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狂拍四爷脑门,娘娘一路荣华》 第1章 狐媚子 康熙三十五年 五月末 当白天遇到的那个汉服小帅哥入梦的时候,李维珍忍不住默默唾弃自己是个畜生,怎么就好意思对目测不到二十的青葱小奶狗下手,就算是做梦也够无耻。 不过这个年纪的男生啊,体力真是诚不欺我,就是技术太拉。 “嘶!轻点儿!你着什么急?时间管够呢。”反正我的梦境我做主,维珍游刃有余地指挥小帅哥。 “别愣着,继续啊,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那人没动静了,维珍又催促,一边伸手去够小奶狗,结果被手底下的光溜溜热乎乎的触感给惊着了。 怎么是光头? 她分明记得小帅哥是有头发的啊,而且还扎了个小丸子,又帅又古风文艺气息拉满,维珍不死心,又摸了两摸,还是光溜溜的脑袋瓜。 虽然小帅哥变光头挺意外,不过似乎……更刺激了,颇有乖乖小奶狗变身坏坏小狼狗的感觉。 维珍咽了咽口水,在脑袋瓜上拍了两下:“你倒是动一动啊,木头桩子似的。” 光头小狼狗继续沉默,维珍等得不耐烦,又催促几声,他才继续,只是比刚才凶猛十倍,这下简直要了维珍的命,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急速凌乱的喘息像是破风箱…… 不对,这未免也太真实了,不管是上面传来少年的喘息还是滴落到自己身上的汗珠,都真实异常,这小狼狗不会是真的吧? 被欢愉侵占仅剩的一丝清明,提醒着维珍事情有古怪,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惜下一秒,随着小狼狗发出一声的难耐低吼,维珍浑身酥麻,脑中一片空白,晕了过去。 …… “主子,主子,该早起梳洗了。” 维珍头疼欲裂,浑身上下酸痛异常,下意识地扯被子想要把自己蒙上,却被人给拦住了。 “主子,等下还要去给福晋请安呢,不能耽搁的。” 是谁这么吵啊?维珍烦躁地睁开眼,然后就愣住了:“你……你谁啊?” 茯苓一脸莫名:“主子,您睡糊涂了?奴婢是茯苓啊。” 茯苓? 维珍茫然地看着眼前一身清装剧宫女打扮的女孩,顿了顿,目光在不算大的寝房里头逡巡,映入眼帘的茜色帷幔,挂着的各种香囊荷包,古色古香的家具,以及身处的雕花床还有前面摆好的一双…… 传说中的花盆底。 维珍一阵头晕眼花,恍惚间记起昨夜半睡半醒间看到的场景。 烛光幢幢,茜色的帐幔中,一个身材有料的光头少年正盯着自己不住喘息,只是背着光,当时维珍根本看不清那张脸。 她是不是没睡醒?还是进入了传说中的梦中梦? 维珍汗毛倒竖,目光呆滞,“砰”地一声倒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绣着繁复花纹的帐幔。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茯苓见状,吓了一跳,“主子,您哪里不舒坦?要不要请太医?” 主子?还太医? 蓦地,维珍扭头看向茯苓,瞪大眼问:“你叫茯苓?会做酸梅汤吗?” 这眼神把茯苓瞪得浑身发毛,胆怯摇头:“奴、奴婢不会啊。” 很好,首先排除剧穿某某传,不然一上来就跟狂徒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这剧情她怕是走不过一集。 维珍松了口气儿,旋即又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正院。 李嬷嬷匆匆回正院的时候,宋格格正好过来给福晋乌拉那拉氏请安。 当今四皇子胤禛才十八岁,所以他的后院还算清净,只福晋以及两位格格另两位侍妾。 两位侍妾是从前教习人事的宫女,后来做了侍妾,如今已无宠,却也受善待,衣食无忧。 宋格格跟李格格是前两年一起被指给四皇子的秀女,两人一前一后有孕,生的都是女儿,算得上是平分秋色,只是宋格格的孩子不满月就夭折了,李格格的女儿眼瞅着就要满周岁了。 福晋乌拉那拉氏是去年才过门,四爷的母亲德妃亲自挑中的儿媳,万岁爷指的婚,乌拉那拉氏又是大族,很得四爷敬重。 自福晋过门后,除了歇在前院,四爷几乎都在正院过夜,倒是少去两位格格处。 不过因着女儿的关系,李格格平时还是要比宋格格得宠一些,昨天四爷也是去看大格格顺便才歇在李格格处的。 今晨,李格格院里的侍婢来报,说是李格格早起晕了过去,是以不能来给福晋请安,还要请太医,福晋准了,一边派人去请太医,一边打发贴身伺候的李嬷嬷过去瞧瞧什么情况。 这时候见李嬷嬷回来,福晋放下茶杯,询问:“李格格是怎么了?” 李嬷嬷瞥了一旁的宋格格一眼,然后福身回道:“回福晋的话,李格格是身子孱弱,气血不足,太医说了并不妨事,只要安生静养些时日就是。” 福晋点点头:“既得静养,那这几日就免了她早起请安,等病好了再来吧。” “是,奴婢遵命。” “时节交替,最易生病,你也要好生保重,”福晋转向宋格格,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可别像李格格这样让人操心。” 宋格格忙毕恭毕敬道:“多谢福晋关怀,妾身谨记在心。” “行了,你回去吧。” 宋格格走后,李嬷嬷的脸色就变了,压低声音跟福晋道:“福晋,那李格格平时一副畏畏缩缩鹌鹑样儿,可实则却是个不知廉耻的,老奴以为断不能轻纵!” 福晋眉拢着茶问:“嬷嬷为何这般说?” 李嬷嬷愤愤道:“回福晋的话,老奴担心那李格格别又是有喜了,所以暗中使了银子,结果却从许太医那打听到,李格格之所以昏过去,竟……竟是因为床笫之间折腾过度折损体力的缘故!” “老奴又从大格格乳母那里打听到,昨晚上主子爷竟然……竟然叫了三回水,一直折腾到了凌晨!” “主子爷才歇下不久就匆匆起床赶去上书房了,连早点都没空吃!” 第2章 夺女 福晋闻言,不由蹙了蹙眉,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砰”地一声将茶杯放在小几上。 按照规矩,福晋进门之后,格格跟侍妾就该安分守己,在福晋诞下嫡子之前,是断不能与福晋抢恩宠的。 四爷少年老成性子古板,敬重福晋,盼着福晋早日诞下嫡长子,所以在福晋过门后,四爷就有意冷落宋李两位格格,福晋几乎享受了专房之宠的待遇。 只是都一年多了,福晋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福晋难免焦躁,这时候李格格闹了这一出,福晋自是觉得李格格这是不安分了,要忍不住跳出来挑战自己的权威了。 福晋嫌恶道:“下贱胚子也不怕损了主子爷的身子,吩咐下去待她病愈之后,日日闭门抄写《女论语》,反思己过!” 到底是刚过门的福晋,十六七的年纪,又是心气高的贵女出身,这时候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见福晋动怒,李嬷嬷忙劝道:“福晋息怒,您这个时候责罚李格格,主子爷难免会多想,若是让主子爷以为您是拐着弯打他的脸,那就不好了。” 四爷昨晚才在李格格处过夜,今天李格格就被福晋责罚,四爷听说了心里自是不可能高兴的。 福晋蹙眉:“我可是为了主子爷的身子着想!主子爷的千金贵体岂能由着那下贱胚子作践祸害?” “福晋是当家主母自然能管教,却万不能让主子爷觉得您悍妒霸道,”李嬷嬷提醒道,“若是因个李格格让福晋跟主子爷离心了,那就不值当了。” “主子爷一向最重规矩,不会误会于我,”嘴上是这样说的,但是福晋心里到底是有些没底,顿了顿,又小声道,“为了个下贱胚子是不值得。” “福晋明白就好,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尽早生下嫡长子,到时候福晋您的地位才能更加稳固,主子爷也会更加看重您,自然如何磋磨李格格还不是看您的意思?” 福晋低着头看自己平坦的小腹,叹气:“只是我这肚子不争气,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这事儿李嬷嬷也发愁,福晋这一年来不知喝了多少坐胎药,可就是没有喜信,实在愁人。 若是长此下去,四爷对福晋失了耐心,再加上李格格这下贱胚子的勾引,若是让她抢先一步生下长子,那福晋的处境就不妙了…… “去把大格格抱来,她不是需要静养嘛,自是不能让大格格搅扰了。”福晋缓声道。 李嬷嬷有些迟疑道:“福晋,您这是已经下定主意,要把大格格抱来亲自抚养?” 福晋早有这个打算,只是她才过门一年多,就抢格格的孩子,未免吃相难看,但是今天她却下定决心。 一则是为了给自己添些子孙缘,二则是省得李格格那个狐媚子总拿大格格勾着四爷。 李嬷嬷也深以为然,只是担心李格格在四爷面前哭闹扮可怜,反倒惹得四爷跟福晋起龃龉。 福晋却道:“主母养庶女,那是抬举庶女的身份,想来四爷是不会有意见的。” 话虽如此,可福晋心里到底有些担心,想了想,福晋决定去给婆婆德妃请安,若是德妃发话的话,就自然万事大吉。 …… “主子,您多少吃 点儿吧,饿着肚子于养病不利啊。” 鉴于主子这两天的异常,先是晕倒,后面醒来就躺在床上直勾勾盯着帐幔上鸳鸯戏水的图案一言不发,不吃不喝也不挂心孩子,茯苓很担心,劝了维珍几回吃饭,维珍都跟没听见似的。 茯苓担心得要命,直接把饭菜端进寝房来,再次哀求维珍吃饭。 维珍听到了,却懒得搭理,她还没回过神来呢。 维珍今年二十一岁,主业大学生副业美食博主,因为父母是开面包房的,在面包香味里长大的维珍,一直很喜欢烘焙,年纪不大手艺却相当不错,闲暇之余,维珍做了美食博主。 最近放暑假维珍打算开个中西合璧糕点的新专题,特地来首都采风,第一站就直奔故宫,就是在游览故宫的时候邂逅了个扎着丸子头的汉服小帅哥。 维珍有色心没色胆,默默流了大半天的哈喇子,也没好意思跟人家搭讪,连梦里都是跟人家酱酱酿酿,结果再睁开眼人还是在故宫,只不过时间不对,一下子提前了三百多年。 第一次醒来维珍还能侥幸以为自己是做梦,但是这两天睡了醒醒了睡,每次睁开眼还是在这张古色古香的雕花床上,维珍就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她这应该是穿越了。 虽然没有原主的记忆,但是从这个叫茯苓还有另一个叫甘草的侍婢交谈中,维珍也搞清楚了原主的身份,是大名鼎鼎的雍正皇帝……早期后院的一位姓李的格格。 十九岁,去年刚生了个女儿,还不满周岁,是目前四爷唯一的孩子。 目前也就能掌握这么多信息,所以维珍也不能确定原主是不是后来的那个齐妃李氏。 第3章 一亩三分地 就算大脑有一百亿个神经元,也难以理清现在的情况,直到听到甘草担心地问茯苓:“主子这情况要不要去通知四爷?” “不……不用!”维珍像是突然活了过来,赶紧把人拦住。 她现在虽然满脑子浆糊,却也不傻,这个时候她可不敢见所谓的四爷。 关于那天晚上虽然只有少得可怜的印象,但是也足够让维珍吓得打颤。 那可是雍正啊,她不仅rua了他的光头好像还用手拍了,还不止一下…… 不仅如此,她好像还挠了人家后背,至于还有没有摸屁股或者别的试试就逝世的行为,她压根儿就不敢多想。 老天鹅!你不是人! 维珍悲催地一声嚎叫,然后捂住脸。 茯苓甘草面面相觑,更加担心了,茯苓小声道:“主子是不是中邪了?真的不用通知四爷吗?” “真的不用,我没事儿了,”维珍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把饭菜放下吧,我等下会吃,你们下去吧。” “是,那奴婢退下了。” 茯苓跟甘草轻手轻脚退下,到了外堂,茯苓才一脸担忧跟甘草道:“福晋让人接了大格格去正院,还说这几天就不送回来了,免得搅扰主子养病。” 甘草也发愁:“要是让主子知道了,主子只怕病情得加重。” 说罢两人都叹气,最近这段时间,福晋三不五时就叫人来带大格格,说是惦记大格格,李格格因此总是提心吊胆,就怕福晋出手抢闺女,她一个区区格格哪里能敢跟福晋争? 在茯苓甘草看来,维珍这一次生病,九成九是为这事儿给愁的。 可能有什么办法呢? 主子不过就是个格格,福晋要是真打大格格的主意,根本就没有法子阻止,要是四爷肯为主子撑腰就好了。 可四爷看上去就不是会为了妾室去扫福晋面子的主儿,想到此处,两人脸上都写满了泄气。 …… 维珍草草吃完饭,茯苓收拾碗筷,甘草则伺候她更衣梳洗。 维珍是真的不习惯被人这么贴身伺候着,却也没有办法,她是既不会穿这里的衣裳,更不会梳这里的发髻,被甘草一通殷勤伺候,维珍没觉得舒坦,净觉得累了。 正是夏天,非但不能穿短袖,还得里里外外两三层,头发梳得更过分,勒得维珍头皮疼,维珍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又开始有些头晕了。 “主子,方才正院李嬷嬷来传话,说福晋体恤您养病,这两天就不必去正院请安了。”甘草梳头的手艺好,三下两下就给维珍梳好了。 “既然不用出门那就别梳了,散开吧。”维珍赶紧道。 甘草一怔,觉得那样太不得体,但还是依言把头发散开了,一边忍不住感慨:“主子的头发真好,又黑又密,跟绸缎似的。” 维珍接过帕子仔细擦了擦脸,然后深吸一口气,确认穿越之后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对着镜子,先是一愣,随后就松了一口气儿。 还好这张脸没变,若是换做陌生的一张脸,该是多别扭。 这就是维珍本身的长相。 皮肤白皙,一双鹿眼圆溜溜,鼻子小巧,嘴巴不大却肉嘟嘟的,一派娇憨。 都道是一白遮百丑,维珍本身长得就好,那自然就更显得出众了,此刻长发如瀑,更显得她肌肤胜雪,再加上嘴唇泛白,微显憔悴,更有一番楚楚之姿,这把一直留着利落短发的维珍都看愣了。 是她,又不是她,这种感觉就特别奇妙。 格格怎么老是发愣?茯苓愁死了,跟甘草挤眼,甘草蹙着眉轻轻摇摇头。 “主子,药煎好了。”外堂传来男子的声音,确切地说是少年的声音。 维珍一愣,四爷的后宅咋会有男人?别是…… 维珍扭头看去,是一个面相憨厚的清瘦少年,莫约十三四岁,正低头躬身拎着食盒往里走,茯苓迎了上去叫了对方一声小池子。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位小池子应该就是……皇家的标配,太监。 维珍下意识地就往小池子的下面瞥了一眼,心里默默叹气,造孽啊,小小年纪。 小池子虽然是太监却也不便一直在房中杵着,放下了汤药就躬身退下了。 维珍把药喝下,苦得直皱眉,茯苓赶紧递来了蜜饯,维珍吃了两颗才好些,据茯苓说她是因为体虚血亏才昏过去的,所以太医开的是温补的药材,还加了阿胶。 茯苓强调,阿胶是主子爷赏的,格格的份例里头是没有阿胶的。 维珍腹诽才不是这样,她明明是被吓晕过去的,不过到底是太医医术了得,她吃了两天的药,身子是真的好些了。 吃完药,维珍一边喝茶一边打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这就是故宫里面的那种小院子,外面院子差不多五六十平,前面是倒座,两边是东西厢。 院子也没种什么花树,就走廊里头摆了两盆蔫哒哒的茉莉,所以难免就有些光秃秃的。 她这个小院的主人,住的是正房,约莫七八十平的大通间,用帷幔、屏风隔出来寝房、正堂还有暖阁以及一间供沐浴更衣的内间。 不过因为要摆饭桌凳子、屏风书架、雕花床梳妆台,靠窗还有软榻,甚至还得时刻站着伺候的侍婢,这屋子里头真是挤得满登登的。 啧,堂堂雍正皇帝的女人待遇也就这样,房子还没她家大呢。 第4章 徐徐图之 不过也情有可原,如今四爷还没搬出宫,跟一众皇子挤在阿哥所里头,康熙皇帝又是出了名的能生,这阿哥所地方难免局促。 她一个格格,能有个单独的小院就不错了,听茯苓说四爷的两位侍妾就挤在一个小院里。 好在她院中伺候的下人不多,除了四位粗做宫女也就只茯苓甘草两个贴身伺候的侍婢以及太监小池子,要是再多几个下人,那真是人满为患了。 “对了,怎么不见大格格?” 穿过来好几天了,还没见过她的便宜闺女呢,维珍放下茶杯,询问道,然后就见着茯苓甘草表情都不对劲了,尤其是茯苓一副要哭的模样。 维珍看向甘草:“你说。” 甘草吸了口气儿,然后福身道:“回主子的话,大格格被……被李嬷嬷带去正院了,福晋发话说是不能让大格格扰了主子养病,故而这几天大格格养在正院,连乳母们也都一并给带去了。” 越说声音越小,甘草最后低下了头,声音里带着惭愧:“奴婢不敢阻拦,还望……主子见谅。” 说完两人就齐刷刷跪了下来。 维珍心中暗道这里头有事儿啊,然后就听着茯苓焦急道:“主子如今既是病愈了,那这就去把大格格接回来吧!大格格定然早就想主子了!” 果然是有事儿。 茯苓跟甘草的态度很明显,福晋只怕是早就打大格格的主意了,这次嘴上说着是让大格格去正院住几天,可送不送回来却不一定。 维珍没当过妈,说实在的对一个未曾谋面的小婴儿没多少感情,可是她毕竟占了原主的身子,自然要为孩子着想。 稍稍思量之后,维珍问道:“你们是担心福晋要夺了大格格过去抚养?” 茯苓一个劲儿点头:“福晋是明摆着要抢大格格,近来三不五时要见大格格,定然是觉得长久没有喜信,想着夺了大格格养在跟前旺一旺子孙运呢!” 维珍明了,这种事儿就算是在现在也不少,有的是多年不育的夫妇领养孩子想着积善积德旺一旺自家香火,也有的是一门心思生儿子给女儿起名招弟迎弟的。 而在福晋眼里,大格格就是所谓的招弟迎弟,日后福晋有了亲生骨肉,大格格会是什么处境? 真能指望福晋把大格格当亲生闺女心疼? 想到此处,维珍不由心下嗤笑。 她方才还踟蹰要不要将大格格交给福晋抚养,毕竟这个时代,被正妻抚养长大是要比跟着妾室长大有前程的,至少能算半个嫡出。 福晋要是真心喜欢孩子,她也能放心将大格格交给福晋抚养,但是情况却且并非如此,她倒是不敢将大格格交给福晋了。 而且大格格毕竟是四爷的第一个孩子,那就是未来的长公主啊,往往父亲对第一个孩子总是感情深一些,四爷应该也不例外。 维珍不知道自己往后有没有子女,要是能把大格格在身边,往后也能成为她的倚靠。 没办法,这个时代后宅女子能倚靠的只有夫君跟子女,尤其是她还只是个没有地位的格格,以大清对女子变态的压制,维珍就是想自力更生也是绝无可能,至少目前是这样。 “主子为了此事一直寝食难安,眼下福晋真要抢大格格了,主子难道还要再忍耐吗?不如禀明主子爷让他给您主持公道吧!” 禀明雍正? 维珍脑中闪过一串限制级画面,她赶紧喝了口茶让自己打住,然后果断摇头。 “福晋体恤我这个卧病将养的格格,主动帮着带孩子,我若不谢恩反倒还攀诬福晋抢孩子,你说主子爷要怎么主持公道?又给谁主持公道?” 茯苓愣住:“可是只有主子爷才能阻止福晋跟主子抢大格格啊。” 维珍点头,这事儿的确只有四爷才能管,但是只要福晋一天没有把事情挑明,她就不能请四爷做主。 可即便福晋真的挑明要抚养大格格,难道四爷就真的会为她做主吗? 八成是不会的,她病了这几天,四爷都没有过来瞧一眼,只是赏了阿胶而已,由此可见,四爷对原主没多少感情。 而且要是福晋提出想要抚养大格格,四爷大概率还觉得福晋贤惠宽和善待庶女,会举双手赞同呢。 所以眼下,维珍倒是盼着福晋别挑明,这事儿先含糊着,她才好能徐徐图之。 …… 翌日,正院。 侍女碧瑶正伺候福晋梳妆,李嬷嬷进了内室,福身禀报道:“福晋,李格格跟宋格格都已经到了。” “李格格今儿也来了?”福晋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吩咐道,“用那银凤镂空长簪。” “是,李格格精神不少,想来是已经病愈了。” “让她们先候着。”福晋淡淡道。 “是。” “这支簪子是福晋大婚时德妃娘娘赏的,做功精巧的奴婢眼都要看花眼了呢,可见娘娘最疼福晋,”碧瑶一边给福晋簪发,一边含笑讨巧,“这簪子衬得福晋真真是容色倾城。” 福晋对镜自照也不免嘴角微翘:“一大早嘴巴抹蜜了?” “奴婢可是句句实话,娘娘疼福晋谁不知道呢?福晋可是娘娘千挑万选看中的呢!足见娘娘对福晋的满意,福晋,配这对白玉嵌珠耳坠好吗?” “换那对绞丝银耳环,等下要去给娘娘请安,不宜招摇。” “是,奴婢遵命。” 待福晋梳好妆来到正堂的时候,维珍已经跟传说中的宋格格一左一右正坐着等候一炷香的功夫了。 第5章 酸鸡同事与少女上司 宋格格跟原主都是汉军旗出身,容貌在一个水平线上,又是同一批的秀女,一起被指给四爷,后来还一前一后有喜,真是不分伯仲。 处境差不多的两人难免就有争高低的雄心,可自从福晋过门之后,就双双偃旗息鼓成了鹌鹑。 说起来,大家算得上是同事,日后免不了打交道,维珍刚要主动跟宋氏打招呼,宋氏却抢先一步似笑非笑看着维珍:“听说妹妹伺候主子爷累坏了身子,实在辛苦。” 小姑娘一上来就这么勇的嘛?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这是在骂我是狐狸精! 维珍也歇了跟人家搞好关系的心思,懒洋洋瞥了宋格格一眼:“妹妹是辛苦,所以姐姐好歹也为妹妹分担一二呀。” 有本事酸,你倒是有本事把四爷拐到床上好让你这个酸鸡也劳累劳累啊! 宋格格的脸顿时就僵住了,四爷的确很久没有去她那里了,她既没本事也没胆子在福晋眼皮子底下勾搭四爷,也不像李氏有个大格格做幌子三不五时总能勾着四爷去一次。 宋格格冷哼一声扭过去头,不理维珍,维珍自然也懒得搭理她。 不过就是个同事,处不来就算了,跟她摆什么上司的谱?她才不惯着。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眼瞅着宋格格脸上的恼羞成怒一扫而空,换上一副毕恭毕敬的表情,维珍心里就有数了。 吆,小丫头还真是有两副面孔呢。 维珍瞥了一眼宋格格,然后随着一道起身,就瞧着个身着铁锈红绣牡丹图案旗装的少女从内室出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同样十六七岁的少女伺候着,一派雍容典雅,不用问这肯定就是福晋了。 啧,真上司来了。 古代人可真是作孽啊,小小年纪不读书,早早地嫁人生子,明明那小脸还带着婴儿肥呢,多青春靓丽,却愣是摆出一派端庄严肃的表情,多违和啊。 维珍一边心里吐槽,一边跟宋格格一道福身行礼:“妾身见过福晋。” “都起来吧,坐下说话,”福晋点点头,率先坐下,吩咐侍婢上茶,目光落在维珍身上,“李格格的身子好些了?” 维珍再次起身,冲福晋深深福身:“多谢福晋关心,还免了妾身这几日的请安,如今妾身已经大好了,特来给福晋请安。” 维珍这一派伏低做小的模样,让福晋心里舒坦不少,之前觉得维珍按耐不住要挑衅自己,如今看来倒还不是个想作死的。 也是,病了这几日也没见四爷去看过,想必就是有那心思也没了底气。 福晋点点头,意味深长道:“身子好了就成,不然也不能很好地伺候主子爷了。” 福晋这话明显显在敲打维珍,明摆着是介意四爷那天在维珍房中过夜,还一夜叫了三次水呢。 福晋不会觉得四爷荒唐,只会认为维珍用下作手段勾搭四爷。 刚才被维珍气得吃瘪、一个劲儿闷头喝茶的宋格格闻言就暗戳戳地看向维珍,一派幸灾乐祸。 维珍兀自恭恭敬敬:“伺候主子爷与福晋是妾身的本分,多谢福晋提点,妾身必当时刻谨记。” 嗐,多大点儿事儿啊,她可是阅A无数的老司机,什么伺候不伺候的,哪里就能让她羞愤欲死了? 维珍这态度搞得福晋都是一愣,她的确是在敲打维珍,顺便也让宋格格学个乖,哪里想到维珍却没有半点羞愤难堪,难不成是……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 就算维珍听不懂,福晋也不会就这个限制级的话题继续延伸,福晋到底是要脸的,自然只是不免有些气闷,恍若一拳打在棉花上。 再开口,福晋的语气就更淡了:“你能遵守妾室本分自然最好。” 什么格格不格格的,说白了还不就是妾。 “是,妾身谨记,”维珍忙道,一边再次对福晋感恩戴德,“妾身卧病这几日,多谢福晋照看大格格,妾身实在感激不尽。” 福晋抿唇,怎么?这是病一好就迫不及待打算跟她要回孩子了? “我是大格格的嫡母,照顾她本就是分内事,李格格不必特意道谢。” 福晋语气淡淡的,更是没有提让维珍带走大格格的意思。 宋格格头埋得更低了,耳朵却竖的高高的,福晋要夺大格格,她也看在眼里,如今就看李格格有没有本事护住大格格了。 维珍没有福晋想象中的尴尬难堪,反倒愈发恭敬,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眼巴巴看着福晋,简直像虔诚得像是在对观音许愿,搞得福晋都被她看得毛毛的,一旁的李嬷嬷不由暗暗攥紧帕子,进入一级戒备。 “话虽如此,可是福晋的一片慈母心肠还是让妾身感动,大格格能得福晋疼爱,自是终身有靠。” 就这?就这? 宋格格暗戳戳白了一眼维珍,心中暗道李格格这是不打算垂死挣扎一下就直接把亲闺女拱手相让了? 