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晚离》 第1章 第一章 二零一五年的夏天，来得比往年都要早些。刚过六月中旬，梨市的空气就已经被溽热浸透，连偶尔拂过的风都带着黏稠的温热。中考最后一门课的收卷铃响彻校园的那一刻，向潇放下笔，看着窗外被阳光照得发白的教学楼墙壁，心里有种不真切的虚浮感。结束了，三年紧绷的弦，嘣的一声，松开了，却留下一种无处着落的空荡。 成绩还没出来，未来悬在一种已知和未知的暧昧分界线上。同学们像冲出笼子的鸟，迫不及待地计划着狂欢、旅行，或是没日没夜的昏睡。向潇却有些茫然。她谢绝了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去省城逛书店的邀请，只想一个人，慢慢地、静静地，把这个突然多出大把空白时间的夏天，一寸寸地走完。 七月的一个午后，阳光正烈。向潇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棉布连衣裙，裙摆到膝盖上方，露出晒成小麦色的小腿。她背着一个白色的的帆布包，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和颈后。她拐进了和平街。 和平街是梨市老城区的一条小街，窄窄的，两侧是有些年头的法国梧桐，枝叶交错，在滚烫的柏油路面上投下大片晃动的光影。这里没有大马路的喧嚣，时间仿佛也流得慢些。街两旁散落着几家小小的店铺：一个总飘着苦咖啡香气的咖啡馆，一个卖各种奇怪小玩意的杂货铺，还有一家门脸不大、却总能让向潇驻足良久的旧书店—— “闲隅书斋”。 书店的门上挂着一串贝壳风铃，推门进去，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混着旧书特有的、纸张和油墨沉淀下来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店里冷气开得足，瞬间驱散了外面的燥热。向潇像一条回到水里的鱼，轻轻舒了口气。 店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正戴着老花镜在柜台后修补一本散了线的书，见是她，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向潇是这里的常客。 她熟门熟路地走向最里侧的那个书架，那里专放文学小说。 她目标明确，是想找找有没有杜拉斯的《情人》的其他译本，她迷恋那种克制又饱含张力的叙述方式。指尖在一排排书脊上滑过，正专注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书架的另一端，站着一个身影。 是个男生。穿着干净的浅蓝色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个子很高，身形清瘦，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 午后的阳光透过书店的玻璃窗，恰好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鼻梁挺直，嘴唇的线条很柔和。他的头发是柔软的黑色，额前有几缕轻轻搭着。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幅被阳光浸透的、安静的水彩画。 向潇的心，没来由地轻轻跳了一下。十五岁的年纪，对异性有种朦胧的好奇和天然的羞怯。她下意识地往书架这边缩了缩，假装继续找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过去。 他看得很入神，嘴角似乎还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向潇好奇极了，是什么书能让他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她悄悄挪动脚步，变换角度，终于看清了他手里那本书的封面——深蓝色的底，右上角是一轮小小的、黄色的月亮。 是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 一股小小的、带着点雀跃的惊喜，像投入静水的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也喜欢村上春树，虽然有些地方还看不太懂，但迷恋他笔下那种孤独又温暖的氛围。这个发现，瞬间拉近了她和那个陌生男生之间的距离，仿佛共享了一个秘密。 勇气，就在这瞬间悄然滋生。 她深吸一口气，绕过书架，走到他面前。距离近了，能更清楚地看到他低垂的眼睫，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感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声音因为紧张而比平时更轻软了些，带着这个年纪少女特有的清甜： “哥哥，你也喜欢这个作者吗？” 男生闻声抬起头。他的眼睛很好看，是内双，眼神清澈温和，像浸在泉水里的黑色鹅卵石。他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被打扰的不悦，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那温和的目光里便漾开了一点笑意，点了点头：“嗯，很喜欢。”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质感。 得到了回应，向潇的胆子更大了些。她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了两颗小小的虎牙，带着毫不设防的坦诚：“我也喜欢！尤其是《且听风吟》。” 她顿了顿，想起还没有自我介绍，便按照小孩子交朋友的方式，认真地报上名字：“哥哥，我叫向潇，风雨潇湘的潇。你呢？” “风雨潇湘……” 男生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几个字的韵味，然后看着她，微笑道：“很好听的名字。我叫林湘。” 林湘。向潇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湘，是湖南的湘，还是他名字里也带着水？这奇妙的巧合让她觉得更有趣了。 “你也来买书吗？” 林湘温和地问。 “嗯，随便看看。” 向潇点点头，心里的紧张感奇异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同好的兴奋。他们很自然地聊了起来，从村上春树聊到最近看的书，从刚结束的中考聊到各自喜欢的电影。向潇发现，林湘懂得很多，但言谈间没有丝毫炫耀，总是很耐心地听她说完，然后才说出自己的看法，语气温和又包容。 时间在愉快的交谈中溜得飞快。向潇瞥见窗外天色似乎不那么烈了，才惊觉自己该回家了。心里竟生出些不舍来。 “那个……我要去坐公交车回家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正好，我也该走了。” 林湘合上书，将它放回书架原处，“一起出去吧。” 付钱的时候，向潇买了一本心仪已久的散文集，林湘则什么也没买，只是安静地等在旁边。推开书店的门，风铃又是一阵轻响，外面的热浪重新包裹上来，但向潇却觉得，这个下午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并肩走在和平街梧桐树的阴影下，向潇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林湘大多时候只是微笑着听，偶尔回应几句。走到公交站台，正好一辆11路公交车缓缓进站。 “呀，我的车来了！” 向潇说着，慌忙上了车，刷了学生卡。她习惯性地往后排走，却听见身后的刷卡声，回头一看，林湘也跟着上来了。 她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林湘看着她诧异的表情，笑意加深了些，解释道：“我也坐这趟车。” “这么巧？” 向潇更高兴了，仿佛每一次巧合都在证明他们之间有种奇妙的缘分。车上人不多，他们并排坐在了车厢中部的双人座位上。车子晃晃悠悠地开着，窗外的街景缓缓向后移动。 向潇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一会儿指着窗外新开的甜品店说想去尝尝，一会儿又说起学校里发生的趣事。林湘始终温和地听着，有时会因为她夸张的描述而轻笑出声。他的笑声很低，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磁性。 车子驶过几站，离向潇家所在的梨苑小区越来越近。她心里盘算着，等到站了，一定要问林湘要个联系方式，企鹅也好，手机号也行。她可不想这次愉快的相遇就像滴入大海的水珠，再无痕迹。 当广播里报出“梨苑小区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准备”时，向潇一边站起身，一边对林湘说：“哥哥，我到了，先下车啦！” 让她没想到的是，林湘也站了起来，跟在她身后往车门走。 向潇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冒了出来。她猛地回头，看向林湘，眼睛瞪得圆圆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探寻。 林湘也正看着她，眼神里含着温和的笑意，还有一丝了然，仿佛早就猜到了她的反应。 车门打开，两人先后下车。站台就在小区大门旁边。向潇转过身，面对着林湘，夏日的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整个夏天的阳光。 “哥哥，好巧……”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带着少女毫不掩饰的喜悦，“你也是梨苑小区的？” 林湘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小区里面靠近中心花园的那几栋楼：“嗯，我住3栋。刚搬来不久。” “真的吗？我住5栋！就在你家后面那栋！” 向潇几乎要跳起来。3栋和5栋，只隔着一片小小的绿化带和一个儿童游乐场，从她家客厅的窗户，甚至能望见3栋那个单元的楼道口。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在同一条街的同一个书店，喜欢同一个作者，坐上同一辆公交车，最后发现，竟然是住在同一个小区、几乎是隔壁栋的新邻居。 这一刻，所有中考后的迷茫和空荡，都被这个充满戏剧性的午后填满了。向潇看着眼前这个温柔阳光的男生，他叫林湘，和她名字里有一个同样的“湘”字，他喜欢村上春树，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他笑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而且，他就住在她家隔壁栋。 十五岁的夏天，仿佛在这一刻，才真正拉开了帷幕。带着旧书店的油墨香，公交车厢的颠簸，梧桐树下的光影，和一个名叫林湘的、温柔得像夏日微风的少年，一起闯入了向潇的生命里。 她看着他，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毫无保留的笑容。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悄无声息地开始了转动。 第2章 第二章 九月的阳光，褪去了夏日的酷烈，变得温煦而明亮。梨市一中的校园里，梧桐树叶开始泛出浅浅的黄色，风一吹过，便沙沙作响，像是在低语着一个关于新开始的故事。 向潇穿着崭新的蓝白相间校服，背着沉甸甸的书包，站在高一教学楼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青草、泥土和淡淡桂花香的气息，这是属于新学期的味道。她的心跳得有些快，既有对高中生活的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不知道会分到哪个班，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同学和老师。 更重要的是，她想起了林湘。 整个暑假，因为住在同一个小区，她和林湘见面的次数不少。 有时是在小区里散步时偶遇，有时是她借口去借书或问问题主动找他。 林湘总是温和而有耐心，会给她推荐好看的书，会和她一起在小区凉亭里写作业，偶尔还会聊起各自对未来的模糊憧憬。 那个在旧书店遇见的安静少年，已经成了她夏日记忆里最鲜亮的一笔。 她知道自己心里悄悄滋生了一种特别的期待，关于林湘，关于他们可能会在同一所高中，甚至同一个班级的期待。 分班名单贴在教学楼一楼的公告栏前，那里已经围了不少学生和家长。向潇挤进人群，心跳如擂鼓，手指微微颤抖着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寻找。 先从（1）班开始看起，没有她的名字，也没有林湘的。接着是（2）班、（3）班……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直到目光扫到（6）班的名单。 “向潇”两个字赫然在列。 她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像是被什么牵引着，迫不及待地在同一列名字中继续搜寻。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让她心跳瞬间漏拍的名字——林湘。 就在她的名字下面，相隔不远。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像温暖的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她几乎要原地跳起来，好不容易才忍住，只是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名单上，那两个字在她眼中变得格外耀眼。 他们真的在一个班。 高一（6）班！ 她挤出人群，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林湘。 她拿出那个暑假里好不容易才要到的、存下后却从未主动拨打过的电话号码，手指有些颤抖地编辑着短信：“林湘哥，我看到分班名单了！我们在一个班，都是六班！” 按下发送键后，她紧紧握着手机，等待着回复。 短短几十秒，却感觉格外漫长。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林湘的回复，简单明了：“嗯，我也看到了。教室在四楼，一会儿见。” 简单的一个“嗯”和“一会儿见”，却让向潇的心像是被泡在了温热的蜂蜜水里，甜得发胀。 她几乎能想象出林湘打下这行字时，脸上那惯有的温和笑容。 怀着雀跃的心情，向潇找到了位于四楼的高一（6）班教室。新学期第一天，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同学，嘈杂声中带着几分新鲜和试探。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迅速扫过整个教室，很快就在靠窗那一组的第三排，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湘已经来了。 他穿着和她一样的蓝白校服，正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窗外的阳光勾勒出他清瘦的侧影，仿佛自带一种能让周围喧嚣安静下来的气场。 向潇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去。 直到站在他旁边的座位前，林湘才从书本中抬起头。 “林湘哥，好巧啊。”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但眼底的欣喜却藏不住。 林湘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合上书：“是啊，很巧。这个位置好像还没人坐。” “那我坐这里可以吗？”向潇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已经有人预定了。 “当然。”林湘点点头，顺手帮她把旁边椅子上的灰尘轻轻拂了拂。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向潇心里一暖。 她放下书包，坐在他旁边，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而圆满。新发的书本带着油墨的清香，桌面上有细小的划痕，窗外的天空蓝得透亮，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班主任是一位教语文的年轻女老师，姓陈，看起来温柔而干练。 她简单介绍了自己和各科老师，然后开始安排临时班委和座位。 “我们先按照大家现在坐的位置暂时定下座位，一个月后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陈老师说着，目光扫过全班。 向潇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暂时坐下的位置？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和林湘的同桌关系可能只有一个月？ 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悄悄爬上心头。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林湘侧过头，低声说：“先坐着，以后再说。” 他的声音很轻，却奇异地安抚了向潇那点不安。她点点头，对，先坐着，至少现在他们是同桌，这就足够了。 开学第一天没有正式上课，主要是发新书、讲校规和班级纪律。 向潇一边听着老师讲话，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她的新同桌。 林湘听课很认真，背挺得笔直，偶尔会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握笔的姿势很好看。当老师讲到有趣的地方时，他会微微勾起嘴角，那笑容浅浅的，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向潇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发新书的时候，有一本厚厚的词典掉在了地上。 向潇刚要弯腰去捡，林湘已经先一步俯身捡了起来，轻轻放在她桌上。 “谢谢。”向潇小声道谢，感觉耳根有点发热。 “不客气。”林湘回应道，目光依旧看着讲台。 看似平淡无奇的互动，却让向潇一整天的心情都保持在一种轻盈的愉悦状态。 她甚至觉得，连黑板上班主任写的“欢迎新同学”那几个粉笔字，都格外好看。 课间休息时，前排一个扎着马尾辫、性格看起来很开朗的女生转过身来打招呼：“嘿，你们好！我叫周晓然，初中是实验中学的。你俩以前认识吗？看起来好有默契。” 向潇愣了一下，默契？ 她和林湘看起来很有默契吗？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偷偷开心起来。 她看了林湘一眼，见他只是微笑着没有回答的意思，便主动介绍道：“我叫向潇，他是林湘。我们……是邻居，暑假才认识的。” “邻居加同桌！这也太有缘分了吧！”周晓然夸张地感叹道，又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说，“而且你们颜值都好高啊，坐在一起真养眼。” 向潇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心里却因为“缘分”和“养眼”这两个词而泛起一丝甜意。 她偷偷瞄了一眼林湘，发现他依旧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耳廓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难道他也在不好意思吗？ 这个发现让向潇觉得很有趣，像发现了林湘温和淡定外表下的一个小秘密。 一天的校园生活很快过去。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向潇动作有些磨蹭，她心里期待着能和林湘一起回家。 “一起走吗？”果然，林湘收拾好东西，很自然地看向她。 “好呀！”向潇立刻点头，背上书包，和他并肩走出教室。 九月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在熟悉的回家路上，感觉却和暑假时完全不同。因为他们现在不仅是邻居，还是同班同学，是同桌。 “感觉高中和初中好不一样啊。”向潇踩着落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忍不住感慨。 “嗯，课程会难很多，要更用心才行。”林湘的语气总是这样，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那……以后我有不懂的问题，可以问你吗，林老师？”向潇半开玩笑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林湘被她这个称呼逗笑了，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当然可以，向潇同学。” “一言为定！”向潇开心地伸出手指，想要和他拉钩。这个孩子气的举动让林湘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了笑，也伸出小指，和她轻轻地勾了一下。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微小的电流仿佛窜过向潇的指尖，直达心脏。 她飞快地收回手，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心里却像是炸开了一小朵烟花。 走到小区门口，分别时，向潇看着林湘走向3栋的背影，心里被一种饱满而温暖的情绪填得满满的。 开学第一天，一切都好得超乎她的想象。 尤其是，和她想象中的那个人，成了同桌。 她知道，属于他们的高中故事，才刚刚翻开第一页。 而这一页，因为“同桌”这两个字，注定会变得格外不同。 她期待着接下来的每一天，期待着坐在他身边，一起度过这漫长又短暂的三年时光。 夜晚，向潇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回想着这一天的点点滴滴，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在日记本上郑重地写下： “九月一日，晴。高一（6）班。我的同桌，是林湘。” 窗外月色正好，温柔地洒满窗台，也悄悄照进了一个十五岁少女满怀憧憬的梦里。 第3章 第三章 高中的日子，像被秋风吹动的梧桐叶，一片接一片，悄然翻过。 开学已近一月，向潇逐渐适应了快节奏的高中生活。每天的课程排得满满当当，各科老师都有着鲜明的教学风格，作业量也比初中时翻了好几倍。 但最让她期待的，依然是每天坐在窗边，身旁是林湘的时光。 那声“林老师”的玩笑过后，向潇似乎找到了一个专属的、可以悄悄拉近彼此距离的称呼。 有时是抱着数学题转身求助时，带着点耍赖意味的“林老师～”。 有时是放学路上分享趣闻后，自然而然的“林哥哥”。 每一声，都藏着她小心翼翼又忍不住雀跃的心思。 林湘起初会无奈地看她一眼，或用笔轻轻敲一下她的额头，但从未真正制止。 他的默许，像给向潇的心湖投下一颗颗小石子，漾开的涟漪一圈圈扩大，让她窃喜不已。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 九月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玻璃窗，在黑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 教室里很安静，只听得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书的轻响。 向潇正对着一道物理题皱眉头，力学分析图被她画得乱七八糟。 她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林湘。 他正专注地做着化学笔记，侧脸在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长而密的睫毛低垂着，像两把小扇子。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林湘笔尖未停，却轻声开口：“哪题不会？” 向潇像找到了救星，连忙把练习册推过去，手指点着那道让她头疼的题目：“这个，受力分析我总是搞不清楚方向。” 林湘放下笔，侧过身，接过她的练习册。他看题的时候很专注，眉心微微蹙起。 片刻后，他拿起草稿纸，用他那支黑色的钢笔，一边画图一边低声讲解起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清朗又干净，像溪水流过耳畔。 “你看，首先确定研究对象，是这个小木块。它受到重力，垂直向下……然后接触面，斜面给它支持力，垂直斜面向上……还有摩擦力，沿斜面……” 他讲得很细致，条理清晰。 向潇努力跟着他的思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从题目移到了他握笔的手指上。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阳光照在上面，仿佛镀了一层柔和的光。 “……所以，这样分解之后，列方程就简单了。明白了吗？”林湘讲完，抬头看她。 向潇猛地回过神，脸颊有些发烫，为自己刚才的走神感到一丝羞愧。 她赶紧点头：“明、明白了！谢谢林老师！” 这句“林老师”脱口而出，带着点掩饰慌张的意味，也比平时更显亲昵。 林湘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低，带着气音，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向她这边倾斜，距离瞬间拉近了些。 属于他的、干净清爽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过来。向潇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然后，她听见他用那种带着些许无奈、又掺杂着清晰笑意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向潇小同学，容我提醒你，我的出生月份是七月，你是九月，我只大你两个月零三天。你怎么总喜欢叫我‘老师’、‘哥哥’？嗯？显得我年纪很大，知道吗？”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微微上扬，像带着小钩子，勾得向潇心尖一颤。 他靠得这样近，她甚至能看清他眼中映着的、有些不知所措的自己。 一种混合着害羞、窘迫和被戳穿心思的慌乱，瞬间席卷了她。 血液好像一下子全涌到了脸上，耳朵尖都烫得厉害。 她下意识地想要退缩，想要用惯有的插科打诨掩饰过去，可在他那双含笑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注视下，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垂下眼睫，盯着练习册上他画得工整清晰的受力分析图，声音不自觉地变小，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和赌气： “有、有吗……那我以后不叫了就是了。” 话一出口，心里就先后悔了。 像是自己主动放弃了一个小小的、甜蜜的特权。 然而，预料中的“随你”或者轻笑并没有到来。教室里依旧安静，前排的同学在低声讨论题目，后排有人趴着小憩。 