着愧疚，“此番连累到你，我必定竭尽所能护你周全。” 林岚很想回他一个没关系。 也不是说真的没关系，主要是一些礼貌习惯，不回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而且客观来说也是她主动碰瓷的，要怪也该怪系统。 但她不会传音入密，也不方便破坏眼下紧张危险的气氛，所以此时她一句话也说不了。 有风吹开吱呀作响的竹窗，吹得桌上烛火明灭不定，门口的风铃拍打在门墙上，发出凌乱的响声，仿佛随时都要碎裂开来。 风中无端带了一股幽暗鬼祟的气息。 窗外的月色在某一刻忽然昏暗下来，与此同时，桌上的烛火也熄灭了。 霎时间，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风铃的声音越发急促了，仿佛预示着某种凶兆。 突然，竹窗在一双利爪下炸开，竹片四处飞溅！ 一声惊雷般的巨响与竹窗的破碎声几乎同时响起。 但是没有闪电，今夜没有闪电，只有无尽的黑暗，林岚什么都看不见，哪怕是刹那的画面，只能感觉风在流动，带着不祥的气息。 这实在令人不安，萧逢青分明拿着剑，可她却连金石碰撞的声音都听不见。 忽然，一阵浊气浪潮般向她扑来，伴着一声尖厉的怪叫，像是某种鸟类，又带着残忍的兽性。 可这明确的危险却在某一刻停滞，再没有然后。 林岚握紧了怀里的八卦镜，铜铸的边角硌得她掌心钝痛。 系统。 她在心中呼唤。 没有夜视道具吗？ 【暂时是安全的，但不建议你看。】 林岚一句为什么还没问出口，又一声巨响从另一侧传来，有零碎的木块飞溅在她身上，她下意识地将头埋进手臂间。 又怎么了？ 【没什么，你门炸了，目前还剩下大约71.53％，相比起窗户来说留存得还算完整。】 在这种疑似生死关头关注点应该放在这里吗？ 林岚问。 【哦，猜你想听：又有一名邪修加入了混战，目前这间屋子里一共有十五个敌方单位，萧逢青一力对阵，肋骨起码断了三根，内伤不计其数，很难想象他的怎么硬扛下来的，满身满脸都是血，眼神很坚毅，很帅。】 多少？ 林岚有些难以置信。 【肋骨起码断了三根。】 不是，我是说多少敌方单位？ 【十五个，撤回前言，现在是十六个了。】 他们哪儿来的？ 【你这房子对于修士而言四面透风，破窗破门的属于场面人，其他的……哦不，新来的这个是个鬼修，他有一群鬼灵召唤物，虽然很弱，但现在的敌方单位是——】 【成百上千。】 一道雪白剑光亮起，刹那间照亮整间屋舍。 哪怕深陷最恐怖的噩梦，也难以企及眼前一幕。 她看到了许多、看到了满屋、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狰狞的、难以言状的……人？ 兴许是，但不重要，只在这一刻，那许多邪恶无端的敌人看着她，狞笑起来，朝她伸出利爪。 她的耳朵里一瞬间涌入无数嘈杂的叫骂，充斥着侮辱、低俗、可怕的噪音。 她看见萧逢青那张溅满鲜血而显得尤为苍白的脸，眉头皱得比初醒时更深，一根惨白的骨刺扎透了他的胸腹。 他挡在无尽的恶意面前，一剑挥出，攻破了她身后的墙，他用尽力气般朝她说道： “跑！快跑！” 他太虚弱了，兴许根本没有多少响声，轻易就能淹没在邪修的狂笑中。 听在她的耳中，却如炸雷一样。 跑！快跑！ 第3章 通关感言 她在林间穿行。 天色实在太黑了，哪怕有系统给的夜视能力，也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 顾不得脚下究竟踩了什么东西，也顾不得有什么锐物划伤了身上的哪里。 只是仓皇向前。 林岚说，系统你知道吗，我平生最讨厌的两件事。 其一，是剧情进展到最危难的关头，同伴喊主角走，主角死都不肯走，然后被反派一网打尽。所以我走得特别利落。 其二，就是跑步。你知道吗？我本来是个特别健康的人，后来有一次800米测试，我跑到一半晕了过去，然后就在医院查出了绝症，就是跑步这项恶毒的运动把我一辈子都毁了！ 系统说，好的知道了，把你错误归因的问题先放一放，现在大难临头，你就没有一点更加有用的东西想和我交流吗？ 有的，朋友，看在大难临头的份上，能帮我赊点积分兑换一把□□或者加特林吗？ 系统说，我们还是说回跑步吧。 林岚不可置信。 不是说好这个任务特殊，万象境会给我鼎力支持的吗？ 系统：【我们当然确保当时许诺的所言不虚，但是你真心实意觉得子弹能打中你身后追着的这个？这些？】 此时此刻，骨架般枯瘦的老头裹着一件破旧灰袍，正桀桀怪笑着，御风追在她的身后。 周围飞舞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鬼灵，也跟着他发出近似嗡鸣的怪笑。 这场景实在太刻板印象了，一瞬间能联想到很多雷同的玄幻小说场景，光是想想都觉得有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在嘴边。 【你真的，少看几本吧。】 林岚脚下绊到一节凸起的树根，踉跄几下，勉强稳住身形，奔跑之势却为之一滞。 一只百目鬼灵张着大口，尖细的爪子即将够到她的后心。 啊—— 极致尖厉的叫声倏然响起。 明艳的火光从它触碰的衣料外燃起，顷刻间就将鬼灵焚烧殆尽。 【叮！杀死鬼灵一只，积分增加0.01。】 这种时候就不要再记分了啊！ 林岚在心中崩溃地喊。 叮叮咚咚在我脑子里响半天，还不知道有没有凑出个一块八毛，思路都被打断了！ 加0.01有什么好报的？ 【积分提示已关闭。】 鬼灵濒死的惨叫几乎震荡心魂，所幸萧逢青赠予的戒指浮起青光，挡下了音波。 只是这枚戒指此时已经裂纹密布，仿佛随时都要碎裂，而腰间的玉佩更是早早损毁。 火光燃尽，林岚怀中的一张黄纸符悄然化作飞灰。 她摸了摸怀中符纸的厚度，脑中对着系统说: 照这样下去，我看的上一本小说大概就是这辈子最后一本了，所以言归正传，鬼灵没有实体打不打得到另说，老头还能扛过一枪吗？ 【退一万步讲，老头扛不过，但你要怎么跟萧逢青解释，好不让他起疑呢？】 林岚很震惊，回忆起离开小屋时的最后一眼，那几乎舍身成仁的悲壮画面。 他都那样了，还能活？ 【他命很硬，这是经验之谈。】 林岚想到万象境那悲惨的十二次经验。 确实很丰富，很有说服力。 于是她对系统说道，既然萧逢青还有活路，你也不希望我——唯一的天命之子——死在任务目标之前的对吗？ 你但凡还有什么办法，就麻烦赶紧想想办法。 系统芯平气和道：【向东有片桃林，现在，请跟着光标走。】 当下，树林间出现了仅有林岚可见的绿色移动光标，散发着“安全通道”般的镇静意味。 桃林？为什么去桃林？指望那里枝繁叶茂方便遮……哦！桃木，桃木剑？辟邪？ 【正确。】 不知道为什么，林岚能从系统无波无澜的机械音里听出一股“算你还有点常识”的嘲讽感。 但这也不重要，因为后方的森森鬼气越来越重了。 求生欲和肾上腺素真是神奇的东西，她完全确信，自己在正常情况下绝对跑不出这个水平。 但她脱险后应该不会原地累死吧？ 那也太可悲了。 总而言之，在发足狂奔了不知多久以后，林岚终于冲入了那片无边无际的桃林。 “呼——” 她缓缓停下脚步，扶着一棵树干大口喘息。 实属生死时速，过于惊心动魄了。 她在心中喊了声系统，想要发表点通关感言。 就在此时，阴风伴着厉鬼的尖啸再次袭来。 林岚条件反射地一个下蹲，避开了身后的突袭。 不是！你这也没用啊！ 她几乎要尖叫出声了。 没办法，这太搞心态了，好不容易以为自己脱险，突然来这么一下，这是什么恐怖片转折？ 【不谈剂量讲毒性就是这个后果，你到目的地了倒是多往里面走两步啊，又不是赛跑，冲过终点线就行了。】 系统停顿了一下，用信息脉冲模拟了一个赛博叹息：【没做完新员工培训的就是不行。】 你这个—— 林岚用尽毕生所学，激情问候了系统的整条生产流水线和整个研发部门，几乎连滚带爬地往桃林深处跑。 【其实按照原理上来说，我是一道术，没有流水线的。】 什么？ 林岚终于跑到桃林深处，暂时听不见鬼灵的怪叫声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说什么？刚才没注意。 【不重要，鬼修还在桃林边缘徘徊。】 他抓不到我，会回去找萧逢青吗？ 【不，暂时不会，因为费了这么大的劲，连一个凡人都没有抓到，很影响他在邪修界的风评。】 他们还关注这个？我的意思是，他都当邪修了，还有风评这个东西。 【你理解为逆向威望就好了。】 好吧，所以会有什么影响？除了有点丢人？ 系统的电子音冷静到令人想起手术刀的光泽：【会被其他邪修拆吃入腹，吃干抹净。】 林岚忽然打了个冷颤。 【你从鬼灵身上就能看出来了，为什么有的鬼灵会有几百只眼睛？因为它把其他弱小的同类吞吃了，然后把它们的眼睛安在自己身上。这就是邪修的世界，强者为尊，适者生存。】 这太恶心了，林岚在心中对着系统说，而且很丑陋。 说完，她忽然想起什么，问，萧逢青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气氛沉默了一下，林岚感觉那种幽暗鬼祟的气息又隐隐约约地浮现出来。 她追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别吵，我在查阅图文资料。】 片刻后，系统回复道：【没有详细的影像记录……有一段侧影录像，视觉观感上比现在成熟一些，外貌没有太大变化，但气质上的变化几乎翻天覆地。】 看看？林岚有些好奇。 【不建议你看，他堕魔了，几乎每一次都是。唯一在他堕魔前杀死过他的执行干员说，他天生魔种，生而背负原罪。】 听起来真不幸。林岚说。 说完，她又想起什么，正要传达给系统，却被系统打断。 【建议你先关注自己眼下的不幸。】 林岚听到有粗重的呼吸声由远及近传来。 转头惊恐地发现枯骨老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上来了。 不是，他怎么还在追？ 虽然看得出来，桃林对他的影响还是有的，本来是御风飞行，现在只能在地上走了，走得还不太利索。 见她看来，鬼修老头露出一个邪佞的笑，开口就是一段少儿不宜的污言秽语，间杂着些意味不明的难听笑声。 因为太过肮脏，被林岚自动屏蔽了。 【他接受不了被凡人戏耍的屈辱，不惜忍受压制也要闯入桃林。】 那我怎么办？林岚问。 我不能出桃林，否则一定会被鬼灵围攻，难道要困死在这里陪他兜圈？ 这里甚至连桃子都还没长，我会被饿死的！ 【杀了他。】 什么？林岚一愣。 【杀了他，围守在桃林外的鬼灵也会消逝。】 啊？这……这会不会步子跨得有点太大了？一般主角也就越阶杀个敌，凡人杀修士还是有点太超过了。 【他的修为已经被压到了最低点，你可以选择和他肉搏，有三成胜率，优势在你。】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林岚心中怒嚎。 鬼修已经到了近前，朝她咧开嘴，露出一口黄黑的牙，脸上的褶子藏着污泥。 “小美人，别藏了，来陪你爷爷玩玩？” 内容低俗，音色更是破锣嗓子。 林岚和系统同时一静。 不，我觉得和他肉搏有点吃亏，这太恶心了。 林岚一边后退，一边和系统商量。 枪械不行的话，给把□□也行啊。 面前鬼修桀桀怪笑着，一抖衣袖，甩出一截长长的黑影朝她袭来，猛然缠住她的脚腕。 林岚低头一瞧，赫然是一截头发！ 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对面的鬼修将袖中的长发往腕上缠了几圈，骤然发力，将她拽倒往自己的方向拖行。 林岚在长发缠上来时就是头皮一炸。 冰冷柔韧的触感，加上一些长发水鬼的联想，再加上长发水鬼其实是眼前这个老头的叠加精神震慑效果，岂是一个渗人能够总结？ 林岚多少有点崩溃，在心里疯狂呼叫。 系统，系统！实在不行，给把菜刀也行啊！ 系统只是无情地答复：【请善用当前装备。】 林岚被拖行着，摸遍全身上下，手忙脚乱地掏出一面八卦镜，差点拿错正反面，但终于还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将镜面照向了鬼修。 太近了，镜面几乎碰到了鬼修的鼻子。 只是一瞬间，刚才还桀桀怪笑的鬼修宛如被烙铁灼伤，整个人从腰部开始，以一种超出常理的角度向后弯折，一双枯骨般的手爪疯狂的抓挠自己的脸，凄厉地尖叫起来。 鬼修的惨叫声比起鬼灵的哀嚎更为致命，林岚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灵魂仿佛在躯壳里摇晃。 裂纹密布的玉戒终于不堪重负，炸碎开来，怀中仅剩的符纸一张张飞出，燃烧为一团团火光。 林岚强忍不适，从手边抄起一块大石，狠狠砸向那颗头颅，砸向她所知道的任何属于人类的弱点。 她有些分辨不清当下的手感了，究竟是骨架附肉、软中带硬的触感，还是骨头碎裂时的脆响。 她不知道、不清楚，只知一味地将石头砸向这具邪恶的肉身，直至所有动静渐渐止歇。 【好了，可以了，林岚，他已经死了。】 林岚茫然地停下自己机械般的动作，脱力地松开石头，跌坐在地。 一股恶心感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她竭力想要忘记刚才通过石块传递而来的触感。 结束了？她刚才做了什么？ “区区凡人，竟能杀死一名修士。”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嗓音。 林岚猛然回头。 天上不知何时有了月亮，却染着不祥的血色，在桃枝掩映下，显得越发诡谲。 有一名长袍男子站在桃树上，艳色秾丽的脸上挂着饶有兴味的笑，有一下没一下地鼓着掌。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味道:“要不要来我麾下？本座授你血修大道。” 那是谁？ 第4章 生死关头 “血魔。” 【血魔。】 少年低哑的声音和系统的电子音同时响起。 林岚转头向桃林深处看去。 萧逢青拄着剑，带着满身伤痕与狼藉出现在夜色下的桃林里。 他看起来实在虚弱极了，只有一双眼睛明亮之至，仿佛用灵魂燃烧着怒火。 他的身形有些摇晃，却依旧一步步地向前走，直至挡在林岚面前，朝着不远处的血魔抬起了剑。 “你休想……再妖言惑众。”他说。 他的嗓音哑得如同沙砾碾磨，带着喉间的血腥味，一字一句都像是要耗尽性命。 桃树上的男人扬着下巴，轻慢地笑：“怎么剑拔弩张的？我可没想对她做点什么，不过是看到个好苗子，难免升起些爱才之心。” 他尾音拖得黏腻，令人无端联想到粘稠的血液。 月光自上而下倾泻到他的侧颜上，光影交错间，美得近乎妖异。 林岚仰望着血月下的身影，在心中询问系统，这位也是邪修？ 【一个小头目。】 怎么长得这么……呃，卓尔不群？我还以为邪修的修为越高，长得就越不成人形。 【伪装罢了，他就是用这副皮相，假做济世慈心，诱骗灾民为他建邪庙、塑金身，奉以鲜血供养。】 林岚略感愕然，这个手法……还挺高级，呃不、我是说邪恶，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以前有位立志斩尽天下邪魔的执行干员，接下这个任务后，就开始追杀本世界的一切魔修与邪修，当时跟随她的系统对稍有名姓的恶徒都做了记录。】 好铁血的作风。 林岚问，她就是杀死过萧逢青的那位吗？ 【不，她的风格铁血肃杀，但很有原则，绝不向尚未堕魔的人动手。而前期的萧逢青，的确是名仙门弟子。】 林岚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萧逢青。 衣衫破旧，满身伤痕，形容狼狈，却傲骨不屈。 看起来确实很正直。 【后来他再次堕魔，等那位执行干员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世界又覆灭了一次。不过综合测算来看，这一次灭世的进程比其他几次晚了许多。 