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装可怜的骗子公主后》 第1章 量身定制攻心局 阴雨连绵的天,远疆低矮的灰瓦房檐角还挂着晶莹珠帘,脚步飞沙,激烈的打斗声盖过了哗哗落地的雨水声响,这如同江湖水墨画本般的美景却骤然被一女音惊呼划破。 “公子救我!” 姜穗欢一袭青衣染血,发丝搭拢在面颊两边,中原人柔和的长相又为她添上几分楚楚可怜的动人姿态。 于数十道黑衣人的围追堵截下,她已然体力不支。如此不好的天气,本处僻静之地只有她们一行人的纠缠、与面前刚好撞见的这位异族男子。 此时此刻,为了自己的生命,她只能孤注一掷的拼命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男人面带罩纱,褐色微卷长发未束,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无比深邃明亮,光凭如此一双美目,都隐约可见其背后的绝代风华。 对得起这份朗朗英姿,他不作犹豫,先是礼貌伸手直接将差点栽倒的姜穗欢虚虚扶。 随后在众人尚未反应之际,腰间银铃轻响,随音挥袖撒出一片白色药粉,虎视眈眈的黑衣人群就这样忽地顿在原地! “纤惊扇尺,喂月氏猪滴,步阔猫饭。” 他的声线清冷若山间流水击石,本是无比悦耳,却因为不熟悉中原官话,而导致发言语调怪异,用词含糊变音,有些好笑。 不过看其面上的镇定自然,怕是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菇凉,你们似何臭远?” 本死死扒着他衣角不肯放手的姜穗欢微微眨眼,愣了一小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前进三尺,为月氏族地,不可冒犯。】与【姑娘,你们是何仇怨?】 当时派来的暗卫明明打探好了,这是个能够用中原官话交流的公子,没想到是只会听的家伙,张嘴称得上其烂无比。 只可惜了这么霸气的发言与如此动人的音色。 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又用内力逼出两滴泪花后,姜穗欢才小声开口:“妾身本为翠微山城下普通孤女,偶然习得两分江湖功法,却不曾误得当地豪绅垂青,硬要纳妾入门充作通房,小女不愿才.........” 话未说完,她竟直接昏了过去! 还在认真聆听的南星被吓了一跳,怕她倒地,只得勉强将人接住。 他能看出面前女子的气息虚弱内力紊乱,便不做怀疑,只是一脸正色的看向对面一群被药住、暂时还动弹不得的蒙面黑衣人,“塌硕滴、师傅又加?” “.......” 领头的黑衣人名叫余悦,乍听如此鸟语,坚毅的面上有片刻空白。但职业素养极高的她还是很快回神,继续保持着独属于高手的冷酷风范。 没有得到回答的南星误以为她没听清,于是又张嘴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到底是什么鬼?! 关键时刻,本该一动不动的姜穗欢悄悄比出了个熟悉的手势。 成功接收到信号,一声怒吼从余悦嘴中蹦出,刚刚好盖过了忽然降临的轰隆雷声,“是真的又如何?臭小子,快放开我们!” 南星摇摇头,“尼们,喆阳,似不怼滴。” “关你屁事,等会我就把她绑了送给我家老爷!”余悦面色阴沉,语气发狠,看起来十分吓人。 “似不肥盖,饿有饿爆。” 南星轻轻皱起眉毛,犹豫了会,没有动手解毒,而是选择把她们暂时留在雨中反思,然后伸手将姜穗欢抱起,径直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此刻,担心着男女授受不亲,内心无比紧张慌乱的南星,并没有发现怀中的姜穗欢偷偷睁开了那双,刚刚还莹满泪水的眼眸。 没想到啊,这传说中的月氏王子,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好骗。 · “腻新了?”南星面上带着些惊喜的浅笑,动作麻溜又小心的端来一碗汤药。 此时他摘下了面罩,与很多犹抱琵琶半遮面、去掉面纱会逊色三分的美人不同,在没有遮挡之时,反而更显出他优越的容颜。 褐发碧眼,五官是中原人没有的深邃,容长面若白玉,不染而红的水润薄唇似荔,配上劲瘦修长的身姿与繁丽紫色华服,倾国倾城,莫过于此。 装作睡眼惺忪姿态的姜穗欢接过药碗,带有薄茧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温润的指腹,又暗自欣赏了会这美人含羞的画卷后,方开口道:“公子不妨说西域语,妾身也是会说的。” 旋即,又用流利的西域语重复了遍刚刚的话。 南星有些惊喜,顶着无比美艳的外表,口中话语倒是温柔,“我刚刚给你把了脉,你身子亏损严重,需要将养一个月才能恢复内力与元气。” “多谢了,若不是您,我怕已经......”西域语中没有公子、妾身等称呼,都是你来我去的,反而在此情此景下为她们添了两分亲近。姜穗欢说着,低下头,看起来是又准备落泪的样子。 南星看不得这种”弱者落泪”的场景,暗自扯开话题,“这是我在翠微城的私宅,平日里无人,我也不会留宿,你可以先住着。” 不是直接进山吗......果然还是有些难度。姜穗欢敛眸,又轻轻道了句谢。 西域十山环绕,层层障气掩蔽保护,性情封闭不喜外人,无约闯入后果严重。加上她们那一手神秘可怕的巫蛊之术,无论是中原人还是异国,皆是敬而远之。 就连中原边塞与西域月氏接壤的翠微山城中人,都是与其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 姜穗欢叫上自己唯一的势力来演上这样一出大戏,为的就是能够进入月氏的机会。她朝着南星眨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多了三分娇憨之态,“不知作何称呼您?” “南星,可以不用敬称。你我朋友之礼相待,叫我南星就行。”南星如是道,“你呢?” “我名姚嘉善。” 纵使知道这位是个实心眼的主,姜穗欢还是被他直接报上大名的行为惊了下。 月氏统管西域,擅巫蛊,但传女不传男。族中女子冠月姓,男子只有名而无姓,当代西域王兼族长为南星的母亲,少族长是他的胞姐。 因此,南星作为王子,身份高贵,自幼娇宠。他长相艳丽、心性纯良,素喜中原文化,长辈便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着他时常下到翠微城玩耍。 这都是姜穗欢早就打探好了的消息,只是没想到南星比想象中的还要......连名讳也不改一下,要是遇上对西域有不轨之心的贼人,可如何是好? 就比如我。 姜穗欢想着,笑吟吟的问:“你的中原话其实说的一般,作为报答,要不要和我一起学?” 南星没有发觉她一下子变了的态度,而是看着很欢喜似的点点头,“多谢,那我以后每日给你带药的时候,可以和你请教一二吗?” “当然。” · 南星的私宅位于很靠近西域的位置,周围邻居稀少。不小的宅子里连个仆人都没有,暂时只能趟在床上将养的姜穗欢,每日除去南星外见不到任何人。以防万一,她也没传唤余悦。 就是在这种“孤独”下,有些无聊的她偷偷酝酿着鬼点子。 如今天下除西域外,均由燕朝一统。 姜穗欢的实际身份并非自己口中的那般可怜自由,什么被欺辱的翠微山城下的普通孤女.......