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十四年》 第1章 天水 “你既身为河东柳氏嫡女,便应当明白,你此番前来天水所背负的是什么,现如今,你却因为一己私欲,致使我天水纪氏沦为天下笑柄,对此,是否应当有所交代?” 江肆的眼神中难得流露出一抹茫然,她分明记得自己现在应当是即将嫁给天水纪氏大公子的河东柳氏嫡女柳藻藻,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一身红衣端坐在江肆身前的人见江肆没有反应,似是笑了一声,继而缓缓倾身,开口道:“怎么?如今这样的局面,那位让你前来天水的柳氏家主,显然是未曾预料到,对吗?” 一阵脂粉香气顺着身前的阴影传进江肆的鼻腔,她眯起眼睛,看向自己这个所谓的夫君。 轻轻扯动唇瓣,“夫君在说什么?妾身分明是夫君已经拜过天地,行过周公之礼的夫人,妾身不明白夫君在说什么。” “不明白?” 江肆此刻浑身无力,过往的记忆慢慢回笼,虽然不知道自己眼前这位夫君是处于何种心态将自己的新婚妻子送上别人的床榻,但于此刻的她而言,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想到此处,江肆眨了眨眼睛,一滴圆滚滚的眼泪便顺着芙蓉面上的细腻绒毛急速坠落,“夫君言之凿凿藻藻的奸夫,可是,夫君,奸夫在何处?” 不等眼前之人再开口,“夫君,您可是对我河东柳氏不满?若是如此,夫君也不必借诸般手段,妾身自请离去便是。” “呵,倒也不愧是柳氏的嫡女,此番证据确凿,竟然还能矢口否认,倒也难为柳震西那老东西将你送进我天水纪氏了。” 纪肃慎招了招手,“既然夫人执意如此,本公子自然也不必为夫人留下什么颜面了。” 接过身后小厮递上来的白袍,纪肃慎直接扔在江肆的身上,“夫人,可看清楚了?” 江肆愣了片刻,“这是……” 记忆落在喜房出事之前。 原本应该热闹的喜房空无一人,照例,身为新妇,她是不能揭开自己的盖头的。 江肆倒也不急,河东柳氏和天水纪氏的这番结亲,看似是结两家之好,可,稍微知道些的人,一眼就能看清楚柳氏嫡女此番嫁入天水纪氏的目的所在。 当今王室早已衰微,北方也早已成为胡人的天下,那些所谓的世家贵族盘踞南方,掌天下钱财军队。 而这天水纪氏与河东柳氏便是分别掌管钱财与军队的两大世家,自古,有兵无钱必生哗变,有钱无兵亦无生机。 两家结亲,无论是对北方的胡人还是河西的异族,甚至是占据陈留的谢氏都是一种威胁。 思绪落到此处,门外传来一阵略显踉跄的脚步声。 想了想,江肆还是揭开了盖头,只是,盖头不过将将掀过鼻尖,便是一阵脚软无力,待看清眼前的白色衣衫,早已经来不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龙凤烛火,男女纠缠,一切都很顺利,只除了,喜房之中的男主人。 “夫人,可是想起来了?” 江肆只觉得自己的记忆像是一团乱麻,一股股地往脑子里面扎。 挣扎着睁开眼睛,第一次看清自己这个所谓新婚夫君的真正面目,眨了眨眼睛,努力褪去眼底的雾色,仿佛想要透过眼前之人,看清这些藏身于北方防线之后的所谓世家大族。 纪肃慎不紧不慢撇去茶盏中的浮沫。 “你既嫁入天水纪氏,便应当谨记为人妇的本分,看在柳家主镇守河东劳苦功高的份儿上,所以没有对你用刑,但若是夫人不肯交代,那我天水纪氏的颜面也不是那么好摘的。” 随着话音落下,两个孔武有力的仆妇气势汹汹地来到江肆的身后,江肆原本就浑身无力,现在被两个仆妇辖制要害,别说反抗,就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纪肃慎显然对眼前的这一幕很是满意,“我再问你一次,夫人,大婚之夜,你私通外男,此罪,你可认?” 江肆咬了咬牙,“不认!” 江肆的声音铿锵有力,丝毫没有被辖制的窘迫,抬眼之际,看向纪肃慎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小丑。 “看来夫人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说着,纪肃慎给站在江肆身后的两个仆妇使了个眼色。 关节错位的声音随着婚房中的龙凤烛焰起起伏伏,显得格外诡异。 良久,纪肃慎摆了摆手,“夫人,你还有一次机会,可要想好了,是要命,还是要名?” 任由错位的双臂垂落在地,江肆嘴角扬起一抹讽刺。 “纪大公子也不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身为河东柳氏的大小姐,此番前来天水纪氏带来的是满满诚意,倒是没想到纪大公子如此沉不住气。”说到这里,江肆摇了摇头,勉强直起身子,直视纪肃慎,“数月前,北方防线溃败,胡人突破北方南下,不过时间问题,你们这些藏身于北方之后的老鼠自当是心急如焚,急于寻求庇护。 纵你天水纪氏被誉为天下财库,金银财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没有军队的保护,天水纪氏无异于手握重宝的婴孩,而我河东守军便是你纪氏为自己寻的看护,今日纪大公子此番作为,不知纪家主可否知情?” 一番话,几乎耗尽了江肆的力气,但江肆没有让自己倒下,她所说的这些不过是些许猜测,但如今看纪肃慎的模样,显然是自己猜对了。 