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第1章 第 1 章 “盛夏和少年。” 「2008年8月7日 在一场家暴中,哥哥遍体鳞伤。 被他护在怀里的妹妹毫发无损。 而施暴者是他们的父亲。」 ——四月日记 - 高中开学前一个月,正是荆市最热的时候。 天气预报发布台风蓝色预警,目光所及一片闷热潮湿的绿。 沈肆月拎着保温桶,去给在医院加班的父亲送饭。 阴沉天气里医院走廊亮如白昼,她叫住父亲同事,礼貌问道:“姐姐,我爸下班了吗?” 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停住脚步:“刚才来了一个被家暴的男孩,身上全是伤,沈医生在那给他清创缝合呢……” “怎么会有那么狠心的父母啊!那男孩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跟你差不多大,个子倒是蛮高,挨打的时候把妹妹护在怀里,硬生生扛下来了……” “处理伤口的时候他妹妹一直哭,他还一直在哄说不疼……怎么可能不疼啊,都是皮带抽的、烟灰缸砸的,眉骨都破了皮……” 光是听着,沈肆月都心惊肉跳。 她跟父母关系一般,大多数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像个寄人篱下的外人,总有一天要离开。 母亲是律师,父亲是医生,虽然隔三差五就要吵得天翻地覆,但终归没到拿烟灰缸把她揍进医院的地步,所以她总是来送饭,打着母亲的旗号,希望能缓和他们的夫妻关系。 往常,沈肆月会把保温桶放到护士台离开,一来不耽误父亲工作,二来父女之间实在没有什么话可讲。 可是这次她没有。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人间惨剧她从来不曾见过,也许是自己遍体鳞伤也要护着妹妹的少年实在令人好奇,鬼使神差的,她朝着普外走去。 “你不要动,这样我没有办法打麻药缝针。” “实在不行你让你妹妹先出去等一会儿好吧?等你的伤口处理完再让她过来。” 父亲的声音坚硬冷漠,在哽咽的哭声中显出隐隐的不耐烦。 门没有关,科室也有其他在等的病人。 哭成小花猫的女孩子靠在哥哥身边,极力忍着哭,寸步不离。 而她身侧的少年,从门外看过去只有一道侧面剪影。 他垂着头,一身黑,身形有种少年人抽条太快导致的清瘦,微弯下来的脊背,像沙场征战中弯折的一柄利剑,冷淡又锋利。 滑落额前的碎发遮了眉眼,皮肤很白,以至于颧骨和嘴角未干的血迹格外触目惊心。 “桉桉不哭,哥哥不疼,”他抬手给妹妹擦眼泪,“都多大了,还这么爱哭鼻子。” 父亲的脾气已经懒得掩饰:“胳膊别动!你这样我可缝不了!” 沈肆月这才注意到男生的手臂,青紫、淤血、深浅不一的伤口一应俱全,没有哪个词比“遍体鳞伤”更合适。 小姑娘瞬间抿紧嘴巴,忍哭忍到胸腔起伏,眼睛红肿得不像话。 也就是这时,父亲和门外的她对上视线。 沈肆月抿唇:“爸。” 父亲皱眉,扫了眼她手里的东西:“放护士台吧。” 他的目光投在男生身上,耐心告罄:“给你五分钟,哄好妹妹,要不我没法处理。” 父亲冷血至此,站在旁边的沈肆月感到很抱歉。 她眼底的难过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病床上的男生抬眼看过来。 男生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强势和压迫感,浓眉高鼻梁高眉骨,眉眼间薄薄的戾气浑然天成,透着一股不好惹的气息。如果不知缘由,多半会认为这是个打架落败的不良少年。 “同学。” 他开口,嗓音低低的,却很好听,是清越的,干净的。 沈肆月想起班里那些变声期的男生,一个个都变成了大嗓门的唐老鸭,他却完全不一样。 沈肆月停住脚步。 男生那张挂了彩的脸依旧出众,清秀白皙,目光却冷淡至极,让人想起冰镇汽水里的碎冰。 空气凝滞一瞬,她隐隐有种窒息的错觉,轻不可闻地“嗯”了声。 男生开口:“能请你帮个忙吗?” 那双眼睛漆黑、清澈,没有任何杂质,即使在如此狼狈的时刻,都是坦坦荡荡的明亮。 被他认真看着的瞬间,她像被下了蛊,在短暂的寂静中,心脏有如火山上消融的积雪。 “你说。” “医院对面有一家甜品店。” 大概说话都能让他痛苦,那件黑色短袖下的伤恐怕更加触目惊心,他微蹙着眉:“可以麻烦你带我妹妹买两块蛋糕吗?” 她几乎瞬间明白他的意图,带小朋友出去,转移她的注意力。 在这样的时刻,关心的不是自己满身的伤,而是自己的妹妹。 有这样的哥哥一定很幸福吧。 沈肆月点头,男生从长裤口袋找出一张纸币递给她。 他的手指修长冷白骨节分明,类似修竹的温润质地。 如果不是关节处擦破了皮,手背青紫一片,本应该是很漂亮的。 “不好意思,”他的额角鼻尖都有冷汗渗出,又说:“麻烦了。” 沈肆月不想看到一个伤成这样的男孩子,在这样的时刻对她抱歉:“没事。” 清创缝合需要一会儿,买蛋糕很快就能回来,时间恐怕不太够。 于是她又说:“我也要去买蛋挞,新出炉的蛋挞要等大概半个小时,可以吗?” 他微微怔了下,片刻后明白她的意思,眼底有郑重其事的感激:“谢谢。” 男生垂下眼睛跟妹妹说话,嘴角弯着,语气明显比跟她说话要轻一些、软一些:“跟姐姐去买蛋糕好不好?哥哥想吃蛋糕。” 小姑娘瞬间擦干眼泪,点头如小鸡啄米。 他笑了下,沈肆月意外发现,他竟然还有一颗尖尖的小虎牙,仿佛是少年感的具象代名词。 “把眼泪擦干,去吧。” - 潮热夏季暴雨欲来,吸饱水汽的云沉甸甸压在头顶。 沈肆月牵着小朋友的手走出医院,胸腔闷闷的的情绪难以形容。 甜品店冷气充足,柜台上有已经烤好的蛋挞,她执意要等新鲜出炉的下一批。 为了给那个怕妹妹哭鼻子的男生争取时间。 等蛋挞出炉时,男生的妹妹乖乖坐在靠窗的小板凳上。 哭到睁不开的眼睛,频频往医院的方向张望,看得沈肆月心酸。 回头对上沈肆月的目光,她吸吸鼻子,小小声说:“谢谢姐姐带我来买蛋糕。” 沈肆月不善言辞,也没有哄小朋友的经验:“我们等新鲜出炉的蛋挞,要更好吃一些。” 小姑娘抿了抿唇,低着头,两只小小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沈肆月看到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她的手背上,小小的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 “哥哥是不想我看到他疼,对吗?” 沈肆月愣住,她有多大,这么小一点儿,七岁还是八岁? 能一眼看出哥哥的想法,所以这样的事情绝非偶然,上演过很多次对吗? 小姑娘用手臂擦眼泪,极力忍哭,声音断断续续:“那我、我就不、不看了,我就、就在这等着。” 心脏仿佛一瞬间被揪紧,沈肆月眼眶发热,鼻腔酸涩难忍,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也湿了。 “本来爸爸喝了酒要打的、不、不是哥哥,是我……” “哥哥看到了,过来跟爸爸打架……” “我不想他们打架,我想把哥哥拉开……哥哥护着我,才被打到的……” “烟灰缸砸在他的手上,血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一场家庭暴力,她毫发无损,哥哥遍体鳞伤。 那一刻他肯定是她的英雄,是她的避难所,是她的守护神。 好半天,沈肆月才说:“你的哥哥真好。” 想必是她的命里不带亲情,她从小都没被人这样维护过。 “小姑娘,蛋挞好了,可以过来取了。” 沈肆月牵着小姑娘回到医院的时候,男生已经坐在医院的走廊上输液,长长的睫毛安静垂落。 他的手臂已经包上了厚厚的纱布,依旧有脓血,又或者是伤口涂抹的药水,透过纱布渗出来。 两份蛋糕,包装精美,她放到他身边的座椅上。 “多谢。” “这一份是给你的。” 沈肆月愣住。 灯光从高处落下,他那本就没有血色的皮肤愈发冷白发透,碎发微微汗湿落在眉宇,浓密眼睫轻轻遮住一点瞳孔,竟然有种无法言说的脆弱。 可他就连脆弱都是冷峻的、倔强的、锋利的,薄薄的眼尾弧度像刀刃。 “我不用……”沈肆月摆摆手,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是给你的谢礼,谢谢你帮忙,”他拍拍妹妹的脑袋,“跟姐姐说谢谢。” 小姑娘乖乖的,嘴角弯出一抹腼腆的弧度:“谢谢姐姐。” 平心而论,他其实长了一张会被宠坏的脸,眉眼英俊五官清冷,身上还有种与外表反差极大的耐心与温柔,她猜他身边喜欢他的人不会少。 可他一开始开口的时候,说的就是“买两份蛋糕”,想必拜托她之前就已经想好要如何感谢,这样的处境,他竟然也如此妥帖不忘感激陌生人的善意。 找不到理由再作停留,沈肆月拿起那份蛋糕:“那我走了。” 男生点头,对妹妹说:“跟姐姐说再见。” 妹妹挥手:“姐姐再见。” 他们应该不会见面了吧。 医院走廊嘈杂,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心慌,她竟然还在那乱糟糟的环境里,捕捉到男生带着笑意的一句:“小哭包,终于开心了?” 沈肆月走到楼梯拐角,忍不住回头。 冷白光线里闭着眼睛输液的男生,身边用小勺子把蛋糕喂到哥哥嘴边的妹妹,这一幕竟然像是盛夏遥不可及的梦境。 - 后来的暑假,沈肆月在辅导班中度过,没有机会再假借母亲的名义去给父亲送饭。 只是常常会想起那双黑得没有杂质的眼睛,和最后定格在记忆中的、温柔到不真实的侧脸。 他还会挨打吗? 妹妹还会哭吗? 盛夏和少年仿佛都只是季节限定。 入秋之后,气温下降之前,高中开学提上日程。 母亲盛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拎着公文包踩着高跟鞋送她去公交车站,争分夺秒喋喋不休:“高中跟初中不一样,跟学习无关的事情就放一放吧,成绩才是最重要的。” 绿树如茵,沈肆月闷头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着,不言不语。 盛南回头看了女儿一眼,她看起来很乖,眉眼生得极好,野生眉在清淡鹅蛋脸上显出几分安静的倔强。打小就被街坊邻里说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是个“美人胚子”。 随着青春期的到来,这种外貌优势愈发明显,即使她从不给她买花里胡哨的裙子,女儿也依旧美得出挑,以至于她总是担心,她身边是不是有躁动的不怀好意的男孩子。 公交车由远及近,沈肆月有种解脱的松快感,盛南叮嘱:“如果再有男孩子像初中那会,骚扰你、影响你学习,你跟妈妈说,妈妈找老师。” “我的同学从来没有骚扰我,”无力感顿生,沈肆月从书包里拿出公交车卡,上车的前一秒她回头,清凌凌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母亲,“妈,你女儿不是什么仙女,你不要紧张过度。” 这一天,附中校门口高高拉起大红色的欢迎横幅,宣传栏贴出高一分班名册。 