都是假话。事实上,她来自据此地三千里的京城,为燕朝当今皇帝的大公主,封号柔静。 燕皇四十有三,膝下一共五子七女。大公主柔静与三皇子姜珏一母同胞,生母为十余年前便离开人间的熙妃。 说起熙妃,这在当年多少也是个民间津津乐道的传奇人物,宫女出身却位列四妃,一双儿女傍身而皇帝专宠。可惜红颜薄命,年纪轻轻撒手人寰。人死灯灭,连带着她的孩子都受到皇帝厌弃。 生母早逝,父皇不喜,加之外家无人.......多年来姜穗欢在如此境遇下,带着幼弟姜珏于后宫艰难求生,受尽冷眼。 然,多年饮皇宫苦寒之冰,难凉胸腔燃燃野心。 皇帝年岁渐长,朝堂风云涌动,对于那个象征着至高无上的九五之位,姜穗欢也想着,伙同姜珏,争上一争。 可惜姜穗欢八岁时便和四岁的姜珏一同失去了母妃后,皇帝并非给她们找养母,而是直接一同扔去了皇子所——这导致她们是真的,没有任何助力。 加之姜珏至今没有任何臣子看好,皇家姐弟,如履薄冰。 传说,西域月氏族中有一至宝钟情蛊。只要给人种下,无论原先待人是如何冷漠,都会对蛊母持有者忠贞不渝,为她赴汤蹈火、再所不惜。 姜穗欢没有爱人,想要的不是传说中的“贞”,而是“忠”。若因此能得一位有兵权的效忠者,她和姜珏,才会有上棋盘争抢、厮杀的机会。 于是刚因为搞小动作被皇帝彻底厌弃的柔静公主姜穗欢,带上了全部身家,远行至西域,打算博上一博。 西域封闭,一般不与外界交流,直接求见更是难如登天——而且肯定会被有所防范。 探查半月,她将主意打到了南星身上。 兵法三十六计,兵不厌诈、顺手牵羊、浑水摸鱼、美人计、攻心计......总而言之,姜穗欢打算骗取这单纯小王子的心,然后进入十方大山,盗窃钟情蛊。 放眼古今,没有一个成功夺权的人能独自成事。前朝高祖氓民起义,得公侯相助嫁女为契才有首金,历史女皇夺权登基,亦有其亡夫遗产所协。 无论是夫妻情爱、血缘至亲,还是恩师伯乐、知己好友,只要能登青云之梯,姜穗欢都不介意“依靠”。 只是现在她遇到了一个小问题, 有些苦恼的,姜穗欢瞥了眼正趴在书案上认真练习汉字的南星。后者眉眼如画,明明是已束发的少年,外表亦是成熟美艳冷酷,心却带有幼子般的纯真。 她对于自己的容颜有一定的信心,也曾靠着这份美丽换取过有价值的东西,可南星他却貌似并不懂得欣赏。 他会为她的泪水感怀,但只是心软的怜惜。世人偏爱的红颜在他眼中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对于装可怜的姜穗欢,更是提不起半分男女之情。 看来,这不是一个喜欢容貌、柔顺女孩的男子.....有些特殊。 但也没关系,对症下药就行。 姜穗欢想起南星听自己进行教学时,偶尔发亮的眼睛,决定为他量身定制一个外柔内刚、机灵聪颖的爱慕对象。 第一步,先制造一个小麻烦。 第2章 假情假意暗设计 在南星私宅修养的第十五天,姜穗欢恢复了一大半,能跑能跳,只是内里陈疾暗伤还需喝上一段时日的汤药将养。 “真的不好意思,平白无故喝了你这么多珍贵药材,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了。”姜穗欢双手托腮,看着正在练字中的南星,面上很是愧疚。 “不必,你能做我老师就,很好了,”南星现在的官话进步飞速,只是断句不太正常。 他这属实是真心话,虽然多年相伴生活,但西域中人与燕朝子民的关系属实一般,哪怕表现的较为友好,明显的异域外貌也会让他遭到一些冷眼。 故而平日里最多只是茶楼听戏,听力能力日益进步的同时,张口便令人发笑。 难得遇到一个心怀感恩的姜穗欢愿意教学,在南星心里,他们已经是平等的友人关系了。 姜穗欢眯起眼笑了,很是开怀:“好的,我也不是和你客气。只是救命之恩也没这么轻易相抵,我打算自己做点营生,等日后有机会......” 未尽之语,是属于中原人的含蓄。 她面颊微微泛粉,但还在认真研磨的南星并没有发现——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于是姜穗欢改变战略,收起装腔作势的含春情态,勉强压下想要翻白眼的冲动,道:“我今日想出去逛逛,你可有空陪我一起?” 南星点点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与她对视上:“好呀。” 到底还是少年心性。 · 南星此人,在外面的时候还有几分腼腆在身,这副暗自四顾却不敢出声的样子,让姜穗欢不由起了些逗弄之意。 “你看那只小猫,是不是很像你?” “什么?”南星不明就里的跟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发现了只毛色雪白眼瞳玻蓝的小猫,正懒洋洋走在路边。 这里并非闹市,往来人群不多,他便干脆停了下来认认真真端详了半晌,旋即才摇摇头:“是因为鼻子有点像吗?但是我是绿色的眼睛,并不一样。” 这小东西还怪可爱的,姜穗欢没忍住,笑了出声,“你说它可否有主人?” “应该是有的,毛色雪白,像是人精心打理过的。”南星想了想,回。 姜穗欢:“其实这个肤色也很像你。” 语必,不等南星回复,她便走上前,弯身想抚摸。 ”哎等等嘉善,它可能会挠你啊!“南星脚步加快追上,腰间银铃晃动,清脆悦耳。 他今日穿的还是一身十分具有异域风情、和燕朝文化不同的服饰,加上不太常见的面纱,走在路上其实很显眼,哪怕过路人不多,却也会留下几双小心探究的眼光。 不过姜穗欢并没有提醒他什么,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又摸了两把小猫,接收了南星关于她讨小生灵喜爱的夸赞后,姜穗欢问:”你平时出来逛街,都是做些什么?“ ”茶楼听戏,醉湘楼的故事讲的很有趣,你想去体验一下吗?”南星问。 “次次都只是听个小曲?” “是,怎么了?”南星有些疑问。 姜穗欢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我们燕朝人还有很多别的有趣的玩意,你想不想和我一起体验一二?” 不等芙蓉面上已经浮现起笑意的南星点头同意—— “就是他们,抓住他!” 行人稀少的道路上,忽然跑出了一堆手上拿着各种武器的大汉大娘,口中边喊叫着辱骂的话,边配合默契的直接形成了一个小型包围圈。 他们怒目而视的对象——不巧,正是姜穗欢与南星。 刚刚还在乖巧蹭腿的小猫见事不好,早溜了个无影无踪,只剩下两伙人马,面面相俱。 “这、遮似喂何?”南星刚刚变好的官话,被他们忽如其来的发难惊的打回原形。 大汉们一听他如此糟糕的语调,并波浪卷发上无数首饰——好明显的西域阴人,这哪里会有误会?!没有理会姜穗欢两人,自顾自地说着什么“对,拿回去!”后,齐齐又往前几步打破了安全距离。 “等一下,可曾有过什么得罪的地方,或许是误会我们——”眼看着他们步步逼近,这一次南星发挥超常,语气无比流利的试图交流的同时,向前一步挡在姜穗欢身前, “滚你****的蛋,西域小阴人!老鼠!”为首的大汉往地上呸了一口,看样子对于南星的身份早有不满。 ”对!西域小阴人!毒虫!老鼠!”身后跟着的几十个街坊附和着,声音越来越大,就连偷偷溜走的小白猫都和往这边靠的人群一起,慢慢的重新围了上来。 南星不想与他们起冲突,加之担心乱起来刚刚好的病患姜穗欢再受波及,几次努力开口都被人多势众的骂声压下,面色已经有些难看。 “等一下,等一下!” 