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雨》 第1章 第 1 章 高一升高二那年，夏。 天气炎热，午后的太阳明晃晃地悬在半空，白光将一切都照得失了帧，路边枝桠疯涨，行人寥寥，街上寂静得只有热烈不断的蝉鸣。路上只见一对母女一前一后走着。 丛夏跟在后面帮妈妈提着手提袋，两人刚从超市出来。 正好放暑假，丛夏便陪同妈妈一起出来买菜。 丛夏回到家的时候已然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许雨兰也立马开了空调倒在沙发上，两人倒在一块，像是两个电量耗尽的机器人，躺了一会儿才恢复电量。许雨兰站起来，将刚回来的蔬菜放进冰箱，水果切成两盘，一盘放在茶几上，一盘递给丛夏，“夏夏，你帮我送给方维。他应该在卧室。” 丛夏瞧了一眼程方维卧室的方向，有些犹豫，她和这位继弟一点也不熟。 去年许雨兰就和程叔叔重组了家庭，丛夏那时候认识了程方维。两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一年了，但是很少交流。 许雨兰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才让丛夏去送水果，想让姐弟两关系亲近一点，毕竟以后还要相处很久。所以许雨兰看到丛夏的眼神闪躲，却并没有收回话语。 丛夏接过果盘，低了低头。只是送个水果而已。 她敲响了程方维房间的门，咚咚两下，丛夏耐心等待着，她走神地看着窗边被空调轻轻吹起来的白窗帘，白窗帘外是青色的树荫，像是映在白窗帘上的绣花，还是会动的。 等了会儿，听见里面传来一句含糊不清地“进来”，丛夏才打开门径直走进去，开门瞬间，房间里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令丛夏小小地打了个哆嗦。房间里还有股淡淡的香气，不是很浓烈，清新得像薄荷。 丛夏还在第一次在程方维房间里闻到这种香味。不过她没多在意，目光转向房间里背对自己，窝在小沙发上打游戏的少年，丛夏近视五六百度，刚才洗了把脸没带眼镜，看不大清那里的情况，只看见他的靠在沙发上的黑发，被空调风簌簌吹动起来。 游戏结束，少年才回过头看了丛夏一眼，隔着一段距离，他的脸在丛夏眼中是模糊的，她没多想，将果盘放置在小桌上，道：“妈妈切的水果。” 少年定定看着她，脸上闪过一丝丝诧异，手里还捏着游戏手柄，却没说话，丛夏习惯了程方维这样沉默寡言，也不想气氛太凝滞，挫了挫被冷风吹得苍白的手臂，说：“那个，空调不要调得这么低，小心感冒生病。” 说着空调吹出来的凉风让丛夏打了个喷嚏，她吸了下鼻子，倚在沙发上的人仍旧是没说话，在丛夏视角看来，他的视线似乎落在她身上。 好像又把气氛弄僵了，丛夏想起妈妈一直想让丛夏和程方维亲近一点，毕竟是姐弟，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 丛夏决定挽救一下，于是找着话题，“唉，你打得什么游戏啊？” “你也想玩？” 少年的声音随着空调的冷气传过来，清润而带着些许磁性，丛夏怔愣一瞬，忽然觉得程方维的声音有点不一样了。 也许是自己听错了。 现在自己眼前这个弟弟不可能换了个人吧。 丛夏点点头，心想这正是拉近姐弟关系的最佳时机。自己和程方维如果能亲近一点，相处得像一对真正的姐弟，这样她妈妈和程叔叔就不用为此发愁了。 于是丛夏走过去。 房间外，程方维刚从的厕所出来，手掌还湿漉漉的，路过客厅的时候，许雨兰诧异地叫他一句，“唉，方维，你不是在房间吗？” 程方维恍然大悟，说：“哦，忘了说，今天我朋友过来玩。” “怎么了吗？”程方维觉得不对劲，又问一句。 许雨兰说：“没什么，我刚让夏夏送了果盘去你房间，没事，你和你朋友好好玩。” 程方维点了点头，在这位继母前面总是有些不自在，许雨兰人很好，对他也好。而正是这种好，让他不太自然，大概是小时候没感受过母爱长大后再得到，就像是向来不戴首饰的人突然戴上了一串手链，时而有种异物感。 