这未免也太软骨头了吧? 福晋跟李嬷嬷也有些懵圈,李格格的反应和她们预想的一点儿都不像,听她话的意思倒是愿意把大格格放在正院养。 这倒是不错。 顿了顿,福晋才道:“这是自然。” 维珍长舒一口气儿,笑得更甜,像是好不容易达成了某个心愿,笑眼微微跟福晋道:“妾身几日不见大格格了,想去见见,不知方不方便?” 方不方便? 李格格都主动暗示同意将大格格放在正院养了,福晋倒是不好拦着不让她去见大格格了。 而且就算以后福晋真的正式养大格格,那也不能断绝人家母女亲情,否则传出去就是她这个主母行事霸道不能容人。 如今他们可还是住在宫里呢,自然是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 所以福晋没怎么犹豫,点了点头:“你去吧。” “是,多谢福晋!”维珍忙不迭福身谢恩,然后就退下了。 第6章 初见大格格 吃了半天瓜的宋格格也起身告退。 福晋盯着门外微微蹙眉,迟疑着道:“你说李格格这是真的愿意让我抚养大格格吗?” “好像……是这个意思吧,”李嬷嬷也有些拿不准,随即又道,“不管李格格打得什么算盘,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让这事儿落地,就算她想作妖也翻不起浪花,福晋,等下见到德妃娘娘必得提一提此事。” 福晋一直想见德妃,赶巧德妃这程子要忙着去太后那里侍疾,压根儿就没有功夫见她。 见不到人,自然也没有机会提养大格格的事儿,如今太后凤体安好,德妃也总算空了下来,福晋一早递了牌子过去,德妃那边传话说今天有空。 “是了,等下就跟娘娘商量这事儿。”福晋点头道。 …… “主子,大格格就在西厢里头。”甘草头前带路,引着维珍直奔西厢。 这几天相处下来,茯苓跟甘草这俩小姑娘都算忠心,维珍发现茯苓有些心直口快,她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毕竟就是十四五岁的姑娘,老气横秋得反倒瞧着别扭。 只是这地方这时代不得不防祸从口出,相比之下甘草更谨言慎行一些,所以来福晋这里,维珍就带了甘草。 甘草上前推开门,维珍进去,就瞧着两个挺壮实的中年妇女坐在桌前喝茶说笑,地上被丢了厚厚一层瓜子皮。 瞧着那两人的打扮,还有相当伟岸的胸脯,维珍判断这应该是大格格的乳母。 只是乳母不照看大格格,却凑在一处躲懒,维珍观感自是不好,当下眉头微蹙。 那两个乳母见维珍进来竟面不改色,掸了掸衣襟上的瓜子壳才起身对维珍稍稍屈膝行礼:“见过李格格。” 不待维珍发话,两人又站直了身子,两座小山似的堵在维珍跟前,丝毫没有让维珍进来的意思。 维珍不语,甘草心里亦有火,却还强撑着赔笑:“福晋恩准我们主子来见见大格格,还请二位行个方便。” 一边说着,甘草一边熟练地朝两人手里塞了两块碎银子,那两个膀大腰圆的乳母才不情不愿让开路。 甘草赶紧引着维珍往里走,那两人则继续坐下喝茶闲聊瓜子皮乱飞。 维珍真是开了眼界,虽然知道在古代妾侍身份低,但是好歹原主是四爷的格格,还生下四爷的大女儿,竟连乳母都这般轻视她,来看自己的亲生闺女还得贿赂两个乳母,简直是岂有此理。 只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维珍跟着甘草进了内室,大格格此刻正睡着,好在床前还坐着一位乳母盯着,只是在打瞌睡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听到有动静那乳母才醒来,扭头一看是维珍,忙得起身行礼。 “奴婢见过格格,给格格行礼。” 好歹比外头两个规矩。 维珍点点头,看向床上正酣睡的大格格,旋即就皱起了眉,甘草则吃惊地捂住嘴:“格格瘦了好多。” 维珍虽然没有生养过孩子,但是家里堂姐堂嫂都生过,快一周岁的婴儿是什么样她心中有数。 她还记得外甥女满周岁的时候白白胖胖的,胳膊腿肉嘟嘟的跟藕节似的,她给买的小金镯子都险些戴不上。 可是大格格却瘦巴巴红彤彤的,头发稀松还发黄,露在毯子外面的胳膊别说像藕节了,简直像是高粱杆儿。 就算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或许也算是亲生的孩子,维珍看了就没办法不心里冒火,再开口声音就抬高了:“是怎么照看大格格的?” 那乳母忙福身请罪道:“启禀格格,大格格乍换了地方,睡得不安稳,夜间总是啼哭,奶也不大想吃,故而比从前瘦了一些。” 维珍打量这乳母眼底乌青,想来这段时间没少熬夜哄大格格,算是尽心,当下扶着那乳母起来。 外头的两个乳母听到动静,也走了进来,敷衍着给维珍行礼。 “奴婢们都是按宫里的规矩照看大格格的,几时喂奶几时睡觉可从没出过岔子,格格这是什么意思?是嫌宫里的规矩不对还是以为福晋吩咐刻意虐待大格格?” 维珍的血压顿时就飙得老高,得亏是甘草眼疾手快拦在了维珍前面。 “嬷嬷都是宫中积年的老人儿,又是福晋亲自挑选来照看大格格的,自是没有不妥的,只是咱们主子毕竟是大格格的生母,母子连心,瞧见大格格瘦了难免心疼,并不是质疑宫里的规矩更不敢冤枉福晋,还望二位不要误会。”甘草赔笑道。 那两人倒没再说什么,转身又出去了,维珍气得咬牙,甘草赶紧去扯维珍的袖子,一脸哀求冲维珍摇头。 维珍明白甘草的意思,她要是此刻发作,很快就会被扣上那两个罪名,到时候别说接回大格格了,只怕她下半生都要凉凉了。 维珍勉强压住火,越看大格格越觉得心疼,那个安分的乳母凑过来小声跟维珍道:“还请格格快些想法子接回大格格,大格格换了地方吃睡不安,这两日连哭声都小了许多。” 维珍皱眉,压低声音问道:“福晋都不过问吗?” “福晋倒是过问过,只是一直都是按照宫里的规矩照看大格格的,并无不妥之处,福晋只道让大格格熬一熬,等到适应了环境自然就会好起来。” 说到此处,那嬷嬷朝外头看了看,然后将声音压得更低:“可奴婢担心大格格若是……若是熬不过去可如何是好?” 甘草闻言顿时就红了眼眶,可怜巴巴看着维珍,维珍看了看大格格,深吸一口气儿:“再等等。” …… 自那之后,维珍日日给福晋请安,请安之后就赖在正院不走,陪着大格格一陪就是大半天。 有时候肚子饿了甚至还要在福晋这里蹭顿饭,福晋都给她的厚脸皮震惊了,但是又不好撵她走,尤其是维珍见天地对她赔笑脸,福晋别提多气闷,却还不得不大度恩准维珍看孩子。 第7章 共进晚膳 “福晋,邓氏说李格格见天陪大格格,大格格越发亲近李格格了,长此以往下去,大格格虽然养在您的膝下,却只会跟李格格更亲,福晋岂非白费功夫?”李嬷嬷忧心不已。 邓氏就是对维珍不善的两个乳母其中之一。 这正是福晋所担心的,她既然要养大格格,那大格格就不能够再跟李格格母女一心,否则她这个嫡母岂非成了笑话? 思量半晌,福晋道:“派人去前院打听打听,主子爷今晚上可有空?若有的话,请主子爷来正院用晚膳。”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随即退下。 …… 前院书房。 正院的刘玉柱刘公公过来前院的时候,贴身伺候四爷的太监苏培盛正靠在廊柱上发呆。 自从上次在李格格那里过夜之后,四爷就没有再去过后院了,算起来也有十来天了,四爷虽然并不沉迷女色,但是却也没有这样冷落后宅过,后宅里头肯定有人要坐不住了。 “苏哥哥,”刘玉柱满脸堆笑,行至苏培盛身前,朝身后的书房瞥了一眼,小声询问,“主子爷可在吗?” 啧,这不就被他说中了吗。 苏培盛挑了挑眉:“怎么?福晋找主子爷有事?” 刘玉柱是福晋身边的大太监,在后院自然地位超群,只是到了苏培盛身边免不了还得伏低做小,虽比苏培盛还大几岁,却也得反过来叫苏培盛一声哥哥。 “是,福晋想请主子爷去正院用晚膳,劳烦苏哥哥进去通传一声。”一边说着,刘玉柱一边娴熟地往苏培盛手里塞银子。 “行,你这在儿候着。”苏培盛也娴熟地收下,然后就转身往书房走。 什么请主子爷用晚膳,重头戏还不是搁在饭后来着?主子爷多日不进后院儿,福晋这是等的望眼欲穿啊。 说到底,福晋没有子嗣,这心里头不安呐。 苏培盛进去书房,四爷正在临窗的大书桌对着佛经练字,四爷练字的时候一向不喜人搅扰,故而苏培盛没有张嘴而是安静候在一旁。 左右是福晋着急,他一个太监有什么好着急的。 直到四爷放下了毛笔,苏培盛这才上前,给四爷呈上茶。 四爷抿了口茶,放在一边,目光仍旧落在翻开的经书上,随口问道:“有事儿?” 苏培盛躬身道:“回主子爷的话,福晋遣人请四爷去正院用晚膳。” 四爷翻了一页,道:“知道了。” 这就是答应了,苏培盛正要退出,却被四爷叫住了:“今天李氏又去正院看大格格了吗?” 苏培盛一怔,旋即道:“回主子爷的话,李格格今天照旧给福晋请安,之后又去陪的大格格,直到将近傍晚才回去呢。” 提到这个苏培盛就挺佩服李格格,见天地去正院陪大格格,一陪就是大半天,不管福晋痛不痛快,她就厚着脸皮留在正院陪大格格。 听说还经常蹭吃蹭喝,后来福晋许是恼了不肯留她吃饭,她就开始自带干粮…… 可真能豁得出去啊。 苏培盛都猜不到福晋每天面对狗皮膏药似的李格格会是个什么心情,他同样也猜不到主子爷为何会关注这事儿。 其实福晋想养大格格是多一目了然的事儿啊,苏培盛早就看出来了,自然主子爷也是心知肚明。 主子爷之前没有提,其实就是默许,可自从李格格开始每天去福晋陪大格格之后,主子爷就突然开始关注这件事儿了。 莫不是主子爷有别的想法? 苏培盛悄默声打量四爷,试图从四爷的表情上寻找答案,却是徒劳,四爷仍旧垂着眼看着桌上的那本《心经》,见四爷没有再发话的意思,苏培盛轻手轻脚退下。 …… 既是四爷要来用晚膳,福晋一早就准备起来,吩咐李嬷嬷去膳房盯着饭菜,自己也没闲着,提早沐浴更衣,重新梳妆打扮。 四爷有些日子没进后院儿了,福晋自是期待,光是衣裳就换了三身。 “福晋穿这身真是好看,娇艳欲滴,四爷见了肯定挪不开眼!” 碧瑶两眼放光,说的倒不都是奉承话,福晋虽不是一等一的长相,却也算是姿容秀丽,而且还是十六七的年纪,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含苞待放的娇媚。 “合适吗?是不是太过艳扎了?”对于身上的这身鹅黄色打底绣海棠的旗装,福晋有些迟疑,觉得这样不够端庄,“不行,还是换那身香芋色的吧。” “可是这身衬得福晋人比花娇……” 碧瑶还要阻拦,福晋却已经打定主意:“换了。” “是。”碧瑶还有些不甘心却只能动手帮福晋换衣裳。 香芋色的这身的确不如鹅黄的惊艳,但是却是端庄高雅,福晋看着镜中的倒影,神情满意。 她可是万岁下旨赐婚的嫡福晋,出身尊贵,又不是以色侍人的妾。 “妾身恭迎主子爷。” 四爷进了正院,就远远瞧着福晋等在门前,加快步子上前扶起福晋:“福晋有礼了。” “主子爷里面请。” 进屋后,福晋亲自伺候四爷净手,然后夫妻两人一前一后在饭桌前坐下。 福晋殷勤伺候又是布菜又是添茶,四爷让她不必辛苦,福晋嘴上应着手上却兀自忙活不停,一顿饭吃的也算是和谐融洽。 伺候在一旁的李嬷嬷看着很是欣慰,四爷哪儿都好,生的英俊有气度,年纪与福晋相当,真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再加上又是堂堂皇子,更是万里无一的好夫君。 唯独一点就是四爷性子太冷,看人的眼神像冰块,凉飕飕的。 福晋刚嫁过来的时候每每面对四爷莫不是战战兢兢,这一年多相处下来,虽然还是处处小心,不过却也比从前好了许多。 四爷虽然性子冷淡些,却是个规矩明事理的,单看福晋进门之后就主动冷落宋李两位格格就可见一斑。 既是四爷敬重福晋、明事理,那抚养大格格的事儿就好办,再说了连德妃娘娘都同意了的。 第8章 四爷生气 饭后四爷跟福晋移步软塌用茶,四爷主动提起了大格格:“听说大格格最近养在福晋这里,辛苦福晋了。” 福晋闻言心里熨帖极了,忙含笑道:“妾身是大格格嫡母,照看她是应该的,况且李氏养病分身乏术也顾不上大格格,妾身实在放心不下,所以便将大格格接来照顾。” 四爷点头:“如此就辛苦福晋了,只是爷听说李氏如今已经大好了。” 福晋的笑僵在脸上,四爷这弯转得未免太大,是……什么意思? 福晋轻轻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斟酌片刻才道:“李氏的确已经大好了,只是李氏身子孱弱需要将养,怕是照顾不好大格格,倒是妾身膝下寂寞,空闲得很。” 四爷不置可否,垂着眼拢着茶,一言不发。 福晋咬了咬牙,又道:“妾身无用,过门多时也未能为主子爷开枝散叶,每每想来妾身莫不愧疚难当,娘娘亦是挂心,故而已经同意将大格格养在妾身膝下,也好能给妾身添一添子孙运,早日为主子爷开枝散叶。” “娘娘已经同意了?” 四爷抬眼看向福晋,不知怎么的,那眼神看的福晋浑身发凉,虽然四爷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静,但是福晋就是知道四爷肯定生气了。 福晋僵硬地点点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顿了顿,福晋忙又加上一句:“主子爷放心,妾身肯定会照看好大格格,对她视如己出。” 可是四爷的神情并没有好转,福晋知道自己这是猜错了,可是……可是四爷到底为什么生气呢? 福晋心里兵荒马乱,四爷已经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吧。” “主子爷……”福晋彻底慌了,抖着腿追到门前,四爷却已经大步走远,福晋身子一软,得亏李嬷嬷眼疾手快上前扶住才没有跌跤。 福晋慌张地攥着李嬷嬷的手:“嬷嬷,主子爷这……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儿的吗?” 李嬷嬷亦是满心慌乱,左思右想才有些迟疑地道:“莫不是主子爷嫌福晋不先与他商量却与德妃娘娘商量?” “可……可是主子爷对此事一直是默许的啊,”福晋不解,“再说了,主子爷一向孝顺,是最听娘娘的话了。” 李嬷嬷摇摇头:“奴婢也搞不清楚,要不让刘玉柱明儿去跟苏培盛套套话?” “苏培盛的嘴最严,关于主子爷的事儿,咱们哪次能套出来?”福晋懊恼,顿了顿,又泄气道,“多给刘玉柱些银子。” “是,奴婢遵命。” …… 四爷到底为何生气呢? 四爷对福晋是什么态度?无疑是敬重的,这敬重里头包含着对母亲德妃的敬重,毕竟福晋是德妃亲自挑中的福晋,四爷自然不会轻慢。 自打福晋过门之后,四爷便就主动冷落了宋李两位格格,福晋几乎是享受专房之宠的待遇,四爷敲打妾侍,想要尽早拥有嫡长子,桩桩件件都是给足了福晋体面。 比起同时期过门的其他福晋(三福晋、五福晋),福晋的日子实在算得上是清心舒心。 福晋虽然迟迟没有喜信,但是四爷也没有因此嫌弃疏远过,对福晋厚待如一,福晋心急想要将大格格带到膝下抚养,四爷之前也是默认的,只要福晋开口,四爷是不会拒绝的。 但是福晋却是怎么做的?不去征求四爷的意见,倒是绕过四爷去征求德妃娘娘的意见。 到底谁才是这家里的主子? 四爷给足了福晋女主人的体面,福晋却只拿德妃当主子,遇事只请示德妃,难不成在福晋眼里,四爷还是个事事都得依从娘亲的黄口小儿?还是福晋意图通过德妃娘娘拿捏四爷? 四爷能不生气? 一路无话,回到前院,四爷直奔书房,继续伏案练字,苏培盛知道四爷在气头上,也不敢多话,给四爷上了茶之后,就默默退到一边。 打量着天边挂着的一弯月牙儿,苏培盛心里琢磨着,福晋这回犯蠢,指不定就有人趁机捡漏占便宜呢。 …… 翌日。 “你方才说什么?”维珍愣呵呵地看着眉飞色舞的茯苓。 “启禀主子,主子爷发话,晚上要来咱们院儿用晚膳,”茯苓欢喜得真是恨不得原地起飞,“主子爷还说有日子没见大格格了,要见一见大格格!” 甘草也欢喜得很:“主子,主子爷的意思明摆着,今天就能去福晋那把大格格给接回来!” 维珍还是愣愣的,茯苓笑着跟甘草挤眉弄眼,小声嘀咕:“瞧,主子高兴得都傻了!” 维珍心里默默哀嚎,她不是高兴傻的,她是给吓傻的好不好? 最近几天她一直厚着脸皮去正院陪大格格,一则是真的不放心大格格,二则是打着能传到四爷耳中的心思,让四爷知道她这个亲娘是疼大格格的,是舍不得大格格的。 她对四爷的脾气性格不了解,但是对他的身世是知道的。 打小就被抱养,没在亲娘德妃跟前长大,母子关系并不和睦,以至于后来四爷继位,德妃竟然不肯做太后,寻死觅活要给康熙殉葬,闹得十分难看。 后世关于雍正帝继位的合法性的讨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拜德妃所赐。 很明显,德妃跟四爷的关系不好,所以在母子关系上四爷想必是……有些遗憾的吧? 所以,他会不会对自己目前唯一的骨肉、大格格心生恻隐? 所以…… 就目前的走向来说,她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 维珍心里固然有三分喜悦,但却还有七分恐惧呢! 四爷要过来,那个在床上被她拍着脑袋指挥着酱酱酿酿的四爷要过来了! 啊! 此刻维珍的心里不仅跑过一万只草泥马更有一万只尖叫鸡在齐声仰天咆哮。 “主子,该去接大格格了!” 得亏茯苓提醒,维珍才回过神来,不管别的,先去接孩子,维珍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勉强把草泥马跟尖叫鸡压下,然后带着茯苓甘草去接大格格。 …… 第9章 小奶狗长相 维珍惴惴不安一整天,等到天擦黑,才听到小池子来报说是四爷往这儿来了。 茯苓跟甘草都是喜气洋洋,闻言赶紧扶了维珍起来,一个人去抖维珍衣裳上不存在的灰尘,一个则整理维珍发髻上的珠花。 “格格,该去门口候着四爷。”见维珍原地发愣,茯苓提醒道。 维珍回过神来,催促道:“快去把大格格抱来!” 甘草一脸迟疑:“要不等主子爷跟格格用完膳之后再让乳母把大格格抱来?” 茯苓也一个劲儿点头:“四爷好不容易才来一次,主子自然得抓住机会跟四爷单独相处啊,要是大格格在,主子还怎么跟四爷说体己话啊?” 我没有体己话要跟他说!更加不想跟他单独相处!我需要大格格这个第三者! 维珍心里咆哮,面上还强作镇定:“既是主子爷发话要见大格格,若是来了见不着的话,岂非心中恼怒咱们不把他话放在心上?快去吧!” 茯苓跟甘草觉得维珍这话也有道理,当下赶紧直奔西厢让乳母把大格格抱来。 这次把大格格接回来,那三个乳母自然也都一股脑儿跟着回来,维珍固然厌恶那两个狗仗人势的乳母,但到底是福晋挑的人,又是按照宫规抚养大格格并无出错,维珍也不好发作。 这时候便是这两个膀大腰圆的乳母抱着大格格来的,邓氏跟安氏,至于那个负责任的乳母方氏,倒是没见跟过来。 这两人仗着资历老没少欺负方氏,平时几乎都是方氏一人照顾大格格,遇到了在主子爷面前露脸的机会,就迫不及待挺身而出了,维珍心中别提多膈应。 她现在根基不稳,待日后站稳了脚跟,第一件事儿就得是把这俩腌臜货给撵走。 至于如何才能站稳脚跟,自然是得抱紧四爷的大腿,维珍挺发愁。 她真的挺怵四爷的,毕竟是未来的雍正皇帝嘛,伴君如伴虎,别她大腿没抱上,先把小命给搭进去了。 抱着大格格的邓氏跟安氏一起朝维珍福了福身:“大格格给格格请安。” 这俩货倒是比平时客气不少,自然看的不是维珍的面子,维珍也懒得理会,心思都放在大格格身上。 邓氏跟安氏平时偷懒很少带大格格,所以大格格跟她们不亲,维珍却是日日都去陪大格格,大格格对维珍很熟悉,这时候见着维珍就伸手要抱抱。 维珍也伸出手:“来,额娘抱……” “不敢劳累格格。” 邓氏却后退一步,没有半点儿要把大格格交给维珍的意思,维珍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正欲开口,大格格却在此时哭了起来。 邓氏眼尖,一瞥眼瞧着院门口的小池子对着外头福身行礼,知道四爷来了,忙得就用手去捂大格格的嘴。 维珍见状,勃然大怒:“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对待大格格?” 邓氏眼珠一转,旋即跪下,一派泫然欲泣的模样,再开口声音都带着哽咽了:“格格就算动怒,也切莫大声,若是把大格格吓到就不好了。” 安氏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是啊格格,您看大格格都被您吓哭了!” 茯苓气得跳脚:“明明是你们吓着了大格格,还反过来污蔑我们格格!” 邓氏垂泪:“姑娘这是哪儿的话?奴婢承蒙主子厚恩照顾大格格就没有一日敢懈怠不尽心的,虽然有些体面,却全仰仗着主子跟大格格,自是时时都盼着大格格好,哪儿会去吓大格格?更不敢对大格格生母有所不敬了,奴婢知道姑娘一贯容不下奴婢,奴婢往后会更加谨小慎微,尽量不扎姑娘眼就是了。” “你!你满嘴胡言!仗势欺人!” 茯苓气结,甘草亦是不平,不过她到底比茯苓能沉住气,还惦记着四爷就要来了,这时候切不能乱套,当下伸手拉住茯苓。 四爷站住脚,眯着眼儿看里头的动静,小池子想要进去提醒维珍,四爷却抬手阻止,小池子只能急的在原地抓耳挠腮,就怕他家格格一个不小心惹到了主子爷。 “行了,”维珍冷声道,“既是担心吓着大格格,就别再一惊一乍的。” 邓氏安氏只顾着做戏却不管大格格哭得打颤,可见所谓的对大格格好也是稀松平常得很。 维珍着急去哄大格格,再次上去抱大格格,这次邓氏没敢阻拦,大格格甫一进了维珍的怀里,就用小手去环维珍的脖子,满脸是泪,一抽一抽的,别提多心疼人。 维珍轻轻拍着大格格,温言软语哄着,大格格很快就不哭了,小脸往维珍脖颈上贴。 邓氏眼睛朝外撇,再看维珍大格格母慈子孝的模样,心中慌个不行,正琢磨对策呢,结果就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头顶传来一个清冷的男声—— “既是吓着大格格,那撵出去便就是了。” 邓氏大惊,想为自己分辩,却已经被苏培盛叫人一左一右拖了下去,一旁的安氏顿时吓得屏住呼吸,脸都贴着地。 “见过主子爷!”见四爷进来,茯苓甘草忙得福身行礼。 维珍眼瞅着大步进来、传说中的四爷,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随即而来的是满脑子的问号。 眉是挺括眉,眼是丹凤眼,淡色薄唇,宽肩窄腰、身形玉立,是标准清冷禁欲挂的长相……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四爷跟那个在故宫里头邂逅的汉服小奶狗长得一模一样?! 不,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小奶狗是长发浓密丸子头,四爷是…… 维珍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四爷光溜溜的脑瓜上。 第10章 先吃饭 事实证明,光头是验证帅哥的唯一标准! 不过事实同样证明,清朝的发型实在是槽多无口…… 察觉到四爷凉飕飕的视线,维珍忙得停止腹诽,赶紧低下头,然后抱着大格格给四爷行礼:“妾身见过主子爷。”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四爷觉得李氏方才一直盯着自己的脑袋看,不由自主就想起来那天晚上她胆大包天摸自己脑袋的场景,面上虽然平静一片,心里却难免有些尴尬。 那夜,李氏的确胆大包天,不过他也放浪了,这几天一空下来就忍不住胡思乱想,连在上书房用功的时候竟也…… 搞得他不得不把《心经》拿出来抄,接连多日不进后院儿,好不容易压下心底那股子邪火,李氏竟然又暗戳戳放肆地对他眼神暗示。 四爷居高临下打量维珍,转身到桌前坐下,抿了口茶,这才慢条斯理道:“行了,起来吧。” 维珍默默腹诽一句架子还挺大,不愧是九龙夺嫡MVP,然后被茯苓扶着起身,老老实实抱着大格格在一旁站着,努力把自己变成一棵安静的植物。 四爷瞥了一眼苏培盛,苏培盛会意,当下带着一众人退下,乳母过来要把大格格抱下去,维珍死活不肯,紧紧抱着大格格不撒手。 她可不想跟四爷单独相处,抱着大格格,心里多少有点儿底,刚刚被四爷杀鸡儆猴过,安氏也不敢强要,只能先退下了。 一时间房中就只剩下四爷、维珍,以及对着维珍吐泡泡的大格格,简直是落针可闻,维珍都感觉有些窒息。 见维珍半天杵在原地没动弹,四爷撩起眼皮看过来:“过来。” 不!她不想过去,她只想跟茯苓他们一起退下去! “……是。”维珍声音带着颤,抱着大格格一步三挪过去。 四爷喝了三口茶,维珍才总算抱着孩子挪到他面前,然后四爷就愣了,看了看对面的凳子,又看了看抱着孩子杵在自己面前的维珍。 她到自己跟前做什么?是要……坐他腿上吗? 