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祁]从公司离职后前任疯了》 第1章 这个班真的上不下去了 祁进关掉电脑,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私人物品抽屉——空空如也。他把离职申请表平平整整地放在办公桌正中央,拎起早已清空的公文包,刷卡下了楼。 凌雪集团营销部副总经理的办公室将在明天迎来新的主人,而他,将在一周后前往纯阳报到。 地铁上,祁进靠着冰冷的车厢壁,闭上眼睛。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停,不用看也知道是姬别情。自从他提交离职申请开始,姬别情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用尽一切方式试图让他改变主意。 回到租住的公寓,祁进踢掉鞋子,没有开灯。黑暗像一块厚实的绒布包裹着他,让他得以暂时喘口气。他走到厨房,从柜子里取出药盒,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干咽下去。医生说他需要进一步检查,但他知道结果不会有什么惊喜。 各种症状像慢性毒药一样渗透进他的生活,而姬别情是其中最烈性的一味。 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上跳动着“姬别情”三个字,像一道咒语。祁进盯着那名字看了许久,最终接了起来。 “你在家。”姬别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不是疑问,是肯定。 “嗯。” “开门,我在外面。” 他不想开门,不想面对姬别情那双能看穿一切的眼睛,不想再次陷入无休止的争吵和挽留。但他知道,如果不开门,姬别情会一直等下去,或者用备用钥匙自己开门。 门锁转动的声音证实了他的预感。 姬别情留着这里的钥匙,即使两人分手后祁进多次索要,他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归还。 “为什么不开灯?”姬别情按下开关,刺眼的光线让祁进眯起眼睛。 姬别情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像是刚从某个重要场合匆忙赶来。他比祁进大五岁,四十三岁的年纪在他身上只留下了几道优雅的皱纹和更加锐利的眼神。此刻那眼神正紧盯着祁进,像猎鹰盯着自己的猎物。 “我去你办公室,看到了这个。”姬别情将一张纸拍在茶几上,那是祁进的离职申请表。 “按照合同,我还有一周正式离职。”祁进说,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感到意外。 姬别情向前逼近一步,把他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为什么是纯阳?他们给了你什么我给不了的条件?” “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姬别情冷笑,“我在人事部第一眼看到你的简历就知道你是个人才,我一手把你培养到现在的位置,现在你说走就走,去我们的竞争对手那里,然后说不关我的事?” 祁进偏过头,避开他呼出的热气:“我不是你的所有物,姬别情。” “那你是什么?”姬别情的手指抚上他的脖颈,介于爱抚与胁迫之间,“这些年,我为你铺平道路,扫清障碍,让你从一个小小的营销专员做到副总,现在你翅膀硬了,想飞了?” 祁进闭上眼睛。就是这种感觉,无处不在的控制,以爱为名的束缚,一点点榨干他的氧气。在凌雪的八年,他从一个热血青年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姬别情功不可没。 “我累了,”他说,“想换个环境。” “那就休假,休多久都行,我批。”姬别情的声音软了下来,这是他惯用的策略,打一巴掌给颗甜枣,“进哥儿,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祁进突然感到一阵反胃。他推开姬别情,冲到卫生间干呕起来。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姬别情靠在门框上,眼神复杂:“你这样子多久了?” “我没事。” “你看起来像得了重病。”姬别情说,“去看医生了吗?我认识一个很好的——” “够了!”祁进打断他,“我不需要你安排我的生活,我的工作,我的医生!我需要的是你离我远点!” 空气凝固了。姬别情的脸上掠过一丝祁进从未见过的表情,几乎是受伤,但转瞬即逝,被更深的执拗取代。 “你真的以为你能摆脱我吗?”姬别情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即使你去了纯阳,即使你躲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你心里清楚。” 祁进确实清楚。这就是为什么他迟迟不敢下定决心离开,直到躯体化的症状严重到影响工作能力。他靠在洗手台上,感到一阵眩晕。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姬别情继续说,步步逼近,“你以为凌雪那些老东西为什么那么容易接受你?你以为每次项目出问题,是谁在背后帮你摆平?你站在光鲜的领奖台上时,是我在暗处为你清除所有障碍!” “所以我成了你的傀儡?”祁进抬头,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情绪,“一个被你精心操控的木偶?”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姬别情纠正道,“我们是最佳搭档,一直都是。” 祁进突然觉得很累,累到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他滑坐在地板上,瓷砖的凉意透过布料渗入皮肤。 “姬别情,”他轻声说,“我要死了。” 姬别情愣住了。 “不是生理上的,”祁进继续说,“是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胸口,“一点一点地,正在死去。每天醒来,我都希望自己不用睁开眼睛。坐在办公室里,我看着窗外,想象跳下去的感觉。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姬别情沉默地听着,面部肌肉绷紧。 “所以,求你,”祁进说,“放过我吧。让我好歹换一个环境,看看能不能好起来。” 姬别情缓缓蹲下身,与祁进平视:“你觉得离开我就能好起来?” “我不知道。但留在你身边,我一定会彻底崩溃。” 长时间的静默。卫生间的水龙头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在祁进的神经上。 “好,”最终姬别情说,“你可以去纯阳。” 祁进惊讶地抬头。 “但我不会放手,”姬别情抚上他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颧骨,“我会等着,等到你明白我们属于彼此。就像我一直做的那样。”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又变回了那个人事部经理的模样。 “离职手续我会处理,”他说,“祝你新工作顺利。” 姬别情离开后,祁进在原地坐了很久。药效上来了,那种熟悉的麻木感包裹着他,把尖锐的情绪变得迟钝。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 楼下,姬别情靠车站着,抬头望着他的窗口,手中夹着的烟在夜色中明明灭灭。他就那样站着,像一尊守望的雕塑。 祁进放下窗帘,吞下另一粒药片。 一周后,祁进准时到纯阳报到。新公司窗明几净,同事礼貌友好,一切都井然有序。人事专员带他熟悉环境,介绍同事,最后领他到自己的办公室。 “祁总监,这就是您的办公室,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 祁进点点头,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窗外是城区的风景,阳光明媚,但他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打开抽屉,准备放几件个人物品,却突然愣住。 抽屉深处,静静躺着一枚熟悉的打火机——姬别情的打火机,上面刻着凌雪集团的logo。 祁进的手微微颤抖。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离开凌雪那天,这个打火机绝对不在自己的物品中。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姬别情来过这里,在新公司分配办公室给他之前,就进来过,并留下了这个打火机。 祁进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熟悉的窒息。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药盒,然后停住了动作。 最终,他拿起那个打火机,在手中反复摩挲。冰凉的金属渐渐被捂热,就像姬别情的执念,无处不在。 门外传来敲门声,助理探进头来:“祁总监,五分钟后项目组开会。” “好的,马上来。”祁进回答,声音平稳。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领带,把打火机放回抽屉,然后关上抽屉,像是关上一个秘密。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交错的光影。 祁进深吸一口气,将抽屉轻轻推回,金属滑轨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拿起桌面上崭新的笔记本和钢笔,转身走向会议室。 “祁总监,这边请。”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声音在身旁响起。祁进侧头,看到一个穿着合身西装、头发剃得极短、眼神清亮的年轻人。他胸前挂着纯阳的工牌,上面写着“高剑,项目助理”。 “我是高剑,李总安排我暂时协助您熟悉项目和团队。”高剑笑容爽朗,带着初入职场不久尚未被完全磨平的棱角与热情。他口中的李总监,是纯阳的创始人之一,李忘生。祁进在面试时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有劳。”祁进点头,声音依旧平淡。 高剑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冷淡,一边引路一边热情地介绍:“我们马上要开的是‘太虚计划’的启动会,这是公司今年重点推进的项目,由您全权负责。项目组的成员主要是从策划部和数据分析部抽调的精锐……”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几个人。祁进一走进去,原本有些嘈杂的交谈声低了下去,几道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好奇,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空降的总监,来自竞争对手凌雪,总难免惹人遐想。 “祁总监,欢迎。”一个温和沉稳的声音响起。坐在主位旁的一位中年男子站起身,他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是李忘生,主管公司内部运营和人事。“这位是于睿,策划部经理,也是‘太虚计划’的核心策划。”他指向身边一位干练的女性。 于睿看起来三十出头,穿着剪裁利落的套装,眼神聪慧而冷静。她向祁进微微颔首:“祁总监,久仰。项目前期框架和核心创意已经基本确定,期待您的领导,让它们真正落地生花。”她的话语礼专业,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祁进回以同样的礼节:“于经理客气,期待合作。” 会议开始,祁进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取于睿和高剑关于项目背景、目标及初步构想的汇报。他迅速抓住了关键点,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也切中要害,能感觉到于睿眼中闪过一丝认可,而高剑则更加投入,眼神里几乎带着崇拜。 然而,那种熟悉的抽离感始终如影随形。他的思维偶尔会飘向那个抽屉里的打火机,姬别情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放进去的?这是一种警告,还是一种病态的宣告?胃部开始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伸手进口袋,触碰到冰凉的药盒,又强迫自己把手拿出来,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会议进行到一半,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安静地在角落坐下。祁进余光瞥见那人穿着一身略显陈旧的深色道袍式样的改良服装,与周围西装革履的环境格格不入,但神情却异常平和,仿佛自带一个安静的气场。是吕洞宾,纯阳真正的董事长,据说精通风水易理,连谢云流和李忘生都是他的学生。他很少参与具体项目,但他的出现本身似乎就代表着某种关注。 吕洞宾的到来没有打断会议进程,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偶尔扫过祁进,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所以,我们下一阶段的关键,在于获取‘藏剑山庄’那块核心数据源的访问权限和分析支持。”于睿总结道,“这方面,可能需要祁总监您亲自出面沟通,藏剑山庄的叶晖先生,似乎对凌雪出身的人有些……特别的看法。”她措辞谨慎,意思明确。 祁进点头:“明白,我会处理。” 会议结束时,李忘生地对祁进说:“祁总监,刚来不必过于操劳,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或者于睿。公司氛围比较宽松,希望你能尽快适应。” “谢谢李总。” 众人陆续离开,高剑留到最后,殷勤地帮祁进整理文件:“祁总监,您办公室还需要添置什么吗?我帮您去行政部申领。” “不用,谢谢。”祁进顿了顿,看着高剑年轻的脸庞,还是问了一句,“高剑,我办公室的钥匙,除了我和行政部,还有谁有?” 