纪肃慎许久没有说话,人人都说河东柳氏的嫡长女柳藻藻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包,现如今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夫人冰雪聪明。”话锋一转,“不过,有些时候,看似拙劣的法子,却往往能见奇效,就比如,夫人此时也确实犯了七出之罪,不是吗?” “顾及夫人颜面,我这里有和离书一份,只要夫人签字,今日之事,自有本公子向父亲一力承担,如何?” “呵。”江肆不置可否,“纪大公子此举未免太过无耻,借大婚一事,得河东守军的兵马,天水纪氏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倒真的是一手好算计。” 说到这里,江肆冷笑一声,“可是,纪大公子,你别忘了,这世上不止你一人是聪明人。” 递到面前的和离书,江肆连看都没看,直接开口道:“这七出之罪,我不认,这和离书,我自然也不会签。” 纪肃慎怒极反笑,“夫人,好气魄,既如此,为夫便不必留手了。” 又是一道闷哼夹杂着骨头错位的声音。 不得不说,纪肃慎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位河东柳氏的大小姐,这样的手段,就连那些家族专门培养的暗卫都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他的这位夫人倒是生得一副好傲骨,若非…… 罢了,这世上从不会有如果。 “将夫人带去柴房,什么时候松口,什么时候放人。” 辖制着江肆的两个仆妇面色犹豫,“公子,若是明日老夫人问起……” 纪肃慎捏了捏眉心,“把人带下去,老夫人那里自有本公子去说。” 江肆如一滩烂泥一般被拖了下去。 冰冷的柴房里,江肆连曲起身子抵抗寒冷都做不到,任由寒风四面八方打在身上。 四周游走的寒气顺着薄衫的缝隙步步深入,渗透覆盖着浅色绒毛的肌肤侵入骨头缝里。 漆黑的夜里,江肆轻闭双眸,关节处传来阵阵疼痛,迎着寒风的侵袭,却让此时的她更加清醒。 躲在北方身后的陈留谢氏,河东柳氏,天水纪氏,这三大家族之中,天水纪氏守着天下财库,看似最为风光,却也是最危险的。 今日纪大公子这一出戏码,除了想要空手套河东守军,更多还是担心柳氏对天水财库的觊觎,毕竟,军队虽然强大,可也不是那么好养的。 纵然江肆明白其中关键,可,此时此刻,却也只能等。 有人要她亡也势必会有人要她生。 在等待中,她的记忆又回到了揭开盖头的那一幕。 那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在见到那白衫男子的一瞬间,江肆纵然迅速察觉到不对,但早已来不及了。 此时的江肆,浑身无力,身上的白色身影紧紧地压制着她,她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这一刻,她无比后悔,当年阿爹让自己学武的时候,因为怕累偷懒不学,以至于现在只能任人鱼肉。 粗重的喘息声响在耳边,衣衫渐渐剥落在地,温热的气息弥漫在周身四处,很快就让江肆的思绪乱成了一团浆糊。 喜房内只余下厚重轻慢的喘息,难耐热切的**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痛楚,使得落入居中的棋子得到了片刻的欢愉。 江肆被密密实实的挤在床榻的角落,她看不清眼前人的长相,腰间的软枕堵住了她最后的去路。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哭出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好不容易逃出账外的一只玉手,还没等抓住什么,便被紧随而来的大手按在床边,迎来更加猛烈的风雨。 “停……停……一下……”江肆带着浓重的鼻音低声啜泣,“唔……” “嘘……忍耐一下,再忍耐一下。”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回转,江肆早已分不清今夕何夕。 还要忍耐多久,还有多久,她好累,真的好累。 就在江肆要崩溃的时候,她感到有一双手在轻拍自己的后背,可身上那人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模模糊糊之中,她似乎看到了那人的脸,就在那张脸即将完全出现在她的眼前之际,柴房里的江肆猛然惊醒。 不知道什么时候,错位的关节恢复了原位,动了动肩膀,关节处隐隐约约传来的痛楚告诉江肆之前经历的一切不是梦。 缓缓撑起身子,躲开漏风的窗户,缩在柴房的角落,忍不住红了眼眶。 忽然柴房门口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饭菜的香味顺着门口传进来,江肆小心靠近,发现了缝隙处的饭菜,透过狭窄的缝隙扫过空无一人的四周。 江肆皱了皱眉头,冻得通红的指尖将外面的饭菜拿进来,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伤药。 这是,有人在帮她? 