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和阴阳眼宿敌共感了》 第1章 变成鬼了 医院地下停车场深处,不知是谁在黑暗中闷哼了一声,一阵阴风吹过,带来了浓重粘稠的腥气。 一束昏暗的光下,一名年轻男子正低着头,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缓缓伸出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心口,指尖便立刻传来湿滑黏腻的触感。 拿开手的同时,腥气窜入鼻腔,手上俨然是一片鲜红,胸口的布料被血侵染,红得有些发黑。他艰难地抬起头,满眼震惊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 对方也是个男人,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垂下的刘海被光线照出一片阴影,遮住了眼睛,看不清神情,他的右手握着匕首,刀尖朝下刺出,正扎在符峦溪的心口。 不言而喻,这一幕完全就是杀人现场。 但奇怪的是,杀人者面无表情,甚至在感受到符峦溪怨恨的眼神时,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佛他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而被杀者看着那张让自己恨之入骨的脸,颤抖着手伸向凶手的脖颈,指尖还未触及目标,对方却先一步抽出匕首,利落地转身。 符峦溪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拽住了将要离去之人的衣角,阻止了对方的脚步,他抬头死死盯着那高高在上的身影,咬牙切齿地开口:“席炽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上,巨大的痛楚使得他的声音逐渐微弱,席炽星感受到阻力,缓缓歪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挥起匕首,将那一片衣角割下,符峦溪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在布帛撕裂的声音中,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抓着那片衣角倒下了。 闭眼前,符峦溪恍惚间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叫着他。 “峦溪,峦溪……” “妈妈……”一滴泪滑过符峦溪的眼角。 他挣扎着不肯闭眼,费力地伸出手,眼前那双温暖的手触手可及,可就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妈妈却转身牵住了另一个男孩。 “峦溪,来,叫哥哥。” 符峦溪的手顿住,木然地看着小男孩,对方抿着唇冲他微笑了一下。 是初见那天的席炽星。 符峦溪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扭曲,愤怒与屈辱盖过了痛苦。 恨,好恨…… 从一开始,就注定席炽星会夺走他的一切,如果知道席炽星会在今天杀了自己,他就该在初见之时掐死席炽星。 眼前的场景崩塌碎裂,变成一片片连接不上的碎片。 碎片上是被戳烂的玩具,是永远也比席炽星分数低的成绩单,是正在数落他的爸爸,是得意洋洋笑着的席炽星。 符峦溪盯着那些碎片,画面逐渐模糊,眼神逐渐空洞。 直到画面定格在车祸现场,烟雾弥漫,席炽星倒在血泊中。 早知道,就不大发慈悲给席炽星叫救护车了。 记忆中的警笛声刺激着耳膜,耳鸣的感觉很不好受,嗡鸣声震得符峦溪一阵头晕,眼前席炽星染满血液的面容逐渐变得朦胧混沌。 他彻底闭上了眼,颓然地垂下手,一阵风吹过,吹飞了手里的那片布料。 什么也感受不到了,连痛也感受不到了。 …… 符峦溪意识尚存,但却闻不到,听不到,看不到,尝不到也触不到,像是陷入了一场沉黑的清醒梦。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闻到一股香味。 那香味与席炽星身上的味道太相似了,符峦溪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却意外地并不排斥,反而舒心了不少。 他费力地睁开眼,不知道身在何处,周遭被迷雾笼罩,雾气天然带着一股香味,像是寺庙中香火的味道,给符峦溪沉黑的梦撕开了一道缺口,让他彻底苏醒。 为了寻找出路,符峦溪独自往前走了许久,竟没有感到半分疲惫。