程方维的房间很大，装修简约，还有一个大露台，露台的窗外是郁郁青青的树，正在微风中轻轻的晃，沙发就在露台那边，背对着门。丛夏绕过床走过去。 他已然转过身子，贴心地给丛夏让了个位置，又递给丛夏一只手柄，是他刚才用过的，还散着余温，丛夏捏着手柄，没刻意去看他，顺势坐在空位上，忽儿又闻到了那股清新而淡雅的香。 “你会玩吗？” 丛夏这才转过头，这次，她没有听错，这个声音不是程方维的声音。 她怔怔地眨着大眼睛，黝黑的眸子倒映出眼前这个少年的样子。 他的面容轮廓优越，棱角分明，皮肤是冷白色，眸子黑沉，有些冷冽，似乎带着天然的倦意，仿佛什么都看不进眼里，明明看着她，却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 关键是，这个人距离自己不到一米，他就这样明晃晃地在她眼前，嘴角带着些嘲笑的意味。 他早就意识到，丛夏将他认成了弟弟程方维对不对！却什么都不说，让丛夏自己过来看清他的脸。 丛夏忽然没来由的一阵眩晕。 有一刻，眼前少年的模样同脑海中那个影子重叠，久远的光阴扑面而来，心中潜藏的那些东西像是风吹起来了，和窗外的树一同晃动着。 丛夏一时说不出话来，这瞬间，脑袋被诧异，惊喜，慌张占据了主导。 陆翊周见丛夏这模样挑了下眉，“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丛夏的思绪这才被拉回来，下意识摇头说：“没……” 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门开的声音，程方维站在门口，见两人已经坐在一起，也是怔愣一瞬，生硬地说：“姐，你玩游戏呢？哦，这是我朋友，叫陆翊周，和我一个班的。” 丛夏有些慌张地站起来，至于在慌张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说：“没事，你们玩吧，我不打扰你们。” 太尴尬了，把弟弟的朋友错认成弟弟，还那么自然地搭讪了一系列话。而且，这个人还是她从前的同学。想起来因为没戴眼镜而闹出来的乌龙不少，她发誓自己下次再也不随便摘下眼镜了。 丛夏现在不确定陆翊周有没有认出自己，初中的时候，自己和他同班过一个学期，那时候她经常生病请假，去学校的次数很少，课业基本都是自学，自然在班上没多少存在感，老师同学几乎一提起来就是“哦，那个总是生病的女生啊”。 而陆翊周却恰恰相反，像他这样的人，无论站在什么地方，都低调不起来，优越的外形条件，只消往人群里一站就惹得人频频侧目，初中时期他的成绩单又那样好看，自然从来少不了追求者。 那时候她也总是偷偷地看他，虽然见面次数不多，总是想着能够远远看一眼就好了。那时的愿望是这么纯粹，果然，再后来，分了班，见面次数更少了，中考完，大家都考上不同高中，丛夏几乎没有了他的消息。 那种心思，随着时光的远去，也如樱花树上坠下的樱花，渐渐散落，了无痕迹，少女的心思被埋在了樱花下，无疾而终。 程方维刮了下鼻子，“没事，姐，你玩吧。我在旁边看着。” 丛夏只好坐下来，握着游戏手柄的手不知为何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再次打了个喷嚏。 房间内寂静得只剩空调运作的声音以及游戏开始前的音乐声，在冰凉空气中缓缓地流动着。 这时，身旁人忽然站起来，越过丛夏，拿起空调遥控，将温度调高了几度，才坐回来。 丛夏眨了眨眼，摁了开始键，这是双人游戏，陆翊周也没有客气拿起手柄熟练操作起来，丛夏的手掌却不受控制地出了一手汗。 她没怎么玩过游戏，自然玩的很菜。 频频失误，死得不知道多少次。十足的坑爹队友。而陆翊周呢，熟练地操作手柄，一路过关斩将，将怪物打得起飞，动作利落帅气，丝毫不泥带水。 同样的游戏人物，在丛夏手里却变得那么挫，频频被揍得鼻青脸肿，老是拖陆翊周的后腿，换做脾气不好的，早就开骂了。 陆翊周却没说什么，但丛夏看出来他有些不耐烦。