第2章 天水 柴房里一片漆黑,温热的饭菜被江肆捧在手中,汩汩热气蒸腾,熏得她眼睛疼,捧着碗机器般地往嘴里一口一口地送着饭菜,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今日,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等等,再等等,一定要熬过今晚,只要熬过了今晚。 “公子,已经送去了。” 一枚白玉棋子落在棋盘,执棋之人缓缓起身,“苍梧,你认为,纪肃慎此番作为会是为了什么?” 苍梧垂眸,“应当是为着河东守军。” 那人轻笑一声,“倒也没错,不过,苍梧啊,今日这局,你看到了一半。” “公子此言何意?” “苍梧,在你看来,今日这柳氏嫡女与我皆已沦为了纪肃慎这棋盘上的棋子,可是如此?” 说起这个,苍梧明显不解,“公子,我不明白,您明知那茶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喝下去?” 等了许久,苍梧都没有等到答案,只见一枚黑子落下,棋盘上原本的必死之局,气势一转陡然间又变得些许微妙。 执棋之人不答反问,“苍梧,你可知晓,就在数月前,北方防线已然溃败,至今也只能说是勉强维持了局面。” 苍梧开口道:“数月前,守在北方的帝师身故,这才让胡人得了机会,几乎要将北方一举夺下。”掩下眼底的伤痛,说到这里,苍梧忽然想起一事。 “公子,北方失去了帝师,仅凭当年那个被柳氏遗弃在北方的女儿柳青青,定然镇不住北方弃军,北方失守本已是定局,为何……” 后面的话苍梧没有说完。 随着棋盘上密布的棋子映入眼帘,苍梧的声音戛然而止,此刻再看棋盘上纵横交错的棋子,恍然之间,他好似明白了什么。 “公子,您可是要找数月前只身深入敌营,不止如何守住了北方的那枚黑子?” 纪隐不置可否。 可苍梧不明白,“可这和今日公子您不惜以身入局有什么关系?” “今日纪肃慎有一句话说的倒是没错,计策或许拙劣,但效果未必不好。”说到这里,纪隐没有继续和苍梧解释的意思。 “看好那位柳氏的嫡女,这会是我们的诚意。” 苍梧没再多问,一直藏身暗处的西极忽然出现在苍梧的身后,“苍梧,刚刚公子说了这么多,你听明白了吗?” 苍梧摇头。 西极眨了眨眼睛,“你说,公子刚刚说的诚意是什么?会和公子要找的人有关吗?还是说公子已经知道数月前以一人之力挽救北方的人是谁了?” 苍梧想到什么,猛然抬头,“公子说的对,拙劣的计策,或许真有奇效也说不定。” “什么?”西极没有反应过来苍梧话中的意思,追问道:“苍梧,你在说什么?什么奇效?” 苍梧没有回答西极的疑惑,迅速提气越过重重屋脊,仿佛越过重重高山,飞往北方被胡人铁骑踏破的城墙山河。 他要好好守着那位柳氏的大小姐,至少此时此刻,她还不能死。 江肆自己也明白,今夜,有人要她死,也会有人要她生。 天水纪氏要守住他的财库,必然不能让一个河东柳氏的嫡女以当家主母的身份活着,只要她死在今晚,纪肃慎今晚那拙劣的捉奸便会堵住柳氏的嘴,自此,天水纪氏不仅得了河东柳氏的姻亲之名,还守住了铁通一般的财库。 所以,今夜于纪肃慎,或者说于纪氏而言,她必须要死。 可,与此同时,有人要她死,便必然会有人要她生,毕竟,如今的她可是打开纪氏财库的关键。 若是从前,或许还不会有人冒险,但时至今日,面对随时踏破北方的胡人,南方的这些世家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即便是为着这一丝的可能,他们也要拼尽全力。 于是,这些世家必须要保她性命,且她也必须要成为纪氏的当家主母。 擦掉嘴角混着血污的油渍,将碗筷搁在地上,在听到屋顶上隐约传来的刀兵相接之声后,江肆勾起嘴角,看来,这藏身于北方之后的世家,果然如她所料,已然慌了。 苍梧和西极到的虽然有些晚,但时机倒是不错。 “我去,苍梧,这怎么这么多人。”西极忍不住嘀咕一声,看着眼前数量越来越多的暗卫,西极也不八卦了,转头看向苍梧。 “苍梧,要不咱们还是走吧,这么多人,咱们今晚得累死在这儿。” 苍梧没有废话,直接提剑就上,和暗卫交手的过程中,饶是苍梧也不由心惊,这样的暗卫,恐怕也只有天水纪氏的财力才能养得出来了。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暗卫有多少。 西极也发现了,“苍梧,这架好像有点难打,要不咱还是跑吧。” 苍梧点头,“老规矩,我去带人,你掩护。” 西极严肃起神色,点头,“好。” 二人意识到此时的事态有些严重,也不敢耽搁。 江肆看着破门而入的苍梧,此人虽是一身杀气,但见到自己却没有立刻动手,那就是来保护自己的人,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了。 苍梧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冷声道:“得罪了。” 话落,江肆就直接被敲晕了带走,待离开一段距离之后,西极也紧随而至。 “苍梧,这就是那个柳氏的大小姐吗?” “长得倒是挺好看的,这样看来,这次公子这奸夫当的倒也不算吃亏。” 江肆迷迷糊糊醒过来就听到西极这么一句话,略微思索,大概明白了眼前这人话中的意思,所以他们口中的公子就是今晚出现在婚房的那人? 两侧的树影飞速后退,江肆没感觉过了多少时间,等她再次找回脚踏实地的踏实感的时候,三人已经到了天水城内一处不知名的小小院落。 