他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雾气半点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浓,路也仿佛没有尽头。 就在符峦溪以为自己要一辈子困在这里的时候,迷雾的那头传来一声隐忍低沉的痛呼,他循着那声音走去,尽头处,一道红光穿透迷雾照在了他的身体上。 符峦溪顺着光线低头看去,红光正中他的心口,而那里空空如也,他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颤抖着手抚上那处空洞,手背阻隔红光的一瞬间,那道血红色的光芒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顺着他的指缝丝丝缕缕地钻进了心口。 他的心脏处缓慢地被那光线重新填满了,那道光温柔而强势,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从心脏处侵入符峦溪的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周遭的雾气开始朝他聚拢,将他整个人层层包裹,香火气越来越浓烈,符峦溪被熏得受不了,喉咙处涌上腥甜,他咳嗽一声,伸手抹过唇角,是血…… 血液刺激了符峦溪的味觉,那是一种和铁锈很相似的味道,说不清是甜还是咸,但很上瘾。 符峦溪皱眉舔了舔唇角,惊讶地感到自己冰冷的身躯恢复了活力,心口处暖暖的。 迷雾在眼前逐渐消散,周围的一切清晰起来,符峦溪四处看了看,面前的大门敞开着,他的身侧两边摆着十分夸张的电子花圈。 挽联上写着“天妒英才”、“芳华永驻”。 符峦溪迷茫地转身,身后的供桌两侧摆满了鲜花,正中央燃着香,和刚刚的雾气是同一种味道。而烟雾缭绕的香火背后,遗照中的男孩容貌昳丽,穿着最素的黑衬衫,虽然只是微笑着,眉眼间却透出张扬的意味,赫然是他自己。 符峦溪眯着眼凑上去仔细辨认,是他大学时期的学生证证件照,现在这张照片被加了黑白滤镜摆在供桌前,照片中朝气蓬勃的少年与庄严肃穆的灵堂格格不入,显得十分诡异。 而更诡异的是,他现在站在供桌前仔细地观察着自己的遗像。 符峦溪似乎终于意识到不对,退后了两步,将目光从那一方小小的供桌移向整个室内,除了供桌周围的黄白色菊花,灵堂内其他角落几乎被白色玫瑰填满。 那是符峦溪喜欢的花。 刚刚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在想,是不是有人在恶意整蛊他。 可谁会在整蛊时摆上他喜欢的花呢? 符峦溪朝着那些白色玫瑰伸手,可他的手指只是穿过花茎,什么也碰不到,看着近乎透明的手,符峦溪诧异地一次又一次想要抓住眼前的白色玫瑰,却一次又一次以失败告终。 于是他幡然醒悟,这一切不是梦,也不是整蛊,而是他死后成了鬼。 “小星,这些天多亏你忙前忙后了。” “阿姨,峦溪是我的弟弟,这都是我该做的。” 身后不远处传来说话声,符峦溪转过身去。 门外的三人统一穿着黑色的衣服,手腕处系着白色丝带。 是席炽星和他的爸妈。 妈妈面容憔悴,眼睛肿起,似乎是哭过,爸爸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很显然,他的死给这个家带了不可磨灭的伤痛。 而杀人凶手席炽星也佯装悲伤陪在他的家人身边,就好像他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手里还拿着一支白色的花。 符峦溪下意识喊了一句爸妈,三人却面无表情地略过他,穿过他的灵魂,来到他的灵位前。 他的目光跟随三人,爸妈在供桌旁站定,而席炽星站在灵堂正中央,他的嘴唇都毫无血色,看起来十分虚弱,悲伤极了。 符峦溪哼笑一声,真是难为他装得好像真的一样。 席炽星将手中的花放到他的遗照前,摆上供桌,低头哀悼良久。 符峦溪这才看清那是一支白色的玫瑰,席炽星杀了他还不够,还要在他死后来到他的葬礼恶心他。 那朵平平无奇的白色玫瑰花显得无比的刺眼。 符峦溪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他咬着牙快速飘到席炽星面前。 也许是符峦溪怨气太盛,他的动作竟带起一阵风,将席炽星额前的碎发吹得飘了起来。 席炽星似是有所感,在同一时间抬起头,那双沉静的眼眸泛起波澜,深深望进符峦溪充满怨恨的眼中。 符峦溪顿住了,席炽星的眼睛里……有他的身影。 “小星,怎么了?” 妈妈关切的声音响起,关心的却是杀死亲儿子的凶手。 符峦溪回过神来,在席炽星转头回答前伸手直接扣上了他的脖颈。 与玫瑰花不同,这次他没有失败,他的手接触到席炽星颈间的皮肤,那里的温度传到他冰冷的灵魂中,跳动着的动脉不断刺激着他早已沉寂的心脏,提醒他自己已经被眼前的人杀死的事实。 符峦溪的手不断收紧,再收紧。 席炽星捂着脖子,说不出话,整张脸涨得通红,眼中逐渐泛起泪花,一滴泪落下,顺着席炽星的下颚滴在符峦溪的手上,滚烫而真实。 