【万象境认为这次的经验是个良好的突破口，于是派了一名作风更加铁血的干员，宁可承付杀死无辜者的罪名，一进世界就开始追杀萧逢青，直至成功杀死了他，但事与愿违，世界毁灭得前所未有的快。】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月光中渗透的血色又浓重了几分。 血魔轻嗤一声：“仙宗的人，就是爱管闲事。” 他抬手一拂，就将少年剑修击倒一旁，只向前迈了一步，就走到了林岚面前。 林岚很难不把目光投向地上的萧逢青。 她问系统，这魔修知道自己刚才打的是未来魔尊吗？ 【不知道，不过应该也不重要，以前有位执行干员想要操盘个大的，直接把魔种的消息抖出去了，结果追杀萧逢青的魔修比正道的人还多，个个想着彼可取而代之，群雄逐鹿，特别精彩。】 ……真是意料之外的发展，最后怎么样了？ 【鹿登基了，世界又毁灭了。】 结局更是情理之中。 不愧是他，发挥还是这么稳定。 【这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吗？】 林岚很想再回上两句，但是血魔已经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 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伴着潮热的气息，丝丝缕缕地拂过面颊，钻入鼻间。 林岚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麻木。 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可惜对方不是系统，听不到她的心声，自我感觉良好地向她发起招揽。 “倒是张清秀的脸，我给你个求长生的机会如何？入我门下，教你延年益寿、永葆青春。” 林岚屏着呼息，勉力一笑，把他的手摁下去：“谢谢，不是很想。” 【你拒绝的真果断，不怕他捏死你吗？】 林岚回道，这样会显得我很有气节，而且跟着萧逢青押宝比较有前途。 林间的风不知何时止歇。 面前的魔修叹了口气，林岚闻到了越发浓郁的血腥味。 他还是轻言细语，林岚却见那张美艳的脸上扬起了一个堪称邪佞的笑：“好吧，人各有志，既然不想进习血修大道，那就奉献于血修大道吧。” 话音刚落，林岚感到浑身上下传来异样的麻痒涨痛，仿佛身体里无端被吹入一股气，即将膨胀炸裂。 “你……” 她只说了一个字，就不得不停下。 因为她能感觉到，哪怕再有丁点震颤，恐怕自己的全身血管都将爆裂开来。 正在此时，被击倒在地的萧逢青猛然抬起双足，夹紧敌人的脚腕，将身一旋，已然将血魔绊倒。 紧接着，少年合身压上，膝盖紧紧顶住敌人腹部软肉，激得对方不住蜷缩。 血魔猝不及防，尚且摔得晕头转向，抬眼却见那剑修已双手反握剑柄，直刺他的咽喉！ 顾不得浑身疼痛，他灌注魔功，厉声一喝，引得剑锋一滞，抓紧这一线空隙，掐起法诀。 “真是好本事！”他似是怒极了，反而在嘴角扯出点笑，“一时顾不上你，倒给你可乘之机了。” 萧逢青原本白底青纹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了，干涸一层又染上一层，深深浅浅，让人分不清是衣服的纹路，还是血迹的边缘。 他咬着牙，一言不发，拼尽全力想要直刺而下，剑锋却分毫不动。 【血魔控住了他的血流，马上就要捏碎他的心脏了！】 林岚抢上一步，握住萧逢青的手，也握住了剑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助他将剑刺下。 三方角力，一剑刺破了血魔的颈侧。 腥热血液从创口喷涌而出，血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继而怒不可遏。 血光闪过，一股巨力将两人掀飞出去。 血魔捂着脖颈，从地上爬起，不过霎时，喷涌的血流已经止息，沾染在身上的血液甚至开始向伤口回流。 月中血色愈发浓稠，照在他的身上，仿佛一层血红纱衣。 他浑身沾满了杂草枯叶，连一头长发都变得散乱，眼神阴沉狠厉，不复优雅。 他摇摇晃晃地朝两人走去，背着月光，看起来愈发阴鸷。 无形的威压随着他脚步的迫近节节攀升，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血魔阴恻恻笑道：“本想给你们一个痛快，非逼我来把你们折磨得生不如死，既然盛情难却，那我就成全你们。” 少年剑修伤得太重，方才已是强撑一口气，此时此刻就连站也站不起来，可他还是拄着剑，半跪在地，抬起一条手臂，将林岚护在身后。 ……哥，你血都滴我身上了，就别再勉强了吧？ 【别怕，他命很硬。】系统说。 真的吗？ 林岚越过他的手臂，望向步步逼近的血魔，觉得自己很难看到希望。 林岚在心中问系统，萧逢青不是未来魔尊吗？为什么一直被压着打？ 【……麻烦你考虑一下客观事实，萧逢青重伤在身，刚杀完一群同阶邪修，血魔还比他高了一个大境界，也就是剑修战力真的硬，换了其他一般点的龙傲天能逃命就不错了，他正面硬扛还得护着你一个没有修为的人，然后你问他为什么一直被压着打，不觉得自己有点刻薄吗？】 林岚听完，立刻肃然起敬。 那确实有点。 对不起。 月中血色更加浓郁了。 仿佛随时都要滴下血来。 血魔的阴影一点一点将他们笼罩起来。 就在这紧张的生死危机关头，萧逢青突然笑了一声。 客观而言，他的声音很好听，哪怕带着些重伤后的沙哑，依旧能听出点清风朗月的意思。 暗含了三分拨云见日的喜悦，五分柳暗花明的释怀，剩下两分没太能听出来。 但他笑什么？ 林岚很惊恐，这太诡异了。 总不会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魔种这个绑定装备，要黑化了吧？ 这转进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对面的血魔显然也有相同的疑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萧逢青看着他惊疑不定的模样，又笑了一下，“不过是死期到了。” 他在林岚看疯子般的震撼注视下，对着血魔补了一句：“你的死期。” 剑光如电，森然剑意骤然爆发。 血魔面色陡变，指尖绽开一片法芒，可银白色的剑锋却刺破层层血光，平稳地刺入他的心口。 刚才连站都站不起来的萧逢青，此刻却将剑刃一点点推进他的胸膛： “师父曾在我识海铭刻一道剑意，在危难时刻，可以护我无恙，但是必须将它参悟透彻，方可使用。” 他的声音还带着未消的哑意，却如月光般平静流淌：“我一直不明白，既是护我危难，为何一定要自行参悟才能使用，倘若有朝一日我遭逢劫难，仍未悟透，这道剑意岂非无用？ “然而师命如此，我日日研习，时时参看，时至今日，我终于明了。” 他的声音染上浅淡的喜悦，他的剑已贯穿血魔的心脏：“不入山穷水尽，不见柳暗花明。” 说话间，天色暗下来，浓云翻滚积聚。 浩浩天威透过云层压迫而来。 竟是晋升的雷劫！ 血魔瞪大眼睛，近乎震恐地看着他：“你……” 有血自他口中涌出。 紧接着，他陡然化为一捧鲜血，朝着地面砸去，企图遁逃。 萧逢青手腕翻转，如行云流水，向下直刺。 一剑落入血浆之中，刹那间，将半空中的鲜血冻结。 此刻，万籁俱寂，连天上的劫云都有片刻凝滞，仿佛天地与时间也被一同封冻。 他的手握住剑柄，腕间轻动，凝结的血浆化为齑粉，纷纷扬扬地落下。 天地间的风再次流动起来，随着天上阴云积聚，愈来愈狂烈。 萧逢青站在桃林间，血衣墨发，风中猎猎，身上的剑意层层拔升。 他抬头望向天空，黑云浓重，亮金雷电游走其间，如蛟似龙。 突然，只听雷鸣惊动，电光直劈而下，如泰山压顶，即将淹没他的身影。 萧逢青抬剑一劈，雷霆散碎成星。 剑意贯通天地，劫云顷刻消散。 清风拂过桃林，空中那轮明月高悬，清澈的月光撒落下来，林间一片静谧祥和。 萧逢青收了剑，回头看向林岚，目光相接之时，锋锐的剑意顷刻间化散开来。 他笑意温和地问道：“姑娘，没事吧？” 第5章 少年意气风发 林岚望着桃林间的少年。 此时月上中天，银白色的月华自上照落而下，投在他的面容上，被俊秀的五官割出光影，显得犹如雕像般立体。 白底青纹的法衣上满是血迹，他的脸上也沾着飞溅的血珠，艳得惊心动魄，却更衬得他面若冠玉。 看到林岚没有立刻应答，他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紧接着又停顿，用了一个术诀，将衣衫面容都清洁一新，不带半点血腥后，这才走到她面前，屈膝与她平视。 浅淡的松香气息拂面而来，柔和淡雅。 “姑娘，”他放轻声音，又问了一回，“让你受惊了，没有受伤吧？” “没有。”林岚干巴巴地说。 萧逢青像是松了口气，而后笑道：“那就好，姑娘是救我的恩人，倘若受我牵累，伤到哪里，我可实在罪无可恕了。” 随后，他想起：“方才情势紧迫，未能与姑娘互通姓名，在下姓萧，名逢青，是万剑宗天威峰主的亲传弟子，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林岚，双木林，山风岚。”她答道。 萧逢青笑了：“好名字，山中薄雾，林间清风。” 几句对话下来，林岚从适才的紧张战局中脱离出来，神情放松许多，她问：“刚刚见你身受重伤，现在看起来……已经没事了？” 萧逢青双目透亮，眼中压着些许喜色，有些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却又在良好的教养下竭力保持谦逊： “修士道体自愈，与功法运行有关，刚才危难时刻，我参透了师父留下的剑意，此时剑心圆融，灵气自生，已无大碍了。” “哦。”林岚似懂非懂，只是点头。 这就是龙傲天吗？可他不是反派？也有这种天道亲儿子待遇？ 这里的天道这么慷慨吗？ 【你别什么都腹诽啊。】系统幽幽地提醒。 【这里可是仙侠世界，非议上天，影响气运的，气运要是一降，等会儿指不定遇上什么事。】 林岚：…… 她心里默念，勿见怪，勿见怪，小孩子不懂事瞎说的。 “林姑娘，”萧逢青神情忽然郑重起来，“不知林姑娘身在此地，可还有什么记挂？” 嗯？ 林岚：“为什么这么问？” 萧逢青眼中流露愧疚：“近日我与邪修结怨，被一路追杀至此，眼下已牵连到了姑娘，恐怕会被一并记恨。 “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姑娘与我一同回宗，如有需要，我会为姑娘在万剑宗护佑的山城中重新置业，若在此地还有什么牵挂，我也尽力周全。”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此番连累姑娘，是我之过，必定全力弥补，只是、只是得委屈姑娘……背井离乡。” 啊，没事，没事的，是我碰瓷的你。 林岚心中如是想，当然不可能说出来，只觉得世上还有这种好事，本来还在思忖着找什么理由和他深度绑定，方便完成任务，现在都不用她开口，任务目标主动提出要将她随身携带。 努力压住心中的喜悦，她假作低落道：“我一贯独居山林，没什么牵挂，只是……太突然了，如果要走，我得回去收拾些东西。” 萧逢青看起来越发紧张了，神情间还浮起了一丝尴尬：“是很重要的物品吗？如果是衣物这些，可以为姑娘重新置办，如果、如果是意义特殊的……” 林岚很疑惑。 出门前收拾行李是很正常的行为，他为什么支支吾吾？ 【哦，你屋没了，他们打得太激烈，最后直接炸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交代。】 系统说着，给她传来一个实时画面。 原本的小屋已经消失无踪，残垣断壁之间横七竖八全是尸体。 林岚：…… 还好是白捡的，如果是她自己辛辛苦苦攒出来的，她真的会生气。 面前的萧逢青额头沁着汗，期期艾艾终于说不下去，眼睛一闭心一横，对她坦诚道：“姑娘那间屋子已经毁于打斗，里面的东西恐怕不剩下多少了，姑娘有多少损失尽管提，在下一定竭尽所能地弥补。” 林岚沉默地看着他，久久不言。 萧逢青一直等不到答复，心里越来越没底，惴惴不安地睁开眼睛偷看她。 【你不会真要怪罪他吧。】系统问。 那毕竟是万象境给她设置假身份的时候顺手建的，无论是否完成任务，都不可能带出去，对于林岚而言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林岚：哦，不是的，我就是觉得他这个愧疚不安的样子很有趣，随便玩弄一下。 系统：【……你别忘了自己的任务。】 怎么感觉这个宿主不太对劲呢？ 林岚连连道，记得记得，死了都不会忘的，感化灭世反派萧逢青么。 只要能够完成救世目标，立刻从实习期直升3S级执行干员，积分拉满，要房有房，要传送阵有传送阵，诸天万界度假基地任我挑选，绝对的养老直通车，对吧？ 系统震惊：【你记忆重点到底在哪里啊？你所说的任务内容和任务奖励的文本容量明显不同。】 当然是后者。 林岚理直气壮，要不是看在丰厚养老金的份上，谁会想领这个任务啊，十二个前车之鉴还躺在病房里呢。 不过以他目前展现出来的人品，怎么会是灭世魔尊呢？这看着也不反派啊。 林岚心里泛着嘀咕，又听萧逢青不确定地喊了声：“林姑娘？” 她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问道：“你是怎么和他们结仇的？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追杀你？” 是挖人家祖坟了吗？ “哦，姑娘问这个。”他看起来暂时松了口气，抬起袖子擦掉额头的汗。 “我听闻西陵州有异宝出世，原想来探寻一番，然而从青弗州一路赶来，发现沿途好几个州都有大量孩童走失的悬案，于是顺着追查下去，才发现是被邪修所掳。 “当时足足有上千对童男童女被关押在一起，眼看着就要被血祭，情势紧迫，实在来不及多做准备，只能出手拆了那座邪庙，之后就被追杀至此。” 好一副古道热肠，路见不平，宝也不寻了，即便打不过也要上，太正道人士了。 他为什么会是这个世界的反派呢？ 林岚的疑惑增加了。 “总而言之。”萧逢青有些窘迫地碰了碰自己的鼻子，开始做总结性发言。 “现在还在搜寻我的人肯定不止这一群，方才雷劫动静非凡，恐怕很快就会被其他搜捕的邪修发现，我们最好能够尽快动身。 “倘若姑娘怨我招致灾祸，待到脱险之后，在下必定好好赔罪。” “不必赔罪了，”林岚叹口气，“你也是因义举招灾，我怎么忍心怪你……我没什么放不下的，既然事不宜迟，那就走吧。” 萧逢青愣了愣，随后露出温柔笑意：“多谢林姑娘。” 他的眼神明亮，一笑起来就仿佛在月下熠熠生辉。 林岚被晃了一下，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跟我谢什么？” 萧逢青走到林岚身侧，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带鞘的剑，他笑着说道：“谢林姑娘心肠柔善，谢林姑娘不与我计较。” 他将剑鞘一端递给林岚，示意她握紧：“姑娘，罡风厉烈，请务必抓稳。” 林岚还坐在地上，闻言有些困惑地握住了剑鞘。 冰凉的触感传递到掌心，银白色的剑鞘像是自天边折下一段月光熔铸而成，上面精细地刻着祥云浮雕，使得触手有些粗糙。 还来不及细细感受，下一刻，一串剑芒在身周列阵，华光骤亮，四周的景物飞速变幻起来。 林岚感觉到萧逢青似乎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萧逢青摇摇头，笑着说，“只是觉得林姑娘很轻。” 话罢，又觉得话有歧义，显得孟浪了，连忙解释道：“世间万物，因果相缠，凡人大多陷于红尘万丈，尘缘太重，用遁术相携时总要多耗些灵力，但林姑娘的尘缘似乎很轻，遁术相携并不比修士更重。” 甚至比许多修士更轻。 那可不是么？