苍梧早就知道江肆在路上醒了,开口道:“少夫人,公子吩咐我们,可以在这里躲一晚,明日公子自会保姑娘性命。” 至于再多的,苍梧就没打算说了,拉着一旁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的西极迅速隐退幕后。 江肆倒是没在意,只是看着眼前的床褥,再看看自己身上单薄的寝衣,脱离了生命危险,身上的不适也越来越明显。 胳膊和腿上错位的关节已经恢复,行走动作之间虽然还带着些许痛意,但这些也大可以忽略不计,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每次抬腿行走,她都能感觉到那位公子留下的痕迹。 罢了,如今情势不由人,还是先过了明天再说吧。 —— 次日一早,柴房外丝毫看不出来昨晚的血色。 苍梧道:“少夫人,属下告退。” 江肆点头,再次走进柴房,眼中尽是一片冷然,既然她活了下来,那么接下来,究竟谁为棋手谁为棋子可就不一定了。 这样想着,柴房外很快就传来了动静。 “快,快,快开门,家主和老夫人还有柳家的那些人过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多,只是柴房的门锁似乎是生了锈,过了好半天,江肆才感受到从外面透进来的天光。 微微抬手遮挡了一下,手腕上的青紫痕迹,以及被冻得通红的双手和干裂的嘴唇映入众人眼中。 虽然模样凄惨,但好歹还活着。 有人松了口气,有人皱眉不满,也有人胸口起伏,勉强压下心底的愤怒。 阴影处的江肆将众人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江肆抬头对上站在人群中央的那位老夫人的目光。 想来这就是天水纪氏的老夫人了,扫过站在一旁的纪氏家主纪述,跟在后面的纪肃慎早已没有了昨晚的气势,垂首低眉,显然刚刚挨过训斥。 见状,江肆嗤笑一声,难怪能坐拥天下财库,这纪氏当真是无耻之尤。 “纪家主,老夫人,今日我河东柳氏嫡女遭此大辱,若是没有一个说法,我河东绝不善罢甘休。” 纪老夫人轻轻扫过开口说话的人,没有回应,只道:“子豫,你带人去请大夫,子章,你先送少夫人回房梳洗,至于你们,也别都围在这里了,都去前厅等着。” 说完,纪老夫人的目光这才落在柳夫子身上,“柳先生放心,藻藻在新婚夜受了委屈,老身定然会给柳家一个交代。” 柳夫子眸光闪烁,既然纪老夫人有心弥补,倒也可以趁此机会给自家小姐增添些筹码。 “老夫人既如此说,小人自然无有不从。” 待众人走远,纪述这才开口道:“母亲……” 话没说完,纪老夫人的一巴掌先落了下来,冷眼看着自己这个刚愎自用的儿子,闭了闭眼睛,“昨夜肃慎所行之事,你可知晓?” 纪述垂首,没有说话,已然是默认。 纪老夫人冷笑一声,“纪述,肃慎年纪小,不明轻重便罢了,你身为纪氏的家主竟也如此愚鲁,你让为娘将这纪氏交到你的手上,如何放心。” 纪述手背青筋暴起,在纪老夫人离开之后,猛地转头看向纪肃慎,“昨夜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柳藻藻还能出现在这里?” 纪肃慎开口道:“父亲,昨夜不仅有柳家人来救人,还有多方人马,我们的人分身乏术,您的担心是对的,这柳藻藻绝不能留。” 纪述摇摇头,“此事现在急不得,良机已错,我们只能继续等待。” “是,父亲。” 纪府前厅。 江肆收拾完毕,浑身舒畅地坐在纪老夫人的下首,接下来就是她作为柳藻藻的表演时刻了。 抬头扫过周遭的视线,江肆勾了勾唇角,她改变主意了,这天水财库,她要,全部。 上首的纪老夫人看向江肆,“藻藻丫头,昨夜是你的大婚之夜,你受的委屈祖母已然知晓,但,府中也有些许关于你的留言……” 江肆微微抬眼,半晌,泛着红意的眼眸垂落,微微摇头,“回祖母的话,藻藻既已嫁做人妇,便从未想过,更从未有过任何越矩之举。” 此话一出,纪肃慎便是冷笑一声,“柳藻藻,你敢说你在新婚之夜没有私通外男?” 江肆直接低泣出声,“夫君就算是对藻藻心中不喜,也不该这么污蔑藻藻,新婚之夜,藻藻一直待在婚房,如何能有机会接触外男,更何况,除了夫君,又有谁能进婚房呢?” 说到这里,江肆直接泣不成声。 柳夫子语气不满,“看来这就是纪老夫人的交代了,既如此,那我们也不便多留了。” 话罢,柳夫子就要起身离去,江肆看了一眼纪老夫人,垂首默默跟上。 纪老夫人忽地一声长叹,“柳先生留步,此番,是我纪氏愧对藻藻,无论如何,藻藻已是我纪家的孙媳,这一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今后,老身会让老身身边的子豫子章守在藻藻丫头的身边,决计不会让藻藻被人欺负了去,还请柳先生回程河东代老身告知震西,让他放心。” 如此说辞,柳夫子倒还算满意,停下了脚步,只要大小姐仍然是纪府的孙媳,那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见状,纪老夫人这才看向纪肃慎,“肃慎,无论如何,昨夜都是你太过了,无论过去发生什么,藻藻都已经是你明媒正娶的棋子,日后,万不可如此。” 纪肃慎压着声音,垂首道:“是,祖母。” 若非他去晚了一步没有抓到纪隐,岂会让她这般轻易就脱了这七出之罪。 第3章 天水 “昨夜我不是提前叮嘱过了,让你盯紧纪隐,现在,纪隐人呢?” 