高剑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按理说只有您和行政部总管有备份。行政部管理很严格的,不会随便给人。怎么了祁总监,是丢东西了吗?” “没有,随便问问。”祁进垂下眼睑,“你先去忙吧。” 高剑应声离开,办公室里又只剩下祁进一人。他回到办公桌后,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再次拉开了那个抽屉。打火机静静地躺在那里,金属外壳反射着顶灯的光,有些刺眼。 他拿起它,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姬别情的影子如同无形的蛛网,在他以为挣脱的时候,再次将他笼罩。他以为自己逃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可以呼吸不同的空气,却发现连这片新的土壤,都早已被那人的执念渗透。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是电话,是一条短信。发件人没有署名,但那个号码他烂熟于心。 【新办公室视野不错,就是椅子可能有点硬,记得加个靠垫。藏剑山庄的事,需要我帮你打个招呼吗?叶晖欠我个人情。】 祁进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走到窗边,向下望去。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一片繁华景象。他没有看到姬别情的车,也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但这更糟。 因为这意味着,姬别情无处不在。 第2章 我自由了吗? 祁进盯着那条短信,心死如灰。姬别情不仅知道他办公室的布局,甚至清楚他即将面对的工作,这种无孔不入的掌控感让他几乎窒息。他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没有回复。 几天后,祁进带着高剑,前往藏剑山庄拜访叶晖。叶晖是业内传奇,一手建立的藏剑山庄以其独特而高质量的数据分析能力闻名,是各大公司争相合作的对象。 会面安排在藏剑山庄一处静谧的茶室。叶晖其人,如传闻中一样,气质清冷,言语不多,但句句切中要害。他确实对凌雪出身的人有所保留,谈话间带着审慎的疏离。 “数据安全是我们的立身之本,”叶晖慢条斯理地斟茶,“与任何公司合作,我们都必须确保对方具备同等的严谨和尊重。” 祁进没有试图辩解或讨好,他只是将纯阳为“太虚计划”准备的初步分析报告,以及一份详细的数据安全保障方案推到叶晖面前。“叶先生,这是我们的诚意。纯阳或许在规模上不及凌雪,但在专业上,我们绝不逊色。合作的基础是信任,而信任需要事实来建立。” 他的眼神坦荡,没有一丝在姬别情面前时常流露出的疲惫与挣扎。在这里,他只是祁进,纯阳的总监,为一个重要的项目争取资源。 叶晖翻阅着文件,良久,抬眸看了祁进一眼,那眼神中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许。“报告做得不错,思路清晰,考虑周全。”他顿了顿,似是随意地问道,“听说祁总监之前在凌雪,职位不低。” 祁进的心微微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人各有志,纯阳的环境更适合现在的我。” 叶晖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将话题转回了合作细节上。会谈结束时,虽然没有立刻签订协议,但叶晖明确表示了进一步接触的意向,并约定了下一次技术对接的时间。 回程的车上,高剑难掩兴奋:“祁总监,您太厉害了!我看叶先生一开始还挺冷淡的,后来态度明显缓和了!于经理之前接触过几次,都没能让他松口呢!” 祁进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中并无多少喜悦,更多的是一种疲惫后的平静。他做到了,在没有姬别情“帮助”的情况下,凭借自己的能力,推动了事情的进展。 回到公司,他向李忘生和于睿汇报了初步成果。李忘生温和地赞许:“辛苦你了,祁总监。叶晖先生那边,能打开局面已是难得。”于睿也难得地露出一丝浅笑:“看来请祁总监来负责这个项目,是正确的决定。” 这种认可,不带任何附加条件,不掺杂个人情感,让祁进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他开始逐渐参与纯阳的其他事务,参加非正式的午餐聚会,虽然话依旧不多,但至少不再像个彻底的边缘人。 某天下午,他因为一个方案细节去找于睿讨论,结束时已是华灯初上。于睿收拾着东西,状似无意地说:“祁总监,刚来新环境,难免有压力。公司楼下有家不错的茶餐厅,菠萝包和丝袜奶茶都很地道,心情烦闷的时候,可以去试试。” 祁进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于睿话语里含蓄的关切。纯阳的人,似乎用一种更温和更尊重边界的方式,在观察着他,也包容着他。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在某个加班的深夜,他独自去了于睿说的那家茶餐厅。 热乎乎的菠萝包和香滑的奶茶下肚,胃里暖了,连带着心里也似乎松动了一点点。他发现自己口袋里的药盒,似乎有好几天没有打开过了。失眠依旧,但惊醒后望着窗外纯阳大厦特有的柔和而不刺眼的夜间照明,那心悸的感觉,似乎减轻了些许。 与此同时,凌雪集团总裁办公室。 李俶,凌雪的掌舵人,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着站在窗前,背影僵硬的姬别情。桌上放着一份关于纯阳近期动态的简报,其中提到了“太虚计划”的进展,以及祁进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姬别情,”李俶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透着一丝无奈,“够了。” 姬别情没有回头,声音冷硬:“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祁进已经走了,去了纯阳,而且做得不错。”李俶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你这些天,心思都不在工作上。人事部的报告,你压了多少没批?和市场部王总的会面,你也找借口推了。” 姬别情猛地转身,眼中布满血丝:“他不能就这么走了!李总,您知道他对凌雪有多重要,他知道我们多少核心的东西!他现在去了纯阳,那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他是按正常流程离职的,竞业协议也签了。”李俶平静地看着他,“法律上,我们挑不出任何毛病。至于核心东西……别情,你我都清楚,祁进有他的职业操守。” “操守?”姬别情嗤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和愤懑,“我培养他八年!八年!从他什么都不懂到现在……他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你给了他平台和机会,”李俶纠正道,“但他的能力和成就,是他自己拼来的。