关键时刻,姜穗欢主动走到了南星面前,打住了这场即将开始的闹剧。“有话好好说,你们别激动。” 对面看起来最壮实的一个大娘一步迈来,拉住她指向自己这边的手,温声道:“姑娘,我们并非针对你,只是这西域男人实在是居心不轨。” 姜穗欢没有被她们带跑,只是问:“发生了何事?” 不问还好,一问刚刚最激动的那个大汉就开始吹胡子瞪眼,又准备从嗓子里发出什么不干不净的话。 “停!” 预感不好的姜穗欢语气极重的打断了他的话头,通身气势看着还有点吓人,等这边安静了后,她又转而温和的与刚刚来到身边劝慰自己的大娘交谈,“刚刚我听你们说,是要把我们带走,如果是有误会的话,我们可以跟过去,帮忙解决。” “先和我们讲解一二,是发生了什么,大家也好互相有个交流、准备。和和美美的解决事情,不好么?” 她的语气不急不缓,哪怕看着年纪不大,却很是有主意的聪明样子,最主要的是她还长着一张令人更加亲切燕朝人的面孔......大娘往后打了个手势,几个情绪激动喊打喊杀的百姓因此勉强安静了下来。 场面变得可控后,穿着麻布衣的健壮大娘才开口解释,“小安街有这西域人的宅子,你是他什么人?你住在这,我们都知道。这两年这小子时不时蒙面进城,大家都眼熟了,本相安无事,不知怎地他会如此蛇蝎心肠!” “蛇蝎心肠!” “对!恶毒至极!” 大家又开始附和着喊叫,吵得姜穗欢不得不再次维护了遍顺序。 知道大家不待见自己的南星本安安静静的等姜穗欢与他们沟通,猛地听见对自己的指责,差点没忍住开口反驳。 他怎么蛇蝎了?! 姜穗欢嘴上安抚着越集越多的乡亲们,背后仿佛长了眼睛似的拍了拍南星的手,也是以示安抚的意思。 一掌满脸红晕,两掌昏头转向,南星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还想辩解的事情,晕乎乎的等着姜穗欢的吩咐。 眼看着刚刚跑偏的秩序又回归正规,姜穗欢赶忙趁热打铁:“大娘,我没听明白,本来好好的,现在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娘还是满脸怒容的样子,“小安街刘家和李家的娃子在这几天,身上都莫名其妙的长满了疹子,全城的医生都看了个七七八八,就是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最近就你们两个新人,还有这个西域的小兔崽子——指不定就是他搞的那个什么什么.....” 大娘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 姜穗欢轻轻握住她的手,“蛊虫。” “对!就是这个劳什子玩意,没皮没脸的西域阴人!” 南星被骂懵了,忍了又忍,还是伸手拉了拉姜穗欢垂下的衣袖。 “你想说什么?”姜穗欢已经了解了些他的脾性,回头认真的对上南星的眼瞳,鼓励道:”说吧。” “....不是我,我不会用蛊。而且我们西域人不会主动害人。”南星得到认可,面对众人认真解释道。 然而他说服不了大家,就连后来赶来看热闹、本身并非小安街的人们都开始声援“自己人”。 瘦猴一样的小哥大声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啊,有证据吗?!” “对啊对啊,我看他这身就不像是个好的,”有人附和,“穿的就奇奇怪怪,光天化日带着什么面罩,是不好意思见人吗?” .......“停停停,”姜穗欢举起手,“各位乡亲听我一言,我身边这位西域小公子确实不擅蛊术,但医道颇为精通。” “现下你们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干的,闹到官府都无法决断,不如我和他一同跟着去看看孩子们,看能不能治好。不管如何,孩子最重要,不要耽误了治病吉时。但如若不行,后续交由官府,任凭处置!” · 又经过一番好说歹说,姜穗欢与南星总算跟着大娘来到了身上起红疹的刘家小女孩家中。 约莫六七岁的幼童,面色红热,在被子的包裹下还不断发着抖。最恐怖还是她的整张面庞上面,无数红色小痘鼓起,甚至尖尖还有脓包。 脖颈、耳垂....只要露出的地方全都长满了这个玩意,孩子的妈妈在旁边垂着泪,难过的快要说不出话来,“我们幺幺还是个女娃,这就算治好了,留下疤痕该怎么办啊!?” 这已经是她们到的第二户,隔壁李家的病患是个比刘幺幺大上七八岁的小少年,两位病患的症状,看着确实是一模一样,只是那李家耀宗要更严重些。 李耀宗是传说中三代单传的独子,他的干爹便是今日表现最为激动的那个大汉,姜穗欢她们方才进屋查看的时候,差点被他们的吐沫星子给淹了。 等南星又给刘幺幺把了脉,照例问了同刚才一样的几个问题,看着已有些成算后,姜穗欢才小声询问道:“如何?” 顶着刘幺幺母亲杀人般的凶恶眼神,南星有些为难的摇摇头,“不是蛊虫,是中毒。解起来需要的药引很麻烦,但可以先用药吊着命,以拖时间。“ 第3章 毫不知情暗送心 南星自己身上本来就带着救命丹药,一人一颗送出后,勉强得到了街坊邻居暂时的时间宽限。 总算被放回了自己的地盘,姜穗欢面上有些心累似的捏捏眉心,问:“这个药引子是?” “冬杜若,只长在翠微山顶幽谷,西域是没有的。”南星顿了顿,“这草周围通常多条毒蛇相伴,采摘困难且数量稀少,离土只能存活一日便枯根本没有存储机会,因此有价无市。” 他俊秀的眉头悄悄皱起一个不太明显的烦恼弧度,然而姜穗欢却仿佛没察觉他的担心,将话题转了个弯,“你的官话越说越好了,还会了点成语,听着非常有才情!” “是吗?”南星跟着被带跑了一半,抬眸对上姜穗欢肯定的眼神之时,又不由想起上午时她的冷静控场能力,白净的面上泛起点点粉色,“谢谢,多亏了你的....细心教导。” 姜穗欢微微一笑,“你聪明,学得快。不过,你怎么发现她们是中毒了的?” “这种带有水泡的疹子很像是中了侵寒毒的症状,三伏夏日,孩子们还是冷到需要盖被。翠微山还有一特色毒虫叫做忍冬,数量极其稀少,体内带有寒毒,然而性情温和,并不会主动攻击人。” “但它们长相肖似花色蚊子,若是不懂其中门道,将它拍死于手臂。毒液顺着肌肤侵入骨髓,哪怕有人参吊命,超过五日,也是药石难医。”南星一边解释着,一边在书案上开始写写画画。 姜穗欢懂了,“所以你刚刚问了刘幺幺和李耀宗是否拍死过‘蚊子’?” 南星点点头,“望、闻、问、切,我的医术尚未大成,需得全部了解一遍后才能下论。” “已经很厉害了,整个翠微城都没有查出来呢。”姜穗欢走近他身边,鼓励道,“还有我,你不仅帮我治好了当时的伤,而且医好了陈年旧疾。这么多年来,我的身子从未如此轻松过。” “过誉了,只是——”南星的笔尖微微顿住,纵使扯开话头聊了半晌,他也没有忘记刚刚在思考、犹豫的问题。 姜穗欢察觉到他神情的变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她问:”对了,幺幺她们是不是已经中毒三日了。” “嗯,”南星轻轻道,“再拖两天,只怕是——” 一卷草席,早夭人间。 “所以,我们需要冬杜若,对吗?”她问。 南星神色一怔,没有回答。 姜穗欢直接将毛笔从他手中抢来,不小心滴了两滴墨在裙上,但她没有在意,而是在南星刚刚画好的草药边龙飞凤舞的帮忙写上了几个大字——冬杜若。 “你想救她们,我知道。”她看向南星的眸,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 “是,医者仁心....”