与此同时,符峦溪也感到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锁链缠上自己的颈间,不断地收紧,再收紧。 但他不愿意松手,反而将手指收得更紧,指甲几乎嵌入席炽星的皮肤里,席炽星张着嘴不断挣扎,符峦溪也感到几乎无法呼吸。 身后的两人见状被吓得不轻。 “小星,你怎么了?”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那无法逃离的窒息感剥夺了符峦溪的力气,逼迫着他终于松开了手,席炽星跌到供桌上,咳嗽着喘气,桌上的贡品被震得四散,白色玫瑰也被他不小心挥落到地上,掉落在地的花朵撑不住摔打,几片脆弱的花瓣离开了本体,散落到地上。 符峦溪的爸爸妈妈急切地将席炽星扶起来,无暇去管一片狼藉的供桌:“小星,你刚才怎么了?” 符峦溪退后两步,捂着胸口,胸膛起伏,呼吸急促,不断汲取空气缓解他刚才感受到的那无名的窒息感。 不过,灵魂也会感到窒息吗? “你的脖子怎么……” 符峦溪的妈妈惊呼一声,眼中满是担忧,关切地看着席炽星,没有再追问席炽星刚才的怪异举动。 “看着挺严重的,都流血了,要不小星你先去处理一下吧?” 爸爸皱了皱眉,语速加快,催促着席炽星。 席炽星顺着他们的目光摸了一下脖子,轻嘶一声,眉心微蹙。 听到爸妈的对话,符峦溪的颈侧也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又痒又疼,他挠了挠,皱着眉抬头看过去,席炽星的脖子上是根根分明的指印掐痕,颈侧还有一个月牙形状的伤口,渗着血,是他的指甲嵌入席炽星颈间的皮肤导致的。 符峦溪眯起眼,抬起自己的右手,手背上的水痕刺激着符峦溪的兴奋神经,他仿佛能感受到刚刚那滴泪落在那处时的滚烫。 指甲间也确实有血迹,意识到自己可以对席炽星造成伤害,符峦溪一时间忘记了刚才的窒息感,上前一步想要继续对付席炽星,却在下一瞬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好像听见了妈妈在叫自己的名字。 “是……小溪吗?” 语气是小心翼翼的,不可置信的。 第2章 水鬼的歌声 再次恢复意识是在一片墓地,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一个挨着一个的墓碑,在月朗星稀的夜里显得格外阴森。 恰逢晚春,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他打了一个寒战,低下头,身前的墓碑上篆刻的名字是“符峦溪”,墓碑前摆着他爱吃的草莓。 符峦溪嘴角微微下压,眼底不可控制地显出落寞,愣了许久,他才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开,看见旁边还摆着一盒火柴和一把小刀。 符峦溪疑惑地眨了眨眼,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样的人来他的墓碑前看他会带这些东西,于是蹲下身试探着碰了一下那盒火柴,出乎意料的,那是一盒他实打实能碰到的火柴,火柴盒表面粗糙的质感摩擦着符峦溪指腹细腻的皮肤。 眼底的落寞一扫而空,符峦溪扔下火柴盒,将手伸向盘子里摆着的草莓,却抓了个空。 看看红艳诱人的草莓,又看看空空如也的手,再看看稍显碍眼的火柴盒,他咬着舌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那一声笑在空旷静谧的墓地里显得无比清晰,笑声过后是诡异的沉默,符峦溪似乎陷入了思考。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眼色忽然沉了下来,眼底是浓烈的,抹不开的杀气,萦绕在心头的诡异情绪促使他不由自主地抚上小刀的刀刃,铁制品的凉意从指尖传来,是比他灵魂还低几度的冷,符峦溪捻了捻指尖,微微弯起眼角。 看来,他的运气也不是那么差。 墓地离居民区有些距离,到了墓地出口,符峦溪踌躇地看着连路灯都没有的街道,迟迟不肯踏上那条又长又暗的路。 沉默良久,当他终于做好走出去的准备时,偏巧不知哪里来的风,吹动了一片浮云,将夜里唯一的光挡得严严实实。 符峦溪顿住了,默默将已经踏出墓地的那只脚收回,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叹了口气,拿出刚刚被他嫌弃的那盒火柴,轻轻一擦,幽蓝色的火苗窜起,带来一股热气和熟悉的香气。 他举起这微弱的光,继续往前,这火柴也不知为何燃不尽,倒是省了他擦火柴的功夫。 一路上时不时能听到隐隐约约的低泣或者欢笑,每当他觉得那些声音近在咫尺时,眼前的火苗窜动两下,声音就又变得越来越远了。 