别情,你把他逼得太紧了。我看得出来,他离开之前,状态已经很不对了。” 姬别情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脸色更加难看:“我只是……不想他走弯路,不想他被人欺负!我是在保护他!” “用你的方式?”李俶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你的方式就是让他喘不过气,就是在他离职后还不停地打电话、发信息,甚至……”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姬别情,“用一些不太合适的方式,去关注他在新公司的一举一动?” 姬别情抿紧了嘴唇,默认了。 李俶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姬别情,我认识你很多年了,也知道你对祁进的……看重。但有时候,抓紧沙子,只会让它流失得更快。他现在在纯阳,有李忘生看着,出不了乱子。你也该放手了,为了凌雪,也为了你自己。” “我放不了手。”姬别情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痛苦,“没有他,我这里……”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空了。” 李俶沉默了片刻,最终站起身,走到姬别情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情不是生意,不能强买强卖。别忘了,你是凌雪的人事经理,是跟着我打下这片江山的老臣。你的战场在这里,你的价值,不应该只系在一个人身上。给自己,也给他一点时间和空间吧。” 姬别情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窗外,目光似乎要穿透城市的钢筋水泥,落到那个他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的人身上。李俶的话他听进去了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但那紧握的拳头,和眼中翻涌的暗沉浪潮,预示着这场执念,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而在纯阳的办公室里,祁进正对着一份新收到的项目邮件。发件人是于睿,抄送了李忘生和高剑。邮件里肯定了他近期的工作,并正式邀请他参与公司下一个季度的战略规划会议。 这是一种接纳。 祁进关掉邮件,目光落在窗外。夕阳的余晖给城市镀上了一层暖金色。他伸手,第一次主动拉开了那个放着打火机的抽屉,将它拿了出来。 金属的冰凉依旧,但似乎,不再那么刺骨了。 他没有扔掉它,只是把它放进了抽屉最深的角落,然后,轻轻合上了抽屉。仿佛将一段沉重而晦暗的过去,暂时封存。 他拿起内线电话,拨给了高剑:“高剑,把‘太虚计划’下一阶段的数据需求清单整理一下,明天上午我们和于经理一起过一遍。” 第3章 那个男人回来辣 祁进在纯阳的日子,像是一艘颠簸许久的小船,终于驶入了一片相对平静的水域。虽然风浪并未完全停歇,但至少有了喘息之机。口袋里的药盒,被打开的频率越来越低。 然而,这片平静很快被一个重磅消息打破——谢云流回来了。 谢云流,纯阳的另一位创始人,也是当初因激进融资策略导致公司濒临破产、间接气病恩师吕洞宾的“罪人”。他在事情发生后远走海外,如今却突然归来,据说是李忘生力排众议,给了他一个“特别顾问”的头衔,让他戴罪立功。 谢云流的回归在纯阳内部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他能力毋庸置疑,当年也是凭借超凡的商业手腕和魄力,与李忘生一起帮着吕洞宾将纯阳从无到有建立起来。但曾经的背叛和造成的伤害,让大多数老员工对他无法真正原谅,尽管表面上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祁进与谢云流,更是从一开始就气场不合。或许是因为祁进身上还带着凌雪那种严谨甚至有些刻板的作风,而谢云流行事依旧带着几分不羁与冒险,又或许,仅仅是祁进本能地排斥谢云流那种试图重新掌控一切的强势姿态。 在一次关于“太虚计划”后续资源调配的会议上,这种矛盾首次公开化。 “祁总监的方案过于保守了,”谢云流靠在椅背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藏剑山庄的数据接入只是第一步,我们需要更激进的市场推广策略,抢占先机,甚至不惜暂时牺牲部分利润。” 祁进眉头微蹙:“谢顾问,太虚计划的核心在于数据模型的精准和深度挖掘,冒进推广可能导致资源浪费,甚至损害项目口碑。我认为稳扎稳打更符合纯阳目前的定位。” “定位?”谢云流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纯阳的定位不应该停留在温吞水。忘生,你觉得呢?” 李忘生坐在主位,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云流,祁进的考虑不无道理。纯阳经历过风雨,如今更需要的是稳健。太虚计划由祁总监全权负责,大的方向,我们尊重他的判断。” 谢云流眼神沉了沉,没再说话,但看向祁进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和不悦。 会议结束后,祁进回到办公室,心情有些烦闷。与谢云流的对峙消耗了他不少心力。这时,一个年轻的脑袋从门边探了进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恭敬。 “祁总监,您要的上一季度市场分析报告,我整理好了。” 是邓屹杰,刚来没多久的实习生,分配在祁进手下。小伙子名校毕业,脑子活络,干劲十足,看着祁进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崇拜,做事也格外卖力。 “放桌上吧。”祁进语气缓和了些。 邓屹杰轻手轻脚地把文件放好,却没有立刻离开,犹豫了一下说道:“总监,刚才会议上……您说得对!谢顾问那个方案风险太大了,还是您考虑得周全!” 祁进看了他一眼,年轻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维护。他心中微微一叹,淡淡道:“做好分内事,少议论上级。” 邓屹杰立刻噤声,脸一红:“是,总监!那我先去忙了!”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祁进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窗外。纯阳内部对谢云流的态度很微妙,李忘生念及旧情给予机会,于睿公事公办保持距离,而上官博玉作为技术研发中心负责人,则几乎从不掩饰对谢云流的冷淡。上官博玉年纪较长,是跟着吕洞宾最早一批的技术元老,醉心于技术研发,对公司权力斗争不感兴趣,但对差点毁了纯阳根基的谢云流,始终难以释怀。 这种复杂的氛围,让祁进感到些许疲惫,但奇怪的是,并未引发他过去那种想要逃避的强烈冲动。或许是因为,在这里,他的立场和价值是被清晰认可和保护的。 姬别情将自己彻底埋进了工作里。 人事部的灯光常常亮到深夜,他处理文件的效率高得惊人,主持会议更是雷厉风行,几乎到了严苛的地步。