南星不敢看她,眼睛逃避似的忽闪忽闪,”只是你会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多此一举?” “不会呀。” 姜穗欢又上前一步,她身量高挑,哪怕在南星面前也不会显得娇小,如今距离极近的情况下,鼻尖呼吸缠绕,空间滚烫。 “你性情良善,不求回报,是君子之风。若不是你的‘多管闲事’,我怕是已经命丧黄泉。遵从你的内心,我会陪着你的。” 叮----- 是南星不由退后一步,繁琐衣饰交织带着他腰间银铃一起发出的清脆响声。 · 其实确实多此一举,想来翠微不可能一城都是草包医生,估计李刘两家并没有真的全城问诊。既然病因已出,哪怕闹到官府,其中仵作一验,南星便不可能因此蒙上冤屈。 反而他现下要救人的举动一出,才给人心虚之感,万一不成,更是难以面对众人的口诛笔伐。 ——还是自己冒险进山采摘,如此付出,甚至连报酬也不收,简直是嫌命长了的表现。 若不是还在进行攻心之计,姜穗欢实在是懒得陪他走上这么一遭。 “主子,千万小心。” 余悦帮着姜穗欢绑上绷带的同时,很是担心的叮嘱着。 要是南星来了,恐怕也认不出现在满脸柔情担忧的余悦,会是当时那个负责追杀姜穗欢的冷酷黑衣人。 “没事,我心里有数。”姜穗欢伸出右手,皱眉,“只是做戏做全,我的内力暂时还没恢复。这一行可能会多花点时间,希望那个小丫头撑得住。” 余悦却不关心刘幺幺的死活,“愿赌服输,如果真的晚了一步,也只是她的命数。” “她看着机敏,能留下来,日后会是一把好手。” 全副武装的姜穗欢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看着很满意的样子,“南星快回来了,你先回去吧。对了,如果我们还比较快的话,你记得偷偷的去把那个李耀宗弄死。” 答应人家小姑娘的事情可要做好。 “是。” 余悦行了个礼,身手麻利地翻窗而去。 · “你家里人这么轻易的就同意了?”姜穗欢手上拿着一根长棍充作武器,便探路的同时便随口问道。 南星手持同样的武器,面上笑容散发着些自豪,“嗯,我们西域人不如中原会一直盯着孩子,用权力威胁,她们给了我很多自由。” “你还知道这个呢?”姜穗欢有点惊讶。 “我听那么多戏也不是白听的呀,”南星的语气轻轻的,“燕朝的故事很多都令人伤心,父母对于子女仿若仇人般控制。” “我也觉得,”姜穗欢接话,听不出情绪,”还好我爹娘死的早。” “..........”虽然没有感觉她有多伤心,但南星还是遵从自己学习的礼仪,“抱歉。” “没事。”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姜穗欢问:“那你觉得燕朝人,是什么样的?” “大多数都挺好的,不过很紧绷。”南星想了想,虽然一大早才被一群燕朝百姓追着骂,但还是给出了一个还算友好的评价。 “其实燕朝人很聪明,但是你们的统治者.....就是皇上,给百姓们定下了太多限制,所以大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很少有自己的时间,也容易被别人两句话就带着跑偏。” “是,但我觉得,这个天下会变得更好的。”姜穗欢的接话有些跑偏,但专注于赶路的南星没有发现,更没有回头。 于是他错过了她,如同他母亲西域王一般,令人不由自主便想诚服的、明亮而燃满野心的眼神。 “不过你和大多数的中原女人好像不太一样,”南星探出了一块捕兽夹,“你有些像我的姐姐,很坚韧。” “为什么?” “气质。” 姜穗欢的唇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带出两颗看着沁甜的酒窝,“不是噢,没有不一样。每个人都有脆弱与强大两面,很多中原女人也有刚强的力量。掌家算珠、耕耘收种、市集买卖.....只是如你所说,太多限制需要强大的一面更明显的去打破。” 然后,才会有天下大同。 “你说的对,是我太浅薄了。”南星很快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你的知识也很强大,强大到不用贬低他人来衬托。” 一句好话,但听的姜穗欢有些心惊肉跳——她还以为他下一句就会是,“你真的只是一介孤女吗?” 并非歧视,而是普通孤女不会拥有这么多学习的机会,自然很难出什么见解,而姜穗欢的夙愿中,便有让她们都有安身立命之所与本领这一条。 所幸南星没有这么聪明,他只是单纯的进行赞美而已。 姜穗欢有些想笑。 · 但是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两人身手不错,翠微山又不算特别高,加之她们担心过了时间救不回小孩的快马兼程,不过伴晚便找到了药草所在地。 运气很好,刚好有两株。 比南星描述的还要恐怖些,这里简直就是一个毒蛇窝,在月光与她们自带的夜明珠之照耀下“盘根错节”,看着十分可恐。 想来会是一场恶战,姜穗欢磨拳擦掌,想着等会便可在南星面前大展身手展示自己的个人魅力。 然而—— 当着她震惊的面,南星撒出一包药粉,本还在姜穗欢棍下寻找破绽、试图过来攻击人的一众毒蛇全部软绵绵的不再动弹。 怎么这药不分人兽、都可使用吗? 姜穗欢没忍住,问了出来。 南星点点头,“虽然我不能学习蛊术,但这种霸道的毒药粉是会调配的,加上我武术不算厉害,便随身携带了不少。” “这药材珍贵,只感谢我姐姐的宠爱.......” 南星话说一半,眼睛忽然睁大,看着脚后跟的玄黑小蛇,一时掌不住吐出了口黑血——不知怎的,这蛇竟然躲过了他计量巨大的药粉,在如此关键时刻阴了一把。 姜穗欢见状赶忙把他拦腰抱入怀中,急急道:“南星,你可还好?要如何才能救你?” “还好,只是过于自大了。”南星咳咳又是两口血:“如果天亮前能下山,应该还有救。” “我可以做到,你是不是不能走了?来,我背你。”姜穗欢在月下笑得温柔,一双似水包容的眼瞳带着坚毅,“南星,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昏昏沉沉中,一身装饰的南星叮叮当当的被姜穗欢背起,眼瞳有些涣散,他看见她弯腰快速摘下两颗冬杜若,然后毫不拖泥带水的迅速转身,步伐极快,哪怕背着他一个八尺男人也不见片刻困难。 当然,也许是救他心切。 成长多年以来,南星因着身份高贵的缘故,着实受的委屈不多。 但这是第一次,有一个女孩,主动教他学习感兴趣的中原文化、明明是异族,却在众人所指的时候毫不犹豫站在他身前选择信任,还愿意陪他一同坚持费力不讨好的救人之事、亦是在他大意负伤后不做埋怨,承诺一定会保护他.... 姚嘉善, 南星沉寂了十八年的春心不知怎么的,在月光下,狠狠荡了下。 连带着少年人的热忱,剧烈的仿佛要把姜穗欢的脊背烫出一个大洞。 而姜穗欢此时,感受着这剧烈心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下高兴,想着三十金一条的玄蛇到底是没白养。 不怪她心狠,时间不长,唯有下猛药方才能激发所谓刻骨铭心的感情。南星自个把蛇解决完了,没有麻烦,她便只能人为创造。 一个不小心,她装作踉跄一下,踩了到了什么正在响动的东西。 “嗷呜——” 山上开始传来狼嚎,背上的心跳越发迅疾。 第4章 生死相依付真情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狼嚎,姜穗欢低低的痛呼一声。 