走了许久,那些低泣和欢笑声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空灵的歌声,歌声中掺杂这一些难以言状的声响,像母亲的低语,也像仇人的哀泣,引诱着人向它靠近,想要一探究竟。 符峦溪越走越冷,涓涓的水声传来,他猜想附近应该有一条河。 水声越来越大,他停下脚步想要寻找源头,举着火柴找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根本不存在什么河流。在他停下后,歌声紧接着也停止了吟唱,周围变得安静起来,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火苗跳动发出的声音在这样幽静的夜里无比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符峦溪终于意识到了不对,捏着火柴的手出了一层冷汗,不知是谁在虚空中叫了一声,他睁开眼,面前是一条湍急的河流,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一阵阴风裹挟着一股泥土的潮湿腥气,将火苗吹了个干净。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人无所适从,符峦溪下意识闭上眼,呼吸明显加重,垂下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地面忽然变得湿滑泥泞,踩上去能听到轻微的“滋滋”声,粘腻湿润的冷气从脚腕往上蔓延,悄悄爬上小腿,身后呼呼刮着的冷风中夹杂着哭泣声。 “好冷,好冷,好冷……” 浑浊嘶哑的男声不间断地低语,重复着同一句话。 “滴答!滴答!” 伴随着液体滴落在地面的声音,身后的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脚下的水一直在涨,几乎快要淹没符峦溪的脚底,他冷静下来,缓缓将手放进风衣口袋里,但他刚刚摸到火柴盒,还没来得取出,脚腕萦绕的水汽忽然凝成实体缠了上来。 符峦溪一时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火柴盒被捏得变了形,努力站定,平复好起伏的胸膛,他颤抖着手试了几次才成功拿出一根火柴,却怎么也没法将它擦亮。 “好冷,好冷……” 冷气窜入衣领,从颈后侵入全身。 “呲——” 眼前总算亮了起来,符峦溪松了口气,转身就着微光看过去,四目相对,男人浮肿苍白的脸令他呼吸一滞,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男人咧开嘴笑了起来,声音像是从胸腔中发出,含混不清,十分难听:“呵呵呵,我的……我的……” 符峦溪整个人被吓得呆住了,手颤抖了一下,火柴便掉到了脚下,彻底熄灭。 男人朝他伸出手,符峦溪见状转身就想跑,可身后就是深不见底的河流,脚也被水流死死缠住,动弹不得。 诡异的笑声越来越近,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感觉很不好受,符峦溪呼吸急促,额上已渐渐浮现一层薄汗。 他还在垂死挣扎,男人的手在下一秒搭上他的肩膀,联合他脚腕上缠着的水流往前一拽,符峦溪就被拽到了河里。 他屏住呼吸,下意识闭上眼,黑暗与寒冷在同时侵袭而来,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身体,拖拽着他,迫使他不停下沉。 符峦溪无法忍受未知与黑暗带来的恐惧感,还是在水中睁开了双眼。 什么也看不见,水底的黑暗与夜融在了一起,静谧而幽深,符峦溪的心跳越来越快,他伸出手,不断挥舞挣扎,却寻找不到支点,胸腔中的空气被不断挤压,缺氧带来的昏厥感让他感到很难受。 又要……再死一次了吗?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真的有鬼。” “我不信,妈妈说那都是骗小孩的。” “现在,你的身后就有一只鬼。”面前的男孩神情认真,指着他的身后。 符峦溪被他认真的语气吓到了,手心开始出汗,他捏了捏小手,好奇心促使他想要转头看看,但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面前的男孩从床上一把推到了地上。 符峦溪从小到大养尊处优,还没有人跟他说过一句重话,更别说推他,而这个刚见面几天的温柔哥哥却突然变了性,把他从床上推了下来,年幼的符峦溪没能反应过来,愣了好几秒,然后哭了起来。 坐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席炽星歪了歪头:“别怕,现在,它被你吓跑了,鬼也是有害怕……” 符峦溪抹眼泪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站起身,没有听完席炽星的话,以牙还牙般推了一把席炽星,然后离开了席炽星的房间。 