他试图用无尽的工作填满所有时间,让大脑没有空隙去想起那个名字,那个身影。 李俶看着报表上人事部近期的超额工作量,以及几份来自其他部门对姬别情“不近人情”工作方式的委婉投诉,再次将他叫到了办公室。 “姬别情,工作是做不完的。”李俶将一杯浓茶推到姬别情面前,他眼下也有着浓重的黑眼圈。 “我知道。”姬别情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仿佛只是为了解渴,而非品茗,“最近有几个重要的招聘和架构调整项目,不能松懈。” “凌雪不需要一个累垮的人事经理。”李俶语气加重了些,“我听说你驳回了营销部三个员工的休假申请?理由是不充分?” “项目期间,优先级必须明确。”姬别情面无表情。 “他们是按规矩提前申请的!”李俶揉了揉眉心,“别情,你这样下去,下面的人会有怨言。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这不是解决办法。” 姬别情猛地抬头,眼中是压抑已久的红丝和烦躁:“那您告诉我什么是解决办法?忘记他?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试过了,李总,我做不到!只有工作,只有让脑子转个不停,我才不会去想他现在在纯阳怎么样,不会去想那个谢云流会不会刁难他,不会去想他……”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态,猛地低下头,攥紧了拳头。 李俶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曾经的姬别情,精明、强势,甚至有些玩弄人心的傲慢,何曾有过如此狼狈而无措的时刻。 “他选择了他的路。”李俶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也有你的。别情,别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凌雪是你的根基,别为了一个人,连根基都不要了。” 姬别情沉默地坐着,脊背挺直。他何尝不知道李俶说得有道理,但心魔已生,岂是道理可以轻易化解? 他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更显空洞:“抱歉,李总,我会注意调整。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去开会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李俶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姬别情这番“埋头死上班”,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沉沦。而远在纯阳的祁进,似乎正一点点地从他留下的阴影中,艰难地挣脱出来。 祁进指导着邓屹杰修改报告,年轻人偶尔的笨拙和过度的热情,反而让他感受到一丝久违的属于正常生活的烟火气。当他偶尔在茶水间遇到上官博玉,对方会对他点点头,甚至就某个技术问题简短交流几句,那种不带压力的互动,也让他感到舒适。 谢云流的回归带来了新的张力,但纯阳整体包容而稳健的环境,像一张柔软的网,接住了他下坠的趋势。他依旧会失眠,依旧会在深夜感到莫名的空虚,但至少,当他第二天走进纯阳大厦时,不再需要先做一番漫长的心理建设。 那个抽屉最深处的打火机,他再也没有拿出来看过。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旧物,被封存在了过去的尘埃里。 只是矛盾如同地底运行的岩浆,终有喷发的一日。 引爆点在于“太虚计划”第二阶段的一个关键决策。谢云流坚持要引入一家海外背景的数据服务商,以加速全球化布局,而祁进通过严谨的尽职调查,发现这家公司存在严重的数据合规隐患,坚决反对。 争论从项目会议蔓延到管理层例会。谢云流认为祁进过于谨小慎微,阻碍了纯阳的发展步伐;祁进则寸步不让,认为谢云流重蹈覆辙,再次将公司置于风险之中。 “祁进!你不要以为有忘生给你撑腰,就可以无视我的意见!”谢云流猛地一拍桌子,积压已久的不满彻底爆发,“你才来纯阳多久?你懂纯阳需要什么吗?你那一套凌雪的保守做派,在这里行不通!” 祁进脸色苍白,背脊挺得笔直:“我的判断基于事实和风险评估,与谁撑腰无关。谢顾问,冒险不等于魄力,规避已知风险是管理者的基本责任。” “已知风险?你那套纸上谈兵的风险评估?”谢云流冷笑,语气刻薄,“我看你是被凌雪圈养久了,早就没了开拓的锐气!怪不得姬别情不要你!”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祁进最深的伤口。他的身体晃了一下,眼前瞬间有些发黑。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李忘生皱紧了眉头,于睿面露不赞同,上官博玉更是直接冷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洛风走了进来。他是谢云流早年一手带出来的学生,虽然只比祁进大三岁,但在纯阳资历很深,为人宽厚温和,主要负责大型项目的落地协调,在公司人缘极好。他显然是来找谢云流商量事情的,感觉到室内凝滞的气氛,愣了一下,随即打圆场道:“老师,祁总监,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动气……” 处于精神极度紧绷和被刺痛状态的祁进,在听到洛风声音的瞬间,像是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宣泄口,又或许是谢云流那句“姬别情不要你”彻底击溃了他的防线,他猛地转向洛风,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攻击:“这里轮不到你插话!谢顾问带出来的人,都这么不懂规矩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祁进平时虽然冷淡,但从未如此失态,更别提针对与世无争的洛风。洛风脸上的笑容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受伤。他年纪比祁进大,资历比祁进老,被一个后辈(尽管是总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呵斥,面子实在挂不住,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祁总监,你......”洛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祁进一眼,转身默默离开了会议室,带着明显的落寞和难堪。 谢云流彻底暴怒了。洛风是他最看重也最觉得亏欠的学生,当年他离开,洛风是少数坚持为他说话的人之一。“祁进!你放肆!”他几乎是指着祁进的鼻子,“给洛风道歉!立刻!马上!” 祁进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他看着洛风离开的背影,看着谢云流暴怒的脸,看着周围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些许责备的目光......