纪肃慎的声音冷厉,原本侯在一旁的小厮浑身一个激灵。 “公子恕罪。”说着,小厮偷偷抬眼看向纪肃慎的方向,“小的昨夜原本是亲眼看着三公子进去,从事成之后一直到公子过来,小的当真一直守在外面,未曾见过任何人出入。” “你说你一直守在外面,那纪隐是怎么消失不见的?” 小厮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道:“公子,或许,您之前的猜测是对的,三公子,并不简单……” 后面的话小厮没有说完,但纪肃慎却瞬间严肃了表情,显然是将小厮的话听进去了,良久,纪肃慎笑了,“你说的,倒也不错,既如此,我们便不急,且看本公子这位藏了这么多年的三弟还会有什么样的手段。” 却说江肆这边。 新房中的红色喜字在此刻显得格外讽刺。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江肆的神经一直在紧绷着,现在骤然放松,突然间便感觉浑身一阵无力,勉强撑着精神挥退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子豫子章两人,刚一沾床,便失去了意识。 一声叹息响起,纪隐站在床边,看向躺在床上,皱着眉头脸颊酡红的江肆。 “云桡。” “表哥,这就是那位柳家的柳藻藻?和你……”谢云桡看向一脸淡漠的纪隐,咽下嘴边的话,心中轻叹,也不知道应该为这位柳家的大小姐庆幸还是哀叹。 虽然奸夫不是什么大奸大恶奇丑之徒,但显然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就是不知道…… “云桡,你擅医,看看她,可还能活着?”纪隐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动。 谢云桡这下是真的为床上人事不知的柳家大小姐感到惋惜了,但转念一想,这样也未尝不是最好的结果。 伸手探上江肆的脉搏,谢云桡一阵心惊,手下的脉搏看似强劲有力,但深藏其中的却是快速流失的生机,显然是身体底子太过亏空导致,现在年轻还能坚持,但只要再过几年,不,不需要几年,两年的时间,眼前这姑娘的身体绝对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垮掉。 纪隐皱眉,“怎么?可是有什么问题?” 目光落在江肆的脸上,眼前的女子很重要,自不必多想,但若是她活不过今日,一切也都只是空想罢了。 思绪翻转之间,纪隐心下已经有了决断,沉声道:“云桡,若是不能救,我们再另做他法。” 谢云桡摇摇头,“表哥,这位柳家大小姐的身体应当是出过什么问题,昨天一番磋磨,再加上柴房冻了一晚这才会引起高热不退。” 说到这里,谢云桡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现在有两个办法,用一剂猛药可以让她短时间内恢复,但身体底子也会就此垮掉,短时间内虽然不会有什么症状,但越往后会越明显。” 纪隐点了点头,“另一个办法呢?” “另外一个办法就是慢慢调养,但调养期间,不可劳心劳力,且精力也会格外不济,这样说吧,一天之内能清醒一个时辰就算不错。” 这个对于纪隐来说倒是无所谓,毕竟他要的只是柳藻藻活着。 刚要开口,就听到床上江肆沙哑的声音,“我选第一种。” 江肆的目光落在谢云桡身上,纪隐所处的位置恰好被屏风挡住,所以江肆自然而然地认为房间内只有谢云桡一人。 “你是那晚的人,对吗?” 谢云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江肆话中的意思,看了屏风后面的纪隐一眼,谢云桡呐呐点头,“嗯,姑娘放心,你的身体只要调养一段时间,必然能恢复如初。” 江肆却是摇头,“不用,我选第一种。” 她的时间不多,有些事情,等不起,她必须时刻绷紧自己的精神,不可有丝毫松懈,即便如此,她心中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谢云桡还想再劝,被纪隐摇头阻止。 见状,谢云桡不再多言,是福是祸都是自己的选择,“既如此,望姑娘日后莫要后悔便是。” 江肆没有说话,虽然不知眼前之人究竟是何身份,但在这个时候还能出入此处如入无人之境,显然并非等闲之辈。 这样的人,怎么会落入纪肃慎的圈套,还是说,眼前之人,有什么别的目的…… 江肆打量着眼前的谢云桡,殊不知,还有一双藏在暗处的眼睛,也在试图看清楚她的面目。 纪隐向来不喜欢变数,但此刻他却觉得,在某种角度而言,他的变数,同样也是旁人的变数,这样看来,也未尝不是一件趣事。 纪隐的思绪同纪隐一同藏在了暗处,无人知晓。 江肆用了药便躺下了。 在场几人中,似乎只有谢云桡在为江肆往后的日子发愁。 谢云桡叹了口气,他今天就不应该来,现在好了,不仅平白惹上一身债,现在还把一个病号治成了重病,还是患者自己要求的。 这都是什么事啊! 看了一眼屏风,后面早已空无一人,谢云桡有种诡异的直觉,昨日因今日果,恐怕,这棘手的病人最后还得回到他的手中。 算了,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喜房再次恢复了安静,除了床头的药碗,半点没有曾有人出现过的痕迹。 