沈肆月在高一(10)班的表格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全班50个人,她的学号是35,中下游。 考到省重点,就必须接受从“鸡头”到“凤尾”的落差。 教室在三楼,她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坐下来。 她性格内向,在陌生环境总想把自己缩成一团透明空气。 没多会儿,身后传来说话声——“哥们儿,怎么才来?” 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响动,沈肆月并不在意,翻开新发下来的课本一本一本写名字。 “小学也开学,送我妹来着。” 笔尖猛然在扉页划出一道失控的痕迹。 教室里很吵,少年的声线格外清冽,像不该出现在夏天的冷空气,一下把沈肆月拉回那天的医院走廊。 细碎片段兜头袭来,关于那场家暴,关于两份冰激凌蛋糕和被护在怀里的小女孩,还有那个受伤的、长得很不乖的男生。 她的呼吸变得很轻,下意识回头,猝不及防撞入少年漆黑眼底。 只一眼,目光就定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桢妹妹文《你看起来很好亲》专栏可见 其他完结军旅:《我只想你》《人间绝色》《南风知我意》 - 警察文《人间绝色》已完结 【1】 特警支队拍纪录片,导演是个女孩,明眸皓齿,名叫钟意。 主人公顾清淮,战功赫赫的拆弹专家,眉眼清俊警服笔挺,堪称禁欲系天花板,奈何人帅嘴毒脾气差,外号“顾阎王”。 听闻拍摄期间两人同吃同住,队员纷纷为钟意捏汗—— “钟导坚持不了一个月。” “一个周都算多。” “第一天就得哭。” 拍摄第一天,顾清淮整队:“她胆子小,你们不要吓她。” 拍摄半年时,钟意吃醋,顾清淮笑着哄人:“我只跟你好过。” 拍摄一年时,顾清淮重伤,给钟意擦眼泪:“别哭,我带你去买好吃的。” 【2】 纪录片上映全网爆火,行走在生死线上的拆弹专家年轻英俊万众瞩目。 粉丝私信戳爆官博,官博紧急发表声明:“顾清淮说,他已经有主了。” 钟意笑问:“听说顾警官已经名草有主?” 顾清淮低头吻她:“嗯,我已经有你了。” 【3】 刚上军校那年,顾清淮送给钟意一枚子弹壳。 “等你长大,拿它来找我。” “做什么?” 少年温柔笑道:“给你换戒指。” - 她是我仅此一个的前女友,也是我正在爱着的人。 第2章 第 2 章 “你说,我在听。”…… 「2008年9月7日 “你说,我在听。」 ——四月日记 - 没有触目惊心的伤口,没有尚未结痂的血迹,前后桌的距离,男生的五官前所未有的清晰。 今天荆市的气温在三十度往上,班里目光所及都是短袖,他的白t恤外面却套着宽宽大大的浅蓝衬衫。 头发剪过,不遮眉眼,露出清俊的脸部轮廓,整个人干净得像清晨落雪的雾凇。下颌的位置,还隐隐有一道暗红色痕迹,一路延伸至衣领深处。 不会有人知道,那衬衫之下是层层叠叠的新伤旧伤,而罪魁祸首是他的父亲。 那个瞬间她突然庆幸,庆幸军训的迷彩服也是长袖,这样,就不会被看到了。 短暂的视线交汇,沈肆月眼睫轻颤。 少年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情绪淡得近乎没有。 那天上午的日程很满,领军训服、领书发书,班里一直乱糟糟的。 沈肆月同桌的位置有人坐下,女孩短发圆脸,叫甄心,成为她高中第一个同桌。 距离上午放学还有两节课时间,班主任简单开了个班会。 “同学们好,我叫魏平生,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你们今后的数学老师。” “我不会跟你们说‘我的上一届学生如何如何’,也不会说‘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因为我今年刚从北师大硕士毕业,你们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 年轻老师笑起来有些腼腆:“从今天下午开始,就是为期一周的军训,大家有什么困难跟我说,我一定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原本还有些拘谨的氛围瞬间轻松起来,几个捧场王已经带头开始鼓掌,闹得班主任有些招架不住:“正好也下课了,休息一会儿吧。” 沈肆月听见身后桌椅响动,男生打开后门出了教室。 她回头时,只来得及看见浅蓝的衬衫衣角在视野里一晃而过。 风从走廊灌进来,她垂下眼睛。 他的书桌没有杂物,和旁边位置形成鲜明对比。 课本崭新,笔记整齐,甚至有些严肃,有种独属于学霸的压迫感。 一个小小的路飞手办立在他的蓝色水杯旁。 拂过脸颊的风似乎知道她想做什么,那本没收回去的数学书被风一吹翻了页。 她听见书页摩擦的细微声响,心跳蓦地凝滞,呼吸变得小心翼翼、轻而又轻。 扉页上写着他的名字。 男生的字很霸道,笔锋尽显。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带着凛凛杀气似的—— 顾桢。 - 开学当天下午,军训拉开帷幕。 这一周没有大家期待的阴天暴雨,全体高一在太阳下老老实实暴晒掉一层皮。 甄心踢正步顺拐老是砸到沈肆月的手,两个女孩在“对不起”和“没关系”中飞速建立友谊。 军训期间走读生需要住校,晚上甄心想家哭得抽抽搭搭,好在她升高中自带竹马。小竹马每天晚上买零食让她下楼拿,甄心飙着泪下楼,回来就喜笑颜开,可爱得让人想捏捏脸。 沈肆月没有想家的情绪,没有盛南女士在耳边念紧箍咒,她只觉得解脱。 奈何她想要长久住校盛南根本不批准,甚至恨不得给她安装监控,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军训第三天,沈肆月姨妈造访。 月经羞耻要不得,可她做不到大大方方跟异性教官实话实说,小声请假:“教官,我有些感冒,可以去旁边坐一会吗?” 她脸色苍白,毋庸置疑是生病的模样,教官立即答应。 别的同学训练,她一个人坐在操场旁边的树荫下,腹部疼痛无法忽视,手摁在肚子上。 军训期间班主任全程陪伴,此时过来询问是否需要送她去医务室。 短短几天大家对他的称呼已经从“魏老师”变成“老班”再变成“生哥”。 沈肆月只说:“没事老师,下午就可以训练了。” 又冷又热的感觉很不好受,她的目光投向正在训练的班级队伍,而后落在某人身上。 少年一身军训服,个子起码一米八五以上,皮肤晒不黑似的依旧白皙,迷彩服被他穿得像军装,帽檐压得低,只露出挺直鼻梁和清秀下颌,莫名严肃。 中间,教官吹哨解散休息。 甄心立刻跑到沈肆月旁边嘘寒问暖:“要不我让我妈煮红糖姜茶送来吧?” 阳光晒得她皮肤冷白发透,甄心近距离感受到什么叫“我见犹怜”。 沈肆月轻声:“没事的,不要麻烦阿姨。” 教官是来自陆军某旅的现役军人,训练间隙也会跟男生们坐在一起聊天:“顾桢,这腰板这身段去仪仗队吧,多给国家长脸啊。” 所有人看向他,沈肆月也飞快抬头看他一眼。 那个瞬间,他身边的人好像被自动虚化掉了。 男生无声笑笑,直言道:“报告教官,我想当警察。” 甄心双手托腮,小声说:“顾桢就长了一张‘以后会上交给国家的脸’。” 沈肆月反应了几秒,才发觉这个形容恰到好处。 男生的五官很正,眉骨挺拔,下颌清晰,有种初露端倪的肃杀。 偏偏他还有一颗尖尖的小虎牙,又透出几分光明坦荡的少年气。 甄心和顾桢同学很多年,沈肆月陆陆续续从她那里听到很多关于男生的事情—— “……他中考数学满分,附中竞赛教练初中那会就盯上他了,本来是要去竞赛班的,不知道为什么跟我们一样来到普通班。” “……他看着很凶很不好惹对吧?但家里有个小六岁的妹妹,他在妹妹面前完全不这样。” “……他被女生表白会认真说谢谢,他说如果妹妹遇到那种扔情书的男生,他会揍人。” “……哦对了,他喜欢《海贼王》。” 为什么他会从竞赛班到普通班?和他家暴的父亲有关系吗? 沈肆月这样想着,班主任从口袋里拿出钱包:“顾桢,过来。” 所有人都在看他,于是她的目光不必遮掩, 阳光倾斜落他满身,少年偏着头不知道在和朋友聊些什么,嘴角笑意有些懒散。他个高,步子也大,听到老师喊自己,从队列后方走到班主任身边,蓬松柔软的黑发被镀了一层光,少年气直白动人。 班主任笑道:“去买些雪糕分一分,我请大家吃。” 顾桢接过钱:“谢谢老师。” 没一会儿,男生就拎着大大的塑料袋回来,别班同学看了,只有羡慕的份儿—— “为什么人家有请吃雪糕的班主任啊!” “人家还有发雪糕的帅哥呢。” 沈肆月以为他会把袋子放在军训队伍前面任大家乱糟糟地去拿,却没想到他先把钱包还给老师、让老师和教官先挑,之后就一个人一个人地发雪糕。 他明明看起来很冷,不那么好接近,外表是那种不驯又无所谓的男生,成绩好长相好,在学生时代应该是受尽追捧而被宠坏的人。 可现在看来,他身上没有一点被宠坏的讨人厌的特质,顶着大太阳,眉眼间都是清朗的朝气,站在阳光下干干净净又意气风发。 “有草莓味的吗?” “有。” “我要巧克力脆皮的。” “行。” 沈肆月因为肚子疼快要在树荫下缩成一团。 如果她今天没有不舒服就好了。 那她就可以在他分雪糕的时候,正式跟他打个招呼。 少年分完所有的雪糕,自己的手里却是空的。 可能他不吃雪糕,也可能根本没有给自己买。 如果是她的话,她会这样做。 因为不想班主任多破费,哪怕几块钱。 思绪尚未收回,头顶落下阴影。 燥热的风拂过脸庞,沈肆月闻到清新的洗衣粉味道。 “同学。” 沈肆月下意识抬起头。 少年逆光,眼睛微微垂着,本就比一般人浓密的睫毛如同鸦羽一般,轻轻覆盖下来。 她看见他手伸向军训服口袋,拿出什么,递给她:“你的。” 她的第一反应是,不好意思啊我不舒服吃不了凉的。 可当她伸手接过,目光却一下子定住。 掌心花花绿绿的包装袋,稍显幼稚,同样是雪糕的形状,只不过是常温的。 她仔细看了眼上面的字,竟然是小朋友吃的那种奶酪棒。 他没有“一视同仁”买雪糕给生病的女同学,也没有直接把她略过、让她落单。 被阳光晒过的皮肤很烫,心跳莫名,某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心底萌芽,让她措手不及。 少年已经回到队列末尾,跟他关系不错的男生说道:“你放前面让大家自己拿就是了。” 他脸上没表情的时候看着很冷,语气却被太阳晒得有些软:“老师的心意不能扔到地上。” - 一周后军训落下帷幕,随之而来的是摸底考试。 两天考九门,都是初中知识,沈肆月做题做得不顺手,暗暗担心自己的名次。 最后一门交卷已经是下午六点。 甄心把笔盖一扣,瞬间满血复活:“肆月,我们晚饭去校外小吃街吃吧!听说好吃的很多!” 沈肆月没什么胃口,但不想扫兴,弯着眼睛说:“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牛肉捞面。” 甄心当机立断,挎着她的胳膊往校外走:“那我们还等什么?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两人出了校门,直奔校外小吃街。 甄心被各种小吃摊迷了眼,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突然她脚步一顿,朝着某个方向高高挥手:“裴以安!” 