耳边嗡嗡作响,谢云流后面骂了些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清了。他只感觉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再次攫住了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胃里翻江倒海,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胸骨。他努力想维持站姿,却感觉脚下的地面在旋转塌陷。 他伤人了。 他用最恶劣的态度,伤害了一个试图缓和气氛无辜的人。他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像姬别情一样,用言语肆意伤害他人。 “我......我不是......”他想辩解,想道歉,但喉咙像是被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下意识地去摸口袋,手指颤抖得不听使唤,药盒掉在了地上,白色的药片滚落一地。 会议室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 祁进看着地上的药片,最后一丝支撑他的力气仿佛也被抽干。他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似乎听到李忘生焦急的呼喊,于睿拨打内线电话叫人的声音,还有...... 还有他手机在口袋里疯狂的震动。屏幕上,跳跃着那个他既恐惧又......此刻竟莫名生出一丝微弱期盼的名字——姬别情。 姬别情是在加班处理一份棘手的人力成本分析报告时,接到那个电话的。来电显示是李忘生。他本能地想挂断,关于纯阳,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他都在强迫自己屏蔽。但鬼使神差地,他接了起来。 “姬经理,抱歉打扰。”李忘生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和凝重,“祁进这里......出了点状况,他和云流发生了激烈冲突,情绪非常不稳定,刚刚......晕倒了。我们叫了公司医生,但他现在的状态......我觉得,或许通知你一声比较合适。” 姬别情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他甚至来不及细问冲突细节,也顾不上去想李忘生为何会通知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祁进出事了。 “地址发我!”他对着电话低吼一声,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办公室,连西装外套都没拿。 夜晚的城市道路车流如织,姬别情将油门踩到底,跑车发出愤怒的轰鸣,在车流中危险地穿梭,引来一片刺耳的喇叭声。他什么都顾不上了,超速、闯红灯...... 他不能有事。绝对不行! 当他一路飙车赶到纯阳大厦楼下时,李忘生和于睿已经等在那里,祁进被公司医生初步处理过,意识恢复了一些,但眼神空洞,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于睿正扶着他。 看到姬别情从车上冲下来,李忘生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担忧。于睿则微微蹙眉,但看着祁进的状态,她没有阻止。 姬别情根本没看他们,他的目光死死锁在祁进身上。他几步跨上前,一把将于睿轻轻隔开,伸手扶住祁进,触手是一片冰凉和颤抖。 “进哥儿?”他低声唤道,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紧张。 祁进茫然地抬起眼,焦距涣散地看着他,似乎认出了他,又似乎没有。他没有反抗,任由姬别情将他半扶半抱地塞进了副驾驶。 姬别情关上车门,转向李忘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怎么回事?” 李忘生简略地将冲突经过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祁进误伤洛风以及随后情绪崩溃的过程。 姬别情听完,下颌线绷紧,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车内蜷缩着的祁进,对李忘生硬邦邦地扔下一句:“人我带走了。后续问题,等我联系你。” 不等李忘生回应,他转身上车,发动引擎,跑车再次咆哮着汇入车流,这一次,目的地是他位于市中心的公寓。 一路上,祁进都很安静,只是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无声无息,像个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姬别情几次想开口,最终都咽了回去,只是将车内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回到公寓,姬别情将祁进扶到沙发上坐下,给他倒了杯温水。祁进没有接,只是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身体依旧在细微地颤抖。 姬别情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口一阵阵发紧,那股无名火又升腾起来,既气谢云流逼人太甚,更气祁进不懂得保护自己,也气......气自己明明决定放手,却还是在接到电话的瞬间方寸大乱。 他蹲下身,试图让祁进抬起头:“进哥儿,看着我。没事了,都过去了。” 祁进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带着一种濒临绝望的混乱和自我厌弃:“过去了?我当着所有人的面......那样说洛风......我变成了......变成了和你一样的人......”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却流不出眼泪。 姬别情浑身一震,如同被冰水浇头。他看着祁进眼中的痛苦和指控,那句“和你一样的人”像一把尖刀,捅穿了他所有的伪装和坚持。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翻涌着激烈的情感,最终化为近乎认命的执拗。他伸手,不顾祁进的微弱挣扎,用力将他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对,你和我一样,”他在祁进耳边低语,声音低沉沙哑,“所以我们注定要在一起,互相折磨,也好过让你在外面被别人欺负成这样。” 祁进在他怀里僵硬着,那带着侵略性的熟悉气息包裹着他,曾经让他无比恐惧和抗拒,此刻,在这彻底崩溃的废墟之上,却奇异般地带来了一丝令人疲惫堕落的安稳感。 他逃了那么久,那么远,最终却还是回到了这个充满桎梏的怀抱。 也许,他真的无处可逃。 第4章 谁也别放过谁 姬别情的公寓里,空气凝滞,祁进蜷缩在沙发角落,像一只受惊过度后竖起所有尖刺的困兽,眼神空洞却又充满警惕地盯着姬别情。 姬别情去浴室拧了把热毛巾,想给他擦擦脸,却被祁进猛地偏头躲开。 “别碰我。”他的声音带着抗拒。 