江肆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他仿佛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北方城墙上的风沙带着斑驳的味道,如同风烛残年的老者,拖着佝偻的身躯守在空茫茫的大地上。 “阿肆,在看什么?” 阿爹的声音不再年轻,岁月斑驳了城墙的同时,也褪去了那曾经风华绝代的颜色。 江肆笑了笑,“阿爹,你的白头发又多了些。” “是吗?那可要辛苦……咳咳……阿肆再给阿爹……咳咳……染一次颜色了。”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伴随着每一声咳嗽的起伏,老旧的城墙也跟着晃动一次。 江肆转身扶着身后之人的手,“阿爹,不是跟你说过了,城墙上风大,等你养好了身体再来也不迟。” 帝师笑着摸了摸江肆头上的绒毛,目光远眺,眼底是藏不住的担忧,一旦他身死,这残破的城墙怕是会压垮他的阿肆。 “阿爹,阿肆会帮你守住北方的,只要阿肆在一天,北方的城墙就会一直立在这里。阿肆在,北方在!”江肆的眼神坚定,语气郑重。 过去的诺言一遍遍在耳边回响,如同肆虐的风沙冲破了北方巨大的城门。 胡人铁骑之下,十八岁的江肆仿佛又回到了十四年前,亲眼目睹年仅两岁的弟弟被人抢走分而食之的场景,心中纵有千般痛楚,万般恨意,却受困于年幼的身体,只能无能狂怒。 怎么做 ,她要怎么做才能保住铁骑下的生命。 纷乱的思绪冲破梦境,江肆大汗淋漓,掀开被子的手腕带着颤抖。 梦中的场景一遍遍在脑海中回荡,江肆索性靠在床沿,闭上了眼睛。 屋内的动静惊醒了一直守在外间的子豫子章二人。 子豫进屋一眼就看到蹲在床沿的江肆,连忙上前将人扶起,“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 江肆睁开眼睛,“你是子豫?还是子章?” “回少夫人,奴婢子豫。” 江肆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子豫,揉了揉额头道:“不用请大夫了,” 一时之间,室内无人讲话,安静地让江肆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梦里,那个战火蔓延,被无边血色铺满的梦中。 “少夫人,今日老夫人既然开口,您纪家少夫人的身份就算定下了,如今大公子虽然对少夫人心有芥蒂,但少夫人更要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才是。” 子豫的声音唤回江肆的思绪,“你是,柳氏的人?” “是,少夫人,奴婢蛰伏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我河东守军绝不能成为被拴上铁链的狗。”说到这话的时候,江肆看到了眼前这个姑娘眼中燃起的熊熊烈火。 看来这天水纪氏也并非如传言中的一般无懈可击,想到这里,江肆,也就是此刻的柳藻藻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先说说这纪府的形势。” 子豫点头,一一道来。 江肆这才知道,这纪氏府中的纪老夫人膝下只有一子,便是如今的家主纪述,至于孙辈,倒也不是多丰,只有纪肃慎一位嫡子,一位嫡女,现在已经加嫁入陈留谢氏。 而让纪肃慎在大婚之夜如此急切地想要除掉自己的,除了担忧柳氏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纪肃慎对这府中的庶三子纪隐的忌惮。 听到这里,江肆有些不解,“纪肃慎为何如此忌惮这位三公子?” 子豫眼神闪烁,想了想,摇头道:“这个奴婢不知,只知三公子平日里很少露面,只带着四公子生活在曾经云夫人的小院里,也不要下人服侍,很少有人见到他。” 闻言,江肆点点头。 “少夫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拿到天水财库的钥匙,而这钥匙只有每一代的家主才能够拿到。” 这个不用子豫说,江肆也知道,但,她要的,可不仅仅只是天水纪氏所掌管的财库的钥匙这么简单,否则她何必顶替柳藻藻的身份嫁入纪氏。 想到此处,江肆垂下眼眸,不待她开口说话,寒光一闪,利剑迎面而来。 江肆看着站在眼前的人,和那晚纪氏的暗卫一样,手腕上绣了一个纪字,江肆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纪肃慎不死心,又想要故技重施。 但,不得不说,这一次的时机还真的让纪肃慎找对了,毕竟谁也想不到,纪肃慎会在这个关头对她动手。 悄悄给子豫递了个眼色,不等两人有所动作。那人早就预料到了两人的打算,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没跑出几步的江肆。 江肆闭了闭眼,再一次后悔当年自己没有习武。 千钧一发之际,身侧一道疾风擦过,江肆落入了一个染着的皂角香味的怀抱,抬头看去,眼前之人正是之前在房中为自己诊治之人。 “是你?” 第4章 天水 这次谢云桡没有多留,救下江肆之后,便赶紧离开了。 现在看来,这位柳家大小姐显然是将自己认成表哥了,虽说表哥并没有对此表示有什么意见,但平白担了别人的身份,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应。 