沈肆月循着她的目光,看到几个个子高高的男生。 紧接着,甄心喊出名字:“楚航!顾桢!” 他们几个人是发小,从幼儿园起就是同学。 听到最后那个名字,沈肆月某根神经毫无防备绷紧到极致。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他的名字比对自己的还要敏感。 少年身上的军训服换成附中校服,白色上衣蓝色长裤,冷白皮优势明显,阳光疏疏落落,他站在那里,像站在某个人回忆深处的白月光。 很奇怪的,军训的时候眼睛总是无意识满操场找他,现在他真的迎面走来,目光又忍不住躲闪,像是带了重量,不停往下坠。 楚航笑笑:“你们也出来吃饭啊。” 甄心语气雀跃:“对哇!我和我同桌一起呢!” 男生就在这时看过来,沈肆月呼吸一凝。 她好像处在一个小小的密闭的玻璃瓶子里,氧气稀薄得无法呼吸。 目光触碰,少年点头,没有任何情绪:“好巧。” 沈肆月这才发现他的头发剪短了。 额发不遮额头,剑眉乌黑清晰,瞳孔清冷干净,攻击性没有缓冲,帅得太有冲击力。 甄心煞有介事地点评:“不错,顾桢,请把这个发型焊死在你脑袋上!” 男生忍俊不禁,眼睛弯折,竟然还有好明显的卧蚕。 沈肆月看到他的小虎牙,像是被人按下心动的开关,砰砰砰的声音鼓动在耳膜上。 她羡慕甄心跟他的熟稔,面对发小,女孩松弛又自在,笑眯眯地问:“你们吃啥?” 楚航:“没选好呢,头一次出来吃。” 甄心看向沈肆月,眼睛转向两个男生又转回来,眨巴眨巴。 沈肆月收到她的暗号,甄心是在问她:可以让他们一起吗? 她点了头,甄心才问:“要不要一起?肆月说了一家超好吃的牛肉捞面。” 紧张来得没有缘由,像上课被老师提问说出一个不确定的答案,等候发落。 那个瞬间他是否有看向她,她不知道,而少年音色清爽,是干脆的一个“行”。 因为是她挑选的店,所以理应承担介绍招牌的责任:“老板是澳门人,如果没有忌口的可以尝试,最好……” 她说话的声音太小,轻易就被喧嚣掩盖。 话音未落,就听见楚航大大咧咧问了句:“甄心,你怎么也出来吃啊?” 甄心:“考试考得我都蔫儿了,不得好好犒劳一下我自己啊。” 裴以安毫不留情撂下一个高冷的“笨”:“暑假白给你补习。” 甄心作势就要打回去。 男生女生吵吵闹闹,被打断的话头没有办法自然而然接下去。 沈肆月轻轻抿了下唇,太阳晒得她脸颊发烫。 “最好什么?”少年比泉水还要清澈的声音落在耳边。 沈肆月蓦地抬头,隔着吵吵闹闹的少年少女,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个子太高,微微低头,逆光的五官有种初露端倪的深邃。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睫毛浓密,鼻梁挺直。 少年眼睛看着她,轻声开口:“你说,我在听。” 第3章 第 3 章 “他站在那里,就是少年本…… 「2008年9月16日 “过去跟我同学道个歉,看她原不原谅你。”」 ——四月日记 - 明明是看起来很不乖很有距离感的人。 他自然而然接上她没有说完的话,刚才她紧张过度语无伦次毫无重点,原来他一直认真在听。 从小到大老师给她写的评语,总有一句话的大意是“性格内向、不善表达”,希望她能“更加开朗、尽快融入集体”。 可她不喜欢陌生人和陌生环境,很难像甄心一样自然而然表达善意,人多的场合不擅长也不喜欢表达自己的观点。 被叫起来回答问题会不受控制心跳加速,站在讲台上说话会紧张到大脑一片空白,遇到不会的题宁可自己演算千百遍也不好意思请教老师同学。 让她跟不熟悉的人打交道,那简直就是噩梦。 内向却又敏感像与生俱来的惩罚,越是跟人相处,越是消耗她的能量。 刚才自作主张给他们介绍已经花费她所有的勇气,在不经意被打断之后,她没有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当男生自然而然接着她未完的话问“最好什么”,又用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看着她说“你说,我在听”,来势汹汹的尴尬瞬间被难以名状的心动掩盖。 迟迟未来的台风好像刮进她心里,山呼海啸,她在暴风雨的最中央。 “捞面选双汁,牛腩汁和咖喱汁都加,最好吃。” 她轻声说完,睫毛轻颤的弧度微小不计。 与她的兵荒马乱对比鲜明,他淡淡应了:“那我试试看。” 店里的人没有很多,他们坐了靠墙的桌子。 甄心坐在她的右手边,对面就是顾桢,她第一次和他坐这么近,心跳快得发慌。 余光都是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因为皮肤太白关节透出淡淡的粉,手背筋骨分明,没有那些层叠狰狞的疤痕,果然很好看。 她懊恼考试两天没有洗头,额头还有新鲜冒出的痘痘,也懊恼不该点她最爱的咖喱鸡翅捞面,起码吃相可以更好一些。 男生好像喜欢吃辣,加了一勺辣椒。 浓郁焦香的味道令人食指大动,沈肆月学着他的样子也加了一勺。 只是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仿佛一口吞下喷火的火山,她在短短几秒内变成一只红透的虾。 脸颊飞速蹿红,鼻尖都冒出细密的汗。 他在她的对面,她更加不好意思抬头。 “有些辣是不是。”男生清冷的嗓音从头顶落下。 沈肆月一怔,听见楚航接话:“没有啊我觉得正好啊。” 还好,她没有自作多情,刚才她误以为顾桢是在问她。 “我去买水,你们要常温的还是冰的?” 沈肆月抬起头,少年目光微垂,剑眉沉黑而眼形天生锋利,视线没有缓冲触碰到一起。 她的目光微微闪烁,因为皮肤白脸颊和嘴唇都红得不行,小声说:“常温的,谢谢。” 男生径直走向柜台,黑发蓬松柔软光泽度很好,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 他拎了几瓶饮料回来,她挑了玻璃瓶子的橘子汽水,再次道谢。 傍晚的橘子汽水瓶,晚上已经摆在她的书桌,里面是几朵母亲买回来的洋桔梗。 沈肆月在日记本上写:「2018年9月16日,你说,我在听。」 日记本锁进抽屉,她打开电脑,在搜索框输入《海贼王》。 他喜欢的,一定不会错。 - 第一次摸底考试出成绩之后,班里选了班委,还划分了不同的学习小组。 沈肆月中考成绩在班里排35,摸底考不上不下。 而顾桢的名字则在最上方位置,数学又是满分,也因此成为钦点的数学课代表。 就好比一个淹没在人群之中,默默无闻、毫不起眼;一个却在顶峰,被人仰望。 座位重新安排,每两周以组为单位平移。 顾桢是1组,在教室最南边靠窗的位置;她和甄心是8组,在最北边,靠墙。 “肆月,你在画什么?小火车吗?” 沈肆月的草稿纸上是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草图。 9月21日那个周末,她们组会平移到他所在的1组前面。 10月5日是国庆节不会调位,那10月12日那个周末,她们组会和1组隔一条过道…… 大多数时间,两个组都会靠得很近,而他在她的余光所及。 早自习困倦,忍不住分一缕闲心想下个瞬间他出现,当他真的从教室外进来,视线猝不及防相撞,她又赶紧低头去看书,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像小熊吃到蜂蜜。 数学课上传讲义,她借传试卷飞快回头看他一眼,他上课的时候戴眼镜,镜片雪亮而目光冰冷,有种让人不敢打扰的认真。 体育课打完篮球,他踩着上课铃声跑进教室,半干的黑发不听话滑落眉宇,周身都是清爽沐浴露香气,漫天夕阳落在他身上,帅得好像在发光。 除此之外并无交集,好在,他的位置旁边是班里的饮水机。 在她去打第五杯水的时候,终于被甄心叫住:“你最近喝水喝好多呀!” 沈肆月抿唇,只说:“因为天气太干燥了。” 甄心近距离欣赏沈肆月那张眉目如画的鹅蛋脸,攥拳:“好,那我也要多喝!” 她们一起去打水,甄心皱着眉和顾桢打招呼:“学霸,别学啦,你要卷死我们啊!” 男生戴着黑色半框眼镜,显得眉宇更加冷清,嘴角轻轻一弯:“不学习怎么给我妹买裙子。” 他的声音很好听,语气总是有些无所谓,透着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漫不经心,可当他提到妹妹,那冰冷的声线都有些软、有些轻,轻易不肯示人的温柔让人心跳莫名。 楚航:“顾桢,说真的,我要是家里有妹妹,我就让她嫁给你。” 顾桢:“少来。” 他冷脸的样子让人不敢造次,笑时眼睛却会折出好看的弧度,还有一颗尖尖虎牙。 余光瞥见他课桌上比别人更多的试题和教辅。 在这其中,还有一本画风格格不入的《海贼王》。 如果,她也能像甄心这样外向、大方就好了。 是不是就可以和他自然而然地搭话,问他一句—— 嗨,我也在追这本漫画,你喜欢路飞还是艾斯? 可是,沈肆月慢慢熟悉了路飞、索隆、山治、娜美、艾斯,每周追最新的一话。 却始终没有机会,和那个喜欢《海贼王》的男生变熟悉。 - 高一的体育课还没被主课老师霸占,一周两节,在周一下午第三节和周三下午第一节。 周一下午那节和竞赛班一起上,不知道是谁提了句“打一场”,两个班的男生碰到一起,谁也不服谁。 甄心拉着沈肆月去当围观群众。 球场边都是人,她的目光下意识追寻某个身影,只有这样的时刻,她才敢明目张胆。 因为内心笃定,那么多人都在看他,她肯定不会被发现。 “肆月。” “嗯?” 甄心凑到她耳边:“你觉得顾桢怎么样呀?” 不敢说出口的名字落在耳边,像有一颗小石子,“咚”的一声落入平静水面。 沈肆月敛着眉眼,极力克制心绪起伏,不让自己显出异常:“你是说哪个方面?” 甄心大大咧咧的:“就是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沈肆月不知道甄心为什么突然这样问自己,如实说道:“他人很好,家教很好,没有学霸的优越感,学习也很认真。” 不管是谁问他题目,他都会耐心讲解。 几次借传讲义偷偷看他,他都在低头写题,完全就是认真搞学习的高中生模样。 “是吧,”甄心听她这么说,松了一口气似的,“他身上也没有青春期小男孩讨人厌的特质,从来不会开乱七八糟的黄腔,也不会说脏话……”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别人夸他,她也会开心。 沈肆月深以为然:“你为什么问我这个呀?” “因为我觉得你讨厌他啊!” 甄心话一出口,沈肆月怔住。 甄心心直口快,心里想什么嘴上说什么:“一起吃饭的时候你都不说话,走在路上看到他就低头快走,我觉得你跟他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顾桢这个人不是人人都会喜欢吧,但肯定不应该是被讨厌的。” 沈肆月抿唇:“我没有讨厌他。” 甄心笑得眼睛弯弯:“那就行,我怕你俩之间有误会,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嘛。” 沈肆月措辞,只是话还没出口,一个球不知道被谁打偏,直直冲着她的方向砸过来。 她下意识用手臂挡住脸颊,但球还是碰到她的手肘,毫无防备的阵痛一下炸裂开。 “肆月,有没有事?”