但在她和他之间这方小小的空间里，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她听见林湘似乎又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他用更轻、却更清晰的声音，缓慢而坚定地说： “不行。” 向潇倏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的笑意未减，却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认真而温柔的东西。 他看着她，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敲在她的心鼓上： “我喜欢听你这样叫我。” …… “轰”的一下，向潇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一声比一声响亮，撞击着胸腔，仿佛要跳出来似的。 脸颊上的热度迅速蔓延开，连脖颈都烧了起来。她慌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练习册的边角，那粗糙的纸质触感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他……他说什么？ 喜欢？ 他喜欢她这样叫他？ 不是无奈，不是纵容，而是……喜欢？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的慌乱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刚才那点小小的委屈和赌气，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球打得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晕乎乎的、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 她不敢抬头，怕一对上他的视线，自己就会像被阳光晒化的冰淇淋一样，彻底暴露所有心思。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温和而专注，像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包裹着她。 “这道题，”林湘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朗，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她的幻觉，“自己再按我刚才讲的思路做一遍看看。” 他修长的手指在草稿纸上点了点，指尖恰好落在那个代表支持力的箭头上。 “啊？哦……好，好的。”向潇如梦初醒，赶紧抓起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题目上。 可那些力学公式和箭头方向，此刻在她眼里都变成了跳跃的音符，完全无法组成有意义的篇章。笔尖在纸上划拉了半天，一个字也没写出来，满脑子都是他刚才那句“我喜欢听你这样叫我”。 他是什么意思呢？ 是随口一说，还是……？ 是因为觉得她这样叫有趣？ 还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因为她？ 各种各样的猜测像泡泡一样冒出来，又噗噗地破掉。向潇的心乱糟糟的，既甜蜜又忐忑。 接下来的半节自习课，向潇几乎是在魂不守舍中度过的。 她假装认真做题，实则一道题反复读了好几遍也没读懂题意。偶尔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林湘，他倒是已经恢复了常态，继续专注地写他的化学笔记，侧脸平静，仿佛刚才那个语出惊人的人不是他。 只有她，心里像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向潇几乎是弹跳着开始收拾书包，动作快得有些慌乱。 她需要一点新鲜空气，需要一点空间来消化这巨大的冲击。 “今天怎么这么急？”林湘一边不紧不慢地整理书本，一边状似无意地问。 “啊？没、没有啊。”向潇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拉上拉链，“就是……有点饿了。” 这个借口拙劣得让她自己都想捂脸。 林湘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是嘴角似乎又弯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夕阳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粉色，秋风拂过，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往常，向潇会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分享一天的趣闻，或者抱怨作业太多。 但今天，她异常地安静，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和林湘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心跳依旧很快，脸上的热度也还没完全褪去。 那句“我喜欢”像单曲循环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 走到车棚取自行车时，向潇终于鼓起勇气，飞快地抬眼看了林湘一下，小声问：“那个……林哥哥，你晚上……做什么？” 问完她就后悔了。 这问题太蠢了，晚上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写作业啊。 林湘推着自行车，和她一起走出校门。 听到她的称呼，他侧过头，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眼里，像是碎了的金子。 “先写作业吧。”他回答，然后顿了顿，语气自然地补充道，“你呢，向潇小同学？有不会的题，随时可以……来问林老师。” 最后三个字，他刻意放慢了语速，带着明显的调侃意味。 向潇的脸“唰”地一下又红了。 他绝对是故意的！ 可是，这种故意的调侃，却比任何正式的回答都更让她心跳加速。 因为它意味着，下午自习课上的那段对话，不是她的错觉，他记得清清楚楚，并且……乐在其中。 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感，像温热的泉水，从心底咕嘟咕嘟地冒出来，瞬间流遍了四肢百骸。 之前的慌乱和忐忑，奇异地被这种甜蜜的确定感抚平了。 她抬起头，迎上他带着笑意的目光，胆子也大了起来，故意板起小脸，一本正经地说：“好的，林老师！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到时候可别嫌我问题多！” 看着她重新恢复活力的样子，林湘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他点点头：“随时欢迎。” 回家的路上，向潇的心情像鼓满了风帆的小船，轻盈而雀跃。 她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班里的趣事，说起物理老师的口头禅，说起周晓然约她周末一起去书店。 林湘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 秋风拂过少年少女的衣角，拂过他们并行的单车，也拂过向潇那颗因为一个称呼、一句“喜欢”而变得无比柔软和明亮的心。 她知道了，那个专属的称呼，是她可以继续使用的小小特权。 而那句“我喜欢”，则像一颗种子，悄悄埋进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土壤里，等待着在往后的岁月里，沐浴着阳光雨露，慢慢生根发芽。 这天晚上，向潇坐在书桌前，对着日记本，回想着下午的一切，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拿起笔，郑重地写下： “九月二十二日，晴。他说，他喜欢听我叫他哥哥和老师。林湘，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我误会的。” 第4章 第四章 十月的风，染上了更深的凉意，却吹不散少年人心头的温热。 高一（6）班的教室，因新同学的加入而泛起微澜。辛杳，这个名字带着些许诗意的疏离感——杳无音讯的杳。 她是在一个寻常的周一早晨，由班主任陈老师领进教室的。 女孩身形纤细，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和深蓝色百褶裙，齐肩的黑发柔顺地垂着，眉眼清秀，神情中有一种初来乍到的含蓄，但并不怯懦。 “大家好，我叫辛杳，很高兴能加入六班这个集体。”她的声音清亮，语调平稳，说完微微鞠了一躬，礼仪周到。 陈老师环视教室，目光落在周宴礼旁边的空位上——原本和林湘同桌的向潇，在第一次月考后根据身高微调座位时，被调到了林湘的前排，那个位置便一直空着。 “辛杳，你先坐在周宴礼旁边吧。” 向潇看到，当辛杳抱着书包走向那个座位时，周宴礼抬起头，那双平时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笑意的眼睛，难得地显露出一丝纯粹的好奇。 他甚至还主动帮辛杳拉开了椅子，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向潇心里微微一动，下意识地侧头瞄了一眼旁边的林湘。 林湘正看着新同学，表情是一贯的平静。 辛杳的到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很快，关于她中考是全市第十名的消息就在小范围内传开了。向潇对这个成绩优异的女孩充满了好奇，而契机很快到来。 一次物理小组实验，她们恰好分到了一组。 实验过程中，向潇发现辛杳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清冷。讨论方案时，她逻辑清晰，表达直接。操作仪器时，她手指灵活，专注认真。 当向潇不小心碰倒了一个小砝码，手忙脚乱地去捡时，辛杳不仅没有流露出不耐烦，反而轻轻笑了一下，帮她扶住了天平。 “没关系，慢慢来。”辛杳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柔和。 就这一下，距离感瞬间消弭了不少。 实验结束后，向潇主动邀请辛杳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辛杳略显意外，随即欣然点头。 饭桌上，加上性格开朗的周晓然，还有被向潇硬拉来的、同是初中校友的温醇和宋临寒，几个女生很快便熟络起来。辛杳起初话不多，多是安静地听着向潇和温醇宋临寒叽叽喳喳，但当话题转到最近看的书或电影时，她会很自然地加入，观点独特，言辞却不尖锐，让人感觉很舒服。 向潇发现，辛杳身上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安静时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交谈时又能感受到她内里的丰富和敏锐。 而周宴礼，偶尔会端着餐盘从她们桌旁经过，有时会停下脚步，插上一两句话，或是调侃一下向潇，或是就某个话题发表一句简短的看法，目光却总会不经意地扫过辛杳。 向潇看在眼里，心里偷偷地笑，有种发现了什么小秘密的雀跃。她忍不住凑近林湘，他通常只是坐在旁边安静吃饭，或被向潇点名时才开口，压低声音说：“林哥哥，你看周宴礼，是不是对新同学特别关注呀？” 林湘抬眼看了看不远处正和辛杳说着什么的周宴礼，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用筷子轻轻敲了一下向潇的餐盘边缘：“向潇小同学，专心吃饭。” 向潇吐了吐舌头，心里却因为这种朋友间逐渐形成的、轻松自然的氛围而感到满满的快乐。不知不觉间，向潇、辛杳、温醇、宋临寒这四个性格各异的人，因为相近的磁场和共同的兴趣，迅速熟稔起来，成了经常一起行动的小团体，被周晓然戏称为“六班多人图鉴”。 而周宴礼和林湘，因为与向潇、辛杳的密切关系，也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这个圈子，形成了某种微妙的“铁四角”延伸态势。 时光如水，静静流淌。 转眼到了十一月的第一个周末。天空是那种秋天特有的、高远而清澈的蓝，阳光明媚却不炙热。 向潇和林湘约好了，周六下午去市图书馆一起复习，准备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 为了这次“约会”，向潇头天晚上就在衣柜前折腾了许久，最后选中了妈妈上周刚给她买的一套新衣服——一件藏蓝色镶白边的水手服上衣，搭配一条灰色的百褶短裙，领口系着一个红色的蝴蝶领结。 她站在镜子前转来转去，心里既期待又有点小小的害羞。 下午两点，向潇提前十分钟到了图书馆门口。 秋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她微微眯起眼，看着林湘从公交车上下来，穿过马路向她走来。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连帽卫衣和浅蓝色牛仔裤，身姿挺拔，步履从容。 走到近前，林湘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清澈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随即化为浅浅的笑意。他开口，声音像这秋日的风，温和拂过： “新衣服吗？向潇小同学。” 他的语调带着惯有的、让向潇心跳加速的调侃。向潇的脸颊微微发热，下意识地低头扯了扯裙摆，又马上抬起头，带着点小得意和小紧张反问：“怎么了……不好看吗？林老师。” “好看。”林湘的回答很简单，却异常肯定。没有多余的修饰，反而更显得真诚。 他看着她，眼角弯起的弧度柔和了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很适合你。” 简单的三个字，像一颗糖在心尖化开，甜意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 向潇感觉自己的耳朵尖都烫了起来，心里那只小鹿又开始不安分地乱撞。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谢谢林老师，我妈妈给我买的。” 两人并肩走进图书馆，找了靠窗的安静位置坐下。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木质桌面上，温暖而明亮。摊开课本和习题册，学习的气氛便浓厚起来。 林湘讲题一如既往地清晰有条理，向潇也收起了杂念，认真听讲、做题。 复习间隙，向潇从大大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用牛皮纸仔细包好的东西，神秘兮兮地推到林湘面前。 “林老师，给你看个好东西。” 林湘挑眉，拆开牛皮纸，里面是一本崭新的书——村上春树的新作《蝴蝶兰》。更令人惊喜的是，扉页上赫然是作者的亲笔签名。 向潇凑近些，压低声音，眼睛里闪着雀跃的光，像只等待夸奖的小猫：“村上老师的新书可真不好抢……上周六签售会，我天没亮就去排队了！人山人海，差点没挤晕过去。不过我运气能比较好，抢到了他的签名！想着你肯定喜欢，就给你带了一本。” 她省略了排队时被挤得东倒西歪、差点摔跤的狼狈，只突出了“运气好”的结果。 看着林湘眼中显而易见的惊喜和欣赏，她觉得一切辛苦都值了。 林湘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扉页上的签名，动作珍惜。他抬起头，目光深深地看向向潇，那里面有感谢，有动容，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向潇暂时还无法完全读懂的情绪。 “谢谢，”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些，带着一种郑重的温柔，“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不是“谢谢你的书”，也不是“谢谢你的签名”，而是“谢谢”，和两个“很喜欢”。向潇的心像被温暖的潮水包裹，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摆摆手，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哎呀，没什么啦，正好顺路嘛。” 其实哪里是顺路，那个签售会在城市另一头，她转了两次公交才到。 但此刻，看到他珍视的表情，一切都变得无比值得。 阳光静静地移动，在书页上投下变换的光影。图书馆里安静极了，只能听到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细微声响。 向潇偶尔抬头，能看到林湘低垂的侧脸，浓密的睫毛，专注的神情。 她低头做题时，能感觉到他偶尔落在自己发顶的、温和的目光。 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和幸福感，像窗外暖融融的秋阳，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她希望，这样的下午，可以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做完一套数学卷子，林湘起身去洗手间。 向潇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无意间扫过林湘摊开在桌上的笔记本。 本子旁边，放着他那只黑色的钢笔。笔帽没有扣上，随意地搁着。 鬼使神差地，向潇的心跳突然快了几拍。 一个大胆的、带着点偷窃般刺激感的念头冒了出来。她飞快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然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极轻极快地碰了一下那支钢笔的笔夹。 冰凉的金属触感一闪而过。 她却像做了贼一样，心脏砰砰狂跳，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赶紧收回手，正襟危坐，假装认真看书，心里却炸开了锅。 天哪！向潇你在干什么！ 这算不算是……间接……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脸上的热度久久不退。 等林湘回来时，她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能低着头，胡乱地翻着书页，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林湘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重新坐下，拿起钢笔准备继续写字。 向潇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心里却又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小的失落。 他当然不会知道。 这只是她一个人兵荒马乱的秘密。 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绚丽的橘粉色时，两人才收拾好东西，离开图书馆。 秋风吹来，带着凉意，向潇下意识地抱了抱手臂。 “冷吗？”林湘问。 “有一点。”向潇老实点头。 林湘没说什么，只是很自然地将自己身上那件薄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她：“穿上吧，别着凉。”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清爽的洗衣液味道。 向潇愣了一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比穿上十件外套还要暖和。 她接过外套，小声道谢，穿在身上。 袖子有点长，衣摆也盖过了她的短裙，整个人像是被他的气息包裹着。 这种感觉，让她既害羞又贪恋。 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向潇踩着落叶，听着脚下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心情像鼓满风的气球，轻盈得要飘起来。 她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林湘，他双手插在裤袋里，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 “林湘哥，”她轻声开口，“下个周末……我们再来图书馆复习吧？” 林湘转过头，看着她被晚霞映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抹清晰的笑意： “好。下次，我请你喝奶茶，谢谢你送的书。” “一言为定！”向潇开心地伸出小指。 林湘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无奈地笑了笑，也伸出小指，和她轻轻地勾了一下。 指尖相触的瞬间，温暖从接触点蔓延开。 向潇想，这个秋天，大概会是她记忆里，最温暖、最明亮的一个秋天了。 因为有了新朋友的笑语，有了村上春树的新书，更因为身边这个，让她每一次称呼都心跳加速，每一个约定都充满期待的，她的“林老师”。 第5章 第五章 十月的尾声，空气里桂花的香气愈发浓郁，带着一种甜腻的、属于深秋的缠绵。 距离国庆假期只剩几天，校园里弥漫着一种假期前的躁动和期待。而在这份期待中，一种新的流行悄然在高一（6）班蔓延开来——一款新上市的气泡水。 这款名为“果趣”的气泡水，包装清新，口味多样，最吸引人的是瓶盖内的惊喜：每个瓶盖里都藏着一张印着不同水果的精美小卡片，苹果、橙子、草莓、葡萄、青柠、蜜桃、芒果、西瓜、荔枝，一共九种。 向潇很快就迷上了这个集卡活动。 她喜欢那种拧开瓶盖瞬间的期待感，“咔哒”一声轻响后，迫不及待地查看瓶盖内卡片的图案，每一次都像开启一个小小的盲盒。 课间，经常能看到她拎着好几瓶不同口味的气泡水回到座位，然后一瓶瓶拧开，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卡片取出，摊在桌面上，像对待珍宝一样仔细比对、整理。 林湘有时会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带着纵容的笑意。 他会顺手帮她把拧开的瓶盖收拢到一起，免得滚落，偶尔还会在她开出一张重复的卡片、发出小小懊恼的叹息时，把自己那瓶还没开的气泡水推过去。 “喏，试试这瓶，说不定有你缺的。” 向潇总会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接过：“谢谢林老师！”然后满怀期待地拧开，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完成什么重大仪式。 这天放学，天空澄澈，夕阳将云朵染成瑰丽的粉紫色。向潇拉着温醇，又拽上了正准备去图书馆的辛杳，兴冲冲地往学校对面的便利店走。 “走走走，阿杳！陪我们去买‘果趣’！今天一定要把蜜桃卡开出来！”向潇挽着辛杳的胳膊，语气雀跃。 辛杳有些无奈，但看着向潇亮晶晶的眼睛，还是笑着答应了：“好好好，陪你去。不过那个卡片，真的那么有意思吗？” 便利店门口立着醒目的活动海报——“集齐九种水果卡，赢取惊喜大奖！”海报上列出了奖品：特等奖是双人往返机票，一等奖是某个潮牌联名款运动套装，还有各式各样的玩偶、钥匙扣、畅销书、零食大礼包等等。 一进便利店，向潇就熟门熟路地直奔冷饮柜，弯腰从里面抱出好几瓶“果趣”，各种口味都有。温醇也笑嘻嘻地拿了两瓶。 辛杳看着她们熟练的动作，好奇地问：“潇潇，你们集这个水果卡片有什么用吗？” 温醇抢先一步，指着门口的海报解释道：“就是这个集卡活动呀！集齐一套九张卡片就可以换奖品了。便利店老板为了促销搞的。” 向潇抱着一堆瓶子，凑过来补充，眼睛因为兴奋而格外明亮：“对啊对啊！奖品可多了！最大的奖是机票哦！或者那套超火的衣服！其他的还有毛绒玩具、钥匙扣、小说、零食大礼包什么的！”她顿了顿，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就是荔枝卡太难开了，我开了十几瓶都没见到！” 辛杳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故意板起脸，佯装生气道：“好啊潇潇温温你们两个，都知道这个集卡活动就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什么意思，孤立我是吧？” 温醇立刻慌乱地摆手：“不是不是！阿杳你听我解释！我前天在咱们的企鹅群里发了活动链接和海报的！@了全体成员的！” 辛杳愣了一下，努力回忆，这才恍然想起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我想起来了。那天被我哥抓去帮他挑礼物了，忙得晕头转向，没仔细看群消息。” 一提到辛杳的哥哥辛延，温醇的八卦之魂立刻燃起：“你哥？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辛延哥？他居然找你挑礼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是不是证明……你要有嫂子了？”温醇挤眉弄眼地问。 辛杳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一种混合着嫌弃和无奈的表情：“我哥那鬼样子能有女生看上他？要是真有的话，这个姐姐可真是……遭殃喽！”她的语气夸张，逗得向潇和温醇都笑了起来。 三个女孩正笑作一团时，货架另一头传来熟悉的对话声，是周宴礼和他的朋友。 “宴礼，你说你集卡就集卡吧，怎么一直都拿青柠味的啊？”一个男生好奇地问。 周宴礼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废话多，我爱喝什么口味关你什么事。” “哟，这么护食？该不会是……啊！是柠檬卡！我刚好缺这个！宴礼！爱死你了！”男生的声音瞬间变得兴奋。 周宴礼的语气则充满了嫌弃：“兑你的奖去吧！我帮你集卡你还恩将仇报，恶心死了。” “好你个周宴礼，小爷我真心实意的表白你就这么对我！” “滚滚滚，赶紧兑奖去，别在这儿碍眼。” 接着是脚步声和收银台扫码的“嘀”声，周宴礼似乎付完钱就迅速离开了。 向潇注意到，在听到周宴礼声音，尤其是听到他“一直都拿青柠味的”时候，站在她身旁的辛杳，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眼神也亮了一下。 当温醇突然从旁边探过头问“阿杳你笑什么呢？”时，辛杳似乎才回过神，迅速收敛了表情，摇了摇头，语气恢复平静：“没什么。”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向潇心里的小雷达“嘀嘀”响了起来。 她看见辛杳走到冷柜前，将刚才随手拿的几瓶混合口味的气泡水放了回去，然后，专注地、一瓶一瓶地，全部换成了青柠口味。 向潇眨了眨眼，忍不住好奇地问：“阿杳，你怎么……全换成青柠味的了呀？” 辛杳转过身，手里拿着三瓶青柠味的气泡水，表情自然，语气轻松：“哦，没什么，就是最近突然想试试清新一点的口味，所以全拿的青柠味了。” 温醇没多想，附和道：“青柠味确实挺清新的，我觉得比橙子好喝。潇潇你也可以尝尝看。” “是吗？”向潇看着辛杳手中的青柠味气泡水，又联想到刚才周宴礼的话，心里隐隐约约划过一丝了然的猜测，但她没有点破，只是顺着话说：“那我也拿一瓶试试看。” 她也从冷柜里拿了一瓶青柠味的，和自己原本挑的那些放在一起。 付钱的时候，辛杳先一步结账，她对向潇和温醇说：“我先回去啦，还有点作业要赶。” “好，拜拜阿杳！” 辛杳离开后，温醇也买了些别的零食先走了。向潇则抱着她那一堆“战利品”，走到便利店窗边的高脚椅上坐下，迫不及待地开始她的“开盲盒”行动。 “咔哒”、“咔哒”……一瓶接一瓶的气泡水被拧开。向潇仔细检查着每一个瓶盖，心情随着卡片的图案起伏。 “苹果，有了……橙子，重复……草莓，重复……葡萄，嗯，这张品相不错……青柠，咦？这张青柠卡颜色好鲜亮……蜜桃，啊啊啊！蜜桃！我终于开到蜜桃了！”向潇拿着那张印着水灵灵桃子的卡片，开心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可是，兴奋过后，她清点着摊在桌面上的卡片，眉头又皱了起来。苹果、橙子、草莓、葡萄、青柠、蜜桃、芒果、西瓜……还差最后一张，最难出的荔枝卡。 她不死心地把所有瓶盖又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今天买了这么多瓶，还是与完整的套装失之交臂。 向潇有些泄气地趴在桌子上，下巴抵着冰凉的瓶身，眼巴巴地看着那张孤零零的荔枝卡图案贴在宣传海报上，仿佛在嘲笑她。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清朗中带着一丝疑惑： “向潇小同学？你一个人在这儿……孵蛋呢？” 向潇猛地抬起头，撞进林湘带着笑意的目光里。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显然也是来买东西的。 他看着她面前摆了一桌子的空瓶子和五彩缤纷的卡片，表情有些好笑。 “林老师！”向潇像是看到了救星，委屈巴巴地指着卡片，“你看！我只差一张！就差一张荔枝卡！怎么就那么难开啊！”她的小脸皱成一团，语气里充满了不甘。 林湘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拿起那张蜜桃卡看了看，又扫过其他卡片，然后目光落在她因为懊恼而微微鼓起的脸颊上。他眼里笑意更深，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就为这个，买了这么多瓶？喝得完吗？” “喝不完可以带回家嘛……”向潇小声嘟囔，随即又充满期待地看着林湘，“林老师，你说，会不会是你运气比较好？要不……你帮我去买一瓶？说不定就能开到了！” 林湘看着她亮晶晶的、充满希冀的眼睛，像只讨食的小动物，让人无法拒绝。 他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等着。” 看着他走向冷饮柜的高挑背影，向潇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几拍。她双手托着腮，目光追随着他，心里默默祈祷：荔枝卡，荔枝卡，快显灵吧！ 林湘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瓶青柠味的气泡水。 向潇愣了一下。又是青柠味？她想起周宴礼，想起辛杳……难道青柠味是今天的幸运口味？ 林湘把瓶子递给她，语气随意：“给，试试手气。” 向潇接过瓶子，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些。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进行什么庄严的仪式，然后用力一拧—— “咔哒。” 瓶盖应声而开。向潇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拿起瓶盖，向内看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慢了。当她看清瓶盖内侧那张卡片的图案时，眼睛瞬间瞪大，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那上面印着的，不是她期盼的荔枝，也不是其他任何一种水果。 而是一张非常非常罕见的、海报上根本没有提及的、隐藏卡片。 卡片的底色是深邃的星空蓝，上面用烫金的字体印着两个清晰的字： 【愿望】 向潇彻底呆住了，拿着瓶盖的手都有些颤抖。她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林湘，声音因为激动而结结巴巴：“林、林老师……你看！是隐藏卡！愿望卡！” 林湘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凑近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后，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奇：“还真是……运气不错。” “何止是不错！是超级好！”向潇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她抓住林湘的胳膊，兴奋地摇晃着，“林老师！你真是我的幸运星！我就说你运气好！” 女孩的手心温热，透过薄薄的校服面料传到他的手臂上。林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耳根微微泛红，但并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她抓着，目光落在她因兴奋而绯红的脸颊上，眼神柔和。 向潇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紧紧抓着人家的胳膊。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脸颊更红了，慌忙把卡片递到林湘眼前，试图掩饰刚才的失态：“你看你看！真的是‘愿望’卡！海报上都没写！” 林湘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底笑意流转，他接过瓶盖，仔细端详着那张特殊的卡片，然后抬头看她，语气带着调侃：“嗯，看来向潇小同学今天运气爆棚。那么，你想好要许什么愿了吗？” “我……”向潇一下子被问住了。她光顾着高兴，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海报上那个特等奖“双人往返机票”，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让她自己都脸红心跳的念头。 如果……如果是双人机票的话……她最想和谁一起去呢？ 答案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浮现在脑海里。 她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不敢看林湘的眼睛，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还没想好。这个愿望……好像很珍贵，得好好想想。” 林湘点点头，把瓶盖递还给她，语气温和：“嗯，是得好好想想。收好吧，别弄丢了。” 向潇郑重其事地将那张“愿望卡”和其他水果卡片分开，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最里层的夹层里，仿佛那不是一张卡片，而是一个沉甸甸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承诺。 夕阳的余晖透过便利店巨大的玻璃窗，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温暖地交融在一起。向潇抱着那一堆空瓶子，和林湘并肩走出便利店。秋风吹来，带着凉意，她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她没有开到荔枝卡，却意外地获得了一张更珍贵的“愿望卡”。而这张卡，是林湘给她带来的好运。 她偷偷瞄了一眼身旁少年清俊的侧脸，心跳悄然加速。 那个关于“愿望”的模糊念头，像一颗种子，悄悄埋进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或许，集齐所有水果卡赢得大奖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这个秋意渐浓的傍晚，她和他一起分享了这个意外的惊喜。 而那个尚未许下的愿望，仿佛为即将到来的假期，乃至更远的未来，蒙上了一层朦胧而美好的光晕。 她期待着，有一天，能鼓起勇气，用这张卡片，许下一个与他有关的、最美好的愿望。 第6章 第六章 那张星空蓝的“愿望卡”，被向潇用透明的塑料薄膜仔细包好，夹在了她最珍爱的那本《挪威的森林》扉页里。书是林湘推荐给她的，扉页上有他清瘦的字迹写着“致向潇小同学”。 每当翻开这本书，看到那张卡片和旁边的字迹，她的心就像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泛起细密而持久的涟漪。 集卡的热潮在班级里持续升温，但向潇的心态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她依然会买“果趣”气泡水，依然享受拧开瓶盖瞬间的期待，但不再执着于必须集齐九张水果卡。那张意外的“愿望卡”，像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启示，让她明白，有些惊喜，远比预设的目标更动人心魄。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规律”——每当和林湘一起去买气泡水，或者由他递给她一瓶时，开出的卡片似乎总有些不同寻常。要么是她稀缺的，要么图案特别清晰。 这毫无科学依据的“玄学”，却成了向潇心底一个甜蜜的秘密。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课间或放学后，拉着林湘一起去便利店。 “林老师，陪我去买瓶水吧？今天物理课讲得我头昏脑涨，需要补充点糖分。”她总会找些这样那样的借口，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林湘大多时候会无奈地看她一眼，然后放下笔，站起身：“走吧。” 简单的两个字，总能让她开心一路。并肩走在通往便利店的林荫道上，秋日的阳光透过渐黄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糖炒栗子和烤红薯的香甜气息。 向潇会叽叽喳喳地说着班里的趣事，或者抱怨作业太多。林湘通常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这种看似平常的陪伴，对向潇而言，却充满了微小而确定的幸福。 她喜欢走在他身边时，感受到的那种安稳和宁静；喜欢他偶尔侧过头听她说话时，专注的眼神；甚至喜欢他偶尔用笔轻轻敲她额头，说她“笨”时，那带着宠溺的无奈。 国庆假期前的最后一天，各科老师都毫不留情地布置了一大堆作业，教室里哀鸿遍野。放学铃响后，同学们一边收拾书包，一边互相吐槽着假期的“沉重负担”。 向潇一边往书包里塞卷子，一边愁眉苦脸地对旁边的林湘说：“林老师，这假期怕是都要献给作业了。我们还说好要去新开的那个书店呢……” 林湘整理着笔记，头也没抬地说：“那就带着作业去书店做。那里安静。” 向潇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对哦！好主意！那……我们明天就去？”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假期第一天就见面，然后也许还能约后天，大后天…… 林湘抬眼看了看她毫不掩饰的期待表情，嘴角微扬：“看你今天数学卷子能改对几道题再说。” 向潇立刻蔫了半截，今天刚发下来的数学周测，她考得确实不理想。她嘟囔着：“我回去就改！保证全弄懂！” 这时，温醇和辛杳凑了过来。温醇活力十足地提议：“哎，放假了哎！我们几个要不要约一天出去玩？去爬山怎么样？或者去新开的那个游乐园？” 辛杳比较务实：“爬山太累，游乐园人肯定超多。不如找个地方一起写作业？效率高一点，还能互相讲题。”说着，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周宴礼的空座位——他一下课就被篮球社的人叫走了。 向潇立刻看向林湘，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林湘合上书包，语气平常：“我都行。你们定。” “那就这么说定了！”温醇一拍手，“找个安静的地方写作业，写完还能逛逛吃好吃的！我看看哪里合适……”她已经开始兴奋地翻手机查攻略了。 最终，大家约好假期第二天下午，去市中心一家口碑很好的复合式书店，那里有专门的自习区，环境幽静，还有好喝的饮料。 决定后，几个人说说笑笑地一起走出教室。在楼梯口，恰好遇到抱着篮球、满头大汗跑上来的周宴礼。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运动后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整个人散发着蓬勃的朝气。 “哟，几位，讨论什么呢这么开心？”周宴礼停下脚步，笑着打招呼，目光很自然地落在辛杳身上。 温醇快言快语：“我们在约后天一起去书店写作业呢！周宴礼，你来不来？” 周宴礼挑眉，擦了把汗：“写作业？这么刻苦？不过……”他顿了顿，看向辛杳，语气随意地问，“你们都去吗？” 辛杳点了点头，声音温和：“嗯，都说好了。” “行啊，”周宴礼爽快地答应，“那加我一个。打球哪有跟美女们一起学习有意思。”他这话带着明显的调侃，惹得温醇笑着捶了他一下，辛杳也微微弯了嘴角，低下头，耳根似乎有点泛红。 向潇在一旁看着，心里那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更清晰了。她偷偷瞄了一眼林湘，发现他正看着周宴礼和辛杳的互动，眼神平静，似乎并不意外。 放学路上，只剩下向潇和林湘两人时，向潇终于忍不住，小声问：“林老师，你有没有觉得……周宴礼和阿杳之间，有点……那个？” 林湘推着自行车，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哪个？” “就是……有点微妙啊！”向潇努力寻找合适的词汇，“你看，周宴礼好像特别关注阿杳，阿杳呢，平时对谁都挺淡定的，但一遇到周宴礼，就有点……不一样。” 林湘侧头看她一眼，眼中带着一丝玩味：“观察得挺仔细。” 向潇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坚持追问：“你说，他们会不会……嗯？” “会不会什么？”林湘故意逗她。 “哎呀！就是……那个嘛！”向潇脸颊微红，跺了跺脚。 林湘看着她着急的样子，低笑了一声，才说：“别人的事，少操心。顺其自然就好。” “哦……”向潇嘴上应着，心里却还是充满了好奇和一种“磕到了”的隐秘兴奋。 她发现，观察朋友之间这种朦胧的情愫，就像看一本引人入胜的小说，让人忍不住期待后续的发展。 假期第一天，向潇果然埋头苦改数学卷子，遇到不懂的，就拍照发给林湘。林湘的讲解总是清晰有条理，隔着屏幕，向潇仿佛也能看到他耐心书写步骤的样子。弄懂所有错题后，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对第二天的约会（在她心里，这几乎就是约会）更加期待了。 第二天下午，向潇特意选了一件新买的奶白色毛衣和格纹短裙，搭配一双棕色的小皮鞋，还偷偷用了点妈妈的颜色很淡的唇膏，让她看起来气色更好。在镜子前转了好几圈，才满意地出门。 她到书店的时候，林湘已经在了。他坐在靠窗的自习区，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英文原著，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绿茶。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安静阅读的样子，像一幅沉静的油画。 向潇的心跳漏了一拍，放轻脚步走过去。 林湘察觉到动静，抬起头。看到精心打扮过的向潇，他目光微微停留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指了指旁边的空位：“来了。” “嗯。”向潇在他旁边坐下，从书包里拿出作业，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 他刚才有没有注意到她换了新衣服？ 会不会觉得好看？ 过了一会儿，温醇、辛杳和周宴礼也陆续到了。自习区很大，他们选了一张长桌。周宴礼很自然地坐在了辛杳旁边，拿出作业后，还顺手帮辛杳拧开了她带来的矿泉水瓶盖。辛杳低声道谢，脸颊微红。 向潇和温醇交换了一个“你懂的”眼神。 学习小组的效率出乎意料的高。大家各自安静地写了一会儿作业后，开始讨论疑难问题。林湘和周宴礼理科都很好，耐心地给女生们讲解。 向潇发现，周宴礼给辛杳讲题时，语气会格外温和，步骤也写得特别详细。 中途休息时，大家起身去选饮料。向潇站在饮品柜台前，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单犹豫不决。林湘站在她身边，低头问：“想喝什么？” “嗯……有点想喝奶茶，但又怕胖。”向潇纠结地咬着吸管包装纸。 林湘看了看菜单，建议：“那喝果茶？半糖的。” “好主意！”向潇开心地点了一杯百香果茉莉茶。 等饮料的时候，向潇一回头，看见不远处的书架旁，周宴礼正和辛杳低声说着什么，辛杳仰头听着，眼睛亮亮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那画面，美好得让人不忍打扰。 向潇心里暖暖的，她悄悄碰了碰身边的林湘，示意他看那边。 林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底似乎也掠过一丝淡淡的柔和。 他收回目光，看向身边仰着小脸、一副“快看快看”表情的向潇，突然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小八卦。”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亲昵的调侃。向潇却瞬间僵住了，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头顶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传来一阵奇异的、酥麻的触感，迅速蔓延到全身，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声音大得她怀疑周围的人都听得见。 他……他刚才……揉了我的头发？ 这……这算是什么？ 是哥哥对妹妹的随意举动？还是……有一点别的意思？ 向潇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林湘，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小鹿。 林湘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个动作，看到向潇的反应，他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耳根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他轻咳一声，转身去取做好的饮料。 向潇还僵在原地，直到林湘把果茶递到她手里，冰凉的杯壁触碰到指尖，她才猛地回过神。 她慌忙接过杯子，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喝饮料，却连吸管都没对准。 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向潇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和头顶那残留的、微妙的触感，占据了全部的感官。 她偷偷抬眼，看着林湘平静的侧脸，心里乱成一团，却又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甜蜜。 这个意外的、小小的亲昵举动，比任何明确的言语，都更让她心动，也更让她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这个下午，因为这一个揉头发的动作，变得完全不同了。 接下来的时间，向潇都有些魂不守舍。 做题时常常走神，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圈。 她不敢再看林湘，偶尔眼神不小心对上，也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躲开。 林湘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没有再主动和她说话，只是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但向潇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偶尔会落在自己身上。 那种无声的关注，让她更加心慌意乱，却又夹杂着隐秘的欢喜。 学习结束后，大家一起在附近吃了晚饭。席间，温醇和周宴礼插科打诨，气氛活跃。向潇话少了很多，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笑笑。林湘的话也不多，但会默默地把向潇喜欢的菜转到她面前。 分别时，天色已晚。周宴礼顺路送辛杳和温醇回家。向潇则和林湘走向另一个方向的公交站。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白日的喧嚣。两人并肩走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一时无话。 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妙的气息。 快到车站时，林湘突然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今天……吓到你了？” 向潇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对上他映着路灯光的眼眸。她慌忙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没有……” 林湘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公交车来了。上车后，他们并排坐在后排。车窗外的霓虹灯飞速掠过，在车厢内投下变幻的光影。 向潇偷偷看着车窗玻璃上林湘模糊的倒影，心里充满了甜蜜的混乱。 那个揉头发的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她不敢问，也不敢深想。只是把这个下午发生的所有细节，像珍藏宝贝一样，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包括那杯半糖的百香果茉莉茶，包括书架旁辛杳和周宴礼相视而笑的画面，更包括头顶那短暂却刻骨铭心的温柔触感。 这个假期，似乎注定会因为这些琐碎而美好的瞬间，变得格外难忘。 而她和林湘之间，那层朦胧的窗户纸，仿佛又被吹开了一丝缝隙，透进更多令人心动的光。 第7章 第七章 国庆假期的第三天，天空是那种澄澈高远的蓝，阳光明媚却不炙热，是典型的北方秋日。向 向潇一大早就醒了，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墙上投下的光斑。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昨天下午的画面——书店里安静的光线，林湘专注的侧脸，还有……那个让她心跳骤停的、轻柔的揉发动作。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仿佛那里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触感。 脸颊又开始微微发烫。她猛地用被子蒙住头，在床上滚了两圈，心里像是有无数只蝴蝶在扑扇翅膀，既甜蜜又慌乱。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嘛……”向潇小声嘟囔着，既期待又害怕去深想。 上午她心不在焉地写着作业，数学题上的字母和数字仿佛都在跳舞，怎么也看不进去。 手机就放在手边，她时不时拿起来看一眼，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按亮，却没有等来任何消息。 她点开和林湘的聊天界面，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昨晚他问她到家没有，她回了一个“到了，林老师晚安”，后面跟着一个小月亮的表情。 要不要主动发个消息呢？ 问他在干嘛？ 或者找个作业题问他？ 这样会不会太刻意了？ 他会不会觉得烦？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打架。向潇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因为一个人的一举一动而如此心神不宁。 这种陌生的、酸甜交织的感觉，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却又甘之如饴。 直到下午两点多，手机才“叮咚”一声响起。向潇几乎是秒速抓过手机，心跳加速地点开通知。 是林湘发来的消息，很简单的一句话： 「下午去图书馆？昨天那道物理题，有个地方可以讲得更清楚点。」 看到“物理题”三个字，向潇心里小小地失落了一下，但随即又被巨大的欣喜淹没。 他主动约她了！ 虽然不是去玩，是去学习，但……这已经足够让她开心一整天了！ 她手指飞快地打字回复，生怕晚了一秒他就会改变主意： 「好呀！几点？哪里见？还是市图吗？」 「嗯，三点，老地方。」 “老地方”指的是市图书馆门口那棵巨大的银杏树下。向潇喜欢这个称呼，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亲昵。 她放下手机，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冲进衣柜开始翻找衣服。 昨天那身已经穿过了，今天要换一套！ 选来选去，最后选定了一件浅蓝色的针织开衫，搭配白色的衬衫和格纹百褶裙，看起来既乖巧又有点文艺气。 她对着镜子仔细整理头发，犹豫着是扎马尾还是披着。 最后决定披着，因为…… 万一他又想揉呢？ 这个念头让她脸一红，赶紧摇摇头，暗骂自己胡思乱想。 提前十五分钟，向潇就到了图书馆门口。 金黄色的银杏叶像一把把小扇子，在秋风中簌簌作响，偶尔飘落几片，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光影斑驳。 向潇站在树下，踩着落叶，听着咔嚓咔嚓的细响，心里充满了雀跃的期待。 三点整，林湘的身影准时出现在路口。 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搭配牛仔裤和运动鞋，看起来比平时更显清爽少年气。 看到向潇，他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等很久了？”他问，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向潇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类似欣赏的光芒，心里顿时像喝了蜜一样甜。 “没有，我也刚到。”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两人并肩走进图书馆，依旧找了靠窗的安静位置。坐下后，林湘果然先拿出物理作业，摊开昨天那道题，开始讲解他提到的“更清楚”的方法。 他讲题的时候很专注，手指点着题目，声音压低，条理清晰。 向潇认真听着，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一开一合的嘴唇上，落在他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喉结上，落在他握着笔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他靠得很近，身上有淡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了阳光的味道，很好闻。 