谢云桡来得快去得也快。 江肆望着谢云桡的背影,皱了皱眉头,开口道:“子豫,这个人,你可认识?” 子豫摇摇头,“这人刚刚既然救了少夫人,想来应该不是坏人,瞧着那公子通身的气度,显然也是世家大族出身,许是来参加喜宴的世家公子罢。” “是这样啊。”江肆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最后还是子豫看江肆站在原地愣神许久,才轻声开口道:“少夫人?少夫人可是在想刚刚那位公子?” 江肆摇摇头,她只是有些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会帮助自己,他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只是因为那晚的事吗? 次日一早,是新妇敬茶的日子。 等江肆收拾整齐走到正厅,纪氏族人已经早早地等在正厅了。 没等江肆落座,就听到一旁浓妆艳抹的女人一边打量一边讽刺出声。 “河东柳氏不愧为世家大族,身为柳氏的女儿,即便是嫁做人妇也是有底气的。”这道女声,并不尖锐,也不显得刺耳,其中仿佛还带着浅浅的艳羡。 声音传入江肆的耳中,江肆也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倒是一直端坐在上首的纪老夫人淡淡瞥了一眼刚刚说话的妇人,朝着江肆招了招手。 脸上带了一抹不甚明显的笑意,出声道:“藻藻丫头,过来。” 纪老夫人发话,在座众人都不敢再出声。 江肆接过子豫递过来的新茶,恭敬奉上,纪老夫人倒也没有为难,只叮嘱了几句,便接过江肆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入座吧。” “是。”江肆的位置被安排在了老夫人的旁边,一时之间,屋内众人有人嫉妒有人艳羡,江肆对这些目光受之自若。 倒是让一旁的纪老夫人多看了一眼。 江肆的视线一一扫过大厅内的众人,心中对纪府的面貌已经有了大致的轮廓。 纪老夫人给旁边的嬷嬷递了个眼色,嬷嬷会意。 “近日府上的梅花开得不错,老夫人念着大家,特意着奴婢们取了梅上雪煮了新茶,大家尝尝。” “妾身谢过老夫人。” 江肆轻抿这所谓的梅上雪煮的茶水,淡淡的苦涩弥漫唇齿之间,心中虽然奇怪,但也只以为是自己喝不惯这样精致的茶水罢了,却不想,不待开口,胸口便是一阵气血翻涌,隐约之间竟然尝到了铁锈味。 皱了皱眉头,铁锈味的茶水? 原本安静品茶的大厅忽然变得嘈杂,各种各样的声音响在耳边,江肆闭上眼睛的前一刻还在想,这个纪府对她太不友好了。 —— 谢云桡急冲冲地进了纪隐的院子,“表哥,那毒对她来说太过猛烈了。” 纪隐不紧不慢起身,“云桡,毒越烈,她活下来的可能才会越大。” 谢云桡一听这话,瞬间就想到了纪隐话中的意思,“表哥,纪述知道了那晚的人是你了?” 纪隐点头,“纪肃慎自认为行事隐秘,殊不知,纪述才是这纪府真正的当家人,我若没有什么表示,纪述那里不好交代,对她也不是一件好事。” 是这样吗?谢云桡的目光有些怀疑,虽然这番说辞没有什么毛病,但,“表哥,你是想对纪述有个交代,还是,想要试探纪府对柳家小姐的态度?” 纪隐闻言,清润的脸上浮现淡淡笑意,“云桡,离开陈留之后,你成长的很快。” “我猜对了?”谢云桡从来都看不透自己这位表哥,若非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单看这个人,倒是真的很容易被那副温润无害的皮囊蒙蔽过去。 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那毕竟是一条无辜性命。 不等谢云桡开口,纪隐轻挑眉头,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谢云桡那张满是疑惑不解的脸上,“云桡,你可是,对她有意?” 谢云桡被纪隐问的一愣,而后迅速反应过来,连忙矢口否认道:“表哥,兄长之妻不可欺,我怎么会对柳家大小姐怀有这样的心思,只是,表哥,你没试过那姑娘的脉象……” 纪隐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谢云桡的眼中,“云桡,你称她为我的妻子?” 难道不是吗?电光火石之间,谢云桡好似猜到了纪隐的心思,“表哥,你莫不是,不想对人家负责?” 纪隐听到谢云桡的话有些好笑,“云桡,怎么,你认为我就不是受害者吗?你让受害者去负责,是不是太过荒唐了?” 谢云桡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外苍梧的声音传来,“公子,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纪隐转身离去之时,只留下一句,“云桡,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要妄图染指他人的因果。” “公子,老爷找您过去,应当是为了此次少夫人中毒一事。” 纪隐点头,“嗯。” “公子,属下不明白,您此举究竟是为何?”就算是为了试探,也不用下这样猛烈的毒,在苍梧看来,公子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之人。 