那天晚上,从席炽星的房间到他自己房间的那条走廊莫名变得又黑又长,他觉得自己走了好久好久,又气又急,从一开始的淡定到后来崩溃地哭着跑回了房间。 从那以后,符峦溪睡觉就一直需要开着一盏小夜灯了。 席炽星,是他恐黑的根源…… 忽然,符峦溪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伸手从口袋中摸出匕首,摸索着腰间缠住自己的不明物体,找到缝隙后将匕首送进去割断了束缚。 挣脱束缚后,符峦溪没有立刻游上岸,而是往深处探索,果不其然,在河底长满水草的地方,他看到了一具骸骨。 森白的尸骨周围缠满幽绿的水草,甚至骨缝间都长满了绿色的水生植物。 他想起在一本灵异书中看到的一句话,死去的人对于自己的尸骨很看重,因为尸骨栖息处就是他的家。 符峦溪挥动手臂更加卖力地想游过去,一股巨大的阻力就挡在了眼前。 出现了。 他毫不犹豫地抄起匕首刺向那股力量,对面立时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嚎,随后激起一道水柱朝他袭来,巨大的力量迫使他松开握紧匕首的手,符峦溪被那水流推开好几米。 符峦溪找准时机,拿出火柴点燃,溅起的火星落在符峦溪的虎口,一阵刺痛后,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点浅淡的红印。 果然没错,这盒火柴在真实的水底不会熄灭。 那是不是说明,自己的窒息感其实也并不存在,只是心理作用? 符峦溪明显感觉自己已经到达极限,如果猜错了,他会被溺死,但不试着验证的话,他立马就会因为窒息而晕厥,那就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水底的怪物了。 所以,他决定赌一把。 于是他放松自己的呼吸,胸腔渐渐被空气填满,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窒息感在消失,因为鬼魂是不用呼吸空气的。 在符峦溪验证自己猜想的同时,水底的怪物也恢复了行动力,他显现真身,下一秒到达符峦溪的身前,却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裂开嘴露出一个阴森可怖的笑,眼神死死盯着符峦溪的手。 符峦溪刚想撤退,怪物拽住了他的手,依旧盯着同一个地方喃喃自语:“我的,我的……好冷……” 真是意外收获,这个怪物想要的是火柴? 符峦溪歪了歪头,随即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从容地笑了:“想要?” 明明被钳制住的人是他,可那副笑容却让他变得像掌握全局的人,他轻轻晃动了被拽住的手,怪物的眼神跟着他的动作移动,变得躁动不安:“我的,我的,我的!!!” 符峦溪看准时机,在怪物出手攻击他之前,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还插在对方身体里的匕首,然后将手里的火柴扔了出去。 不出所料,怪物停下了攻击的动作,转而扑向了火柴,符峦溪顺利地抽出了匕首。 水底阴暗寒冷,所以当唯一的光明和温暖出现的时候,生活在水里的水鬼不顾一切地扑向了它。 水鬼的双手虔诚地握住了火柴,温暖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灼烧的痛感,水鬼痛苦地嘶吼,火势从他的双手逐渐燃烧至全身,将他的灵魂烧得分毫不剩。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一切归于寂静,符峦溪刚想离开,那根火柴便又朝他飞了过来,符峦溪心下一惊,闭上眼,举起匕首挡在身前,可火柴却停在了距离匕首一寸的地方,似乎并没有攻击他的意思。 没有感受到预想的疼痛,符峦溪睁开双眼,火柴在水底一闪一闪,映在他的眼眸中,就像是他的眼睛在夜晚闪动着幽蓝色的光芒,片刻后,火柴中心飘出一阵蓝色的烟钻入符峦溪的眉心,然后熄灭了,熄灭后的火柴似乎失去了力量,飘荡在水中,渐渐下沉。 “哟,这里还有一个。”符峦溪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看向远处,似乎那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第3章 仇人见面 这句话似乎惊动了对方,水底隐藏的那个身影颤了颤,不知所措地左右晃了晃,似乎是在思考往哪里跑。 符峦溪没有给他机会,眨眼间打出一道水流锁链,将人捆住上了岸。 