这饭还没吃呢,外面的天还没黑透呢,更何况孩子还在呢,这李氏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怎么从前没发现李氏竟然如此大胆且……奔放? 四爷放下茶杯,看着维珍,欲言又止,半天才轻咳一声:“先吃饭。” “是。”维珍忙不迭点头,然后抱着大格格坐到了对面的凳子上。 既是要吃饭,抱着孩子就不方便了,四爷喊了乳母进来照顾大格格,维珍还挺舍不得,跟四爷相处既尴尬又窒息了,抱着大格格才稍微有点儿安全感呢,可是现在却只能把大格格交出去。 “喂她喝些水,才刚哭过,嗓子有些哑。”维珍叮嘱乳母,眼珠子恨不得黏在大格格身上。 “是,奴婢告退。” 乳母都大格格去偏殿喂水了,维珍还巴巴盯着看,这股子丝毫不掺假的依依不舍的劲头,看的四爷微微发愣。 “大格格瞧着像是瘦了些。”顿了顿,四爷道。 其实比前几天的情况还好了许多,原主应该对大格格很上心,所以大格格跟维珍很亲,这几天维珍一直去正院陪大格格,大格格精神都好了不少,不像一开始那么萎靡可怜了,也愿意吃奶了,不过还是太瘦了。 维珍心道还不是因为你那好福晋还有你们大清的好规矩害的? 心里是这么想,可面儿上却摆出一副诚惶诚恐模样,忙得福身请罪:“是妾身没有照看好大格格,请主子爷降罪。” 维珍对孩子上不上心,四爷看在眼里,自然不会苛责,当下抬了抬手:“爷没有怪你,行了,起来用膳吧。” “是,多谢主子爷。” 毕竟没有跟四爷相处的经验,也没有原主的记忆,维珍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安安静静地伺候四爷用膳。 是的,作为妾室是没资格坐下吃饭的,得先伺候主子吃饭。 怎么布菜怎么添茶,都得按照宫里的规矩,维珍是临时抱佛脚跟茯苓学的,只是时间有限只学了个马马虎虎,再加上一直提心吊胆,结果忙中出错,就给四爷的卷饼里头多加了一勺辣。 等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大半张卷饼已经进了四爷的肚了,看着四爷额头挂着的汗珠,维珍想起茯苓之前的特意提醒,四爷爱吃辣却又不能吃辣,所以只能加一半勺辣…… “咳咳!” 维珍正默默祈祷四爷没事儿,结果那边四爷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不咳嗽还好,这一咳嗽那张帅脸顿时就面红目赤起来。 “主子爷!主子爷!”苏培盛闻声赶忙小跑进来,急着给四爷舒后背,“主子爷,您这是怎么了?” 四爷说不出话,指了指茶杯,苏培盛忙得给斟茶,结果四爷又嫌烫,苏培盛赶紧换了凉茶,好一通折腾,等四爷总算安生下来。 然后四爷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大格格重新回到了维珍的怀里,而此时此刻,维珍站在外堂,紧紧抱着大格格,一边用大格格挡着自己的脸,一边又不安地偷偷朝他这边打量,总之一副随时抱着大格格跑路的架势。 不知是不是母女连心的缘故,此刻大格格那双乌溜溜的眼也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四爷:“……” 他是老虎还是豹子?这么吓人? 这个李氏今天是怎么回事?一惊一乍的,四爷就挺无语的。 接过苏培盛递过来的帕子,四爷抹抹嘴,默默看着门口紧张兮兮可怜巴巴的一对娘俩儿:“想去外头赏月?可惜今儿是阴天。” 四爷这人还怪幽默嘞。 维珍咽了咽唾沫,往前走了两步,意识到什么,然后转身把大格格交给乳母,这才又半尴不尬地走到桌前坐下。 她刚才也不知为什么,四爷一咳嗽她就吓得差点儿抱着大格格脚底抹油,也难怪四爷看她如看智障。 维珍干巴巴地冲脸还微微泛红的四爷道:“爷还想吃点儿什么?” 四爷摆摆手:“罢了,不用你伺候了,你也一块吃吧。” 维珍松了口气儿,她的确不想杵着伺候四爷吃饭,不仅太没尊严而且就怕出错,还是那句话,伴君如伴虎嘛。 第11章 善变的男人 维珍低着头老老实实吃饭,既然四爷大驾光临,那今天的晚膳自然丰盛,不过维珍也就敢吃面前的两道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就觉得四爷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搞得她全程紧张,味如嚼蜡,一顿饭吃下来愣是没敢抬头。 康熙三十五年的四爷才只有十八岁,是不折不扣的高中生年纪,她的实际年龄比四爷还大几岁,但是四爷又不是真的高中小奶狗,人家天生就是皇子,还是未来的九五天子,对维珍来说,四爷的这一身气度还是太有压迫感了。 一顿饭吃的维珍有些消化不良,四爷倒是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苏培盛腹诽,莫非辣椒开胃? 饭后,四爷逗了大格格一会儿,等大格格开始打哈欠了,就让乳母抱下去睡了,四爷又让苏培盛退下,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四爷跟维珍两人,维珍又紧张起来。 四爷一边喝着茶一边打量着如坐针毡的维珍,维珍的种种不安他都看在眼里,他觉得维珍跟从前有些不同。 从前的维珍固然柔顺对他也是敬畏,却没有这种浓浓的不安,但是如今的维珍,周身都被不安包裹,那是什么原因呢? 思及最近发生的事儿,福晋带走大格格,应该是唯一的解释。 想到此处,四爷不由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儿,再看向维珍的目光就带着几分柔和了。 “福晋有意亲自抚养大格格,你可知道?”四爷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维珍闻言抬起头,看着四爷,更加不安,四爷让她把大格格接回来,难道不是让她抚养大格格,还是决定让福晋抚养? 维珍僵硬地点点头:“知道。” “那你是怎么想的?”四爷盯着维珍抿着唇,又问。 维珍的脑中闪过许多说辞,委婉的,装可怜的,以进为退的,可被四爷那双黑漆漆的凤眼看着,维珍只觉得压力山大,她觉得自己任何的小心思都会被四爷看穿。 索性,她选择了老老实实道出心底的想法。 “妾身想……想自己抚养大格格。” 四爷紧追不放:“你知道大格格养在福晋膝下会对她有多少好处吗?” “妾身知道,妾身不过是个区区格格,不及福晋是四爷正妻且又出身高贵,大格格跟着福晋自然比跟着妾身好上千倍万倍,可……可纵有千好万好,妾身却是大格格的生母,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妾身更爱大格格了!” 说着说着维珍声音带着轻颤,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激动。 大格格对维珍意味着什么呢?刚开始的时候,是个未曾晤面、没有任何情感羁绊的婴孩儿,是权衡之下能给她带来好处、未来可依的资源,再到这些天相处下来,大格格的全然依赖,让维珍感受到的踏实安心。 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大格格而言,这都是个一切陌生的世界,大格格离不开她,她也同样离不开大格格,她想护着大格格平安成长,也想大格格陪着自己努力适应这个陌生的世界。 她迫切地需要与人建立一段亲密关系,增加自己的安全感,血脉相连的大格格无疑是不二的人选。 如果说上天残忍,将她丢到这个年代,那大格格就是上天给予她唯一的恩赐。 见四爷不出声,只是仍用那种探究的眼神看着他,维珍咬咬牙,起身行至四爷面前,双膝跪地,哀求着道:“大格格不能没有我,我也不能没有大格格,四爷,求求你别拆散我们母女好不好,只要您答应,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 虽然对穿越的事实已经认命,但是这一刻跪倒在这个男人面前,维珍心情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虽然每天都要去给福晋行礼问安,但毕竟是福身礼,对维珍的打击远没有此刻下跪来的强烈,一股子悲凉涌上心头,维珍落下泪来。 四爷觉得自己被她的眼泪烫到了,虽然那两行眼泪只是在维珍脸上蜿蜒而下,最后无声无息地落在衣襟上,留下两片晕染,四爷却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茶杯。 然后将茶杯放在桌上,四爷伸手捏着维珍的下巴,将维珍的脸微微抬起,让那双湿漉漉、充斥着无措哀伤的眼睛与自己对视,然后一字一字说出剜心的话。 “若是大格格长大后怪你呢?觉得你自私耽误了她的前程呢?” 维珍顿时就怔住了,茫然无措看着四爷,像是一只迷途的鹿,再开口,声音就带着掩饰不住的迷惘担忧:“会……会吗?真的会吗?” 维珍的迷惘其实也就持续了那么一瞬,她想起了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家,还有撑起这个家的爸爸妈妈。 她的爸爸妈妈只是开面包房的普通生意人,她的家庭勉强算是中产跟壕无人性还差得远,从小到大,她有很多遗憾,但是却从没有遗憾做爸爸妈妈的孩子。 四爷就看着她眼中的迷惘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坚定,是自信,给这双湿漉漉的小鹿眼平添了前所未有的魅力。 “不,她不会的,”维珍果断地摇头,“我的孩子永远不会因此怪我,若是我放手将她送给了福晋抚养,她日后才会怪我,会恨我。” 捏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陡然一紧,维珍疼得蹙眉,不解地看着四爷,她是说错话了吗? 维珍正不安着,那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却松开了,拿起桌上的帕子随手丢在了她脸上。 “都是做娘的人了,还动不动掉眼泪,快擦干净了。” 维珍忙胡乱擦了擦脸,赶紧追问四爷:“那四爷的意思是……妾身可以抚养大格格?” 四爷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是你的孩子,自然该你抚养。” 切!明明之前你都已经默认让福晋抚养的。 真是善变的男人。 “多谢四爷!四爷万……万福金安!” 好家伙,激动得差点儿喊出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四爷被她逗得忍不住牵了牵唇,是得多开心啊,方才还吓得恨不得躲出去,现在都开心得胡言乱语了,再加上这张……一言难尽的脸,四爷真是没眼看。 第12章 清心寡欲 “别美了,去收拾收拾洗漱去。”四爷伸手把她扶起来,一边催促。 “这么早?”维珍面露诧异,扭头看了一眼窗台上的座钟,才刚过六点,新闻联播都还还没开始播呢。 维珍明明没有什么意思,这话落在四爷耳中却是意有所指,四爷有些抹不开面儿,解释一句:“你脸都哭花了。” 维珍一怔,旋即捂着脸一路小跑直奔内间,没一会儿,四爷就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跟着就牵了牵唇,无声地笑了,偶尔一惊一乍其实还挺有意思。 瞧见苏培盛进来,四爷才掩住笑,恢复了日常的面无表情。 “什么事儿?”四爷问。 苏培盛一怔:“主子爷,已经酉时二刻了。” 已经到了四爷每天练字的时候了,四爷没说要在维珍这里过夜,所以苏培盛进来提醒一下。 四爷之前也没想在维珍这里过夜来着,想着来看看大格格顺便跟李氏吃顿饭,然后就回前院的,只是这一坐就不想起来了,不是李氏这里的茶香饭好,是李氏这个人让他觉得满意。 对,就是满意,李氏这段时间的表现,四爷心里是满意的。 福晋这阵子在打大格格的主意,不仅四爷看得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自然李氏更心知肚明,只是李氏始终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忍与反抗,在他来看大格格的时候,李氏也只是一味儿柔顺安分。 李氏不为自己争取,四爷也不会顾及一个区区妾侍。 而且,他觉得李氏性子太软,担心把大格格养的太懦弱,倒不如让福晋来养,所以四爷心里是已经默许福晋抚养大格格的。 但是当福晋真的把大格格接去正院的时候,李氏却变了个人似的,一改之前的柔顺懦弱,不仅见天厚着脸皮去正院陪大格格,明着跟福晋对着干,更是大着胆子直接张嘴跟自己求告,为了大格格是真的豁出去了。 若是福晋因此记恨她,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她这么个小小格格,顺着德妃的意思来办的话,那往后这后院儿真是没有李氏的立足之地了。 她是胆小,是柔弱甚至是懦弱,但是为了大格格,是真的拼了,像一只护崽的母鹿,面对着豺狼虎豹、明明吓得浑身发抖还兀自挡在小鹿前面的那种。 四爷想起一个词,为母则刚。 他从前是看轻李氏了。 福晋不把他这个主子爷放在眼里,他就不会让福晋如意,所以当时他就下定主意让福晋成算落空,好让她长长教训,知道谁才是这家里唯一的主子。 但是刚才,他是真心实意认为李氏有资格抚养大格格,也放心让大格格跟着李氏。 有一点李氏说得对,福晋纵使千好万好,却不会比李氏这个亲娘更爱大格格。 “把笔墨纸砚给送过来一份。”四爷道。 “嗯?”苏培盛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四爷这是要在李格格这里练字?是就这一次还是往后要一直备着? 四爷抿了口茶,撩起眼看他一眼:“没听清?” “奴才遵命,这就去办。”苏培盛忙不迭点头如捣蒜,一边疾步去前院取东西,一边纳罕不已。 李格格方才伺候主子爷用膳还出了岔子,他本以为李格格要受责罚,哪里知道四爷不但没有责罚的意思,反倒对李格格似乎还挺中意。 李格格真人不露相啊。 …… 真人不露相的维珍沐浴好从内间出来的时候,就瞧见四爷正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不知什么书正看得认真。 维珍今天在四爷面前出了大丑,又哭又叫的还闹了个大花脸,刚才在内间照镜子的时候,惊得她都叫出声,这古代的化妆品未免也忒不防水了! 想起四爷方才还故意抬着自己的下巴看了自己好一会儿,维珍羞愤欲死,实在是太丢人了。 维珍洗澡时故意磨磨蹭蹭,为的就是把四爷熬走,她今天出了大丑,也没有做好见第一面(额,梦里的那次不算)就那啥的准备,哪里知道四爷愣是没挪动屁股,还原地坐着呢。 虽然灯下看美人,此刻被晕黄烛光拢着的四爷似乎变得比刚才柔和一些,颇有些公子如玉的意思,但是维珍还是冷不丁打个寒颤,四爷听到了,目光从书本转到维珍身上,然后就深沉下来。 本是盛夏,沐浴出来的维珍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品红色绸衣,玲珑身躯若隐若现,如瀑般的长发披散下来,直垂到腰下,越发显得肤若凝脂,再加上湿漉漉的一双眼,含羞带怯看着他…… “四爷在看什么书?”维珍硬着头皮走过去,没话找话。 四爷没说话,将手中的《心经》放在小几上推过去。 维珍拿在手里,翻了翻:“《心经》,是用来安定心神的吗?” 大晚上的看佛经,要是换成别的十八岁少年,维珍会觉得有病,但是对四爷,维珍倒不觉得意外,毕竟历史上的雍正皇帝就是好佛法的,维珍记得圆明园的“圆明”就是雍正皇帝的法号。 四爷盯着那只乱翻书的肤若凝脂的手,喉头有些发紧,点点头:“是的。” “那效果好吗?”维珍继续没话找话,“好的话,妾身以后也看看。” 四爷闻言一怔,想起过去半个月自己就没有清净过的脑子,默默收回了盯着人家姑娘小白手的视线,低头抿了口茶,含糊着道:“尚可。” 维珍搜肠刮肚也想不到还能说点啥,毕竟她对佛经的所有理解都是来源于《西游记》。 维珍正琢磨着清朝已经有《西游记》了,那以后可以把《西游记》用来当大格格的睡前读物,就听着苏培盛过来禀报:“主子爷,墨已经磨好了。” 维珍这才发现暖阁那边已经被收拾出一张书桌,上面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维珍好奇:“四爷这是要练字吗?” 四爷点点头,站起身往那边走:“你先歇着吧。” 维珍心下一松,忙得福身行礼:“是,妾身遵命。” 大半夜的,又是念经又是练字的,可见四爷清心寡欲心如止水。 第13章 五分好评 虽然身为四爷的格格,对那档子事儿没有拒绝的资格,但是……维珍希望至少等两人稍微熟悉之后再发生,要不然总觉得怪怪的。 今天算是逃过一劫,维珍打着哈欠进了寝房。 这一天的情绪起伏太大,跟坐过山车似的,乍一放松下来,困劲儿就涌上来了,维珍正半迷糊的时候,就觉得有动静,然后有人撩开毯子伸手抱住了她的腰,维珍下意识地挣脱,却被抱得更紧。 这下子,瞌睡虫全跑了,维珍蓦地睁开眼,就对上四爷那双幽深狭长的凤眸。 “四爷……” 不是在念经还要练字? 说好的清心寡欲心止如水还让她先歇着的呢?! 四爷根本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下一秒直接封住了她的唇,只余一声短促的嘤咛溢出:“别……” 四爷觉得浑身上下都烧了起来,一把撩起碍事的绸衣,然后登时双目猩红,再开口声音就暗哑得不成样:“你……你怎得没穿肚兜?” 谁穿睡衣里面还穿内衣啊?多不健康啊!而且又是大夏天的,不热啊! 维珍一开始的确是全副武装穿戴整齐来着,这不是以为四爷不会那啥,所以上床之后才偷偷脱了的,哪想,四爷竟然搞偷袭! 维珍心里咆哮,脸却已经不争气地红成了虾子,一手捂着脸一手去扯绸衣,却被四爷攥着动都动不了。 虽说是阅A无数的老司机,可到底都是纸上谈兵,上次的荒唐也只以为是好梦一场,面对即将到来的第一次实战,全无准备的维珍自然紧张羞涩,身上都不由自主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看上去真是可怜极了,简直就像是未经人事的新嫁娘。 “四爷,你……你欺负人!”维珍羞得要哭,声音都带着颤,她却不知自己的声音像是带着千万只小钩子,个个都紧紧钩着四爷的心。 红色的绸衣,雪白的身子,像是一只剥了壳的荔枝,任他采撷品味。 什么叫瓤肉莹白如晶雪,什么叫浆液甘酸如醴酪,四爷的眼睛越看越红,嘴巴里头甚至似乎都开始不由自主地分泌津液,欲火焚身是个什么滋味儿今儿也算是领略了。 四爷再也忍不住,扑了上去。 …… 第二天凌晨,五更一到,苏培盛就揉着惺忪睡眼进去叫四爷起床。 “主子爷,该起了。” “知道了。”帐幔里头传来四爷微带沙哑的声音。 苏培盛担心四爷昨晚闹得太晚,精神不济,赶紧去沏了一杯浓茶,再端进来的时候,四爷已经掀开帐子下了床,瞧着倒是一脸的神采奕奕,苏培盛都看的一愣。 他只是守夜就累的腰酸背痛眼皮打架的,敢情四爷卖了一晚上力气倒跟吃了人参果似的。 四爷的确神采奕奕,前一阵憋得厉害,昨晚上发泄个酣畅淋漓,虽然事后颇有些唾弃自己的放浪形骸,但是食髓知味的感觉实在销魂。 “唔,好吵呢……” 听到身后传来女子的嘟囔,梦呓一样,四爷转过身,抚平维珍微蹙的眉心,轻轻抚摸她莹白光滑的脸,想起昨晚的被翻红浪,还有女子在身下的哭泣求饶,四爷有些赧然。 维珍压根儿就没醒,迷糊着往四爷的手心蹭,潜意识还以为自己在家,跟妈妈撒娇:“好累呀,人家不想起……” 四爷顿时半边身子都酥了,他一贯严肃冷情,福晋都过门一年多了,每每相处莫不是战战兢兢,就连跟他最亲近的十三弟也从不敢在他面前这样撒娇。 说实话,四爷有点儿懵,直到身后又传来苏培盛的催促,四爷才回过神来,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不由自主地就柔和了下来:“没事儿,你接着睡。” 一边说着一边还动手把维珍露在外面的胳膊塞回毯子,回头瞥了一眼苏培盛,四爷又伸手把撩起的帐幔放了下来。 苏培盛:“……” 谢谢,身为男人的尊严有被尊重到。 “四爷,您先喝杯茶。”苏培盛自觉地低下头继续殷勤伺候。 四爷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越发神采奕奕,抬起手让苏培盛伺候着穿衣,然后苏培盛就又在四爷后背上看到几道新鲜的红痕。 苏培盛嘴角抽搐,这位李格格真是属猫的,上回也给主子爷挠个大花背,后来主子爷好些天不进后院,苏培盛甚至都猜测主子爷是不是因此羞于见人。 好在是挠背上,要是挠在脸上,主子爷真是没脸出去见人了,不过…… 偏生主子爷似乎还挺好这口。 穿戴好之后,四爷就匆匆离开,赶着去上书房。 …… 维珍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脑子是醒了,不过身体却是不咋听指挥,半天动弹不得,浑身都不得劲儿,尤其是某个使用过度的地方,那滋味儿简直了。 维珍一边趴在床上嘴里“嘶嘶”吸凉气,一边忍不住默默感慨真不愧是传说中比钻石都硬的年纪,这体力也是诚不欺我。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对于四爷给予的人生第一次,维珍心里是打五星好评的。 激情似火的小狼狗,样貌好体力棒,还有未来皇帝身份的Buff加持,维珍一开始的确紧张,但是渐入佳境后,虽然四爷有些急躁粗暴,但她……也挺享受,回想起昨晚的被翻红浪,维珍忍不住浑身燥热,心跳加速。 “主子,您醒啦?奴婢伺候您起床。”茯苓听见动静,忙小跑进来,满脸堆笑看着维珍。 维珍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点儿,可这一副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模样,还是把茯苓给看愣了。 从前倒是没发现自家主子还有这么勾魂摄魄的一面,难怪四爷昨夜叫了三回水,把主子折腾的又哭又叫的,凌晨才安生。 茯苓毕竟是小姑娘,害羞地低下头都不敢多看晨起娇艳欲滴的维珍。 维珍看了一眼外头晃眼的日光,蹙眉道:“怎么没早点儿叫醒我?” “回主子的话,四爷临走的时候,特意吩咐了,不用叫醒您,由着您睡,”提到这个,茯苓就欢喜的见牙不见眼,“而且清早正院那边传话过来,说是福晋卧病,这程子就不用您跟宋格格过去问安了。” 维珍挑挑眉:“福晋病了?” 第14章 苦逼高四生 维珍挑挑眉:“福晋病了?” “是呢,听说昨天正院那边就去请太医来着,”茯苓眼睛骨碌碌转,压低声音,“主子,您说是不是主子爷不许福晋养大格格,下了福晋的面子,所以福晋给气病了?” 维珍心里发沉,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可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岂不就成了福晋的眼中钉? 茯苓却乐开了花,眉飞色舞的:“主子爷给主子做脸,这下可好了,往后福晋也不敢轻易为难主子您了,主子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傻丫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枪打出头鸟? 如今只怕不光福晋视她为眼中钉,连宋格格那只酸鸡也暗戳戳在背后扎小人咒骂她呢! 维珍头疼不已,让茯苓倒了杯茶来,一饮而尽,靠在床头思来想去,既想要不得罪福晋还想要夺回大格格的抚养权,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如今唯一能保全自己跟大格格的方法,似乎就只有抱紧四爷大腿一条道儿了。 “四爷什么时候走的?”维珍问。 茯苓道:“回主子的话,四爷五更就起了。” 五更,那不就是凌晨三点吗? 维珍吃惊:“这么早?” 茯苓点头:“四爷每天五更二刻就得赶到上书房呢,可不就得五更就得起?” 维珍心中暗道,原来四爷还在读书,每天还得上早自习呢,说起来还真算得上是高中生一枚。 不过四爷今年都……十八了,也已经大婚过了,连孩子都有了,在这个时代,怎么都算是成年人了吧,所以康熙到现在都还没有给四爷安排差事仍旧让他读书? 所以康熙爷这是觉得四爷的学问不扎实还得继续打基础? 一时间,四爷的形象顿时从九龙夺嫡MVP变成了被亲爹逼着准备再战高考的苦逼高四生。 