手僵在半空,额角青筋跳了跳,姬别情最终还是耐着性子,尽量让语气平和:“你需要清理一下,然后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祁进把脸重新埋进膝盖,拒绝沟通。 他深吸一口气,将毛巾扔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祁进面前蹲下,强迫自己直视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祁进,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你需要看医生,专业的医生!” “医生”两个字像是一根针,狠狠扎进了祁进的神经。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慌,随即被更深的抗拒覆盖:“我不去!” “你必须去!”姬别情的语气强硬起来,“你刚才差点……你情绪崩溃了!你需要帮助!” “我不需要!”祁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尖锐,“我不需要医生!我不需要被当成病人!我没病!” “没病?”姬别情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激怒了,他一把抓起地上那个被祁进下意识攥在手里的药盒,几乎戳到他眼前,“那这是什么?嗯?你没病你吃这个?你没病你会因为几句话就晕倒?你没病你会……”你会变成现在这副让我心疼又愤怒的样子?后半句他咽了回去,换成了更伤人的,“你会像今天这样,像个疯子一样攻击无关的人?!” “我不是疯子!”祁进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猛地推开姬别情的手,药盒再次掉在地上。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对!我攻击了洛风!我错了!我道歉!我辞职!行了吧?但这不代表我要去医院!我不去!” 他对于去医院这件事,展现出了远超乎寻常的恐惧和抵抗。害怕被贴上标签,害怕被强制治疗,害怕失去最后的自主权和尊严,害怕面对那个连自己都无法接受的脆弱的自我。 “由不得你!”姬别情彻底失去了耐心,他站起身,拿出手机,“我现在就联系李忘生,让他把纯阳合作的心理医生联系方式发过来,或者直接去市精神卫生中心……” “不要!”祁进惊恐地扑过来,想要抢他的手机,却被姬别情轻易躲开。他踉跄一下,几乎摔倒,扶着沙发才勉强站稳,脸色惨白得像纸,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姬别情……别……求你了……别送我去医院……我不去……” 看到他这副样子,姬别情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又酸又胀。他何曾见过祁进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他?哪怕是在他们关系最紧张的时候,祁进也总是带着一身傲骨和他对抗。 姬别情举着手机的手缓缓放下,他盯着祁进,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愤怒、心疼、无奈、还有那深不见底的偏执交织在一起。他向前一步,逼近祁进,声音压得很低:“不去医院?可以。” 祁进眼中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就被姬别情下一句话打入冰窖。 “那就住在这里,在我眼皮子底下。”姬别情一字一顿地说,目光将祁进牢牢钉在原地,“我会看着你,盯着你,直到你肯乖乖去看医生为止。你哪里也别想去,纯阳那边,我会帮你请假。” 这不是商量,是囚禁。用关心的名义。 祁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自己刚从一个崩溃的悬崖边被拉回来,转眼又落入了另一个更深的以爱为牢的陷阱。他逃离了纯阳的纷争,却主动回到了姬别情的掌控之下,而且是以一种更加不堪无力反抗的姿态。 “你……你不能这样……”他徒劳地抗议。 “我能。”姬别情斩钉截铁,他伸手,抚上祁进冰凉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我说过,我们注定要在一起。既然你管不好自己,那就由我来管。” 他收回手,转身走向厨房,语气不容反驳:“我去给你热点牛奶,然后吃药。今晚好好睡一觉。” 祁进僵立在客厅中央,看着姬别情在厨房忙碌的背影,那背影曾经给过他庇护,也给过他最深的压迫。此刻,这背影仿佛化作了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去医院,意味着被诊断,被定义为“病人”。 留在这里,意味着彻底向姬别情的控制投降。 他似乎……没有选择。 冰冷的绝望感,比之前任何一次的情绪崩溃都要深沉,缓慢地、一丝丝地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他缓缓滑坐在地毯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藏。 也许,他终究是逃不掉的。 无论他如何挣扎,如何奔跑,命运的绳索,或者说姬别情偏执的绳索,总会将他拉回原点。 姬别情端着热牛奶走出来,看到蜷缩在地上的祁进,眼神暗了暗。他没有立刻去扶他,只是将牛奶放在茶几上,然后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拨通了李忘生的电话。 “李总,是我,姬别情。祁进在我这里,他状态很不好,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对,请假,时间不定……工作上的事,麻烦你们先安排别人接手吧。” 电话那头的李忘生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好好照顾他。” 姬别情挂断电话,回到客厅。祁进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姬别情走过去,蹲下身,试图将牛奶递给他。 祁进没有抬头,只是从臂弯里传来闷闷的带着恨意的声音: “姬别情,你会后悔的。” 姬别情的手顿住了,随即,他嘴角勾起弧度,低声道:“我早就后悔了。后悔当初没有把你看得更紧,让你有机会离开凌雪,有机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所以,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即使用最极端的方式,他也要把祁进留在身边,哪怕彼此折磨。 公寓成了一个没有硝烟,却更加残酷的牢笼。这里没有纯阳的同事,没有工作的压力,只有他们两人,以及横亘在彼此之间,那道由偏执伤痛和无法言说的疾病构筑的高墙。 姬别情践行了他的“承诺”。 他向凌雪请了长假,美其名曰处理私人事务,实则全天候地守着祁进。他将祁进的手机没收,切断了祁进与外界的直接联系。公寓的门换了更复杂的电子锁,密码只有他知道。 他试图用他以为的“好”来对待祁进。 他会精心准备三餐,严格按照营养食谱,甚至笨拙地学着煲汤,因为听说对安神有益。