林岚在心底默默道。 她是外来之人，哪怕尘缘再重，与此世也毫无瓜葛，可不就轻了？ 为防萧逢青起疑，她道：“我幼时重病，被一名老神医带到山间静养，与世隔绝，病好之后，又逢山下战乱，以前的家人也找不到了，老神医出门云游后，我便一直在山中独居，兴许尘缘是浅了些。” 这些都是万象境给的168条人设须知里写的，其实和她本人的经历有那么一点相似。 主要区别在于，她自己的病其实一直没能治好，年纪轻轻病逝后，就被招揽进了万象境，重塑了形体。 说来重塑身体的积分还是贷款呢，要是这个任务完成了，丰厚回报之下，债务自然填平，要是这个任务没完成，她还得还贷。 压力确实有点大，而且就过往经验来看，情势恐怕不容乐观。 这样想着，林岚心底叹了口气，然后想到一个重要问题：“我们大概多久能到？” 萧逢青稍加估算：“遁术疾行，如果没有意外，约莫三天即达。” 林岚睁大眼睛：“三天？这么久？” “久……吗？”萧逢青被她震惊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信，“可是这得横跨三个州啊。” 这还是按他境界突破后的速度来算的。 如果真有这么近，他也不至于被追得那么狼狈。 “那我中途吃饭怎么办？”林岚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萧逢青神色顿了一下，手指搭上袖口，用神识在库存里翻了一阵：“嗯……介意吃辟谷丹吗？虽然放的年份久了些，但袖里乾坤无岁月，应当是不影响的。” 毕竟他自从筑基以后，就再没考虑过饮食问题，这瓶辟谷丹还是以前练气时，师父给他放的，一直都忘记拿出去了。 还好忘记拿出去了。 否则一路飞掠，许多地方荒无人烟，麻烦就大了。 第6章 蘑菇秘境 林岚觉得萧逢青说话不太吉利。 什么叫“如果没有意外，约莫三天即达”？ 就是默认会有意外咯？ “林姑娘，我没有这个意思。”萧逢青带着她站在邪修的包围圈里，简直百口莫辩。 两人出发时已是半夜，林岚是凡人之躯，吃下辟谷丹后有了饱腹感，战斗带来的紧张和新奇退潮后，难免涌上困顿。 此刻条件艰苦，只能靠在萧逢青肩上闭会儿眼，睡前还迷迷糊糊想着这样过三天不得给折磨死，睁眼就发现天都变了。 一声“林姑娘”的疾呼，伴着铮然剑鸣，将她的睡梦打断，林岚醒来时，萧逢青已和邪修缠斗起来。 怀里抱着她和邪修缠斗起来。 她也能理解，毕竟现在正在万丈高空之上，他要是敢松手，她必然会摔死。 但是和战斗中的剑修共享第一视角还是有些太刺激了。 林岚看了眼日头，大概是上午时分，又扫了眼战况，她问：“他们是怎么追上来的？” 这些人修为并不比萧逢青高多少，只是仗着人多才打了个平手，如果遁术的速度主要与修为挂钩，而萧逢青眼下无伤，她又“很轻”，按一般的追及问题来计算，几乎不可能追上他们。 而且他们走的是空路，仙侠世界又不用批航道，大家走的都是直线，也不存在绕远路、走近路的差异。 邪修是怎么拦住他们的？ 千百道剑光瞬间成阵，华光骤亮，剑光横扫，扇面般展开，将邪修逼退几步，萧逢青抽空答了句：“突然冒出来的。” 那就是预先设置好的埋伏点？ 林岚略一思忖：“能强闯出去吗？” 以这些邪修的实力，根本杀不了他们两人，却硬是死死拖住他们，恐怕还有后手。 话没有明说，但萧逢青显然会意：“试试。” 千百道剑光合而为一，向前劈斩，立刻在包围圈上打开一个豁口，然而邪修当即结阵，死咬着他们不让逃脱。 林岚皱起眉，心里敲了敲系统，问：这个地方有什么关键剧情点吗？ 系统：【这里是一个真实世界，命运脉络如同蛛网般繁复，不存在所谓的剧情，每个轮回发生的事，也会因为干员带来的蝴蝶效应出现变化……】 停，林岚道，说点有用的。 【这个地点确实存在一些特殊之处，按照当前的坐标和时间点……】 一股灵气陡然爆发，所有人猛然受到冲击，身形不稳，无形的气浪如同海潮一般，顷刻间将几名邪修吞没无踪。 萧逢青面色一变，将林岚朝外一推，翻手掐诀，林岚手中的剑鞘亮起银白辉光，即将化为流星带她疾驰而去。 正在此刻，灵力浪潮已至，将他们先后吞没。 林岚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一处秘境。】 林岚醒来时，脑海里依旧在播放系统的答复，似乎是某句话的后半部分。 她脑子一下有些转不过来，问系统，我刚才昏迷了多久？ 【5秒，而且不算是昏迷，是某种能量脉冲的干扰，导致意识暂时迷失。】 林岚捡起手边的剑鞘，月辉般的华光已然敛去，可银白色的鞘身在昏暗的环境中却依然亮眼。 她朝四周抬眼望去，一时愣住了。 这里是一片森林，准确来说，是一片蘑菇森林，各型各色的菌菇高大得如同参天树木，还有些细小的菌类林林落落地分布在地面与石壁上。 兴许是菌菇的伞盖过于宽大厚实，外界的天光竟难以照落，一片昏暗中，只有些散发荧光的菌类和飞虫能提供微弱的光芒。 她问系统，这是在哪儿？ 【一处正在扩张的秘境，你们是被扩张时的风暴卷进来的。】 你既然早知道，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说？ 【你也没问啊。】系统理直气壮。 【我只是一个系统，主观能动性这种东西不该是你们人类才有的吗？】 林岚给气笑了，没好气地问，这秘境危险程度是多少？ 【B级。】 听起来不是很高啊。 【万象境评定的B级，你可以参照一下你教官，具备灭星级实力的A级执行干员。】 ……你直说危险程度是要我命不就好了？B什么B级。 林岚忍不住道。 【总而言之，这里是一个凶境，四处暗藏杀机，小心别被吃了。】 林岚看着周边大大小小的蘑菇，感觉系统有点言过其实。 她道，你这话说的怪瘆人的，有没有更加详细的资料？ 【过往的萧逢青从没有坠入过这个秘境，是个很边缘的东西。 【按照曾经几个轮回的记录，这个秘境成长速度没有那么慢，在目前的时间点，已经吞噬了附近几个世俗城池，形成一大祸患，随后就会被修真界围剿。 【所以，有一些干员获得信息后，会选择提前过来把它给清理掉，但是类似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有时候并不能面面俱到。 【至于幻境的内部的信息，由于干员们一般都是从外部破除，从未进入勘查，我们知道的并不完善，只能确定这是一个非常复合的秘境，里面交错生效的法则千千万万，只能灵活应对。】 有效信息含量也太低了，还得靠她自力更生。 林岚叹口气，认命地开始探索周围的环境。 客观而言，菌菇森林还是很好看的，但林岚不敢乱碰，生怕遇上毒蘑菇，直接天年不遂，客死他乡。 林岚说，萧逢青人呢？我记得他在我之前就被卷入秘境了，照理来说，我们当时相隔不远啊。 【可能被空间乱流冲散了。】 能定位任务目标吗？ 【可以。】 系统运转了一下，又停顿。 【但坐标存在异常。】 林岚有些唾弃系统的实用性。 她问道，在哪里。 【就在你身后，绕过两颗蘑菇树就能看见。】 唯有宿主可见的移动绿色光标出现在蘑菇森林中，与昏暗的荧光相映衬，看起来幽秘至极。 这么近吗？ 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林岚疑惑地跟随着光标，绕过两株大到需要五人合围的参天蘑菇，果然在光标的尽头看见了萧逢青的身影。 只是此时此刻，少年背对着她，浑身紧绷，正持剑与什么存在对峙着。 林岚往他对面看去，那是…… 一棵半人高的小蘑菇？ 客观上来讲，可能算不上小蘑菇了，不过放在这片森林里，绝对属于小巧玲珑那一挂的。 看多了还觉得挺可爱。 萧逢青为什么要跟这个蘑菇过不去？ 她又驻足观察了一会儿，实在没看出什么玄机，于是压低嗓音喊了他一声：“萧逢青？” 少年剑修猛然回头，看向她的眼神里立刻染上惊愕，反手将剑掷向她的身后。 林岚的眼睛追着剑光的踪迹，转头看向后方。 那柄剑直直地插进一株蘑菇里，又坠直落下，可蘑菇上却连一丝痕迹也没有。 正是犹疑之际，萧逢青已经冲到她身边，正要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护到身后。 他的手却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少年剑修前冲之势猛然一滞，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 呃……看来我们好像不在一个图层上。 林岚心说。 【似乎是这个秘境的特点，有数重空间同时叠加在一起，彼此之间互不干扰。】 那完了，他保护不了我，我也保护不了他。 什么错位时空，错位相拥。 该拿什么拯救你，我的任务目标？ 她看到面前的萧逢青捏起剑诀，将掷出的本命剑召回，挽起一套流畅的剑招，杀意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 但林岚不知道他在杀什么，很麻木地站在一旁看他打完了一套连招。 萧逢青用很帅的姿势收了剑，抬起衣袖在颊边擦过，林岚推测应该是不明生物的血。 “你那边安全了吗？”林岚问。 萧逢青点头：“暂时。”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眼下的问题，想了想，问道：“你那里看到的是什么？” “大大小小的蘑菇，组成了一片蘑菇森林，其他的除了我，就只有你了。” 萧逢青笑了笑：“看来你那边暂且还算安定。” 随后，他笑意微敛：“我这里看起来很空旷，有些高大广阔的亭台，偶尔会有鸟兽集群而过。 “这些鸟兽的样子十分古怪，仿佛纸扎一样，仅有一个轮廓，大约是术诀所化，但看不出底细，一见到人就会不管不顾地扑杀过来，好在不算棘手。” 林岚思索着系统那句“交错生效的法则千千万万”，总不会是一条法则，一个重叠空间吧，那得有多少层啊？奶油千层修仙版？ 她问萧逢青：“你觉得这个秘境和围堵我们的邪修有关吗？” 剑修打量着四周：“不好说，他们特地在这里堵截我们，未必没有将我们赶入秘境的意图，只是不清楚他们的目的究竟何在。” 林岚将整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于是道：“先四处看看吧，总不能坐以待毙。” 萧逢青叹口气：“只能这样了。林姑娘，你一路上务必小心，我这里看不到你那儿的景象，若是有异状……” “若有异状，也只能祝我福大命大了。”林岚两手一摊。 萧逢青：“你到时多少告诉我一声，毕竟天无绝人之路，有些危险未必要修为才能破局。” 好鲜的鸡汤。 林岚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好好，我知道了，出发吧。” 虽说是两人同行，但基于两边地理情况着实天差地别。 有时萧逢青会突然伸手想要拉住她，穿模之后才反应过来，两个人所处的地方不太一样。 林岚问他：“怎么了？” 萧逢青：“……我以为你要掉下悬崖了。” “放宽心，”林岚安慰他，“我自己也是有眼睛的，我这儿还上坡呢。” 剑修听完，有些欲言又止，因为他眼前真的是悬崖，而且林岚看着还想继续往前走。 但好就好在萧逢青能飞，必要时刻可以强行拉平地质差距。 虽然在林岚看来，他有时候会撞进蘑菇里。 这个地方风景独特，美则美矣，可实在是太单一了，林岚很快感到乏味，蘑菇森林就是一望无际的蘑菇森林，连点荤菜都没有。 萧逢青：“啊？” 他没能理解她的跳跃性思维。 林岚：“一颗辟谷丹能顶多久？” “大约三天。”萧逢青答道。 林岚：“对啊，剩下的辟谷丹还在你这儿，要是过了三天，我们还没汇合，我就只能吃蘑菇了，虽然临时能顶一顶，但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我想吃荤的，可这里连野兔都没有。” 萧逢青似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还有两天时间，加紧些，总不会一无所获，我会想办法的，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吃秘境里的东西，尤其蘑菇……万一有毒呢？” 林岚当然也知道：“这不是没办法吗？而且这一路走来，怎么都没有看到人？ “按理来说，之前的邪修也掉进来了，其他被无辜卷入的倒霉蛋也不至于只有我们吧？” 既然系统说，这里是一个正在扩张的秘境，一路吞噬，应该受害者不在少数，哪怕位处荒郊野岭，也该有些虫蛇蚁兽掉进来吧？ 忽然，她感到颊边一凉，似乎有水珠落下。 下雨了？ 她伸手抹了一把，却看到指尖沾染的赫然是猩红的血迹。 她抬起头，看清头顶的一刻，不由得退后几步。 “哦，呃……我大概知道人都去哪里了。” 第7章 好难哄 地上是美丽蘑菇林，天上是诡异尸体林。 合着那些幽幽暗暗的光点根本不是什么发光蘑菇，是磷火啊！ 作为一个心理承受能力并不是很出彩的普通人，林岚很想就地投降，但她找不到敌方单位，想跪都没个方向。 太难了。 “林姑娘，怎么了？你看见了什么？” 萧逢青焦急地问。 “要我给你描述一下的话，大概就是被蘑菇伞盖遮住的天空下面，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倒吊的尸体，他们面目狰狞，浑身浮肿、溃烂，并且体表附着了大量的孢子，还有密集的菌丝。” 林岚已经完全麻木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敢仔仔细细地打量眼前的画面，然后还能一丝不苟地给人描述出来。 可能是真的无可奈何了吧。 毕竟死还不想死，事已至此，怎么都凑合一下吧。 萧逢青在一旁正用一种镇定的语气安抚她：“你先不要着急，也别害怕……” 林岚：“没事，我不急，退一万步讲，我现在还没被吊起来呢。” 说半天，没一句有用的。 萧逢青：…… 【你有点尖锐了。】系统评道。 不好意思，可能心理压力有点大，急需宣泄口。 很难说头上吊满尸体这种刺激，和头上有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相比，到底哪个更让人难以接受。 林岚感觉自己的思绪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乱飘，但这也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找出那些人的死亡原因和破局方法。 林岚强迫自己继续将目光放在上方的尸体林中。 他们的高度并不完全一致，腐烂程度越深的，相对而言高度会更低，其中有一具悬挂得最接近地面的尸体，已经变得完全枯朽干瘪了。 看起来像一个个菌菇培养包。 林岚忽然打了个冷颤。 她从袖口处拉出一段内衫的衣料，努力撕扯几下，因为有些手软，一下子使不上力，她停下来，闭了闭眼睛，随后屏住呼吸，硬生生用力撕下一条布料，然后将它绑在鼻下。 “林姑娘？是发现了什么吗？”萧逢青问。 林岚低头系着布条，一边回答他： “我只是突然想起，蘑菇的繁衍形式是孢子传播，借助腐殖质供养，这里有整片蘑菇形成的森林，空气里必然四处弥漫着孢子，真菌又无法从阳光中获取能量，假如是在外界，还有各类腐木维系平衡，但在这里，它们唯一的养料来源，或许只有我们这些外来者了。” 果然是被玄幻世界的光环迷惑住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到现在才想通。 林岚的这段话里包含了许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名次，萧逢青半听半猜地大致弄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有些疑惑于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老神医云游之前，我曾经跟着他学过些医术，在他收藏的古籍里，有一册专门写了这些。”