甄心瞬间炸毛,“你打球不长眼打什么球啊?!” 是竞赛班的男生,嬉皮笑脸跑过来:“没事吧?” 球场上的男生都看过来,甚至有人起哄:“会不会一个球砸出一段天降的姻缘啊?” 沈肆月不喜欢所有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她冷脸说“没事”,不再理会男生,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肘。 红了一片,她皮肤白所以更加明显。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活动了下,虽然不会出血,但淤青是避免不了了。 甄心愤愤不平:“真没礼貌,打到人都不知道道歉。” 沈肆月无可奈何,只是捏捏她的小圆脸:“谢谢甄心。” 球场上的男生都好面子,虽然不是什么正规比赛,但也不想让自己班女生看到自己不行。 更何况,竞赛班的都是些一路顺风顺水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不管是学习还是篮球,输给普通班终归脸上不太好看。 “顾桢,你也太欺负人了吧。” 少年不理会,声线散漫,挑眉一笑:“欺负的就是你。” 三分球再次进篮筐,球场边的女孩之间爆发小小的躁动。 甄心戳戳沈肆月,骄傲得不行:“竞赛班的快被顾桢打爆了!” 阳光晒得皮肤发烫,心脏也是。 附中的校服丑得中规中矩,蓝色衣领的白色短袖,蓝色校裤,穿在他身上却像清爽明朗的白杨树,他肩宽,侧面看又很清瘦,投篮的手臂冷白修长青筋明显。 “不是,我怎么得罪你了哥?我女神在呢,给我留点面子啊,你能不能让我个球?” “行啊,”篮球在手里拍了拍,少年勾着唇角,声线却带着清晰冷意,“过去跟我同学道个歉,看她原不原谅你。” 沈肆月抬头,他刚好看过来,目光倏然交汇在一起。 心跳快得可怕,像大力摇晃过的气泡饮料突然被人叩开瓶盖,绵密的泡沫铺天盖地不受控制。 她忍住落荒而逃的冲动,和他对视着。 那个瞬间她恍然意识到,他身上蓬勃纯粹的风发意气并不是少年感。 他站在那里,就是少年本身。 第4章 第 4 章 “好了,去玩吧。”…… 「2008年9月19日 “好了,去玩吧。”」 ——四月日记 - 男生说话的声音不高,只有她们这一小块位置的人能听见,他是为自己班被欺负的同学出头,而不是要故意给谁难看。 听他这么说,竞赛班的男生远远跟她敬了个礼:“同学,对不起啊,刚才球不长眼砸到你了!” 沈肆月还没有回神,甄心已经在她边上晃她肩膀:“顾桢真的很帅对吧?我就说他人不错的!” 两人视线短暂交汇,像雨滴落入水面了无痕迹,心脏却跳得太快,以至于有些难受。 她没有勇气告诉甄心。 一起吃饭不说话,是因为紧张过度,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他搭话、给他留下好印象。 走在路上遇到他低头快走之前、她一直在期待遇到他,看一眼就可以开心一整天。 还有,其实她也没有那么爱喝水,每天打好多次水,不过是因为他的座位在饮水机旁。 她太不争气,喜欢的第一反应是逃避和胆怯。 “就那个打篮球的男生以前也是我们初中的,顾桢第一,他是千年老二。顾桢是最应该去竞赛班的。” 全年级两千多个人,竞赛班只有三十个人,他们的教学计划不针对高考内容,而是针对学科竞赛,高二几乎脱产,这样的状况要一直持续到高三上学期冬令营结束、拿到保送资格。 如果拿不到保送资格,就要退回普通班冲刺高考、与学了三年文化课的同学竞争,不管之前多风光无良,这个时候都要跌入泥潭。 “那顾桢为什么没去?” 他的名字不过两个字,却承载了她无法言说的满满心事,以至于简单干净的两个字音,被她咬得轻而又轻。 “本来是要去的,但是在开学前改变了心意……我猜是因为没有办法兼顾妹妹。” “初中那会没有早晚自习,他早上上学前要给妹妹做好饭送去幼儿园,晚上也要赶回家给妹妹做饭。” “他的爸爸妈妈呢?” “管生不管养呗,而且他爸那个人很恐怖的,妹妹基本都是他带大的,如果他夏天穿长袖,那就一定是……” 似有预感,那层层叠叠的伤口在眼前闪现。 沈肆月还是问道:“是什么?” 甄心抿唇:“就一定是被打了。” “他幼儿园的时候其实很阳光的,每天中午都把自己看的《今日说法》给小朋友们当睡前故事讲,这个人被砍啦那个人失踪啦,吓得一群小朋友哇哇哭。” “小学的时候也很可爱啊,夏令营那会儿坐飞机出去玩,老爷爷带的酸奶不能上飞机请大家帮忙喝,他喝得最多。” 沈肆月却笑不出来。 “是因为家里有妹妹吧,所以他对班里的女生都挺尊重的。” “《海贼王》里,他最喜欢路飞的哥哥艾斯,我猜,他是想成为艾斯那样温柔又强大的哥哥。” 酸涩蔓延,沈肆月说不出话来。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过这种经历的男生,冷淡和温柔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他身上却并不矛盾,有时候打完球踩着上课铃跑进班里的时候太意气风发了,完全是少年感的具象代名词。 他的人缘很好,其他班男生看到他也会大老远跑过来打招呼勾肩搭背,看起来像天赋挂,其实够努力,桌上那本五三已经快刷完了,教辅也比别人的多,谁借他都给;篮球打得好,运动神经同样发达,外号“附中博尔特”,是因为从教室到食堂这段路他跑得最快。 她见过很多男生因为皮囊优秀追求者众多而变得优越,帅而自知自认高人一等,情书随便扔礼物随便收,可他并没有被宠坏,依旧云淡风轻学习专注刷自己的题,几次回头偷看,男生都是戴着眼镜认真搞学习的高中生模样。 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习惯别人对他好的,可他还是愿意为了自己班一个被篮球砸到的并不熟悉的女同学出头,毫不吝啬自己的善意。 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警察。 也一定会在所有人的回忆里闪闪发光。 - 晚上到家已经十点,沈肆月又坐到书桌前。 她有一个计划本,列周计划——这个周一定要认真达成的事;还有日计划——今天要背多少单词、刷多少题、作业完成度如何。 现在还多了一列,没有名字,只是在完成一天的学习任务之后,奖励自己用来记录一些与学习无关的事情。 比如今天不小心跟他对视了,今天他穿了一件蓝色的卫衣,再比如,下自习后晚风正好,跟在他身后走了长长一段路,路灯在头顶,好温柔。 学习任务还剩一篇文言文阅读,此时此刻大脑已经完全超出负荷,可当她瞥见某个字,突然就打起了精神。 沈肆月扫了一眼问题,开始逐字逐句地翻译。 做完之后捏了捏眉心开始对答案,竟然全对。 “怎么还没睡?” 卧室的门在没打招呼的前提下被人推开,沈肆月猛地合上计划本,加班回来的母亲妆发没有丝毫凌乱,随口念出她草稿纸上的句子:“‘以为刑法者,军旅之桢干’,这句话怎么了?你怎么抄这么多遍?这个‘桢’字还标了星号。” 只见纸上写着:桢干,意为骨干。 甚至还引申了其他词语:桢臣,栋梁之臣。 沈肆月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生硬:“多写几遍,加深印象。” 盛南:“我看你把一句话写了整整半页纸,以为你们高中老师还玩罚写那一套呢。” 草稿纸凌乱,除了那个“桢”字好像都被虚化掉,沈肆月莫名心虚,生怕母亲的目光戳破她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的名字按在掌心下,像按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是我自己喜欢。” 喜欢这句文言文里有某个字,能让她明目张胆不被发现地写他的名字。 盛南:“最近考试了吗?你同桌还是那个女生吗?她学习成绩怎么样?” 如果告诉母亲甄心在班里成绩在末尾,恐怕她明天就会冲到学校让班主任调位;如果她学习成绩下降,那她一定会怪罪到甄心头上。 沈肆月淡定道:“反正比我好。” 母亲点点头,又问:“之前初中骚扰你的那个男同学是不是也在你们班?他要是影响你学习你告诉我,我去找老师!” “妈,我说了多少遍了,他没有骚扰我,”想起过往某些经历,无力感兜头袭来,沈肆月不不愿再多说一个字,“我累了,想睡觉了。” 母亲还在喋喋不休:“早恋这种事吃亏的一定都是女孩子……” 沈肆月直接上床躺下,被子盖过头顶。 爸爸今晚应该又不会回来了,如果她有地方去,或许会做出同样选择。 爸爸是医生,妈妈是律师,都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在外人眼里十分登对,其实不然。 盛南当年其实是想留在北京的,可是在封建保守的外公外婆眼里,不管你成绩多好学历多高,不结婚就是病,不生孩子就不完整,女人就是要传宗接代。 于是她三十三岁那年终于扛不住压力,回到老家领不高却稳定的薪酬,再之后相亲、闪婚,结婚第三年有了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的火药味越来越重,他们吵架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不避讳她。 爆发是在去年母亲参加同学聚会回来,盛南女士亲身经历了一次人生的参差:曾经同样被逼婚的同学勇敢反抗留学法国逃离原生家庭,留在北上广的室友已经做到投行d,她的人生从结婚生子这一步开始一错再错。 她那么要强,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却将自己的人生答卷答得一塌糊涂,于是想要在女儿身上扭亏为盈,以此证明自己不是个失败者。 沈肆月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孤独、压抑、没有方向,听之任之,逆来顺受。 直到上一个盛夏,她遇见那个长着虎牙的少年,密不透风的晦暗人生第一次有裂隙,光猝不及防落下,让人措手不及,也让人有所期待。 她希望自己能和他近一点,哪怕只是成绩单上的名次。 - 天气热得反常,明明入秋却总有几天燥热如盛夏。 周三是8组值日,组长安排甄心和沈肆月擦黑板。 沈肆月长袖校服里面穿了件没什么图案的白色t恤,中午最热那会儿就把校服脱了叠好放在一边。 午休时,阳光正烈,风扇在头顶吱呀吱呀地转,睡醒时试卷黏在手臂,她皮肤白,脸上也压出红红的褶痕。 迷迷糊糊睁开眼,黑板还没擦,满黑板的数学题,旁边写了这一天的课表,英数语化、体生地物。 她起身去擦黑板,高一这会儿个子刚一米六,把下面的板书都擦得干干净净,还剩最上面几行,超出她能够到的最高范围。 班里同学往外走去上体育课经过她的身边,无人留意。 沈肆月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合身的t恤下摆往上蹿,露出少女白皙纤细的一截腰身,那块儿的皮肤没见过太阳,近乎反光。 顾桢还在座位,写上午几个任课老师留下的作业,眼镜放在一边,肩背挺拔俊秀利落,表情有些严肃。 