索性结束后将游戏手柄塞给程方维，说了句：“抱歉，我太菜了，还是你来吧。” 陆翊周也没有挽留，从他神情可以看出来，他显然也这样认为。丛夏有些脸红，但这确实是事实。 丛夏走出房间，关上门，将里面的袭人的冷气隔绝开来，陆翊周的身影也最总定格在那个郁郁青青的窗台边。 又让她想起初中的夏，每次回到教室，总是看见他坐下窗台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她从来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看一眼，就别开眼。 日头缓慢地沉了下去，许雨兰今天很早就在厨房准备晚餐，程方维第一次带朋友来家里玩，自然得好好给出待客诚意，许雨兰忙前忙后地备了很多菜，丛夏也过去帮忙，“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许雨兰洗着芹菜，流水声哗哗，“你弟的朋友来了，不得好好招待一下？” “他要留在我们家吃饭？”丛夏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丝丝惊喜。 “嗯，等会你去叫他们。” “好。” 没过多久，丛夏还在帮着许雨兰准备晚饭，程方维的房间却打开了，陆翊周站在门口，发丝微微凌乱，神色有些倦怠，懒懒说了句“走了”就直奔玄关，程方维也没送。 刚才在房间里，陆翊周的手机响了十几次，他正打着游戏没管，程方维漫不经心地问：“女朋友？先前那个？” 陆翊周抓把头发，被电话催烦了，“不是。” “又换了一个？”按照程方维对陆翊周的了解，得到这种答案也并不诧异，自他跟随爸爸来到北城，认识了陆翊周起，陆翊周就已经是这副德性，玩世不恭，游戏人间。 即便知道陆翊周是个什么样的人，仍然有数不清的女孩子凑上去。只盼着自己成为他心里那个唯一，而到最后，都无一例外，以泪流满面收场。 陆翊周没听见似的，没作声，游戏里血条尽了，陆翊周没有挣扎的打算，起身，手柄扔过一边，“我回去了。” 说完他出了房间，程方维也没挽留，自知这货一向这样，我行我素，说好点是随性恣意，说差点就是目中无人。 厨房许雨兰见人要走，挽留道：“同学，饭快做好了，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啊。” 丛夏也眼巴巴地看着陆翊周。 他扫了丛夏一眼，口袋里的手机又嗡嗡地响起来，他淡淡地说：“不用了阿姨。” 他转身离开，门被关上。走出小别墅的大门，站在路口，陆翊周熟悉地摸出烟叼在嘴里，打火机引燃，吐出一口白烟，这才拿起手机，接通。 说了什么，丛夏听不清，她只在窗口看见这样一幕。这时候的太阳没有那么烈了，却仍然晃眼睛。 陆翊周抽着烟，随意地和谁打着电话，最后很不耐烦地挂断了，丛夏不知道和他打电话的是谁。 但她隐隐觉得，该是重要的人。她还握着芹菜，芹菜叶子在手里一晃一晃的。 其实，初中之后，她不是完全没有再见过他。 那是中考后，也是这样一个燥热的夏，丛夏用新买的相机到处乱拍，站在长街路口，忽然，镜头中出现一个少年的身影。只是一个身影，却令她心跳漏了一拍。 镜头中，少年被人群簇拥着，身边男男女女都有，女生在他耳边说着俏皮话，他冷淡的眉眼稍稍舒展开来，咧嘴笑了笑，对身边女孩说着什么。 他身后是渐落的夏日，在长街尽头，他和落日，这一眼，丛夏记了很久。 不久之后，陆翊周他们一行人过了等到路灯，过了斑马下，走进一家KTV，最后，只剩下丛夏一个人站在路口，相机里，定格下他被人群簇拥的背影，恣意不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之后的整个暑假，丛夏再没有见过陆翊周，直到开学这一天的到来。 一个普通的清晨，丛夏自然醒，坐在餐桌前吃着妈妈准备的早餐。明德中学和市一中开学是同一天，许雨兰便想着让丛夏和程方维一起去学校报到，小声地暗示丛夏，“慢点吃，等等程方维，和他一起去许学校。” 