讲完题，林湘合上练习册，看向她：“懂了？” “懂了！谢谢林老师！”向潇用力点头，心里却有点遗憾讲题时间太短。 接着，两人各自开始写作业。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细微声响。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让人有些慵懒。 向潇写一会儿作业，就忍不住偷偷瞄一眼旁边的林湘。他微低着头，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条认真的直线。 看着看着，她的思绪就又飘远了。昨天那个揉头发的动作，到底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今天看起来一切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咳。”林湘突然轻咳一声，头也没抬地说，“专心点，向潇小同学。” 向潇吓了一跳，像做坏事被抓包一样，赶紧低下头，脸颊绯红。 他……他怎么知道她在偷看他？ 难道他头顶长眼睛了？ 她不敢再东张西望，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数学公式上。 时间在安静的学習中悄然流逝。 写完一门作业的间隙，林湘会起身去接两杯温水，或者去书架区转转，回来时偶尔会带一本他觉得向潇可能会感兴趣的书，轻轻放在她手边。 这种无声的体贴，让向潇心里暖暖的。 下午四点多，林湘合上书本，揉了揉眉心，轻声说：“休息一会儿吧。” 向潇如蒙大赦，她也确实有点坐不住了。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出自习区，来到图书馆一楼的小庭院。 庭院里有几张石凳，周围种着些耐寒的花草。秋日下午的阳光正好，晒得人浑身舒坦。 他们在一条石凳上坐下。林湘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盒水果糖，递给向潇：“吃点甜的，补充能量。” 是那种混合装的水果硬糖，色彩缤纷。向潇开心地接过来，选了一颗草莓味的，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立刻在舌尖化开。 “谢谢林老师！”她含着糖，腮帮子微微鼓起，眼睛弯成了月牙。 林湘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嘴角也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他自己也拿了一颗柠檬味的糖，放进嘴里。 两人静静地坐着，享受着午后的阳光和片刻的闲暇。微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也吹动了向潇披散在肩头的长发。有一缕调皮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有点痒。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拨开。 就在这时，林湘忽然侧过身，伸出手，非常自然地帮她把那缕不听话的头发别到了耳后。 他的指尖微凉，轻轻擦过她的耳廓和脸颊的皮肤。 那一瞬间，仿佛有微小的电流窜过。向潇整个人都僵住了，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开始疯狂地跳动。 血液“轰”地一下全部涌到了脸上，连耳根都烫得厉害。 他……他又…… 这一次，比昨天更轻柔，更……亲密。 林湘做完这个动作，自己也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目光转向庭院里的花草，耳根也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晕。他轻咳一声，试图掩饰瞬间的尴尬：“头发……挡眼睛了。” 向潇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心跳声大得她自己都觉得震耳欲聋。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暧昧的沉默。阳光依旧温暖，秋风依旧轻柔，但一切都好像不一样了。 过了好一会儿，向潇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谢、谢谢……” 林湘“嗯”了一声，声音也有些低哑。他没有再看她，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但紧绷的侧脸线条和微微泛红的耳廓，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一种无需言明的、悸动的情愫在安静的空气中缓缓流淌，包裹着两颗年轻而慌乱的心。 向潇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他。他帮自己别头发的手指，现在正随意地搭在石凳上，指节修长干净。她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去碰碰他的手。 这个大胆的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把这个想法压下去，心跳却更快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会让人变得如此胆大又如此胆小的。 休息时间结束，他们回到自习区继续学习。但接下来的时间，向潇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集中精神了。 书本上的字仿佛都变成了跳跃的音符，她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帮别头发的动作，和他近在咫尺的、带着淡淡柠檬糖清香的呼吸。 她知道自己完了。某种名为“喜欢”的情绪，已经像藤蔓一样，悄然爬满了她的整个心墙，再也无法忽视，无法逃避。 而林湘，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他翻书的动作比平时慢，偶尔会看着某一页出神。 直到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响起，两人才如梦初醒般开始收拾东西。 走出图书馆，夜幕已经降临。华灯初上，秋夜的凉意扑面而来。向潇裹紧了开衫，和林湘并肩走向公交站。 一路无话。但沉默中，却有一种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紧密的联系。 公交车来了。上车后，他们依旧并排坐在后排。车窗外的霓虹灯流光溢彩，车厢内光线昏暗。向潇偷偷看着车窗玻璃上林湘模糊的倒影，心里充满了一种饱胀的、酸涩又甜蜜的情感。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什么时候会被彻底捅破，也不知道捅破之后会怎样。 但此刻，感受着身边他真实的存在，回想着今天、昨天那些让她心跳加速的瞬间，她觉得，就这样慢慢地、一点点地靠近，似乎……也很好。 至少，她确定了一件事。 那个揉头发、那个别头发的林湘，和平时给她讲题、无奈地叫她“向潇小同学”的林湘一样，都是她喜欢的，越来越喜欢的林湘。 到站了。下车后，站在小区门口，林湘看着她说：“快回去吧，外面冷。” “嗯。”向潇点点头，走了两步，又鼓起勇气回头，看着他路灯下清俊的脸庞，轻声说，“林老师，明天……还能一起学习吗？” 林湘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睛，沉默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好。明天下午，老地方。” “嗯！明天见！”向潇开心地笑了，转身脚步轻快地跑进小区。 看着她雀跃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林湘才缓缓转身，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慢慢往自己家走去。 秋夜的凉风吹拂着他发热的脸颊，他抬起头，看着夜空稀疏的星子，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清晰的、温柔的弧度。 这个假期，因为有了这些充满期待的“明天”，而变得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 青春的心事，就像这秋日里熟透的果实，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等待着被轻轻采摘的那一刻。 第8章 第八章 国庆假期像一阵带着甜香的风，倏忽而过。开学第一天，空气里还残留着假期的松弛感，但黑板角落新贴的课程表和值日表，又将所有人拉回了规律而紧凑的学习轨道。 向潇坐在靠窗的位置，秋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摊开的英语课本上，暖融融的。 她有些心不在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假期里那些细碎的、闪着光的片段——书店里安静的侧影，庭院石凳上指尖擦过耳廓的微凉，公交车站分别时那句“明天见”带来的雀跃期待。 她偷偷侧过头，目光越过前排同学的肩膀，落在斜后方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林湘正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开的物理竞赛题集，晨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和低垂的眼睫。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笔尖顿了顿，却没有抬头，只是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向潇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转回头，心脏砰砰直跳，脸颊也染上了一层薄红。 仅仅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心照不宣的互动，就足以让她一整个早晨都心神荡漾。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像出笼的鸟儿般涌出教室。向潇收拾书包的动作有些慢，她磨蹭着，直到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背上书包。 她今天不太想立刻回家，心里有种莫名的、想要独自闲逛的冲动。 她沿着回家的路慢慢走着，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拐进小区，而是鬼使神差地绕到了小区后门那条新开不久的商业街。 街道不算宽敞，但店铺琳琅满目，新开了一家奶茶店，一家文具店，还有一家看起来小巧精致的进口零食铺子。 向潇被零食店门口色彩缤纷的招牌吸引了，信步走了进去。店里不大，货架整齐，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糖果、巧克力和膨化食品混合的香甜气息。 她漫无目的地在货架间浏览，目光扫过那些包装花哨的零食，心里却还在想着白天那个没能对上的眼神。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被货架底层一个不起眼角落里的糖果吸引住了。 那是种用透明塑料纸独立包装的软糖，长方形的，颜色是柔和的牛奶色，包装纸上印着简单的“UHA”字母和日文。 向潇的心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她蹲下身，拿起一条，仔细看着。记忆的闸门仿佛被瞬间冲开——是这种糖。 她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跟父母去参加一个远房亲戚的婚礼，婚宴的喜糖里就有这种糖。她记得当时觉得特别好吃，软糯又不粘牙，奶香味特别浓郁，她偷偷把分到的那几颗都藏了起来，舍不得一次吃完。 后来想吃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一样的了，问爸爸妈妈，他们也记不清是什么牌子。 时间久了，那种独特的味道就渐渐模糊，成了童年记忆里一个带着些许遗憾的小小光点。 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在这里又见到了！ 向潇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惊喜，像是无意中找回了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她正拿着糖反复看着，犹豫着要不要买一条尝尝，是不是记忆里的那个味道，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了。 “喜欢吃悠哈软糖？” 向潇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只见林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正看着她手里的糖，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穿着干净的校服，外套随意地敞开着，显然是刚打完球或者从别处过来。 “林老师！”向潇的脸又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有种小心思被撞破的窘迫，但更多的是一种“怎么又是你”的奇妙缘分感。 她点点头，老实地回答：“嗯……小时候吃过，觉得特别好吃，但后来一直不知道叫什么，就没再吃过了。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 林湘走到她身边，也蹲了下来，从货架上拿起一条同款软糖，看了看：“这个牌子是日本的，叫悠哈味觉糖，这种牛奶味的确实挺经典。”他说着，语气很自然，像是在陈述一个常识。 向潇看着他熟练地说出糖的名字和来历，心里有点小小的崇拜，又有点好奇：“林老师，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林湘笑了笑，把糖放回货架，站起身：“我表妹小时候特别喜欢吃，我经常帮她买。” “哦……”向潇应着，心里那点莫名的好奇得到了解答，但看着手里的糖，又有点犹豫。 买还是不买呢？ 虽然重逢很惊喜，但万一已经不是记忆中的味道了怎么办？ 会不会破坏那份美好的回忆？ 她正纠结着，却见林湘直接伸手，从货架上拿了整整十条悠哈软糖，动作干脆利落。 向潇愣住了：“林老师，你……你买这么多干嘛？” 他表妹不是小时候喜欢吃吗？ 难道现在还喜欢？ 林湘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拿着糖走到收银台，利落地付了钱。 店员把糖装进一个小塑料袋里递给他。他接过袋子，转身，径直走到还在发愣的向潇面前，把整个袋子都塞到了她手里。 “给你。” 向潇彻底懵了，看着手里沉甸甸的一袋糖，又抬头看看林湘平静无波的脸，舌头都有些打结：“给、给我？这么多？这……这太……” “你不是喜欢吗？”林湘打断她，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只是递给她一块橡皮一样平常，“正好看到了，就多买点。不知道味道变没变，你可以慢慢尝。” 他的理由简单直接，却让向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她看着他，他眼神清澈，没有刻意的讨好，也没有暧昧的试探，就是一种纯粹的、发现了你喜欢的东西就顺手给你的自然。 这种自然，比任何刻意的礼物都更让她心动。 “谢……谢谢林老师。”向潇低下头，紧紧攥着塑料袋的提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心里像是炸开了一朵小小的烟花，噼里啪啦，绚烂得让她有点头晕目眩。 “走吧，不早了。”林湘说着，很自然地和她一起走出了零食店。 回家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一时无话。 向潇抱着那一大袋糖，感觉怀里抱着的不是糖果，而是一份沉甸甸的、带着甜味的惊喜和心意。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瞄着身边的林湘，他神色如常，仿佛刚才那个“豪掷”十条糖的人不是他。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向潇心里充满了一种饱胀的幸福感。 第二天一早，向潇怀着一种隐秘的期待来到学校。 她坐到座位上，刚放下书包，就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她回头，是林湘。他递过来一条熟悉的悠哈牛奶软糖，包装在晨光下闪着微光。 “喏。” 向潇接过糖，心里甜甜的，小声道谢：“谢谢林老师。” 林湘看着她，忽然弯下腰，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向潇小同学，”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和温柔，“以后天天给你带一条，怎么样？” 向潇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开始疯狂地加速。 天天带？ 这……这算什么？ 一种承诺？ 一种习惯？ 还是……一种特别的对待？ 她抬起头，撞进林湘含笑的眼眸里，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有些慌乱又满是惊喜的影子。 她张了张嘴，感觉脸颊烫得厉害，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却无比清晰：“嗯！” 这一个“嗯”字，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也包含了她所有不敢言说的欢喜和期待。 那一天，向潇都觉得飘飘然的。课间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剥开那条白葡萄味的软糖，放进嘴里。 软糖在舌尖慢慢化开，浓郁的奶香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味道……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甚至因为这份失而复得和附加的特殊意义，而显得更加香甜软糯。 她细细地品味着，感觉那甜味不仅停留在舌尖，更一路蔓延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晚上回到家，写完作业后，向潇从书包里拿出了那个装着剩下悠哈糖的塑料袋。她并没有急着把它们吃掉，而是像对待珍宝一样，把糖一条条整齐地码放在书桌上。 然后，她拿起今天林湘给她的那一条，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 她没有立刻吃，而是先拿出一个空白的作业本，撕下一小条纸。然后，她拿起笔，在纸条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两个字： 「林湘。」 看着纸上墨迹未干的名字，她的心跳又有些加快。这两个字，仿佛带着魔力，包含了今天所有的甜蜜和悸动。 她将纸条仔细地折成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正方形，然后才拿起那颗白葡萄味的软糖，放进嘴里。 和白天一样的香甜味道，但此刻品尝，却多了几分静谧和郑重的意味。她一边感受着糖在口中融化，一边拿出一个之前吃完糖果剩下的、洗干净晾干的玻璃罐子。 罐子是透明的，原本装着一种彩色星星糖，现在空空如也，被她用来放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她打开罐盖，将那个写着“林湘”的方形小纸条，轻轻地、郑重地放了进去。 纸条落在罐底，发出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向潇盖上盖子，将罐子捧在手心，对着台灯看了看。 透明的玻璃罐里，那个白色的小方块静静地躺着，像一个被小心收藏起来的秘密。 她不知道“天天给你带”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这个罐子最终会装满多少张写着同样名字的纸条。但她知道，从今天起，这种名叫悠哈的白葡萄软糖，对她而言，再也不仅仅是童年记忆里的味道了。 它变成了一个符号。 一个只属于她和林湘之间的，带着甜味的、心照不宣的约定。 每一天，当他把糖递给她，当她把糖纸下的名字折好收起，都是在为这个青春里最甜美的秘密，添上崭新的一笔。 窗外月色如水，向潇将玻璃罐放在床头柜上，带着满心的甜蜜和期待，安然入睡。梦里，似乎都弥漫着那股浓郁香甜的白葡萄味。 第9章 第九章 时间如白驹过隙，窗外的梧桐树叶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倔强地指向灰白色的天空。寒风取代了秋风，空气中开始有了凛冽的味道。 当街道两旁的店铺纷纷挂起彩灯和圣诞装饰，橱窗上喷绘着雪花和驯鹿的图案时，向潇才恍然意识到，冬天真的来了，而这一年，也即将走向尾声。 平安夜这天，从早晨开始，天空就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给梨市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 向潇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梦幻般的雪景，心里充满了节日特有的雀跃和期待。 下午，她就要和朋友们一起去辛杳家聚会了。 她特意选了一件红色的毛衣，搭配格纹毛呢裙和白色的绒毛袜，头发扎成松松的麻花辫，戴着一个带有鹿角装饰的发箍，看起来既应景又可爱。 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确认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后，她才满意地背上早就准备好的、装着送给朋友们的小礼物的背包，出门和林湘汇合。 林湘已经在小区门口等她。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围着灰色的围巾，身姿挺拔地站在飘飞的雪花中，像一幅静谧的画卷。看到向潇这身打扮，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艳，随即化为温柔的笑意。 “等很久了吗？”向潇小跑过去，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化成白雾。 “刚到。”林湘很自然地伸手帮她拂去发梢和鹿角上的雪花，动作轻柔。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 向潇的脸颊在寒冷的空气里微微泛红，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他的触碰。 两人并肩走在去往辛杳家的路上。雪花无声地飘落，脚下是踩雪时发出的“咯吱”声，街道上弥漫着一种安宁而浪漫的节日气氛。 路边的音响店里传来舒缓的圣诞歌曲，橱窗里的圣诞树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走着走着，林湘忽然放缓了脚步，轻轻拉住了向潇的手腕。 “怎么了，林老师？”向潇停下脚步，转过身，疑惑地看向他。 林湘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很快融化，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格外湿润和深邃。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然后，用那双清澈而认真的眼睛，直视着向潇，声音在飘雪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和低沉： “向潇小同学，”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要不要……试试和我在一起？”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向潇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她都忘了眨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更疯狂的速度擂鼓般撞击着胸腔。 血液“轰”地一下全部涌向大脑和脸颊，让她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刚才那句话，在脑海里反复回响。 要不要……试试和我在一起？ 在一起？ 他……是在向她告白吗？ 这不是她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吗？ 可当它真的发生时，她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完全僵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清晰的、不容错认的认真和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惊喜和突如其来的慌乱交织在一起，让她不知所措。 林湘看着她完全呆住的模样，眼里的紧张似乎多了一分，但他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了些，传递着温热的力度。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向潇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细微的哭腔：“你……你说什么？林老师……你再说一遍？” 林湘看着她眼眶微微发红的样子，心里一软，语气更加温柔而坚定：“我说，向潇小同学，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清晰无比的告白，像最后一道惊雷，彻底劈开了向潇所有的懵懂和不确定。 巨大的幸福感像温暖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用力地点着头，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好！好啊！林湘……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听到她的回答，林湘像是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眼底漾开无比明亮和温柔的笑意。 他伸出手，轻轻擦去她眼角溢出的泪花，指尖温暖。 “别哭。”他的声音低沉而宠溺。 “我、我是太开心了……”向潇抽了抽鼻子，破涕为笑，脸上绽放出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 她主动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勾住了他的小指，就像他们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但这一次，意义完全不同了。 林湘反手将她的手完全握在掌心，温暖干燥的触感将她微凉的手指包裹。 