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对象他恨我》 第1章 俞闫 洛予捏着那张该死的分组名单，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视线在“俞闫”两个字上死死定格。 只要拉这个理科第一的学神入伙，他那个被数学拖垮的文科生涯，或许就还有救。 一中高二刚分完文理。 他曾拼了命想追随苏为衍去理科班，奈何物理化学成绩惨不忍睹，最终被现实一巴掌扇回了文科班。 没想到，兜兜转转，在从理科班分流过来的寥寥几人中，他竟一眼瞥见了“俞闫”两个字——那个稳居年级第一，文理通杀的传奇人物。 那数学就不用愁了不是? 这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虽然……这枕头可能有点硬，还有点冷。 “哪个是俞闫？”他用手肘碰了碰同桌谢箐之，凑近对方的耳朵，压低声音询问，仿佛在密谋什么大事。 谢箐之正对着一本时尚杂志钻研最新发型，头都没抬，用笔帽随意地朝第一组最右侧的窗边点了点：“喏，那个独狼。文理通杀的大佬你都不认识？”见洛予没出声，她终于舍得掀起眼皮，恨铁不成钢地用杂志卷敲了敲洛予的脑袋，“我看你眼里除了8班那位，真是什么都装不下了。” 洛予没理会她的调侃，目光穿过半个教室，精准锁定。 午后斜阳正好，给那个独自坐在窗边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少年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闲闲地转着笔，指尖灵活，笔杆在他修长的指间翻飞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弧度，稳定得没有一丝声响。 他微侧着头望着窗外，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仿佛教室里的喧嚣、分组的热闹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屏障。 教室吵得像菜市场，唯有他周围像按了静音键。 “把他拉进我们组怎么样？”身后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小声提议，语气里带着怂恿，“要是成功了，咱们组的平均分不得直接起飞？” 洛予心念一动，像被这个提议注入了勇气。 成败在此一举！他深吸一口气，理了理其实并不凌乱的校服领口，像是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径直朝那片令人望而却步的“隔离区”走了过去。 他站定在桌前，身影挡住了那片温暖的暮光。 俞闫似乎察觉到光线的变化，缓缓转过头，抬起了眼。 他的瞳孔颜色很浅，像浸了水的琉璃，清澈又带着疏离，仿佛能倒映出世间万物，却又什么都不曾入眼。此刻，洛予的身影就这样清晰地、完整地倒映其中。 “你好，”洛予脸上迅速绽开一个经过精心计算的、极具亲和力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嘴角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我们学习小组还差一个人，有兴趣加入吗？”他的声音刻意放得轻快，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 俞闫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没有立刻回答。那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审视一个突然闯入领地的、不同寻常的生物。 洛予心里咯噔一下，一股“要糟”的预感涌上心头。但动作比脑子更快，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非常自然地伸出右手，拉起了俞闫放在桌面上、骨节分明的右手。 微凉的指尖触到温热的掌心，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洛予强作镇定，用指尖在他掌心缓慢地、一笔一划地、认真地写下了两个字： “拜——托——” 笔划的痒意仿佛直钻心尖。俞闫猛地将手抽了回去，速度快得近乎失礼，耳根却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薄红。 “你们组，”他声音比刚才更哑，听不出什么情绪，“差几个？” “就你一个！”洛予立刻接话，笑容更加灿烂，带着点小得意，仿佛这是什么天大的优势，“特意给你留的！”他浑然不觉这话有什么歧义，只觉得胜利在望。 “特意？”俞闫眉峰微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那浅色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洛予见他没直接拒绝，便趁热打铁，伸手就去帮他整理桌上那几本看起来就很深的竞赛书，“你书多吗？我帮你拿一些，现在就过去吧，待会儿就要午休了。”动作热情得像一只试图讨好主人的大型犬。 “不多。”俞闫格开他热情过度的手，声音没什么起伏。他自己利落地将书本、文具收进一个看起来用了有些年头的深色书包里，动作简洁高效，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然后，他站起身，抱着书包，用眼神示意洛予带路。 洛予赶紧走在前面，把他引到小组座位——教室正中央的最后一排。心里的小人已经在欢呼雀跃：计划通！ 洛予习惯性地就想往靠过道的那个“风水宝座”坐，那是他观察教室动态、偶尔开小差的最佳位置。可他屁股还没挨到椅子，就看见俞闫默不作声地、非常自然地将自己的书包放在了靠过道的那张桌子上。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天经地义。 “你坐中间，”俞闫回过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没问题吧？” 洛予看着被“霸占”的宝座，后槽牙暗暗咬紧，一股无名火窜上来，又被他强行压下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成绩单为大！ 他努力挤出一个看起来还算自然的笑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问、题。” 午休铃声适时响起，像一声解放的号角，又像一道新的枷锁。 洛予被“卡”在中间的位置上，左边是已经趴下、背影都透着“生人勿近”气息的俞闫，右边是刚刚溜回来的谢箐之。他感觉自己像块夹心饼干里的奶油，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憋屈！十分憋屈！ 他愤愤地从桌肚里抽出那本让他头疼的数学习题册，准备化悲愤为力量，用学习来麻痹自己受伤的心灵。笔尖刚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短促的痕迹，左手边便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带着刚睡醒时慵懒鼻音，却不失清晰的声音： “睡觉。不想听到任何噪音。” 刚坐稳、正准备拿出周测卷奋笔疾书的谢箐之，和笔尖还点在纸上的洛予，动作同时僵住，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谢箐之无声地朝洛予投去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默默地把卷子塞回了桌肚。 洛予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忍耐，成绩单为大！他扭曲着脸，努力调动面部肌肉，最终挤出一个堪比恐怖片的“微笑”，从牙缝里挤出回应：“……好。” “谢谢。”俞闫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声音里听不出什么谢意，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头更深地埋进臂弯里，只留下一个黑发浓密的后脑勺对着洛予。 谢箐之这才敢凑过来，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在洛予耳边惊叹：“不是吧大哥，你真把他请来了？你怎么说服他的？我可听说这位大佬以前是独行侠，从不加组，拒绝过的人能绕操场半圈！还有传言说他喜欢……呃，比较特别的口味。之前有个体育生，因为他的女神公开表示喜欢俞闫，就脑子一热约人去小树林‘谈谈’，你猜怎么着？反被俞闫按在地上摩擦，丢人丢大了……” 她说着，带着同情和一丝看好戏的心态，用力拍了拍洛予的后背，“恭喜你啊洛予同学，我猜你现在大概率已经成为全校一半以上俞闫仰慕者的眼中钉了。哦，对了，”她促狭地眨眨眼，压低声音，“也有一种破解之法，你干脆发扬一下牺牲精神，把他给‘收’了，也算为民除害，功德无量。” 洛予没好气地朝她比了个夸张的鬼脸，同样用气音回道：“少来！我心里只有苏为衍，你知道的。” “睡吧睡吧，”谢箐之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趴回自己桌上，嘟囔道，“梦里什么都有。”她没忍心说出口的是，那个8班的苏为衍，除了那张脸还能看，性格温吞得像杯白开水，到底哪里值得洛予这么死心塌地？每次看到洛予屁颠屁颠跟在那人后面，她就一阵窝火。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像是救赎。 洛予动作迅速地收拾好书包，从桌肚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还带着温热的奶茶，一阵风似的冲向了理科8班所在的楼层。他熟练地靠在8班后门旁边的墙上，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急切。 