程方维因为小时候并不在北城就读，学籍一直在他之前待的那个城市，再想要转过来很是麻烦，至少需要一段时间。而一中是市里最好的高中，管理也严格，没有学籍就不能入校就读，所以当初程叔叔只好将程方维送到一中对面的私立高中——明德中学。没有门槛，有钱就能进。 明德中学虽然就在一中对面，但二者还是很大差别，一中全是学习成绩好的好学生，明德中学就不一定了，但肯定的是，能进入明德的都不差钱。明德中学也在市里向来享有的“贵族中学”的名号，光是一年学费就抵得过一中好几年了。 丛夏就读于一中，两个学校就隔着一条街。 她正喝着海鲜粥，忽然想起程方维上一次向她介绍陆翊周——同班同学。其实丛夏只比程方维大几个月，和程方维还是同一年级的，开学就是高二。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程方维每次对丛夏喊出那句“姐姐”的时候总是有些别扭，不是不情愿，就是别扭。明明差不多大，他还比她高出那么多，他凭什么喊她姐姐！ 丛夏低着头用勺子搅动着热粥，心里盘算着什么，连程方维从房间出来了都没有察觉。 程方维洗漱好走过来顺了餐桌上一个鸡蛋，一片面包，面包叼在嘴里，长腿一迈，转身捞起自己的书包就往外走，动作一气呵成，丛夏和许雨兰还没反应过来，再望向门口时就看见一个背影和“砰”地关门声。 这么快就走了？ 连声招呼都没打。丛夏也习惯了程方维这个人的疏离和冷意，认识他一年来，程方维就这秉性。丛夏也不介意，只是莫名在想，程方维该不会在学校有了喜欢了人？如果真这样那沈思俞怎么办？要不然开学第一天为何这样着急？ 丛夏低头继续喝完剩下的海鲜粥，抬头对上许雨兰的眼，于是摆了摆手，眼神再说：这样我也没办法咯。他先走的。不能一起去学校咯。 早餐吃得差不多了，丛夏正将碗放进水槽，准备收拾东西出门，却忽然听见许雨兰啊呀一声，丛夏看过去，许雨兰拿着一个装钱的信封，上面写着程方维三个大字，这应该程方维开学要交给学校的书本费。 他忘了拿。 许雨兰抱怨两句，“这孩子真是的，也走得太着急了。” 正在穿鞋的丛夏和许雨兰对视一眼，丛夏二话没说很贴心地接过装钱的信封，“妈妈，我带过去吧。” 反正两校就隔着一条马路。这样想着，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脸，以及程方维介绍陆翊周的那句——同班同学。内心不知何时浮现出淡淡的期待，像埋在皮肤下的血管，看不见，却只有她清晰地感知到跳动。 许雨兰似乎对丛夏这种行为理解为姐弟感情的升温的信号，欣慰地笑着，将信封放进了丛夏书包，“那就谢谢你啦，路上小心点，信封别弄丢了，记得早点送给你弟。” - 丛夏到学校还早，开学第一天宽容些，不强制上早自习，但是进了班级，老师肯定在，到时候再想离开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想着程方维可能急需交钱，丛夏站在一中门口打了个转，径直跟随人流过了马路，虽然只隔着一条街，明德中学这边的画风却和一中完全不同，一中古朴，有着百年历史沉淀。而明德到处都是漂亮的西式建筑，冷硬的大楼折射出耀眼的光线，一看就很大气。 丛夏找到程方维所在班级，站在门口往里面瞧了一眼，只看见三三两两的学生围坐在一起，一边打着游戏，一边大声谈论，丛夏根本不好开口询问。 她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站在走廊等了一会儿。走廊很静，几乎没什么人，走廊内一眼望得到尽头，而尽头是蓝得发光的天。 丛夏漫无目的地看了会儿，这才发现前面就对着一个篮球场，此时不少人在打篮球，少年飞扬，青春靓丽，时不时响起球鞋摩擦塑胶的刺啦声以及裁判的口哨声。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也没过很久。 丛夏听见转角处传来一群喧闹的人声，很多人一起上楼，脚步声杂乱，时而响起男男女女的笑声，在这个夏日早晨，爽朗而明媚。 