他压缩所有能在学校的时间,晚上回家做好随时给妹妹辅导功课的准备,等妹妹睡下再继续刷题。 上课铃声响起前,他合上笔盖站起身。 后排的几个男生还没走,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顾桢无心留意,隐隐约约听到几句“腰真细”、“皮肤真白”、“内衣是什么颜色”……窃窃私语的声音压得低而猥琐。 对上他的视线,男生还咧嘴笑了笑,青春期荷尔蒙躁动,总有人控制不住动物本能,他微微蹙眉,尽是厌恶。 直到他经过讲台,后面几个男生喊:“沈肆月同学,最上面那行字你怎么不擦,要留着老师自己擦么?” 顾桢下意识看向讲台,女孩个子不高,擦上面的字很是费劲,随着动作,t恤下摆……他倏然收回视线,耳根发烫,那抹红因皮肤冷白发透而无所遁形。 沈肆月仰头踮起脚尖,全然没有意识到谁已经走到身后,直到少年骨节分明青筋明显的手抽走她的抹布。 她倏然回头,映入瞳孔的是少年下颌到脖颈的弧线,喉结清晰锐利,如同雪山冰冷的山巅。颈侧皮肤有种清冷的玉石质感,隐隐能看到淡青色血管的脉络。 平直嘴角没有弧度,却意外的好像很软。 脚尖回落的瞬间心脏却跳到了嗓子眼儿。 他在自己身后,身高优势顿显,几乎完全将她挡住,男生气息清冽,压迫感也无法忽视。 好像再稍微往后一点,她绑起的马尾就能蹭到他的下颌,后背就要靠近他的怀里,周身都被浅淡干净的薄荷香环绕着,是洗衣粉又或者沐浴露。 少年近在咫尺的呼吸有一瞬间扫在她后颈,那块儿的皮肤已经快要烧起来,仿佛在冒热气。她被定住一般,就连呼吸都不是自己的。 他的发小楚航在门口喊他:“顾桢,打球啊,走啊!” 明明是干净得像是有洁癖的男孩子。 他擦完黑板,抹布放回去,眼睛似乎往最后排几个男生的方向看了眼,目光森然,暗含警告,是她听不懂的一句:“你跟你妈也这样说话吗。” 他说这话时,带着几分懒得掩饰的戾气和厌恶,原来他生气的时候是这样的,冷得骇人,让人完全不敢造次。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几个男生瞬间噤声。 沈肆月并不知道这句话的语境。他不在自己身后,她才有空气呼吸。鼻尖沁出细密的汗,不知是因为天气、阳光还是别的什么。 顾桢走下讲台,意识到沈肆月还站在那里,回头淡声说了句:“好了,去玩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6-24 10:00:00~2023-06-25 17: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z 118瓶;liitesniper 71瓶;悠悠夏日长 20瓶;陈娇娇今天哭成水龙头 19瓶;鱼于惊蛰 14瓶;停停 13瓶;佳期 11瓶;d_努力努力再努力、戚戚、hh 10瓶;南渊粥粥 8瓶;zhou 7瓶;没想好呢哈、听风者、草莓泡芙 5瓶;太清晰· 4瓶;鸭鸭的屁 3瓶;林记忧、estelle、叶微音 2瓶;流浪野王、一只辣鸡、衍辞、寄、星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第 5 章 “小点儿声,我声同学在睡觉…… 「2008年9月21日 “小点儿声,我同学在睡觉。”」 ——四月日记 - 是因为家里有妹妹,或者暑假那次遇见她帮了他忙。又或者,他只是看起来很不好惹,其实不驯又无所谓的外表下跳动着比谁都善良柔软的心脏。 所以于他而言,帮一个身高不够的女同学擦黑板,不过是顺手的事。 她不可能多想,可那一瞬的靠近,和不经意落在后颈的呼吸,都有些久久不散的意味。 空气稀薄,喘不过气的错觉如此强烈,沈肆月抑制着过快的心跳说“谢谢”,音色凉而柔软,像清晨薄雾。 男生垂眸,眉眼轮廓天生锋利,声音触摸不到任何情绪:“没事。” 楚航等在教室门口目睹全程,这会儿目光在二人直接来回打量,那笑意味深长。 顾桢对他不怀好意的视线视若无睹:“走了。” 课间的走廊熙熙攘攘,而他如此出挑,个子高,腿也长,青春期正在抽条的骨骼清瘦却不单薄,肩背被利剑撑着的那般笔直,以后穿警服肯定是个教科书级别的禁欲系。 楚航飞快回头看她一眼,又去问他,是不是有情况,是她在追她还是他看上她。 各种声音嘈杂,她的耳朵却精准捕捉那道清越声线——“清一清你脑子里不干不净的东西。” 体育课先由老师带着跑圈热身,之后就是解散自由活动。 甄心去器材室领了两副羽毛球拍:“肆月,我们打球吧。” 沈肆月有些不好意思地回:“我不太会。” 她好像天生小脑欠缺开发,眼、脑、手、脚总是很难达成一致各司其职,从小到大母亲只让她专注一件事,那就是学习。 甄心完全就是个活力满满的小太阳:“来,我教你,这样发球。” 就在沈肆月慢慢摸到一点诀窍的时候,甄心喊停。 女孩直接拿过她手里的羽毛球拍:“算了,下次再打,我们去小卖部吧。” 沈肆月懵懵的:“怎么啦?” 甄心凑到她耳边小小声说:“你这个短袖有点短,也不是短,就是太合身,一抬手就会露出腰。” 沈肆月低头看自己的t恤下摆,试着抬了下手,t恤下摆瞬间到了腰线上方,而操场周围一群男生。 她蓦地想起刚才擦黑板的时候,班里几个男生在后面喊“还有最上面没有擦”。 顾桢随手抽走抹布帮她擦得干干净净,眼神森冷地往男生堆里扫了一眼。 你跟你妈也这样说话吗。 言外之意,如果不是,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的女同学。 午后日光晒得皮肤发烫,脸颊似有灼烧的错觉,她习惯性在满操场的人里,去找那个高高的背影。 他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刻,又护了自己一次。 发现她的心不在焉,甄心晃晃她的胳膊:“怎么啦?” 沈肆月抿唇,以一种说起并不熟悉的同学的语气,把擦黑板的事情如实相告。 原来只是跟好友提起他,只是她单方面说起“顾桢”二字,都会有种隐秘的开心。 甄心并不意外:“等你跟他熟了就知道了,他这人就是这样。” 沈肆月:“哪样?” 甄心:“嘴比谁都毒,心比谁都软。” 沈肆月把这句话暗暗在心里默念几遍。 只觉得无比贴切。 - 一场秋雨一场寒。 9月21日是个周日,全体学生晚自习前返校。 以往沈肆月都是卡点回学校的那个,这次早得反常。 母亲盛南眯着眼上下打量她:“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沈肆月直觉她想说的、其实是——学校里有什么勾了你的魂么? 欲盖弥彰的质疑让人胸腔发闷,她背上书包没有回头,一句“我要去学习”被关在门缝里。 走出家门,空气重新回到肺部,她深深吸了口气,想起某个人,步子加快。 上学变得如此可爱。 到班里的时候,甄心已经在座位上,嘴里咬着辣条,忙得不亦乐乎—— “哎,物理作业抄抄……” “英语呢?英语写了吗?” “哇,你真是个大好人,请你吃掉渣饼哈!” 她拉开凳子坐下,甄心仰起小圆脸笑得眼睛弯弯:“你也来这么早!也是来补作业的吗?” 说着,就把她搜刮来的各科作业往沈肆月面前一堆,一脸求表扬的小得意:“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沈肆月捏捏她的脸:“周末做什么了,一点作业都没写?” 甄心挠头:“我爸说我学习学傻了非要给我放松放松,带我和我妈出去玩了两天,吃了两天狗粮撑死我了……” 沈肆月的记忆里从没有过这样温馨的画面。 她记得自己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时常被半夜的吵架声惊醒。 睡眼惺忪地站在父母房间门口,看着他们吵架砸东西,她害怕极了,可哭只会换来怒吼。 她只好回房间,躲在被子里掉眼泪,哭到嗓子哑掉,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 无人在意。 甄心:“对啦,你不补作业干嘛来这么早?” 因为今天要调位。 因为这个周1组和8组要挨在一起。 沈肆月敛着眉眼:“在家没什么事,就早来了。” 眼睛看向某处。 他会几点来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沈肆月听到走廊上的说话声,是带着懒散笑意的一声“少来”。 每个返校的周日晚上,最期待的不过就是他会什么时候出现,欣喜在这一刻达到峰值。 他进教室的步伐好像踩在她心跳的鼓点上,只一眼,就被帅到。 周日不用穿校服,让她得以看到他穿自己衣服的样子,宽大的防风外套和蓝色牛仔裤、白色板鞋,不知道楚航说了什么,他无声笑笑,嘴角弧度很吸引人。 楚航抱怨:“这周又要调位了。” 他也会留意调位吗? 他有注意到这个周1组和8组会排在一起吗? 某根神经在一瞬间被绷得紧紧的,沈肆月并没抬头,甚至是一副专心收拾书的模样,实际上所有的注意力都追随他去。 “麻烦。”那道声线格外冷冽。 溢满胸腔的欣喜,像跑光二氧化碳的碳酸饮料,只剩黏腻惹人嫌弃的甜。 原来于她而言巨大的期待,于他而言都是麻烦,期待转瞬落空,调位失去意义。 那她也不要耿耿于怀,心心念念。 班主任站上讲台:“人都来齐了,我们现在开始调位。” 座位以组为单位“s”形挪动,一时间教室里充斥着桌椅摩擦地板的响动。 沈肆月和甄心要绕大半个教室跋山涉水从北到南,力气有限,她们选择先搬课桌再搬书。 一组6个人,她和甄心是8组的最后一排。 楚航和顾桢是1组第一排,刚好是前后桌。 她抱着课桌过去时,男生正站在座位旁收拾书,额前黑发落在眉宇,并未分她半分注意。 “砰”的一声,是甄心手里的课桌没抱住,砸在地面。 楚航看不下去,直接帮她搬过去:“行了行了,瞧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德行,还有多少东西?” 甄心站在旁边揉快要断掉的胳膊:“还有书没搬呢。” 楚航帮她放好课桌,应了句“行”。 甄心笑嘻嘻地喊他:“还有肆月的,你一起搬过来。” 楚航半开玩笑地问:“怎么,你把我当免费劳动力啊?” 沈肆月不喜欢欠人情,更不好意思麻烦不算熟悉的楚航,赶紧道:“我自己搬就可以,你搬甄心的就好。” 男生和女生之间到底有体力悬殊,楚航绕到甄心的位置,轻而易举抱起临时堆放在地的所有课本。 沈肆月蹲在地上把所有课本摞成一摞,试了下一次大概不行,得分两次。 头顶落下阴影,视野里出现男生的浅蓝色牛仔裤和白色板鞋。 她不明所以地抬头。 顾桢挡住她面前所有的光,指着地上的书:“这些?” 脑袋彻底宕机,她慢了不止半拍地点头。 清冽气息倏然靠近,让她措手不及,男生弯腰抱起所有的书,往她的座位走。 她赶紧跟上,每一步都踩着棉花,轻飘飘找不到实感。 “放这?” 少年下巴微微一扬,点了点她的课桌。 她的睫毛轻颤,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目光下坠落在那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此时抱着她的书,因为用力而青筋明显。 她赶紧点头:“谢谢……” “没事。” 课本放到书桌,男生回到座位,心脏才敢落地。 刚才听到他说“麻烦”的心酸,转瞬又被大片大片的甜掩埋,说好的不要在意,又是满盘皆输,如此的不讲道理又毫无办法。 