维珍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逗乐了,捂着嘴笑得乐不可支。 茯苓也跟着维珍笑:“四爷一向少来后宅,最近两次过来也都宿在主子这里,实在是宠爱主子,难怪主子高兴。” 宠爱? 乍一听到这个词儿,维珍真是被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词儿。 “一大清早的哪儿那么多废话?去把早膳领来吧。”维珍催促道。 “是,”茯苓应声,又询问维珍,“格格想吃点儿什么?” 敢情她还能点菜呢?这待遇还算不错啊。 想起来了,前几天她不是在生病就是一门心思怎么要回大格格,压根儿没想过吃饭的事儿,都是茯苓跟甘草到点儿去膳房把饭食拎回来的。 既然能点菜…… 维珍一边抚摸着扁平的小腹一边咽了咽唾沫,眼冒绿光。 …… 上书房。 康熙的确还有没给四爷安排差事,所以日日四爷都得来上书房用功。 上半年康熙第二次亲征噶尔丹,除了留守京师的太子之外,从大爷到八爷都随万岁爷上阵历练,回来之后,万岁便给诸位成年皇子陆陆续续安排了差事。 大爷战功多,被万岁安排在兵部行走,只比四爷大一岁的三爷都被安排去修书了,对四爷却始终没有安排,所以如今就是四爷这个唯一的成年皇子领着一群小皇子日日在上书房用功。 说实话,是挺扎眼的,好在四爷一向沉得住气。 因为在维珍那耽搁了点儿时间,所以今儿四爷没来得及吃早饭,是空着肚子来的,等苏培盛好不容易张罗到几个奶饽饽正要给四爷送进去的时候,先生却已经先一步进了书房。 苏培盛只得候在外头,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先生总算下课了,外头也天光大亮了。 苏培盛急着给四爷送奶饽饽,四爷却跟七爷聊了起来。 “腿伤怎么样了?若是还没养好的话,只管踏实养着,不必日日起这么早赶过来,有什么不会的只管问我,若是连我也不会,再替你去请教先生。”四爷来到七皇子面前坐下,打量着明显比从前瘦削憔悴的老七,难掩担心。 七皇子天生就身负残疾,微微跛脚,万岁爷不甚看重,自幼被养在宗亲家,前几年才被接回宫。 刚搬进阿哥所的时候,没少被别的皇子明里暗里取笑欺负,四爷看不过让他跟自己做邻居,住在四爷眼皮子底下,倒是让他省了许多欺负。 七皇子懂事刻苦,即便跛脚却也习得了骑射本事,可见是下过一番苦功夫的,上半年随着万岁爷征伐噶尔丹表现亮眼,总算让万岁刮目相看,眼瞅着总算要前程大好,却因上战场加重腿疾,如今跛得更厉害了,再不能骑马,连走路都艰难。 万岁爷让他好生保养,不必来上书房,不过等身体稍微好些之后,七爷还是坚持着每日来上书房。 四爷平时没少帮衬这位可怜的弟弟,七皇子心里有数,很是感激。 “多谢四哥为我着想,只是腿比从前好了不少,太医说了一直窝着不挪动反而不好,来上书房读书正好也练练脚力。” “不要逞强。”四爷还是不放心,叮嘱一句。 七皇子点头:“嗯,四哥的话我记着呢。” “哼!” 兄弟俩正说着话,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哼,七皇子循声望去,就瞧着十四皇子翻了个白眼,扭过去身勾着十皇子的胳膊,大声道:“十哥,走!咱们骑马去!” 十皇子有些不愿意:“大清早的骑什么马?我还想回去睡个回笼觉呢。” “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们儿,成天窝在后宅一亩三分地,连马都骑不的,算什么男子汉?!” “你说谁是小娘们儿?” “谁骑不了马谁就是小娘们儿!” 十四这话一出,七皇子的脸色就肉眼可见的难看下来,四爷也沉下了脸,就要上前去教训十四,七皇子忙一把拉住了四爷的胳膊,压低声音带着丝丝哀求:“四哥,十四弟还小,定然是无心的,你不要……不要多想。” 四哥心疼他,他心里明白也领情,就是因为领四哥的情,所以才不能害得人家亲兄弟心生芥蒂。 第15章 德妃发怒 再说了,他跟母妃戴佳氏人轻言微,若是事情闹大了,十四皇子不会有什么,德妃娘娘也不会有什么,倒是他的母妃日子肯定难过。 七皇子一向是谨小慎微的性子,四爷明白也能理解,心里默默叹气,拍拍七皇子的手算是安慰,到底没有去收拾十四,可看着十四的眼神到底冷了许多。 十四被他四哥凉飕飕的眼神看的心下打鼓,可面儿上却还逞着强,别过脸然后就跟十皇子勾肩搭背离开上书房。 目送七皇子离开,苏培盛总算逮到机会忙得把食盒打开:“主子爷,您快吃点儿垫……” 说着说着苏培盛哑火了,奶饽饽早就凉透了,不仅如此,竟然还有两块裂开了,这卖相…… 难道是他刚才跑的太快给颠坏的? 四爷早就饿过了,此刻也没有吃东西的心思,沉着脸道:“去永和宫。” 苏培盛忙不迭地把食盒盖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是,这会子正好是德妃娘娘用早膳的时候,主子爷去了正好能陪娘娘用早膳,娘娘一定高兴。” …… 永和宫。 四爷过来的时候,德妃还真的正在吃饭,听了贴身伺候慧嬷嬷通报说是儿子四爷来来,德妃眉头顿时就蹙了起来:“他来做什么?” 她都已经同意了让四福晋抚养大格格了,四爷却偏生跟她对着干,明摆着不把她这个母妃放在眼里,德妃还正在气头上,这时候听到四爷来了,自然火气“蹭蹭”往上窜。 慧嬷嬷见状忙得劝道:“四爷一向最是孝顺的,娘娘的话四爷就没有不遵的,这一次许是中间出了什么误会,这不,四爷不是赶着来向您解释了吗?您也别急着生气,先听听四爷是怎么说的。” “他可是孝懿仁皇后抚养长大的,算是半个嫡子呢,如何能将本宫放在眼里?自然本宫挑的福晋,他也是看不上的。”德妃兀自一声冷哼,语气到底和缓了不少。 夹了一筷子的藕带,德妃瞥着慧嬷嬷:“还不快把人请进来?这大热天儿的怎么敢让堂堂四皇子罚站?没得让人以为我这个生母还不如养母心疼孩子。” 慧嬷嬷头疼死了,忙得提醒德妃:“娘娘,等会儿见了四爷您可千万别提什么生母养母的,孝懿仁皇后早就不在人世了,四爷也只会孝敬您这么一位额娘,你老是提这些,只怕要伤了母子情分。” 再说了,养在孝懿仁皇后膝下,又是四爷能够做主的?那是万岁爷的意思,当年您这个亲娘也是点头同意的,关四爷什么事儿啊。 慧嬷嬷简直为德妃操碎了心。 德妃心里有数,却还嘴硬:“他是我儿子,我还不能说他了?” 慧嬷嬷又劝了两句,然后赶紧去外头请四爷,虽是早上,但却正是酷暑天,四爷已经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慧嬷嬷忙得取了帕子给四爷擦汗,一边小声提醒:“我的爷,娘娘的意思是想让福晋抚养大格格,添一添子孙运道,四爷也能早得嫡子,娘娘可是为四爷着想,您怎么不领娘娘的情、反倒跟娘娘对着干呢?娘娘可正为这事儿生气呢。” 四爷知道慧嬷嬷这是好心提醒自己,也明白德妃是为他着想,说起来,这事儿是福晋的错,四爷不会怪到德妃身上,他今年来见德妃,也是想跟德妃解释清楚。 “多谢嬷嬷提醒。”四爷谢过慧嬷嬷,他对德妃宫里的人一向尊敬客气。 慧嬷嬷打量着被晒得皮肤泛红的四爷,叹了口气儿:“四爷进去吧。” 当下慧嬷嬷引着四爷进去,心中默默叹气。 在她看来,四爷哪儿都好,除了不会嘴甜奉承,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也不知为什么娘娘总是看四爷不顺眼,连带着十四皇子也跟四爷不对付,这样长此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慧嬷嬷的忧心忡忡,德妃丝毫没有感受到,待四爷行至她面前,毕恭毕敬给她行礼,德妃脸上也只是淡淡的。 “儿子见过母妃,恭请母妃金安。” 德妃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从侍婢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又漱了口,这才漫不经心道:“起来吧。” “是,谢母妃。”四爷起身。 德妃在用早膳,一桌子的丰盛早膳,房中更充斥着各种糕点饭食的香味儿,四爷饥肠辘辘,饶是一向冷面沉静,也没忍住朝桌上瞥了一眼,然后很快收回视线。 圆桌上有一碟黄灿灿的栗子酥,十四平时经常会带德妃这里的糕点当零嘴,他还听十四跟十二显摆过,说永和宫的糕点是宫里数一数二的,栗子酥又是其中最好的。 他却一次都没有吃过。 德妃本想晾一晾四爷,却瞧着四爷似乎在走神,登时就心中不快,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力道不小,发出一声沉闷声响,四爷才回过神来,然后就瞧见德妃正蹙眉看着他。 四爷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儿子知道母妃因为大格格的事情生气,所以特地来跟母妃解释,大格格年幼,尚不满周岁,故而离不开生母,且儿子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本宫处处都是错的?还是你以为你翅膀硬了,本宫就管不了你了?!”德妃蓦地勃然大怒,一手重重拍在桌上,一手恨恨指着四爷,满头珠翠晃个不停,一张芙蓉面变得狰狞异常。 四爷愣住了,德妃待他一向疏离,却也从来没有动过这样大的气,四爷自是惶恐不已,旋即忙得双膝跪地:“儿子不是这个意思,还请母妃息怒!” “娘娘!” 慧嬷嬷也吓了一跳,刚才不是都劝过了吗?赶紧过去顺德妃的后背,一边替四爷说话:“娘娘,四爷不是那个意思,您先听他把话说完……” 德妃却气得浑身发颤,什么都听不进去,猩红双眼瞪着四爷:“你滚!本宫没有你这样怨怼生母的儿子!滚!” 第16章 近十年的心路历程 方才还晒得汗流浃背,可是此刻,被德妃冷冽怨恨的眼神看着,四爷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浑身上下彻骨冰凉。 “四爷,您还是先回去吧,等娘娘心情好些再来。”慧嬷嬷简直要哭,这都什么事儿啊,四爷原本就不是在娘娘跟前养大的,本来多加照顾亲近,可是德妃却恨不得将四爷推得远远儿的。 哪儿有这样当娘的? 好歹当年正是因为诞下四爷,出身寒微的德妃才得以晋封嫔位,才有了后来的尊贵荣宠。 四爷嘴唇颤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对着德妃躬身行礼,然后退了出去,甫一退出去,四爷就身形一晃,一直着急等在门口的苏培盛忙得上前一把扶住,四爷才站住。 “主子爷您怎么了?要不要请太医?”苏培盛急的上火,刚才房中的动静他都听到了,在外面急得一身汗,却也不敢冲进去。 这时候瞧着四爷面色灰败,身形不稳,苏培盛是真的着急,他还从没见过四爷这般模样。 “不用,”四爷摆摆手,沉声道,“回去。” “可是……” “我说了回去。”四爷打断,一边大步往外走,苏培盛忙得追了上去,小心跟在后面,时刻准备扶住他家可能随时摔倒的主子爷。 好在四爷没事儿,除了刚才在永和宫没站稳那么一下,后面一路步履不停、稳稳当当回到了阿哥所,苏培盛这才放下心。 伺候四爷回房更衣,苏培盛忙得去膳房拿饭,折腾这么一大早,他家爷还粒米未进呢,苏培盛真是要急死,等不及师傅现做,苏培盛直接把要送到李格格院里的饭食给征用了。 一路小跑返回,还不耽误他思考刚才永和宫中发生的事儿。 德妃娘娘到底生的什么气? 苏培盛努力回忆自己在永和宫里头听到的墙角,他当时站在门外,听得并不真切,只隐隐约约听到四爷提到大格格…… 所以德妃娘娘是因为大格格的事儿才跟四爷生这么大的气? …… 德妃为什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四爷也在琢磨这个。 一开始的时候,他脑子混乱一片也认为是因为大格格的事儿,但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脑子渐渐清醒下来,他仔仔细细想着当时的情形,渐渐咂摸出了别的意味儿。 德妃是从什么时候生气的? 的确是从他提大格格的时候,但是生气的点儿却似乎不在大格格身上,而是…… “……大格格年幼,尚不满周岁,故而离不开生母……” 是他说完这句之后,德妃才勃然大怒的。 所以德妃这是认为他是在借着大格格来埋怨讥讽,她当年答应父皇把将将满月的自己送给孝懿仁皇后抚养吗? 想到此处,四爷不由摇头苦笑,他若是心里真的埋怨,小时候又怎么会偷偷摸摸跑到永和宫看她? 又怎么会因为她的冷落疏远而难过,又怎么会羡慕十四能够得到她的爱? 原本,他以为是因为德妃不敢得罪孝懿仁皇后,所以不敢跟他这个亲儿子有所接触亲近,四爷心里虽然渴望得到生母的爱,却也理解德妃的难处。 所以他从不让她为难,自觉保持着让她合适的距离,可是孝懿仁皇后薨了之后呢? 父皇许德妃照料他,他高兴得恨不能飞起来,总算能正大光明地去永和宫见额娘了,也总算能和十四一样获得额娘的爱了,但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额娘待他一如从前,甚至比之前更加冷漠苛责? 他以为是自己离开的时间太久,不像十四是在母妃跟前长大,所以难免疏远些,天长日久,母妃总会心疼他的,于是他加倍孝顺母妃,包容十四的敌意,善待母妃给挑选的福晋,却始终得不到母妃的回应。 又或者是自己不够优秀,不像大哥那般勇猛英武屡立战功,也不如三哥那般善于诗词歌赋得父皇青眼,不能给母妃增光添彩? 所以他一直默默用功…… 如今回头看来,从懵懂孩童到如今成家立业,他这近十年的心路历程,简直就像是个笑话。 德妃就是不喜欢他,因为他是德妃心中无法磨灭的污点,证明她是个为了巩固圣宠、甘愿将襁褓婴儿双手奉于他人的狠心母亲。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这辈子他身为儿子的这点可怜念想,就再没有实现的可能。 四爷牵了牵唇,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 …… “主子爷,您用完膳再歇着。” 苏培盛拎着食盒回来,就瞧着四爷已经兀自躺到床上,知道四爷心情不好,怕是没吃饭的心情,也不愿被人搅扰,可他还是顶着被四爷责罚的风险苦口婆心劝四爷。 “主子爷,人是铁饭是钢,纵使钢筋铁骨那也不能不吃饭呀,”苏培盛尽可能让自己语气轻松俏皮,“说起来主子爷还是沾了李主子的光,膳房正给李主子准备早膳,奴才着急先给主子拎了来……” 甫一打开食盒,苏培盛就愣住了,目瞪口呆看着食盒里面的饭食,半晌说不出话来。 “吩咐膳房重新做一份给你李主子送过去。” 四爷的声音传来,情绪似乎听着比方才好些了,苏培盛总算松了口气儿,忙不迭点头答应,一边动手盖上食盒:“那奴才也让膳房重新给主子准备一份吧,这都有点儿……凉了。” “不用了,你下去吧。” 苏培盛看了看食盒,又看了看兀自躺着不动的四爷,到底也没说什么,轻手轻脚退了下去,坐在石凳上叹气,时不时不安地回头看一眼身上的屋子,到底是不放心。 这时候就听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眼看去,就瞧着刘玉柱正满脸堆笑走过来,苏培盛登时就撂下了脸儿。 要不是福晋自作主张绕过主子爷直接找德妃娘娘商量大格格的事儿,主子爷今儿又怎么会遭此劫难,甚至还连累母子情分,这个时候看到刘玉柱,苏培盛自然摆不出好脸儿。 第17章 是她占便宜 “苏哥哥……” 刘玉柱一张口,苏培盛就装模作样地掸土,一边嘴里也不饶人:“你们这起子狗东西一贯会偷懒躲滑,放着院子里这许多脏东西也不知道打扫,仔细惹怒了主子爷,到时候你们才明白什么是悔不当初!” 这前院根本就是一尘不染,哪儿来的脏东西?苏培盛明显是在指桑骂槐。 下人们自是心中有数,个个都在暗骂刘玉柱这个杀千刀的,也不知怎么惹到了苏培盛,还连累到了他们身上。 “是是是!多谢苏公公提点,小的们这就重新打扫!” 当下几人纷纷取来笤帚也不扫别的地方,专门往刘玉柱脚下扫,刘玉柱连连后退,脸黑得不像样,却不敢在前院闹起来,就这么被扫垃圾似的被扫出了前院。 刘玉柱气得浑身发抖,苏培盛这个龟儿子,平日里没少收他孝敬,这时候却翻脸不认人,恨恨对着前院吐了口唾沫,心里不知骂了多少声“忘八端”,嘴唇气得发抖,愣是不敢骂出声。 饶是气不过,刘玉柱还是跺着脚回后院。 …… 四爷是真的没有胃口,但是方才听到苏培盛提到了李主子,四爷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天晚上,维珍那张可笑又可怜的、哭花了的脸,还有她夹杂着哭泣哀求的声音—— “……妾身是大格格的生母,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妾身更爱大格格了!” “我的孩子永远不会因此怪我,若是我放手将她送给了福晋抚养,她日后才会怪我,会恨我。” 心底的苦闷酸涩消减了不少,四爷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行至桌前,打开了食盒,旋即也是一愣,然后看着那一大碗红油赤酱的猪肘子就无声笑了。 李氏今儿的胃口不错啊。 嗯,看来昨晚体力是消耗不少。 明明刚才还没什么胃口,这时候对着这一大碗猪肘子,四爷竟然也觉得饥火难耐,动手把猪肘子端到桌上,又兴致勃勃地打开第二层食盒…… 额,牛肉面是经常吃,不过却没有吃过汤这么红的牛肉面。 四爷脑中一下子就冒出“满江红”三个字来,笑着摇头,李氏到底是让人加了几勺辣啊。 四爷不能吃辣,可这时候看着这碗红彤彤香喷喷的牛肉面,却食指大动,什么保养身子饮食平和,通通烟消云散,四爷果断拿起了筷子。 …… 苏培盛进来收拾的时候,就发现了四爷不正常的脸红,以及红的发亮的嘴唇,再一看碗里剩下的通红面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暗叫一声不好。 他刚才就看到大肘子来着,想着主子爷一向饮食清淡,哪里想到下头还埋了这么大一号雷,顿时吓得额头冒汗。 “主子爷……” 咦,怎么还吃完了呢?不光是油腻腻的大肘子还是红彤彤的牛肉面! 苏培盛一怔,旋即倒了杯茶殷勤递到四爷面前:“爷,您喝口茶润润。” 一杯茶下肚,四爷也没有好很多,不过一大早上这么一通酣畅淋漓的吃法,流了一身汗,实在是痛快,似乎连心里的苦闷酸楚都随着大汗排出去了似的。 “去拿个冰碗来,”还是太辣,嘴唇都一跳一跳的,四爷吩咐苏培盛,顺嘴又加了一句,“给你李主子也送去一个,再挑些果品一并送过去。” 冰碗是宫中的一种消暑小食,用碎冰镇着各种水果,比如葡萄、莲子、菱角什么的。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正要去办又被四爷叫住了:“去库房里挑几样首饰绸缎一并送过去。” 苏培盛心中琢磨,也不知是李主子昨儿晚上伺候周到,还是今儿的早膳让主子爷吃的痛快,瞧着主子爷对李主子还挺满意。 …… 牛肉面跟大肘子下肚,维珍觉得痛快极了,前几天那也算是吃饭?真真是味如嚼蜡,净提心吊胆来着了。 此刻维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似的,就是天太热了,还得穿里外两层,虽是轻薄的衣料,还是汗流不止,就连头发也得梳成发髻,实在热的难受。 维珍此刻实在万分怀念从前在空调房里抱着冰镇西瓜大快朵颐的日子,嫌茯苓扇扇子太慢,索性要过来自己扇风,一边扇扇子,一边琢磨四爷这个人。 因为知道历史的走向,所以维珍自然而然地对四爷畏惧,甫一见着就吓得腿抖,生怕惹到传说中喜怒无常的雍正帝不快,搭上自己的小命。 但是经过昨晚的相处,维珍渐渐地能把活生生的四爷跟历史书上冷冰冰的雍正皇帝剥离开来。 他能认真听取她的意见,肯定她对于孩子的爱,愿意让她抚养大格格,所以四爷是个明辨是非、知情懂理的。 跟这样的人相处,只要自己不主动作死、不触碰他的底线,再加上有大格格这么个倚靠,四爷是不会亏待她的。 更何况,四爷如今还就是个苦逼的高中生,距他成为九子夺嫡MVP、荣登大宝,那还有…… 额,小三十年呢。 所以他如今的性格、对事对人的看法,跟日后的权掌天下的雍正皇帝肯定大有不同,她大可以用轻松一些的方式跟他相处。 能摸准四爷的脾气,相处得来,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大格格,都大有好处,要是实在相处不来,那也不要紧,毕竟十八岁小狼狗的体力…… 咳咳,她还是挺享受的。 走肾不走心也未尝不可,尤其四爷还是天底下头一号高富帅,论起来,是她占便宜呢。 维珍正琢磨着,就瞧着茯苓进来通报:“主子,苏公公来了。” “请进来。”维珍迅速调整了坐姿,将扇子放在小几上。 苏培盛进来,身后还跟着三个或是拎着或是捧着东西的小太监。 “给李主子请安。” 苏培盛挺客气,维珍知道他可是会伺候四爷一辈子的老人儿,自然对他亦是客气,当下含笑道:“谙达有礼。” 第18章 再探再报 比起公公,谙达这个称呼就尊重亲切许多,苏培盛心里痛快,脸上的笑意也更真诚了:“奉主子爷之命,给格格送些东西过来,还望格格喜欢。” 苏培盛朝边上让了让,后面跟着的三个小太监一一将东西呈上来。 苏培盛在一旁介绍:“格格请看,这是主子爷赐的绸缎四匹、葛纱四匹,金累丝手镯、耳环各一对,这筐是新到的新鲜水果,另外天气炎热,主子还特地吩咐膳房给格格制了一个冰碗。” 水果? 冰碗? 维珍甫一看到筐子里的那个大西瓜,顿时就两眼放光,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她努力把贪婪的目光从西瓜上挪开,然后含笑看着苏培盛,一派得体模样:“有劳谙达走这一趟,代我谢过主子爷。” 苏培盛不愧是人精,方才维珍眼里一闪而过的惊喜,还是让他捕捉到了,心下满意,看来他眼光果然不错,挑的布料跟首饰李主子果然都喜欢。 “那奴才就告退了。” 苏培盛躬身告退,带着三个小太监退了出去,退到院门外,正巧遇到宋格格院里的小德子过来,点头哈腰跟他套近乎。 四爷有敲打福晋的意思,那苏培盛这个心腹自然知道要怎么做,所以苏培盛也没有着急走,就站住跟小德子闲聊了了两句。 听了小德子一通奉承,把人打发了之后,苏培盛正抬脚要走,结果就听到身后院中传来他家李主子欢天喜地的声音—— “茯苓,快把西瓜给我用井水湃着,等会儿我就要吃个片甲不留!” “格格,那这衣料跟首饰呢?你不看看?” “就放那儿吧,反正没长脚又不会跑,等我吃完冰碗再说。” 苏培盛嘴角一阵抽搐:“……” 他是不是对李主子有啥误会? 敢情人家稀罕的不是绫罗首饰而是西瓜跟冰碗? 苏培盛心情复杂地回头看了看,然后默默转身朝前院走去。 …… 小德子一路小跑回去,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悉数禀告给了自家主子,宋格格越听越是眉头紧皱,贴身伺候宋格格的侍婢满绣却两眼放光。 “再探再报。”宋格格沉声道。 “是,奴才告退。” 小德子退下之后,满绣就两眼放光跟宋格格道:“格格,主子爷如今对后宅的态度跟从前可是大不相同啊,福晋一手遮天的日子这算是到头了!” 四爷从前对后宅是什么态度? 冷落妾室,敬重福晋。 有四爷的态度在,再加上福晋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所以自福晋过门之后,宋格格几乎都没怎么见过四爷,只能老老实实地在福晋手下捱着。 宋格格都已经做好了福晋一日不生嫡长子她就一日无宠的准备。 但是福晋的肚子是真不争气啊,都一年多了愣是颗粒无收,宋格格如今都过二十岁了,自然焦虑。 等福晋生下嫡长子还不知是猴年马月,眼瞅着又要选秀了,到时候四爷后宅肯定又添新人,她这样的老人儿,还能有得宠的机会? 可是如今,四爷对后宅的态度变了。 之前李格格摆明了心思要恶心福晋,暗戳戳想跟福晋争夺大格格,宋格格觉得李格格不自量力,可如今李格格竟然真的留住了大格格。 不仅如此,四爷这程子对李格格似乎多了恩宠,今天更是大加赏赐,这又何曾不是在打福晋的脸? 也难怪福晋都称病不见人了,实在是没脸啊。 “格格,既然主子爷不再一味儿只顾着福晋,那您要不要……趁机分一杯羹?总不能全都便宜了李格格吧,若格格能趁机再度有孕,一举为主子爷诞下长子,那格格您下半生可都不用愁了!” 长子? 宋格格心里“怦怦”跳个不停,她当然盼着能为四爷诞下诞下长子,只是想着之前夭折的那个孩子,到底心有余悸。 “不着急,先看看。” 她得先搞清楚,四爷究竟是真的厌烦了福晋,还是打算利用李格格敲打福晋,若是前者的话,她自然要不能便宜了李格格,肯定是要一杯羹的,可要是后者的话…… 她可不能做了四爷的棋子、福晋的眼中钉。 …… 四爷又是十多日没进过后院儿,福晋那边也一直称病不需要维珍她们去请安,维珍乐得清闲,这大热的天儿,当然是在家里待着舒坦。 维珍近来待遇明显比从前好不少,她喜欢吃水果,就每天都会有新鲜水果送来,还有冰碗也没断过。 原主喜欢看话本子,所以存了几十本的话本子,虽然多是才子佳人大团圆实在老生常谈,但是维珍也看得津津有味,说起来,这古代的话本子其实跟古早味儿的霸道总裁文蛮有异曲同工之妙。 都是男主虐我千百遍,我待男主如初恋的套路嘛。 除了看话本子,维珍更多的时间都用在照看大格格身上。 有了那个邓氏奶娘做榜样,奶娘安氏明显老实安分了不少,不过维珍还是更喜欢那个勤恳本分的奶娘方氏,所以每日都让方氏带大格格来她这里消遣。 “大格格很喜欢苹果泥是不是?” 维珍亲自用勺子刮着苹果泥喂给大格格,甜丝丝的口感大格格喜欢得不得了,手舞足蹈,嘴里“呀呀”叫个不停。 比起从前瘦的跟高粱杆似的没精神的模样,如今的大格格真是玉雪可爱。 维珍喜欢极了,凑过去在大格格白嫩嫩的脸蛋上“啊呜”亲了一口:“不愧是额娘亲生的宝儿,跟额娘一样可爱!” “哈哈!”一旁负责扇扇子的茯苓跟甘草都被逗得笑出声。 方氏却面露担心,小心提醒:“格格,按照宫里的规矩,大格格还这么小,怕是不宜吃果泥,婴儿的肠胃最是娇嫩,这水果泥……怕是对肠胃不利呢。” 第19章 收服方氏 大格格如今还不满周岁,按照宫里的规矩,除了吃奶水也就只能稍微吃点米糊当辅食,但李格格不仅给大格格吃蛋羹、米糊、南瓜泥,现在又开始喂水果泥了。 虽然大格格瞧着没什么问题,但是方氏却真真是提心吊胆,就怕大格格出事儿,这时候也是实在忍不住了,才出言提醒。 维珍知道方氏是个负责任的好乳母,所以愿意跟她解释两句。 “不碍事儿的,周岁左右的孩子只吃奶水跟米糊营养是跟不上的,就该加辅食,要不然孩子就长得慢了,”顿了顿,维珍又状似随意加了一句,“我老家那边都是这样养孩子的,个个都养的白白胖胖的。” 也是穿越过来之后,维珍才体验清宫养孩子的种种窒息操作,喂奶有规矩,睡觉有规矩,还讲究三不五时饿孩子一顿,据说防止积食少生病。 维珍简直无语,孩子都瘦的跟小鸡仔似的,怎么可能积食? 清宫的皇子公主为什么夭折率这么高,维珍总算是明白了。 更让维珍忍无可忍的就是,喂养格格的乳母地位很高,以至于她这个生母都干涉不了乳母如何喂养孩子,否则动辄就搬出宫中规矩云云教育维珍。 这跟清宫有意疏远皇室母子的关系有关。 相比之下,乳母更像是皇子公主的亲人,尤其是公主,只要不发生意外,大格格的乳母会陪伴大格格一生,对大格格的人生影响不可谓不大,这是维珍所接受不了的。 一则是既然已经从四爷那里求来了大格格的抚养权,那她就不能忍受大格格跟乳母的关系比她这个亲娘更亲密。 二则是她更加接受不了大格格从小就被乳母拿捏,就那邓氏安氏那样眼高于顶、连她都不放在眼里的乳母,能指望她们真心对大格格? 只怕打着自小就拿捏大格格的心思,想趴在大格格身上吸一辈子血呢。 这是维珍绝不容忍的。 按照维珍的想法,就直接把安氏也一并给打发出去,但是这几位乳母都是福晋做主挑的,四爷才做主打发了一个邓氏,她再打发安氏,福晋的脸要往哪里搁? 再说,她只不过是个妾,没这个资格,所以只能暂且搁置,日后再想法子撵人。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维珍才让方氏白天带大格格,她给孩子加辅食的事儿,要是安氏知道了,只怕又要闹出什么风波。 果然方氏不吭声了,她是眼瞧着大格格被维珍照顾的一天比一天好,不仅长个头精神头也好多了,所以李格格说的……应该是有道理的。 维珍见她不再提规矩的事儿,放心不少,又道:“宫里的规矩传了这许多年,肯定有道理,只是养孩子这事儿因人而异,兴许大格格随我的体质,更适合老家那边养孩子的法儿,还请嬷嬷体谅。” “奴婢不敢,”方氏忙道,“奴婢也是为人母的,能体谅格格的心情,自然是一门心思为了大格格好。” 维珍松了口气儿,含笑冲方氏点头:“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说起来嬷嬷的孩子跟大格格差不多大,我让茯苓整理了两匹细布来,嬷嬷托人带回家给孩子做几件衣裳吧。” 茯苓进房取了一个大包袱出来,递给方氏,方氏真是受宠若惊,自家的孩子能得宫里贵人赏赐,那真真是三生有幸,指不定这命格就添贵气了呢。 当下方氏忙不迭叩头谢恩:“多谢主子恩典,奴婢感激不尽!必当尽心竭力以报主子恩典。” 从“格格”改口为“主子”了,维珍挺满意,她要的可不是日后拿捏大格格的祖宗乳母。 方氏性情平和安分,若是能再加上忠心,维珍自然更放心更满意。 维珍使了个眼色,甘草上前扶起了方氏,顺手往方氏手里塞了两锭二十两的大银,四十两,足够方氏在宫里辛苦伺候小半整年的了。 方氏惊得合不拢嘴,忙要还回去,甘草握住方氏的手,含笑道:“嬷嬷伺候大格格一向周到,主子都看在眼里呢,往后必少不了嬷嬷的好处,嬷嬷快请起来吧。” 方氏千恩万谢这才收下银子,压低声音跟维珍道:“主子放心,奴婢会瞒着安氏,绝不让她有机会给主子惹麻烦。” 陪大格格玩了一会儿,到了大格格午睡的时候,方氏带着大格格回西厢午睡去了,维珍打了个哈欠,也去寝房午睡,然后就被抱着针线筐的茯苓一脸怨念的拦住了。 “主子,您昨天说了,从今天开始练女红的。” 维珍看着针头线脑,一阵头晕眼花:“……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要、要不从明天开始?” 茯苓怨念更重了:“这个借口您已经用五次了。” 维珍:“……” 我不要面子的吗? “主子,您再不开始练针线功夫,真的就要来不及了,”甘草也看不下去了,跟维珍道,“眼瞅着距七夕就不到二十天了,您还不开始动手,到时候要送什么给主子爷?” 维珍头疼不已,几天前这两个丫头跟她念叨七夕,她还挺期待古人是怎么过情人节的。 后来才清楚,此七夕非彼七夕,这里的七夕跟情人节不搭噶,是乞巧节。 女子在这一日拜织女的,已婚的还要为夫君做针线,大到衣裳鞋子小到香囊荷包,以此显示自己的手工精巧以及对夫君的敬重。 好消息:有七夕礼物。 坏消息:是她动手做礼物送给四爷。 第20章 巧果 “之前不都是你们替我绣好了送给主子爷的吗?怎么今年就非得我自己绣呢?”维珍一脸绝望,坐在软榻上哀嚎。 “奴婢已经跟主子解释过很多遍了,从前四爷少来后院,也没有过七夕这一说,还是从福晋过门之后,去年才开始主持过的七夕,赶巧主子您那几天待产,根本就没有精力做针线,所以才不得已用了奴婢们的针线活计顶着。” 说到此处,茯苓加重语气,强调道:“因为这事儿,福晋还训斥过您,说您不把主子爷放在心上呢,今年您可不能再让福晋捏着这个把柄在主子爷跟前上眼药了,福晋现在一准儿在憋着拿您的错处呢!您可不能主动送上门去!” 茯苓说完,甘草又接着絮絮叨叨:“主子爷待主子不薄,力排众议将大格格留给主子抚养,为此还不惜打了福晋的脸,又对您赏赐颇多,若是主子不对主子爷上心连七夕的针线活计都让奴婢们代劳,只怕主子爷要寒心呢。” 维珍将这两个丫头的长篇大论总结出两点,第一,不能让福晋抓住错处大做文章,第二,不能让四爷寒心,否则影响日后的待遇,什么西瓜冰碗只怕都成泡影了。 维珍又是一声哀嚎,却也不得不接受现实:“那行吧,这就开始吧。” 茯苓跟甘草这才松了口气儿,然后两个人赶紧陪着维珍做针线,然后两个人看着维珍在绣绷上留下的夸张针脚,都懵了。 维珍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那什么我……我小时候调皮坐不住,所以女红就……就很一般般。” 不不不,您太谦虚了,这何止一般般啊,简直就是没眼看! 甘草深吸一口气儿,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好看些:“主子,您……真的学过女红吗?” 维珍眨眨眼:“看人缝过被子算吗?” 说起做针线活,维珍能想起来的,真的只有小时候看外婆套被子了,再多的,真的就没有了,毕竟对于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衣裳被子都是现成的,针线这些东西似乎都成了老古董。 甘草茯苓:“……” 维珍被两个小丫头无语凝噎的眼神看得也很无语,她看了看被自己糟蹋的绣绷,心虚地道:“你们说,就我目前的水平能在不到二十天内出师吗?” 茯苓嘴巴动了动,干巴巴地道:“或、或许吧,如果主子是织女下凡的话。” 维珍:“……” 你倒也不必如此一针见血,也不怕打击了我的积极性。 虽然觉得维珍不是织女下凡,两个人还是努力指导维珍,眼瞅着维珍第六次扎到手指,两个人简直比维珍还崩溃。 “主子,要不就……就算了吧,还是让奴婢代您准备吧。”茯苓彻底泄气了,一边取帕子给维珍擦手。 维珍也挺泄气:“可福晋要是为难呢?还有主子爷,会不会生气?” 她对自己如今的处境很清楚,肯定是已经得罪了福晋,所以就只能尽可能地低调,别再让人家抓住把柄。 再有就是要抱紧四爷大腿,也好能得到四爷庇佑,毕竟福晋再厉害到底还是四爷当家做主。 可眼瞅着因着个七夕,她可能被福晋抓着小辫子又得罪主子爷,简直是倒霉透顶。 维珍无语地看着自己快被扎烂的手,这双手挥舞起勺子铲子打蛋器别提多麻利灵活了,怎么就是征服不了小小的绣花针呢? 茯苓甘草也是愁眉苦脸。 维珍叉了块西瓜下肚,不死心地问道:“就只能送针线活计,就不能送点儿别的吗?” 稍稍踟蹰一下,甘草兀自愁眉苦脸,摇着头道:“倒是也有别的,只是主子肯定也做不来。” “你且说说。”好让我彻底死心。 甘草道:“回主子的话,按照七夕的传统,除了能给夫君送针线活计之外,还能送巧果,也是彰显自己手巧,对夫君的一片心意。” “巧果?是一种果子吗?”维珍放下叉子,看着茯苓,正襟危坐,一派认真,“你跟我仔细说说是什么样的。” “这是汉人民间流行的,奴婢们自幼在宫里长大,倒是没有见过,不过奴婢从前听别的宫女说过,京师这边的巧果是用猪油、面粉、糖还有芝麻做的。” “嗯,可能还有别的,奴婢也不大清楚,不过各地的巧果都不同,听说各家做出来的巧果都不尽相同。” “猪油、面粉、糖、芝麻……”维珍嘴里念叨着,心中暗道,这配方倒是有点儿像酥饼,这倒是难不住她,虽然她专长是烘焙西点,但是中式糕点也算得上拿手,要不然她又怎么会敢搞一个中西合璧的专题? 虽然维珍同学创业未半,中道奔殂…… 可现在说不定她就能二次创业,再创辉煌! 而且既然各家的巧果都不尽相同,就更不担心出错了,反正比做针线强多了。 想到此处,维珍心下一松,将针线筐往茯苓怀里一推,然后一锤定音:“不做针线活计了,今年七夕我要做巧果送给主子爷,就这么定了!” 茯苓甘草目瞪口呆:“什么?做巧果?” 就她们家主子这笨手笨脚恨不得连绣花针都不会拿的架势,还想动手做巧果?那还不如做针线呢! 维珍懒得跟她们解释,决定用事实讲道理,一边继续心情很好地吃西瓜,一边在心里哼唧:“你不要再迷恋我,我只是一个传说……” …… 维珍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就是有点儿拿古代的烤炉没办法。 她从前的确是做烘焙的,但是用的都是专业的烤箱或者是面包窑,是真的没有用过古代的这种砌在地上、大半人高的大烤炉,这温度跟位置都不好控制啊。 “就只有这样的烤炉吗?”维珍不死心,一边擦汗一边问膳房的师傅。 既然下定决心要做巧果,维珍当然要来膳房实地考察一下。 又白又胖的大师傅顶着一脑门子的汗跟维珍点头哈腰:“回格格的话,就只有这一个烤炉,平时做烤鸭或者烧饼,用的都是这个。” 原来是做烤鸭的烤炉,难怪这么大。 第21章 什么?大家都知道了? “就没有比这再小一些的烤炉?”维珍用手比划着,“不是这种,是那种能放托盘进去烤糕点的……方的烤炉。” “回格格的话,那样专门烤精致糕点的烤炉不光是咱们这儿没有,整个阿哥所都没有,就御膳房那儿有。”大师傅摇摇头道。 御膳房? 算了,等下辈子拿到《我在大清当御厨》的剧本再说。 维珍叹了口气儿,又上上下下打量面前的这个大烤炉,越看越蔫哒。 她真的用不到也不敢用这么大这么高的烤炉啊。 维珍望炉兴叹,差点要哭,已经脑补出自己这小身板儿踩着花盆底再踩着板凳探着身子颤颤巍巍努力往烤炉里贴烧饼的画面…… 不会掉进去吧? 就算掉不进去也会燎到她的飘飘秀发或者是烫到她的纤纤玉手吧? 烤炉中一阵热浪袭来,维珍都有自己要被烤熟的错觉,忙得朝后退了两步。 “主子,要不您还是……回去学针线吧,”茯苓赶紧扶住自家主子,咽了咽唾沫,心有余悸,“大不了不做衣裳不绣花连香囊荷包也算了,您就给主子爷做……做几双袜子得了,我跟茯苓前头做,您在后面照猫画虎,应该……能应付过去吧?” 维珍果断点点头:“必须的,我心灵手巧学得快,走,现在我们就回去做袜子。” 再见了,她刚刚燃烧起来的在古代重操旧业、再创辉煌的激情! 再见了,她心心念念的蛋糕、饼干、榴莲披萨! 悲壮地回到小院儿,维珍就迫不及待地洗了澡换了身衣裳,难为她这顶着大太阳往膳房跑,又在炉子面前烤了这么长时间,真是差一点儿就得中暑。 “茯苓!茯苓!冰碗拿来了吗?” “回主子的话甘草去膳房取了。” 维珍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从内间出来,候在外面的茯苓看她这副模样,忙得进去取来帕子给她擦头发,一边老母亲上身似的絮絮叨叨。 “主子,您可不能这样,虽是天儿热,但是也不能让凉风扑了热身子啊,下次还是让奴婢进去伺候您沐浴吧。” 刚穿过来的时候,茯苓跟甘草是进去伺候维珍洗澡来着,但是维珍实在忍受不了人盯着看。 她是地地道道的南方姑娘,没有去公共澡堂洗澡的经验,被人这么盯着实在是太难受,脚趾都要抠出一个三室一厅了,而且有些事维珍不希望被人发现。 跟四爷走肾是很痛快,但是事后清理也很麻烦,尤其是把……那什么给排出来,维珍可不希望被茯苓跟甘草瞧见。 维珍暂时还没有做好怀孕生娃的准备,不仅仅是心理准备不够,也是发自内心对在这里生娃揣着恐惧。 没有医院没有大夫没有手术麻醉药,就这么……硬生,但凡出点儿事就得搭上自己这条小命,维珍怎能不害怕? 再者是,她还真不敢抢在福晋前头有孕,要是生下个庶长子,福晋怕是这辈子都要恨死她,她一个小格格哪里敢扎福晋的眼?不是找死嘛。 就是这法子,实在是有些自欺欺人,维珍也知道,可毕竟聊胜于无嘛。 这个没有避孕药的世界,维珍也很绝望。 维珍编了由头,让她们两人往后不必跟进去伺候,茯苓跟甘草自然不放心,所以每次都至少留一个人在内间门口守着。 维珍在软榻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无所谓地摇摇头:“不碍事儿。” 茯苓端起一派严肃架子提醒维珍:“主子,您可不能不重视,老是不擦干头发顶着水汽,仔细寒气侵体,不易有孕!” “噗!”下一秒,维珍一个没忍住喷了个彻彻底底。 茯苓看着自己湿哒哒的衣服,委委屈屈地看向维珍:“主子,奴婢说错了吗?” “没没没,你说得对,特别有道理,是我太不小心了,”维珍忙不迭抢过茯苓手里的帕子,替她擦衣裳,“就是吧,这种话往后你别再说了,叫人听着怪不好意思的。” 茯苓一副见鬼的表情:“主子,从前您为了跟宋格格争谁先有孕,可没少下功夫啊,又是求神拜佛又是偷偷喝坐胎药的,能用的法子都用了,现在……” 怎么突然就委婉含蓄皮薄面软起来了? 维珍:“……” 三室一厅算什么,一瞬之间她的脚指头就能抠出来一个大平层外加俩大露台。 维珍正尴尬来着,就听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就见着捧着冰碗的甘草回来了,维珍不由感慨,甘草真是个专门解人危困的小天使。 咦?小天使这是个啥表情?怎么一副哭唧唧的表情? “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维珍问。 甘草摇摇头,将冰碗放在桌上,然后带着哭腔道:“主子不好了,现在整个后院儿的人都知道你要给主子爷做巧果了!” 大平层大露台算什么!一座魔法城堡已经在维珍面前拔地而起,外加一万只草泥马跟尖叫鸡咆哮而过! 维珍目瞪口呆,脑子里头“嗡嗡”的:“什么?大家都知道了?” 维珍一副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茯苓已经急的跳脚了。 “怎么会这样?主子不过就去了一趟膳房,还特地挑人少的时候过去的,这才过会儿的功夫,怎么可能就传的人尽皆知呢?” “奴婢也不晓得,但是方才回来这一路上,就有碰到三四伙来跟奴婢打听的,不仅有膳房里头的小太监、负责洗衣裳的粗做宫女,还有宋格格房中的侍婢满绣!”甘草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主子,现在该怎么办呢?” 膳房的大烤炉维珍实在搞不定,所以已经改主意给四爷做袜子了,敷衍是敷衍了点儿,但好歹能应付过去,可如今她做巧果七夕献给四爷的事儿都传出去了,只怕前院的人都听说了。 她到时候要是只拿出几双最没有技术含量的袜子出来,那不是欺君…… 不不不,是蒙骗四爷吗? 第22章 应对之策 就算四爷大度不介意却也不能不顾面子啊,要不然往后后院的人个个有样学样,蒙骗敷衍四爷,那四爷的威信何在? 所以四爷势必要使出责罚手段,最轻就是让她闭门思过。 这还不是最坏的,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搞得阿哥所人尽皆知,那四爷就是在阖宫上下前丢了大脸,竟被自己一个小小格格这般轻视敷衍,若是那样的话,那她…… 就彻底凉了。 想到这里,原本还嚷嚷热的维珍顿时打了个寒颤。 茯苓又急又怒:“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就传得人尽皆知?肯定是有人使坏,一门心思要置我们主子于死地啊!谁这般蛇蝎心肠这是不打算给咱们主子留条后路了!” 到底是谁呢? 维珍一时想不清楚,但是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这个,是要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她从桌上端起冰碗,面无表情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茯苓着急上火又要开口,甘草伸手扯了扯茯苓的袖子,见茯苓不服气还挣扎,甘草只得使劲儿把人拽到了外堂。 “你拉着我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茯苓气不过。 甘草问她:“你要对主子说什么?” “这事儿肯定是福晋干的!眼下可不就是福晋最记恨咱们主子的吗?”茯苓气得双眼通红,一副咬牙切齿的架势。 “人家怎么陷害咱们主子的?”甘草问。 “她故意传谣说咱们主子要给四爷做巧果……” “就算如此,可这能禀报到四爷跟前吗?”甘草打断她的话,目光淡淡看着茯苓,“还是你要主子分辩,她做巧果不是为了四爷,心思并没有放在四爷心上?” 茯苓被她说的一阵气结,半天才气呼呼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还站到福晋那边去了?” “我这是站理不站人,”甘草叹了口气儿,“就算这一次真的是福晋阴了咱们主子一把,但福晋最多算得上是推波助澜,算不上陷害造谣,说到底是咱们大意了,才让人有机可乘。” 在短暂的着急慌乱之后,甘草已经冷静下来,梳理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时候不止是在跟茯苓分析,也是在反思。 是了,若是她们能够更谨慎一些,就不会让主子亲自去膳房查看什么烤炉,让人知道主子的打算。 明明更妥当的法子是她们做侍婢的去膳房代为观瞧,回来再说于主子听,这样一来也不会引人注目,更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茯苓也已经冷静下来,自责不已:“都怪我,当时没有拦着主子。” 还巴巴地兴高采烈陪着主子去膳房看烤炉,茯苓真真是悔不当初。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茯苓都要愁死了。 甘草默默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难道就要等着主子出丑吗?” 甘草回头看了看兀自认认真真吃着冰碗的维珍,顿了顿,跟茯苓道:“你着急也没用,等等看主子有没有什么对策,我总觉得主子能想出对策。” “可是……” “你就别一直叽叽喳喳的,没得吵到了主子更加想不出法子了。” 茯苓赶紧捂住嘴,一个劲儿点头。 主子啊主子,你可一定要想出应对之策啊! 在茯苓殷切的期盼中,维珍吃完最后一口,放下勺子,一边取出帕子擦嘴,一边开口道:“甘草,去把主子爷留在这里的笔墨纸砚给取出来,茯苓,你去打听打听主子爷人在前院吗。” 茯苓跟甘草两眼放光,心中皆是一喜,主子这肯定是想到应对之策了! “是!奴婢遵命!” 两人一道领命,茯苓一溜烟儿小跑直奔前院,甘草则麻利地为维珍铺纸研墨。 见维珍走过来,甘草到底是没有忍住,一脸期待看着维珍:“主子,您这是已经想到了破局之法了?” 维珍挽起袖子,从甘草手里接过毛笔,一派镇定自若:“既是有人想拉我入局,那我自然不能拂了人家的美意,这一局我不仅要破,还要破的漂亮,不把幕后主使气得半死岂非辜负人家一番苦心盘算?” 甘草眼里的崇拜之情简直如滔滔江水澎湃不绝。 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什么叫大将阵前临危不惧啊,她家主子就是啊! “奴婢帮主子研墨。” 甘草殷勤地帮维珍研墨,语气都比方才欢快不少,然后她就崇拜地看着自家主子很有气势地蘸饱了墨,然后稳健落笔,再然后,甘草脸上的崇拜凝固了,干涸了,皲裂了…… 主子的字,真是…… 风格独具。 维珍看着自己笔下的字,脸上的临危不惧顿时有一丝崩坏,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掩饰自己的尴尬,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写。 老天爷啊,她这一天到底能出几次丑啊,而且每次都回回都丑得风格各异。 …… 拜十四这个好弟弟所赐,四爷这几天很烦。 十四知道那天四爷在永和宫跟德妃不欢而散的事儿,这几天一直逮着四爷阴阳怪气。 十四一向跟四爷不睦,但是从前好歹还有分寸,到底是亲兄弟也不能公然闹得太难看,四爷对十四也一向宽容,只当十四是小孩子不懂事儿,也不会跟他一般见识。 但是这一回十四皇子是真的太过分了,尤其是今天。 先是在小校场上故意射四爷的靶子,后来骑马的时候,故意溅了四爷一身泥,苏培盛都被气得脸色变来变去,就这样,四爷还忍着没有发作,只是吩咐去更衣室更衣。 第23章 兄弟争执 结果四爷正更衣呢,就听到“砰”地一声,给四爷扣扣子的苏培盛吓了一跳,循声看去,就瞧见十四皇子正站在门前怒瞪四爷。 “十四爷,您这样不合规矩……”苏培盛都忍不住了。 四爷这还在更衣了,十四爷不单单直接闯进来,还是用脚踹得门,简直是不像话。 “滚!”不待苏培盛把话说完,十四皇子就冷声喝道,挑着眉用鞭子指着苏培盛,“这没你说话的份儿!” 苏培盛被噎得说不出话,转过头询问的眼神去看四爷,就瞧着四爷表情没什么变化,似是没有见到闯进来的十四皇子。 苏培盛心中了然,当下也不再理会十四皇子,继续躬着身毕恭毕敬帮四爷扣扣子。 十四皇子一向心浮气躁,这时候被四爷无视冷落,哪里还忍得住,当下就爆发了。 “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以为自己是在孝懿仁皇后跟前长大,就算得上是半个嫡出皇子、高出我这个庶出皇子一头了?!” “你瞧不起我,也瞧不起母妃,恨不得自己是从孝懿仁皇后肚子里头爬出来的嫡子,好跟我们母子划清干系是不是?!” “十四爷!”苏培盛吓得心都差点儿蹦出来,脸色都煞白了,“十四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不是在戳主子爷的心吗?” “我戳他的心?难道不是他戳母妃的心?!” 十四越说越激动,手里的鞭子门上拍的“啪啪”响,狠狠瞪着四爷:“那天你到底跟母妃说了什么?把母妃气得两天都吃不下饭!