空气中弥漫着雪花清冷的气息和彼此呼出的温热白雾，还有那种初尝恋爱滋味的、无法言喻的甜蜜和悸动。 去往辛杳家的剩下路程，向潇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云端。她的手被林湘牢牢牵着，每一步都轻飘飘的。她时不时偷偷侧头看他完美的侧脸轮廓，心里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幸福感填满。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她喜欢林湘，林湘也喜欢她！ 这简直是这个平安夜，不，是这辈子她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到了辛杳家以后其他人已经都到了，辛杳下楼后看到还没松开的手，辛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然的、带着揶揄的笑容。 辛杳双手抱胸，故意板起脸，眼神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扫来扫去，调侃道：“好啊潇潇！你俩有情况还不告诉我！你还把不把我当好姐妹了！” 向潇的脸一下子红了，但笑容却止不住。她晃了晃和林湘交握的手，带着点小得意和羞涩，大声宣布：“我这不是现在来和你说了嘛！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和林湘在一起了！” “哇！真的吗！”辛杳立刻装出来的生气烟消云散，换上了真心实意的惊喜和祝福，“恭喜你们啊！终于！” 这时，温醇和宋临寒也从楼道里探出头来，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温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歪着头看着他们，假装不满地说：“难怪呢！我说怎么你每天都林湘长林湘短的！有情况也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 向潇笑着求饶，脸上幸福的红晕更深了：“我有这么明显吗？而且我这不第一时间就来给你们报喜了嘛！” 大家笑作一团，气氛热闹又温馨。 几人聊天的功夫，最后一位周宴礼也到了。他穿着帅气的黑色大衣，围着深红色围巾，看起来是精心打扮过。 他刚到，林湘就眼尖地注意到了，笑着调侃道：“宴哥今天有点不一样啊，是不是专门为了今天的平安夜打扮才来晚的啊？” 周宴礼一听见林湘的声音就没好气，但眼神里却是带着笑意的：“滚滚滚，昨天晚上打游戏睡太晚了，起不来所以来晚了。”他目光扫过林湘和向潇紧握的手，立刻瞪大了眼睛，指着他们，“好你个林湘！脱单了还不告诉我！还把我当兄弟吗你？” 林湘笑着把向潇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理直气壮地说：“宴哥看你这话说的，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的，谁让你自己起晚了呢？” “滚滚滚，脱单了还瞒着兄弟，重色轻友！”周宴礼嘴上嫌弃，却走上前用力拍了拍林湘的肩膀，又对向潇笑着说，“恭喜啊，潇潇，终于把我们林大学霸拿下了！” 向潇不好意思地笑了，心里甜甜的。 在几人热热闹闹聊天的时候，辛杳的哥哥辛延从卧室探出头来，他穿着家居服，头发有些乱，显然是刚起床：“阿杳，我兄弟约我出去聚会，晚上回来给你带礼物。你在家和朋友玩，别乱跑。” 辛杳“哦”了一声，略带嫌弃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你这么提醒的！” “行行行，”辛延宠溺地笑了笑，“厨房里有妈早上烤的饼干，零食柜里我给你添了新货，想吃什么给我发消息就行，回来了我给你带。爸妈估计中午回来。” “哎呦知道啦，我都高中了不用把我当小孩了。”辛杳起身，半推半搡地把啰嗦的哥哥关回了卧室。 辛杳从零食柜里拿了六瓶优酸乳放在桌子上，拆了其中一瓶喝了起来。 “阿杳，你哥也太宠你了吧。”温醇边喝着优酸乳边感叹道。 辛杳听到这话差点把刚喝进嘴的优酸乳喷出来，一脸难以置信：“我哥？宠我？这两个词怎么可能放到一起！他是嫌我碍眼，赶紧打发我好吧！” “你哥真的是宠啊，”宋临寒诉着苦，“我姐平时都把我当黑奴使唤来使唤去的，对比之下你简直是公主待遇。” “那很活该了。”向潇开玩笑道。 “潇潇你什么意思啊，”宋临寒假装生气，“刚帮你助攻成功你就这么对我？不许忘恩负义啊！”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中午，辛母回来了，热情地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午餐，有意面、烤鸡翅和各种精致的小点心。温醇尝了一口点心后，由衷地夸赞道：“阿姨，您做的点心也太好吃了吧！感觉都可以去开店了！” 辛母温柔地笑着：“年轻的时候还真开过小店呢。喜欢吃就多吃点，锅里还有。” 饭后，一群人围在客厅玩起了桌游，欢声笑语不断。辛杳玩了几局后，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和周宴礼低声说了几句，两人便一起去了楼上。 向潇则和林湘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低声说着悄悄话，享受着独处的甜蜜时光。林湘的手一直自然地搭在向潇身后的沙发靠背上，是一种无声的占有和呵护。 窗外，雪还在下，将世界装点得洁白而宁静。屋内，暖气开得很足，充满了食物香气、朋友的笑语和恋人间甜蜜的氛围。向潇靠在林湘身边，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圆满的幸福填得满满的。 她想起刚才在雪中的告白，想起朋友们真诚的祝福，想起这个充满温暖和欢笑的平安夜。她偷偷握紧了林湘的手，心里默默许愿：希望以后的每一个平安夜，都能像今天一样，有雪，有朋友，有他。 新年那天，林湘按照惯例要回老家看望长辈，无法和向潇一起跨年。晚上，当窗外响起零星的鞭炮声时，向潇的手机响了，是林湘发来的视频通话邀请。 她赶紧接起来，屏幕上出现了林湘带着笑意的脸。他好像是在老家的院子里，背景是深蓝色的夜空和几盏温暖的灯笼。 “向潇小同学，新年快乐。”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电波特有的磁性，格外温柔。 “林老师，新年快乐！”向潇看着屏幕里的他，虽然隔着距离，但心却靠得很近。他们聊着各自的新年活动，分享着琐碎的日常，仿佛对方就在身边。 视频的最后，林湘看着屏幕里的她，认真地说：“虽然今年不能一起跨年，但明年，后年，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一起过。” 向潇用力点头，眼眶微微发热：“嗯！说好了！” 挂断视频后，向潇抱着手机，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平安夜的告白，新年的约定，这个冬天，因为有了林湘，变得格外温暖而意义非凡。 她的青春故事，终于翻开了最甜蜜的一章。 这只是一个开始，属于他们的、长长的未来，正带着星光和希望，缓缓而来。 第10章 第十章 寒假的日子像被拉长的麦芽糖，黏稠而缓慢地流淌着。不用上学的早晨，向潇总是窝在被窝里，享受着难得的慵懒。 窗外是北方冬日特有的、清冽干爽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这天早上，向潇醒来后习惯性地刷着手机，班级群里几条跳动的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是几个女生在讨论高三一位学姐转学的事情，言语间充满了惋惜和不舍。 向潇好奇地往上翻看聊天记录，当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她心里咯噔一下——谢清清。 谢清清。向潇对她印象很深。 那还是高一刚开学不久，一个秋高气爽的周末午后，她在和平街那家“闲隅书斋”里偶然遇见过这位学姐。当时谢清清正坐在靠窗的老位置，低头专注地看着一本厚厚的医学类书籍，阳光洒在她柔顺的黑发上，泛着淡淡的光晕。 她给人的感觉非常特别，既有理科生的沉静专注，眉宇间又透着一股随性和洒脱，气质干净又阳光。向潇当时就被这种独特的气质吸引了，还偷偷看了好几眼。 后来，她偶尔在校园里碰到谢清清，总是看到她步履匆匆，却依旧带着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场。 听班里消息灵通的同学说，谢清清学姐成绩极其优异，是冲击顶尖医学院的种子选手，而且为人低调随和，在高三学生中口碑很好。 这样一位优秀的学姐，怎么会突然要转学呢？ 向潇心里充满了疑问和一丝莫名的怅然。她想起辛杳好像也认识谢清清，便打开和辛杳的聊天窗口。 「阿杳，你看到群里说的了吗？谢清清学姐要转学？」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辛杳就回复了。 「嗯，看到了。我从我表哥那里听说的，去和那清清姐问过了。」后面跟了一个叹气的表情。 周洛是辛杳的表哥，也在梨中读书，也是高三届的。向潇更好奇了。 「阿杳，你也认识谢学姐啊？」 「认识。之前因为一次意外认识的，我表哥周洛和她是同班同学，关系好像还不错。」辛杳回复道，语气里带着点感慨，「具体原因不太清楚，听我表哥说，好像是她家里的一些安排，要搬去另一个城市了，好像是榆市吧。挺突然的。」 看着屏幕上的字，向潇心里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更浓了。 虽然和谢学姐只有几面之缘，甚至没有说过话，但那样一个像阳光一样明亮随性的人，突然要离开熟悉的环境，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总会让人感到惋惜。 人生好像就是这样，充满了意想不到的聚散离合。 她正对着手机发呆，屏幕又亮了起来，这次是林湘的消息。 「下午有空吗？要不要出来走走？学校后门那边新开了一家奶茶店，听说还不错。」 看到林湘的消息，向潇阴郁的心情瞬间明朗了不少。她立刻回复：「有空！几点见？」 「两点，学校后门见？」 「好！准时到！」 放下手机，向潇从床上一跃而起，心里那点因为谢学姐转学而产生的淡淡愁绪，被即将见到林湘的雀跃冲散了不少。 她开始兴致勃勃地挑选下午要穿的衣服，心情像窗外冬日的阳光，重新变得明媚起来。 下午一点五十分，向潇准时到了梨中的后门。寒假里的校园格外安静，后门的小街也比平时冷清许多。她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林湘。 他穿着浅灰色的羽绒服，围着那条她送的深蓝色围巾，身姿挺拔地站在光秃的梧桐树下，冬日的阳光勾勒出他清俊的侧影。 看到向潇，林湘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朝她走了过来。 “等很久了吗？”向潇小跑过去，鼻尖冻得有点红。 “刚到。”林湘很自然地伸出手，将她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围巾仔细地重新围好，动作轻柔。“冷吗？” “不冷。”向潇摇摇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专注眉眼，心里暖洋洋的。 两人并肩朝着林湘说的那家奶茶店走去。店铺离学校后门不远，拐过一个街角就到了。店面的装修很简洁，原木色的招牌上，用黑色的艺术字体写着店名——“错过”。 向潇看着这个名字，心里微微一动。错过……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伤感，又有点意味深长。 推开玻璃门，一股混合着奶香和茶香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外面的寒意。店内的空间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暖黄色的灯光，原木桌椅，墙上贴着一些泛黄的老照片和便利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个时间点，店里客人不多，只有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着梨中旧款校服的男生，正戴着耳机低头看书，手边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奶茶。 柜台后站着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穿着简单的黑色冲锋衣，气质沉稳，眉眼温和，正低头擦拭着杯子。听到风铃声，他抬起头，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欢迎光临。” 向潇和林湘走到柜台前看菜单。菜单是用粉笔写在黑板上的，字迹工整漂亮。 “想喝什么？”林湘侧头问向潇。 向潇看着五花八门的奶茶名字，有点选择困难症。“嗯……学长，你们家什么比较好喝呀？”她下意识地抬头问柜台后的老板。 老板听到“学长”这个称呼，愣了一下，随即笑意加深了些，指了指黑板：“招牌是‘茉香芋圆’和‘琥珀珍珠奶茶’，很多学生喜欢。或者可以试试季节限定的‘雪顶红茶’。”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磁性。向潇这才仔细打量他，发现他虽然年轻，但眼神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从容和沉淀，像是经历过很多故事。 “学长，您也是梨中毕业的吗？”向潇好奇地问。 老板点点头，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怀念：“嗯，03届的。我叫江旭。” 03届！那真是好多年前的学长了！向潇肃然起敬。 就在这时，原本坐在窗边看书的那个男生合上书，端着杯子走了过来，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他走到柜台前，对老板江旭点了点头：“旭哥，我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江旭温和地回应。 男生转过身，这才看到站在一旁的林湘，脸上露出些许惊讶：“林湘？你怎么在这儿？” 林湘似乎也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如常，点了点头：“许学长。带我朋友来尝尝新店。” 向潇好奇地看向这个被林湘称为“许学长”的男生。他个子很高，长相清秀，看起来是那种成绩很好、气质干净的学长。 他穿着梨中的校服，应该是高三的学生。 许洛川的目光在林湘和向潇之间转了一圈，尤其是在两人之间那种自然亲昵的氛围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对林湘笑了笑：“行，那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回教室了。”他又对江旭点了点头，便推门离开了。 “你们认识？”向潇小声问林湘。 “嗯，许洛川学长，高三的，学生会主席，竞赛时认识的。”林湘简单解释道。 向潇“哦”了一声，心里感叹梨中真小。 点好单后，江旭学长开始熟练地制作奶茶。等待的间隙，向潇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看着店里简约又带着点怀旧感的装修，特别是那个意味深长的店名，忍不住开口问道：“江旭学长，我能问个问题吗？” 江旭抬头，温和地看向她：“当然可以。” “为什么……给店取名叫做‘错过’啊？”向潇指了指招牌，“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有点……遗憾的感觉。” 江旭学长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似乎透过她，看向了某个遥远的过去。 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经历过岁月沉淀后的平和与淡然，还有一种不易察觉的温柔： “因为，”他缓缓地说，目光重新聚焦，落在向潇充满好奇的脸上，唇角带着一丝浅浅的、释然的弧度，“有些错过，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有些错过，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入向潇的心湖，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怔怔地看着江旭，看着他眼中那种复杂而通透的情绪，心里似乎被触动了什么。 她想起了今天早上听到的关于谢清清学姐转学的消息，那算是一种“错过”吗？ 错过继续在同一所校园里擦肩而过的机会。但也许，对于谢学姐来说，去往新的城市，是另一种“更好的相遇”的开始？ 相遇新的朋友，新的机遇，新的人生篇章。 她又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林湘。 她和林湘，从高一开学初在书店的偶遇，到成为同桌，再到后来的相知相伴，最终在平安夜确认彼此的心意…… 这中间，似乎并没有经历过什么重大的“错过”。他们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自然，那么水到渠成。 这是不是一种特别的幸运？ 江旭将做好的奶茶递给他们，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向潇接过那杯温暖的“茉香芋圆”，道了谢。 两人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奶茶的味道很好，香浓而不甜腻，芋圆软糯Q弹。 向潇捧着温暖的杯子，心里还在回味着刚才江旭学长的那句话。 她抬起头，看着坐在对面的林湘。冬日下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柔和地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温暖而真实。 “林老师，”她轻声开口，“你觉得……‘错过’可怕吗？” 林湘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沉默了一下，目光看向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然后转回来，落在向潇脸上，眼神平静而深邃：“有时候会吧。但如果因为害怕错过而不敢开始，可能会错过更多。”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就像江旭学长说的，有些错过，未必是终点。” 向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是啊，就像她和林湘，如果没有当初在书店鼓起勇气的那句搭讪，可能就会错过后面所有的故事。 所以，重要的不是害怕“错过”，而是珍惜当下的“相遇”，并且勇敢地走下去。 她在桌下，悄悄伸出手，勾住了林湘放在桌边的手指。 林湘微微一愣，随即反手将她的手轻轻握住，掌心温暖而干燥。 这一刻，店里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空气中弥漫着奶茶的香甜。 窗外是冬日清冷的街道，窗内是掌心交织的温暖和彼此眼中清晰的情意。 向潇忽然觉得，所有的“错过”与“相遇”，似乎都只是为了铺垫此刻的圆满。 她不再去纠结谢学姐的离开，也不再担忧未来可能存在的变数。 她只知道，此刻，她握着喜欢的人的手，分享着一杯温暖的奶茶，听着一个有故事的学长用平静的语气讲述着关于“错过”的哲理。 这个冬日的下午，已经足够美好。 而未来，无论会有怎样的“错过”或“相遇”，只要身边的人是他就好。 她喝了一口甜甜的奶茶，对着林湘，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和安心的笑容。 第11章 第十一章 梨市的春天来得悄无声息。三月中旬，冬日的寒意终于彻底退去，教学楼前的玉兰树冒出了毛茸茸的花苞，空气里开始流动着一种湿润而柔软的气息。 高一下学期的生活，在熟悉又略带新意的节奏中，平稳地铺展开来。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午后的阳光已经有了暖意，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晒得人懒洋洋的。 向潇却有些无精打采，她的小腹传来一阵阵熟悉的坠痛感，脸色也有些发白。 每个月的那几天，总是她最难受的时候。 她看了看课程表，又看了看窗外操场上已经开始集合的同学，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今天的体育课是没法上了。她拿出请假条，犹豫着要不要去找班主任签字。 正当她准备起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的林湘也合上了书本，并没有要去操场的意思。向潇心里微微一动，有些疑惑。 林湘体育很好，平时这种活动课他很少缺席的。 “林老师，”她小声问，“你不去上体育课吗？” 林湘转过头，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眼神里带着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嗯，有点事，请假了。”他回答得言简意赅，没有多解释。 向潇“哦”了一声，心里却有点小小的失落。 她原本还想着，如果林湘也留在教室，或许能陪她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 现在看来，他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她拿着请假条去找班主任签了字，回到座位时，发现温醇的座位也是空的。她这才想起来，早上温醇就说过身体不舒服，可能下午要请假去看医生。而辛杳和宋临寒已经去了操场。 这样一来，教室里就只剩下她和林湘，还有一个请了病假的空位。 偌大的教室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只能听到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上的哨声和喧闹，以及林湘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 这种安静让向潇有些不自在。她趴在桌子上，试图缓解不适，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的林湘。 他正专注地看着一本英文原版小说，侧脸在春日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神情平静而投入。阳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上跳跃，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他好像真的在认真看书，并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 向潇心里那点小小的期待落空了，不免有些悻悻然。她收回目光，把脸埋进臂弯里，闭上眼睛，感受着小腹一阵阵的抽痛，心情也跟着有些低落。 也许，他只是单纯地想利用这节课安静地看会儿书吧。自己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向潇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疼痛让她无法真正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稍微好了一点，便直起身，想找点事情做来转移注意力。她伸手去拿桌肚里那本看到一半的散文集——《人间草木》。 当她拿起书时，却意外地发现，书的封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淡黄色的便利贴。方方正正地贴在书名的下方。 她的心猛地一跳，一种奇异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小心翼翼地撕下便利贴，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清隽有力、她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愿你永远是自由的盛夏。 You are always be the summer of freedom.」 愿你永远是自由的盛夏。 向潇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这行字上，呼吸仿佛在瞬间停滞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然后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血液“嗡”地一下涌上头顶，脸颊和耳朵迅速变得滚烫。 这字迹…… 是林湘的！绝对是他！ 他是什么时候贴上去的？ 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愿你永远是自由的盛夏……”她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甜蜜的糖果，在她心尖融化开来。 盛夏，是炽热、是明亮、是生机勃勃、是无所顾忌的成长。 自由，是无拘无束、是随心所欲、是拥有无限可能。 他愿她永远是自由的盛夏。 这句话里，包含着怎样的期许和祝福？ 是希望她永远保持现在这样活泼开朗的样子？ 是希望她的未来像盛夏一样广阔而灿烂？ 还是……在他心里，她本身就是如同盛夏一般，温暖、明亮、能驱散所有阴霾的存在？ 各种猜测和巨大的喜悦交织在一起，像烟花一样在她脑海里炸开。 先前因为身体不适和那点小失落而产生的阴郁情绪，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浪漫到极致的举动冲刷得无影无踪。 她紧紧攥着那张小小的便利贴，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攥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她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旁边的林湘。 他依旧保持着看书的姿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向潇敏锐地捕捉到，他翻书的动作似乎比平时慢了一些，耳根处也泛着一层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 他是在假装镇定！ 他一定在留意她的反应！ 这个发现让向潇的心跳得更快了。 一种混合着甜蜜、羞涩和巨大满足感的情绪，像温暖的泉水，从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涌出，瞬间流遍了四肢百骸。小腹的疼痛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她低下头，把脸埋进竖起的书本后面，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傻傻的、止不住的笑容。她把那张便利贴小心翼翼地夹进了自己最常用的那本日记本的扉页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接下来的半节课，向潇完全沉浸在一种飘飘然的幸福感中。 她假装继续看书，但书上的字一个也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那句“自由的盛夏”，和林湘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波澜的侧脸。 