南星虽然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并不是完全与外界隔绝,感受到姜穗欢的不对劲,他赶忙问道:“嘉善,你可还好?” “没事,不下心踩到捕兽夹了。” 姜穗欢的声音听起来和往日没什么区别,但结合这话中意思来看,却是不好,比起真的无事发生,她更像是为了不让南星担心的强撑。 捕兽夹.....想起那上面遍布锯齿的锋利模样,南星的心狠狠一拧,“我的药粉已经用完了,你放我下来吧。” 狼群的声音不远,她们又没带篝火,只是几颗夜明珠根本起不到任何驱赶威慑的作用——不过翠微山并不算高,且靠近人类山城,近几年不是都没有野兽出没的吗?! 是他的问题,不该牵连到姚嘉善的。 是他自己对病患动了恻隐之心非要连夜采药救人、是他自鸣得意自以为带了药粉便可大功告成、是他过于天真警惕心不够防护不全被玄蛇钻了空子...... 如今,姚嘉善踩了捕兽夹本就行动艰难,要是还加上他一个肢体麻痹动弹不得的病患,怎么都不可能躲过狼群平安下山。 月族人的传统文化一向不惧生死,所有人从天地中生长,离开时也不过是还诸于自然,来去自由,万物有灵,百世轮回不过尔尔。 想着,感觉到姜穗欢的步伐一浅一深的明显受伤不轻,却将他的腿越抓越紧,南星再次轻轻道,“嘉善,你放我下来吧。” 姜穗欢压出两分哭腔,固执的摇摇头:“不行,我要和你一起活着下山。幺幺她们还等你呢。” 耳边的狼嚎声好像更近了,甚至有奔跑的动静传来。 南星勉强抬起胳膊,用仅剩的力气取下了耳坠,“你拿着这个入西域,不会有人拦你。进了内廷,和我阿姊讲明情况,她会派人拿着冬杜若下山救人。” “我的小字是圆圆,她们会相信你的。” “圆圆?”姜穗欢发挥自己一贯指东打西的流氓绝技,变脸变得很快,轻轻笑道,“真可爱,我以后可以叫你圆圆吗?” 本没了力气的南星忽然感觉浑身的气血冲上脸颊,“不......只有——” “只有什么?”姜穗欢还是笑吟吟的,顺手将往下滑的南星往上托了托,“只有亲近的人可以这样叫你吗,那你愿意和我成为亲近之人吗?放心吧,我会带你平安下山,说到做到。” 越来越明显的狼嚎,姜穗欢的步伐也越来越沉,“圆圆,你能抱紧我的脖子吗?等会要是打起来,我可能顾不上你。” “好...” 听得出姜穗欢语气中的不容置喙之意,他不再反驳,声音细弱蚊蝇,将手搭上来,慢慢的、圈紧。 她的脖颈不怎的,比他这个中了毒的人还要冰凉几分。但真正的肌肤相贴下,他的皮肉、筋脉,都在感受着她的脉搏跳动。 与他的紊乱相比,要平稳许多。 姜穗欢脚步虚浮的驮着南星又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奋力奔跑下,与山中的恐怖动静好像远了些。 又是几分钟,她的呼吸极其急促,仿佛每一口空气都在灼烧她的肺腑。 也在烧着南星的,他忽然想起,背着他逃命的这个女孩前不久还是个趟在床上的病人,现如今时间过去不久,她明明不宜剧烈运动的,这下怕是要旧伤复发了。 难言的愧疚深深刺痛着少年人的心,还夹杂着心疼。说不清,道不明,只让人明明意识昏沉,却有清醒着难受。 忽地,她停下了, 前方,暗夜中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亮起。闪着浅白色光晕的夜明珠照不了这么远的路,却能勉强让她们看清三分独属于野狼的轮廓。 才孤零零的一只,与刚刚万马奔腾的动静全然不符,看来是落单的,却也并不是她们这种病弱伤残组合能轻松解决的样子。 还是边塞的狼,比起姜穗欢以前在皇家围猎场看见的要大上一圈。瞳孔放大,身体前倾的拱起脊背,发出带有威胁性的低吼,看这蠢蠢欲动蓄势待发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转为攻击的信号。 “抱紧!” 南星被姜穗欢背着,一个猛冲直接先发制人的用木棍抽到了野狼的嘴筒子上。 野狼反扑,被她漂亮的侧身闪避躲掉,转而又一拳打去,还是冲着它的头!如此勇敢的一拳,仿佛肯定自己的力气能将其打服,看得她背上的南星心惊肉跳,生怕这野狼扭头一啃将她的手生生撕下。 幸好姜穗欢敢这样打,还是真的有些底气。 南星生长于西域皇室,哪怕本身没有什么武学天赋却还是跟着师傅学了一招半试的,看得出来她的确如本人所说,是野路子,没有章法,也不省力,但又凭借着自己的蛮力勉强能打。 姜穗欢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这匹余悦找来的狼比她想象中要弱,想着一味的碾压不能突出自己不离不弃的美德,她主动卖了个破绽。 伸手抽出的木棍被一口咬断,野狼怒嚎一声,后腿重重一蹬,直直扑了过来! 它这一跃过高,竟然是冲着姜穗欢最脆弱的脖颈,把后者逼的不得不往后躲避,然后背上的南星就这样被重重的撞在了树上。 本就中了毒的可怜人吐出一口黑血,压住口中的痛呼,怕引得姜穗欢分心。 野狼拥有野外求生者最厉害的战斗本能,发现了对手的暂时破绽,带着前期被按着打的愤怒,毫不犹豫的乘胜追击,又是一口想咬她的腿! 还刚刚好是姜穗欢受了伤的左腿, 所幸她反应及时,忍住疼痛用伤腿撑住了全身重量,右腿一蹬把野狼暂时踹开。 可这狼啊,虽然战斗力比想象中低些,却是一点都不带怂的凶悍角色。姜穗欢的大力一脚将它彻彻底底激怒,呲牙咧嘴的一吼,径直撞了过来! 她本来就有伤在身,又好像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底盘不稳,忽然受此重力,一时掌不住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栽倒在地! 背上的南星因此也被迫倒在了她的身边,两人解体,脸上是一只眼中凶光闪烁的可恐恶狼。 它没有给她们任何反抗反应的机会,直接冲了过来,哈喇子直流的张大嘴巴,露出一嘴獠牙—— 南星的肾上腺素极速攀升,整个人都红了起来,心跳到达人生之最,眼见的就打算用自己最后的力气翻身挡到姜天赐身前之时..... 姜穗欢一巴掌将他打到一边! “不——” 南星中了毒没有力气,喊出口的声音是如此低哑哀悼。绝望的闭上眼睛,今日之前,他从未想过会被一只野狼逼到如此田地,也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如此奋不顾身的,挡在他的身前。 嚓、 刀剑刺穿什么东西的细小声音, 脸上是......湿的? 凉凉的液体滴到了南星的脸上,他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了颗湿漉漉的水珠。不,是血珠。 是姜穗欢,她带着如释重负的神情侧身回头, 莹白色的夜明珠和皎洁的月色共同照在她的眉眼上,漂亮的、惊心动魄的、坚韧的。 “别怕,”她高耸的鼻尖微微抖动,像是只嗅觉灵敏的野豹,在野外很容易给人一种胆寒之感,莞尔一笑又冲淡了这份危险,“我说过,会把你平安的带下去,然后,陪你一起,救活她们。” 南星呆住了, 她的眼睛原来这么黑,黑的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泊,其中藏着惊世的瑰宝;她的声音原来这么好听,带着可以安抚一切混乱的宁静神性。 她的唇角也挂了点血花,有种魄人的美丽。 