是不是不把母妃气死你就不甘心?!” 苏培盛又气又惊简直要昏过去,这还在小校场上头呢,人来人往的,若是叫人知道了,以讹传讹,闹得人尽皆知,且不说对他家四爷是天大的丑闻,难道对德妃娘娘跟十四爷就是什么光彩事儿吗? 苏培盛气得肝儿颤,又要出口为四爷辩解,却被四爷拦住了,从他手里取过腰带,一边低着头自己系上,一边缓声道:“出去候着。” 的确得有人在外头守着,断不能让人靠近,可不能闹大了。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忙不迭躬身领命,走过十四爷身边的时候,还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然后走出门,就瞧着门侧正站着愁眉苦脸的十四爷的贴身太监丘鹤。 “苏哥哥……”丘鹤忙不迭满脸堆笑迎上来。 苏培盛去懒得搭理,黑着脸别过头,明摆着是不肯搭理,丘鹤讪讪地凑过去,小声哀求:“苏哥哥,您知道的,十四爷一向性子急躁,我就是想拦也拦不住,不信您瞧瞧,我还被十四爷踹了一脚呢……” 苏培盛瞥了一眼,果然见丘鹤胸口隐隐有个脚印,面色这才稍微好一些,不过仍旧黑着脸。 当下,苏培盛沉声问道:“十四爷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一味儿地招惹咱们四爷,这还在外头呢,也不知道收敛,恨不得让天底下人都知道他们兄弟阋墙吗?” “谁说不是呢?奴才也着急上火呢,”丘鹤眉头都能夹死只苍蝇,四下看了看,然后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前段时间,十四爷去给德妃娘娘请安,赶着德妃娘娘身子不爽,十四爷在里头陪着德妃娘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出来的时候,十四爷的神情就不对劲儿了。” “奴才后来打听了一下,说是两日前,四爷才去给德妃娘娘请过安,永和宫那边当天就叫了太医。” 丘鹤这话让苏培盛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一时都有些无语,人家当娘的都盼着兄弟齐心,偏德妃娘娘却是个异类,盼着四爷跟十四兄弟离心似的。 苏培盛摇头叹气,丘鹤也跟着叹气,比起苏培盛的无奈来说,丘鹤更多了许多委屈跟心虚。 跟了十四爷这么长时间,他是见惯了十四爷这个做弟弟的看四爷这个亲哥哥如何不顺眼,处处挑衅的,他平时真是没少劝,但是也得十四爷能听进去啊。 想了想,苏培盛道:“等下我再去趟永和宫,求一求慧嬷嬷帮着在德妃娘娘面前劝劝,你回去也再劝劝你家主子,若是十四爷一直这样闹下去……” 说到此处,苏培盛不由摇头叹气:“万一被有心人调油加醋捅到御前,别说四爷遭殃,就连德妃娘娘跟十四爷也一并遭殃,咱们做奴才的又能落个什么好?” 四爷若是落了个不孝生母的罪名,那十四皇子一个不悌兄长的罪名能逃得脱? 养出来这么一对不孝不悌的儿子,德妃娘娘岂非教子不善? 这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儿,苏培盛都搞不清楚为什么德妃娘娘跟十四爷愣是看不清。 丘鹤晓得轻重,忙不迭点头如捣蒜:“是是是,苏哥哥的话小的肯定放在心上。” 两人正在门外小声商量着,屋里的兄弟两人自然也没有闲着,四爷整理好腰带,行至榻上坐下,动手给自己斟了杯茶,自顾自喝了起来,压根儿就没有搭理十四皇子的意思。 十四皇子气得浑身发抖,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来自他亲四哥的这种无视。 四哥平时对七哥、十三哥他们有多和气多亲切,他都看在眼里,可是每每对他,四哥就冷漠疏离像是陌生人,这让十四皇子倍觉屈辱不甘心。 他又想咆哮了,却被四爷投过来的目光看得心头一紧,愣是把到嘴的咆哮咽了下去。 别看一直都是他挑衅四爷,但是他心底还是挺怵四爷的,尤其是被四爷这样冷飕飕的目光盯着,每次都能让他吓得不敢吱声。 “发完疯了?”四爷淡淡问道。 这一问又让十四怒火高涨:“我怎么发疯了?明明是你把母妃给气病了!我可没你这么冷心冷肺!” “这就是你口出狂言冒犯孝懿仁皇后、满嘴嫡出庶出的理由?”四爷道,眼神声音都愈发冷凝,“你知道这话一旦传出,你会落个什么下场吗?母妃又会被你牵扯到什么程度吗?” 十四闻言顿时倒吸凉气,浑身僵硬。 第24章 好得很 方才他是气急了说话都没有过脑子,这时候被四爷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混账话,方才还理直气壮,现在十四却不由缩了缩肩膀。 对已故孝懿仁皇后大不敬若,还公然议论嫡庶…… 若真传出去的话,那父皇必定会雷霆大怒,他这个皇子只怕要被圈禁宗人府,母妃也必然受到牵连,只怕最轻也要将母妃降位冷落。 一时间,十四冷汗淋漓,他对四爷这个亲哥哥向来不客气,习惯了冲撞挑衅,四爷一贯懒得搭理,倒是纵得十四越发无法无天,以至于方才竟说出这种荒唐话。 四爷抿了口茶,放下茶杯,端坐着直视因为不安有些精神恍惚的十四,沉声道:“不管你究竟揣着什么小心思,我都是你兄长,人前人后,你需恭敬听命,从前你的种种挑衅看在母妃颜面上,我都可以不跟你计较。” “但是这次不同,不给你点儿教训,日后你必会犯下重大祸患,连累母妃。” “跪下。” 十四又惊又怒:“什么?你让我下跪?” “或者你可以去永和宫跪,”四爷一字一字冷声道,“你且看看母妃会不会包庇你对先皇后大不敬。” “你是真的丝毫不顾及母妃!也不顾及我这个亲弟弟!”十四咆哮,额上青筋暴起,手指颤颤指着四爷,“难怪母妃不喜欢你!谁会喜欢你这般冷心冷肺之人?!” 搭在小几上的手一僵,默默紧握成拳,四爷面色不改,仍旧一副冷淡模样:“跪下。” 十四气得直捯气儿,恨不得化成野兽将四爷拆吃入腹,到底还是屈辱地跪了下来,血红的双眼兀自恨恨瞪着四爷。 四爷却懒得再多看他一眼,自软榻上站了起来,大步从十四身边经过,朝房门走去,正要推房门的时候,就听着身后传来十四的咬牙切齿。 “说到底,你就是看不起我!也看不起母妃!你心里定然遗憾自己不是孝懿仁皇后的亲生皇子,嫌弃母妃牵累了你的身份!” 搭在门上的手一僵,旋即推开房门。 “盯着你家主子,跪足两个时辰才许起身。”落下这句话,四爷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苏培盛紧随其后。 丘鹤目瞪口呆,然后忙得小跑进来,然后就瞧着他家十四爷双目赤红攥着拳跪在地上,死死地瞪着远去四爷的背影。 “主子爷……”丘鹤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却见十四却蓦地疯了似的,将小几上的茶杯一把扫在地上,丘鹤顿时噤声缩成了只小鹌鹑。 …… 一路低气压回到阿哥所,四爷黑着脸进了书房,再没出来。 苏培盛匆匆烹了茶正要给四爷送进去,却意外听到了下人的兴致勃勃的议论。 “李格格要在七夕给主子爷做巧果,这事儿你听谁说的?”苏培盛蹙着眉问正聊得热火朝天的洒扫下人,“是李格格派人来前院递的话?” 主子爷不就十来天没进后宅吗?这李格格未免也忒坐不住了吧? 她一个格格怎么敢如此高调行事? “小的是听后院负责洒扫的婆子说的,现在里里外外谁不知道李格格要给主子做巧果,大家都等着看李格格的手艺呢!” 那人挤眉弄眼,一派坐等看好戏的架势,苏培盛闻言却已经为李格格默哀了。 这事儿透着古怪,但是李格格倒霉是避免不了,这会儿四爷还在气头上。 “主子爷,您喝杯茶。”苏培盛烹了一杯莲心茶给四爷端进去,拜德妃娘娘跟十四爷所赐,四爷这程子上火得厉害,一直在喝莲心茶降火。 四爷接过茶喝了两口放下,继续看书,余光里却见苏培盛站着没走,就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儿?” 苏培盛当下就将口耳相传李格格要为四爷做巧果的事儿,禀报给了主子爷。 这事儿如今已经人尽皆知,只怕不止四爷府上,阿哥所里头没准儿也有人在议论,若是一个应对不好,成了阖宫上下的笑话,难免会连累四爷的名声,所以苏培盛必须要提前禀报。 四爷闻言,登时都给气笑了,将手中的书本重重摔在桌上,冷笑道:“好得很,真是个个都好得很!”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有听到半丝风声,这才多会儿的功夫,就传出李氏要做巧果的事儿来了,而且都从后院传到前院了,只怕用不了多久整个阿哥所都会人尽皆知了,这办事效率真是令所有官员都汗颜。 李氏要真是个行事高调的,也不至于在后院默默无闻这么长时间,四爷能肯定这事儿,李氏肯定是被人给阴了。 至于是谁在背后阴的李氏…… 四爷倒不认为是福晋,虽然在大格格的事情上,福晋的做法欠妥让他不满意,但是福晋到底是个懂规矩的,后宅的小打小闹耍心眼儿是一回事儿,但是涉及他的名声,福晋是绝对不敢拿来赌的。 什么是底线,福晋心里有数,更何况他才敲打过福晋,福晋就更不会再次作死了。 他前一段时间故意冷落福晋,存着敲打的意思,让她反思自己哪里错了,福晋称病、闭门反思的态度,他是满意的,也不会一味儿让福晋没脸。 所以前几日,福晋派人来前院询问今年七夕家宴的布置的事儿,四爷没有为难,仍旧交给福晋筹办主持,这就是在给福晋台阶下了。 福晋到底是万岁爷下旨赐给他的福晋,自然跟别的女人意义不同,就算福晋犯错,只要知错能改,他就不可能厌弃福晋。 但是福晋又让他失望了。 身为福晋掌管后宅,却连流言蜚语都管不了,任由蔓延出来。 还有那个李氏…… 实在又笨又蠢,肯定是她做事不周全,才给人钻了空子,又不是刚入宫、懵懂不知的秀女,怎么就没有半点儿心机城府。 四爷越想越气,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兀自怒火中烧。 苏培盛忙得又给四爷重新斟了杯茶端上来,小心翼翼劝着:“主子爷您消消气……” 消气? 后宅的女人只怕不能立时把他气死! 第25章 比他有福 四爷沉着脸始终一言不发,苏培盛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思量片刻,四爷吩咐道:“明日起请膳房的师傅教李氏做巧果,赶在七夕之前务必教会,悄悄儿地,别再闹得人尽皆知了。” 苏培盛松了口气儿,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李格格如约在七夕给四爷献上拿得出手的巧果(就算李格格做的拿不出手,不是还能用师傅做的顶替?),这事儿就算是能平息下来了。 只是经过这事儿,福晋怕是要继续受冷落,至于李格格只怕也要被四爷厌弃了。 啧,指不定宋格格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呢。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保证不走漏一丝风声。” 苏培盛躬身领命退了出去,四爷将杯中苦涩的莲心茶一饮而尽,没觉得降火反倒觉得胸中愤懑异常。 他之前对李氏了解不多,在他看来,后宅的格格无非就是传承血脉的工具,所以除了床笫之间几乎没别的了解。 当然他也不需要去花时间心思去了解,她们的人生、性命甚至还有身后的娘家,悉数都攥在他的手里,他还有什么必要去了解吗? 只是近来因为各种阴差阳错,他对李氏有了些许了解。 作为妾室,李氏在床笫之间风情万种,能火辣奔放也能娇羞可人,样样都迷人,让他头一次尝到极乐滋味儿,李氏的性格也算纯粹澄澈,和她相处会分外放松舒坦。 作为母亲,李氏发自内心疼爱孩子,足够称职,这一点,更让他对李氏好感倍增。 这两点加起来,只要李氏不犯蠢不出格,他自然会善待,甚至他还想着可以让李氏多生几个孩子。 可是偏生李氏却犯了蠢。 当然了,福晋更是让他恼火,比起对妾侍的冷落疏离,他对福晋是肯花心思的,福晋又是德妃挑中的人,他自然也对福晋有所期待,只是这段时间,福晋真是一次一次把他的脸打得“啪啪”响。 “啪啪!” 四爷正怒火中烧就听着一阵敲门声传来,不耐烦地道:“进来。” 苏培盛捧着一叠纸进来,双手递到了四爷面前,四爷瞥了一眼,上头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蹙着眉问:“这是什么?” “回主子的话,这是李格格方才让人送过来的,说是请主子爷一定过目。”苏培盛解释道,眼睛也盯着纸上画着的古怪玩意儿,满心疑惑。 李格格这又在作什么妖啊?可别再火上浇油了啊。 李氏? 果然听苏培盛提到李氏,四爷就眉头紧锁,不过到底还是接过了那叠纸,皱着眉看了起来。 第一页那个稀奇古怪、瞧着像是……猫咪脑袋模样的东西,他暂时看不明白,不耐烦地翻到了第二页,然后映入眼帘、狗啃一样的字迹,险些晃瞎了四爷的眼。 就这写字的水平也好意思用他的澄心纸?! “有辱斯文!” 四爷一张口就是毫不留情的羞辱,惹得苏培盛再次在心里为李格格默哀,不过半天却没在听到别的动静,苏培盛偷摸观瞧,却发现,四爷正仔仔细细看着呢。 额,兴许李格格还没有蠢到底?为自己辩解来着? 维珍并没有为自己辩解,拜之前的几段兼职的工作经验所赐,对于老板(四爷)这样的上位者来说,最不喜欢听的应该就是辩解,他们需要的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所以这个时候,与其费劲吧啦地做检讨陈情让四爷心烦,还不如条理分析地列出问题解决的办法。 现在四爷就在认真地看维珍想到的问题解决之道。 其实跟他之前想到的让人教维珍做巧果的方法大同小异,只是维珍言明,她是真的会做巧果。 为了证明,她还写了几样配方,瞧着倒不像是临时胡乱拼凑的。 只是维珍提到,她不会用膳房的那种大烤炉,需要四爷允许在她院子里头造一个小烤炉,就是刚才第一页上维珍画的那个,只要建好这个烤炉,维珍保证能做好巧果,在七夕当天敬献给四爷,如果到时四爷不满意,她任由四爷处罚。 最后,维珍再三恳求四爷答应,建这个小烤炉,不仅能够为四爷敬献巧果,日后还可以为大格格烤专门适合幼童的零食糕点,希望四爷成全自己这个做娘的对大格格的一片疼爱之心。 出奇的,这狗啃似的看得四爷眼疼的、不算信的信,看完之后,四爷心里的怒火消了个七七八八,他目光盯着最后,心底某个地方甚至微微泛起一抹酸楚。 他又想到了那天在永和宫,看到的桌子上的那盘栗子酥。 他从没吃过母亲亲手做的栗子糕。 大格格比他有福,从小就能吃到。 …… 咦,不对啊,李氏的主要目的还是给他做巧果来着,所以大格格倒是沾了他这个阿玛的光。 想到此处,四爷不由牵了牵唇,一扫胸中怒火,顿时心态就不一样了,对那个所谓的烤炉也关心起来。 重新拿起第一张纸,再结合维珍信上的描述,这次四爷能看明白了,这是个猫咪外形的烤炉,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妥,应该是能烤出糕点的,就是这个猫咪脑袋的造型…… 有点儿过于幼稚了。 四爷提起笔,在上面添了几笔,看了看这才满意,然后将那张纸递给苏培盛:“照着图,安排人去李格格院里建一个出来。” “啊?”苏培盛一脸懵圈,“主子爷,这是……” “烤炉,”四爷头也不抬地言简意赅道,继续翻着刚才看了一半的书,“有看不明白的地方,直接去问你李主子,总之按她的意思来办。” 李主子? 啧! 四爷的语气听得苏培盛眉毛一跳,心中暗道,也不知李格格写的什么,竟把四爷给哄好了,真是不得了。 “是,属下告退。” 苏培盛拿着纸匆匆退下了,四爷目光又落在维珍的狗啃字上,眼睛再次疼了起来,四爷蹙着眉嫌弃地把纸给翻了过来,一边打定主意,得让李氏好好儿练练字。 …… 第26章 张侍妾 四爷猜的没错,福晋的确不是幕后主使,在听到李格格要在七夕为主子爷敬献巧果的消息的时候,福晋第一个反应就是李格格当真狐媚祸主,除了床榻之上用下作手段勾搭主子爷,如今又耍起别的手段来了。 做巧果?就她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德行,还想做巧果? 不是福晋小看维珍,就维珍秀女的出身,就决定了她从小到大都被娇养,任何粗活重活都不可能做,尤其是下厨,若是一不小心留下了疤痕,如何还能参加选秀呢? 这李格格肯定是想打着做巧果的幌子去勾搭主子爷! 但是在最初的愤怒消退之后,福晋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这事儿的不对劲儿。 就算李格格真的有勾搭主子爷的心思,却也没必要闹的人尽皆知。 一则是,过分招摇只会扎了她这个福晋的眼,宋格格也会暗戳戳嫉恨。 二则是,四爷一向要求后宅安分低调,如今还在宫中,断不能闹出笑话来,所以李氏又怎么敢?难道就不怕彻底惹恼四爷断了恩宠? 就李格格夺回大格格的做派来看,也不像是个蠢的。 福晋越想越不对劲儿,当下就派人去调查此事前因后果,果然抓住了个搬弄口舌不安分的粗做嬷嬷。 李嬷嬷将被捆上手脚的婆子丢在院中,然后进了正堂跟福晋禀报。 “启禀福晋,这粗做婆子是下半年才被拨来伺候的,在膳房洗碗,今儿李格格的确去了一趟膳房,前后也就一盏茶的功夫,的确跟做饭的师傅询问了做巧果的事儿,赶着那婆子当时在膳房洗碗听了一耳朵,后来就经她口传开了。” 福晋眉头紧蹙:“可审出有无背后主使?” 李嬷嬷摇头道:“尚未审出,那婆子咬死不认,只说是信口闲聊,不过老奴却在她的被子里搜出了二十几两银子。” “都到这个时候还敢嘴硬!”福晋怒目圆瞪,远远看着院中跪着的歪歪斜斜的婆子,气得肝儿颤,“给我狠狠打!看到底是她的嘴硬还是板子硬!” “是,老奴遵命。”李嬷嬷躬身领命,没一会儿院中就传来了那个婆子的哀嚎痛呼。 碧瑶端着一盅蜂蜜燕窝过来递到福晋面前,一边不住口地劝着:“不过就是个贪财老货,福晋何必为她气坏身子?” “你懂什么?”福晋冷声道,一边推开了碧瑶递过来的蜂蜜燕窝。 这哪是贪财的老货,分明是她管家不严的铁证! 她自诩这个福晋当的名副其实绝无错漏,但是如今在她眼皮子底下竟然发生这样的事儿,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四爷的笑话,而这都是因为她管家不严…… 一想到四爷会因此动怒,只怕德妃也要对自己失望,福晋险些要昏过去。 那婆子到底不是真的一心向死,在挨了六七个板子、眼瞅着就要血肉模糊的时候,总算吐口了。 “启禀福晋,那婆子招了,是张侍妾。”李嬷嬷进来禀报。 “张侍妾?”福晋闻言一愣,顿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人是谁,“是从前教习主子爷人事的宫女儿?” 按照宫里的规矩,在皇子出精之后就会安排教习人事的宫女儿,为了不让皇子沉迷男女之事,这些宫女儿往往相貌寻常。 四爷就有两个这样的宫女儿,在福晋进门之后,就被收成了四爷的妾侍,妾侍身份低贱,平日连给福晋请安的资格都没有,以至于福晋几乎都忘了还有这两位妾侍存在。 “是,正是那位张侍妾,”李嬷嬷道,“这婆子跟张侍妾原本就是旧相识,张侍妾被安排伺候主子爷,前不久这婆子也被安排进了膳房洗碗。” “重逢之后,这婆子收了张侍妾的银子,原本是要在李格格饮食里做手脚,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张侍妾那边又催得紧,这婆子心一横,左右是害李格格就将李格格做巧果的事儿大肆张扬。” 福晋都听愣了:“张侍妾要害李格格?为什么?” 李嬷嬷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回福晋的话,据那老婆子的交代,张侍妾觉得自己跟李格格有三四分相像,若是没了李格格,主子爷或许就会想起她。” 福晋彻底无语了。 就算四爷想起她甚至又宠爱她,又能怎样?她的出身就决定了,这辈子都只能是卑贱的侍妾,更不配怀上四爷的骨血。 还有,四爷早就把她抛脑后去了,哪里会记得她那张所谓的跟李氏有三四分相像的脸? 福晋一脸厌恶,一边吩咐刘玉柱去绑张侍妾,一边带着李嬷嬷匆匆去前院跟主子爷禀报谢罪。 …… “都是妾身治家不严以至于酿成此祸,不但险些连累李格格一条性命,更是有碍四爷名声,还请主子爷降罪。” 福晋没能防患于未然,却贵在亡羊补牢动作迅速,福晋态度谦卑诚恳,四爷对福晋的不满也消减了不少。 “人心难测防不胜防,也不都是你的责任,”四爷盯着福身谢罪的福晋沉声道,“记住这次的教训,不要一味儿眼高于顶,也得多多往下面看看,仔细祸起萧墙。” 四爷是怪他,把心思都放在讨好德妃、抢夺大格格上面,以至于都没有心思打理家宅吗? 福晋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是,主子爷教训的是,妾身铭记于心,绝不再犯。” “行了,起来吧。”四爷使了个眼色,让苏培盛将福晋扶起。 福晋询问:“张侍妾以及其收买的郝婆子都在外头候着,还请主子爷发落。” 张侍妾虽然身份低贱,但毕竟是四爷的妾侍,或许还是四爷的头一个女人,福晋自然是不能发落的,还要按四爷的意思来办。 “张氏蓄谋害人,交去慎刑司发落,郝婆子乱棍打死。”四爷声音轻飘飘的。 “是,妾身明白。” 跟福晋预测的一样,只是…… 顿了顿,福晋又踟蹰着开口:“此事固然有奸佞推波助澜,但归根到底还是李格格行事不谨慎,妾身以为不能轻纵。” 福晋这话一出,李嬷嬷跟苏培盛都不由竖起了耳朵,李嬷嬷悄悄瞥了一眼四爷,等着看四爷如何发落李氏。 第27章 教坏他闺女 苏培盛却偷瞄一眼福晋,默默在心里叹气。 福晋这是还不知道人家李格格已经先一步把主子给哄好了,主子都下令给李格格修烤炉了,福晋这时候偏偏给李格格上眼药,不是让主子爷不快吗? 再说了,张侍妾想害李格格由来已久,要不是有这一回的事儿,指不定真就被害死了呢,四爷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怪罪? 果然,四爷看向福晋的目光中有一丝不悦稍纵即逝,顿了顿,四爷道:“既如此,就罚她如期做出巧果小惩大诫,福晋以为如何?” 福晋的脸都僵了,这算什么小惩大诫,主子这不是明显显地包庇吗? “是,妾身以为再合适不过。”福晋僵硬地点点头。 …… 维珍画的是面包窑,古代的那种落地圆筒式的烤炉不适合她用,倒是面包窑操作起来很方便,她就按照自己从前的面包窑画的。 她们家养了一只叫咪咪的大橘,面包窑就是照着咪咪做的,特别可爱,而且面包窑还是爸爸妈妈帮她做的,特别有纪念意义。 维珍已经很久没有用面包窑烤东西了,不仅很想念爸妈跟咪咪也是嘴馋得厉害。 她之前倒是没敢奢望能在自己的院里建一个面包窑,实在流言蜚语太给力,逼得她只能接招,既然用不了膳房的大烤炉,那就只能想办法。 为了能够争取到四爷,她在信里暗戳戳用了小心思,提到了大格格,四爷对她这个小老婆未必上心,对亲闺女自然会上心。 膳房里头的糕点再好吃,却哪里比得上亲娘的手工定制呢? 果然,四爷同意了给她建面包窑,维珍松了口气儿,满心期待地等着自己的小猫咪面包窑重新回归,可等完工之后,维珍就愣住了。 她那萌哒哒的小咪咪呢? 谁能告诉她面前凶神恶煞的大老虎是什么鬼?! “……你改了我的图纸?”维珍气结,忍不住去瞪苏培盛。 苏培盛忙不迭摆手:“奴才怎么敢,是主子爷帮格格您润色了几笔,格格您看是不是更显天家气派?” 维珍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点点头:“你说的对极了,主子爷真是下笔如有神。” “格格,您还有别的吩咐没有?没有的话,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你走吧,”维珍点点头,蔫哒哒地道,“别忘了替我谢过主子妙笔生花。” “奴才告退。” 总觉得李格格有哪里不对,不过苏培盛也想不出来,当下退下回前院儿去了,殊不知他前脚才走,后脚维珍就对着所谓彰显天家气派的大老虎无声地拳打脚踢。 不就是个面包窑嘛,要哪门子的天家气派? 混蛋四爷,还她可爱呆萌的咪咪! 呜呜呜! 甘草跟茯苓都看愣,茯苓凑到甘草耳畔小声询问:“难道这烤炉还有什么说法?使用之前要做……做法?” 甘草看着还在无声手舞足蹈的维珍,一本正经点头:“有可能。” …… 面包窑建好的第二天,膳房那边就给送来了一应用到的材料,面粉白糖等等林林总总摆了一大桌。 虽然维珍还是看那个大老虎不顺眼,不过这也不耽误她开始跃跃欲试地准备第一炉糕点了。 自然是维珍最想念的鸡蛋老蛋糕了,这个操作简单,不用打发奶油,只要按比例放好面粉、糖、油就是了。 