她心有灵犀地也望过去，却对上一双清冷的眼，隔着一段距离，看见他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可那笑却完全没有到达眼底，远远看着，冷淡又疏离。 他身边人抱着篮球，也说笑着。 丛夏仔细看才看见陆翊周额间挂着薄汗，应该是刚去打篮球回来。 不乏有女生给他递水，他理都没理，或者说根本没注意，此刻的视线也定格在丛夏身上。 丛夏穿着一中的蓝白校服，上衣扣子扣到顶，个子不高，身段纤细，扎着的马尾漫不经心地垂在肩侧，额间只留了几缕碎发，不需要修饰都很完美的鹅蛋脸，皮肤白皙，翘鼻上架着一副眼镜，能清楚看到眼镜后熠熠闪光的明眸。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却独有的灵动鲜活。 标准的一中的乖乖女形象，这样一个女生站在这里，确实太过惹眼，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不止陆翊周，他们那群人都打量着丛夏。 谢子扬见陆翊周盯着人家看了十几秒，两眼一转，用手肘捅了捅他，“看什么？认识？还是……”看上人家了？ 这后半句谢子扬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陆翊周一句冷淡的：“不认识。”怼得硬生生憋回嘴里。 谢子扬挠挠头，“不认识？我看你两对视这么久，还以为交情不浅呢。” 谢子扬这无意的一句话，传到了丛夏耳中，她清咳一声，有些尴尬。虽然此次前来她确实暗藏私心，但着实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识破了，难道自己的不经意伪装得这么拙劣吗？ 关键是陆翊周还说了那句‘不认识’，令丛夏凝滞几秒，面上有些过意不去。 不认识？ 他果然一点也不记得她了。 没关系，丛夏也不指望。 即便这样，内心还是不可避免稍稍失落，心在下坠。 没看到程方维，丛夏站在这里格格不入，只好低着头看着脚尖，手指扣着书包带。 有跟随陆翊周一起女生问：“这谁啊？不是我们学校的。” 谢子扬是个天生自来熟，直接上前，人模狗样地夹着嗓子问：“同学，你是来找谁的吗？” 陆翊周嫌弃地蹙了下眉，谢子扬这狗东西，属于是一见到漂亮女生就自动换了副嘴脸。可这女生可不是别人，作为程方维的朋友，陆翊周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 。 陆翊周斜谢子扬一眼，耻笑一声，“人家找谁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少打人家主意。” “嘿，你怎么知道我要打人家主意？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翊周面无表情，“跟我没关系，跟程方维有关系。” “跟程方维又有什么关系？”谢子扬还是不服，程方维日常一副拒女生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仿若上辈子和尚转世，怎么可能和哪个女生扯上什么关系。谢子扬以为陆翊周在替自己找借口，“你自己看上了人家就看上了人家，你扯鸡毛程方维呢？你还担心我和你争？”后半句谢子扬没说出来，就算是争，谁争得过他啊。 陆翊周这个人，只消往那儿一站，女生们就跟下了降头一样，明知道他是个没心没肺的，却仍然前赴后继。也不知道这人哪来这么大魔力。谢子扬心里冷哼一声。不就是帅点，有点臭钱吗？ 陆翊周无语，“她是程方维他姐。” 说着，陆翊周懒散凑在谢子扬耳边幽幽道：“你觉得我能打人家主意吗？那我还是不是人了？” 谢子扬一想到程方维那副嘴脸，要是他知道兄弟对他姐心怀不轨，他得弄死他。于是，谢子扬看向丛夏的眼神陡然多了几分尊重，甚至直接叫道：“既然是程方维姐姐，那就是我姐姐，姐姐，你是来找程方维的吧。”紧接着，不待丛夏说什么，他跑去班门口，大吼一声，“程方维，出来！