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叹口气：“也不知道那些书有没有在那场打斗里毁掉。” 那个小屋中大概没有这么一册古籍，所以她打了个补丁，顺手的事。 不过补丁的副作用，是萧逢青看起来越发愧疚了。 但对于林岚来说，他愧不愧疚的，都是细枝末节，因为那具悬挂得最低的干尸毫无征兆地坠落下来了。 虽说悬挂得最低，但他距离地面的高度少说也有十几层楼那么高，掉下来动静不小，或者说，简直是尘土飞扬。 林岚迅速避到一颗巨大的蘑菇柱后面，尽量蹲下|身，用手臂掩住了口鼻和眼睛。 尸体残余物质碎裂产生的粉尘和菌菇孢子混合，扬起的尘土中空气中悬置了许久才慢慢降下。 正在此时，萧逢青又击杀了几只来袭的鸟兽。 他所遭受的攻击似乎也越来越频繁了。 “林姑娘，你还好吗？”萧逢青收起剑，来到她身边。 林岚无法回答他，此时空气中的孢子密度仍然很大，只要一开口，必然会大量吸入，万一这些孢子能在体内存活，很可能由内而外地将她寄生。 可是萧逢青什么都看不到，尸体坠落事发突然，她不可能在这种紧要关头还能抽出空闲来给他实时同步消息。 于是，萧逢青只能看到刚刚才发现巨大危机的林岚，突然跑到一个角落蹲起来，紧紧地抱住自己，不知道是害怕，还是遇到了别的危险。 萧逢青双手无措地护在她的身侧，可这显然毫无作用。 他触碰不到她，也触碰不到她身边的任何东西。 萧逢青感到一阵深切的焦虑，有一种失控般的无力感从他心底升起。 永远都是这样。 他的母亲因他的出生难产而死，对他多有照料的村民，因他对路边难民的一时恻隐，被引来的山匪屠村，尽数死于屠刀之下。 有时候他分不清这个世界究竟是爱他还是恨他，他总能遇见对他怀有善意的人，却又总因为他的牵累，让这些人遭逢不幸。 他是个灾星，且无能为力。 曾经是个幼童时如此，而今成为了修士，竟也没有半分改变，继续无数次地在他眼前重演。 像林岚这样善良、坚强、果决的人，倘若没有遇见他，应当享有完满的一生，就像过去被他害死的所有人。 可是，就因为对他的善心，让她不得不背井离乡，离开原本平静的生活，不断地坠入重重险境，他却无能到连她在他眼前遭遇了什么都无法弄清。 假如没有救他就好了。 萧逢青心想。 如果没有救他就好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反派黑化进程向前推进了1%。】 林岚保持着防守的姿态，向系统发去一个问号。 不是，我干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干啊？ 刚才不还走着路，聊着天，氛围平和又美好吗？ 呃，我是说发现尸体前，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为什么事态突然恶化了？ 亏我之前还觉得萧逢青人不错，挺好相处的，好相处个鬼啊，这也太难哄了吧？ 林岚难免有些崩溃。 莫名其妙被邪修追杀，她没说什么，无缘无故掉进秘境，她接受良好，就连看到漫天尸体，她也沉着应对。 但是反派还是黑化掉了，在她一无所知的时候，虽然只是1%。 啊，压倒培养基的最后一个孢子，这么轻，那么重，轻到她一无所觉，重到她难以承受。 【好了，行了，别抒情写意了，秘境里的孢子沉降得差不多了，你别消极怠工，赶紧哄哄他吧。】 哪怕遭受了这样的厄运，甚至到头来还得我哄他。 林岚心中满是悲怆，这就是职场吗？ 吃人的职场，将人异化的职场，毫无人情味的职场。 【想想你的退休待遇。】系统冷静道。 她的巨额养老金！ 林岚一下子就不难过了，什么最后一个孢子，活人还能被蘑菇给吃了？ 她立刻振作起来，极快地进入角色。 她抬起头，屏着呼吸，拍拍身上沾染的孢子尘土，又抹了两把脸。 “哎，我没事，刚才有具尸体掉下来了，灰尘有点大。” 她安抚性地将手按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 尽管实际根本无法碰到，甚至有些穿模，但是模拟肢体接触应该也能传达一些力量。 “没事的，我真的没事，一切都好好的，我这里起码没有其他会动的东西能马上对我产生威胁的，我要是一个人掉到你那边才完了呢。” 林岚向他开着玩笑：“我手无缚鸡之力啊。” 萧逢青看着林岚放在他臂间的手，神色难明。 林岚其实不太会哄人，她绞尽脑汁，十分诚恳地说：“而且还有你在这里，看到你，我就特别安心。” 萧逢青忽然抬头看她，目光闪动着，他抬了抬嘴角，像是在笑：“这倒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说。” 林岚倾尽智商和情商，灵光忽闪：“因为那天晚上，你拼了命都要保护我。” 萧逢青垂下眼帘：“一切因我而起，这都是义务所在。” “所以我觉得，只要你在这里，我就会没事。” 萧逢青忽然抬眼看她，眸光亮起，他握紧剑柄，起誓般说道：“对，我一定会让你没事的。” 唉，林岚在心底对系统说道，他其实人挺好的，世界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不难哄了？】 林岚审慎地发问，黑化值倒回去了没？ 【没。】 啧，是有点难相处。 林岚心想。 “先别提这些了，”她对萧逢青说，“我们得快些找办法出去。 “这个蘑菇秘境传播孢子，感染受体，然后将他们化为养料。我认为秘境之所以将尸体吊起，一方面是因为蘑菇的孢子，本就藏在伞盖之下，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降低其他猎物的警惕。 “它在狩猎我，时时刻刻都在狩猎我，而且……” 突然，一种被窥视感一闪而逝。 紧接着，蘑菇森林毫无征兆地坍塌了。 林岚只觉得眼前的画面骤然扭曲，目之所及的事物都旋转着，仿佛那幅名为《星月夜》的名画。 她感到脚下空虚，紧接着开始下坠。 萧逢青面色一变，条件反射地伸手想要拉住她，却慢了一步，两人的指尖在崩碎的世界中错开。 他已然忘记了秘境中无法触碰的法则，从他那方世界的高台上跃下，毫不犹豫地使用一个遁诀，如流星赶月般向林岚坠去，向她伸出手。 然后，抓住了。 第8章 白纸世界 林岚睁大眼睛，身边是一片扭曲的虚幻，可她手上的触感是如此真实。 林岚的眼前逐渐亮起来，萧逢青握紧她的手，将她从坍塌的灰暗森林，拉入一个纯白的世界。 他们在高空中下坠，萧逢青将她护进怀中，一手翻出法剑插|进身侧的高墙，下落之势立刻减缓。 这距离实在太近了，她的鼻间尽是松香的气息，属于萧逢青的热度环绕在她周围。 她听着疾风的呼啸声，心想这段遭遇还是太惊险刺激了，让她心跳都有些快。 即将落地之时，一群飞鸟突然自天边袭来。 与外界的飞禽大为不同，这些飞鸟宛如白纸所折，躯体单薄却棱角分明，通身泛着白瓷般的光泽。 萧逢青足尖在高墙上一点，已然拔出法剑，剑光犹如天罗地网，朝着鸟群兜头迎上。 顷刻间，便将白鸟斩杀殆尽。 剑光结阵，两人下落之势骤然一缓，安稳落地。 “林姑娘，”他松开手，低声道，“得罪。” 林岚退开一些，摆摆手：“得罪什么？多亏你把我拉过来，否则这往下一掉，就不知道会掉到哪里去了。” 她将剑鞘还给他，顺手扯下脸上的布条，却发现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尘土或孢子的痕迹。 她眼神一顿，而后开始打量四周：“这就是你看到的秘境？” 目之所及是白茫茫一片，有十分高阔的拱门与亭台，似乎都只是装饰性建筑，没有任何实用意义。 这里的视野实在太开阔了，也太平坦了。 即便有高台，有天桥，但是所隔甚远，以至于总体视觉效果就是很平坦，让人止不住想起…… “白纸？”林岚忽然说道，“我感觉站在这里，就好像站在一张白纸上。” 说完，她又觉得这种话可能有些抽象，不料，萧逢青却点头附和道：“我也这么想，而且你看……” 他向远方示意，那里有一头走兽，看形貌轮廓，似乎是虎豹一类，一见到他们，便发了疯似得朝他们一路冲来。 萧逢青并没有立刻应对，而是特地等它冲到近前，不足三丈的距离，才骤然出剑。 锋锐的剑意顷刻间将兽躯切割开来，碎成千千万万片，竟也如同割开白纸一般，碎裂的躯壳飘扬着落下。 林岚几步上前，试图捻起一张，却发现这无名的材质异常沉重，也坚韧如金铁，与纸张大相径庭。 这到底是什么？ 林岚深感困惑。 还来不及深究，却见那些“碎纸”从地上缓缓地沉了下去，像是沉入了水面，却没有在瓷白的地面上激起半分波澜。 林岚下意识地看向一旁，初至这个空间时，萧逢青斩杀了一群飞鸟，尸骸应该落在崖壁旁，距离他们不远处，可现在看去，却早已空空如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岚皱眉思量一阵：“如果是人死在这里，会发生什么？” 萧逢青摇头：“尚未可知。” 秘境里没有遇到过其他人，总不能是他俩死一个，来验证这个问题。 “你在这里有看到什么特殊的东西吗？”林岚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问道。 “这里的景致千篇一律，更是漫无边际，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萧逢青说着，开始从袖里乾坤往外拿东西：“此地诡谲，为防失散，这些东西林姑娘先拿着。” 他一边往林岚手里塞，一边絮絮叨叨：“这是辟谷丹，每三日一用，勿要过量。这是护身的玉符，戴在脖间贴身携带。这是掌中雷……” 不多时，林岚怀里已抱了一堆法器丹药。 “停，”林岚制止他，恳切道：“非常感谢你的关心，但是差不多就行了，我拿不下那么多，凡人衣袖的空间是有限的。” 萧逢青将手指按在自己的袖口，觉得林岚说得有道理，但还是不太放心，神色十分纠结。 就在此刻，一片阴影落下。 林岚抬头望去，发现一头猛兽从高台上俯冲，朝他们两人扑来。 “萧逢青！”林岚慌忙喊道。 白纸猛兽投下的阴影急剧收缩，轮廓在林岚眼中不断放大、变得清晰起来。 剑修神色未变，连头也没有回。 唯有身侧剑光一闪，将那头顶的纸兽瞬间绞杀。 白纸纷扬而下，从他们身周飘落。 萧逢青像是终于想到了还有哪里可以改进，抬手点在林岚的眉心：“我在这里寄存三道剑意，若逢危难，就会自行激发。” 淡雅的松香味从他袖口间传来。 指尖点过，林岚感到眉间多了三道凉意，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却是一片平坦，并没有什么异样。 落在脚边兽躯残骸又慢慢地沉陷下去，这片纯白色的世界广阔又安静。 “我们再往前走走，探查探查？”林岚提议。 见萧逢青颔首，她收起怀里的东西，又问道：“一般来说，误入秘境都是怎么出去的？” 萧逢青启步向前，回答道：“不好说，一般诸如传承秘境，是要等到入境之人通过考验，获取传承以后才能出去。倘若是洞天福地，一般会有特定的开启时间。还有些上古遗留，开启的条件更是五花八门。 “不过这里，似乎是一处邪修的凶境，哪怕有传承，我们也不可能接受，要出去，恐怕只有破解一途，这就必须要找到秘境的核心。” 听到这里，林岚沉默了一下。 大家一起出生入死也有……一天一夜了，她不是信不过萧逢青的人品，但是他一个未来魔尊，说不可能接受邪修的传承。 林岚不想提前给他冠罪名，但是……真微妙啊。 林岚这样想着，和萧逢青一起走过一处宫殿的拐角。 说是宫殿，其实也不过是四四方方，宛如纸盒般的轮廓。 只是这粗糙轮廓投下的浅淡阴影下，却藏着头一人多高的犀牛，见到他们，立刻冲了上来。 这头犀牛的形体比他们过往所遇到的纸扎都要精细，甚至能看到一些面部特征，而它的战力也要远高于此前遇上的那些飞鸟虎豹。 纵使是萧逢青，也颇费了些功夫，才将犀牛斩于剑下。 他收了剑，又继续说道：“这处白纸天地，与你之前所在的那片森林，大约都只是表象，皆非核心所在，我们或许得破除这些表象世界的谜题，才能找到真正的秘境本相。” 林岚想起系统所说的，倘若有千千万万条法则，生成了千千万万个秘境空间，他们岂不是要在这里猜一辈子的谜？ 这个念头一升起，那种隐隐约约的、被窥伺的感觉又出现了。 林岚四下张望，想要找出这种异样的来源。 “林姑娘，怎么了？”萧逢青问道。 被窥伺的感觉不过一晃而逝，林岚回过头来：“没事。” 她的目光突然一定。 方才死去的犀牛消失后，瓷白色的地面上竟多了一块上马石。 也是方方正正的形状，并没有雕刻什么精细纹路，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依附在宫殿旁。 萧逢青见到她的神色变化，循着她的目光向下一扫，也是顿住。 白纸世界的诸多亭台楼阁、宫殿建筑，竟是死去的鸟兽所化？ 可之前死去的那些又为何直接消失不见？ “兴许，”林岚猜测道：“这只犀牛蕴藏的力量更强？” “可这些鸟兽究竟从何而来？”萧逢青眉头紧锁，低声问道。 两人互视一眼，心底隐隐有了猜测，只差临门一脚的验证。 下一刻，天边响起高亢尖锐的鹰唳，两人闻声看去，一只巨大的白鹰朝他们飞掠而来。 除了通体雪色，几乎栩栩如生，根根分明的羽毛在疾风中微微颤抖，铁钩般的利爪朝着林岚凶戾抓下。 林岚眼疾手快就往萧逢青身后一躲。 剑修一手护住她，仙剑鹰爪短兵相接，发出铮然鸣响。 尖利的音波震荡而出，陡然间，撕开了白纸空间内的安然静谧。 白纸叠成的兽群和飞鸟不知从哪里出现，竟四面八方，如潮水般向他们涌来！ 萧逢青剑光结阵，横扫一片，将周身清出一片空余。 碎纸翻飞间，白鹰的攻势愈加激烈。 林岚躲在萧逢青身后，对自己“仙侠世界里的弱小凡人”的身份定位看得很清，没打算逞任何英雄。 她盯住那只白鹰，忽然意识到，此前似乎从未在这个地方听见半声鸟叫或是兽鸣。 而蘑菇森林中的异变，也是发生在她意识到孢子杀人的可能性之后。 林岚道：“秘密必定蕴藏在这里。” 她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秘境不想让我们揭开谜题。” 不知为何，后面的话变得格外难以出口，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正在制止她：“因为，这会……动摇它的法则根基。” 就是这一刻，被窥伺的感觉无与伦比的强烈，林岚猛然看向虚空，那里什么都没有。 也在与此同时，萧逢青一剑洞穿了白鹰的心脏，手腕一转，锋锐的剑气顷刻间将这只巨鹰撕碎。 白纸飞扬而下，萧逢青从中抓住一道灵光，朝着林岚道：“这是修士的灵息，里面裹藏着他的道意！” 这里的鸟兽，都是死去的人、死去的修士所化！ 周围的兽潮卷土重来，轰轰烈烈地冲向他们。 转瞬间，已至近前。 但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前因后果在心中贯通的一刻，他们匆忙地向彼此伸出手，在纯白世界如纸片般破碎时分，握住了对方。 白色碎纸纷飞中，两人同时坠入虚无。 第9章 蝴蝶幻梦 黑暗间，眼前闪过万千流光。 仿佛从噩梦中惊醒，林岚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沙漠中。 “这是哪里？” 不远处传来悠长的鲸鸣，林岚眼睁睁看着一条巨鲸从沙漠上浮起，自背上喷出一柱气浪，随后又钻入细沙中。 熟悉的荒谬感，看来还是在秘境里。 紧接着，她发现周身的流沙正在不断下陷。 手上传来一股力量，萧逢青的声音伴随而来：“林姑娘，快上来！” 松软的沙地几乎用不上力气，随便一踩，或是一按就会深深地陷下去。 林岚借着手上这股力量，手忙脚乱地爬出了沙坑。 萧逢青松了口气，一把扶住她，带着她往前走了几步，而后慢慢放开了手，嘱咐道：“切记，不要停留。” 