教室里的安静不再让她觉得尴尬，反而变成了一种充满甜蜜气泡的、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空间。 原来，他请假留在教室，并不是因为有什么别的事，而是……为了她？ 是为了在她不舒服的时候陪着她？ 还是就是为了寻找这样一个安静的时机，留下这张充满心意的纸条？ 无论原因是哪一个，都足以让向潇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操场上的喧闹声渐近。教室门被推开，宋临寒一个人走了进来，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他看到教室里只有向潇和林湘，愣了一下：“咦？就你俩在啊？阿杳呢？她还没回来啊？” 向潇这才从甜蜜的思绪中回过神，摇了摇头：“没有啊，她不是和你一起去上体育课了吗？” 宋临寒一边用纸巾擦汗，一边疑惑地说：“是一起，但是……” 宋临寒像是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我知道了，八成和周宴礼在一起。” 正说着，放学铃声也响了。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到教室，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教室里顿时充满了嘈杂的人声。 向潇也开始慢吞吞地收拾东西，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林湘。 他也在整理书包，神情自若，仿佛那张便利贴真的与他无关。 但向潇注意到，他收拾的动作比平时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这时，周宴礼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他像是刚从篮球场回来，穿着运动服，额发被汗水浸湿，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他环顾了一下教室，目光在辛杳空荡荡的座位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他做了一个让向潇和周围几个注意到他的同学都微微惊讶的举动。 他走到辛杳的座位旁，弯下腰，从桌肚里拿出了——不是他自己的书包，而是辛杳那个浅蓝色的、挂着一个毛绒小熊挂件的书包。他动作非常自然，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拎起辛杳的书包，又拿起自己放在旁边空位上的黑色运动包，随意地往肩上一甩，然后就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犹豫。 向潇看得目瞪口呆，连收拾东西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周宴礼……他拿了辛杳的书包？ 他为什么要拿辛杳的书包？ 是辛杳让他帮忙拿的吗？ 可是辛杳人呢？ 一连串的问号在她脑海里蹦出。 她下意识地看向林湘，发现林湘也正看着周宴礼离开的方向，嘴角似乎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林老师……”向潇凑近林湘，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周宴礼他……拿了阿杳的书包？” 林湘收回目光，看向她，眼神里带着点戏谑：“嗯，看到了。” “他们……？”向潇的眼睛因为惊讶和八卦而睁得圆圆的。 林湘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语气带着惯有的纵容：“别瞎猜。走吧，送你回家。” 向潇的心还在为周宴礼那个自然而亲密的举动而砰砰直跳，但听到林湘说要送她回家，注意力立刻被拉了回来。 她用力点点头，加快了收拾书包的速度。 走出教学楼，春日傍晚的风带着暖意和花香，轻轻拂过面颊。 夕阳将天空染成了温柔的橘粉色。向潇和林湘并肩走在熟悉的回家路上。 她的手揣在口袋里，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张柔软的便利贴，心里被两种巨大的喜悦填满。 一种是属于她自己的，关于那句“自由的盛夏”的、独享的甜蜜。 另一种是属于朋友的，关于周宴礼和辛杳之间那显而易见的、悄然进展的“情况”的兴奋和祝福。 “林老师，”她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雀跃，“你说，周宴礼和阿杳……是不是……？” 林湘侧头看她，夕阳的光线在他眼中投下温暖的光影。他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宴礼那个人，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很细。” 这句话，几乎是默认了向潇的猜测。 向潇开心地几乎要跳起来，比自己谈恋爱还要兴奋。“太好了！我就说嘛！他们俩肯定有情况！” 看着她兴奋的样子，林湘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伸出手，很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掌心相贴的温暖，瞬间驱散了傍晚的一丝凉意，也让向潇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林湘在夕阳下格外柔和的侧脸，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幸福。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这个春天里，最美好的馈赠。 她握紧了他的手，心里默默地想：无论未来会是怎样的盛夏，只要有他在身边，她的世界，就永远是明亮而自由的。 第12章 第十二章 周宴礼自然无比地拿走辛杳书包的那个画面，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向潇的心里漾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直到和林湘并肩走出校门，沐浴在春日傍晚温柔的光线里，她依然感觉自己的心跳比平时要快上几个节拍。 这不仅仅是因为替朋友感到高兴，更因为那种亲眼见证某种隐秘情愫浮出水面的震撼感。 原来，在她和林湘的故事悄然展开的同时，身边的朋友们也正在书写着各自青春的篇章。 这种同步发生的、微妙的情感共振，让向潇觉得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层浪漫而柔软的滤镜之下。 她的手被林湘温暖干燥的手掌包裹着，指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口袋里那张便利贴的棱角。 两种不同的温暖来源——一种来自外部的、实实在在的触碰。 另一种来自内心的、因文字而激荡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她产生一种近乎眩晕的幸福感和不真实感。 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林湘。 他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流畅柔和，表情是一贯的平静，仿佛刚才教室里那石破天惊的“便利贴事件”和周宴礼的“书包事件”都只是寻常小事。 但向潇知道，他平静的外表下，一定也藏着波澜。她注意到他牵着自己的手，比平时握得更紧了一些，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一下她的手背，带来一阵微小的、令人心悸的痒意。 “林老师，”向潇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那种充满甜蜜气泡的沉默，“你是什么时候……把那个贴上去的？”她没好意思直接说出“便利贴”三个字，仿佛那是一个需要小心珍藏的密语。 林湘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廓上，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在你趴着睡觉的时候。”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趴着睡觉的时候？ 向潇的脸颊“唰”地一下更红了。 她当时因为不舒服，确实迷迷糊糊地趴了一会儿。 也就是说，他趁她“不省人事”的时候，偷偷完成了这个浪漫的“袭击”？ 想到他可能观察了她一会儿，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承载着心意的小纸条贴在她的书上，向潇就觉得心跳快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你……你怎么想到写那句话的？”她鼓起勇气继续追问，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羞涩和好奇。 “自由的盛夏”，这个比喻太特别了，远远超出了她这个年纪对情话的想象范畴。 它不像“我喜欢你”那样直白，却比直白更深邃，更让她心动。 林湘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组织语言。 春风拂过，带来路边新栽的晚樱的淡淡香气。 他缓缓开口，语气比平时更显认真：“觉得像你。”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表达，“你身上有种……不管遇到什么，都能很快恢复活力，像夏天一样的生命力。而且……”他看向她，眼神深邃，“希望你以后的路，能像盛夏的天空一样，广阔自由，随心所欲。” 希望你以后的路，能像盛夏的天空一样，广阔自由，随心所欲。 这句话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向潇的全身。 原来，在他眼里，她是这样的。 不是需要被呵护的娇弱花朵，而是拥有旺盛生命力的、像夏天一样的存在。 而且，他的祝福里，包含着对她未来的无限期许——自由、广阔。 这种尊重和欣赏，远比单纯的喜欢更让她感动和震撼。 一股热意冲上眼眶，向潇慌忙低下头，掩饰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 她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小声嘟囔：“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心里却像是被蜜糖填满了，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有。”林湘的回答简短而肯定，不容置疑。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牵着手往前走。但一种无声的、更深层次的理解和亲密感，却在沉默中悄然滋长。 向潇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这张小小的便利贴，又迈进了一个新的阶段。 从之前懵懂的好感、平安夜确定的恋情，到现在这种包含着深刻理解和精神共鸣的靠近，每一步都让她更加确信，自己喜欢上的，是一个多么珍贵的人。 快走到向潇家小区门口时，林湘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到她面前。“给。” 向潇定睛一看，是一小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心形的铁盒上印着优雅的藤蔓花纹。 她的心又是一跳。“这……又是什么呀？” “补充能量。”林湘言简意赅，耳根似乎有点红，“看你下午不舒服。” 原来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向潇接过巧克力盒子，冰凉的铁皮触感却让她觉得手心滚烫。 她想起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巧克力能让人心情愉悦，还能缓解一些不适。 他是不是特意去查了？ 这个看似冷静又有点笨拙的体贴，再次狠狠击中了向潇的心。 “谢谢林老师……”她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飘。 “嗯。”林湘点点头，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快回去吧，好好休息。” “明天见！”向潇抱着巧克力和那颗被填得满满的心，脚步轻快地跑进了小区。 跑到楼道口，她忍不住回头，看到林湘还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的方向。 看到她回头，他抬手挥了挥。隔着一段距离，向潇似乎能看到他脸上那抹温柔的浅笑。 这一回头，让向潇一整晚的心情都浸泡在粉红色的泡泡里。 回到家，她第一时间冲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像个怀揣着绝世珍宝的小偷，小心翼翼地再次拿出那张淡黄色的便利贴。 就着台灯温暖的光线，她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行字，指尖轻轻拂过每一个笔画的凹痕，仿佛能透过纸张，感受到他书写时的心跳和温度。 “愿你永远是自由的盛夏。” “You are always be the summer of freedom.” 她拿出那本最珍爱的、用来记录和林湘有关一切的带锁日记本，翻到新的一页。 她没有立刻写下今天发生的事情，而是先工工整整地将这两句话誊抄在了页面的最顶端。 然后，才开始用激动得有些颤抖的笔触，记录下这个下午的每一个细节——身体的微恙，教室的安静，发现便利贴时的震惊与狂喜，周宴礼拿走辛杳书包带来的二次冲击，回家路上林湘的话语和那盒巧克力……每一个瞬间，她都生怕遗忘，恨不能用最精确的语言将其定格。 写完日记，她将便利贴郑重地夹在这一页，合上本子，锁好。 然后，她拆开那盒巧克力，选了一颗心形的，放入口中。 丝滑醇厚的甜味在舌尖缓缓化开，伴随着一丝微苦，层次丰富，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极致的甜蜜中，夹杂着对这份感情未来的、一丝微小的、却促使她更加珍惜当下的敬畏。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回放着今天的片段。 最后，画面定格在林湘站在夕阳下对她挥手的那一幕。心里有个声音清晰无比地响起：向潇，你真的很幸运。 接下来的周末两天，向潇都处于一种轻度亢奋的状态。 她做作业的时候会莫名走神傻笑，帮妈妈洗碗的时候会因为想起那句“自由的盛夏”而动作慢半拍，甚至连看着窗外普通的春景，都觉得比往常明媚了十分。 她时不时拿出手机，点开和林湘的聊天界面，输入又删除，最终只是发过去一些普通的问候和作业讨论，但每一条消息的发送和等待回复的过程，都充满了甜蜜的期待。 周一到学校，向潇发现班级里的氛围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辛杳和周宴礼之间，虽然表面上还是和往常一样，一个安静一个活跃，但一些细微的互动却逃不过向潇这个“知情者”的眼睛。 比如，周宴礼会“顺手”把辛杳爱喝的酸奶放在她桌角，而辛杳虽然还是会瞪他一眼，却也会默不作声地收下。 比如，小组讨论时，周宴礼的意见总会下意识地先征询辛杳的看法。 再比如，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有人起哄让周宴礼表演投篮，他会下意识地先看向辛杳的方向。 这些细小的迹象，像春风里悄悄探头的嫩芽，只有有心人才能察觉。 向潇和温醇、宋临寒交换着“你懂的”眼神，心里都为朋友感到高兴。 而她自己和林湘，似乎也进入了一种新的默契阶段。他依旧会叫她“向潇小同学”，依旧会耐心给她讲题，但眼神交汇时，那里面多了一些只有彼此才懂的、缠绕的温柔。 他依旧每天会给她带一条不同口味的悠哈软糖，而向潇那个原本空荡荡的玻璃罐子，底层已经铺了浅浅一层各种颜色的、写着他名字的糖纸方块。 平淡的学习生活，因为这些情感的点缀，变得像一首轻快而明亮的春日协奏曲。 四月的一天，数学课代表发下来一张难度颇大的综合卷作为周测。 向潇对着最后一道压轴题绞尽脑汁，草稿纸画满了图形，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她愁眉苦脸地咬着笔杆，下意识地侧头看向林湘。 林湘已经做完了，正在检查。感受到她的目光，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她卷子上空白的大题区域，又看了看她抓耳挠腮的样子，无声地笑了笑。 他拿起自己的草稿纸，在上面写写画画了几下，然后轻轻推到了两人课桌的中间。 向潇低头看去，只见上面用简洁的步骤勾勒出了解题的关键思路和辅助线，清晰明了，却又不直接给出答案，保留了让她自己思考的空间。 旁边，还用小小的字写了一行备注：「别急，一步步来。」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总是这样，在她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给予帮助，却又不是简单的给予答案，而是引导她独立思考和成长。 这种体贴和尊重，让她倍感温暖和鼓舞。 她按照他的思路重新审题，果然茅塞顿开，很快便解出了答案。 交卷后，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带着感激和一点点小得意看向林湘，用口型无声地说：“谢谢林老师！” 林湘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和因为解出难题而兴奋发红的脸颊，眼神柔和得像化开的春水。 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在课桌下，悄悄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了一下，才很快松开。 只是一个瞬间的触碰，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向潇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拂过，酥麻了一片。 她知道，这就是他们之间独特的交流方式，平静水面下，是汹涌而温暖的暗流。 放学铃声响起，大家开始收拾书包。 向潇一边把卷子塞进文件夹，一边听到前排的温醇在和辛杳讨论周末要去图书馆查资料做社会实践报告。 “阿杳，你选题定了吗？我还没想好做什么呢，头疼。”温醇抱怨道。 辛杳整理着笔记，头也没抬：“嗯，我想做关于老街文化变迁的，可能要去和平街那边转转，拍点照片，采访下老住户。” “和平街？就是有‘闲隅书斋’的那条街？好主意啊！那边挺有味道的！”温醇表示赞同。 向潇心里微微一动。 和平街，闲隅书斋……那是她和林湘第一次“正式”相遇的地方。 那个充满书卷气的午后，至今回忆起来都带着阳光和油墨的清香。 她忽然也很想再去一次，和以前不一样的是，这次，是以他女朋友的身份。 她转过头，看向正在拉上书包拉链的林湘，眼睛亮晶晶地发出邀请：“林老师，周末……我们去和平街逛逛好不好？去书店，然后……我请你喝奶茶！”她想起“错过”奶茶店，想起江旭学长那句“有些错过是为了更好的相遇”，心里充满了怀念和新的期待。 林湘抬起头，对上她充满希冀的目光，几乎没有犹豫，便点了点头：“好。” 只是一个简单的“好”字，却让向潇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仿佛已经看到了周末阳光灿烂的和平街，看到了书店里安静的光线，看到了和他并肩走在石板路上的身影。 青春的故事，就在这些看似平凡的日子里，一页一页，悄然写就。 有课堂上的冥思苦想，有课间默契的对视，有朋友间心照不宣的调侃，更有独处时心动不已的瞬间。 而所有的这一切，都因为有了那个人的存在，而被赋予了独特而永恒的意义。 向潇觉得，她的高一生活，就像林湘所祝愿的那样，正朝着一个明亮、自由、充满无限可能的盛夏，热烈地奔跑而去。 第13章 第十三章 时间像指间流沙，悄无声息地滑落。 仿佛只是眨了眨眼，窗外的梧桐树就从嫩绿的新芽变成了浓密的树荫，聒噪的蝉鸣取代了春日的鸟语，空气里弥漫着盛夏特有的、灼热而蓬勃的气息。 高二，就这样在忙碌与充实中，悄然来临。 开学第一天，向潇抱着新领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课本走进高二（6）班教室时，心里有种奇异的安定感。 教室还是那个教室，窗外的风景也依旧熟悉，但空气中似乎又流动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一种属于“准高二”的、隐约的紧迫感和对未来的清晰轮廓。 她的座位依旧在林湘旁边。 经过一个暑假，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肩膀更显宽阔，侧脸的线条褪去了少许青涩，多了几分沉静的棱角。 但当他抬起头，看到向潇时，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漾开的、熟悉的温柔笑意，却让向潇瞬间觉得，一切都没有改变。 “向潇小同学，暑假作业做完了吗？”他开口，依旧是那带着些许调侃的熟悉语调。 “当然做完啦！林老师你可别小看我！”向潇扬起下巴，故作骄傲地回答，心里却因为这句寻常的问候而暖融融的。 一个暑假的分别，非但没有带来生疏，反而让重逢变得更加珍贵。 她放下书包，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书桌一角那个透明的玻璃罐子。 罐子已经不像一年前那样空空荡荡，里面五彩斑斓的、被折成整齐小方块的糖纸，静静地堆积着，不知不觉，已然占据了半罐的空间。 每一种颜色，都代表着一个日子，一个故事，一份他无声的陪伴和心意。 向潇的心轻轻一动。原来，他们已经一起走过了这么长的路。 从高一开学初在书店的偶遇，到成为同桌，到平安夜的告白，再到如今平稳而甜蜜的相处…… 那些或慌乱或欣喜或温馨的瞬间，仿佛都浓缩在这一张张小小的糖纸里，沉淀为扎实而温暖的陪伴。 高二的学业压力明显增大了。 课程更深，节奏更快，每个人似乎都绷紧了一根弦，为即将到来的高三做准备。 向潇偶尔也会被繁重的课业压得喘不过气，但每当她感到疲惫或焦虑时，只要侧过头，看到身旁那个沉静专注的身影，感受到他无声的陪伴，或者收到他如同每日仪式般递过来的、带着不同水果香味的软糖，心就会奇异地安定下来。 林湘依旧是那个优秀的“林老师”，耐心给她讲题，分享学习心得，在她因为考试失利而沮丧时，用平静的语气分析问题，给予鼓励。 但他的存在，早已超越了“学霸同桌”的范畴。 他是她疲惫时的依靠，迷茫时的灯塔，更是她青春里最明亮、最温暖的那一束光。 开学后不久，班主任宣布了一个让全班沸腾的消息：为期三天的秋季研学旅行，定在九月中旬，目的地是邻省一个以历史文化底蕴深厚和自然风光秀美著称的古城——宁州。 消息一出，原本被习题淹没的教室瞬间炸开了锅。 研学，意味着可以暂时逃离题海，和朋友们一起出门旅行！ 这对于高压下的高二学生来说，无疑是沙漠中的甘霖。 向潇也兴奋不已，她下意识地看向林湘，用眼神询问：一起去吗？ 林湘对上她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眼底带着笑意。 一种默契的喜悦在两人之间传递。 接下来的日子，准备研学成了学习之余最令人期待的话题。分组、规划路线、讨论要带什么零食、偷偷期待会不会有自由活动时间可以偷偷溜去好玩的地方……空气里都充满了雀跃的因子。 向潇、辛杳、温醇、宋临寒自然分在了一组，周宴礼也毫无悬念地加入了他们。 F4的阵容，让这次旅行注定不会无聊。 出发那天，秋高气爽，天空是那种洗过一样的、干净的湛蓝色。 大家背着行李，在校门口集合，登上大巴车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向潇和林湘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一起。 车子启动，驶出熟悉的城市，窗外的风景逐渐由高楼大厦变为开阔的田野和远山。 向潇靠在窗边，看着飞速掠过的景色，心情像放飞的小鸟一样轻盈。 她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林湘，他正戴着耳机听英语，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安静而美好。 她伸出手，轻轻勾住了他放在座位上的小指。林湘微微侧头，看向她，没有摘下耳机，只是反手将她的手完全握在掌心，温热传递。 无需言语，一种安宁的甜蜜在空气中流淌。 到达宁州已是中午。 安排好住宿，下午是集体参观博物馆。 厚重的历史、精美的文物，在专业讲解下变得生动起来。 向潇听得很认真，偶尔遇到感兴趣的点，会小声和林湘讨论几句。 林湘的知识面很广，总能补充一些背景故事，让向潇听得津津有味。 她喜欢这种和他一起探索、一起学习的感觉，仿佛世界在他们面前共同展开。 第二天上午是小组自由活动时间，这才是研学的重头戏。六个人像出笼的小兽，兴致勃勃地按照提前做好的攻略，穿梭在古城青石板铺就的小巷里。 参观了著名的古书院，在有着千年历史的塔下合影，吃了当地特色的梅花糕和豆花。 向潇和辛杳、温醇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对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评头论足。 林湘、周宴礼和宋临寒则负责看地图、带路和……拎包。 周宴礼嘴上抱怨着“女生就是麻烦”，却始终很自然地把辛杳看中的一袋手工姜糖接了过去。 林湘则默默地把向潇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拿在手里，在她需要时递给她。 这些细微的照顾，被向潇看在眼里，甜在心里。 下午，队伍爬上了古城边的一座小山。山顶有座古亭，是观赏全城日落的最佳地点。 爬到山顶时，大家都有些气喘吁吁，但看到眼前的景色，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整座古城尽收眼底，青瓦白墙，错落有致，远处河流如带，在夕阳下闪着金色的波光。 天空被染成了绚丽的橘红色，云彩镶着金边，美得令人窒息。 大家分散开，各自找角度拍照，或者静静地欣赏美景。 向潇和林湘并肩站在亭子边缘，看着眼前壮丽的日落。 微风拂面，带着山间草木的清香。 “好美啊……”向潇忍不住感叹，声音轻轻的，生怕打破了这份宁静。 “嗯。”林湘应了一声，目光从远处的景色收回，落在她被夕阳镀上一层柔和光晕的侧脸上。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晚霞和惊叹。 他悄悄伸出手，在栏杆的掩护下，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次，握得很紧。 向潇的心猛地一跳，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坚定力度和温度。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握着，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此刻，天地辽阔，夕阳壮美，而喜欢的人就在身边。 她觉得，幸福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下山的路比上山轻松些，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走到半山腰一处相对平坦的观景平台时，带队老师让大家稍作休息。 