没有现成的模具,维珍就用现成的小瓷碗代替,分装好后送进烧好的面包窑,再盖上门,等着就是了。 茯苓他们看得眼花缭乱,他们没吃过传说中的鸡蛋糕,更加没见过主子这样心灵手巧的一面。 “主子,这样就行了?” “行不行等下不就知道了?”维珍洗干净手,从茯苓手里接过帕子一边擦手,一边问,“去看看大格格午睡醒了没有。” 等鸡蛋糕一出炉,她就给大格格尝尝,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味道,现在她也想让大格格尝到。 “是,奴婢遵命!” 茯苓去西厢,过了一会儿就跟方氏抱着大格格出来了,大格格刚睡醒,白白嫩嫩的小包子一副睡眼惺忪的迷糊模样,实在是可爱得让人心肝颤。 “大格格给主子请安!”方氏抱着大格格朝福身行礼,“大格格见到主子就笑呢,果然跟主子是最亲的。” “来,让额娘抱抱。”维珍接过孩子,笑着亲大格格肉嘟嘟的脸。 自从开始加辅食之后,大格格就肉眼可见的白胖了起来,比起初见时候瘦弱得让维珍打怵都不敢去抱,现在的大格格总算有点儿年画娃娃的趋势了。 还是有点儿瘦,维珍用手掂量了几下,打定主意,要把大格格喂得再胖一点儿。 维珍就这么掂弄这两下,却吓得方氏她们面色惊恐,忙得围过来纷纷伸出手,就怕维珍给大格格摔了。 “主子您小心!” “没事儿的,我有分寸呢。”维珍简直哭笑不得,成天被这么一堆人看着,什么骑大马开飞机想来大格格是无福享受了。 大格格却似乎得了趣儿,冲着维珍“咯咯”笑,两条小腿儿一个劲儿倒腾,两眼放光看着维珍,嘴里还不住“鹅鹅鹅”地叫。 “鹅鹅鹅?我还鸭鸭鸭呢!”嘴上是挺嫌弃,可维珍笑得别提多灿烂。 她知道大格格这是在叫自己额娘呢,就是小丫头的舌头还不利索。 维珍最近在努力教大格格说话,自然是要从“额娘”教起,这一点,还真是亘古不变。 “鹅鹅鹅!”大格格继续倒腾小腿儿,叫的更欢实了。 维珍想满足大格格继续举高高,方氏就吓得赶紧拦着:“主子,仔细摔着大格格!主子抱了这么长时间肯定累了,不如让奴婢抱大格格吧!” 啧,这是嫌她这个亲娘不靠谱呢! “行吧,额娘的力气小,真把你摔了就不好了,”维珍没再坚持,把大格格交给了方氏,“等下次让你阿玛带你玩,你阿玛的力气大着呢!” 刚走到门外的四爷闻声就是脚下一顿,这个李氏是怎么知道自己力气大的? 这问题才一冒出来,都不带思考的,下一秒,四爷的脑子里就涌上了一颗诱人的荔枝,随之而来的是一串酱酱酿酿的限制级画面,以及李氏可怜兮兮的哭腔“四爷轻些”…… 四爷的脸上顿时显出几分不自在来。 这个李氏真是的,大天白日的对着这么小的孩子竟也这般口无遮拦,也不怕教坏了他闺女! 第28章 还不够丢人的 维珍要是知道四爷的想法,一准儿得白眼儿翻上天,什么叫淫者见淫啊,舍四爷您其谁啊! 苏培盛见他家主子爷在门前愣住,心下不解,小声询问:“主子爷,要奴才上前叩门吗?” 不等四爷发话,院子里头飘来一阵诱人的甜香,然后就是甘草欢欢喜喜的声音:“主子,鸡蛋糕出炉了!真的好香啊!” “哈哈!主子您看甘草馋的都流口水了!” “茯苓你胡说!我哪里流口水了?分明是你,主子做的时候你就开始偷偷擦口水了,别以为我没看到!” “行了行了,别相互攻击了,大家人人都有份儿!都快来吃吧,趁热吃才好!对了,记得给小池子留两块!” …… 听着院里的欢声笑语,闻着糕点诱人的香味,苏培盛腹诽,不知道甘草茯苓俩丫头片子究竟流没流口水,反正他是流口水了! 苏培盛暗戳戳去看四爷,却见四爷一张脸都变成了黑锅底,苏培盛吓了个激灵,赶紧把口水咽下。 四爷这是咋了?刚才不还是兴致勃勃地要来李格格这里看烤炉的吗?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呢? 四爷当然生气了,李氏口口声声做建烤炉给他做巧果,结果呢? 烤炉他帮着给建起来了,做糕点的材料他也让人给悉数送过来了,她倒好,巴巴地给别人做起了糕点来了! 什么茯苓甘草连个小太监都有份儿,愣是没想起他来,李氏把他这个主子摆在什么地方了?! 简直岂有此理! 饶是四爷一向八风不动沉得住气,这时候也给气得五内生烟,真想不管不顾一脚把门踹开,将这一院子主子不主子奴才不奴才的全部给收拾一遍! 尤其是那个李氏! 四爷狠狠瞪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院门儿,然后沉着脸扭头就走。 苏培盛暗道一声不好,赶紧追随四爷直奔前院,这时候身后又传来李格格的声音—— “这是新烤炉,烤出来的糕点味道肯定不正,所以这几天每天都要烤几炉熏熏味儿,等到七夕的时候,炉子的味儿也去的差不多了,到时候才好烤巧果献给主子爷呢。” 这味儿还不正啊?李格格您可真是太谦虚了。 苏培盛正腹诽来着,却“砰”地一声撞到了四爷的后背,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跪地请罪:“奴才不长眼,求主子爷降罪!” 苏培盛都做好了等下挨板子的准备了,可是上头却迟迟没有等到四爷的发落。 主子爷这是怎么了?苏培盛满心疑惑。 苏培盛此刻一张脸贴着地,所以才看不到四爷眼中的愣怔,还有扭头看向李氏院子时的赧然,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四爷没有搭理苏培盛,又扭过头继续往前院走,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架势。 “主子爷……” “闭嘴!”四爷转过头低声吼苏培盛,“叫魂呢?” 还不够丢人的? 先是听人家墙角,后是小心眼儿误会人家,还差点儿闯进去,要是再被发现了…… 四爷实在没脸待下去,扭过头大步流星直奔前院。 …… 正院。 福晋临窗而坐,面前是一件新簇簇的杏色寝衣,寝衣上绣的是祥云满福的图案。 为了这件寝衣,她真是花了不少心思,一针一线没有不用心的,她女红本就出色,这一件就更是完美无缺了,连李嬷嬷都交口称赞。 “福晋的手艺可真好啊,这小蝙蝠绣得栩栩如生,主子爷见了,定能体会福晋的一片用心。” “但愿如此吧,”福晋再次仔细将寝衣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交给李嬷嬷,一边道,“好生收着,再过几日就是七夕了,到时候好献给主子爷。” “福晋去年给做的那双靴子,四爷可是亲口称赞的,今年做的寝衣更加贴身周到,主子爷定然爱不释手。” 李嬷嬷一边叠着寝衣,一边又跟福晋汇报着自己最新打探来的消息:“启禀福晋,老奴打听清楚了,宋格格今年给主子爷准备的是香囊跟荷包,与去年大抵相同。” 福晋抿了口茶,满意地点了点头:“还算规矩,要是她也跟李氏那般不安分的话,我这个福晋可真是半丝颜面都没有了。” 听福晋提起李氏,李嬷嬷就溢出一声嗤笑:“左右那下贱坯子也蹦跶不了几天了,福晋何苦为了她气坏身子?” “昨儿可是好些人都亲眼瞧见了,主子爷都走到那下贱坯子院门口,却愣是嫌弃得没进去,后来就怒气腾腾回前院去了,那脸黑的。” “听说苏培盛那个挨千刀的滑头,都被受了连累,被当众罚跪呢!可见主子爷是真的动了大气!” 福晋倒是生出好奇来:“主子爷到底在因为什么生气呢?主子之前不还偏袒那贱人,怎么这转脸的功夫主子爷就动了这样大的气?” “福晋您这是误会了,四爷哪里是偏袒她,是暂时不好收拾罢了,如今好些人都伸着脖子等着看四爷的笑话呢,好歹把这七夕给应付过去,四爷也不至于在阖宫上下跌面子。” 李嬷嬷一脸不屑:“就李氏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德行,难不成还真指望她会做巧果?四爷心里就真的没数?” “这时候要是发落了那贱蹄子,难保让人嚼舌根儿,四爷也只能暂且忍耐,少不得还要想法设法为那贱蹄子遮掩,这样一来,四爷肯定越发厌恶那自作聪明、不安分的贱蹄子,往后自然没有她的好日子过!” 李嬷嬷这一通分析下来,真是条理清晰,福晋越听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真真像是吃了颗人参果似的,通体舒畅,连笑容都透着舒心:“是我多心了,还以为主子爷偏袒呢。” 第29章 四爷来训李格格 李嬷嬷含笑道:“主子爷一向最重规矩,自然不会为了那贱蹄子破例,眼下福晋用不着跟那贱蹄子一般见识,只安心办好七夕家宴就是。” “炖一盅莲子百合让刘玉柱给前院送过去,前几日我在主子爷跟前态度不好,主子爷不怪罪才好,”福晋吩咐道,顿了顿,又道,“少放糖,主子爷平时用膳很少食糖。” “是,奴婢这就去办,福晋越发贤惠柔和了,四爷定然满意,”李嬷嬷一脸欣慰看着福晋,目光落在福晋平坦的小腹上,笑意更浓,“怕是用不了多久福晋就能心想事成。” “嬷嬷快别说了,”福晋面颊泛红,害羞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嬷嬷,最近安氏可有来找过你吗?” 李嬷嬷摇摇头:“回福晋的话,安氏最近负责夜间照顾大格格,夜间院门上锁,故而安氏出不了,白天又太扎眼,尤其还有个方氏暗暗监视,安氏实在出不来。” 邓氏、安氏、方氏三位乳母都视当初福晋亲自从内务府挑的乳娘,原本三人都很上道,事事以福晋马首是瞻,但是自从主子爷发落了邓氏之后,方氏就主动跟正院这边断了往来,明显显是改投了李氏那边,所以如今就只剩下安氏跟正院往来。 “哼,李氏倒是不蠢,还知道用这招防备我,果然不是个安分的主儿,”福晋冷笑道,“且看她还能得意几天。” “福晋说的是,等那贱蹄子被主子爷厌弃发落了,大格格不是照样还得回到福晋手里?”李嬷嬷面露阴狠,“说来说去,还是那李氏太下贱,大格格养在福晋跟前还委屈她了?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了一会子的话,碧瑶过来禀报说是笔墨都已经准备了好了,福晋沐浴焚香之后,进了小佛堂抄经。 近来德妃身子不爽,身为儿媳,福晋自是要侍奉在侧的,只是德妃说要静养,免了福晋每日的奔走侍奉。 德妃宽容,福晋却不能什么都不做,又担心德妃因为大格格的事儿生自己的气,所以就日日抄经为德妃祈福。 李嬷嬷整理着福晋抄的经文,由衷感叹:“福晋的一片孝心,德妃娘娘跟主子爷都会感念。” 福晋轻轻叹了口气儿:“但愿如此吧。” …… 虽然四爷没有如福晋的愿发落维珍,但是也觉得维珍得长长教训,所以四爷今晚来了维珍这边,进门之后,他特地板起了脸,端坐软塌,准备狠狠训斥一番李氏。 “妾身恭迎主子爷!”维珍却一改上一次的不安怯懦,抱着大格格主动迎上来,“大格格也恭迎阿玛!” 维珍决定要用更轻松地方式跟四爷相处,在尽可能地让四爷舒坦顺便也让自己舒坦些,当然也要给大格格增加存在感啊! 四爷可是未来的天子,以后孩子自然不会少,趁着大格格现在还是独生子女,维珍要为大格格刷足存在感,努力给娘俩刷出一个好前程。 维珍晃了晃大格格的小手,小声教着:“宝贝,叫阿玛!阿玛!” “阿阿阿!”大格格冲四爷挥舞着小白手,流着口水的小嘴巴咕咕唧唧,又去蹭维珍,“鹅鹅鹅!” “嗯嗯嗯,额娘在呢,”人类幼崽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存在,维珍忍不住狠狠亲了大格格两口,还不忘继续教闺女抱四爷大腿,“阿玛也在呢,要不要阿玛抱抱?” 大格格现在能听懂“抱抱”,闻声就朝四爷看去,那双跟维珍如出一辙的小鹿眼乌溜溜地盯着四爷看,非但没有被四爷的棺材脸吓倒,反而小肉手还颤颤地冲四爷伸了起来。 四爷:“……” 这还让他怎么板着脸?怎么训得出口? 面对着娘俩一模一样亮晶晶的眼睛还有热切的期望,四爷有些手足无措,虽然也当了快一年的爹了,可是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 从前也都是乳母抱着大格格来请安,他询问两句再看看逗逗也就算了,哪里……抱过孩子? 抱孙不抱子可是老规矩。 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在大格格的小手再次伸到他面前的时候,四爷还是没忍住人类幼崽的诱惑,伸手抱住了大格格,就是姿势有些僵硬。 万万没想到抱闺女的艰难程度简直比弯弓射箭还大,这么小这么软,力气大了怕抱疼她,力气小了又怕手松害闺女跌跤,四爷就这么僵硬地抱着闺女,大气儿都不敢喘。 倒是大格格挺高兴,冲着四爷又是一阵“阿阿阿”。 虽然手酸身僵,但是四爷的一颗心都要化了,他闺女实在是太可爱了。 维珍看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就知道四爷肯定是头一次抱孩子,一边在心里吐槽渣爹操作,一边又一个劲儿赔笑道:“大格格跟主子爷不愧是血脉相连,瞧大格格跟主子爷多亲。” 这话倒不是奉承,大格格对四爷真是带着天然的亲近,大格格对安氏邓氏尚且排斥,对四爷这是动辄消失十天半个月的渣爹倒是亲近得很。 四爷闻言心里不免有些得意,那是,这可是他的亲闺女。 “大格格瞧着跟上次不大一样,”四爷对此表示满意,“胖了,力气也大了。”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主子爷都好些天没见大格格了,自然觉得跟上次不一样。” 四爷默默瞥了一眼维珍,这是在怪他不来她这里吗? 维珍没有四爷的弯弯绕,起身取了一根磨牙棒塞进大格格的嘴里,继续跟四爷解释:“大格格最近加了辅食,她胃口特别好,所以长得也快一些。” 维珍主动在四爷面前提辅食的事儿,就是不动声色地把这事儿跟四爷过明路,也是存着为日后打发安氏乳母做准备。 第30章 教她练字 见大格格小嘴利索地对着个又细又长的面棍儿顾蛹着,四爷挺好奇:“你给她吃的是什么东西?” “嗯,妾身管这个叫磨牙棒,”维珍解释着,“大格格乳牙长得七七八八了,每天都停不下来,逮到什么就往嘴里送,妾身怕她吃坏了肚子,所以就用用主子爷给建的烤炉,用面粉加鸡蛋烤了一些这样的面棍儿,由着她咂摸。” “一则是不怕大格格吃坏肚子,二则也能锻炼牙齿,争取能早些长牙吃饭,长得更快些。” 磨牙棒,维珍自然没有制作经验的,她是在手指饼干的基础上,做得稍微硬一些,对于成品,维珍还算满意,大格格明显也满意,特别爱吃。 四爷闻言,不由点头赞道:“这点子不错,你有心了。” “妾身所想无非就是盼着主子爷跟大格格能健健康康、没病没灾的,再多的,也想不到了,”维珍谦虚地摇摇头,见大格格流口水,忙取了帕子轻轻给大格格擦口水,一边柔声哄着,“宝贝,不着急哈,慢慢吃,都是你的。” 维珍目不转睛看着大格格,一脸柔情,四爷却垂着眼看她。 他喜欢李氏一心一意疼孩子,不仅仅是因为大格格是他的骨肉,也是因为,每每看着李氏疼爱大格格,他心底的某处从未满足的渴望会变得柔和、舒坦。 心情好胃口就好,四爷今晚多吃了一碗,放下碗筷才意识到有些撑了,他不由剜了一眼苏培盛,有责怪之意。 苏培盛缩了缩脖子,只当没看见,主子爷这几天心情不好,胃口也差,他都要愁死了,难得胃口好,难道他要拦着吗? 饭后四爷练字消食,练的还是上次留在这儿的那本《心经》,维珍则拿了本话本子作陪,正看得津津有味呢,突然听到四爷冷不丁问道:“你在家的时候,家中没请过西席?” 西席? 是……家教的意思吧。 维珍不知道四爷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顿时有些慌,毕竟她没有原主的记忆,为了不露马脚,平时也只能从茯苓甘草那旁敲侧击些零碎的信息,至于原主有没有请过西席,她是真的不清楚。 努力压下心底的慌张,维珍装出一脸好奇,用话本子挡住半边脸:“主子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四爷拿着毛笔,一脸“你说呢?”的表情,把维珍看的满脑子问号,见维珍还是不明白,四爷都忍不住想翻白眼了。 看来李氏不多的心眼儿都用在大格格……还有他身上了,真是不指望她在别的事儿上还能一点就透。 四爷盯着维珍问道:“你觉得自己的字怎么样?”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别说了,别说了,脚指头已经在抠魔法城堡了! “主子爷这是……这是嫌妾身的字不好?”维珍嗫嚅着,可怜巴巴地看着四爷。 其实她的字也算凑活了,好歹小学的时候还上过两年的书法班,在现代人那里是勉强算是有基础,可跟四爷这样的古人,还是精英中的精英比,那就真是太欺负她了。 四爷满意地看她这张羞惭的脸,不错,还算有自知之明。 “过来。”四爷道。 “啊?”维珍一怔,然后放下手中的话本子,走到四爷跟前,面露茫然,“主子爷?” 四爷将她拉到身前圈住,把手里的毛笔递到她手中,维珍总算明白过来是个什么意思了,维珍有些受宠若惊,四爷这是要手把手教她练字? 耳畔是四爷沉稳的呼吸,鼻子嗅的是四爷身上和着沉水香独有的气息,手被四爷的大手包裹着,后背贴着的是四爷的宽阔结实的前胸…… 不行了,四爷你这未免也太犯规了! 你就拿这考验老……老司机?! “你底子太差,爷手把手教你,你得空的时候勤着点儿练。” “是,妾……妾身遵命。” 维珍声音小小的,晕晕乎乎地都有些站不住,写下来的字更是软趴趴,比狗啃都不如。 四爷对于自己的教学成果沉默无语,难以置信,拿眼去横维珍,结果就看到维珍绯红如蜜桃似的脸,鹅羽小扇似的睫毛一个劲儿地颤。 四爷到嘴的训斥顿时就咽了回去,他的眼神变深了,握着软绵绵小手的大手力道也顿时大了起来,惊得维珍“啊”了一声,四爷却并不撒手。 耳畔的呼吸不再沉稳,变得有些急促,似乎还带着些热度,身后的胸膛靠的更近了,把她圈得更紧,维珍呼吸彻底乱了,脚也站不住了。 “四爷……” 她可怜兮兮地扭头去看四爷,一瞬之间却被四爷夺去了所有呼吸求饶,手上的毛笔“啪”地掉在地上,四爷打横将人抱起急三火四直奔寝房。 …… “主子爷!时候到了,该起了!” 第二日五更,苏培盛照常叫四爷起床。 “知道了。” 四爷还没睁开眼,先一步感受到怀里的温香软玉,下意识地把人搂紧,然后又蓦地睁开眼,不可思议地盯着茜红的帐幔。 他昨晚是为什么来的? 说好的狠狠训斥一番李氏、让她长长教训呢? 额,或许也算是已经……教训过了? 一时间,四爷脸上花花绿绿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他心情复杂地去看维珍,如瀑长发披散在身上,盖不住一身白津津的肉,还有零星的欢爱痕迹,恰似海棠春睡…… 昨晚最后一次两人都精疲力尽,维珍更是先一步昏睡过去,四爷勉力清洁一番,抱着维珍倒头就睡,这时候才意识到没有给维珍穿衣裳,所以他昨晚就抱着一丝不挂的李氏睡的? 一时间,四爷的表情更加好看,明明昨晚累极了,也没睡多久,可是这时候却又忍不住蠢蠢欲动。 “主子爷,时间要来不及了!” 好在苏培盛的声音及时传来,四爷忙收起乱七八糟地心思,小心翼翼推开维珍,却惊得睡梦中的维珍带着哭腔可怜兮兮地哀求:“不行了……四爷,真的不行了……”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 谢谢,身为男子汉的尊严有被肯定到。 第31章 母子用膳 四爷总算轻手轻脚下了床,这次四爷的动作更谨慎,先是将维珍裹得严严实实,确定一丝不露,这才撩开帷幔下床。 苏培盛也很自觉,恨不得脑袋直接扎进地里,只小心伺候四爷穿戴洗漱,全程都不看雕花床一眼。 倒是四爷离开的时候,朝雕花床看了一眼,待走出院子的时候沉声吩咐苏培盛:“你找个机会把张侍妾的事儿前前后后仔细跟你李主子说一说。”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忙躬身领命。 想了想,四爷又叮嘱一句:“也别太详细了,她胆子小,你委婉着点儿,别吓着她。” 算了,笨就笨点儿,不是还有他吗?往后他好好儿护着不就成了? 苏培盛暗戳戳地打量四爷的表情,心里默默决定以后要提高对李格格的关注程度。 …… 永和宫那边传话过来,说是德妃娘娘想见一见四爷,所以今儿下了课四爷去了永和宫。 这段时间德妃卧病,四爷心情其实挺复杂,德妃之所以生病原因在于他,是他先拂逆德妃意思,将大格格养在李氏膝下,后又出言刺激到了德妃,虽然他并非存心。 但是德妃的病终归因为他,所以十四因此生他的气,做出种种过分举动,四爷并没有放在心里,他对德妃是心存歉疚的。 但是除了歉疚,就真的没有别的吗? 是有的吧,只是四爷不愿往深处想,只是步子不免有些沉重。 不论如何,母妃难得主动提出想见他,四爷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 苏培盛跟在身边絮絮叨叨:“听慧嬷嬷说,德妃娘娘病得不重,不过是暑热引发的胸闷气短,吃了清心丸当天就好了不少,这程子又是精心调养,所以早就痊愈了,主子爷不用太过担心。” 四爷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苏培盛再接再厉继续往下说:“听慧嬷嬷说,德妃娘娘还狠狠训斥了十四爷,让十四爷往后切不可口出狂言,要时时谨记兄友弟恭。” 四爷闻言却顿住了脚。 “主子爷?” “方才十四下课的时候去哪儿了?”四爷突然问道。 苏培盛想了想,摇摇头:“奴才没留意,要不然奴才这就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四爷摇摇头继续往前走,“走吧。” 好端端的,四爷怎么突然问起了十四爷? 待进了永和宫,瞧见站在院子里的丘鹤,苏培盛才恍然大悟,敢情德妃娘娘不止叫了四爷一个,还叫了十四爷来呢。 “娘娘特地命人准备了四爷爱吃的鸡丝小馄饨,四爷快里面请吧,”慧嬷嬷迎上前,冲四爷福身行礼,含笑道,“十四爷也在呢。” “有劳嬷嬷。” 四爷语气淡淡的,从慧嬷嬷手里接过帕子擦手然后绕过正殿的屏风,果然瞧见德妃跟十四坐在饭桌前。 “儿子见过母妃,给母妃请安。” 不知方才母子俩在聊什么,德妃眉梢眼角都挂着笑,十四亦是一脸灿烂俏皮,只是在四爷进来之后,母子俩脸上的笑都齐刷刷地收了起来。 十四翻了个白眼,挪开视线,德妃推了推十四,又暗暗给他递了个警告的眼色。 十四没办法只得站了起来,勉勉强强冲四爷躬身行礼:“见过四哥。” 德妃打量四爷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的脸,心下不满,不过难得脸上带了几分真诚笑意:“总算是来了,本宫难得跟两个儿子一道用膳,十四,还不快请你四哥坐下。” 十四不情不愿地亲自搬了个鼓凳放到四爷跟前:“四哥请。” “谢母妃,”四爷道,一边又看向十四,“有劳十四弟。” 十四最不喜欢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还有凉飕飕的目光,随意点点头,然后转身回到德妃身边坐下,四爷在饭桌前坐下。 德妃心情不错,十四又是个惯会逗趣耍宝的,所以一顿饭吃的很是愉快,除了四爷始终一言不发。 十四觉得扫兴,忍不住阴阳怪气:“母妃你看,四哥都不肯搭理我,可见还在生我的气。” “少胡说八道,你四哥宽宏大度怎么会跟你一般见识?”德妃食指在十四额上点了一下,一派嫌弃,又转而看向四爷,“老四,你说是不是?” 四爷放下碗筷,一字一字说的认真:“食不言寝不语。” 德妃跟十四顿时都是一脸无语,尤其是十四,忍不住一声冷哼,小声嘟囔:“四哥的规矩学得可真是好……” 后半句“可见是孝懿仁皇后教的好”因为德妃投来的目光,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不服气地低头继续扒饭。 后面直到饭吃好,席间谁都没再说话。 吃完饭,母子三人移步暖阁,喝茶闲聊。 四爷一贯话少,所以多是德妃跟十四在说话,不过这次德妃倒挺在意一旁安静的四爷,提到那天十四在小校场胡言乱语的事儿,当着四爷的面对十四又是一番训斥,完了还逼着十四给四爷斟茶认错。 十四犟不过德妃,到底是憋着火给四爷斟了茶。 在德妃的注视下,四爷接过抿了一口,将茶杯随手放下,转而看向了德妃:“母妃身子可大好了吗?儿子一直挂心。” 十四被晾着,自是气恼,当下就又忍不住瞪眼:“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你把母妃气病的?” 四爷兀自盯着德妃,然后双膝跪地:“若真如十四弟所言,是儿子不孝,求母妃责罚。” 德妃被四爷这冷不丁的下跪搞得一口气儿差点没提上来。 这老四话是少,但是却知道怎么噎人,若说她的确是被老四气病的,那传出去,对他们娘仨有什么好?若说她不是给老四气病的,那她心里可真真憋屈…… “混账东西!