林岚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脚下的细沙只要受到压力，时刻都在流失，只要在同一个地方驻足超过一息，就会开始陷入沙坑。 她脚步片刻不停，紧紧跟在萧逢青身边。 沙漠也是漫无边际，高高低低的沙丘犹如海浪一般，置身其间，只觉得自身渺小得如同一块随波逐流的浮木。 偏偏沙中的游鱼体型巨大，沙子又不似海水，天然具备透明度，多少可以看到些水下的光景，这片沙漠下面什么都看不到，冷不丁就钻出一条大鱼想将他们吞下。 萧逢青长剑在手，自下而上挥出一道剑光，将一头从沙中探出的巨鲨纵切为二，脚步不曾有过半分停顿，带着林岚从巨鲨之间走过。 鲨鱼的残尸渐渐没入流沙之中，待到他们完全穿过这段沙路时，已经消失无踪。 林岚赶上两步，然后问道：“这个秘境空间一层套一层的，我们得猜到什么时候？万一它有一千重、一万重，难道我们都要一一破解了才能离开吗？” 萧逢青侧头看她一眼，而后放慢了步子，说道：“未必，方才秘境崩塌时的虚空中，你有看到什么吗？” 林岚诧异地睁大眼睛，回忆着道：“我好像晕过去了，来不及看到什么。” 萧逢青抬手将长剑往前方的沙子里一插，沙砾表面奇异地鼓动几下，又平息下去，大概是什么潜游的鱼类。 沙粒开始流失，卷着剑刃向下拖去，萧逢青从旁走过，将剑从沙中拔起。 他道：“我们坠入虚空的时间很短暂，不过一瞬之间，在那个地方，神识无法展开，即便修士也无从感知，然而用肉眼来看，又是一片漆黑，我也没能发现什么。” 一片漆黑。 林岚似乎想起些什么，心中呼叫一声系统，问：我刚才确实晕过去了吗？ 【不算昏迷，同样是能量脉冲干扰，导致意识暂时迷失，和你刚进秘境时一样。】 林岚：那我看到的那些灵光，是真实存在的吗？ 【这是某种能量反应被感官捕获后，在你主意识中的呈现，你要说真实，它确实不假，但是它的本相未必如你所见。】 林岚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话好有文化，我一句也听不懂，能不能翻译一下？ 【行啊，翻译内容全文共计6892个字节，主要涉及三门学科，五个拓展点，需要文件传输吗？】 林岚：……不用了，也没那么好学。 突然感觉那段话也没那么难懂了，类比视觉成像嘛，你眼中的蓝未必是客观的蓝，乌鸦的黑是五彩斑斓的黑。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林岚将方才自己所见的和萧逢青说了说，而后道：“但我其实也没怎么看清。” 毕竟只是一闪而逝。 萧逢青正将一条跃出沙面的皇带鱼斩成几截，听了林岚的话，思索一会儿，笑着对她说：“那我们再看一次。” 嗯？ “怎么看？”林岚问。 “没发现吗？”萧逢青道，“这片沙漠没有太阳。” 怎么会…… 这里分明阳光普照。 林岚抬起头，却没有看到本该高悬的太阳。 那么光照是从哪里来的？ 她试图从自己的影子上来判断光源的位置，却发现他们两人也没有影子。 林岚惊愕地抬起头，萧逢青已经先她一步抓住了她的胳膊。 又来？ 世界如同沙堡，从天边开始溃散。 不是，什么时候？他们不是一直呆在一起吗？他怎么跳跃式地就把谜题给解了？ 算了，有的躺赢就省点脑子吧，挺好的。 林岚看开了。 【这是一个B级秘境。】系统突然说道。 对，你说过。林岚道。 为什么现在还要重复一遍？ 【你不觉得，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太简单了吗？】 林岚回忆起那片死亡蘑菇林。 我觉得……也没有特别简单吧。 最后一丝细沙流尽，他们再度坠入虚无。 “看到了什么？”萧逢青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在能量脉冲中即将沉入混沌的头脑霎时一清。 她看到了…… 蝴蝶，无尽的蝴蝶。 炫彩斑斓，如梦似幻。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这个秘境它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有点落于窠臼了哈。林岚想。 系统的电子音极为冷酷地响起：【如果你认为它不是这个意思，希望你现在已经有了其他相关线索。从没见过有人喜欢给自己平白无故上难度的。】 宿主与系统之间的交流完全处于意识层面，快时能以纳秒计算，而眼前的景象也不过维持了几个刹那。 蝶群中有五只蝴蝶尤其绚丽，是能让人一眼看见的出挑。 林岚看到其中的一只向她飞来，在她视线中不断放大，直至那瑰丽多彩的翅膀蒙上了她的眼睛。 她再次失去了意识，直到手臂上拉扯的实感传来，她猛然惊醒。 萧逢青单手扶住她，此时正在打量周围的环境。 “我刚才看到了……”林岚刚开口，忽然感到手臂一紧，她转头望去，萧逢青面色肃穆地向她摇头。 一道传音送入她的耳中：“先别说话。” 这么严阵以待？他们这次是到了哪里？ 林岚环顾四周，在无尽昏暗的光线中，看到了一排排姿态各异的……神像？ 这是神像吗？ 林岚仔细观察这些塑像，古旧的油彩并没有剥脱太多，但她无法将眼前的雕塑与过往知晓的任何神话对应起来。 也兴许是不同世界的信仰体系本就不同？ 可是，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些神像悲天悯人的神情中，似乎藏着戏谑与恶意，配合着幽暗的光线，显得尤为诡谲。 而且这些塑像实在太高了，祂们分列两边，如同古罗马斗兽场的座次，层层叠叠，依序上升。 神像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们，就好像看着困兽与囚徒。 “……这里和血魔的邪庙有几分相似。”萧逢青的传音再次流入耳中。 林岚其实有些不习惯，这和平常说话大不一样，好像他正凑在她的耳边似的。 有些太过亲密了。 林岚不期然地想起萧逢青将她拉入纯白世界的那一幕。 确实，太亲密了。 萧逢青面现思索：“手法也是一脉相承，这里恐怕是他们法脉传承的上古遗留。 “看来围剿我们的邪修确实是有意将我们卷入这里，兴许是因为我破坏了他们的血祭，要拿我们的命填给这处秘境。” 献祭一名高阶修士的效果，可比数千凡人好太多，如此，也算稳赚不赔。 至于林岚，在他们眼中，大概率只是个同行的添头。 坏了，林岚心想，我成童男童女了。 突然，所有神像的眼睛动了。 直勾勾地看向他们。 犹如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林岚感到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紧接着，黑暗的隐秘处，传来机括活动和轨道滑行的声音。 林岚看到高台之上的神像动了起来，他们体形各异，姿态万千，目光却不约而同地盯向他们。 身动、手动，就连身边的飘带都在游动，唯有眼睛，死死地钉在他们身上。 这实在诡异极了。 萧逢青长剑在手，将她护在身后。 虽然没什么用，因为他身后也是另一排神像，就也挺尴尬。 但事已至此，林岚很有参与感地和他背身而立，从怀中摸到放有八卦镜的位置。 她仰头观望，看到一排排神像狞笑着，由端坐变幻进攻的姿势，在定格之时分出一道虚影，朝他们飞扑而来。 萧逢青念起咒文，两指一并，在剑身上飞掠，迅速留下一道秘文，随后挽起剑诀，剑阵骤然开启，剑气铺天盖地，瞬间就从包围中撕开一个缺口。 传音炸在耳边：“跑！” 过道有两端，但缺口只有一个，连方向都不用选，直接发足狂奔就是了。 看来当前局势确实很紧张，在这认识的……或许还没过两天一夜，反正在认识的这段时间里，她看过萧逢青打了那么多次架，斩血魔时都没见他这么认真地开过大。 与此同时，过道两边神像也依次动了起来，分影的虚像纷纷落下，逐渐凝实，朝他们追杀而来。 萧逢青一把拉紧她的手，将她用力往前一拽，避过一道长戟的劈砍。 相当惊心动魄。 虽然这时候胡思乱想不是很合时宜。 但是林岚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地想起……楼道里的声控灯。 太像了，而且一看反应速度就知道，这声控灯灵敏度还特别高。 比那些老小区里的好用太多。 萧逢青将一条伸向她的青色手臂斩断，凄厉的叫声在庙中响起，回荡在过道中，几乎要将她的耳膜震碎。 怀中的玉符亮起朦朦白光，不知为她挡下多少攻击。 “快！”萧逢青焦急的声音传来。 她几乎是被拉着往前飞奔。 林岚感到疲累至极，可这条道路几乎看不到尽头。 她想起虚无中看到的蝶群。 我们正身处于某人的梦境中吗？ 这一切荒谬的，不合常理的，阴森鬼祟的，的确像极了一场噩梦。 终于有一尊神像将他们拦住了，相差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他们已经陷落包围。 高大的塑像站立起来更是充满压迫感，鲜艳的彩绘晃得她阵阵晕眩。 萧逢青战斗之余还需分心护住她，实在难抵压力，已落下风，何况神像虚影源源不断。 正在此时，林岚感到有天光照入，抬头看去，神庙的屋顶被掀开了，一个独眼巨人低头看来，祂的半只眼睛，就占据了整个破口。 而在那之前，她从缝隙间看到，外面的世界飘满了大大小小的眼球。 一瞬间的万籁俱寂，林岚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噩梦，是无尽的噩梦。 假如能醒来就好了。 假如能醒来就好了！ 林岚又看到了蝶群。 绚丽的鳞翅将她包围起来。 纷乱的片段挤进她的脑海，一时间她有些分不清虚幻和真实，记忆和眼前，只记得最后一个画面，是萧逢青写满惊愕和焦急的面容。 第10章 秘境核心 林岚猛然坐起，像是从噩梦中惊醒。 不对，她在心中想，我是什么时候躺下的？ 过去和现在，到底哪场才是梦境？ 惶恐和迷茫袭来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寻找自己和系统之间的链接，问道，我现在在哪里？ 系统的电子音如期响起：【秘境的核心。】 像是找到了现世的锚点，林岚冷静下来，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正被一群大大小小的彩绘石柱包围。 其中五根石柱尤为高大，上面的浮雕与彩绘也格外繁复华丽。 【那是墓碑。】系统纠正道。 好吧，挺有个性的。 林岚说。 念头才刚闪过，毫无征兆地，她感到石柱正在看她。 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背后升起。 简直难受至极。 林岚僵硬而谨慎地挪动着视线，很快注意到石柱之间有一方倾斜的平台，大约有半人多高，一张书桌大小，似乎也是石料雕刻而成。 上面摆放了一卷残破的古书。 作为当前可能获取到的唯一线索，林岚只能爬起身，顶住那种诡异的注视感，穿过那片石柱去探查古书。 她感到自己一边移动着，那种有如实质的视线也都跟随过来。 林岚一阵头皮发麻。 她在心里呼喊。 系统你陪我说说话吧，这地方也太邪门了。 系统：【……看来你心理压力确实很大了，自从进入任务以来，这是我首次从你那里接到这样的诉求。】 唉，你一吱声我就感觉好多了。 林岚长舒了口气。 虽说这个地方四处都透着股邪气，但是她距离石桌并没有很远，对话间一来一回，林岚就已经站到了古书前。 这本书是翻开的，上面的字迹尚算清楚。 但是她看不懂。 因为他们用的是某种篆书，和汉字区别实在有些大。 林岚：……系统，麻烦帮忙翻译一下。 【需要文言文解析和内容提炼吗？】 太需要了，谢谢。 不过转眼之间，林岚感到此刻她与系统之间的合作关系，真是前所未有的融洽。 系统的转写速度很快，几乎是立刻给出了结果： 【大致意思是说，恭喜你，开到大奖了，成功入选了秘境的——他们说是守卫，但就实际含义而言，我认为应该是傀儡——之一，以后可以一辈子给这个秘境当牛做马了。】 林岚向系统发送了一个问号。 恭喜？敢问喜从何来啊？ 【大概是觉得你身为一介凡人，能成为秘境NPC，获得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是种很荣幸的事吧。】 真是……傲慢。 “我拒绝。”林岚木着脸说道。 令人心梗的招聘信息。 对她毫无尊重，甚至不愿称她一声尊敬的候选者。 林岚拒绝的话音一落，不知哪里刮来一股妖风，将古书的纸张吹过几页。 【它在问你是不是确定了不干这活，如果非要跟它犟着来，就把你扔去喂蘑菇。】 系统感慨：【啊，经典威胁，不加入，就等死。 【我这边运行的后台已经大致测算出后续的走向了，如果你不接受这个提议，就会被抛进秘境，在噩梦中成为养料。 【如果你接受了这个提议，就会成为邪修的傀儡，帮助秘境绞杀外来者，萧逢青将不得不与你为敌，直至杀死你，或被你杀死。 【但从概率和经验上来讲，萧逢青是不会死的，所以会死的只有你，和这个秘境。】 林岚：…… 横竖都是死咯？ 按你这么讲，我都死到临头了，为什么你说话还是这么轻快，我们俩关系有那么差吗？ 系统宽慰她：【不至于，不至于，真到绝境那一步，万象境会捞你的，只不过这趟任务要是完了，你的退休待遇也就完了，做好开始长期打工的准备吧。 【不过往后的其他任务应该会循序渐进、轻松写意许多，也挺好的。】 听起来是不错。 林岚笑了一声，说：“我拒绝。” 她抄起古书就将书页撕了。 整个古墓秘境都震荡起来。 石柱掀起的滔天怒火汇成一股可怖的威压摁向她。 仿佛深入海底，千重水压顷刻临身，林岚的脸唰然惨白，她感到自己的骨头正发出阵阵哀鸣，就好像即将粉碎。 “这就生气了？”林岚咬着牙嘲笑道，“你们这心理承受能力也不行啊，就这还想威胁我？” 她在心里问，系统，能不能给我兑个撬棍？我想试试能不能把这几个碑给砸了。 【……省省吧，撬棍也是有极限的，你真当圣剑使啊？】 我要加特林你又不给，难道指望你给我换艘歼星舰吗？ 开裂的地下伸出血色藤蔓，根根带着长针般尖锐的倒刺，朝她袭来。 林岚眉心寒芒一闪，三道剑意飞掠而出，顷刻间化为上百道剑光，结阵绞杀藤蔓。 血藤节节碎裂，落至地面，又长出新的仿若生生不息，永无止境。 然而那三道剑意脱离了剑主，终有穷尽之时，缠斗片刻后，终究在一声铮鸣后碎成光点。 藤蔓再无阻隔，蜿蜒而上，圈圈缠紧，将她牢牢束缚起来，表面的尖刺深深地扎入她的皮肤，汲取着她的鲜血。 怀中的玉符光芒大盛，不过几息之间，便发出碎裂的哀鸣。 林岚在心中叹了口气。 好了，现在想砸也没机会了。 说实话我是有点贫血的，不太经得起这么抽。 系统：【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少贫点嘴，多想想对策。】 我能怎么办？林岚很客观地指出当前困境。 我一介凡人，手无缚鸡之力，现在连手都被绑了，浑身上下唯一过人之处是有个系统，结果你连把撬棍都不给我兑。 系统：【没有的事，你很厉害的，你可是万象境选中的执行干员，这个世界最有希望的救世者，预言中的天选之子。 【你曾经在病床上度过了那么多年，全世界、国内外所有的医生都说你活不过十三岁，也就是你确诊的当年，但你扛着病魔与孤独，又活过了整整八年，期间哪怕再痛苦也从未放弃。 【所以我们才会选择你，因为我们觉得你值得一个更好的人生。】 天哪，你都开始说人话了。 林岚太震惊了。 好感动，但是我现在只剩下嘴能动了。 要翻盘真的很困难。 【加油，实在不行我捞你回去，大不了以后从种田任务开始，我们真的有很多灵田，里面有各种神奇的草药，你可以天天让它们给你唱歌。】 呃……这、确实很神奇。 可如果我就此放弃，这个世界不就完了吗？ 林岚深吸一口气，决定再挣扎一下。 “我猜你们想复生？”她几乎气若游丝，只能尽量保持口齿清楚。 血色藤蔓一下子收得更紧了，倒刺更深地没入她的皮肤，甚至磕碰到她的骨头。 “呃……”林岚感到眼前阵阵发晕，因为这一收紧，她失血的速度越发快起来。 她勉力继续道：“只靠活人生祭怕是不够吧？