平台一角有棵巨大的榕树，枝叶繁茂，树下有石凳。 大家三三两两地坐下休息。 向潇觉得有点渴，林湘便把她之前喝剩的水递给她。 向潇拧开瓶盖，喝了几口。 就在这时，旁边另一个小组的几个男生在打闹，不小心撞了一下向潇的手臂。 向潇手里的水瓶没拿稳，剩下的半瓶水一下子泼了出来，正好洒在了她放在石凳上的、随身携带的帆布包上，包的外侧瞬间湿了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撞人的男生连忙道歉。 “没事没事。”向潇摆摆手，心里却咯噔一下。 她猛地想起，她的日记本！ 那个带锁的、记录了她所有心事和与林湘点点滴滴的日记本，就在这个包里！ 她慌忙拉开拉链，果然，日记本的外壳也沾上了一些水渍。 虽然笔记本本身有塑封保护，水没有渗进去太多，但外壳湿了，让她心疼不已。 更重要的是，一种莫名的恐慌袭上心头——这个本子，是她最私密的世界，是她所有脆弱、敏感、甜蜜和慌张的安放之处。 她从未想过让它以任何形式暴露，尤其是暴露在……林湘面前。 她手忙脚乱地想用纸巾擦干，脸色有些发白。 林湘注意到了她的异常，蹲下身，关切地问：“怎么了？本子湿了？”他伸手想帮忙。 “别动！”向潇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丝惊慌地喊了出来，同时猛地将日记本紧紧抱在怀里，像护着什么绝世珍宝一样，动作幅度之大，让周围休息的同学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林湘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从关切变成了明显的错愕和一丝……受伤？ 他显然没料到向潇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空气瞬间凝固了。 向潇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 她看着林湘愣住的表情，心里又慌又乱，像打翻了五味瓶。 她不是不信任他，只是……只是那个本子里的内容太私密了，有太多她不敢让他看到的、幼稚的、花痴的、甚至是不安的小情绪。 她还没准备好与他分享那个完全真实的、毫无保留的自己。 “对、对不起……”向潇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脸颊烧得厉害，既是因为尴尬，也是因为羞愧，“我……我只是……” 林湘沉默了几秒，收回了手。他脸上的错愕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向潇看不懂的情绪。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恢复了平静：“没事。湿得不严重，晾一下就好了。” 他说完，站起身，走到一边，和其他男生说话去了。 但向潇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温和的气息，似乎收敛了一些，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距离感。 向潇抱着怀里微湿的日记本，心里难受极了。 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害怕了。 害怕被他看到那个不完美的自己，害怕打破现在这种美好的平衡。 可是，她的过度反应，显然伤害了他。 接下来的下山路程，向潇一直沉默着。 林湘也没有再主动和她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在她身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之前的甜蜜氛围仿佛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吹散了。 温醇和辛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投来询问的目光，向潇只能勉强笑笑，摇摇头。 晚上回到宾馆，向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桌上那本日记本，心里充满了懊悔和沮丧。 她翻开本子，一页页地看着自己写下的文字，那些关于他的点点滴滴，那些欣喜、忐忑、感动和深深的爱恋。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胆小鬼，一边贪婪地享受着他对自己的好，一边却又不敢完全敞开心扉。 她拿起笔，在新的一页上，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停顿了很久，却不知道该如何下笔。最终，她只写下一行字： 「今天，我可能搞砸了。」 这一夜，向潇睡得并不安稳。 研学的最后一天，是参观一个现代化的科技园区。 行程依旧紧凑，但向潇和林湘之间的气氛，却明显有些低沉和尴尬。 向潇几次想找机会道歉，解释，但看到林湘平静的、似乎与往常无异的侧脸，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依旧会帮她拿东西，提醒她注意脚下，但那种细微的、心照不宣的亲昵感，好像淡了一些。 这种变化，让向潇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 返程的大巴上，大家都有些疲惫，车厢里很安静。向潇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心里乱糟糟的。她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林湘，他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但微蹙的眉头显示他可能并没有真正入睡。 向潇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从书包里拿出便签本和笔。她咬着笔杆，想了很久，然后低下头，飞快地写了几行字。 写完后，她小心翼翼地将便签撕下来，折叠成一个小小的方块，趁林湘似乎没有察觉，轻轻地、飞快地塞进了他放在身侧的手心里。 林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眼睛，低头看向手心那个小小的纸块。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侧过头，目光复杂地看了向潇一眼。 向潇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脸颊绯红，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林湘沉默着，慢慢地展开了那张便签。上面是向潇娟秀而略显潦草的字迹，显然是在慌乱中写下的： 「林老师，对不起。昨天我不是故意的。那个本子……对我来说很重要，里面有……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我还没准备好让你看到那个样子的我。请别生我的气，好吗？」 林湘看着这短短的几行字，看了很久很久。车厢里光线昏暗，向潇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慢慢松弛了下来。 终于，他轻轻叹了口气，将便签重新折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紧张得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向潇，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动作一如既往的温柔。 “笨蛋。”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我没生气。” 只是这一句，向潇悬了一整天的心，终于“咚”的一声，落回了原地。 眼眶瞬间就红了，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巨大的释然和感动。 他懂了。 他没有怪她。 林湘看着她泛红的眼圈，语气更加柔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花园，我理解。”他顿了顿，看着她，眼神认真，“我会等你，等你愿意邀请我进去的那一天。” 我会等你。 这死个字，像是最郑重的承诺，瞬间抚平了向潇所有的不安和忐忑。 她用力地点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但嘴角却扬起了安心的、灿烂的笑容。 “嗯！”她重重地应了一声。 车窗外的夕阳，再一次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色。大巴车平稳地行驶在归途上。 这一次的牵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紧密，更加坚定。 她更加确定，林湘就是那个对的人。 而那个装了一半的糖罐，仿佛也在无声地诉说着：他们的故事，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值得用更多的甜蜜去填满。 第14章 第十四章 研学归来的日子，像被秋风吹拂的湖水，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水下却因那场小小的风波与和解，沉淀下了更深厚的信任与亲密。 向潇和林湘之间的关系，仿佛经过了一次淬炼，变得更加坚韧而通透。 那种“等待”的承诺，像一颗定心丸，让向潇可以更安心地在他面前展露自己偶尔的笨拙和不安，而林湘的包容与理解，则像温暖的港湾，始终为她敞开。 高二的学习生活节奏更快了，黑板旁的倒计时数字无声地提醒着每个人时间的流逝。 但在忙碌的间隙，那些属于青春的小确幸依旧在悄然发生。 向潇那个装糖纸的玻璃罐子，又悄无声息地往上堆积了一层，五彩斑斓，记录着平淡日子里的甜蜜点滴。 一个周四的下午，秋阳暖融融地透过窗户洒进教室，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数学老师正在讲解一道复杂的函数题，教室里一片安静，只有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 向潇正努力跟着老师的思路，眉头微蹙。 突然，教室门被轻轻敲响。班主任陈老师探进头来，对数学老师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侧身让进一个人。 “同学们，打扰一下。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陈老师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温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包括正埋头苦算的向潇。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讲台。 站在陈老师身边的，是一个身材高挑、气质干净的男生。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肩上是崭新的梨中校服书包。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眼舒展，鼻梁挺直，嘴角天然地带着一丝微微上扬的弧度，给人一种阳光又沉稳的感觉。 当向潇看清那张脸时，她整个人猛地愣住了，眼睛瞬间睁大，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这张脸……太熟悉了。 是岑叙言。 她初中时的邻居哥哥。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 岑家和她家以前是门对门的邻居，岑叙言比她大两岁，从小就像个尽职尽责的大哥哥，带着她这个“小尾巴”一起上学放学，帮她赶走过恶作剧的男生，在她考试考砸被妈**评时偷偷给她塞糖果安慰…… 后来，初二那年，岑叔叔工作调动，他们一家搬去了南方城市，联系就渐渐少了。 没想到，时隔三年多，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重逢。 讲台上，岑叙言也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向潇。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几秒，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还对她几不可察地眨了眨眼。 这个熟悉的小动作，让向潇瞬间从震惊中回过神，心里涌上一阵他乡遇故知的巨大惊喜。 “大家好，我叫岑叙言，原来在深市的南华中学读书。因为家庭原因转学回来，很高兴能加入高二（6）班这个集体，希望以后能和大家成为朋友。”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南方城市浸润后的柔和腔调，落落大方。 陈老师环视教室，目光在几个空位上扫过，最终落在了林湘旁边的那个空位——原本和向潇同桌的林湘，因为上次微调座位，现在单独坐了一列，他旁边确实有个空位。 “岑叙言，你先坐在林湘旁边那个空位吧。林湘，照顾一下新同学。” “好的，老师。”林湘应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 岑叙言点点头，背着书包，在全班同学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中，走向那个空位。 经过向潇座位时，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放缓，又对她露出了一个更明显的、带着久别重逢喜悦的笑容。 向潇也忍不住对他笑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用口型无声地说：“叙言哥！” 这个小互动，虽然短暂，却落入了不少有心人的眼中，包括坐在向潇斜前方的辛杳和温醇，她们交换了一个好奇的眼神。 当然，更落在了向潇身旁，林湘的眼中。 林湘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他依旧看着黑板，仿佛对新同学的到来漠不关心。 但当岑叙言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礼貌地对他点头说“你好，以后请多关照”时，林湘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嗯，你好”，便没有再多的表示，目光重新聚焦在数学题上。 下课铃响，老师刚走出教室，向潇就迫不及待地离开座位，跑到岑叙言面前，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叙言哥！真的是你啊！太意外了！你怎么转学回来了？” 岑叙言站起身，笑着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兄长般的宠溺和重逢的欣喜：“潇潇，长高了不少嘛。是我爸工作又调回总部了，我们全家就搬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巧，和你同班！” “是啊！太巧了！”向潇开心地说，“阿姨和岑叔叔都好吗？” “他们都好，还念叨你呢，说好久没见潇潇了。” 两人站在教室过道里，熟稔地聊着天，笑声不断。周围的同学都好奇地看着他们。温醇凑过来，小声问：“潇潇，你们认识啊？” “嗯！”向潇用力点头，热情地介绍，“这是岑叙言，我以前邻居家的哥哥，对我可好了！叙言哥，这是温醇，我好朋友。” 岑叙言礼貌地对温醇笑了笑：“你好。” 辛杳也走了过来，向潇同样做了介绍。岑叙言表现得大方得体，很快融入了对话。 然而，自始至终，坐在一旁的林湘都没有参与进来。 他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桌上的文具和课本，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向潇和岑叙言聊了好一会儿，直到上课预备铃响起，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座位。 坐下时，她才发现林湘一直没说话，气氛有点不对劲。 她侧过头，小声问：“林老师，你怎么了？” 林湘头也没抬，继续翻着下节课的课本，语气平淡：“没什么。” 向潇眨了眨眼，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心里划过一丝疑惑。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好像不开心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正在和前排同学说话的岑叙言，心里猛地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是因为叙言哥？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林老师……会吃醋吗？ 因为一个她从小就认识的、像亲哥哥一样的叙言哥？ 一整节课，向潇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偷偷观察林湘，发现他听课依旧认真，笔记依旧工整，但就是感觉哪里不一样了。那种平时和她之间无形的、温暖的磁场，好像被一层薄薄的冰隔开了。 他不看她，也不像平时那样，在她走神时用笔轻轻敲她桌面提醒。 这种沉默的疏离感，让向潇心里像被小猫爪子挠过一样，又痒又慌。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不喜欢。 下课铃声一响，向潇立刻抓住机会。 她转过身，面向林湘，双手扒着他的课桌边缘，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老师，”她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你别想蒙我，我都看出来了。” 林湘整理书本的动作微微一顿，终于抬起眼看向她。他的眼神很深，像幽静的潭水，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但向潇能感觉到那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看出什么了？”他问，声音依旧平淡。 “你不开心。”向潇肯定地说，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因为叙言哥不高兴了？” 她问得直接，带着点豁出去的勇敢。 她不想猜来猜去，她想要明确的答案。 林湘沉默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否认，也没有承认。这种沉默，在向潇看来，几乎就是一种默认。 她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不是生气，而是着急。她往前凑了凑，声音更低了，带着急切和无比的真诚： “林老师，你听我说。叙言哥就是我以前的邻居，我从小就跟在他后面跑，他就像我亲哥哥一样照顾我。仅此而已。”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说： “你不一样。林湘，你和他，完全不一样。” 你不一样。 这四个字，像带着魔力，瞬间击碎了林湘周身那层无形的冰壳。 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一直紧绷的唇角线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着向潇，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焦急、坦诚和那份独独给予他的、清晰无比的特殊性。 过了好几秒，他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像往常一样，用指尖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力道很轻，带着无奈的宠溺。 “笨蛋。”他低声说，声音里那点残留的冷意彻底消散了，“知道了。” 没有过多的解释，没有矫情的追问，只是简单的三个字——“知道了”。 但向潇却瞬间明白了他的全部意思。他听进去了，他相信了，他释怀了。 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巨大的安心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涌上心头。 她捂着被弹的额头，傻傻地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你不生气啦？” “本来就没生气。”林湘别开脸，耳根似乎有点泛红，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淡然，但那份熟悉的温柔已经回来了。 “骗人，明明就是生气了。”向潇小声嘟囔，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 他因为她而产生了情绪波动，哪怕是一点点小小的醋意，都让她觉得……自己被如此珍视着。 这场小小的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从那以后，向潇在处理和岑叙言的关系时，下意识地多了几分分寸感。 她依旧会和岑叙言说笑聊天，分享零食，回忆童年的趣事，但她会更加注意场合和频率，也会更加明确地在言谈举止中，透露出林湘在她生命中的特殊位置。 三个人直接没有交流但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秋意渐深，窗外的梧桐叶已大半金黄。向潇看着身边认真做题的林湘，又看了一眼斜后方同样专注的岑叙言，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感慨。 青春就是这样吧，会遇到不同的人，有些是过客，有些是长久的陪伴，有些教会你成长，有些则让你明白什么是独一无二的心动。 而她无比确定，林湘，就是那个让她心跳失序、想要携手走向更远未来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那个装了一半的糖罐，在秋日暖阳下，闪烁着更加温暖而坚定的光芒。 第15章 第十五章 秋意渐浓，最终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席卷而去。梨市的冬天，带着它特有的干冷气息，正式宣告了主权。教室的窗户上开始凝结起模糊的白雾，课间时分，同学们呵出的气都成了一团团白烟。向潇换上了厚厚的羽绒服，围上了林湘送的那条米白色羊绒围巾，整个人裹得像一只温暖的小熊。 高二上学期的日子，在一种既紧张又平稳的节奏中滑向尾声。学业压力有增无减，黑板旁的倒计时数字像无声的鞭策，提醒着每个人高考这座大山正在不远处矗立。 但与此同时，一种奇妙的凝聚力也在班级里滋生。大家仿佛都心照不宣地明白，这段并肩作战的时光珍贵而短暂，平日里的小摩擦和隔阂，在共同的目标面前，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向潇感觉自己也在悄然变化。 她不再像高一那样，轻易为一次小考失利而情绪大起大落，也不再会因为和同学间微不足道的误会而耿耿于怀。 她的心智像被不断打磨的璞玉，逐渐显露出更温润、更坚韧的内里。 这种变化，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她身边那个沉静而强大的“锚点”——林湘。 他依旧是那个优秀的、似乎永远波澜不惊的林湘。 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支撑。 他会在她面对难题抓耳挠腮时，用最简洁的方式点破关键；会在她因压力而失眠的深夜，回复她一条条语无伦次的抱怨信息，虽然只是简短的“嗯”、“别多想”、“早点睡”，却总能奇异地抚平她的焦虑；更会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用那条不变的悠哈软糖，维系着独属于他们的、细小而确切的浪漫。 那个透明的玻璃罐子，里面的彩色糖纸方块已经堆积到了三分之二的高度。 每一张糖纸，都被向潇小心翼翼地展开、抚平，按照日期顺序叠放好。 她不再仅仅把它们当作甜蜜的纪念品，更视之为记录成长轨迹的刻度尺。 翻看那些写满林湘名字和日期的糖纸，就像翻阅一本私密的青春编年史，里面写满了悸动、忐忑、惊喜、误解、和解与日益深厚的依赖。 岑叙言的到来，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的一颗石子，涟漪扩散后，湖面恢复了平静，但湖底的景观却因此有了一丝微妙的改变。 他很快融入了集体，凭借出色的成绩和温和开朗的性格，成为了班里受欢迎的一员。 他对待向潇，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是亲切的“叙言哥”，是可靠的学长，但那份可能存在的、超越友谊的情愫，被他小心翼翼地封存在了心底最深处，从未越雷池半步。 向潇感激他的这份体贴和尊重，这让她能够毫无负担地享受这份失而复得的兄妹情谊。 偶尔，向潇会察觉到林湘和岑叙言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雄性生物之间心照不宣的微妙气场。 比如在篮球场上，两人作为对手时，防守和进攻都会格外认真；比如在讨论难题时，两人偶尔会陷入一种沉默的、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思维碰撞。 但这种“较量”是良性的，带着彼此认可的尊重，甚至隐隐有种惺惺相惜的味道。 向潇看在眼里，心里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和安心。这证明她的林老师，并非真的如表面那般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他也有着他这个年纪男生该有的、内敛的好胜心和领地意识。 十二月中旬，全市组织了高二年级的第一次大型模拟统考。考试持续两天，气氛凝重得如同窗外的天气。 考完最后一门英语，走出考场时，向潇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身心俱疲。 天空阴沉沉的，飘着细碎的、像盐粒一样的小雪，落在脸上，冰凉刺骨。 她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一眼就看到了等在老地方——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的林湘。 他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身形挺拔，雪花落在他黑色的短发和肩头，让他看起来像一幅静谧的水墨画。 他手里拿着两杯热饮，袅袅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升腾。 看到向潇，他快步走了过来，将其中一杯贴着“红豆奶茶”标签的热饮塞进她手里。 “捂着，暖和一下。” 杯壁传来的滚烫温度瞬间驱散了指尖的冰凉，也一路暖到了心里。 向潇双手捧着杯子，贪婪地汲取着热量，抬头看着他：“林老师，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林湘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他伸手很自然地将她羽绒服上连着的帽子给她戴好，遮住飘落的雪花，“你呢？” “感觉……不太好。”向潇嘟了嘟嘴，语气有些沮丧，“英语阅读好难，时间差点不够用。” “难是普遍现象，不用太担心。”