但祁进往往只是动几筷子,就再也吃不下去,胃口差得惊人,原本就清瘦的身体,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单薄下去。 “再吃一点。”姬别情将一勺汤递到祁进嘴边。 祁进偏过头,看着窗外:“饱了。” “你吃的比猫还少!”姬别情压抑着火气,勺子重重放回碗里,发出脆响。 “那就倒掉。”祁进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他会强迫祁进按时睡觉,甚至在祁进失眠的深夜,强硬地将他按在怀里,不管那怀抱是否让祁进僵硬如铁。他会搜出祁进藏起来的药,监督他服下,仿佛那是什么灵丹妙药。 “吃药。”姬别情端着水杯和药片。 祁进看着那白色的药片,眼神里是深深的抗拒和恐惧。“它没用。” “吃了总比不吃好!”姬别情没了耐心,几乎是捏着他的下巴,强行将药塞了进去,灌下水。祁进被呛得剧烈咳嗽,眼角生理性地泛红,看向姬别情的眼神,带着冰冷的恨意。 他们之间最多的就是沉默。祁进用沉默筑起高墙,拒绝交流,拒绝沟通,像个失去灵魂的空壳,大部分时间只是蜷在沙发上看窗外,或者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姬别情则用沉默的监视作为回应,他坐在不远处处理凌雪线上能处理的工作,目光却时时锁在祁进身上,像看守着最珍贵的囚徒。 偶尔,这沉默会被激烈的冲突打破。 通常是姬别情先失控。他无法忍受祁进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无法忍受他日渐消沉、了无生气的模样。他会提起纯阳,提起谢云流,提起洛风,试图用外界的刺激来激起祁进的反应,哪怕是指责和争吵,也好过这死水一般的沉寂。 “李忘生今天又打电话问你的情况了,看来纯阳没你还真不行?”姬别情故意说道,观察着祁进的反应。 祁进僵了一下,没有回应。 “那个谢云流,听说最近又搞出了点动静,差点又把一个项目搞砸,李忘生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闭嘴。”祁进低声道。 “怎么?心疼了?还是觉得离开纯阳是错误的选择?”姬别情逼近一步,语气带着讥讽。 “我让你闭嘴!”祁进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压抑已久的怒火和痛苦。 “这就受不了了?那你当初在会议室对着洛风大吼大叫的劲头呢?!”姬别情精准地踩在祁进的痛处。 祁进像是被彻底激怒,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因为起身太猛眼前一阵发黑,他扶住沙发背才稳住身体,胸口剧烈起伏:“是!我是混蛋!我伤害了无辜的人!那你呢?!你用关心和控制把我关在这里,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姬别情,你比我更可恶!” “我可恶?”姬别情也怒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我要是可恶,就该把你扔在医院不管!我要是可恶,就该让你在纯阳自生自灭!我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为了满足你的控制欲!”祁进用力想甩开他,却徒劳无功,只能红着眼睛瞪着他,“你从来就不在乎我真正需要什么!你只在乎我是不是在你的掌控之下!” “你真正需要什么?需要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烂掉吗?!”姬别情低吼,“祁进,你看看你!没有我,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那也比被你当成提线木偶强!” 争吵往往以祁进气力不济的喘息或再次袭来的崩溃感而告终。他会脱力地滑倒在地,或者重新蜷缩起来,将自己封闭。而姬别情在发泄完怒火后,看着祁进更加苍白脆弱的模样,又会陷入懊悔和更深的焦躁之中。 他有时会试图缓和,放软语气:“进哥儿,我们别吵了,我只是想你好起来……” 祁进只是闭上眼,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 这是一种缓慢的凌迟。 姬别情用他扭曲的爱和关心,一刀刀切割着祁进本就脆弱的神经;而祁进则用他的沉默抗拒和日渐凋零的生命,反过来折磨着姬别情,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无力与失败。 一天深夜,祁进又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心跳如擂鼓。他没有开灯,只是坐在床上,在黑暗中无声地喘息。过了一会儿,卧室门被轻轻推开,姬别情站在门口,显然一直没睡,在听着这边的动静。 “又做噩梦了?” 祁进没有回答。 姬别情走进来,坐在床边,犹豫了一下,伸手想碰碰他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 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祁进猛地向后缩去,后背紧紧抵住床头,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惧厌恶:“别碰我!” 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姬别情的手僵在半空,黑暗中,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一股混合着受伤愤怒和绝望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猛地俯身,双手撑在祁进身体两侧,将他困在方寸之间,呼吸灼热地喷在他的脸上: “祁进,你就这么恨我?” 祁进在极近的距离下与他对视,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亮了他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和决绝:“姬别情,我不是恨你。”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冰冷: “我是害怕你。”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姬别情的心上。他动作停滞了,撑在床上的手臂微微发抖。他看着身下的人,这个他爱了这么多年,用了无数方法想要留在身边的人,此刻竟然对他说“害怕”。 他缓缓直起身,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黑暗中,他沉默地站了很久,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祁进脱力般地瘫软下来,将脸埋进冰冷的膝盖。而门外,姬别情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入掌心,许久后点燃一支香烟。 一个因爱生惧,一个因爱成狂。在这座精心打造的牢笼里,两个人都在被彼此,也被自己,一点点地消耗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