你姐找你。” “程方维不在，刚被老师叫走了。” 此刻，谢子扬一口一个姐姐叫着，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仿佛丛夏真的是谢子扬亲姐姐，“姐姐，程方维现在不在，去老师办公室去了，估计等会儿回来。” 丛夏：“……” 陆翊周：“……” 很想装作不认识谢子扬。丢脸丢大发了，陆翊周捂了下脸，拉了谢子扬一把，“操，你少给我丢人行不行？” 谢子扬回头一本正经地说：“不就是来找弟弟吗？这有什么丢人的？” 我他妈说得是你！ 丛夏还是第一次在陆翊周脸上看到如此表情，紧抿的嘴角牵扯出一个无语至极的的笑。有点无奈，有点可爱。 下一瞬，说曹操曹操到。 程方维这时刚从长廊尽头走过来，看见丛夏有那么一丝丝意外，还没走到人跟前，就听见长廊那边传来谢子扬的大声呼喊，“程方维，你姐来找你了。” 呼声响彻长廊，似乎还荡起了回声，惹得坐在教室里的人都忍不住探出头来凑热闹。 程方维：“……” 丛夏：“……” 丛夏好想立马离开这里，她马上走过去，将书包里装钱的信封递给程方维，“你东西忘带了。” 说完，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丛夏转身朝着楼梯跑下去，临了说一句，“我走了。” 经历这一次社死，丛夏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来明德中学了。 而丛夏下楼时，还听见上方又传来谢子扬的呼声，“唉，姐姐走这么快啊。下次多来玩啊。” 谢子扬说完这话，陆翊周心说，人家就是被你给吓跑的。蠢货。 丛夏匆匆扶着扶梯下楼，忽然抬头，透过楼梯间的缝隙，看见陆翊周慵懒地站在楼梯口，垂眸正望着自己，眼睛像雪，散发着冷意，而此时，他眼尾意外地带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笑，身后是夏日晴空，衬着他的脸，明晃晃地耀眼睛。 丛夏结结实实地被这一幕敲击着心脏，直到走到校外，脑子仍晕乎乎的，心中留下余韵不绝的回响。 第3章 第 3 章 丛夏回到教室的时候，班主任李建东正坐在讲台上，守着下面的同学在早读。丛夏一路小跑着过来，恰好踩着上课铃声进教室，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脸还红得历害。 李建东只是看了眼丛夏并没有说什么，在老师眼里，丛夏这种乖学生给人的感觉就像秋衣扎进秋裤了一样，令人踏实放心，偶尔晚到肯定有什么原因。况且今天只是开学第一天，本来也没有强制早读。 “丛夏，早上好，你今天是不是睡过头了？”上课的时候坐在前桌的沈思俞偷偷问了一句。 丛夏一边翻出书本，一边低声回答，“早上好，思俞。没什么只是出了点意外。” “意外？”说到这里，沈思俞八卦的心按耐不住了，李建东在台上讲课，沈思俞超绝不经意地往后仰着头，又用书挡了一半的脸，转头低声问丛夏：“什么意外啊？难不成是程方维怎么了吗？丛夏快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丛夏：“……” 说来确实和程方维有关，但丛夏说的意外并不是指程方维。 “唉，不对，你脸怎么红得这么厉害？你发烧了？”沈思俞往后一瞥，望见丛夏面颊边挂着两抹红晕，再加上脸上的细绒，将人衬得更像个熟透的水蜜桃。 丛夏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没事，跑着过来的，累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脸上这抹脸红真的只是因为跑步吗？丛夏没去细想。 沈思俞点点头，细声细语，“那你说的意外是指？” 丛夏如实道：“程方维的东西落家里了，我给他送过去，这才晚到了。” 随后丛夏似乎听见沈思俞叹了口气，“哦，原来只是这样啊。我还以为程方维要转到我们学校来了，或者他说今天放学坐公交回去，或者中午去校外吃饭。” 