手里那杯芋泥啵啵奶绿，默认糖，多加芋泥，去珍珠，热的——他重复核对了一遍标签，确保万无一失。这是他跑了两个食堂窗口才买到的。 教室里值日的同学正在打扫，看到他，熟稔地笑着调侃：“嗨，洛予，又来等苏同学啊？进展到哪一步了？” 洛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耳根微微发烫，“这不……八字还没一撇呢。”目光却期待地望向教室门口。 话音刚落，他期待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苏为衍背着简单的帆布包，狼尾八字刘海，中性范，冷白的皮肤在走廊顶灯的照射下几乎透明，鼻尖那里有长2cm的、颜色偏红的疤痕，在他低头时显得格外清晰。 “给你的，”洛予立刻迎上去，将奶茶递过去，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你喜欢的口味，保证这次绝对没有珍珠了。” 苏为衍抬起眼，眉眼弯起一个清浅而温柔的弧度，接过奶茶，指尖与洛予的短暂相触，一触即分。 “谢谢你的奶茶。”他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种天生的、难以逾越的疏离感。 只是这一句道谢，一个微笑，就足以让洛予心头因俞闫而生的所有憋闷和烦躁瞬间烟消云散。 他陪着苏为衍并肩走过长长的、喧闹的走廊，聊着最近看的小说，讨论着音乐社的新曲目，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掉下来过。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幸福得像要飘起来。 直到在宿舍楼下依依不舍地告别，看着苏为衍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洛予才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朝自己的宿舍楼走去。他觉得今晚的月色真美，连空气都是甜的。 然而，这份轻快在他推开自己寝室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瞬间冻结。 他那张不算宽敞的书桌，此刻被一台陌生的、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银灰色笔记本电脑占据了大半江山。 而电脑的主人…… 洛予的目光移向房间中央，瞳孔猛地一缩。 俞闫刚沐浴出来，赤着上身，只在腰间松垮地系了条纯白色浴巾。 水珠顺着他紧实却不夸张的胸肌线条滑落，滚过轮廓分明的人鱼线，最后顽皮地没入腰际柔软的浴巾边缘。 氤氲的水汽尚未完全散去，笼罩着他冷白色的皮肤，蒸腾出淡淡的粉色。 湿润的黑色短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和颈侧，长睫低垂着，他正用一条半干的深色毛巾，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珠，动作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青涩性感。 洛予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下方。 指尖传来一片湿热黏腻的触感。 他低头一看，一抹刺目的红色正清晰地沾染在他的指腹上。 操！他居然看一个男人看到流鼻血了？！ 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他。洛予手忙脚乱地冲到自己桌前，胡乱抽了好几张纸巾捂住鼻子，心跳如擂鼓，速度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根本不敢再看俞闫，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灰溜溜地蹿到自己的床铺上，把发烫得快要烧起来的脸深深埋进微凉的枕头里，内心一片鬼哭狼嚎：完了！一世英名彻底毁了！这以后还怎么在寝室里维持他高冷的形象？！俞闫会怎么想他？！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大约过了十分钟，感觉鼻血止住了，脸上的热度也稍稍退去，洛予才敢偷偷把脸从枕头里露出来，做贼似的瞥向下方。 那位“罪魁祸首”已经穿戴整齐，一套简单的白衬衫黑裤子，衬得他身形挺拔。 他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神情专注，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跳跃，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嗒嗒声，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符飞速滚动，映在他那双没什么情绪的浅色瞳孔里。 寝室里只剩下键盘声和洛予自己尚未完全平复的心跳声。 他摸出手机，习惯性地点开那个置顶的、备注为“苏为衍”的聊天框。手指在屏幕上敲打： 【在吗？小衍】 【奶茶好喝吗？】 【回到宿舍了吗？】 【周末有空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吗？】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记得多添衣服啊。】 【猫咪祈求.jpg】 【求救！数学周测又崩了，感觉要完蛋了TAT】 …… 他断断续续地发了好几条消息过去，将手机调到最大音量，放在手边，然后眼巴巴地盯着屏幕，仿佛那是什么救命的稻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被他按亮，提示音却始终沉默。 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瘪掉，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胸口的闷气都吐出来，然后泄愤似的，用手臂用力捶了一下身下的床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你能安静一点吗？”对面立刻传来冷冰冰的、带着明显不悦的声音，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积累了一晚上的憋屈、在苏为衍那里得不到回应的失落、以及刚才流鼻血的尴尬，此刻被这句话彻底点燃。洛予一股邪火直冲头顶，他猛地跳下床，几步冲到俞闫旁边，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教室里我忍你了！现在这是在宿舍！是我的私人空间！我发泄一下情绪，一会儿就好了，怎么了？你要是实在承受不了，你可以申请搬出去啊！”他像只被惹毛的小兽，竖起了全身的刺。 俞闫终于从代码世界中抬起头，拨开他几乎要戳到自己鼻梁的手指，眼神里没什么温度，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讽：“你制造的动静太大，待会儿楼下寝室的上来投诉，你自己去面对。” 洛予气得脸颊通红，胸膛剧烈起伏。他瞪着俞闫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又瞥见自己手机上那个依旧死气沉沉的聊天框，再看看对方屏幕上那些看起来高深莫测的代码，一个荒谬又无比现实的念头猛地砸进脑海里——**成绩！**他下周还有数学周测，如果再不及格，家里那边绝对不好交代。 而眼前这个人，是现成的、触手可及的学霸资源。 尊严在现实的成绩压力面前，似乎可以暂时妥协一下。 于是，他脸上的怒意像变戏法一样，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谄媚、甚至有点滑稽的笑容。他双手捧着自己的手机，像进贡一样，虔诚地递到俞闫面前，屏幕上正是他那张画满了红叉的数学周测答题卡。 有个特别醒目的数字“11分”。 “学霸~”他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带着刻意的讨好和夸张的忏悔，“是小的错了！是小的莽撞！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您看这个……”他指着屏幕上惨烈的分数，“您看这个……还有救吗？指点一条明路吧！” 俞闫的视线从代码上移开，在他那张写满“虚伪”和“算计”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那双浅色的瞳孔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对他这种生硬又拙劣的转折感到好笑。 他没有去接手机，只是目光下移，随意地扫了一眼屏幕上那醒目的红色分数。 然后，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利落地关掉了那个布满代码的黑色窗口，转而打开了校园网的内部在线题库系统，界面简洁，题目分类清晰。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幕。 接着，他侧过身，将旁边那张闲置的木质椅子用脚勾了过来，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洛予。 “坐。” 一个字，言简意赅，不容置疑。 洛予愣愣地坐下，屁股只挨了半边椅子，还没完全从“他居然真的理我了？还这么配合？”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下一秒，俞闫俯身过来。 为了操作电脑，他的手臂自然而然地越过了洛予的身体，形成了一个近乎环抱的姿势。 那股清冽的、混合着刚沐浴后的湿润水汽、以及一点点类似冷杉的、干净又沉稳的沐浴露气息，瞬间将洛予严密地包裹起来。 太近了。 近到洛予能清晰地看到他低垂着的、浓密得像小刷子一样的睫毛，能数清他眼尾处那颗颜色极浅、平时几乎看不见的小小泪痣，甚至能感受到他平稳呼吸时带出的、微热的气流轻轻拂过自己的耳廓。 