林湘安慰道，语气平静却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先别想考试了，放松一下。” 两人并肩往校门外走。 雪花渐渐变得密集，从盐粒变成了轻盈的羽毛，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街道、屋顶、树枝开始染上薄薄的一层洁白。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像样的雪。 走在雪中，周遭的喧嚣仿佛都被这静谧的白色过滤了。 向潇喝着甜暖的红豆奶茶，感受着身边人沉稳的气息，考后的疲惫和焦虑慢慢被抚平。 她偷偷看着林湘被雪花点缀的侧脸，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安宁和满足感。 无论外界如何风雨交加，只要他在身边，她就觉得有了抵御一切的勇气。 “林老师，”她轻声开口，呼出的白气氤氲在两人之间，“谢谢你。” 林湘侧头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向潇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这句话包含了太多含义，谢谢他的陪伴，谢谢他的指导，谢谢他的包容，谢谢他给的每一颗糖，谢谢他此刻递来的这杯热奶茶。 林湘愣了一下，随即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在飘雪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温柔。 他没有说什么煽情的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拂去她刘海上的几片雪花，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笨蛋。”他低声说，语气里是熟悉的、带着宠溺的无奈。 但这个称呼，此刻听在向潇耳中，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动听。 她笑了，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主动伸出手，勾住了他空着的那只手的手指。 他的手指有些凉，但她握得很紧，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 雪越下越大，世界一片纯白。 他们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后留下一串并排的脚印，很快又被新的雪花覆盖。 但那份温暖，却深深地烙印在了这个冬天的记忆里。 模拟考试的成绩在一周后公布。 向潇的成绩果然如她所料，不算理想，班级排名下滑了几位，英语更是拖了后腿。 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刻，失落和挫败感像潮水般涌来，她低着头，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湿意被人发现。 课间，她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心情低落到了谷底。 周围同学讨论成绩的声音，此刻听起来都格外刺耳。 忽然，她感觉到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她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林湘站在她桌旁，手里拿着一张叠起来的纸条。 “给你的。”他把纸条放在她桌上，语气平静。 向潇疑惑地拿起纸条，展开。 上面是林湘清隽有力的字迹，不是公式，也不是答案，而是一段话： 「一次考试的得失，决定不了任何事。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哪里薄弱，然后去弥补。你的潜力远不止于此，别被暂时的分数定义。我相信你。」 没有过多的安慰，没有空洞的鼓励，只有冷静的分析和坚定的信任。 这段话，像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向潇的心田。 她抬起头，看向林湘，他正安静地看着她，眼神清澈而笃定，仿佛在说：看，我说你可以，你就一定可以。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被理解、被信任的感动。她用力地点点头，哽咽着说：“嗯！我知道了，林老师！我会努力的！” 林湘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轻柔。“嗯，加油。” 就在这时，岑叙言也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几本厚厚的英语语法和阅读理解的参考书，放在向潇桌上。 “潇潇，这几本书是我以前用过的，里面有一些笔记和解题技巧，可能对你有帮助。英语这东西，就是多读多练，找对方法就好了，别灰心。” 他的语气温和，带着纯粹的关心和兄长式的鼓励。 向潇心里一暖，接过书：“谢谢叙言哥！” “客气什么。”岑叙言笑了笑，目光不经意地与林湘的对上，两人微微点头示意，一种无声的默契在空气中流转。 这一刻，向潇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有关心爱护她的恋人，也有真诚帮助她的朋友。 低落的心情被这两种不同却同样真挚的温暖迅速驱散。 她擦干眼泪，重新振作起来，拿起林湘给的纸条和岑叙言送的书，心里充满了力量。 接下来的日子，向潇像上了发条一样，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 她认真分析试卷，整理错题，针对英语薄弱环节进行专项训练。 林湘和岑叙言都给了她很多实质性的帮助，林湘擅长理清逻辑，岑叙言则在语言积累和技巧上有独到心得。 向潇发现，自己并非真的学不好英语，只是之前的方法不得当，缺乏系统和耐心。 在这个过程中，她不仅成绩有了起色，更收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主动掌控学习的成就感和自信心。 她不再把学习看作是一种被动承受的压力，而是视为一场探索自我、提升自我的冒险。 圣诞节前夕，班级里举办了一个小型的联欢会。大家暂时抛开学习的重压，唱歌、玩游戏、交换礼物，气氛热烈而温馨。 向潇和林湘一起唱了一首轻快的情歌，虽然两人都有些跑调，但在同学们的起哄和掌声中，相视而笑的那一刻，所有的羞涩都化为了甜蜜。 联欢会结束，大家互相道别，祝福圣诞快乐。向潇和林湘最后离开教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节能灯发出清冷的光。 他们并肩走到楼梯口，窗外是漆黑的夜空，远处城市的灯火像散落的星辰。 “林老师，圣诞快乐。”向潇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林湘，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他。里面是一条深灰色的羊毛围巾，和她脖子上这条是情侣款。 林湘接过盒子，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深深的温柔。他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递给向潇。“圣诞快乐，向潇小同学。” 向潇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细细的银链，吊坠是一个小巧的、镂空的星球造型，星球中央镶嵌着一颗极小的、闪着微光的蓝宝石，如同夜空中最寂寞又最独特的那一颗。 “这是……”向潇的心跳漏了一拍。 “孤独星球。”林湘看着她，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低沉而清晰，“但以后，不会孤独了。” 因为有你。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向潇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 巨大的幸福感像烟花一样在胸腔里炸开。她拿起项链，爱不释手。“林老师，帮我戴一下吧。” 林湘接过项链，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冰凉的金属触碰到脖颈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但随之而来的是他指尖温暖的触碰。 戴好后，他的手指在她颈后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收回。 向潇低头看着胸前的吊坠，那颗小小的蓝色星球贴着她的心口，仿佛能感受到它的温度和跳动。 “我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 林湘看着她，看着围巾，看着项链，看着眼前这个填满了他整个青春的女孩，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胀的情感充满。 他伸出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这是一个克制而温暖的拥抱，不带任何**，只有珍视和承诺。 向潇愣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将脸埋在他带着清冽气息的羽绒服里，双手环住他的腰。 走廊里安静极了，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这个拥抱很短，短到仿佛只是一个错觉。但那份温暖和坚定，却深深地刻在了向潇的记忆里。 “走吧，送你回家。”林湘松开她，牵起她的手，走下楼梯。 走出教学楼，雪已经停了，月光洒在洁白的雪地上，反射出清辉。 世界安静而美好。向潇握着林湘的手，看着地上两人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前路或许还会有坎坷，学业的压力也不会减轻。 但只要有他在身边，只要想起此刻的温暖和光芒，她就有了勇往直前的力量。 这个冬天，因为有了理解、信任、陪伴和爱，变得不再寒冷。 她的青春，正在这场冬雪中，沉淀下最坚实的底色，等待着在来年春天，绽放出最绚烂的花朵。 而那个装满了糖纸的玻璃罐，在月光下，静静地闪烁着，如同收藏了一整个星河的甜蜜与希望。 第16章 第十六章 高二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凛冽一些。窗外的梧桐树早已落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倔强地指向灰白色的天空，像极了向潇此刻的心情——空旷，萧索，还带着一丝刺骨的寒意。 她和林湘吵架了。 这是他们在一起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激烈到让彼此都沉默的争吵。 起因小得甚至有些可笑——关于一道物理竞赛题的解题思路。 向潇坚持认为自己参考的奥赛经典解法更巧妙，而林湘则严谨地指出 其中一个步骤在现行高考评分标准下可能存在扣分风险。 原本只是学习上的讨论，却不知怎的，点燃了积压已久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引信。 “你为什么总是要用那种‘我才是对的’语气跟我说话？”向潇记得自己当时的声音，带着不被理解的委屈和莫名的执拗，“林湘，是不是在你眼里，我所有的努力和想法，都永远比不上你的标准答案？” 林湘显然愣住了，他好看的眉头蹙起，眼神里充满了错愕和受伤：“向潇，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可你每次的‘就事论事’，都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笨蛋！”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忽然决堤，或许是因为近期堆积的学业压力，或许是因为内心深处那一点点面对他日益耀眼的光芒时悄然滋生的不自信，向潇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话语像不受控制的冰雹，砸向对方，“是，你是天才，是永远冷静正确的林老师！可我也有我的思考，我不是你只需要听话的学生！” “向潇！”林湘的语气也沉了下来，那双总是盛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像是被寒冰封住，“你能不能理智一点？” “我不能！”冲动之下，口不择言，“我就是不理智！你看不惯可以去找更理智的人讨论！比如……比如那些总是能跟得上你思路的竞赛班女生！” 话一出口，向潇就后悔了。 她看到林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紧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 教室里还有其他没走的同学，好奇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来。 那种死寂般的沉默，比任何争吵都更令人窒息。 他没有再反驳，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向潇心慌，有失望，有难以置信，还有……一种让她害怕的疏离。 然后，他默默地收拾好书包，转身离开了教室，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她。 那一刻，向潇感觉整个世界的温暖都被抽走了。 寒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吹得她浑身发冷。 她僵在原地，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却被她死死忍住。 内心早已是天翻地覆的懊悔和恐慌。 我到底在说什么？ 我怎么会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向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细微的刺痛感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我不是真的那么想的…… 我只是……我只是讨厌那种在你面前总是显得很笨拙的感觉。 讨厌自己好像永远追不上你的脚步…… 林湘，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那些尖锐的话语，已经像钉子一样钉在了两人之间。 接下来的一整天，以及第二天，林湘都没有主动和她说话。 他依旧准时到校，认真听课，甚至在她遇到难题下意识转向他时，也会平静地给出简洁的解答，但那种感觉完全变了。 没有了以往那种自然流露的关切和默契，只剩下一种公事公办的、礼貌而疏远的冷淡。 他不再叫她“向潇小同学”，不再顺手帮她接热水，不再在下课时习惯性地看向她，更没有了那条每天雷打不动的、带着他指尖温度的悠哈软糖。 向潇的心，像被泡在冰水里，又沉又冷。 她无数次想开口道歉，话到嘴边，却被他那层无形的冰墙挡了回来，也被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绊住了脚步。 那种刻意的保持距离，比争吵本身更让她难受百倍。 “潇潇，你和林湘……怎么回事啊？”午休时，温醇终于忍不住，凑过来小声问。辛杳和宋临寒也投来担忧的目光。 她们都察觉到了这对平时形影不离的小情侣之间不寻常的低气压。 向潇的鼻子一酸，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瓦解。在好友们关切的追问下，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当然，略去了自己那句最伤人的、关于“其他女生”的蠢话。 “就因为一道题？”温醇瞪大了眼睛，显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们俩平时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居然为了一道题冷战？” 辛杳心思细腻，她轻轻握住向潇冰凉的手，柔声道：“潇潇，林湘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是不是……还说了别的？或者，最近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向潇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心里乱成一团麻。“我不知道……我就是很难受……他现在根本不理我……” 宋临寒叹了口气，递过一张纸巾：“林湘那个人，看着冷，其实心软。你好好跟他道个歉，肯定没事的。” 可是，怎么道歉呢？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 还是写一张轻飘飘的纸条？ 向潇觉得哪一种都难以弥补自己造成的伤害。 她陷入了一种巨大的自我厌恶和迷茫之中。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不会让人觉得冒犯：“潇潇，怎么了？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是岑叙言。 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两杯刚从食堂小卖部买的热可可。 他将其中一杯轻轻放在向潇面前，温暖的甜香微微驱散了些许寒意。 “叙言哥……”向潇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像是看到了救星。 在她心里，岑叙言一直是那个稳重、可靠、像亲哥哥一样的存在。 岑叙言没有多问，只是温和地看着她，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担忧的辛杳等人，了然地点点头：“看来是我们的小太阳遇到烦心事了。没关系，不想说也没事。先喝点热的东西，暖暖身子。” 他的体贴让向潇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又说了一遍，这次，在岑叙言温和而包容的目光下，她终于鼓起勇气，提到了自己那句最后口不择言的伤人话。 “……我知道我说错了，我真的好后悔……”向潇的声音充满了无助。 岑叙言安静地听完，没有立刻评论谁对谁错，而是沉吟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声音像冬日里温润的泉水：“潇潇，两个人在一起，有摩擦是很正常的事情。再契合的齿轮，也需要磨合。林湘的性格，我们都了解，他理性、骄傲，可能有时候不太擅长表达情感，但他对你的好，大家都有目共睹。”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像是在组织语言：“有时候，男孩子的心思也很敏感，尤其是像他那样骄傲的人，被最在意的人误解和质疑，伤害可能会更大。道歉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是，让他感受到你的诚意，和理解他为什么会难过。” 岑叙言的话，像一盏柔和的灯，照亮了向潇混乱的内心。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只顾着委屈和害怕，却从未真正站在林湘的角度去想，她那句带着嫉妒和否定意味的话，会对他造成多大的打击。 他一直努力地引领她、帮助她，却被她全盘否定，甚至被和“其他人”比较…… “我……我该怎么办？”向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岑叙言微微一笑，笑容温暖而带有鼓励的意味：“找个合适的机会，真诚地，面对面地，把你的后悔和真实想法告诉他。告诉他，你不是不认可他，只是……有点不自信，害怕跟不上他的脚步。林湘是聪明人，他会明白的。” 他指了指那杯热可可，“或许，可以从一杯他喜欢的饮料开始？有时候，行动比语言更有力量。” “可是……他现在根本不愿意单独跟我说话……”向潇沮丧地说。 “创造机会啊，笨蛋。”温醇忍不住插嘴，“比如，放学后，或者……诶！对了！明天不是有那个‘时光胶囊’活动吗？年级组织的，让大家写给未来自己或别人的信，埋在学校那棵大榕树下！这多好的机会啊！” 辛杳也眼睛一亮：“对！潇潇，你可以把你想说的话写下来，约林湘一起去埋‘时光胶囊’。在那个环境下，气氛肯定不一样！” “时光胶囊”活动是学校为了缓解高二学生压力、增添校园回忆而特意举办的。 向潇的心猛地一动。 这似乎……是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既郑重，又带着独属于他们青春浪漫意味的方式。 在朋友们的鼓励和岑叙言的理性分析下，向潇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利用晚自习的时间，认认真真地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不是简单的道歉，而是真诚地剖析了自己这些日子的不安和压力，表达了对他的依赖、感激以及深深的懊悔。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感觉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第二天，天空竟然放晴了。 冬日的阳光虽然淡薄，却带着难得的暖意。 向潇小心翼翼地拿着那封叠成心形的信，心跳如擂鼓。课间操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独自在走廊尽头看风景的林湘身边。 “林湘，”她鼓足勇气，叫了他的全名，声音还有些微颤，“今天下午……‘时光胶囊’活动，你……你去吗？” 林湘转过身，阳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他看着她，眼神依旧有些复杂，但没有立刻拒绝。 向潇赶紧举起手中的信，脸颊绯红：“我……我写了信。想……想和你一起埋下去。可以吗？”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恳求、不安和期待，像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小动物。 林湘沉默地看着她，目光从她紧张的小脸，移到她手中那封显然花了心思折好的信上，久久没有说话。 时间的流逝仿佛变得极其缓慢，每一秒都像是一种煎熬。 就在向潇几乎要绝望地放弃时，林湘终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地应了一个字： “……好。”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字，却让向潇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答应了！ 他没有彻底拒绝她！ 下午的活动时间，校园里充满了欢声笑语。那棵象征着岁月和成长的大榕树下，围满了各个班级的学生。向潇和林湘一前一后地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向潇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铁盒。 里面除了信，还有她珍藏的、他们第一次一起看电影的票根，以及一张他给她讲题时她偷偷画下的侧脸素描。 林湘也拿出了一个普通的信封，封面上什么也没写。 两人默默地蹲下身，在指定的区域，一起用手挖开冰冷湿润的泥土，将两个承载着不同心事的“时光胶囊”并排放了进去，再轻轻覆上土。 整个过程，他们没有说话，只有铁盒和信封落入土坑时轻微的声响，以及彼此近在咫尺的、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当最后一捧土盖好，向潇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林湘。 阳光透过榕树的缝隙洒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到他紧抿的唇角似乎柔和了一点点。 “林老师，”她轻声说，声音带着哽咽后的沙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你对我很重要，比什么都重要。我……我只是害怕自己不够好……” 林湘的身体微微一僵，他转过头，目光终于再次认真地、完整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看到了她红肿的眼眶，看到了她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悔恨和真挚，也看到了那份深藏其中的、对他全然的依赖。 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像是一片雪花，落在向潇的心上，冰凉，却预示着冰雪可能消融。 他伸出手，不是牵她，而是轻轻拂去了她发梢上沾到的一点泥土。 “向潇，”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却不再冰冷，“我没有生你的气……或者说，不只是生气。”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那份被最亲近的人刺伤的痛楚，来重新调整彼此相处的方式。 向潇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 她没有再逼问，只是用力地点点头，眼泪却再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但这一次，是带着希望的泪水。 “我等你。”她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放学的时候，当向潇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书包，习惯性地看向那个熟悉的座位时，发现林湘还没有走。他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她。 然后，在她惊讶的目光中，他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条……葡萄味的悠哈软糖，递到了她面前。 没有言语，但那个熟悉的动作，瞬间击溃了向潇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接过糖，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失而复得的全世界。 “明天……”林湘看着她，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熟悉的、微不可查的温柔，“数学笔记，我晚上发你。” “嗯！”向潇用力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嘴角却扬起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灿烂的笑容。 裂痕或许还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但至少，坚冰已经出现了第一道裂缝，阳光已经照了进来。 而那个关于“时光胶囊”的约定，和这条失而复得的软糖，都成为了这个冬天里，最温暖、最充满希望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