沈肆月在新的座位坐下来,想到他在自己身后,脊背僵硬,耳朵却格外灵敏。 一切声音好像都被无限放大,时间的分分秒秒也可感知,心跳、呼吸、任何来自于他的细微声响混杂在一起,都敲击在耳膜。 她听见他说:“帮我看着点儿老师,我睡二十分钟。” 楚航:“周末干嘛去了困成这样?姜可心约你去鬼屋看鬼片了是不是?” 姜可心是谁…… 她为什么要约他出去? 那他去了吗? “我才不要去,我怕鬼。” “你知道为什么女孩老约你去鬼屋,还约你看鬼片吗?” “因为我长得辟邪?” 一个几乎统一附中男女审美的大帅哥,怎么会用“辟邪”形容自己。沈肆月嘴角情不自禁弯了弯,莫名觉得他有些可爱。 楚航贱兮兮的:“因为黑灯瞎火方便泡你啊我的哥,牵牵小手搂搂小腰什么的。” 椅子跟地板摩擦发出响声,是顾桢踹了楚航的凳子。 楚航笑得不行:“没去就没去,不给泡就不给泡,你耳朵红什么啊顾桢?” 教室的窗户开了道缝隙,校园晚风吹进来,花香和他身上清冽的沐浴露味道拂过鼻尖。 沈肆月低头,余光是少年白色板鞋,他个子高,坐姿却很规矩,甚至有些乖,不像班里有些男生把腿伸出一截,以至于两条长腿显得有些憋屈。 天色已暗,路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她从教室的窗户上看见他脸埋在手臂,只露出漆黑眉眼,睫毛密密垂着,她不禁好奇他头发和睫毛的触感,是不是真的很软。 “周六带我妹妹去游乐场,晚上刷题刷到凌晨两点。” 他的声音太近,往耳朵里钻。 她像个小偷,偷偷收藏关于他的碎片。 “周日呢?” 因为脸埋在手臂,所以少年往常清越的嗓音有些闷:“我妈讨好她领导,让我给她领导女儿补课。” 楚航嗓音拔高,震撼溢于言表:“你去了?” 男生的语气里有股无所谓的颓丧冷漠:“嗯,一个小时三百,两个小时给我妹买了一条新裙子,当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你不是买一堆了吗?一开始桉桉喜欢绘本,你托姜可心从国外买了,后来桉桉开始学画画,你亲手去烧了个陶瓷调色盘……” 顾桉的生日在11月份,楚航记得那会顾桢有时间就在纸上涂涂画画,自己画废好多草稿纸,最后亲手烧制了一个白色陶瓷调色盘,别着一朵立体的红色小玫瑰,刻着烫金的妹妹名字,总算满意。 他一直都是只要想做什么就会认真去做并且一定能做好的人,不只在学习上,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楚航是独生子,所以理解不了家里有兄弟姐妹是怎样的体验,只说“小小年纪过个生日要这么隆重啊”,当时顾桢说:“我没童年,不能让我妹也没有吧。” 这会儿,他气得快要冒烟了:“你妈到底怎么想的,自己儿子高一还去给别人补课?” “我不在乎,”少年音色冰冷,“我就想她能不能看在我帮她忙的份上,对我妹妹好点儿。” “桉桉11月过生日,裙子是替她买的,我想让她拿给她。” 楚航义愤填膺:“有她这样当妈的吗?” 少年的声线带着困意,鼻音有些重,比平时听起来要轻一些、软一些:“睡会儿,别吵。” 书摆在面前,半天没翻过去一页。 原来他委屈自己,都是为了妹妹。 有个像他一样的哥哥,到底是件多幸运的事情。 晚风有些凉,沈肆月轻轻关上窗,目光停留窗户映出的少年睡颜,黑发松软,睫毛浓密,走火入魔。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 视线猝不及防对上,沈肆月倏然收回目光,心脏骤停。 顾桢捏了捏后脖颈,看向墙上的钟表,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 各科课代表开始收作业,他站起来,人懒懒的:“数学作业。” 沈肆月忍不住想,他刚起床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像一只睡眼惺忪又惹人怜爱的狗狗。 顾桢人缘好,就连班里那些很混的男生都不会难为他,交作业交得特别勤快。 他从后往前,到她的座位,不知道后面的男生跟他说了句什么,他声音都带了笑。 她仰起脸,刚好在他笑的时候跟他对视。 一切都被虚化,眼里只有他弯弯的眼睛和弯弯的嘴角,多看一秒好像就要溺死在他好看的卧蚕上。 沈肆月赶忙去拿试卷。 没想到,最上面那份刚好是他的。 字如其人,嚣张凌厉,是带着凛凛杀气的“顾桢”。 沈肆月极力抑制着过快的心跳。 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的试卷放到他的试卷上。 就只是试卷叠在一起,却是独属于她的小小幸运。 晚自习三节,一直上到九点半。 第二节课间,有人去操场散步,有人去小卖部买零食。 沈肆月眼睛酸疼,趴在课桌上闭目养神。 视野里一片黑暗,其他感官却异常敏感。 教室后门被大力推开,有人走到她身后的座位,抽开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嗓门大得全班都能听见:“顾桢,这题看看呗。” 初秋夜晚,课本筑成小山。 沈肆月枕着手臂,却总是对他的名字敏感。 就在她深吸口气准备坐直继续学习的时候,听见少年压低声音的一句:“小点儿声。” 他放轻的声线有些软,近乎气声,晚风拂过,悉数落进她耳朵里,温柔极了:“我同学在睡觉。”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 她听到一句轻不可闻的“出来我给你讲”。 心底起了涟漪,久久不平息。 睁开眼睛,窗户上映出少年清瘦挺拔的背影轮廓。 你这么好,以后会属于谁呢? 第6章 第 6 章 “努力不丢人,丢嘲笑别人努…… 「2008年9月29日 “努力不丢人,嘲笑别人努力才丢人。” “少年,做个人吧。”」 ——四月日记 - 晚上九点半,放学铃声响起。 沈肆月不由愣了一下,怎么会过得这么快。 她的生物笔记还摊开在面前,已经背上书包的甄心凑过来看了一眼:“哇!别人的生物笔记都是简笔画平面图,你这是3d立体的哎!” 前桌女生闻言也回过头来看,震惊道:“你学过画画?” 沈肆月摇头:“喜欢,所以自己乱画。” 盛南给她报过很多辅导班,涵盖奥数英语各个学科,没有一个是她喜欢的。 唯独喜欢画画,盛南却以对学习和个人成长没有任何益处为由,直接拒绝。 甄心背上书包:“肆月,我们走吧!” 沈肆月抿唇:“等我一下下。” 甄心:“没问题,不急!” 身后传来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每天放学的时候,她都要控制自己收拾书包的时间。 收拾得太快,他还没有离开座位。 收拾得太慢,他个子高步子又大,转眼走出好远,她根本跟不上。 每天晚自习下课,跟在他身后走到校门口,是她一天中最轻松自在的时刻,她可以看他的背影,跟他走同一断路,不必刻意隐藏自己的目光。 直到男生从她们的座位旁边走过去,沈肆月背上书包:“走吧。” 甄心在她身边蹦蹦跶跶的:“好呀,我要去门口买十串淀粉肠!” 沈肆月被可爱到,轻轻弯起嘴角,目光放远,落在前方某处。 放学的走廊熙熙攘攘,目光所及,都是一模一样的蓝白校服。 顾桢的背影很高,他肩宽,腿很长,下楼时蓬松黑发一晃一晃的,少年气蓬勃。 路灯昏黄柔软,晚风裹挟着校园独有的喧嚣,那么多的声音,她总能捕捉到和他有关的信息——“顾桢啊,你书包上挂了个什么玩意儿?” 沈肆月下意识往他的书包看去。 黑色的没有任何图案的双肩包上,挂着一个跟他风格完全不搭的可爱海绵宝宝。 甄心戳戳沈肆月:“那个海绵宝宝挂件是一套两个,我家里也有,另一个是派大星!” 沈肆月心脏骤停。 都说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此时此刻她亲身体会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喜怒哀乐竟然都是这个人说了算。 楚航拎起那个小小的可爱的海绵宝宝。 下个瞬间就被顾桢把手拍开:“别给我碰坏了。” “哟,碰都不让碰?” “宝贝成这样?女孩儿送的?我们校草开窍了?” 路灯下,少年侧脸清俊,沈肆月刚好看到他嘴角的那抹弧度。 修长手指勾着那个小小的挂件,眼睛弯折,笑意那么温柔:“我妹偷偷给我挂上的。” 沈肆月瞬间松了口气,脚步又轻快起来。 忍不住想,要有多幸运,才能被那样温柔的目光注视,才能走在他的身边。 - 以前座位不在一起,沈肆月盼着快一点调位。 现在他在自己后桌,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教室对角线缩短为咫尺,她开始希望时间慢一点过。 前后桌的第一个周末,学校要组织第一次月考。 周五晚黑板旁边贴出考场考号,顾桢在1号考场,座号前三,她在30号考场,座号29。 甄心脑袋靠在她肩上:“顾桢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要照顾妹妹还能考这么好。” 那是因为他白天带妹妹去游乐场,回来会刷题刷到凌晨两点,有天赋又肯努力。 沈肆月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心底悄悄萌生无异于痴人说梦的目标。 高中毕业前,她起码要和他要在同一个考场考一次试。 这样想着,翻开书的那一刻,力量满满。 教室要被用作考场,书本需要全部清理。 桌面上只留下明天要考的科目,其他课本习题册通通都要搬走。 教室外面有铁皮储物柜,占了半面墙,属于沈肆月的那格在最下面。 所以她每次拿书放书既要蹲下来,又要避开其他人。 有一次同学忘记关上面的柜门,她起身时不小心碰到铁皮尖角,疼得眼泪瞬间就出来。 沈肆月抱着厚厚一摞书到柜子旁,先放到脚边,再在柜子前蹲下来,分次往里放。 有人走近,打开了上面的柜子,余光瞥见白色板鞋,蓝色校服长裤。 她总是对这个人格外敏感,分辨他是谁根本不需要看脸。 他的背影、走路的声音、干干净净的白色板鞋、甚至是洗衣粉味道……都是独一无二的符号。 脚边的书还剩薄薄几本,沈肆月本可以一次性塞到柜子里。 可当他在自己身边,她开始刻意放慢速度,一本一本往里放。 心跳如擂鼓,她像个小偷,偷偷珍藏那几分钟的心动,甚至腿都有些麻。 晚自习的上课铃猝不及防响起,沈肆月赶忙把书放进去,合上柜门起身。 顾桢依旧站在柜子旁,他并没有看她,一手找书,另一只手一直握着她脑袋上方柜门的尖角。 沈肆月盯着那双清秀修长的手,猛地反应过来,他握着柜门尖角,是为了防止蹲在下面找书的她猛地起身撞到脑袋。 心跳疯狂,像一只狂风天里的风筝,脱了线,越升越高。 意识到她已经放好书,男生松开手,关上柜门回教室。 他不在身边,她才敢安心呼吸,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洗衣粉香气。 短暂几秒的交集,竟让她欣喜若狂又怅然若失,又够她回味好久。 - 两天考试让人身心俱疲,即将到来的十一假期远没有他坐在自己后桌有吸引力。 周一课间,班主任带来秋季运动会的消息:“比赛项目我贴到黑板旁边了,大家有感兴趣的,可以找体委报名。” 