这个秘境也是残缺的，否则为什么想要傀儡……我是说守卫呢？” 她感到藤蔓的束缚稍松，看来是说对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连系统都很意外。 林岚：多亏我多年看书观影的经验，虽然实际上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往哪个方向编还是大致有数的。 【……你果然厉害。】 “你们能做的很有限吧？否则不会连在自己的地盘上想杀个人都这么迂回。” 林岚无精打采地垂着眼帘，嘴角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看起来非常像个隐藏大佬。 “让我来猜一猜，那些秘境都是你们的道境，或者法域吧？ “你们都得遵照生前的所修习的道来衍化幻境，只有这样才能吞噬生祭，而生前修为越是精进，幻境才会越强。” 她睁开眼睛，扫视眼前一众石柱，轻笑一声：“既然如此，收几个守卫有什么意思？不想试试炼化整个中土疆界吗？” 系统突然给她发了个问号。 【……万象境在善恶划分中属于正道，你别误入歧途。】 林岚安慰道，我就随便一编。 【但我总觉得你真有办法。】 林岚心说，见笑见笑，当年主要身体不好，否则也想试试逐梦演艺圈的。 在她正对面，五根最大的石柱之一，血红色的涂料彩绘上闪过流光，一个人影虚像出现在石柱前。 苍老的声音响彻整个古墓秘境：“区区凡人，倒是猖狂。” “是啊，区区凡人，”林岚笑着说，“却收服了一名修士，让他心甘情愿地为我鞍前马后，要不是这个破秘境绊住了我，我早就混入仙宗了。 “而你们，却早早化为尘土，徒留一丝残魂，龟缩在这一方秘境里，像猪笼草捕食苍蝇一样捕捉往来的猎物，不觉得窝囊吗？” 【你这样会不会有点太嚣张了？而且非要把自己比做苍蝇吗？】系统问。 林岚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说，没事，这帮人有自己的价值体系，优越感强一点更有可信度。 果然，对方不以为忤，而是道：“嘴上倒是厉害，你打算怎么做？” “不先松开我吗？”林岚睨着他，慵懒猖狂地笑，“我不过一介凡人，诸位不会是不敢吧？” 虚幻的人影一挥手，血藤骤然松绑，缩回了地底。 第11章 天门之后 萧逢青眼睁睁看着林岚消失在面前，伸出手，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神像虚影又朝他攻来。 此时身后无人，他再无顾忌，剑阵全开，锋锐剑意席卷整条神庙长廊。 就近围攻的几圈虚影被刹那撕碎，远处的虚影被剑意激起的气浪掀翻出去。 就连高处的几座神像也被波及位移，变得七零八落。 在他头顶的独眼巨人已将整个神庙的屋顶拆除，动作迟缓地将手伸入进来，一把朝他捞去。 萧逢青腾身而起，避开那只青铜巨手，感受着自己留在林岚身上的三道剑意逐渐溃散，一时心急如焚。 不能再停留了，他得去找她！ 萧逢青一剑斩下面前分影的三个头颅，眸色深沉。 秘境诡谲，他感知不到林岚的位置，但有一个地方，必定可以找到她。 他必须前往秘境的核心。 倘若无法破解谜题，他就一路打穿这方天地，直至抵达尽头。 萧逢青抬起头，挽剑横扫，硬生生逼退面前的一群神像分影，随即一跃而起，一剑劈向独眼巨人的瞳仁。 震动天地的哀嚎声中，独眼巨人在剧痛之下，开始用那屋舍大小的拳头无差别锤击周围的一切。 邪庙开始坍圮，大块碎石裹挟着木料成片落下。 萧逢青踩着一尊神像分影的头顶，踏过独眼巨人的手臂与肩颈，宛如流光般跃出邪庙。 可当他在庙外落定时，这才发现…… 邪庙之外，竟是更大的庙宇。 那高低错落的眼球，竟只是一尊护|法手持的邪器！ 令人不禁心想，这处秘境……真的有尽头吗？ 会有的。 萧逢青握紧手里的剑。 世间万物，都有尽头。 他提着剑，飞身跃起，与那遮天蔽日的塑像相比，人影渺小到微不可见，可那凛然剑意，却似乎能够贯穿天地。 剑光如雪，骤然照亮这一方世界。 剑意锋锐，仿若刺骨寒冰，卷席四方，斩尽一切。 塑像、眼球、巨人、法器，都在顷刻间化为齑粉。 连迷蒙的灰雾都清出一片空洞。 他顺着空洞向上看。 管中窥豹，迷雾之下似是一座山城，一眼望不到顶。 没有片刻迟疑，他已飞身而上。 他的师长常常问他，做事为何总是冲动而为，不能谋定而后动吗？ 不能的。 萧逢青的回答，总是不能的。 命运的波澜永远是突如其来，但凡他后退一步、迟疑一些，那些遭他拖累的人、无辜受难的人，都将没有活路。 他必须争抢着，才能将他的命运，将他人的命运从泥沼中拖出来。 兴许只有那一刻，上苍才是有所垂怜的。 这算什么？天道酬勤？ 萧逢青笑了声，挥剑斩下一枚怪异的兽首。 螺旋而上的山城，遇上的敌人果然一层强过一层。 已然受损的经络因强行运气而疼痛难忍，好在他忍习惯了。 邪庙世界的强度比以前那些高了太多，整片天地从一开始就打算将他置之死地。 一路前行也是九死一生，原地驻足也是九死一生，好在他也习惯了。 “就这样？” 他的法衣再次被鲜血浸透了，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他单膝跪在地上，全靠余下的一条手臂拄着剑才没有倒下。 他望着眼前青铜色的灰暗天门，喘息着喃喃自语：“不过如此。”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打算去推开那道门。 或者劈开，都行。 他猜想，天门之后，就是这个秘境的尽头。 如果不是……再另想办法，反正他也习惯了。 总之，要快。 他走到门前，缓了缓气，竭力遏制住自己晕倒的征兆，眼前黑了又黑，还是保持住了清醒。 此刻，他还有闲心想，他没有空余的手可以推门了。 要不然踹开吧，虽然不太恪守礼节，但都一路打到这里了，还要礼节做什么？ 萧逢青越想越有道理，拿定主意，正欲抬腿，却见那道门自己开了。 雾气弥漫中，走出了…… “林姑娘？”萧逢青满眼愕然地看着她。 此时的林岚穿着一席繁复无比的祭袍，那制式不似中原所有，让人一时摸不清她究竟的祭司，还是祭品。 她一步步走近萧逢青，却一言不发。 只是朝他微微抬手。 萧逢青惊愕地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抬起了剑锋，稳稳地对准了林岚。 她伸出手，握住了剑刃，比在自己的胸口，将身前倾，便深深地刺入进来。 “不……林姑娘、林岚！不！”萧逢青惊恐地喊道。 哪怕他心中再如何抗拒，也没能阻止一切发生，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连松开剑柄都无法做到。 剑锋刺进胸膛的触感，无情地顺着剑柄传递而来。 看着血花在祭服上绽开，萧逢青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浑身的力量。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林岚染血的身影牢牢印刻在他的眼底。 一时间，万物失色。 然而，下一刻，整片天地都开始崩溃。 剑锋穿心而过的一刹那，整座山城晃动着坍塌，灰色云雾翻卷着，将一切淹没起来。 随后，空间又逐渐澄澈。 “竟敢骗我！”苍老的怒嚎声响彻天地。 萧逢青从噩梦般地幻像中挣脱出来，入目是一片高低错落的石柱。 “快快快！”林岚穿着原本的衣服，安然无恙地坐在一方石台上，正热情地招呼他，“快把这些石柱都给劈了！跟自己家一样，别客气。” 萧逢青的脑子还没转过来，一时愣在原地。 “时不我待，快啊！”林岚立刻催他。 萧逢青头脑猛然一清，念起、剑动，林岚再次看清他的身影时，石柱已倒了大半。 血色彩绘的石柱上已经出现了细小的裂纹，柱前的虚影已经淡薄许多。 苍老的身影怒指林岚：“你！你真是该死！” 林岚很失望地看着他：“你是我目前为止见过最不会骂人的邪修，我在外面遇上的喽啰花样都比你多。” 那个虚影简直出离愤怒，暴跳如雷地想要再说些什么，萧逢青一剑飞出，携雷霆之势穿过虚影，牢牢钉在石柱上。 原本细小的裂纹瞬间扩大，蔓延至整根石柱。 “不、不……救救我！救救我！”那虚影立刻变了嘴脸，惊慌失措。 旁边另一道巨大石柱上，青绿色的彩绘亮起，虚空中伸出一只大手，却硬生生将那血红石柱抓碎了。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震彻寰宇。 “文缇！你这毒蛇！” 下一刻，石柱与他的声音一同化为了粉末。 和蔼的女声从虚空中响起：“两位小友，此番是我等冒犯，如今失礼之人已死，就当老身代他陪个不是，二位是意外落入了我派秘境，原本没有什么过节，若是两厢言和，老身可以护送两位离开。” 啧，同室操戈，是个狠人。 林岚不动声色地看向萧逢青，彼此互换了一个眼神。 她坐在石台上，笑道：“我们也不是什么喜欢结仇，惹事生非的人，好说，一切都好说。” 紧接着，毫无征兆的，两方人马同时动手。 毒蛇啊，果然是毒蛇，幸好他们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刀光剑影中，林岚心安理得地待在萧逢青的保护圈里，不忘嘴上功夫： “没听过那句老话吗？‘请神容易送神难’，来都来了，要是什么都不做，怎么好意思走呢？” 那道女声轻笑：“伶牙俐齿。可惜你们是用了诡计才杀了我们之中最弱的那个，如今身陷包围，还能全身而退吗？” “瞎说什么呢？”林岚一脸“别把锅往我身上甩”的表情。 “那个谁不是你杀的吗？” 女声轻哼一声。 “还敢嘴硬，就看这个修士能护你到什么时候吧！” 啊对对对，像刚死掉那个那么强的，你们还有四个。 客观来说，确实蛮难的，毕竟他们这方在开战前就已经是战损状态了。 要说萧逢青这个人也是神奇，每次都被打到山穷水尽，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与世长辞，但是再遇险情居然还能振作精神继续抗争，让人摸不透他的极限在哪里。 好一个遇强则强，实力不详，命是真的硬。 不过也没说非要打赢啊。 林岚笑了笑，问道：“你们真的活着吗？这些墓碑，真的存在吗？” 空气一滞。 女声没有立刻说话。 林岚却已经跳下石台，萧逢青一把将她接住，周身剑光环绕，足尖一点，向后极速飞掠，转瞬间，两人已退至石林边缘。 女声惊恐地响起：“你——”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淹没了她的未竟之言。 林岚刚才还坐过的石台顷刻垮塌，层层塌陷蛛网般扩散开来，蔓延至整片石林。 四周的空间开始震动，熟悉的崩塌感再度降临。 与此前不同的是，碎裂的空间之外，不再是一片虚无，而是露出了真实的痕迹。 唉，你什么你，又不是回合制，还要等你说完再开始。 这次是没办法了，下辈子注意吧。 不过你们邪道天天干这损人利己的事，阴德怕不都是负的，还有下辈子吗？ 会不会堕入畜生道呢？ 林岚如此想着，在空间碎裂的背景下，又看到有漫天的蝴蝶向她飞来，绚丽的鳞翅将她的视线淹没。 第12章 蝴蝶秘咒 再睁眼时，林岚已身处一片废墟。 周围残垣断壁，依稀能看出地基的轮廓，偶有几块大些的碎石，上面还能看出浮雕和彩绘的痕迹，无不透露着曾经的辉煌。 这方土地上曾经建立的教派，昔年兴许盛极一时，但如今，残余的石壁上已爬满青苔。 有几处土地上，杂草花木格外繁盛，郁郁葱葱。 ……可能是底下曾经埋过人。 无论如何，往事俱已。 萧逢青正盘膝坐在一旁，见她醒来，问道：“没事吧？” 林岚眨眨眼睛：“我挺好的。” 她用手撑在地上，坐起身，看了眼日光，此刻应当是清晨。 她的视线转了转，见到萧逢青身上还沾着血，面色也十分苍白，不禁问道：“你还好吗？刚才看你伤得很重。” 萧逢青温声道：“用了些丹药，已好多了，待我打坐调息一会儿，便可启程。” 说罢，他又笑着说：“林姑娘，此次脱险，多亏了有你。” 林岚手一挥：“还好啦，架都是你打的，最后爆破的掌中雷也是你给我的，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 说得极为谦逊，脸上却忍不住带了些小得意。 萧逢青不禁莞尔。 晨曦微薄的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光影交错之间，显得格外清俊。 林岚看着他：“不过可惜，你给我的玉符碎了。” 在她手上都没能留住一天。 萧逢青：“一件法器而已，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此地不宜久留，还请稍等片息，待我运转周天……” 听他说着这话，林岚心中突然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不出意外的话，总觉得应该要出意外了。 果然，不待他话音落下，数十名身穿黑袍，面绘彩漆的邪修从天而降。 林岚：…… 她说什么来着？ 她就说萧逢青这人说话不吉利！ 敌人来得太及时，连萧逢青本人都沉默了一瞬。 林岚问他：“打得过吗？” 萧逢青实话实说：“不好说。” 他重伤未愈，连带人逃跑都够呛能跑。 那就不要插旗啊！ 林岚在心中尖叫。 眼看着周围法光亮成一片，朝他们围攻而来。 萧逢青拄剑而起，剑风横扫，挡下几道攻击后吐出一口血，半跪在地。 林岚内心崩溃，开始敲系统：你那个商城里面，有没有什么道具可以救一下？ 【检索中……】系统的电子音冷静响起。 很快，它答复道：【有一件名为“机械降神”的道具，很强力，但是非常贵，需要……】 突然，一道亮银色的剑光直直坠落下来，在半空中分化为万道剑芒，繁复剑阵瞬间勾勒、旋转。 气浪裹挟剑意，犹如瀚海波涛，将一众邪修瞬息斩杀。 局势顷刻逆转，林岚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她问系统： 已经兑换了？那个“机械降神”？ 生效这么快？这也太良心了。 【……还没，这是真意外。】系统道。 啧，夸早了。 不过发生了什么？ 林岚抬眼望去，只见万道剑芒合而为一，露出仙剑真容。 那是一泓银白色的光，像月下的清泉，清澈明亮，波光粼粼，又似海上波涛，暗藏无穷伟力。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剑柄，身形高挑的剑修自空中向前一踏，便已行至他们身前。 她反手将剑一收，英气逼人的脸上眉头紧簇，问道：“萧逢青，你又惹了什么事？” “我没惹事。” 萧逢青虚弱地申辩了一句，紧接着，整个人向后倒去。 那位剑修像是被他吓了一跳，快步走到他身侧，俯身握住他的手腕，替他内视伤情。 不过须臾，便听她没好气道：“没惹事你断了三根肋骨、两条经脉、一条手臂，还有六处内伤？一惹就惹上几十个人围剿，出门在外不知道躲着点？” 萧逢青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发出冤屈的辩驳：“我这也是没办法。” 他将前因后果老老实实交代了一遍，期间时不时被塞颗丹药，好不容易说完后，那名剑修又问：“既然是为了救下被充作祭品的孩童，那孩子呢？” 萧逢青：“由附近的府衙接管了，应当无事。” 世俗朝廷与官府有龙气庇佑，且有护国的道宗支撑，一般修士都会有所避忌。 剑修欣慰地笑了声：“那倒也值了，做得不错。” 她往萧逢青怀里抛了瓶丹药：“我护住了你的心脉，剩下的往后慢慢治吧。” 随后，她看向林岚：“这位是？” “哦，”萧逢青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顺手接住了怀里滚落的药瓶，“这位是林岚，林姑娘，我的救命恩人。” 