丛夏：“……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吧？” 因为这样沈思俞就能和程方维制造偶遇了，谁知道程方维到底每天都在干些什么，虽然一中和明德只隔着一条马路，但真正和他相见的次数简直少之又少。 沈思俞喜欢上程方维这件事情，是从高一开始，那时候并不知道她还和丛夏不熟。 后来，天知道当初沈思俞得知丛夏和程方维的关系时，她有多么激动。这就是天降军师啊！连老天都在帮她！沈思俞以为有丛夏在，她和程方维的事情指日可待。 可惜啊可惜。丛夏自己和程方维都是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怎么可能还给沈思俞牵线搭桥。 不过，气馁归气馁，有丛夏这样一个跟程方维如此亲近的人在身边，至少沈思俞比别人更有优势。 沈思俞：“问问而已。” 丛夏冷不丁说：“沈思俞，我有时候真怀疑你和成为好朋友是不是为了我弟？” 沈思俞：“！” 完了完了。丛夏好像生气了。 完了完了，沈思俞脑子立马转了一百八十度，回想自己是不是忽视了丛夏，自己难道真的有那么重色轻友吗？ 不行不行，得立马拯救一下。 因此沈思俞这天一下课就回过头来，双指半曲，呈现一个小人跪着的姿势，“丛夏，不是那样的，真的不是！我发誓，决定不是因为你弟。我和你好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俩的关系啊！冤枉啊。” 丛夏整理着笔记，抬头就瞥见前面朝着自己跪下的小人，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沈思俞以为丛夏气消了，也笑了，随后就听见丛夏清甜的声音，“不是一般要跪榴莲吗？” 沈思俞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撒娇：“夏夏，我知道你不舍得我跪榴莲的对不对？” 沈思俞也知道丛夏不会真的生气，这个女人一向温良乖顺，脾气好到爆炸，沈思俞自认识丛夏一来，还没见过丛夏生气。沈思俞也想象不出来丛夏生气的样子，她总是那么宽厚大度，像是一汪干净的湖水，静静地容纳一切河流。 丛夏：“上厕所吗？” 沈思俞立马挽着丛夏的手臂，甜甜道：“好。” 女生们就是这样，没有什么矛盾是一句‘一起上厕所吗’不能解决的。虽然丛夏和沈思俞并无矛盾。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经过走廊，碰见一伙女生，围着讨论什么，这在学校是正常现象，丛夏也没太在意。女生们总是一有什么八卦围在一起孜孜不倦地说话。 而这一次丛夏意外在她们口中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她的心小小的颤了一下。 虽然知道陆翊周很有名，丛夏以为那仅限于明德中学，没想到一中也有很多人知道他。 丛夏随着沈思俞进入教室后，门口女生们的声音还在飞扬着。 “隔壁学校的陆翊周，好像和三班的陈嘉怡在一起了？说实话陈嘉怡长得挺好看，明艳那一挂的，陆翊周好像就喜欢这种类型吧？他的每任女友都是浓艳系长相。” “谁说的在一起了？” “你没看表白墙啊，那陈嘉怡自己说的，那条帖子下面都吵疯了。好多人都知道。她总不能造自己的谣吧。而且陆翊周也没否认。” “那又怎样，就算在一起，陆翊周这种人能真的喜欢她么？听说他谈的每任女朋友不超过两个星期？” “这样太夸张了吧，说实话，两星期能干得了什么？牵个手吃个饭，连亲嘴都没来得及亲上就分了？” 这句话惹得人群轰然大笑，“你怎么知道没亲过嘴啊？你谈过？”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我虽然没谈过，但这也太夸张了。我倒觉得陆翊周不是在谈恋爱，倒更像是完成什么任务一样。比如说：身上有个系统谈恋爱超过两星期就会被电。