班里瞬间躁动起来,年轻的班主任笑意清润:“对了,运动会还需要绘制班旗,大家有什么好的想法吗?我知道顾桢的字写得不错,字就顾桢来写?” 顾桢小时候跟着外公练过书法,字很霸道,每天下午布置作业,他这个数学课代表的字最好看,是她想要拍下来收藏的程度,只可惜高中不能带手机。 所有人都回头看他,沈肆月也飞快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道楚航说了什么,男生低着头,嘴角弯起很好看的弧度,笑出那颗尖尖虎牙。 窗外阳光落在他身上,睫毛和黑发看起来都柔软,被点到名字,他抬头看着老师说“可以”。 看一眼就好像赚到了天大的便宜。 沈肆月回过头,心跳像潮生潮落,起起伏伏全由他定。 魏平生又问:“有没有擅长美术的同学?” 甄心用胳膊肘碰碰沈肆月,前桌的女孩也回过头。 沈肆月有些犹豫,性格内向,最怕出头,别人的注视会让她浑身不自在。 可是如果勇敢一点,画由她画,字由他写,是不是会有跟他接触的机会。 她在重重心跳中,轻轻点头。 甄心高高举起她的小手:“老师!肆月画得超好!不信你看她生物笔记!” 沈肆月生物回回满分,笔记相当恐怖,别人最多勾个简笔画,她画的都是栩栩如生的3d立体版本,好像都给解剖透彻了。 魏平生略有些惊讶:“可以吗?” 沈肆月应声,她的动机不纯,所以心跳很快, 魏平生:“那班旗就交给沈肆月和顾桢了。” 就只是名字被一起提到,她的嘴角都隐隐想要上扬。 魏平生又道:“班旗有了,还需要组织方队,这些就有劳我们体育委员了。” 楚航:“保证完成任务!” - 月考的卷子很快出了成绩,一门一门发下来,试卷纷飞间,楚航和甄心讨论方队创意讨论得热火朝天。 沈肆月则是冥思苦想,如何把班旗画得出彩,脑袋一热接下来的任务,细想才发现并不容易。 大课间,班长喊住沈肆月:“老班喊你过去一下。” 毫无悬念是自己的数学成绩不理想,沈肆月起身走出教室,高三老师办公室和教室在一栋楼上,课间老师们也在闲聊。 沈肆月刚要敲门,看到谁,曲起的手指顿在半空。 她总是期待偶遇,在去课间操的路上,在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可并不想在这时遇见他。 “顾桢,你真不来我们班啊?” 说话的是竞赛班教练,刚带出好几个数竞国家队,其中还有一个io金牌,今年高考保送清北的,有一半是他的学生。 魏平生笑了下:“你竟然想把我的课代表挖走啊?当我不存在?” 那教练情绪激动:“他从初中开始,数学成绩要么满分要么接近满分,失分不是因为不会做而是不小心,高中三年的数学课程他暑假前就过完了,这样的学生不走竞赛什么样的学生走竞赛?我带了那么多竞赛生,看人很准的,顾桢在普通班屈才了!” 她以为她跟他之间的距离是第35名到第1名,却不想竟隔着一整个高中三年。 男生态度谦虚:“谢谢老师抬举,我们班比我优秀的同学很多,算不上屈才。” 魏平生:“你回班把试卷发下去,让大家把错改了,这份先留在我这儿,沈肆月偏科有点严重,生物回回满分,数学怎么在及格线徘徊。” 门口的沈肆月更没有勇气走进去,成绩糟糕的羞愧,因为被他看在眼里而无限放大,他的数学成绩全校拔尖,恐怕会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吧。 一道尖锐的声线钻入耳朵:“她那么努力,天天闷头刷题,还没我考得多。” 说话人是班里她唯一的初中同学,名叫李锐,语气里的不屑懒得掩饰,仿佛努力是一件让人羞愧的事情。 空气寂静一瞬,落针可闻,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攥紧。 “你这么努力,天天闷头刷题,不也没考过我吗?” 少年的声音清冷,有种似笑非笑的嘲弄,在她无法反驳的此刻,把男生的嘲笑原原本本还了回去。 全校能考过他的还有几个呢? 李锐哑口无言,垂死挣扎,还想寻找共鸣:“哥,那么简单的函数题她都能错啊!” 顾桢懒得跟他废话:“努力不丢人,嘲笑别人努力才丢人,少年,做个人吧。” 心脏被击中,消失的勇气在这一刻陡然复返盈满胸腔。 沈肆月不再迟疑,曲起手指敲门三下,对上魏平生的视线,低声喊了句“老师”。 顾桢转过身往外走,和往里走的她擦肩而过,目光交汇,他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清寒气息拂过脸颊,稍纵即逝。 竞赛班的教练还在惋惜:“他为什么不参加竞赛集训啊?有天赋,又肯努力,不说金牌,起码保送不成问题,以后硕博读下来,多好的一条路。” “家庭条件不允许,”魏平生叹了口气,“我听这孩子的意思,以后也打算考研,就想快点毕业工作养家。” “开什么玩笑?什么家庭让他放弃前程?” “以后再跟你说,”看到沈肆月,魏平生笑了下,“你别紧张,我们简单分析一下你的数学成绩。” “你的基础很扎实,遇到变形的题目就反应不过来,还是做得少了,”老师语气温和,“多做,熟能生巧,不会的不要憋在心里,问我问顾桢都可以,他顶半个老师。” 沈肆月拿着自己的试卷走出办公室。 天气阴沉,雨将下未下。 努力不丢人,嘲笑别人努力才丢人。 她要将此奉为人生信条。 - 下午第三节的体育,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阵雨从操场转移到室内。 这种时刻最怕哪门主课老师出现,说一句这节课我们上英语又或者上语文。 好在这样的情况没有发生,楚航打开多媒体给大家放电影:“恐怖片,悬疑片,警匪片,大家想看啥?” 班里七嘴八舌,沈肆月顾不上,还在和手里的数学题苦战。 最后选了一部带有灵异元素的悬疑片,外面的雨不停,天色阴沉得像下午五六点,窗帘拉上之后更是氛围感满满。 上课铃声响起前,甄心凑到沈肆月耳边:“肆月,下节课我去找楚航坐,你跟顾桢坐可以吗?” 笔尖一不注意,画出一道慌张的曲线。 沈肆月毫无心理准备,攥着笔的手指关节泛白:“嗯?” 甄心:“他让我帮忙参谋参谋运动会方队的事儿,穿什么衣服定什么主题,都还没个结果呢。” 欣喜翻涌,心跳疯狂。 沈肆月在甄心充满期待的目光中轻轻点头,依旧是清清淡淡的安静模样。 甄心转过身:“顾桢,商量个事儿呗。” 男生随口应了句:“说。” 甄心:“咱俩换个位置,我跟楚航有事要商量,你跟我们肆月坐。” 沈肆月屏住呼吸,想要装作不在意可是完全做不到,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所有的细微声响都被无限放大。 她听见合上书本的声音,听见凳子拉开的声音,听见男生起身的声音,脚步由远及近……心脏发颤。 甄心行动力超强地跑到后座。 男生在她身边坐下的瞬间,她全身僵硬,血液冲上脸颊,他个子高,坐下的时候也比她高出不少,存在感强烈到无法忽视。 空气稀薄,不断升温,无端端生出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却又舍不得。 他总是干干净净的,校服上有香香的洗衣粉味道,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她飞快跟他打了个招呼说了句“嗨”,跟那双漂亮眼睛有短暂的对视。 在他接话之前已经移开视线,假装自己对即将放映的灵异片很感兴趣,生怕那些藏不住的情绪从眼睛里跑出来。 沈肆月从来不看带灵异元素的电影。爸爸妈妈工作忙,她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间占了大多数,曾经初中不小心在班里不小心看了一眼,噩梦做了整宿。 眼角余光都是他。 他没有看电影,而是翻开手里的习题册,笔盖被叩开,发出清脆一声响。 她的心跳怎么可以这样快。 他的睫毛怎么可以这么长。 沈肆月位置靠窗,悄悄把窗帘拉开一道缝隙,起码让他写题的时候视野明亮一些。 回过头刚好撞入那双漆黑澄净的眼睛,少年眼型天生锋利,睫毛长而浓密根根分明:“谢谢。” 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成她心绪起伏的开关。 沈肆月小声:“不客气。” 她假借喝水掩饰自己的慌乱,抬头时刚好和屏幕头发凌乱的红衣女人四目相对。 班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她毫无防备被吓得一个哆嗦,直接把自己呛到。 沈肆月咳得脸颊通红。 顾桢垂眸:“还好吗?” 她赶忙摇摇头,眼眸湿润的样子更像是被吓哭,没话找话缓解尴尬:“你不看吗?” 大家都在看电影,少年敛着音量,压低的声线莫名有些软:“我看过好几遍了。” 他看过好几遍的电影,一定很不错吧? 沈肆月转过头,满屏淋漓鲜血,刚才的红衣女子缓缓撩开挡在额前的长发,她被吓到,在反应过来之前,视野已经陷入一片黑暗。 是眼前被人挡住了。 时间空间一瞬静止。 顾桢并没有看她,目光专注落在面前的习题册上,写题的手握着笔,另一只手随意抽了本书挡在她面前,帮她隔开恐怖镜头。 他拿书的手指很白很细很好看,关节干干净净的,却没碰到她半分。 被隔开的小小空间,好像只有他和她,她在滴答的雨声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全世界都是他的侧颜。 睫毛颤抖,她的视线微侧,目光终于敢落在他身上。 男生做题的时候表情很冷,薄唇抿成一线,学霸的严肃感和少年蓬勃的朝气在他身上并不矛盾。 头发近看光泽度很好,修剪清爽,越到脖颈的位置越短,后脑勺仿佛也比别人的可爱。 沈肆月想起一个形容“butterfliesy stoach ”,直译是蝴蝶在我的胃里,用以形容心脏轻颤的惶恐,此时此刻只觉无比贴切。 对上她的视线,他抬头看了眼屏幕。 光影落在他的侧脸,是让她怦然心动的弧度。 足足有半分钟时间,他为她停下手里做了一半的题。 直到最恐怖的镜头过去,挡在她面前的书才放下来。 手里的习题翻到下一页。 他随口说了句:“好了,看吧。” 第7章 第 7 章 “他不是走晚了,他他是真的…… 「2008年10月12日 他不是走晚了,他是真的在等她。」 ——四月日记 - 国庆小长假即将到来,喘息机会来之不易。 所有人都在盼着放学铃声响起,沈肆月想的却是,要有一个星期见不到他。 放学前,班长吆喝了句:“我建了班级群,企鹅号写在黑板上了啊。” 黑板上是各科作业,数学课代表的字最好看。 沈肆月默默把那行数字抄到记作业的本子上。 放学铃声响起时,她收拾好书包,却并不急着走。她现在已经很有经验,可以在刚刚好的时间起身。 身后椅子响动,给出他要走的信号。 楚航喊他:“等我消息出来打球啊!” 顾桢背上书包应了句“行”,音色清清爽爽。 她忽然好羡慕楚航,拥有随时见他的权利。 男生经过她身边走到讲台,她才背上书包往外走,时间掐得分秒不差。 夕阳漫天,校园粉紫色的晚霞最漂亮,像一幅在她世界里徐徐展开的巨型油画,而他是世界的中心,晚风从他吹向她,空气里都是他的气息和她的欣喜。 她为能跟在他身后走一段路高兴,又为假期即将到来看不到他惆怅,心绪如此起起伏伏系在他的身上。 男生到自行车棚取车,楚航一惊一乍的:“你这车怎么加后座了啊?都不帅了!” 