还有那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的、颜色偏淡、看起来……异常柔软的嘴唇。 洛予的呼吸骤然一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无形的手紧紧攥了一下，随即失控地、剧烈地狂跳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咚咚的巨响，在寂静的寝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一股热浪“轰”地一下从脖颈涌上，瞬间烧透了他的耳根和脸颊。 **完了……**他绝望地想，**好像……更不对劲了。** “看题。”俞闫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用指关节敲了敲屏幕上被他调出来的一道经典三角函数例题，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点微哑的质感，像羽毛搔刮着耳膜，“第一步，化简。” 洛予的脑子此刻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屏幕上那些熟悉的数学符号和数字仿佛都在扭曲、跳舞，俞闫低沉的声音、他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以及那存在感极强的靠近，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通道。 他猛地往后一缩，像是突然被电流击中，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我、我突然想起来！”他腾地站起来，语无伦次，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俞闫此刻是什么表情，“谢箐之找我有点事！对！很急的事！数学题下次再请教！” 说完，他根本不敢等俞闫回应，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书桌区域，抓起手机就慌不择路地冲出了寝室门，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砰”的关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 寝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俞闫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几秒，才缓缓直起腰。他看了一眼被仓皇关上的房门，目光收回，落在旁边那张还在微微晃动的椅子上。 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缓缓地向上勾起了一抹极浅、极淡的弧度。 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类似于猎人看到猎物终于懵懵懂懂地踏入了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边缘时，那种耐心而愉悦的光芒。 猎物已经慌不择路。 而他的捕猎，才刚刚开始。 第2章 失守 洛予背靠着冰凉的宿舍门板，大口喘着气，胸腔里那颗心脏依旧像脱缰的野马，狂跳不止，撞击着耳膜，发出雷鸣般的回响。 门外寂静无声，俞闫并没有追出来。 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懊恼和羞耻。他居然……居然因为对方的靠近，就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这简直比他数学考11分还要丢人！ 他在走廊里漫无目的地晃荡了十几分钟，像只无头苍蝇。晚风从窗户吹进来，稍微冷却了他脸上的热度，却吹不散心头那团乱麻。最后，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推开了寝室门。 室内的灯光已经调暗，只留下俞闫书桌那一盏台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俞闫依旧坐在电脑前，屏幕上跳动着代码，但他敲击键盘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听到开门声，他头也没回，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回来了。” 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让洛予方寸大乱的近距离接触从未发生过。 “……嗯。”洛予低低应了一声，像只偷溜进来的猫，踮着脚尖，飞快地窜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拿出本英语单词书，假装认真地看了起来。然而，那些字母在他眼前飘忽不定，根本无法聚焦。 他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瞥向斜对面。 俞闫已经换上了一件宽松的灰色棉质T恤，少了些许白衬衫的清冷，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湿润的黑发软软地搭在额前，削弱了他眉眼间的疏离感。台灯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唇线抿成一条好看的直线。 看起来……还挺人模狗样的。洛予脑子里莫名冒出这句话，随即又被自己吓了一跳，赶紧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苏为衍”。 然而，这个名字此刻念起来，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魔力。苏为衍温柔却疏离的微笑，在脑海里变得有些模糊，反而被俞闫那双没什么情绪、却总能轻易搅乱他心绪的浅色瞳孔取代。 疯了，真是疯了。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 时间在一种微妙而粘稠的寂静中流逝。直到晚休铃声响起，两人都再没有任何交流。 洛予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爬上床，用被子蒙住了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纷扰。他以为自己在经历了如此情绪起伏的一晚后会失眠，却没想到，在被窝里那令人安心的黑暗和洗衣液淡淡的清香中，意识很快就模糊了。 …… 第二天清晨，洛予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和嘈杂的鸟鸣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习惯性地去摸枕边的手机看时间——却摸了个空。他心里一慌，猛地坐起身，发现手机好好地放在床头柜上。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平时这个时间点，寝室里应该只有他一个人——他的闹钟总是比俞闫的晚十分钟。可今天，俞闫的床铺已经空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是根本没睡过人。 他起这么早？还是……根本没睡？ 洛予心里泛起嘀咕，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趿拉着拖鞋下床。走进浴室，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眼下带着淡淡青黑、头发像鸡窝一样的自己，又想起昨晚那丢人的一幕，忍不住哀嚎一声，把脸埋进了冷水里。 冰冷的感觉刺激着皮肤，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当他洗漱完毕，换好衣服，正准备出门去食堂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自己的书桌，脚步顿时停住了。 他的书桌上，放着一个透明的塑料餐盒，里面装着两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旁边还有一盒纯牛奶。餐盒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 洛予疑惑地拿起便签，上面只有一行利落干净的字迹，是俞闫的笔迹： “低血糖就别不吃早餐。顺便，数学笔记在桌上，自己看。” 洛予愣住了。 他……他怎么知道自己有低血糖？还特意给他带了早餐？甚至……连数学笔记都给他准备好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惊讶、疑惑，还有一丝……被看穿、被照顾到的暖意。这种感觉，和他小心翼翼讨好苏为衍却得不到回应的滋味，截然不同。 他拿起那个温热的餐盒，指尖传来的温度，似乎一直熨帖到了心里。他打开餐盒，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是香菇青菜馅的，很清淡，正合他的口味。 他连我喜欢吃什么馅都知道？这个念头让洛予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他一边机械地咀嚼着包子，一边翻开了俞闫留下的数学笔记。笔记做得极其详尽，条理清晰，重点难点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出来，旁边还有简洁的批注和多种解题思路。比他之前借来的任何一本笔记都要好用。 这份不动声色的细心和周到，像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无声息地收紧。 …… 一整天，洛予都有些心神不宁。 课堂上，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坐在斜前方的俞闫。那人依旧是一副清冷模样，听课、记笔记，偶尔回答老师的问题，言简意赅，精准无比。仿佛昨晚那个带着侵略性靠近的他，和今早这个默默放下早餐和笔记的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种反差，让洛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和……吸引力。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洛予对着一道数学函数题抓耳挠腮，已经耗了快二十分钟，草稿纸上写满了凌乱的演算过程，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他烦躁地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视线不由自主地又瞥向了俞闫。 恰在此时，俞闫似乎有所感应，抬起头，目光越过几排座位，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洛予像被烫到一样，立刻低下头，假装认真看书，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淡淡的、熟悉的冷杉气息传来。 俞闫拿过他桌上的习题册和草稿纸，扫了一眼，眉头微蹙：“思路错了。” 他拿起笔，在洛予的草稿纸空白处，重新画了一个坐标系，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洛予耳中：“看这里，先考虑函数的定义域和奇偶性，排除掉两个错误选项，再代入特殊值……” 他的讲解条理清晰，直击要害，没有一句废话。洛予之前如同乱麻的思绪，被他几句话就梳理得清清楚楚。 “懂了吗？”俞闫讲完，侧头看他。 两人靠得很近，洛予甚至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和瞳孔里自己的倒影。那股清冽的气息再次将他包裹，比昨晚更加清晰，也更加……让人心慌意乱。 “懂、懂了……”洛予有些结巴地应道，下意识地想往后挪一点，拉开距离。 俞闫却像是没察觉到他的不自在，反而又靠近了些，手指点着题目：“这类题都有固定套路，记下来。” 他的呼吸几乎拂在洛予的侧脸上。 洛予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向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引来了周围几个同学疑惑的目光。 “我、我去趟洗手间！”他丢下这句话，再次落荒而逃。 这一次，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冲出教室后门。 …… 晚自习结束后，洛予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书包，刻意想等俞闫先走。 然而，俞闫似乎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书本，直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背上书包，看向还坐在原位、假装系鞋带的洛予。 “不走？”他站在门口，光影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的交界线。 “……走。”洛予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回宿舍楼的林荫道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错，时而分离。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燥热，也稍稍吹散了洛予心头的躁动。他偷偷抬眼，看着前方那个挺拔清瘦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个人，强势地闯入他的生活，打破了他的平静，让他屡屡失态。可偏偏，他又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递过来一份早餐，一份笔记，一次耐心的讲解。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到宿舍，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的凝滞。 洛予洗完澡出来，看到俞闫正坐在书桌前，戴着耳机，似乎在听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轻声道：“那个……早餐和笔记，谢谢。” 俞闫摘下一边耳机，转过头看他，灯光下，他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些许。“嗯。”他应了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道谢。 “还有……昨天的题，也谢谢你。”洛予补充道，感觉脸颊又开始发烫。 俞闫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举手之劳。”他的声音透过夜晚的空气传来，带着一种莫名的磁性。 就在这时，洛予的手机突然连续震动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是苏为衍发来的消息。 【抱歉，昨天在忙，没看到消息。】 【奶茶很好喝，谢谢。】 【钱转给你了，记得收一下。】 【周末我可能没空，社团有活动。】 一连几条消息，礼貌，周到，却也……客气得如同陌生人。那条孤零零的转账记录，像一根刺，扎在洛予眼里。 他之前所有的期待和雀跃，在看到这些消息的瞬间，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疲惫席卷了他。 他默默地把手机屏幕按熄，没有回复，也没有去收那笔钱。 俞闫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没有说什么，只是重新戴上了耳机，目光回到了电脑屏幕上。 然而，在洛予看不到的角度，他镜片后的眼眸，微微暗沉了几分。 夜渐渐深了。 洛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苏为衍冷漠的转账记录，和俞闫那双看不出情绪的浅色瞳孔，在他脑海里交替出现。 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害怕，害怕第二天早上，书桌上不会再出现那份温热的早餐和详细的笔记。 这种陌生的依赖感，让他感到恐慌。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对面，俞闫也并未入睡。黑暗中，那双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模糊的轮廓，听着他翻身的细微声响，直到深夜。 猎网已经撒下，而猎物正在网中挣扎，却浑然不觉。 这场始于“算计”的靠近，正在朝着无人预料的方向，悄然失控。 第3章 成绩 周一的升旗仪式，洛予顶着两个黑眼圈踩点冲进队伍。 “报告！” 班长松了口气：“站好。”要是这位爷再出点幺蛾子，全班又得跟着出名。毕竟高一开学，洛予就曾因“独自一人没发现室友高烧昏迷”而“荣登”年级通报。 洛予站定，下意识瞥向隔壁班的队伍，寻找苏为衍的身影，却先对上了第一排俞闫看过来的视线。他立刻做贼心虚地扭回头，耳根发烫——昨晚天台吹风和对方给他留门的画面同时涌上来，搅得他心烦意乱。 主席台上，年级主任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放大：“经学校决定，高一高二年级，将一同参加为期两周的军训！” 操场上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军训？现在？” “我的防晒霜还没买！” “这不会影响学习进度吧？”这话里的讽刺意味，谁都听得出来。 洛予轻笑，低声对旁边的谢箐之说：“哇哦，这时候居然还有人想着学习，这是什么绝世爱好？” “给我安静！”年级主任喝道，“军训是为了你们好！书读得再多，身体不好一样白搭！就算你们上了高三，也要每天跑步！不然天天生病请假，谁受得了？” 这话没毛病，全场彻底安静了。所有还想抗议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下操后，他们去食堂。 洛予买完早点刚坐下，谢箐之就凑过来，把自己刚从别班听来的消息分享：“听说明天开始军训，还要去和二中的学生一起。嗯？！” “什么？”洛予愣住了，“谁说的？” 还没来得及细问，旁边那桌突然吵了起来。 一个女生正对着一个男生不依不饶：“你借我哥钱的时候怎么说的？现在装死？” 那男生梗着脖子：“关你屁事！” 女生气得脸通红，直接掏出手机：“哥！有人欺负我！” 没过两分钟，苏为衍匆匆跑来，一把将女生护在身后，冷着脸对那男生：“你动我妹妹试试？” 妹妹？洛予愣住了，他从未听苏为衍提过有个妹妹。 周围看热闹的人开始起哄：“哟，苏为衍，没听说你有个这么护着的妹妹啊？那13班天天给你送奶茶的洛予算怎么回事？” 苏为衍的表情瞬间变得尴尬，他眼神闪烁，下意识地避开了洛予投来的目光，低下头，没有说话。 又是这样。每一次，面对任何暧昧的调侃，他都是这样，用沉默划清界限。 洛予感觉像是被当众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他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他再也看不下去，转身就走。 回到教室后，刚才亲眼所见的那一幕，还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但他还是试图安慰自己：“不会的，如果一切都是假的，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眼神也不会骗人。” 