岸上雾气浓重起来,看样子天就快要亮了,符峦溪看着地上紧闭着眼睛的少年,少年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比起被自己杀掉的那只水鬼,这只水鬼模样倒是清秀不少,至少脸还是能看的。 少年水鬼闭着眼睛,身体却在微微发抖,符峦溪哼笑一声,半蹲下身,从腰间掏出匕首,把玩着刀刃:“醒不来的话那就没用了。” 说完作势要刺向那小鬼的心口。 “哥哥饶命,我还不想灰飞烟灭。”少年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睛,抓着符峦溪的手,哀泣着。 “我没有杀过鬼,我是好鬼,不要杀我,呜呜呜……” 少年说着说着哭了起来,符峦溪被他的哭声吵得有些头疼,忽然有些后悔把人从河里抓出来,他揉了揉眉心,把匕首抵在对方脖子上:“别哭了,再哭宰了你。” 对方听到这话,果然闭嘴了,只是一耸一耸的肩膀暴露了他的恐惧。 符峦溪现在可没有心情安慰一个哭鼻子的大男孩,他直切主题:“我问你,唱歌的是你吧?” “是……是我,是他逼我的,我没有想要害别人。”水鬼少年有些激动,极力撇清自己和那只恶鬼的关系。 听到对方的回答,符峦溪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毕竟那恶鬼声音这么难听,俨然是生前声带受损的样子,怎么可能唱出能蛊惑人心的歌声,他早该猜到是有人帮忙。 “我陷入幻境的时候,突然出现的叫声也是你发出的?”符峦溪想起当时的情景,接着问道。 “是,是我……”对方像是有些害怕,抓住了他的袖子,补充道,“我是想提醒你的,我想救你的,可我打不过他,只能……只能这样提醒你一下。” “既然已经是帮凶了,为什么要救我?”符峦溪有些不解。 “你是好人,我不想害你。”少年低下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搅动着自己的手指。 符峦溪听到这句话,觉得有些好笑:“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好人?现在我拿着刀抵着你的脖子,你还觉得我是好人吗?” 少年抬起头看他,有些难过:“我就是知道,你现在这样是因为吃了那个恶鬼。” 听到少年的话,符峦溪又想到那恶鬼死后飞入自己眉心的蓝色烟雾,似乎有些理解了自己为什么能操控水流了,这是一种能力吸收。 符峦溪沉吟片刻,没心思再去思考这件事是好是坏,也没心情去跟少年辩驳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算了,告诉我海市区怎么走。” “告诉你了,你能放了我吗?”少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试探性问着。 符峦溪真是快要被气笑了,这小子是忘了自己的刀还抵在他脖子上吧,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刀又往前抵了抵:“不告诉我,我现在就让你灰飞烟灭,把你也‘吃’了。” 少年闭上眼,害怕地往后退了退,脱口而出:“一直往北走。” 像是生怕说慢了脑袋分家。 符峦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满意地将匕首从少年脖颈处拿开,轻轻拍在了对方的脸上:“早这样不就好了?” 言毕,他站起身来,把匕首放回腰间,从兜里掏出火柴盒,抽了几支放回兜里,把剩下的火柴连同盒子一起扔给了还坐在地上的小鬼:“你们水鬼怕冷对吧?送你了,小心别像那个蠢货一样烧到自己。”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毕竟,太阳就快出来了,他还有账要算,要抓紧时间。 符峦溪本来以为自己不会那么快找到席炽星的家,他厌恶有关席炽星的一切,但很奇怪的是,去往席炽星家的路他却无比熟悉,甚至没有花什么时间,他就来到了席炽星家门前。 席炽星小时候家中遭逢巨变,在符峦溪家住了八年,那八年里,符峦溪不止一次想要赶走席炽星,但都以失败告终,好在,在席炽星十八岁那年,家里来了一个奇怪的人带走了席炽星。 那天的符峦溪不知道有多开心,简直就是那几年里最开心的一天。 二人再次见面是符峦溪上大学那年,那时的席炽星已经大学毕业,回到海市区读研。 符峦溪的父母知道席炽星回来,本想让他回家住,但席炽星再三拒绝,加上符峦溪从中作梗,便没有成功,最终还是席炽星自己租了一间离学校近的房子。 而符峦溪因为父母的命令,不得不帮助席炽星搬家,记得那时符峦溪还嘲讽过席炽星的家——“真是寒酸,没有我爸妈你什么也不是。” 现在站在“寒酸”的门前,看着一闪一闪的楼道感应灯,符峦溪依旧忍不住想要说一句:“真是什么样的人住什么样的房子。” 