很酷很拽的黑色山地车,沈肆月在专卖店看到过,本来是没有后座的,而他的已经被改造,后面有一个软绵绵的海绵宝宝坐垫。 楚航说着就要坐上去:“顾桢,捎我一段儿,到前面公交车站把我放下就行。” 他的屁股还没沾到坐垫,就被男生拎着后脖颈拎到一边:“顾桉的,你别动。” “桉桉这一天天的过得跟个小公主似的,我也给你当妹妹行不?哥!” 男生笑骂“你正常点儿”,骑上车子就出了校门。 他的校服一下就灌满了风,有她的心事那么多。 沈肆月羡慕从他身边经过的风,和可以坐在他自行车后座的小姑娘,忍不住想象他载着妹妹时温柔的侧脸。 就算再苦,有这样的哥哥,也一定很幸福吧。 到家时,家里空空荡荡。沈肆月煮了泡面放到电脑桌前,企鹅上线,在搜索框里输入那串班级群的号码。 他也在群里吗? 头像是什么样子的? 也会随着心情改个性签名吗? 群里消息响个不停—— 【≯错爱い】:顾桢,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 【啡妳吥﹏娶】:顾桢,物理p97页第3题第5小问 【吥说吥爱】:莫非是被女孩约出去了?上次来送情书的叫姜什么来着? 男生没有回复,沈肆月在班级群里找到他的头像,点进qq资料卡,那种心情和在全学校的人里找他的身影无异。 他的名字是gz,头像是《海贼王》里的艾斯,个性签名【325】,意味不明的几个数字于她而言,竟像一串需要破译的密码。 是他的幸运数字吗?还是跟他喜欢的人有关?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群里突然又热闹起来。 gz:【数学jpg】 gz:【物理jpg】 写在纸上的解题过程被他拍照发到群里,照片有一角拍到他的书桌,几个海贼王的手办入镜。无形之中有道界限被打破,让她得以窥见他在家里的样子。 【啡妳吥﹏娶】:还是不懂! 这次直接是一段语音。 沈肆月找出耳机戴上。 毫无防备,男生清越嗓音如同泉水划过耳边,偏冷的音色,透过电流就莫名多了分磁性,比平时要更低一些鼻音也更重一些。 明明他讲的是好严肃的数学题,竟也让她从耳朵尖儿开始烧起来,听到末尾都不知道他讲了什么。于是又有理由,再听一遍。 【啡妳吥﹏娶】:你的个性签名是什么意思啊? 【gz】:海贼王看到325集,怕忘。 原来如此,心脏蓦地松散下来。 危机解除,她觉得他可爱得要命。 她把他发到群里的照片保存,上传到空间加密相册,又把语音存到自己手机里。 后来的假期,她学习学累的时候,经常会点进男生的qq名片,想要得知他是否换了头像又或者改了签名。 她看着个性签名的数字从【325】开始一路狂飙,到开学前一天已经是最新的【370】。 然而,几次鼠标暂停在“添加好友”的按钮上,却始终没有破釜沉舟按下去的勇气。 还有一次怀着侥幸心理点进他的空间,不出意外被拦截,生怕他看见被挡访客,还花钱开了个黄钻…… 除此之外,假期生活如同一潭死水。 父亲越来越少回家,母亲每天加班到很晚,依旧会在不敲门的情况下闯入她的房间,检验这一天的学习成果。 她就在这样的高压状况下,写完了假期作业,偷偷画出了运动会班旗的草稿,关于青春、关于梦想、关于“恰同学少年”。 她不敢想象这张草稿被盛南女士发现会怎样,这样费时间且对学习没有任何益处的事情,恐怕她会勃然大怒给她撕得粉碎。 - 10月7日晚返校。 运动会是在10月13日,满打满算还有5天。班主任帮她联系了一间美术生的画室,是在单独的教学楼上。 把16开作业本上的草图,等比例放大到长三米宽两米的班旗上,并非易事。 沈肆月一有时间就往画室跑,用了无数个午休和晚自习的闲暇时间争分夺秒。比天空还要绚烂的色彩,都是她跪在地板上,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运动会前的周末不放假,周日下午三、四节自由活动,加上晚自习,是她最后收尾的时间。 晚自习时,甄心抱着满怀的零食敲门而入,楚航大大咧咧说“嗨”。 蹲在地上的沈肆月抬头,刚要笑着打招呼,就看到他们身后那道格外清瘦挺拔的身影。 楚航震惊溢于言表:“我去,太牛了吧!有这本事为什么不学美术呢?” 甄心更是骄傲得不行:“我这是跟什么画手大触同桌?咱们班绝对是运动会上最靓的崽!” 耳边夸赞如此真心,却在这一刻变成背景音,只要他出现,周遭一切就都被自动模糊。 周末不用穿校服,他穿白色卫衣,搭配宽松黑色运动裤,冷白皮和身高都优越,一整个巨帅的清纯男高。 而他目光垂落在班旗上,那里有大片恢弘的蓝白色调。 是发射的火箭,是起航的飞机,是海里的“蛟龙”,是新一代的战斗机,是走出校园又回到校园站上的三尺讲台…… 湛蓝天空下,是追着梦跑的他们。 是保家卫国的军人,是穿白大褂的医生,是烈火中走出来的消防员,是警服笔挺的人民警察,是坚定维护祖国立场、代表大国形象的外交官,是用相机记录每一幅画面的战地记者…… 一开始想的是多一个和他说话的机会,却没想到最后是自己乐在其中。 当他目光落下,她的心底有万千蝴蝶蹁跹,心动是轻颤的、惶恐的、雀跃的。 沈肆月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像小蝴蝶的翅膀抖动:“还缺题字,我想了几个,都觉得不够好。” 而他眉心微蹙,是与面对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一样的表情,片刻后轻轻扬眉,瞳孔清亮:“我看着写?” 沈肆月点头,无条件相信他。 他没有直接写到班旗上,而是先拿了一张白纸,写给她看。少年微微躬身,画水彩的笔,到了他手里,有漂亮的笔锋。 这支笔被你握过,以后肯定也会记得你的名字。 最后一个字写完,他低头看她,睫毛在眼睛下方投出疏朗分明的阴影:“可以吗?” 视线交汇,心脏被一下击中,不敢再看他好看的眉眼和卧蚕。 她读出他写在纸上的句子,猜测他小时候练字是不是临摹过宋徽宗的行书,清劲又有风骨,她对字写得好看的人本来就有滤镜。 目光里都是惊艳,沈肆月点头如小鸡啄米。 顾桢嘴角一弯,不驯又悠游从容:“那就这句。” 她很害羞,瞳仁里的光却藏不住:“为什么不直接写到班旗上?” 那么好看的字,多写一笔都是浪费。 他只是淡声回应:“花那么多心思画的,怕给你弄坏。” 努力和心血被人不动声色地珍视,心脏轻易软成一片。 他这才把那行字认认真真誊抄到班旗上,笔握在他的手里,像小将军的剑。 而他写的是李大钊的句子:“吾愿吾亲爱之青年,生于青春死于青春,生于少年死于少年也。” 楚航用尽毕生文学素养,赞叹一句:“卧槽!牛啊!” 顾桢扬眉,音色清爽:“都是沈同学的功劳。” 开学一个月相处的所有瞬间,没有这一天的晚上久,心脏已然超出负荷,她很害羞,瞳仁里的光却藏不住,小小声说“没有”。 笔还回来时,尚有他的体温残余,灼烧她的掌心。 她轻轻收紧手指,这样算不算是间接牵到他的手? - 晚自习上课铃声响起,顾桢他们回教室上课。 沈肆月一个人留下来,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会累,画完最后一笔、等颜料干透,她把班旗小心翼翼对折。 走出画室时,黑漆漆的走廊空无一人,对面的高一教学楼灯已经暗了一片。 看了眼时间,早在20分钟前已经放学。 她完全沉浸其中,根本没听见下课铃声。 她急匆匆往高一的教学楼跑,一口气上到三楼。 高一(10)班的教室意外亮着灯,像是在等她。 如同无边荒野里的赶路人看到了小小的灯塔,七上八下的心脏找到落脚点,沈肆月顾不上把气喘匀就跑了进去。 下一秒,脚步猛地顿住。 她好像不光遇见了灯塔,还在灯塔里发现了命运馈赠的礼物。 顾桢还没有走,他斜靠在课桌旁,个子高,腿也长。 手里是最新的《海贼王》,而身边是收拾好的书包。 听到声音,他抬眸看过来。 目光相撞,少年漫不经心问了句:“画好了。” 话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和她起伏的心绪对比鲜明。 沈肆月的呼吸变得轻而又轻,嘴角弯出小小的弧度:“你也还没走。” 他“嗯”了声:“做题没注意时间。” 教室里灯光明亮如白昼,他远远站在那里,就能按下令她心动的开关。男生手里的漫画塞进书包拉上拉链,转身出了教室。 她这才可以自然呼吸,氧气一瞬间进入肺部,沈肆月放好班旗,找出今晚回家要做的习题册,之后检查窗户、关好灯。 忍不住想,顾桢个子高腿也长,走路那么快,这会儿楼道空空没有阻碍,以他的速度已经到校门口了吧。 不过没有关系,他今天和她说了好多话,够回味一路。 沈肆月锁好门,一转身,猛地瞥见那道高高瘦瘦的影子。 刚好门卫大爷打着手电筒检查,男生伸手挡光,手指细长而骨节分明,下颌有清秀利落的轮廓。 “走吧。”他说。 她懵懵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没走,教学楼里空空荡荡,声控灯相当迟钝,黑漆漆一片。 沈肆月低低咳嗽了声,没有任何反应。 男生打了个响指,声控灯倏然亮起,眼前亮如白昼。 心跳怦然。 每天跟他讲好多话,讲今天的阳光,讲昨天的雨,讲窗边那棵开满花的不知名的树,讲数学好难,讲语文课上刚要打瞌睡就被点起来回答问题……在日记本里。 每天从教室到校门口,踩着月光和树影、吹着晚风听着下课铃走在他身后的时间,是她给自己的奖励,现在奖励翻倍,他与自己并肩,在毫不费力的余光之中,她却只敢看他的影子。 再抬头,校门口已经近在咫尺。 她听见他问:“去哪个公交车站?” 路灯昏黄,少年英俊凌厉的五官莫名柔和,卷翘的睫毛轻轻往下,嘴角那么软。 “这会儿路上没什么人,你一个女生不安全。” 那道声音一如既往干净冷淡,却让沈肆月怔在原地突然就说不出话。 心里叫嚣着:告诉他,让他送你去,你也很害怕不是吗? 当她开口,说的却是:“就在前面,那里有监控,我自己过去就行。” “走吧。” 少年的嗓音从头顶落下,短短两个字,像命运的馈赠。 她成为走在他身边的女孩子,她不活泼不开朗不会找话题,只敢沉默看向那两道被路灯拉长、偶尔触碰到一起的影子。 手指微微蜷缩,勾住他影子的手指。 心跳快到慌乱,她却难得大胆没有松开。 那像一个平行世界,他们手牵手走了一路。 公交车车灯由远及近,她和他小声道别:“车来了,谢谢你。” 男生点头,月光笼着那道清清落落的身影,清风明月皆为他作衬。 上了末班车,她才敢把刚才的细节拿出来回味,他往截然相反的方向走,车灯在某一刻照亮少年的脸。 那个瞬间沈肆月恍然意识到。 他不是走晚了,他是真的在等她。 作者有话要说:  注:“吾愿吾亲爱之青年,生于青春死于青春,生于少年死于少年也。”作者李大钊。 - 感谢在2023-06-25 17:30:00~2023-06-28 17: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633900 75瓶;烟花终会散尽 28瓶;杉离 24瓶;啾望夏 14瓶;佳期 11瓶;我的天呐 10瓶;bsyl、太清晰· 5瓶;小鱼、iki 4瓶;温崽、流浪野王、平凡的幸福、chrisley 3瓶;绾旧、yu 2瓶;月亮邮差、zhang、淑女不会骂人、胡萝卜不见啦、o、厚爱、h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