纪隐没说话,大婚之夜纪肃慎的手段他虽然未曾亲眼所见,但也有所耳闻,更何况柴房之中她伤成那般模样,还能对当时的形势预判如此准确。 绝不像世家大族养出来的深闺女子,倒像是从白骨中走出的将帅。 现在看来,或许是他的猜测出了问题。 书房。 “肃慎此次行事太过,若只是那柳家女便罢了,偏偏还扯进了阿隐,看来还是老夫人说的对,肃慎当真是难堪大任。” “老爷,三公子来了。” 纪述收敛思绪,“让他进来。” 纪隐进门,低头拱手,“父亲,不知叫儿子前来所为何事?” 纪述放下手中的文案,看向垂首立着的纪隐,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此次北方出现的那个神秘人,你可听说了?” 纪隐点头,“儿子听说了,只是那人太过神秘,至今为止,还没有人发现过他的踪迹,父亲放心,儿子会继续追查的。” 纪述点头,“嗯,你记着此事便可,还有一事,今日晨间,少夫人中毒的事情,你可听闻?” 纪隐没说话。 “是你做的吧。”纪述见纪隐模样,声音顿了顿,开口道:“此次肃慎行事太过,你确实是受了委屈,为父都已经知晓。只是,少夫人身份特殊,关乎我天水纪氏和河东柳家的合作,你可明白?” 纪隐原本没有动作,听到纪述的话却抬起了头,“父亲的意思是当做此事没有发生过?” 纪述皱眉,沉声道:“阿隐,你要知分寸,大婚之夜发生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老夫人及时出现将事情压了下去,为父希望你能明白老夫人的苦心。” 纪隐轻笑一声,“父亲若只是为了此事,放心便是,儿子已经知晓,只是,若再有一次,儿子可不会这般轻拿轻放。” 说完,也不待纪述说话,纪隐便径直离开书房。 纪述盯着纪隐的背影,靠在椅背,闭上眼睛,神态之间带了些许疲倦,“王伯,你看阿隐如何?” 王伯自然知道纪述的意思,想了想,开口道:“老爷,依老奴来看,若是三公子对此没有任何表示,才是真的让人忧心呢,可今日观三公子言行,绝非任人揉捏的软柿子,现在老爷想必是放心了吧。” 纪述笑了一声,“王伯,看来,你和老夫人还是更倾向于阿隐啊。” 王伯笑了一声,上前给纪述倒了杯水,“老爷,老奴从小到大一直跟着老爷,自然是一直跟着老爷行事的。” 纪述睁眼,接过王伯手中的茶盏,微微撑起身体,梅上雪入喉,纪述心情舒畅了不少,“是我不如母亲。” 纪隐出了书房,原本要回自己院落的脚步一转,想了想,开口道:“少夫人在哪个院子?” 苍梧答道:“在南边的新房。” “我们去南边的新房看看。” “是。” 新房中的江肆已然到了垂危之际,彼时守在江肆床边的只有子豫子章二人。 子章年级尚小,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江肆,心中忐忑,抓着一旁子豫的手,忐忑道:“子豫姐姐,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啊,若是少夫人,少夫人……” 子豫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般模样,“莫急,你在这里守着少夫人,现在还没找到投毒之人,我们还是小心些,老夫人那里我去说,一定要救少夫人。” “好,我听子豫姐姐的。” 子章守在江肆的床边,看着江肆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下,慌得不知所措,“少,少夫人,您一定不要有事啊。” 江肆迷迷糊糊之中好像看到了阿爹的影子坐在床边,阿爹鬓角的白发又露出来了,张了张嘴想要喊人,却只呛出了满嘴的鲜血。 子章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眼泪都给吓出来了,“少夫人,少夫人,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纪隐赶到的时候就听到子章哭喊救命的声音。 “怎么回事?” 纪隐进屋第一眼就看到了已经被血色浸透的枕巾,怎么会这般严重?皱了皱眉头,头也没回吩咐道:“去找谢云桡。” “是。” 子章被突然出现在房中的纪隐吓了一跳,声音还带着哽咽,“三,三公子,您怎么在这里?” 纪隐点头,“你先下去,这里我来守着。” “可,可是……”子章还有些犹豫,这,小叔和大嫂如何能共处一室。 在纪隐一个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子章麻溜消失在屋内,少夫人,不是子章不尽心,实在是三公子关心您,子章一个奴婢也没办法阻拦啊。 纪隐坐在床边,看着江肆在床上挣扎扭曲,沉思了许久,伸手擦去糊了江肆满脸的血,将将露出下面藏着的蛾眉红唇。 “爹,阿爹,别走,别走……”江肆抓着脸上熟悉的温度,舍不得放开。 门外谢云桡的声音不停,“我就说吧,这病号最后还得落我手里,真受不了你们了,能不能对生命认真一点。” “啊!”谢云桡看着纪隐任由江肆握着他的手,那双玉白的手沾着点点血渍,这还不是最让谢云桡惊讶的,最重要的是,纪隐这个洁癖不仅没有任何厌恶,竟然还能笑的这么温柔。 见鬼了吧,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