或者一个月内换个女朋友，否则被电。” “你有毛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脑子在想些什么呢？要不你自己去和陆翊周谈一次，自己实践实践。” “开什么玩笑，他看得上我？”女生自嘲。 “那确实。人家眼光高着呢。” 一群人讲着讲着思绪飞到国外，围在一起笑得不行。 …… 快放学的时候，天边浓云翻卷，天黑了半边，厚厚的铅云不断地压下来，教室也黑乎乎的，老师开了灯，瞬间白光刺着眼球，丛夏眯了眯眼，有种像在上晚自习的错觉。 今天刚开学，还不用晚自习。 眼看外面黑云越压越低，狂风阵阵，从窗口猛地席卷而来，书页被刮得猎猎作响，窗帘也在劈里啪啦狂舞。 枯燥的讲课声和刺眼的白炽灯下，外面倏地闪过一道白光，这道白光就像是某种预告，旋即雷声狂躁，一场暴雨不久后倾斜而下。 谁都没有心思听课了。下课后，大家鱼贯而出，将走廊和楼梯挤得满满当当，教学楼的屋檐下面，许多人在躲雨。 丛夏也没带伞，沈思俞带了。 但这样大大的雨，一个人撑伞都费劲，更别提两个人。区别只是一个人淋湿还是两个人淋湿。 没关系，两人一致选择一起淋湿。 好在，雨小了一点，丛夏和沈思俞一起走出校门，沈思俞忽然记起要去一趟旁边的小超市买东西，丛夏便陪她一起。 屋檐下是连成串的雨幕，丛夏就站在雨幕内，水汽蒸腾，行人撑着伞匆匆走过。不少人和丛夏一样，都是站在超市外面躲雨的。 超市门口人来人往，踩得门口这一片瓷砖地面异常湿滑。 丛夏安静地等着，手指扣着书包带，低头盯着脚尖。 超市门口的塑料门帘时不时被掀起来，冷气冒出来，与外面的潮湿闷热形成鲜明对比。 只是忽然听见刺啦一声，丛夏抬眼望去，还来不及思考，身体便先做出反应，她上前一步，想要扶住那个将要摔倒的男生，可惜他体型大，身量高，哪里是丛夏这小身板能扶稳的，好在，他最后他自己稳住了身形。 “同学，这里很滑，小心点。”丛夏还抓着死死抓着他的手臂。 等再抬眼看清他时候，丛夏整个人像是被什么重重敲击了下，脑子晕晕乎乎。 陆翊周似笑非笑地看着丛夏，“是你。” 这回儿倒是终于记起她了，但貌似只是记起了今天早上的她。 丛夏点点头，这时候，谢子扬也从超市出来了，同样在陆翊周差点摔倒的地方滑了一下，立马抓住旁边的杆子才没摔。 “我操，差点自己小命不保。”谢子扬捂着心脏才朝着陆翊周看过去，心脏又突突跳了两下，“我操，这是？你两在干嘛？” 丛夏猛然间意识回笼，发现自己还死死抓着陆翊周的手臂，企图扶稳他，这一下，她像是握住了热铁似的，立马松开，“对不起，对不起。” 她想解释，他微微弯腰，插嘴道：“对不起什么，我谢谢你。” 丛夏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什么表情和情绪，微微弯腰，视线和她齐平，就这样看着她，他身后的雨幕久经不熄，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地敲下来，溅起一簇簇水花。他的声音随着这雨就敲在她心上。有种他很温柔的错觉。 “你骂人家干嘛？”谢子扬走近。 陆翊周：“……”难道是难听的话说多了，说句好话还成了阴阳？ 丛夏睁着圆圆的眼，“我没骂他，我是道歉，不是骂人。” “……” 陆翊周难得被气笑了，“没说你。” 丛夏着实没听出来陆翊周哪里骂他了，下意识以为谢子扬在说自己。这会儿有点懵，手指扣着书包带子，表情有点天然呆。 “你刚不是骂人家吗？”谢子扬没头没脑地说。 陆翊周：“滚，你的意思是从我嘴里就说不出一句好话是吗？” 谢子扬这回儿没说话。陆翊周更恼火，碍于丛夏在，他收敛了点，“你滚。” 雨声哗哗，进出超市的人行色匆匆。 她本来心无旁骛地等着沈思俞，这会儿，陆翊周站在却站在身边，她的心是如论如何也宁静不下来，心里像有水在沸腾。 心里沸腾着，面上却冰凉。 丛夏忽然听见雨中他的声音，像是雨点落在骨头上，酥酥麻麻。 “你没带伞？” 她转头，猝不及防撞进了陆翊周的眼睛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