话音一落，剑修很费解地看着他：“恕我眼拙……” 这位林姑娘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名凡人啊，他一个修士，为什么会被凡人救命？ 萧逢青轻咳一声：“我那时候被邪修追杀，重伤昏迷过去了，是林姑娘把我带回去的。” “哦哦。”剑修神情松缓下来。 这倒也合理。 萧逢青继续道：“方才我们两人不慎掉入一处凶险秘境，也是多亏了林姑娘才得以脱险。” “啊？”剑修诧异之下，在他们之间来回看着，眼神变得越发费解。 “你……算了一会儿再说。”她按了按额角，转向林岚，“林姑娘，初次相见，我是萧逢青的师姐，徐容。” “你好，”刚才正低着头摆弄什么的林岚朝她一笑，然后道，“说来，有个事情想请教一下。” 她抬起左手，向他们展示自己的手背：“从秘境出来之后，我身上好像多了点东西。” 原本白皙的皮肤上，赫然是一道赤色的蝴蝶纹样。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头绪？”她问道。 师姐弟两人对视一眼，走到她身边。 徐容握住她的手，仔细看了看，神识探入，游走一圈，眉头越皱越紧。 “你们在秘境里都遇到了什么？”徐容问了声。 这回轮到林岚和萧逢青两人互视一眼。 萧逢青开口了：“说来复杂……” 徐容一听这开头，立刻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行了我自己看。” 她朝萧逢青一招手：“过来点。” 萧逢青显然知道她想做什么，在一种名为长姐如母的威压下，不大情愿地凑过去：“唉，就非得……你轻点。” “我能没有分寸？”徐容将手指点在他的额心，干脆利落道，“你不如自己把那些记忆调出来，也省得我翻来覆去地找，我可不想看到点稀奇古怪的东西。” 萧逢青立刻睁大眼睛，一副清白被污蔑的样子：“我哪有什么……” 徐容将另一手食指竖在唇前，令他噤声，神识在萧逢青主动敞开的识海中飞速浏览过他愿意被阅读的记忆。 不过须臾，她放开手，口中吐出一个词：“答娑教。” 萧逢青问了声：“这是什么教派？” 徐容道：“是从西域传来的魔道法脉，当年他们传入中土，曾经的建教之地正是西陵州，只不过没想到确切的位置是在这里。 “他们在千年前的正魔大战中被正道剿灭后，从此销声匿迹，现在竟然又开始冒头了。” 她神情肃然：“这道秘咒我解不了，得赶紧回宗门，以防再生变故。” 她从手边摘了片草叶，朝上面吹出一口气，绿叶从她指间飘起，在空中舞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飘摇着拉长，在落地的一刹那变成了一艘乌篷船。 她站起身，一边往船上走，一边朝他们招呼：“快上来，我们立刻启程。” 林岚感到萧逢青扶了她一把，于是转头问：“这是什么法术？” “并非法术，这是一道宝炁，”萧逢青笑着向她解释，“大概可以看作一种法宝，但它本是无形之物，平常可以温养在穴窍中，待到用时可以附着在其他物品上，继而演化威能。” 乌篷船的船沿有些高，徐容在上方拉拉她一把，接着萧逢青的话，笑着向她说道：“这道炁名为‘飞渡’，可以幻化成飞行法器。倘若附在叶片上，就是灵舟，附在丝绢上便是飞毯。” 她将林岚带入乌篷：“此地与万剑宗相隔甚远，飞渡疾驰尚有一日夜的行程，内间屏风后有一张软塌，林姑娘可以稍作歇息。” 太好了，林岚心说，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头一次碰上这么好的条件。 灵舟内比林岚预想的更加宽阔，桌椅茶盏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休息用的软榻和屏风。 乌篷之内，俨然是个小房间。 徐容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个食盒塞给她，叮嘱她睡前先记得吃两口饭。 林岚打开食盒，第一层是糕点，第二层是凉碟，第三层是炒菜，第四层是馒头包子。 有肉有菜有主食，色香味俱全，引人食指大动。 这几日又是逃命，又是秘境，眼睛都合不上几次，简直惊魂至极，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虽然辟谷丹效果还没过，但显然还是食物更能抚慰人心。 林岚捧着食盒十分感动：“谢谢徐容姐。” 徐容只是笑着道：“林姑娘，太客气了。” 唉，真好。 林岚感慨着咬了口包子，发现竟然是新鲜的，面皮蓬松柔软，肉馅多汁紧实。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口热饭啊。 她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 系统：【那座小屋里食材俱全，你要是会生火做饭，也不至于搞得灰头土脸最后还得啃干粮。】 这是说她刚把萧逢青捡回来那会儿，因为等他清醒的时间有些长，林岚曾经试过给自己做顿饭吃，结果连火都没能生起来。 要不然按照一般小说进展，萧逢青醒的时候她手上多少得端碗清粥什么的，显得画面更温情。 我会做饭的，林岚坚持道，把东西切好扔锅里煮熟，再把味道调得不咸不淡，这种事情能难到哪里去，但修仙世界没有发明煤气灶这事也真的不能全都怪我吧？ 系统用电子音发出一声赛博冷笑：【你就庆幸不用在那屋里多待，否则要不了一天你就得露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蝴蝶秘咒 第13章 万剑宗 吃完饭后，倦意逐渐涌上来。 林岚迷迷糊糊地找到软塌，倒在上面一闭眼就不知睡了多久。 再次醒来时，船舱中一片寂静。 她掀开身上不知何时盖上的薄毯，用发带将头发随手一束，绕过屏风，朝外间走去，一眼就看到萧逢青和徐容两人正坐在桌边说着什么。 徐容恰好正对着她的方向，见她走出来，抬手撤去周围的隔音法阵，朝她点头道：“林姑娘，醒了？” 侧对着她的萧逢青转过头，也朝她笑了笑：“林姑娘。” “唔，我刚醒。”她声音里还带着些睡意朦胧的鼻音，“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大约巳时三刻。”萧逢青答道。 林岚在心中换算一下。 哦，上午九点四十五啊，她记得出发时也不过是清晨，那她睡得不久啊，怎么还怪精神的？ 随即听到了他的后半句：“我们快到了。” 啊？林岚的神情空白了一瞬。 不是，快到了？ 她想起徐容说的，“飞渡疾驰尚有一日夜的行程”。 一日夜…… 也就是说，这不是当天的巳时三刻，这是次日的巳时三刻啊！ “我睡了一天一夜？”林岚满是震惊地道。 船舱内静默了一息，随后，另外两人皆是轻笑起来。 萧逢青道：“前两日奔波劳碌，林姑娘兴许是累着了。” 徐容拂袖一扫，桌边一张椅子无声滑出，她招呼道：“林姑娘，过来坐。” 待她坐下后，又是一个食盒放在她面前，打开后是几碟甜咸点心，和一碗薄皮小馄饨。 “先吃些朝食。”徐容道。 林岚抱着食盒，有些不好意思。 之前刚上来时也就算了，饭桌上只有她一人，现在其他两个都在一旁看着，总觉得是在吃独食。 她问道：“你们不吃吗？” 萧逢青摇摇头：“辟谷之后，吃食就不再是必须之物，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习惯了，也就师姐周全，身边什么都备着一份。” 既然这样说，林岚就不再客气了。 这一餐比之上一顿更加精致些。 薄皮馄饨里裹着少许肉馅，外皮透如蝉翼，柔软爽滑，带着刚刚出锅般的新鲜劲，骨汤泛着油珠，缀着碧绿的葱花，异常鲜香。 几样点心也是各有特色，酥皮糯皮，豆沙鲜肉，应有尽有，还冒着热气。 林岚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吃饭了，长期的用药和治疗夺走了她大部分的味觉，也几乎失去了胃口，哪怕是治疗初期，一应忌口也是多不胜数。 在她前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只能依靠各种营养针剂来维持体征。 所以，她这两顿饭都吃得格外认真。 另一边，萧逢青和徐容继续谈论一些琐事。 “……接到你求救的传音后，宗主就派我过来。”徐容给自己添着茶。 “谁知刚走到一半，就感知不到你的踪迹了，传音玉牌也没有回音，只能寻着最后的坐标找过来，没想到正好救场，算你小子走运。” 萧逢青有些尴尬道：“这不是被卷进秘境了吗？我也不想的。” 徐容喝了口茶：“东西找得怎么样了？” “一无所获。”萧逢青垂下眼，嘴角笑意微敛，有些低落。 徐容：“实在找不到就算了，原本也只是碰碰运气，有些事情不是你的错，别往自己身上揽。” 师姐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阵。 林岚吃完饭，正将碗筷碟子往食盒里收，萧逢青看向她的目光忽然一顿，问道：“林姑娘，你手上的秘咒是不是变动了？” 林岚闻言，抬起手来细看。 原本的蝴蝶秘咒位处手背将近正中的位置，现在再看，一侧的蝶翼似乎已经伸向了手腕。 啊，动态纹身。 忽略风险不看还是蛮时髦的。 【羡慕你的乐观，换我就笑不出来。】系统道。 这不是没办法么，人在无可奈何的时候不笑一笑还能怎么办？我总不能当着他俩的面嚎啕大哭吧？ 徐容也握住她的手，仔细看了看，面色凝重：“秘咒的力量变得更为强盛了，林姑娘可有感到哪里不适？” 林岚眨了下眼睛：“还好吧？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觉得不用这么担心，反正也快到了，不是吗？” 他们两人的神色却并未放松，船舱内一时有些沉寂。 “怎么了？”林岚问了声。 徐容松开眉宇，和声道：“只是些没影的猜测，林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一切都得等宗内医修和法修看过之后，才有定论。” 萧逢青笑着道：“看行程，我们眼下已经到万剑宗附近了，林姑娘想去乌篷之外看看吗？” 林岚闻言眼睛一亮：“可以走出去吗？” 她还以为只有船舱里面可以平衡内外大气压呢。 徐容：“小心些，别跌出去就好。” “师姐吓唬你呢，跌不出去的，”萧逢青轻笑着起身，温声道，“我带你去吧。” 一走出乌篷，林岚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此刻过了巳时，日轮已然高悬。 灵舟行于云层之上，仿佛追逐太阳而去。 冬春之交的阳光明艳却不炽烈，柔和的日光在云雾上铺展开来，仿佛一片淡金色海洋。 翻滚的云浪中，高低错落的山峰一眼望不到头。 萧逢青望着林岚的侧脸，少女眼中满是惊叹，像是落入两颗明星。 他抬起右手，轻轻下压，灵舟便向下行去。 林岚只觉得整艘船连带着自己都沉入了云层，云雾却从船舷外丝丝缕缕地飘走。 她伸出手，探入云间，微凉的触感细密传来。 很快，灵舟透过了云层，洁白的云雾从她指间流逝，只留下一片湿意。 系统很不理解：【云这个东西，除了水汽就是灰尘，你没事为什么要碰它。】 ……你好煞风景。 林岚在心底给它发送一个鄙夷的表情。 我刚才那个行为，人类称之为美学和罗曼蒂克，不懂你就学吧，你还有的学呢。 林岚唾弃完系统，再次往船舷下望去，却被眼前壮丽的景象震慑。 她曾预想过仙宗的模样，猜测高山应当必不可少，毕竟人居山间是为仙。 可她没想过会是这样连绵不绝的群山，满目青翠，一眼望不到头。 重重仙山之间，云雾缭绕，山崖陡峭。 奇草仙葩，灵树妙果，随处可见。 山间的建筑却十分稀疏，就连石阶都不是处处修到，林岚甚至在某处险峭看到孤零零几道台阶，前无前路，后无退路，仿佛一个敷衍的装饰品。 萧逢青在她身旁解释道：“万剑宗坐拥千峰，门下弟子实际也不过近万之数，所以很多山峰并不住人，而是用于演武、栽种灵药、豢养灵兽。” 林岚在心中一换算，千峰万人，相当于平均每座山分配不到十个人？ “人这么少？”她问道，“是因为仙宗门槛很高吗？” “因为求道者寡。”萧逢青说道。 问道者众，求道者寡。求道者众，得道者寡。自古如是。 林岚似懂非懂地点头，毕竟在她看来，修仙应当是件好事，世间何人不慕仙？ 但她的任务并非度世人入道这等宏大命题，因而她只是问：“你所在的天威峰是哪一座？” 萧逢青向远处示意。 林岚眺望而去。 那个方向其实有很多山峰，然而只需要一眼，就能分辨出哪一座才是天威峰。 那必然是最巍峨高耸、最陡峭嶙峋，只消远远一望，便能感受到浩浩天威迎面压来。 “很壮观。”林岚道。 萧逢青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怎么？”林岚问，“我说得不对？” 夸他家山峰很壮观也能夸错？ 这么难讨好？这就是一个任务会连续失败十二次的含金量吗？ “不是，只是诧异，”萧逢青眼中浮起笑意，“一般人看到天威峰，往往说不出话的。” 林岚又往那儿看了眼。 还好吧？这山是高了点，但还不至于这么邪门。 萧逢青笑着道：“那座山峰上，融炼了天威峰主的剑意，的确有些不同寻常。” 哦，林岚立刻肃然起敬。 她认真道：“细看之下，确实威势浩荡，令人心生敬畏。” 萧逢青莞尔：“改日替你转告峰主。” “我们落到明霞峰。”徐容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 林岚向后看去，却没见她从船舱内走出。 萧逢青回首道：“师姐，你该早点说。” 路程略有些驶过了。 徐容：“这不是看你们方才聊得正欢，没找到机会么？” 萧逢青若无其事地调转方向：“以前从未见过师姐这么善解人意。” 徐容：“毕竟有些事我也平生仅见。” 说完，她话锋一变，语气一转：“赶紧的，我早早传讯给了灵药峰，半路上又被追杀的邪修耽搁一程，已经迟了许多。” 萧逢青：“既然约的是灵药峰的医修，为什么要落到明霞峰去？” “宗主有令，你先别管。”徐容道。 萧逢青有些困惑，但还是控制着灵舟往明霞峰而去。 系统的电子音却在林岚脑海中突然响起：【检测到关键人物出现。】 难得听到系统主动播报实时信息，林岚不由得好奇，在心中问道：什么关键人物？ 【搅局的人。】 从第四章末尾开始，做了一些剧情上的调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万剑宗 第14章 宗主 明霞峰上，一处静室中，万剑宗的宗主和峰主们正与几位贵客相谈。 然而此时此刻，在场的氛围却极其凝滞。 万剑宗众人脸上神色各异，互相交换着眼神。 炉中沉香焚尽，一位黑面虬须的峰主忍不下去，他声如洪钟，率先打破一室寂静： “天机观星院常年隐世不出，今日一来，却张口就说我宗弟子是灭世的灾星，敢问有什么证据？” 被质问的人端坐在一张客椅上，不急不缓地饮着一盏茶水。 那人生着一副清俊样貌，头戴玉冠，深蓝鹤氅上泛着孔雀翎羽般的华光，用金银二色的丝线交错着织出黄道星象，光芒流转间，仿佛跟随天象时时变幻。 青年被厉声质问着，却仍是四平八稳，无动于衷，连手中的茶盏都不曾颤动一下。 他身后一名弟子代为开口了：“徐峰主，不是我天机观星院信口开河，有意污蔑谁，一切皆是天象所示，我等也不过是转达天意。” 黑面虬须的大汉冷哼一声：“少打着天意的名号招摇撞骗！” 天机院弟子脸上立刻挂上怒色：“徐峰主，这话过了吧？我观星院也是传承千年的名门正宗！” 黑面大汉将手按在剑上，上前半步，正待说些什么，万剑宗的启灵峰主赶忙往前拦了拦。 她急切道：“古语云，我命由我不由天，还丹成金亿万年*。无论天命如何，他现今早已拜入我宗，行正道，修善法，怎么也不该因为星象所指，便被钉死了结局。 “哪怕依照观星院看来，此事空穴来风，确有依据，也该指点玄津，令他化凶为吉，转灾为福。” 女子面容可亲，言辞恳切，所说的也句句在理，观星院弟子的神色很快松缓下来，只是神色间仍然有些倨傲。 他道：“我等前来，正为此事。” 