上次来的时候,他记得门上有一对丑得要死的对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席炽星摘下了,门边的墙上只剩下斑斑驳驳的胶痕。 符峦溪盯着看了许久,觉得摘下之后这扇门变得更丑了,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席炽星今天就要死了,以后就连这么寒酸的屋子也没机会住了。 想到这里,他心情颇好地挑了挑眉,穿门而过,不请自来地进入了席炽星家里。 屋内漆黑一片,客厅的角落有青烟升起,一缕缕缠绕飘荡,夹杂着淡淡草木的香气,是席炽星身上的味道。 符峦溪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觉得席炽星当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屋内燃香,也不嫌呛人。 他在客厅巡视一圈,得出的结论是席炽星的家真的很整洁,装修风格也和他这个人一样闷骚。 符峦溪正对席炽星的品味评头论足之时,厨房那边不合时宜地传来了一声清脆的轻响,打断了他,他警惕地转身看向声音来源处。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厨房内只有窗外一缕月光照进来,对方低着头,月光只照在了他的背影上,符峦溪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分辨出那人手中握着一个杯子,似乎是刚放回桌面,还未来得及将手收回。 虽然看不清脸,但符峦溪还是认出了那人是席炽星,况且,席炽星不喜欢别人来他家做客,他不觉得大半夜会有别人出现在席炽星家的厨房。 身材修长的男子站在黑暗中,隐约可见那个模糊的身影轮廓正在轻轻起伏,呼吸似乎有些沉重。 符峦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说实在的,席炽星的身材真的很好,十分匀称但不干瘦,完全是符峦溪心中的完美身材。 作为一个性取向为男的男人,他忍不住欣赏起来,要不是二人之间一直水火不容,席炽星这一款他还是挺喜欢的。 真是可惜。 符峦溪正肆无忌惮地扫视席炽星的全身,对方却忽然抬起头来,月光照在了他的脸上,符峦溪看清了那张脸,心中不免一怔,浅淡的笑僵住,眼睛下意识地眯了起来。 “果然,这张脸还是那么地惹人厌,”符峦溪声音不大,漫不经心的,是在自言自语,“所以啊,还是去死好了。” 符峦溪敛起笑意,没有丝毫犹豫地闪身到了厨房,从腰间拿出泛着寒光的匕首,向席炽星刺去。 匕首反射的月光,映照在席炽星的双眼上,他眯了眯眼,符峦溪好像看到他笑了。 下一秒,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符峦溪的手腕,他瞳孔微张,暗暗施力想要把手收回。 席炽星面沉如水,好像刚刚那个笑是符峦溪的错觉,对方分明面无表情,再配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比符峦溪还像鬼,力气大得出奇,握着符峦溪的手一动不动。 符峦溪眯着眼,咬牙切齿地看他,右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进退两难。 席炽星果然能看见他! 不能坐以待毙。 符峦溪将没有被束缚的那只手紧握成拳,就要向席炽星面门袭去。 但席炽星的反应实在是太快了,他丝毫没有伤到席炽星,反而被对方再次抓住,将双手一起反剪到身后。 “这么久没见,一上来就要杀我?”说话的人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也没有要得到答案的意思,仿佛在说一句稀松平常的问候,就像在问“你吃晚饭了吗”一样。 符峦溪已经无暇去思考席炽星为什么可以看见自己了,被仇人束缚的危机感让他不敢松懈,整个人变得十分警惕,而他的仇人却丝毫没有身为仇人的自觉,还在问他为什么一上来就要杀他。 符峦溪不想回答他这愚蠢的问题,疯狂挣扎着,想要脱离席炽星的掌控:“混蛋,放开老子!” 席炽星并没有放开他,只是改用一只手抓着他的双手,另一只手朝他伸出。 符峦溪下意识闭上了双眼,他并不知道席炽星要干嘛,只是直觉席炽星想要掐死自己,报在灵堂的仇, 但预想中的窒息感并没有来临,席炽星只是用拇指指腹轻轻擦过符峦溪的眼尾,那里有一颗痣,与他眼角因为怒气染上的薄红交映着,十分惹眼。 他的动作刺激到符峦溪敏感的神经,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符峦溪蓦然睁开眼,那双眸子立时泛起了不正常的蓝。 看着这一幕,席炽星再次开口,皱着眉,语气中终于带了些许情绪:“符峦溪,你这蠢货去哪里沾染了这些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