再看看那双有力的手,此时握着一根素银钗,是她出门的时候带的那一根,也是她头上仅有的装饰。 因为一击必中,银钗上正挂着红。 姜穗欢见他半天没有回话,又是微微一笑,起身、弯腰。南星如此身量纤长的强壮男子被她轻松抱起。 这一次失去了狼群的嚎叫,沉默又温和的月光照耀下,一瘸一拐的,她们继续前进。 万籁俱寂,只剩南星一路越来越响的心跳。 · ”主子,你吓死我了!”余悦手上加重,纵使她性子一向沉稳,也忍不住的给姜穗欢来了一下。 “嘶——”姜穗欢没忍住,“轻点轻点,错了错了,下次....” “别下次了,”余悦一点不给面子,直接翻了个白眼,“下次你反正还敢,别胡乱承诺了。” 姜穗欢老实的挠挠头,有些尴尬的笑笑以对,她与余悦这么多年来早就情同姐妹,知晓她是出于切实的担心,故而难免心虚,“好吧,这狼你哪里找来的?虽然战斗力一般,但是一点都不怂不跑,演的很舒服。” 余悦叹口气,知道她是在转移话题,但也纵容,笑着摇摇头:“吉安城那边,咬死了三个村民,很凶的。抓过来三天三夜没吃,饿极了可不凶?” “很好,如此倒不算残害无辜生灵。” 她也可以省下些在佛堂跪拜求安心的时间。 余悦轻轻的为她洒上最后一把药粉,微微摇头,“主子,你所做的所有,一直无愧于心。” 真的吗? 姜穗欢莞尔,眼神看向西域的方向, 南星刚下山就回了西域,他身重剧毒,自然得回去求救。不过刘幺幺她们还等着他,以这人的性格,恐怕过不了多久,天黑之前,还得拖着病体过来。 真是个心思纯净的良善之人,有一颗在当世弥足珍贵的赤子之心。 这样的人,才可以称得上真真正正的坦坦荡荡、无愧于心。 不过,成事者,就算留下些愧疚,做过一点亏心事,又如何? 至高之位,可以解释一切。 第5章 璀璨烟火表真心 如姜穗欢所料,南星只回去处理了下蛇毒,然后便骑着马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 只可惜李耀宗比刘幺幺中毒的时间要早上很多,等到南星带着熬制好的汤药上门之时,前者已是不行了。 李家还想要大闹一场,传说中失去了三代单传的男儿的人家果真不好惹,十分符合姜穗欢刻板印象般的要死要活。 不过她们已经尽力,他们又没有证据,更奈何不了什么。只是在一阵推搡交锋中给了姜穗欢保护病人、获取更多好感的机会。 解决好大多数事情后,已然到了黄昏时分,忙碌了一天一夜且同样带着伤病的两人难得有半分空闲,齐齐蹲坐在了小院石头路边,少了些拘束,多了些放松。 “干嘛,还在难过吗?”姜穗欢伸手向前,极其顺手的摘下一朵小黄花,有点像混不吝的流氓似的簪在了南星耳边。 南星愣了愣,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只是本想偏头看过来的动作被打断,很是僵硬的板着脖子,生怕这脆弱轻薄的小花被惊扰落地,“毕竟是一条人命,很可惜。” “你们西域人不是不惧生死吗?” “是,但只是针对于无疾而终的圆满。如果是意外,还是会觉得可惜。”南星回道。 姜穗欢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但据说这个李耀宗并不是个好家伙。他家本有三个女儿,都因为李耀宗的束脩问题,被他们卖掉换钱了。” “难怪叫三代单传,原来是把其余孩子……”南星皱起眉,看起来很是愤愤不平的样子,“那这样倒没这么可惜了。” “嗯?你不认为病人都是平等的吗?”姜穗欢又问,和前面那个问题一样,她确实更多是出于好奇,一双清亮的眼眸中满是期待。 南星还是僵硬的“护花使者”模样,想了想,斟酌着开口,“医者的确应如此,不过对于我而言,可能救治病患会多加考虑品性。” “那很感谢你,能够认可我的为人。”姜穗欢笑笑,不老实的手又伸向了南星的发尾,卷卷的,勾起来又落下,很是好玩。 被她弄的脸红,南星想开口,却又闭上,反反复复才像第一次见面、仿佛中原话烫嘴一般低声几个字后,提起些勇气,又高声:“碰到你,是我最喜欢,的一次。” 姜穗欢刚想要趁热打铁想问问怎么个喜欢发,被好像被南星预判了动作,后者逃也似的扯开话题,“但救不救的,你不用再多想,反而是我欠你的——” “嘘,”姜穗欢将手指轻轻竖起在唇前,勾起些笑意,“不用提了,没什么好欠。如你所说,生命珍贵,医者仁心,能帮你一起带回冬杜若,是我的荣幸。” 南星想到了什么,眼尾悄悄的红了,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眉眼,光影之间更加赏心悦目。 又是一个机会, “我感觉你还是不太开心,”她试探着,放出一个钩子,抬手将束缚着南星的小黄花重新从他耳边拿下。 南星伸出手,将花从她手上取走,顿了顿,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不是不开心,是很感动,很开心能够.......遇见你。” “三年前,我曾经遇到过一个病人,但是我把他治好后,他观我服饰不凡,便行绑架之举。彼时是我阿姊放下手中一切事务策马相救,因此耽误了她的锥心蛊的炼制,至今不成。并非所求回报,但如此,每每想起,却难免难受,也惭愧。” “偶尔我会怀疑,直到这一次,坚定了很多东西。” 不知道锥心蛊该怎么炼的姜穗欢却还算能听懂这段经历,想来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同时因为影响了爱戴的姐姐,导致南星愈发愧疚。 只是这傻孩子,怎么对她又全盘托出了? 一段话的信息点有点过多,也不知道南星这十八年,是不是真的光长个子与外貌、不长脑子了。 想着,姜穗欢安慰道,“已经过去了,更何况你经历过背叛,却还是能对患难之人伸出援手,何其可贵。” 南星的眼睛闪着光,耳坠流苏更是亮晶晶的,整个人看着都是炫彩异常。她有些没忍住,笑了出声,“而且,你能一直坚持这种打扮,很是.....有毅力。” 他没有听出来她的调侃之意,只是开心道,“这都是我阿姊送的,我很喜欢。” 锦衣华服,翠玉明珠。 配上赤诚之心,的确是只有富贵加之和美有爱家庭才能养出的傻孩子。 · 又是十日有余。 “进度比我想象中慢,恐怕还得搞出些事情。”姜穗欢的脸因为烦恼皱成一团,难得露出几分幼稚情态,看得出是真的被难到了。 最近南星还是坚持每隔两日便下山找她学习、并于黄昏时候回去。在这些天,两人在一起是有暧昧气氛,他的耳垂也大多数时候保持通红之态——却仅限于此,仿佛卡住了似的。 余悦给不出建议,只是在一边慢悠悠的削着苹果,顺便听她抱怨。 “一个傻子,从小到大吃过最大的亏,就是好人没好报,而且这个事情解决的也快。所以就是一朵温室娇花,按理来说,不该这么难搞啊。” 姜穗欢接过余悦削好的兔子苹果,恶狠狠的啃了一口,“我也听他说了什么痛苦的过往,与他一起经历了危险的情况,这还不主动表个明确的心意吗?” 然后忽然发作,迅速扭头凑到余悦眼下,借着后者瞳孔的倒影,她看见了如此自己在反射下有些扭曲但大体工整的”容颜”。 余悦很懂自家公主的想法,“既然开始没对您表现出特别,应该便不会折服于外貌。” “我知道,”姜穗欢坐会榻上,恢复了正经模样,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啃着苹果,“只是刚刚也说了,所以另劈其径,共患难和支持他什么的都做过一遍了,我能感觉出,他对我是有喜欢的。就是死活不挑开那层破纸,不知道什么意思。” “难道是西域人对这方面更加重视?”