他失神地想着，连旁边什么时候坐了个人都没察觉。 俞闫带了些早点，清一色都是清淡的。他一言不发地放在洛予桌上，然后趴下睡了。 ——他好像什么时候都睡得着。 洛予看着那份早餐，心里更乱了。 上午放学后，班主任让大家回宿舍收拾东西，准备坐车去二中军训，要求带够两周的衣物。 洛予拿起那份还微热的早点，对旁边的人低声说了句：“谢谢。” 班车上，洛予想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却够不着。这时，旁边伸来一只手，稳稳地帮他放了上去，随后自然地拉起他的手，走向一个靠窗的座位。 俞闫依旧没说话，戴上耳机，闭眼休息。 这次他们班和8班不在同一辆车。即使经历了今早的事情，但洛予还是习惯性地关心苏为衍，知道他坐车会晕车。想了想，他还是从口袋里掏出晕车贴，恰巧这时，8班的车停在了他们旁边。他从窗口看到一个熟悉的朋友，便把晕车贴递过去：“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给苏为衍，谢谢。” 对方比了个“OK”的手势。 洛予这才安心地拉上卫衣拉链，把头埋进去，准备睡觉。 不到五分钟，他的头就靠在了俞闫的肩上。 车内一片安静…… 俞闫睁开眼，看了看肩头毛茸茸的脑袋，最终没有动，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 到达目的地时，洛予才发现自己一直靠着对方。 可俞闫依旧什么也没说。 ——难道他在等自己先开口？ 这一路上，俞闫帮他拿行李、领房卡……却始终不说话。 直到走进二中准备的两人间，洛予才忍不住感叹：“哇，这里比一中的宿舍大多了，真不错！” 他跑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水是热的，还不用刷卡。” 他推开窗，城市的夜景在眼前铺开，窗沿旁盛开的桂花传来阵阵香气——这比驱蚊药水好闻多了。 他试图用这些新鲜事物驱散心里的沉闷。 “过来。” 这是几天来，俞闫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他指着桌上厚厚一沓打印纸，“军训这两周，把这些题型吃完。” 洛予凑过去一看，全是数学经典错题分析和提分技巧。若是平时，他肯定要哀嚎，但此刻，他满脑子都是苏为衍在食堂沉默回避的脸。 他心不在焉地揽住俞闫的肩膀，扯出一个笑：“学神，你不会指望我两周数学提高50分吧？” “50分不错，”俞闫语气平淡，“加上你之前的11分，刚好61。” 洛予被噎了一下，气笑了：“谢谢你啊，还记得我考多少。” 俞闫没接话，只是看着他，那双浅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洛予身体一僵。 “不想做朋友了？”俞闫又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朋友？洛予在心里嗤笑。谁家朋友会因为一个靠近就心跳失序？谁家朋友会看对方看到流鼻血？ 他看着俞闫近在咫尺的脸，所有伪装出来的轻松终于土崩瓦解。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妥协，又像是给自己找一个继续靠近的借口，低声说： “……好。是朋友。” 第二天清晨，军训正式开始。 洛予隔着层层人群，踮脚张望，不断寻找苏为衍的身影。五分钟、十分钟……快十五分钟过去了，人还没出现。他暗自着急：要是不给他买点早餐，说不定他又不吃，万一低血糖怎么办？这可是军训，体力消耗得快。 终于，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不吃早点吗？看你气色不太好。”苏为衍身边的同伴嚼着饵块，两人挽着手臂。 “不了，我不常吃早点。想吃的已经卖完了，其实不吃也没关系。” 就是现在——洛予转身，笑眯眯地举起手中的纸袋：“喏，早上特地买的烤红薯，最后一份了，趁热吃吧。”**他自己也爱吃，这是他从小镇带到市里唯一的念想。** 他朋友露出玩味的表情：“哦～原来有人给你买早点啊，怪不得怎么说都不吃。”他上下打量洛予，戏谑道：“我看你俩挺般配嘛，在一起了没？” 洛予内心：这话我爱听，多说点。 苏为衍道了声谢，说会把钱转给他，却没接那句调侃，转身就走了。 只剩洛予站在原地发愣，手还维持着递出的姿势，怀里的空荡和心口的空荡连成一片。 直到俞闫拍了拍他，他才回过神。 “你就这么喜欢他？”俞闫的声音冷得像冰。 洛予没有回答，他也无法回答。 熟悉的站军姿、蹲下、齐步走……最后是几公里跑步。 二中操场很大，分成了六个区域。洛予这才明白学校为什么要安排来这里军训——一中的操场实在太小了。 起初他和俞闫并肩跑着，跑着跑着，却不知对方去了哪里。 谢箐之从他身边超过：“哎呦，你是不是虚啊，还没我跑得快？”她高马尾一甩一甩，步伐均匀，呼吸平稳。 洛予怼回去：“要不你别参加高考了，去练体育特长吧。” 谢箐之比了个“耶”，跑远了。 身体越来越虚浮，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前阵阵发黑，早晨强行压下的失落、熬夜的疲惫、以及没吃早餐的空腹感，在此刻一起爆发。 洛予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脚步一停，直直向后倒去—— 意识模糊间，他跌入一个坚实滚烫的怀抱。有人打横将他抱起，奔跑带来的风刮过他的脸颊。他好像听见那人用发抖的声音在吼：“让开！” 再醒来时，消毒水味刺鼻。 俞闫的脸在视线里清晰，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浅色瞳孔里，此刻翻涌着后怕和怒意。 “你把自己作进医院，就为了那个连早餐都不屑给你回应的人？”俞闫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洛予心虚地别开脸。 俞闫捏住他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将他的脸转了回来。 “你的早餐呢？” “……给他了。” 俞闫猛地松开他，像是气极了，转身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背对着洛予，肩膀微微起伏。 良久，他才用一种极度压抑、近乎疲惫的声音说：“洛予，你的喜欢，就这么不值钱吗？” 这句话像重锤般砸在洛予心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医生过来检查，嘱咐了几句，又去忙别的病人了。 空气再次安静。 俞闫深吸一口气，似乎平复了情绪，将他的脸轻轻转回来。看着洛予苍白的脸和闪烁的眼神，所有责备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这副虚弱的模样，实在让人不忍心再苛责。 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低声问，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你就……不能看看别人吗？” 洛予怔住了，他从未听过俞闫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那双浅色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狼狈的样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他看不懂，却让心跳莫名加速的东西。 第4章 低血糖 校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窗外传来操场上模糊的口号声。 洛予靠在病床枕头上，怔怔地望着俞闫近在咫尺的脸。那句“你就不能看看别人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 他看着俞闫浅色瞳孔里自己的倒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的目光，不知从何时起，已经牢牢锁在了自己身上。 “我……”洛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看他？看谁？俞闫吗？ 这个认知让他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慌乱地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白色的被单。 俞闫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那抹复杂的情绪慢慢沉淀下去，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他没有再追问，只是起身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里。 “医生说你低血糖，还有点低烧。”俞闫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把这瓶葡萄糖喝完，再休息一会儿。” 洛予默默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他小口喝着甜得发腻的葡萄糖水，心里却乱糟糟的。 他想起早上苏为衍避开的目光，想起那份被拒的早餐，想起俞闫砸在墙上的那一拳，和他沙哑的质问。 你的喜欢，就这么不值钱吗？ 这句话反复在脑海里回响，像一根刺，扎得他生疼。 一瓶葡萄糖快要见底时，医务室的门帘被掀开，谢箐之探头探脑地钻了进来。 “洛予！你没事吧？”她快步走到床边，看到洛予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吓死我了，你怎么跑个步还能晕倒？是不是又没吃早饭？” 她的目光在洛予和旁边的俞闫之间转了转，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立刻聪明地没有多问，只是把手里的一袋水果放在床头。 “喏，给你的。多吃点，补充维生素。” “谢谢。”洛予勉强笑了笑。 谢箐之凑近他，压低声音：“喂，你晕倒的时候，是俞闫一路狂奔把你抱到医务室的。啧啧，你没看见他那样子，脸黑得跟什么似的，吓死个人。” 洛予闻言，下意识地看向俞闫。对方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仿佛谢箐之说的那个人不是他。 但洛予知道，那是真的。那个发抖的、带着怒意的怀抱，是真的。 谢箐之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医务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洛予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他能感觉到俞闫的视线偶尔落在他身上，像是有实质的重量。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接着是俞闫起身的动静。 “我去买点吃的。”俞闫说完，便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医务室里彻底安静下来。洛予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心里空落落的。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害怕一个人待着。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刚才俞闫坐过的椅子，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度。 疯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没过多久，俞闫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份清淡的粥和小菜。 “吃点东西。” 洛予坐起身，接过还温热的粥碗。米粥熬得软糯，是他喜欢的口感。他安静地吃着，俞闫就坐在旁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手机，只是静静地陪着。 这种沉默的陪伴，比任何言语都让人心安。 吃完粥，洛予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他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谢谢。” 俞闫抬眼看他。 “谢谢你送我过来，还有……谢谢你的粥。”洛予补充道，手指蜷缩着，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嗯。”俞闫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说，“以后记得吃早餐。”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心。 洛予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被子上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下午，洛予的烧退了，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医生批准他回宿舍休息。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走到宿舍楼下时，洛予停下脚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头看向俞闫。 “那个……数学笔记，我能再看看吗？”他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俞闫似乎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可以。” 回到宿舍，俞闫从书包里拿出那本详尽的数学笔记，递给洛予。 洛予接过笔记，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了俞闫的手。 一股微妙的电流感瞬间从接触点蔓延开。 两人都顿了一下。 洛予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手，耳根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他慌忙低下头，假装认真地翻看笔记，心脏却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俞闫看着他那副慌张的样子，眼神深了深，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 接下来的时间，洛予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数学公式上，而俞闫则在一旁安静地看书。宿舍里只剩下书页翻动和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气氛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凝滞，反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平和。 傍晚时分，天色暗了下来。俞闫起身开了灯，暖黄色的灯光瞬间洒满房间。 他走到洛予身边，俯身看向他正在钻研的题目。 “这里，”他的手指点在一道三角函数题上，声音在洛予耳边响起，“辅助角公式用错了。” 他的气息拂过洛予的耳廓，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 洛予的身体瞬间绷紧，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被俞闫气息拂过的那一小块皮肤上。他能闻到俞闫身上淡淡的、类似冷杉的清爽气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他几乎能感觉到俞闫胸膛传来的温度。 “应该这样。”俞闫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僵硬，拿过他的笔，在草稿纸上重新演算起来。 洛予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和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他偶尔滚动的喉结……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心头，混杂着慌乱、无措，还有一丝……隐秘的悸动。 他发现自己不再排斥这种靠近。 甚至……有点贪恋这份温度。 当俞闫讲完题，抬起头时，对上的就是洛予有些失神的目光。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洛予看着俞闫那双浅色的瞳孔，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他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忘记了躲闪。 俞闫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下移，落在了他微微张开的唇上。 距离在无声中靠近。 洛予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要冲破胸腔，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期的触碰并没有落下。 他听到俞闫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直起了身体。 “剩下的题，明天再讲。”俞闫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克制。 洛予睁开眼，对上俞闫深邃的目光，那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暗流。 他慌乱地点了点头，感觉脸上烧得厉害。 俞闫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浴室。 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洛予抬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他刚才……在期待什么？ 而隔着一道门，俞闫站在花洒下，任由冷水冲刷着身体。他闭上眼，脑海里全是洛予刚才闭着眼睛，微微颤抖着睫毛的模样。 像一只受惊的、却又诱人采撷的鹿。 他缓缓握紧了拳。 不能再吓到他了。 必须……再耐心一点。 第5章 酒后吐真言 二中军训基地的夜晚比市区凉爽许多，带着草木清冽的气息。 洛予盘腿坐在宿舍床上，对着数学卷子发了半小时呆，笔尖悬在纸上，一个字也没写下去。医务室那个未完成的靠近，像一根羽毛，反复搔刮着他的心。 俞闫从浴室出来，看到的就是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擦着头发，走到洛予床边，目光扫过空白的卷面。 “不会？” 洛予猛地回神，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痕。“……有点难。” 俞闫在他身边坐下，潮湿的水汽混着沐浴露的冷杉味瞬间包裹过来。洛予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哪题？” 洛予胡乱指了一道。 俞闫拿起他的笔，俯身讲解。