天机观星院一名小小弟子，在万剑宗一众峰主长辈间全无谦逊，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在场众人心里多少有些不忿。 一名中年男子拂尘一扫，开口道： “逢青乃是我宗天威峰主凌天剑尊的亲传弟子，如今，虽然凌天剑本尊正在闭关，无有闲暇，可我等其余师长可都还在，我宗弟子如何管教，照理，还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观星院弟子眼睛微微瞪大，却抿着唇，没有立刻应答。 此时此刻，饮茶的青年终于放下茶盏，笑盈盈地开口了： “凌天剑尊号称天下第一剑，我虽并非武修，却也仰慕已久。剑尊的弟子，我等本不敢轻易置喙。” 黑面虬须的徐峰主听了，转过头去，又是一声冷哼。 “不过，”青年话锋一转，“凌天剑尊走火入魔一事，焉知是天灾，还是**。” 话音未落，在场所有人神色已然惊变。 天下第一剑当年可凭一人一剑力压魔道三宗，不仅是万剑宗的招牌，更是整个正道的支柱。 凌天剑走火入魔一事，自然是密中之密，不可轻易走漏。 徐峰主猛然瞪向他：“此事乃我万剑宗秘辛，你是从何得知？” 青年笑得高深莫测：“天机观星院，知世间万事，自然是观星而知天机。” 万剑宗众人没有立刻接话，各自心中都有些疑虑。 修士的天机自有遮掩，无论是气运、修为，还是特定的法门，都能在不同程度上遮盖命运的轨迹，使之难以探测。 像凌天剑尊这样的顶尖强者，一般的天机修士，哪怕升起占算的念头，都有可能为剑意所伤，几乎无法通过任何秘法进行窥探。 与其信他是从星象得知，不如信他在万剑宗内有什么内应。 这样一想，一众峰主的神色就愈发精彩。 一声金属扣合的声音响起。 众人闻声望去，却是万剑宗的宗主刚在博山炉中添了香。 此时，丝丝缕缕的白色烟气正从香炉镂空的空洞间渗出，犹如仙山云雾，引人遐思。 万剑宗正如其名，宗内多为剑修，性情直爽、果决豪迈，可这一代的宗主，却出乎意料，是个老好人的性子。 因待人接物一贯平和，事事亲力亲为，有时甚至让人觉得没有什么存在感。 见众人朝他看来，他便笑盈盈地道： “逢青这个孩子，十岁便拜入我宗，也是我等自小看到大的。向来都是心性坚韧，品格贵重，掌院与他从未见过，不知其品性如何，兴许其中有什么误会。 “如今他已回到宗内，掌院不妨与我一道去见见？” . 明霞峰的建筑群主要坐落在山顶上。 此峰山势较为平坦，是以楼阁大殿修建得都相对开阔。 林岚在一处偏殿中看诊，几名法修与医修都轮番看过，眉头皱得一个比一个紧。 林岚心说完了，专家会诊，毫无头绪，没得医了。 关于这个，她是真有经验。 【……倒也没有这么悲观。】系统的电子音响起。 【我已经扫描过了，只是一道残缺的邪修传承罢了。】 林岚：我是它选中的传人？ 【不，你是它选中的养料。】 林岚：…… 她百思不得其解，问道，那这个情况，它乐观在哪里呢？ 【我什么时候说过情况乐观了？我只是说没有那么悲观，还有的救。】 “怎么样了？什么结果？”徐容问道。 几名医修法修互相看看，其中一名法修弟子开口说道：“看起来像是一道传承秘咒，只是残缺不全，此时正在汲取宿体的精气神以做滋养。” 这和系统的结论相差无几。 “可我并不感到虚弱。”林岚道。 “没有那么快的，林姑娘。”那名法修说道。 “这道秘咒会顺着宿体的经络一路逆行，共需七日夜，直至飞入心脉。届时，宿体的魂魄精气都将化为它的养料。而后，又会出现七道新的秘咒，各自寻找新的躯壳。 “如此七七四十九日，耗尽十三万七千二百五十人，秘咒便炼成了。” 在场的人都静默了片息。 这是何其邪性的咒术。 只有当事人林岚在和系统探讨，关于数值爆炸对世界观塑造和呈现的影响。 她觉得这个投入有点夸张了，这么多人，炼十三面万魂幡还能盈余七千二百五十人，这个性价比行吗？ 系统觉得还好吧，答娑教作为一个曾经的魔道大宗，直系传承换不来十三面万魂幡也显得很可悲。 林岚一想，也是。 那她这个怎么办啊？ 徐容：“可有什么办法救治吗？” 法修道：“倘若要湮灭这道秘印，必须在一瞬间同时将其中的万千道法意一同消泯，这在当世，几乎没有人能够做到。 “眼下，要么将秘咒转移到他人身上，但这实在有违天和，要么将秘咒封印，但是林姑娘不曾修炼过，经脉承受不住封印的咒法。” 萧逢青在一旁听着，此刻说道：“可以先将咒法引到我身上，然后再行封印。” 法修眼睛一亮：“倒是可行。” 随后他又有些忧虑：“但是这个方法可能会对你修为有损，萧师兄……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萧逢青温声道：“林姑娘本就受我拖累，不用考虑了，多拖一刻有一刻的损伤，事不宜迟，劳烦你了。” 法修看起来还是有些迟疑，他道：“行，那我……” 正在此时，殿外传来清朗一声：“不行。” 殿内几人闻声望去，看见两道人影在几名外宗弟子的簇拥下跨入殿中。 落后半步的那人一袭深蓝鹤氅，上绣金银二色诸天星象，冬春之交的稀薄日光洒落其上，带着一层梦幻般的辉光。 比那身星象鹤氅更为引人瞩目的，是他那张清俊的面容，面若冠玉，不外如是。 哦，搅局哥，就他吧？ 林岚心道。 系统：【是啊。他都出来“不行”了，还不搅局？】 林岚：可早在他“不行”前你就说他搅局，他别的还做什么了？ 【他跑来跟万剑宗说，萧逢青是灭世灾星。】 林岚沉默了一会儿。 那人家说的也没错啊，挺准的。 你要是嫌他抖了萧逢青的底，之前你们那个向全天下透露魔种消息的操盘手干员，做的不也同样的事？ 【那不一样，操盘手是全局掌控，这位是为了阻止预言，却恰恰促成了预言。】 林岚：最后不都灭世了？ 到底哪里不一样。 系统缓冲了一阵，在嘴硬和认错之间，选择了折中：【所以我们后来也调整策略了。】 徐容望着那名突然到访的青年，皱眉问道：“阁下是？” “这是天机观星院的掌院真人。”一旁的人顶着一张好脾气的脸，笑盈盈地道。 徐容这才注意到他，赶快带着其他同门行了一礼：“宗主。” 林岚震惊地看着那个人。 这就是万剑宗的宗主？和她想的差别也太大了。 简直毫无存在感啊。 和一个外人一起出场，甚至连自家弟子都没能注意到他。 【唉，你别小看他了，这人很恐怖的。】系统说道。 恐怖……吗？ 林岚看着那位如同春风般和蔼的……她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判别不出他的年纪。 虽说修仙之人修为高深后，外貌显示的年岁都是可以自己调整的，但也总要有个“看似”的年龄段。 可眼前这位，说是青年，似乎有些老成，说是中年，却又远不至于，而若说他是少年或者老年，那就更加离谱，可偏偏气质上，又都带了点。 很复杂，一个人，四代同堂。 恐怖如斯，果然是恐怖如斯。 *：我命由我不由天，还丹成金亿万年。——引自《抱朴子内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宗主 第15章 差点看穿 这位恐怖如斯的宗主大人免了弟子的礼节，而后笑盈盈地看向林岚： “这位就是林姑娘吧，一路上的事我都已经听说了，还要多谢林姑娘救了逢青。” 林岚不自在地从椅子上站起，总有种被看穿的心虚感：“没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我当时也没帮上什么忙。” “林姑娘谦逊了，坐吧。”宗主脸上仍带着那种温柔好脾气的笑。 “掌院。”萧逢青向前两步，朝着身穿鹤氅的青年行了一个晚辈礼，困惑道：“敢问掌院，方才为何出言阻拦？可是这道秘咒有什么不妥之处？” 系统的电子音在林岚脑海中响起：【天机观星院观天象而知灾星闪耀，掌院怀疑萧逢青勾结魔道，意欲为祸天下，自然不会让魔宗传承“落到”他的手里。】 林岚问，那万剑宗是什么态度？ 【当前的时间点，应该还不信他的说辞，毕竟萧逢青的为人，在万剑宗内也是有目共睹。】 灭世灾星的消息是真是假不清楚，自家的孩子是好是坏，难道还能不知道吗？ 宗主在一旁开口了：“是啊，逢青这孩子也是一片好心。” 语气仍然是温温和和，浑然没有半点脾气。 可有了系统的讲解，林岚便从中听出几分威胁。 掌院的目光从萧逢青身上自上而下地扫过一遍，似有审视之意，语调倒是放缓了些，不似眼神凌厉： “这道秘印承载了万千条残缺的邪道法意，林姑娘不曾修炼，神识尚不足以触达法境，故而暂且无事。” “倘若秘印为修士所得，非大毅力不可隔绝法意渗透，极易入魔，故而阻拦。” “原来如此，”万剑宗的宗主面现赞叹，笑着说，“未曾想到，掌院竟对这等魔道法门也了如指掌。” 林岚感觉他在暗地里阴阳掌院，但他态度太好了，怀疑他会让人觉得自己很阴暗。 掌院神色淡淡：“不过触类旁通，宗主谬赞。” 万剑宗的宗主又面现忧虑。 “可方才你我也都听到了，倘若此咒不能解，七日夜内就将飞入林姑娘的心脉，届时再化七道咒印，伤人无数，后果不堪设想。 “我等正道人士，总不能坐视不理，轻人命如草芥，不知掌院可有什么万全之策？” 掌院往殿内走了几步，阳光从他身上滑落，鹤氅的颜色变得深沉起来，金银两色的绣线却显得尤为明亮。 他语调悠然：“万剑宗主修剑道，观星院主修命理，两宗皆对医道与解咒不甚精通，何不前往无患城，求助于天医门。” 宗主沉吟片刻：“这倒是个办法，但如果连无患城都无法可解……” 萧逢青道：“届时，还请宗主准允弟子以身代之。” 这回，掌院没有再反驳，只是抚着衣袖，轻笑了声：“你们这位弟子，可真是知恩图报。” 万剑宗的宗主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看向林岚：“林姑娘认为呢？” 林岚没想到这种决策还有自己的事，心想着不愧是正道仙宗，还真是尊重当事人的意愿。 她眨了下眼睛，笑着说道：“我只是一介凡人，没有什么见识，全凭各位安排。” 掌院忽然看了她一眼。 林岚心中一跳，敲了敲系统。 天机观星院连萧逢青是灭世灾星都知道，能看出我的来历吗？ 【放心，万象境相对于任务世界，有维度上的优势，他们探查不到的。】 果然，那位掌院很快就移开了目光，看起来的确毫无所察。 林岚心中松了口气，同时听到万剑宗的宗主一锤定音：“就这么办吧。” 哪怕是在向宗内弟子下令，他的声音也是温温和和，全然看不出半点剑修的影子：“逢青，此事既然因你而起，就由你带着林姑娘前往一趟无患城。” 萧逢青领命：“是。” 掌院蓦地又道：“既是我院提议，为防意外，也派一名弟子跟随吧。” 说罢，也不等他们同意或是反对，直接唤了声：“得义，由你一同护送林姑娘吧。” 他身后一名弟子上前半步，领命道：“谨遵掌院法谕。” 林岚心道，这眼线安插得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天机观星院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萧逢青不由得看向自家宗主。 “唔……难得掌院想得周到，你们就一起去吧。”万剑宗宗主和稀泥的老好人形象稳如泰山，眉目间净是和顺。 他还叮嘱道：“逢青，记得对同道多关照些。” 林岚感觉自己可能得了什么疑心病，总觉得这宗主话里有话，还没揣摩出个头绪，只听见萧逢青恭敬应答：“是。” 事情就这么三言两语地定下了。 宗主和蔼地说道：“事不宜迟，现下就动身出发吧，我会向无患城传音，事先说明原委的。” 蝴蝶秘咒每分每秒都在向林岚的心脉靠近，的确耽搁不得。 萧逢青得令后，便带着林岚和那名观星院弟子走出明霞峰偏殿。 林岚随口问了声：“无患城是什么地方？远吗？” 萧逢青笑着答：“是天医门的医修为了便于诊治天下病患，在青弗州建立的一处城池，不拘凡人修士，皆可往来求医。 “无患城坐落之处和万剑宗有些距离，我们可以用传送阵过去。” 一旁的天机观星院弟子忽然道：“无患城名满天下，林姑娘没有听说过吗？” 无患城名满天下，她一个天外来客，上哪儿听说去？ 林岚心里嘀咕，面上却谈笑自然：“我原是西陵州人，此生头一回来青弗州，两地相隔太远，我又……确实没有什么见识，的确没听说过。” “不对啊，”他看着林岚，慢慢皱起眉，道，“林姑娘命中带疾，幼年有一遭大病之劫，家中总该求医问药，却从未听过无患城吗？ “哪怕两州相隔甚远，天医门辖下仙城也不止这一座，林姑娘也从未前往周边医城就医吗？” 林岚朝系统发了一串问号。 他怎么看出来我命中带疾的？ 这些我没告诉他啊！ 系统：【天机修士么，铁口直断，属于人家业务范畴，正常。】 那我怎么办？ 林岚问，再问下去都快露馅了啊！ 她单知道这个世界高魔，哪里想到能高魔成这样？ 修士建个仙城，凡人都能自由来去。 【事关人设与世界观接洽，168条细则里应该有讲，可能没有直接提及无患城的存在，但是可以确保逻辑自洽，你再翻翻。】 168条人设须知在林岚脑海中极速划过，逻辑链捋得飞快。 她保持着一种震惊的神情，几乎难以置信地望着观星院弟子，仿佛有什么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信念崩塌了。 她眼中慢慢积蓄起一点泪光，随后很快低下头，轻声道： “哦，可能还是太远了吧，我们凡人不像修士，靠着马车和双腿，走不了太远的。” 观星院弟子的眼神越发探究：“你出身富贵，家中不至于一点办法也没有，你父母呢？不为你打听吗？” 林岚捏着衣角，低垂着头：“他们……在我病后又生了一个弟弟，弟弟年幼，离不了人。” 言下之意，便是父母当时早早放弃了她，不再为她费心了。 她从前不知晓还有无患城的存在，只当作真的毫无办法，家中也是无奈之举，其实还是很爱她的。 观星院弟子眉头更紧，还待说些什么，一柄带鞘的剑忽然横插在两人之间。 萧逢青将他们隔开，面色沉冷，对他说道：“这都是林姑娘的私事，道友一味追问，怕是越界了。” 观星院弟子将目光移向他，片刻后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萧逢青又看向林岚，犹豫了一下，从袖中拿出一块绢帕，悄悄递给她。 林岚看着视线里出现的巾帕，接过了攥在手中，却并不擦拭。 因为她没眼泪。 但萧逢青不知道，他想了许多，只觉得林姑娘一定是难过坏了，可他一辈子也没哄过女孩，一时间手足无措。 他想了想，朝天边招手，一只丹顶鹤从远处飞来，落到他身边。 这只丹顶鹤大约是已开灵智的灵禽，颇通人性，被萧逢青引着，慢慢靠近林岚。 “林姑娘。”他轻声唤道。 林岚抬眼一看，便被那抹鲜红的丹顶吸引了注意。 ……听说丹顶鹤的头顶是秃的。 她有点想摸，又怕被追着叨。 考虑到自己现在还在装绿茶积累道德资本，想想还是算了。 林岚试探着摸了摸它的翅羽，又碰了碰它的长喙。 丹顶鹤歪头看着她，仰起首，主动在她手里蹭了蹭。 萧逢青见她脸上露出笑意，这才松口气，柔声道：“它喜欢你。” 林岚没怎么听清，胡乱点点头，心里想，它果然是秃的。 天机观星院弟子跟在后面，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 “明霞峰的传送阵到了。”他纡尊降贵地开口，提醒一句。 “哦，好的。”林岚收回手，应声，像是对他心有余悸。 丹顶鹤踮起脚，引颈展翅，很快飞走。 气氛一下子又凝固起来。 林岚低声问道：“说来，还不知道这位仙君怎么称呼？” 观星院弟子神情倨傲，倒也答了：“在下冯得义。” 语气里听不出一点“在下”的意思。 林岚小心问了句：“呃……得意？” 修士起名也这么随意吗？ 虽然也挺人如其名的。 观星院弟子瞥她一眼：“不戚戚于贫贱，不遑遑于富贵，求仁得仁，求义得义*。” 说罢，便不再理会她，仿佛与她这样的文盲无话可说。 啧，他真的很得意。 *：不戚戚于贫贱，不遑遑于富贵，求仁得仁，求义得义。——取自《唐才子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差点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