余悦歪歪头,问道。 想起来那夜南星心脏几乎跳出胸膛的动静,姜穗欢也认为只有这个解释。 但到底时间不是特别充裕,眼见的一月之期已到,她的“伤”也快养好.......难道还是得下药?可是南星的医术已经算得上是一流水准,贸然行动怕是会毁于一旦。 思索间,看向窗外晚霞。 十里美景连天,市井喧闹,欢声笑语并小儿哭啼,隐隐约约好像还有马蹄声,红尘人间的幸福莫过于此。 等等,哪里来的马蹄声? 姜穗欢眼睛忽地瞪大,来不及细说,她迅速给了旁边的余悦一手肘。 所幸余悦素日简单服饰在身,一经提醒迅速扔下刀与果,毫不拖泥带水的直接向床下钻去。 姜穗欢一脚将红木椅踢至前方挡住余悦,不出几息时间,很快院外便传来南星轻轻叩门的动静。微微整理了下仪容,她低声道:“等会你从侧窗走,小心。” 带着笑走到门口,一拉,南星的俊脸如期映入眸中。 南星今日着一身金纹粉衣,层层流苏银环系于脖间,腰间七彩球囊迎风翩翩,红宝石耳坠于落日下熠熠生辉。 但这一切繁复的装饰都盖不住他这举世无双的桃花面, 很特别的,今天他没有带面纱,风姿佚丽的脸蛋就这样尽态极妍的展示出来,看得姜穗欢都愣怔片刻。 当然,她回神的很快,勾起一丝笑意,大大方方夸赞道:“今天很美。” 南星被一记直球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又深呼吸了一口气,方才开口:“我想问问你,今天还有空吗?”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姜穗欢思考两秒准备回复,但片刻的安静被紧张到极致了的南星误会成了不愿,“没有也没关系的,我知道我有些唐突,只是,” 又想起中原文化的含蓄守节,他赶忙解释,“只是邀你喝盏茶什么的,不会耽搁太久在外面.......” 姜穗欢摇摇头打断他,真情实感的笑道,“没有没空,也没在担心什么,刚刚是有些惊讶,能和你相处,我很开心。” · “这是.....?” 姜穗欢跟着南星一路走到半山腰,路上两人虽还算有说有笑,但看着天边的夜色和南星总算停下来了的脚步,她还是有些奇怪的问了出口。 他因为今日穿着过于华贵的缘故,哪怕是天都暗了,也仍旧会自己发光。此时南星和姜穗欢并肩站着,听到她的疑问,长长的睫毛如蒲扇扑闪,看着十分紧张,“嘉善,你看。” 有些奇怪的顺着他的手向天边望去, 各色绚丽的烟花霎时间炸开,映照着山脚城池屋檐。 远远的,姜穗欢能看见有很多小孩激动的冲出房门,像一只只活泼的小雀牵着手抬头,用幸福的小脸接住了这片灿烂美景。 漫天烟火,星芒四溢,福灵心至地,她偏头,正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浓密睫毛铺下一片眼窝阴影,更显其眸光深邃。清透的眼瞳映出天边的霞光的同时,还有她的纤长身影。 对视之间,反应慢半拍的南星意识回笼,匆匆忙忙从身上胡乱摸索。很是青涩的,他抖着手,掏出了一个值得买椟还珠的漂亮木盒。 刚想颤着唇开口,一个没稳住,盒子掉到了地上。上面镶嵌的珍珠咕噜噜滚去,但在响亮的烟花中不甚明显。 南星又急忙蹲身去捡,越急越乱,起身的时候手抖的几乎要显出残影。 不过这一次的盒子倒是能勉强握住了,只喉咙仿佛梗住,明明记背了好久的言词卡的说不出来,急得他一双美目都红了。 姜穗欢觉得他这样颇为娇憨可爱,勾唇笑笑,将手附上,稳住了他的颤手。 “不、不,好意思,我有点......” “紧张。没关系,你说,我听着。”姜穗欢又轻轻的笑了下,手上的力道没有减轻,足够冰凉的肌肤,瞬间便稳住了他的沸腾之势。 南星的呼吸都有些紊乱,又是一个深呼吸,才勉强抖长睫毛并薄唇,开口道,“我心悦于你,嘉善。听说你们中原人都要父母之命,三书六聘,我已经和族中长辈说明,这,” 和姜穗欢的手贴着,他打开木盒。 掉了几颗珍珠的盒子于璀璨烟火中依旧夺目,其中内壁镶嵌着几颗大宝石的同时,主要的藏品为一沓厚厚的纸张。 “这里是翠微城中我所有的全部财产,十处商铺,三亩良田,还有三千两银票。我知道这不多,日后我也可以努力经营、建功立业。当然你若是没这方面的意思也没关系,这只是我想送你的礼物,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后续我可以不打扰你的生活,就此别过.....” “虽然你可能觉得有些唐突,但我是真心的,听说你们在你这个年纪都会议亲,街坊邻居也有给你介绍,我只是想先行表明心意,如果你还不确定的话我也可以等,总而言之一切都看你,” “好了,”姜穗欢看着半闭着眼,不敢看自己只一味输出的南星,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诗朗诵”,“别背了,南星。” 少年感受到冰凉的指尖搭上自己的后脖颈,女人一贯清亮的嗓音带着些愉悦, “南星,我亦是心悦于你。” 烟花缭绕,星汉灿烂,以此为景,一个冰凉凉的唇带来了浅浅一吻。 第6章 大功告成狼入室 姜穗欢心情很好,辛辛苦苦近一个月的耕耘总算有了收获,在观赏了一场璀璨烟火并收下南星全部身家后的第二天清晨,也就是此时此刻,她总算收到了他的同回月族邀请。 接过一枚丹药状的解毒丸压在唇下,掩盖住杂七杂八的情绪,只在面上写上期待与忐忑,翻身上马的同时,她问道:“你的家人们真的能接受我吗?” 南星点点头,同样坐在一匹白马上,与姜穗欢慢悠悠的并驾齐驱,骏马配美人,很是养眼,“我和她们说过的,只是......其实我昨天没有说全,我的身份可能不是特别普通,但是你不要多想,月族人并不怎么在意这些。” “什么叫不怎么普通?”姜穗欢皱眉,“圆圆,你不会是什么少爷王子吧?” 南星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尖,“嗯,我的母亲是西域王月昭。” “?” 吁—— 她故作惊讶的慌忙勒马,满目惊慌,“这这这是不是有些太突然了,我对于你们又是异族人、又身份平凡且父母双亡........圆圆,我们好像不怎么相配呢。” “怎么会,”南星摇摇头,跟着停下脚步,认真偏头看来,“我们都是人呀。而且我的阿姊才是未来的西域王,我并没有资格继承——也没有这个能力,你勇敢、优秀,硬说相配,是我不如你。” 姜穗欢只笑笑,好像被安慰到了什么,好像又没有。 上山的路上有些巡逻的西域人,但都没有拦住她们。传说中的毒气也被解毒丸成功拦住,不得伤害她分毫。 只是这样走上一遭,姜穗欢这才发现,原来南星能保持两日一次的下山频率,是他搬来了西域边城的缘故。其实西域统管十座大山二十一城,占地宽广,真正的内廷都城据此要跑上三五天。 难怪昨天南星说有些远、难怪这几天她还在好奇,为什么这西域都城好像建在了边陲的样子。 ——没办法,这西域月族受地自固两百余年,有神秘的巫蛊之术和毒气屏障的同时土地不丰。无论是在一统中原南北的燕朝还是远边邻国的眼中,都是一块难啃且难吃的骨头。大众对其文化都了解不多,要不是当代出了个喜欢到翠微城玩耍的小王子南星,姜穗欢本人再多计谋好像都难靠近。 不过多说无益,她收回飘飞的思绪,只开始一心和南星聊着天,亦是套话。 巫蛊啊.... 最好是真的如传说中的那般神奇。 · 第四日,月宫。 “姚小姐,你好。” 南星的阿姊、将来的西域王月照川比想象中的要温和很多,甚至于中原官话说的都比南星要流利。 她身上没有同南星一般的繁琐五彩装饰,走起路来更不似其有叮叮当当的佩饰伴奏,只着一席简单的宽松紫衣,像姜穗欢记忆中武士们的练功服。 