他的声音低沉平缓，思路清晰，可洛予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全部的感官都被近在咫尺的人占据——发梢滴落的水珠，脖颈流畅的线条，还有偶尔擦过他手臂的微凉指尖。 “懂了？”俞闫讲完，侧头看他。 洛予猝不及防撞进他浅色的瞳孔里，那里清晰地映着自己慌乱的模样。他猛地向后一缩，后脑勺磕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 “对、对不起……”他捂着脑袋，语无伦次，“我……我去趟小卖部！” 看着洛予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俞闫擦头发的动作慢慢停下。他凝视着门口的方向，眸色深沉。 洛予在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快半小时，夜风吹不散脸上的燥热。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可心跳就是不受控制。 最后，他拎着几罐啤酒回了宿舍。 俞闫已经收拾妥当，正靠在床头看书。见他手里的啤酒，眉头微挑。 “喝点？”洛予把一罐递过去，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反正明天休息。” 俞闫放下书，接过啤酒，指尖不经意擦过洛予的手背。 洛予触电般缩回手，啤酒罐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低头拉开拉环，泡沫涌出来，溅了他一手。 “笨。” 俞闫抽了张纸巾递给他。简单的一个字，却让洛予耳根发烫。 几口冰凉的酒液下肚，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了些。洛予靠在床栏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忽然开口：“这里……其实是你以前的学校吧？” 俞闫喝酒的动作一顿：“嗯。” “为什么转学？” “我妈觉得这里艺术氛围太浓，影响学习。” 洛予轻笑：“学霸也有烦恼啊。” “谁没有烦恼。”俞闫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洛予侧脸上。 也许是酒精作祟，也许是夜色太温柔，洛予忽然有了倾诉的**。 “我爸妈……”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他们眼里只有我弟弟。” 俞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小时候在镇上赶集，人太多了，我被挤丢了。”洛予望着虚空，眼神有些恍惚，“我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雨下得很大，我以为他们不要我了……”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后来，有个穿着病号服的哥哥找到我。他很瘦，但是……他牵起我的手，说带我回家。” 俞闫握着啤酒罐的手指微微收紧。 洛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像是要压下喉间的哽咽：“他送我回去后，就不见了。我连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他转过头，醉眼朦胧地看向俞闫，忽然笑了：“奇怪，我怎么觉得……那个哥哥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像你？”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记忆的锁。 俞闫的呼吸滞住了。尘封的画面汹涌而至——那个湿漉漉的雨天，坐在台阶上小声啜泣的男孩，攥着他衣角不肯放手的小手…… 原来命运的线，早在那么久以前就已经牵紧。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洛予却已经醉意上涌，歪倒在他肩头。 “哥哥……”洛予闭着眼，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肩膀，呓语般呢喃，“谢谢你……带我回家……” 这声“哥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伪装。 俞闫缓缓抬起手，极轻地落在洛予发间。指尖穿过柔软的发丝，带着珍而重之的小心。 “找到了。”他在心里无声地说。 月光从窗外流淌进来，为相偎的两人镀上一层温柔的银边。 俞闫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直到确认洛予睡熟了，才轻轻将他放平，盖好被子。 他在床边坐下，就着月光凝视洛予的睡颜。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倔强的眉眼此刻全然放松，嘴角微微上扬，像个得到安全感的孩子。 那些刻意保持的距离，那些精心计算的靠近，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有些羁绊，从一开始就注定。 他俯身，在洛予额头上落下极轻的一个吻。 “这次不会走了。” 第6章 雨后 洛予在鸟鸣声中醒来。 宿醉的钝痛并未降临，反而有种久违的神清气爽。他睁眼，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被子盖得严实。 昨晚的记忆碎片般回涌——啤酒、倾诉、那个穿着病号服的哥哥……最后定格在俞闫深邃的目光里。 他猛地坐起，下意识摸了摸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触感，温热的，转瞬即逝。 “醒了？” 俞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穿着作训服，身姿挺拔，手里端着餐盘。晨光从他身后漫进来，勾勒出利落的轮廓。 洛予的心跳漏了一拍。“……嗯。” “吃完早饭，去操场集合。”俞闫把餐盘放在床头，粥和小菜都还冒着热气。 洛予看着他的背影，那句“哥哥”在嘴边滚了滚，终究没好意思问出口。 军训照常进行。站军姿时，洛予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排头的俞闫。 阳光下，那人身姿笔挺如松，汗水沿着下颌线滑落，没入衣领。明明是一样的作训服，穿在他身上却格外利落好看。 “看什么呢？”谢箐之用气音问，眼神促狭。 洛予慌忙收回视线：“没、没什么。” 休息哨响，人群散开喝水。洛予拧开水壶，才发现已经空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将另一个水壶递到他面前。 “喝我的。” 是俞闫。他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浸湿，眼神却清亮。 洛予愣愣地接过。水壶口还残留着对方唇角的温度，他犹豫了一秒，仰头喝了一口。 清冽的水滑过喉咙，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杉气息——是俞闫常用的沐浴露味道。 这个认知让他的耳根悄悄红了。 “谢谢。”他把水壶递回去，指尖不经意相触。 这一次，洛予没有躲闪。 俞闫的视线在他泛红的耳垂上停留片刻，接过水壶，很自然地对着同一个位置喝了一口。 洛予的心跳猛地加速。 “下午打靶训练，”俞闫的声音打断他的胡思乱想，“跟紧我。” 这话说得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 靶场设在基地后山。烈日当空，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尘土的气息。 洛予趴在射击位，手心全是汗。枪托抵在肩窝的触感陌生而沉重。 “呼吸放轻。”俞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后，单膝跪地，手臂从他身侧环过，修正他的持枪姿势。 这是一个近乎拥抱的姿势。 俞闫的胸膛若有若无地贴着他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畔。洛予整个人都僵住了，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相贴的那一小片区域。 “目视前方，”俞闫的声音低沉，“专注准星。” 可洛予根本无法专注。他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握着枪柄的手微微发抖。 “别怕。”俞闫的手覆上他的手背，稳稳地托住枪身，“我在。” 这两个字像是有魔力，洛予紧绷的神经奇迹般地松弛下来。 砰—— 子弹脱膛而出，在后坐力传来的瞬间，俞闫的手臂稳稳地承住了他全部的重量。 八环。 对于第一次摸枪的人来说，这个成绩好得出奇。 洛予还沉浸在射击的震撼中，怔怔地看着远处的靶纸。 “很好。”俞闫松开手，起身时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后颈。 那触感像一道细小的电流。 接下来的训练，洛予打得心不在焉。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俞闫掌心的温度，后颈被碰过的地方隐隐发烫。 晚饭后是难得的自由活动时间。夕阳西下，天边铺开绚烂的晚霞。 洛予坐在双杠上，看着操场上三三两两散步的人群。 “不下去走走？”俞闫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轻松一跃，在他身旁坐下。 “懒得动。”洛予晃着腿，目光飘向远处。 8班的队伍正好从旁边经过。苏为衍走在人群中，侧头和身边的女生说着什么，笑容温和。 洛予看着那个曾经让他心跳加速的身影，此刻内心却异常平静。 像是感应到他的视线，苏为衍转头看过来。