五官深邃,一双和南星相似的绿眸,但比起后者宝石般的翠亮通透,要更加暗些——不过不是黯淡无光的暗,而是看着有些危险、肖似野兽的浓墨重彩。 褐色的卷发亦是无比简单的挽在后背,没有绑任何的小辫,亦无精致钗环,手袖微微半搭在胳膊肘处,十分随性。与此同时,即使如此简单松弛的打扮,仍旧掩盖不住那股威严气度。 哪怕如今是笑对姜穗欢,空气中也有一股压迫感萦绕。断眉微微上挑,她道,“不必拘束,你就和南星一般叫我川姐姐便好。” “好呀,川姐姐,很高兴能认识你。” 西域的拥抱贴面礼作为两人的见面开场白,带着初秋寒气的两块肌肤短暂而浅淡的贴在了一起。 “我已经给你安排了住所,这些天先在天水玩。”月照川眉眼弯弯的努力做出友好的样子,却因眉压眼且断眉的缘故,作用不大。 伸手拉着姜穗欢于榻上坐下,黄裙侍女十分及时的端来各色糕点。侍女们大多都被屏退,只余她还静静的站在一边,显然是掌事地位。 此处为月族的东宫翼楼,相当于太子府偏殿。 雕梁画栋,琉璃为瓦,装潢华丽的程度不输于燕朝,却更多为珍宝堆砌出来的富丽,室内所需的风水光影设计都算不得上佳。 月照川仿佛没注意到姜穗欢的暗自打量,只拉过她的手,十分亲热的递出一小巧陶瓷茶盏,“这是冬虫茶,别听名字不太好听,味道是很好的。” 姜穗欢稳稳接住,有些迟疑的看着杯盏其内正漂浮的几只小白虫并黄褐色的茶水,面上挂着的笑容带着点僵硬。 看出她的情绪,坐在月照川右手边一直沉默陪笑的南星像是想要伸手拦住,但被姜穗欢拒绝。她果断一口闷下,像是在喝什么烈酒。入口的瞬间,视死如归的神情变成了惊喜,“确实很美妙,甘甜清苦竟然能融合的如此之好。” 很给面子的夸赞,月照川点点头,瞥了南星一眼,“别紧张,我不是说了支持你的吗?” 南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撒娇道:“还不是你表现的太严肃了,而且你什么时候学的中原话,我怎么都不知道?” “早就会了,只是懒得教你。免得一天天的见不到人,就会往翠微城跑。”月照川眯眯眼,“你以为人家燕朝人很欢迎你吗?当今燕王可是个好战的主。” 微妙的嗅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姜穗欢对上月照川的眸,似是无比自然的接话,“川姐姐博文多知,我在翠微城时并无机会习得这些,天高皇帝远的十分粗鄙。” “哪有!” 没有注意到姜穗欢用错了的俗语,南星急忙替她辩说,“阿姊你可不要听她谦虚,中原人就是喜欢这样,其实嘉善最是灵慧聪颖了。” 月照川一个浅浅的栗子弹到他的头上,“嗯呢,能看得出来,可以比上一百个你了。” “对了,你们是骑马回来的?”她看回姜穗欢,面上保持不变的笑意,却因为这种长时间的“不变”而开始显得有些假。 “嘉善还会骑马吗,我记得很多燕朝人都不擅这些。” “以前谋生的时候到大户人家养过几个月的马匹,”姜穗欢解释着,看不出什么破绽。 “原是如此,看来嘉善你的这些经历,带来了比寻常人多得多的能力。”月照川如是道,“西域很美,月族人也很友善。欢迎你的到来,玩得开心。” “记得有空多来找我聊聊天。” · “嘉善,对不起。”南星面上带着些愧色,“阿姊她不知道你的太多事情,我没有说。只是夸赞,没有揭短的意思。” 姜穗欢缓缓的眨了眨眼,以平生的最快速度反应了过来——这是在指月照川当时提的一嘴“这些经历”。 以南星的性格,为了尊重她,怕是只和家里人说了她父母双亡,这些年过得并不好的大概介绍? 谎言是最容易失去的记忆,哪怕只是过去几天,要不是姜穗欢骗术高超,怕是都要思考半晌此能想起自己在南星面前吐露了许久的《孤女凄苦成长史》。 包括但不限于卖豆腐被砸摊、投喂乞儿却被背叛、到富贵人家帮工屡屡因漂亮脸蛋被欺辱、天寒地冻干苦活、无时无刻不被生存难题所困扰......还有最经典的篇章之,差点被地主派家丁抓回去当小妾,靠着自己稀薄的武功一路逃难遇到“救赎”南星。 实乃是十分有写话本子天赋的一位公主殿下。 “没关系的,我并不在意这些。”她面上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和你说过的,这些年来我已经习惯了。对于家人的记忆不深,对于过去也不沉溺。” 南星本就心疼她,如今看着这抹笑,又被这百折不挠的坚韧品性打动。二话不说开始闷头努力想些能让她开心的法子,然后没什么新意的将人拉去了天水城的市集。 一路上,有人友好的向她们打着招呼,但看起来应是认识南星,不过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卑微行礼之意,只是单纯的亲切问好。 同时更没有对于姜穗欢的中原面貌表示出什么惊奇,一切都很美好。 “其实我很喜欢这里,”姜穗欢主动牵起南星的手,后者有些想要闪避,最后却不敌内心的渴望,悄悄的带着灼热的温度回握。 “喜欢就好,因为什么?”顶着红红的耳垂,他不忘接话。 姜穗欢微微笑道,“很多习性相差不大,除去穿衣打扮和一些房屋风格外,热闹的市集、友善的人们都很好。噢,还有美丽的风景。” “因为翠微与月族本就很近,风土什么的自然会有些相似。”南星想了想,回。 姜穗欢有些好奇:“我以前总是听说西域不可擅闯,月族不喜外人.....原来都是谣传。” 南星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是有些的,只不过她们都很好。” 潜台词便是只是看着他的面子上,姜穗欢又问,“那你们去翠微城是被允许的吗,或者通商什么的。” “是可以的,只是大家大多数都不....有些偏见,多年来都更习惯自给自足的生活。”南星解释,“不过虽然有所偏见,但我觉得都是可以消解的。比起我母亲,我阿姊就更接受燕朝,像我在翠微的一些东西,都是她送的。” “你先前真的不知道她会说中原官话?” 南星带着些傻气的歪歪头,“真的不知道,不然我肯定缠着她教我了。” 有趣, 姜穗欢回忆着刚刚月照川的神情,微微眯起眼, 这位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对于她们,她又是什么想法?东宫的瓷器,按理来说应该是钱塘那边的产物,距此地四千里,又如何能在封闭的情况下明晃晃的出现于内殿? 她自己刚才应该是没有纰漏,背景做的也还算干净.....但要是对上这位不太简单的人物,好像还得多加小心。 “嘉善?”南星有些疑惑的又喊了几声。 姜穗欢回了神,“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想来路的景色。” “你喜欢?等会我带你去一个更漂亮的地方。”南星偏头笑道,带着些想出去玩的少年兴奋。同时薄唇轻抿,认真的重复了遍刚刚的话,“她们是真的喜欢这里的茶水糕点,对你没有恶意。我已经和家里人说明白了才带你回来的,不会有任何人轻视你,如果不喜欢,你可以直接拒绝。” 这是在说刚刚的茶? 其实还好啦,在这方面,姜穗欢少年时馊饭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但面上还是装作感动的样子点点头,陪着小南星继续玩着没什么意思的过家家式相爱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