目光相遇的瞬间，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 洛予平静地移开视线，转向身边的俞闫：“那个吉他，”他指了指活动室的方向，“还能借到吗？” 俞闫挑眉：“想听？” “嗯。”洛予点头，“就现在。” 活动室后面的小花园里，月光如水。 俞闫调试着琴弦，洛予坐在石阶上看着他。晚风拂过，带来阵阵桂花香。 “想听什么？” “《偏爱》。”洛予脱口而出。 俞闫拨弦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眼底，漾开温柔的涟漪。 前奏响起，熟悉的旋律在夜色中流淌。 把昨天都作废现在你在我眼前 我想爱请给我机会 俞闫的歌声低沉磁性，每个字都敲在洛予心上。他唱得很轻，像是只说给他一个人听。 洛予抱膝听着，忽然站起身。 外套被随意丢在草地上，他随着音乐缓缓起舞。没有章法，全凭感觉，每一个转身回眸，目光都落在弹琴的人身上。 月光为他镀上银边，舞动的身影带着破碎又坚韧的美。 如果我错了也承担 认定你就是答案 唱到这一句时，俞闫的目光牢牢锁住他，像是无声的誓言。 一曲终了，洛予微微喘息着坐回他身边。 “为什么喜欢这首歌？”他轻声问。 俞闫放下吉他，转头看他。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彼此眼中的倒影。 “因为，”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歌词写的是我想说的话。” 晚风突然变得温柔。 洛予看着他被月光勾勒的侧脸，看着那双只映着自己的眼睛，某个念头清晰地浮上心头—— 他好像，真的在看向别人了。 而这个“别人”，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 第7章 返校 军训的尾声像被按下了快进键，闭幕式结束后，空气中便开始弥漫着离别的气息与归家的雀跃。二中的操场上，文科班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用相机定格下这段特殊时光的尾声。 “高二18班的，过来集合拍合影了！”班长大声招呼着。 杨老师笑眯眯地请了一位外班的同学帮忙拍照，不断调整着队伍的站位：“表情自然点，对，笑起来！哎，后面那两位高个子男同学，对，就是俞闫和洛予，靠拢一些，中间空隙太大了！” 洛予正低头看着鞋尖，忽然感到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拉向一侧，肩膀轻轻撞上一个坚实的臂膀。他愕然抬头，正对上俞闫线条流畅的下颌。 “看镜头。”俞闫的声音低沉，落在耳畔。 拿着相机的同学笑着指挥：“对！就是这样！氛围很好，保持住，一、二、三——茄子！” 快门声接连响起，定格下少年们青春洋溢的笑脸。 “再来几张，大家可以自由摆姿势！” 队伍瞬间活跃起来，比爱心的、插兜扮酷的、比剪刀手的，形态各异。洛予正想着要摆什么动作，忽然感觉一只手臂自然地环住了他的腰侧，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将他往身边又带近了几分。 他身体微微一僵，侧头看去，俞闫却已面色如常地看向镜头，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兄弟姿势。 “哇哦——”谢箐之在一旁发出意味深长的惊叹，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铁’了？” 洛予耳根微热，强作镇定地反驳：“我们本来就是好兄弟啊！这姿势怎么了？很正常！”说着，他伸手把谢箐之的脑袋扳正，“看你的镜头！” “哦——是吗？”谢箐之拉长了语调，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又是一阵快门声。帮忙拍照的二中学弟爽朗地祝福：“祝各位学长学姐前程似锦！有空常回二中玩！” “一定！哥们你技术真不错！”同学们围着相机查看照片，纷纷称赞。 返校的班车上，气氛慵懒而疲惫。洛予翻看着手机里的合影，感叹：“咱们班男生真是稀缺资源。” “谁说不是呢，”有同学接话，“不过也习惯啦，反正以后还要分班。” 洛予正和谢箐之低声交谈，班主任杨老师走了过来，目光扫过他们后排：“谢箐之，你另一个同桌呢？”她问的是俞闫。 洛予几乎是下意识地抢答：“老师，他二中的朋友拉着他合影呢，应该马上就上来！”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维护。 杨老师点了点头，眉头舒展，没再多问。 谢箐之凑近洛予，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八卦的光：“我说洛予，这才两个星期，你就被他‘收服’了？” 洛予像被踩了尾巴：“胡说什么！我们只是……” “知道知道，”谢箐之打断他，“‘只是朋友’嘛！” 洛予语塞，正要反驳，眼角的余光瞥见车窗外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立刻站了起来，朝窗外挥手：“俞闫！这里！我们给你留了最后一排的位置！” 只见俞闫被几个二中的学生团团围住，似乎在索要签名，他紧皱着眉头，脸色不耐，却一时脱不开身。车子即将发动，洛予来不及多想，对谢箐之丢下一句“帮我看下座位”，便像一阵风似的冲下了车。 “俞闫！快上车，要走了！”他拨开人群，挤到俞闫身边，一把拉起他的手，对周围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各位，下次再签吧，我们真的得走了！” 不由分说地，他拉着俞闫穿过人群，朝车门跑去。留下身后一片议论。 “他是谁啊？长得真好看！” “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好可爱！” …… 被拉上车的俞闫，反手紧紧握住了洛予的手，直到在最后一排站定，才缓缓松开。洛予后知后觉地感到掌心残留的温热与力度，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我的座位呢？”洛予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个陌生同学，傻眼了。 谢箐之无辜地摊手：“这可不能怪我，我就眯了一会儿，位置就被人占了。” 俞闫看着洛予有些无措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 “那怎么办？”洛予看着拥挤的车厢，连站的地方都显得逼仄。 谢箐之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带着看好戏的笑意提议：“这还不简单？你们哥俩好，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坐，不就行了？” 洛予愣住了，若是之前，他或许会觉得这没什么，但此刻，这个提议却让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犹豫起来。 “车要开了！”司机在前面喊道。 俞闫深深看了洛予一眼，声音平静无波：“我抱着你吧。”语气自然得像在讨论天气。 不等洛予回应，他便半推着洛予坐下，然后自己坐在外侧，手臂一揽，轻松地将洛予圈抱在身前的位置上。 洛予瞬间僵住。 整个车厢拥挤不堪，注意力分散，倒没什么人特别关注后排。但洛予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属于俞闫的体温和心跳。他双手紧张地抓着前排座椅的靠背，试图拉开一点距离，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起初，俞闫的手只是虚扶在他身侧。奈何路途颠簸，一个急转弯，洛予整个人失控地向后撞去，后背结结实实地贴上了俞闫的胸膛，脸颊甚至擦过了对方的下颌。 “小心。”俞闫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随即，一只手稳稳地揽住了他的腰侧，将他固定住，“坐稳。” “……嗯。”洛予声音细若蚊蚋，一动不敢动。这个姿势过于亲密，他甚至能闻到俞闫身上干净的、混合着淡淡汗水的冷杉气息。 “还好坐吗？”俞闫又问，声音里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洛予红着耳朵，含糊应道：“还、还行……你呢？” “我也好。” 坐在他们旁边的一位同学，默默看了他们一眼，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玩手机。谢箐之则早已靠着窗户，似乎睡着了。 洛予只觉得时间过得无比缓慢。车厢闷热，身后人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来，一种陌生的燥热感从相贴的地方蔓延开，烧得他头脑都有些昏沉。在一片混沌中，他仿佛能听到自己，或者还有另一个人的，剧烈的心跳声。 …… 终于抵达学校时，洛予几乎是弹跳着站了起来，脸颊绯红，眼神躲闪，拎起行李就含糊道：“我、我先回宿舍了！” 俞闫看着他那副慌不择路的模样，神色依旧淡然，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柔光。 杨老师在校车前嘱咐大家：“食堂准备了红糖姜水，免费提供，雨天驱驱寒。不想喝的也记得回去赶紧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知道了，老师！”同学们异口同声。 回到宿舍，洛予第一时间冲进浴室，用微凉的水流试图浇灭脸上和心头的燥热。洗完澡，他立刻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像只寻求安全的鸵鸟。 俞闫透过书桌前的镜子，看着床上那个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点发梢的身影，和他依旧泛着淡粉色的侧脸，嘴角终于忍不住，轻轻向上弯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真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