本宫看你真是反了天了!当着本宫的面儿都敢对你兄长如此不恭不敬,背后更不知有多嚣张,本宫今天岂能饶你?!”德妃勃然大怒,指着十四一通怒斥。 十四哪里被德妃这样骂过,而且还是当着他最看不顺眼的四爷面,登时就气得面如猪肝,撂下一句“母妃好偏心”就气呼呼地走了。 第32章 德妃担忧 “这混账玩意!简直是不像话!” 德妃气得又捂胸口,慧嬷嬷见状忙得端茶奉上,德妃喝了两口才总算缓和下来,对还兀自跪着的四爷道:“他到底年纪还小,不懂事儿,你做兄长的,别跟他一般见识。” “是,儿子遵命。”四爷点头道。 “还跪着做什么?快起来,仔细伤了膝盖。” 慧嬷嬷忙得上前将四爷扶起,又重新给四爷上了茶,一边含笑道:“四爷一贯苦夏,娘娘记挂得很,这不一早准备了不少滋补品留着给四爷补身子呢。” “多谢母妃。” “母子之间哪儿用得着这般客套?本宫自然时时事事都为你跟十四打算,”德妃道,抿了口茶,含笑道,“本宫前一阵子因为暑热难耐身子不爽了几日,如今已经好多了,你不用挂心,对了,你福晋一直在为本宫抄经祈福,真是难为她一片孝心。” 四爷点头:“福晋与儿子夫妻一体,对母妃的孝心也是一样的。” “所以本宫欣慰,难得你们夫妻都这般孝顺,”德妃一派欣慰慈祥,又关切询问道,“对了,昨儿本宫在太后那儿听说,五阿哥要为长子补办满月宴,你们兄弟住得近,可听说了吗?” 五皇子是太后抚养长大的,一向深得太后疼爱。 四爷摇摇头:“儿子尚且没有听说。” “说起来三阿哥、五阿哥还有你,都是差不多时间大婚的,如今五阿哥的长子已经落地,三阿哥的福晋也已经身怀有孕,有经验的嬷嬷看过,说是三福晋的怀相很好,十有八、九是个男孩,连身子骨一向不好的大福晋也身怀有孕,你膝下单薄就只一个大格格,到底是不好看。”德妃语重心长。 “早日生下嫡子,为皇室开枝散叶,才正经算是成人,不管是本宫还是你父皇才能对你更放心是不是?” 满人原本并不在意嫡庶,但是百来年的满汉融合下来之后,汉人的嫡庶观念对满人影响越来越重,到康熙帝立尚在襁褓、舍赫里皇后嫡出的二皇子为储君的时候,重嫡庶尊卑的观念更是达到了顶峰。 四爷再度起身,冲德妃躬身行礼:“多谢母妃教诲,儿子谨记在心。” “你一贯是个懂事儿的,从不用本宫费心,”德妃亲自过来将四爷扶起,含笑道,“别跟你十四弟一般见识,都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还小,往后还得依仗你这个兄长呢。” “儿子晓得。” “行了你回去吧,没得一会儿日头大中了暑气。” “儿子告退。” 四爷退下之后,德妃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抬手就砸了手里的茶杯,一边冲着慧嬷嬷吼道:“还不去把那孽障给找回来,看本宫怎么收拾他!” 她今天为什么把两个儿子一起叫来?还不是因为十四这个闯祸精。 平日十四对四爷是个什么态度,德妃不是不知,不过天下爷娘疼小儿,不疼不痒训地几句也就罢了,但是这一次事态严重了。 一则是十四这个混不吝的竟然敢在小校场那样人来人往的地方大放厥词对已故先皇后不敬,实在是不要命了。 二则是老四这一次的态度,一改之前对十四的容忍,竟然让十四罚跪,这就不能不让德妃担心。 老四毕竟不跟他们母子一心,又是个天生冷心冷肺的,若是一怒之下将此事捅到万岁爷跟前,那十四就彻底完了! 所以即便心里对老四颇多不满,德妃到底还得忍着,一门心思地想着撮合两个儿子,化干戈为玉帛。 只是这两个儿子,一个不知轻重拆她的台,一个摆着张棺材脸看不出心思,搞得德妃真是心力交瘁。 这顿饭只怕是白吃了。 “娘娘莫生气,十四爷一贯就是这样跳脱的性子,四爷也一向包容,只要十四爷往后能够收敛一二,四爷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这一次也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慧嬷嬷忙得过来给德妃顺气。 顿了顿,慧嬷嬷又道:“不论如何,四爷到底孝顺娘娘您呢,就算是看在娘娘的份儿上,他也会包容十四爷的。” “真的吗?”德妃蹙着眉,一想着四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就异常烦躁,“本宫从来就看不透他的心思。” 慧嬷嬷心中暗道,您究竟是看不透四爷的心思,还是担心拿捏不住四爷? “娘娘何必一定要看透?只要四爷孝顺敬重不就是了?”慧嬷嬷拐着弯儿劝德妃。 德妃却摇摇头,喃喃道:“到底不是在本宫跟前长大的,到底跟本宫不一心。” “娘娘!往后您可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慧嬷嬷忙得提醒,“您既是担心四爷不跟您一心,就更不能宣之于口了,若是这话落到四爷的耳中,岂非伤四爷的心?到那个时候,怕才要母子离心呢!” 见德妃沉默不语,慧嬷嬷又继续劝道:“再者就是在对待四爷跟十四爷上头,娘娘若是态度太亲疏有别,也是不好,四爷可都看在眼里呢。” 德妃心道十四是她一手带大的,且又嘴甜讨喜,她自然是喜欢,反观老四那样的捉摸不透的棺材脸,她这个做娘的也是实在亲近不了。 不过慧嬷嬷说的也有道理。 “行了,本宫乏了,扶本宫进去歇歇。” “是,奴婢遵命。”当下慧嬷嬷扶着德妃往寝殿去了。 …… 七夕。 这一日似乎跟平常没有多大区别,四爷仍旧早起,天不亮就去了上书房。 “四哥,听闻你院儿里的格格是个心灵手巧的,连巧果都会做,四哥真是有福气啊。”趁着先生还没来,九爷就坐过来,笑眯眯地看着四爷打趣。 九爷以为四爷会一贯扳着棺材脸不加理会,所以说完这话,他没打算留下,正起身要走的时候,却见四爷微微侧脸瞥了一眼自己,然后轻飘飘道:“你如今年纪还小,还不到惦记后宅这些事儿的时候,少琢磨,没得损了身子。” 四爷这话一出,九爷的一张脸顿时花花绿绿难看到了极点。 第33章 只有十三 这段时间,四爷后宅的李格格要为四爷做巧果这事儿在阿哥所传的人尽皆知,九爷一向看不惯四爷这张棺材脸,总算能有机会打趣四爷,自然不打算放过。 九爷暗戳戳琢磨着借此当面恶心四哥,看四哥往后还怎么好意思在他们这些弟弟面前端着。 哪里想到四爷说话竟然这么不客气,九爷拿四爷后宅的格格打趣,四爷就说他年纪轻轻少惦记后宅事儿,还不客气点出,让他收敛点儿不然会损了身体。 四爷这话不是无中生有,九爷如今才只有十四岁,还没有大婚,但是后院就已经很热闹了,侍妾就已有四个,跟九爷有首尾的宫女还不知有多少,总之就是乌烟瘴气。 这种事儿别的皇子院里也有,不过九爷小小年纪就如此重欲,的确少见,只是这种事儿,私下议论有,当众说的还真没有。 四爷这是公然不给九爷面子了。 九爷倍感屈辱,却还不得不毕恭毕敬给四爷行礼:“四哥提点的是,弟弟受教了。” 四爷稍稍点点头不再理会,继续看书,九爷咬着牙面色难看回了自己的位置,别的还翘首以待等着看四爷笑话的皇子,也纷纷老实下来。 有九爷做榜样,谁还敢冒头,也就只有十四不服气,哼了一声。 丘鹤赶紧来扯十四爷的袖子,愁眉苦脸小声提醒让他记得德妃娘娘的话,十四这才作罢,却兀自暗戳戳冲着四爷翻了个白眼儿。 下课之后,四爷正起身要走,苏培盛赶紧小声提醒:“主子爷,您之前答应要给十三爷辅导的。” 四爷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事儿。 十三也被孝懿仁皇后抚养过,只是当时孝懿仁皇后已经卧病不起没心思过问十三,倒是四爷这个兄长对十三多加照拂,兄弟俩感情一直很好,十三的算术一向不好,全靠四爷给他辅导。 “四哥,又要麻烦你了。”十三难为情里面又带着乖巧。 “不错,还算有自知之明。”四爷最喜欢十三这副乖巧模样,心里那点着急也消失不见了,伸手拍了拍十三的肩膀让他坐下,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亲昵。 十四看着这两人兄友弟恭的模样,心里就觉得不痛快,明明他才是四哥的亲弟弟,但是从小到大,四爷眼里的亲弟弟就只有讨厌的老十三,嗯,或许还有个瘸子老七,反正就是没有他。 哼!反正他也不稀罕! 走的时候十四踢踢踏踏地搞出挺大动静,丘鹤真是心惊胆战一个劲儿冲四爷点头哈腰赔笑,然后忙追着十四爷去了。 四爷懒得搭理十四,认真给十三讲了近半个时辰算术才结束,然后一道回阿哥所。 “都是弟弟不好忘了今天是七夕,早知就约别的日子了,”出了上书房十三还有些难为情,不过却还笑着打趣道,“嫂嫂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埋怨弟弟不识趣呢。” 同样是打趣,也得分人,十三明显不带恶意,四爷自然也不会训斥十三,只是不疼不痒训了一句:“越发油嘴滑舌了。” 十三“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又道:“说起来弟弟还从未吃过巧果,也不知今年能不能沾沾四哥的光。” 都是住在阿哥所,巧果的事儿十三自然也有耳闻,十三这时候主动提出想吃维珍做的巧果,也是想帮四哥解围。 到时候有他帮四哥宣传,也叫九爷那起子憋着坏想看四爷笑话的人瞧清楚,四哥院里的格格的确心灵手巧,真的能在七夕做得出巧果。 四爷自然明白十三的意思,心中倍感安慰,兄弟虽多,但肯处处为他着想的也就只有十三一个。 “行,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去尝尝。” “如此弟弟就先谢过四哥了。” …… “主子,四爷已经回来了!”小池子一得了消息,就赶紧一溜烟儿冲回院子,气喘吁吁地跟维珍禀报。 按照规矩,七夕这天的流程是这样的,先是早上四爷下学回来用完早膳之后,正院管事太监刘玉柱,带着维珍跟宋格格院中的太监分别带着各自主子准备的七夕礼物,一道前往前院敬献四爷。 四爷过目之后就会赏赐,从赏赐的轻重就能显示四爷对各人准备礼物的满意程度,到这里,白天的流程结束。 等到了晚上,四爷会来后院参加福晋主持的七夕家宴,不出意外的话,当晚四爷会宿在福晋处,维珍跟宋格格各回各家。 到此为止,七夕才算是过完。 不止七夕是这样,其他节日的流程也大致如此。 经过茯苓跟甘草的科普,维珍只觉得心累不已。 她算是明白了,在古代过节就没有休闲娱乐这么一说,都得早早为主子爷准备礼物,有时候还得为福晋准备礼物。 至于享受,都是人家做主子的,她这做格格的,就是最基层的社畜,节假日还得强制加班的那种。 就像今天,为了确保烤出的巧果没有问题,维珍破天荒凌晨三点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开始准备巧果。 每一样维珍都准备了双份,备用品也确保无误,眼瞅着巧果被一一装盘摆好,维珍才总算松了口气儿,才坐下来刚吃半块烧饼,小池子就慌慌张张进来通报。 维珍又赶紧放下烧饼,亲自过去盯着茯苓甘草将巧果装进食盒,再三叮嘱小池子:“等会儿一定要把食盒给拿稳了,走路的时候记得留神,千万别让任何人靠近,更不能让人接触食盒,听到没有?” 没办法,被算计怕了,维珍颇有些惊弓之鸟的心态,就怕功亏一篑。 前两天,苏培盛特地过来将张侍妾如何算计要谋害她性命还险些成功的事儿告诉了维珍,维珍当时就面色惨白。 她之前只以为巧果这事儿是下人嘴碎胡乱传话导致的,哪里想到这里头竟然还牵扯这么多,一想到在她全无察觉的情况下,竟然有人暗中想要她的性命,维珍就倒吸凉气。 “张……张侍妾,我跟她无冤无仇啊,她……她如今在什么地方?”维珍吓得嘴唇哆嗦。 第34章 敬献礼物 苏培盛赶紧给她宽心:“是,都是张侍妾的错,跟格格无关,格格尽管放心,主子爷已经发落了张侍妾去慎刑司,张侍妾再没有机会害您了,只是到底是丑事,所以主子爷是私下处置,故而格格不知。” “只是格格往后也要多留个心眼儿,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维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你说得对。” 维珍脑子“嗡嗡”的,这里可真的不是法治社会啊,一个她连见都没见过的张侍妾都能憋着法儿害她。 咽了咽口水,维珍决定以后对福晋要恭敬恭敬再恭敬,就连宋格格那个酸鸡也尽量不要得罪。 …… “是,主子放心,奴才会豁出去性命保护好巧果的!”小池子抱紧食盒,一脸大义凛然。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倒也不必如此,我这还有一份儿,大不了你回来再取就是了。” 正说着话,房门被敲响,顿时所有人皆是眉头微蹙。 “主子,应该是正院过来催了。”茯苓道。 “知道了,你去开门。” “是,”茯苓过去开门,来的人却不是刘玉柱,而是苏培盛,茯苓顿时换上一张笑脸,“苏哥哥,是您啊!” 哎呦这小甜声,差点苏得苏培盛脚软。 “咳,主子爷听说福晋跟格格们要敬献七夕礼物,特地让奴才走一趟,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明显四爷也是害怕这时候再出什么幺蛾子,所以特地让苏培盛来后院盯着。 众人闻言皆是心下一喜,苏培盛可真是及时雨啊。 小池子忙不迭小跑上前:“有有有,苏哥哥您来得正好,奴才正要把巧果送去前院儿呢,正好跟您一道。” 一边说着,小池子一边默默朝苏培盛手里塞东西,一边还冲苏培盛挤眉弄眼。 好家伙,李格格现在也学会下血本来腐蚀他…… 咦,不对,咋是个油纸包? 苏培盛看着手里被塞的油纸包满脑子问号:“这是什么?” “这是格格亲自做的巧果,小的特意给苏哥哥留了两块,原想着找时间给苏哥哥送去的,”小池子压低声,感情异常充沛,“保证苏哥哥尝一口就美得找不到北。” 苏培盛:“……” 我看你小子现在就已经找不到北了! 回想那天站在门外闻香味、默默流口水的经历,苏培盛到底是把油纸包揣进了怀里,然后进屋给维珍行礼问安,过后就带着拎着食盒的小池子离开了。 “格格这下总算是能放心了吧!”茯苓拍着胸脯,笑眼弯弯,“主子爷真是深明大义,特地派苏公公来护送巧果呢,果然是护着咱们主子的!” 维珍也是这样认为的,虽然跟四爷相处机会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两次,还多半都是在……床上,咳咳,但是四爷的做事风格,维珍是满意的,不论是谁,讲道理、能沟通无疑都是优秀的品格。 维珍总算长舒一口气,重新坐到了饭桌前,继续吃早饭。 …… 在苏培盛的带领下,刘玉柱、小池子还有宋格格院子里的小德子都带着各自主子准备的礼物,来到了前院。 刘玉柱几次默默拿眼去瞪小池子,明显很是不爽,小池子只当没看见,使劲儿弓着腰,屁股撅的老高,实则早就汗流浃背。 从前李氏默默无闻,小池子也习惯了在刘玉柱跟前点头哈腰地奉承,刘玉柱也一贯不把这小崽子放在眼里,但是如今李氏明目张胆跟福晋争高低,刘玉柱如何还能容得下小池子。 要不是苏培盛一路盯着,刘玉柱肯定会找机会,让小池子“失足”摔个狗吃屎,顺便把食盒里的巧果摔得稀巴烂,但是偏生他却没这机会,刘玉柱不能对苏培盛如何,对小池子自然没有好脸。 小池子心知肚明,因此颇有些心惊胆战,不过却咬着牙撑着。 不能给主子丢人啊! “你们进来吧。” 跟四爷通报后,苏培盛站在门前,叫了三人进去,刘玉柱等三人将礼物一一呈上。 福晋的礼物就是那件祥云满福的寝衣,用的是名贵的云雾绡,这种衣料绣以轻薄舒适着称,最适合用来做夏日的寝衣,且福晋的绣功极佳,祥云满福的图案被绣得活灵活现,看得出来是真的花了一番心思精力的。 宋格格敬献的礼物是两个荷包并两个香囊,均是做工精致,这种寻常物件很难做得出彩,宋格格却别出心裁,绣线里头掺了金银线,让鱼戏莲叶的图案生趣盎然。 这种贴身佩戴的小物件既能传情又不扎眼,很符合宋格格的身份地位。 轮到小池子了,小池子打开食盒,小心翼翼从里面取出巧果,一边介绍道:“启禀四爷,我们格格拢共做了四样巧果,分别取名月光光、心慌慌、七月莲还有永团圆。” 好家伙,还带给果子起名的! 李格格不但心灵手巧还很风雅嘛! 苏培盛的注意力一直就没有离开过小池子的端出来的巧果,真是大为震惊,他也没想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李格格真能做的像模像样。 比起苏培盛的惊艳,刘玉柱跟小德子的脸色可就不大好了,尤其是刘玉柱,要是目光能化作实质的话,小池子早就变成刺猬被钉在地上了。 偏生小池子还停不下来,小嘴继续巴巴着:“启禀主子爷,我们格格说了,月光光跟心慌慌能放两三日都不坏,且凉的比热的好吃,不过七月莲跟永团圆最好趁热吃。” 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你这口才不去糕点铺做揽客叫卖的店小二真是屈才了。 刘玉柱牙都要咬碎了,要不是四爷始终没什么表情,刘玉柱只怕更加心酸愤愤。 四爷的确没什么表示,在安静地听完三人介绍各自主子敬献的礼物之后,冲苏培盛看了一眼,淡淡道:“赏。” “是。” 苏培盛将一早就备下的赏赐分别送到了三人手里,福晋得到的赏赐最多,翠玉头面一套另锦缎六匹帷幔两副,宋格格跟李格格的赏赐相同,都是珠钗一支,素锦四匹。 刘玉柱脸色这才好看一些,李格格再如何狐媚子邀宠,却怎么都越不过他家福晋。 第35章 碎银子 “奴才告退。” 刘玉柱等领了赏赐之后就纷纷退下回后院去了,只有苏培盛留下来继续伺候,四爷则翻开昨天看了一半的书,一副要继续用功的架势。 “还有什么事儿?”蓦地,四爷突然抬起头看向一旁杵着的苏培盛。 苏培盛:“……” 当然有事儿啊,这堆着一桌子的东西他得收拾啊。 可是面对着四爷淡淡的不耐烦,苏培盛很知趣地赶紧退下了。 四爷继续盯着手里的书看,目光专注,就是鼻翼有些不正常地频繁翕动…… 没办法,整个房间里头都充斥着巧果的味道。 不是我注意力不专注,实在是这小东西的味道太霸道。 而且方才那个小池子是怎么说的? 七月莲跟永团圆最好趁热吃。 李氏这么辛辛苦苦为他做的巧果,为此不惜每天烤糕点熏炉子,他也不好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啪!” 四爷总算放下手中的书本,伸手捏了一块铜钱大小的巧果塞进嘴里,一口下去是清甜的莲蓉,这莲蓉实在细腻,咬在嘴里竟像要化作水似的…… 是特别适合夏天的味道。 难怪叫七月莲。 那永团圆又是什么? 四爷好奇又拿过一块永团圆,同样是铜钱大小,不知李氏能在这方寸之间为他制出多少惊喜,这次他没着急吃,想用手掰开看看,然后就…… 扯出了一条长长亮晶晶的银丝,确切地说,是蜜拉扯出的线。 眼瞅着细细的糖丝都要扯到桌上了,四爷手忙脚乱赶紧塞进嘴里,等反应过来自己失态的时候,四爷心头不由涌上一丝赧然,都是做爹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 不过芋头、白桃与蜂蜜交织裹缠的味道,真的很不错,绵密厚重里带着一丝跳脱俏皮,只是为什么会叫永团圆呢? 一个不过瘾,四爷又塞了一个进嘴里,还拿一个在反复观瞧,想着想着,突然福至心灵,抿唇笑了。 白桃长在树上,芋头生在泥里,原本生来是没有相见的机会,就如同织女跟牛郎,一个仙女一个凡夫,相隔何止数万里,可谓云泥之别,可是却被情缘所牵,虽不能朝夕相对,却到底成就一世姻缘。 这李氏做的糕点还挺应景。 也真是有一份巧思。 这李氏,真是但凡有点儿心思都花在他跟大格格身上了。 …… 此时此刻,苏培盛正躲在柱子后头吃巧果。 “咔嚓!”一声,那叫一个脆生。 芝麻的浓香跟山楂的酸甜充斥着整个口腔,七分酸三分甜真是够劲儿,再加上这酥脆的口感。 这“心慌慌”真是名副其实,苏培盛吃得直眯眼儿,是真有些找不到北了…… “苏培盛!” 蓦地,四爷的声音传来,苏培盛忙不迭囫囵咽下,一边忙不迭推门进去。 “奴才在。” 一瞥眼瞧见桌上四个空空如也的盘子,苏培盛默默掩下自己的震惊,主子这不是才吃过早膳嘛?怎么一下子就吃完了四盘子巧果? 四爷面上难得流露出一丝尴尬,他刚才就只是想尝尝,可等他回过味儿来的时候,才发自己竟然一股脑儿都给吃完了。 这还不算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是,他刚才还答应了要给十三送去一些的。 “你去李氏那儿问问……”四爷面色恢复如常,只有自己清楚此刻说话异常艰难,“还有没有巧果。” 苏培盛一怔,主子这是还没吃过瘾? “可是主子爷……”你真的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要积食了! 赶在苏培盛婉言相劝前,四爷赶紧开口打断:“要是有的话给你十三爷送去一些,要是没有的话,就让李氏再做一些出来。” 原来如此,苏培盛舒了口气儿:“是,奴才遵命。” “还有,去库房里再挑些赏赐给你李主子送去,不拘首饰衣料都行,”四爷又道,顿了顿,加了一句,“再赏她一些碎银子,多装点儿,你悄悄儿送去别让人知道。” 又要麻烦人家做巧果,四爷又不是个小气的,当然会有所表示,但是要朝后宅赏赐碎银子,这还是头一遭。 女人嘛,肯定都是喜欢绫罗绸缎珠翠首饰的,金银这些阿堵物难免俗气,四爷是不会直接赏的。 而且不管是福晋还是格格都有月钱,足够她们平日的花销,所以四爷就更不必给她们赏赐金银了,更何况还是碎银子。 那碎银子是干嘛使的? 自然是留着打赏下人用的。 之前乳母敢对李氏不敬,后来又因为做巧果的事儿,李氏被人暗中狠狠算计,这里头固然有李氏性子软拿捏不住下人的缘故,只怕也少不了李氏身家单薄平日很少打点的缘故。 四爷这是在为维珍着想呢。 苏培盛心知肚明,心下默默感慨,看来李格格这巧果是真的合他家四爷的胃口,以至于四爷都肯为她花心思了,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是,奴才遵命。” …… 维珍的备用品就这么也派上了用场,自然维珍也又得到了赏赐,对于又多出来的几件首饰,维珍是真的不喜欢,一看到就下意识地觉得头皮发疼。 什么齐头拉翅金银钗对她而言,个个都是美丽的刑具! 维珍赶紧让甘草收起来了,她倒是很稀罕苏培盛留下的两袋碎银子。 甘草用秤称了,说是每袋五十两,加起来足足一百两。 没想到在这里同样能靠着手艺发家致富。 老板大发!老板阔气! 维珍很兴奋将碎银子稀里哗啦倒出来,又一块块地装起来,一次不过瘾,她就这么乐此不疲地来回数了三次。 甘草跟茯苓不甚理解,主子爷今天前后赏了主子一根珠钗两副耳铛三根鎏金簪子四匹素锦,再加上从前的赏赐也有好几百两呢,也没见主子这么开心过,倒是对着一堆碎银子美的就差冒鼻涕泡儿了。 “来来来!见者有份!”维珍也不是个小气的,随手抓了几块分给两人,含笑道,“这几天你们也辛苦了,收着吧!” “谢谢主子!谢谢主子!” 惊喜来得太突然了,两个小姑娘捧着碎银子傻乐,顿时就理解了自家主子的快乐! 第36章 七夕家宴 什么珠钗绸缎,再好再名贵的东西都没有白花花的银子来的实在啊! 她们这样的宫女,一年也就二三两银子的月钱,平时用的几乎都是铜板,倒是很少接触到银子,这时候冷不丁被赏了银子,自然是喜得见牙不见眼。 收好银子,维珍又去查看磨牙棒烤的怎么样了,上回的磨牙棒小家伙都吃完了,可见小家伙的牙口好。 大格格现在越来越适应吃辅食了,奶水已经吃得很少了,维珍打算过段时间就给她断奶,争取早日把辅食变成主食,让大格格离胖乎乎的年画娃娃更进一步! 磨牙棒烤的不错,维珍放着晾凉,又让甘草去看看大格格午睡醒了没有。 然后没一会儿,甘草就回来了,脸色不大好看:“主子,奴婢方才去的时候,安氏正在给大格格喂奶呢,才刚半天呢安氏就……就已经喂了大格格三次奶了。” 维珍闻言,顿时面色也难看了。 这程子,白日里都是方氏在照顾大格格,有维珍的吩咐,方氏在逐渐减少给大格格的喂奶次数,大格格吃的辅食量也在慢慢增加,适应得很好。 安氏负责晚上照顾大格格,不过大格格一向睡得沉,晚上至多醒两次,就算每次安氏都抓住机会给大格格喂奶,也没多大影响。 但是自从安氏跟方氏轮班之后,安氏负责白天照顾大格格,就开始逮着机会给大格格喂奶,大格格这两天辅食吃少了,又开始时常哭闹要吃奶了。 维珍曾暗示安氏减少给大格格喂奶次数增加辅食,但是安氏却口口声声拿宫规说事,搞得维珍也只能气闷。 “主子,要不往后都让方氏白天照顾大格格,安氏就夜间照顾大格格好了。”甘草道。 维珍却摇摇头:“不行。” 安氏跟方氏都是福晋为大格格挑的乳母,按理说,都归福晋管,她一个区区格格是没有资格去管乳母的,至于邓氏,那是四爷发落了的…… 额,那可又是当众下了福晋的脸面。 自然这笔账,福晋肯定也记在了她头上。 安氏跟方氏本来就是要轮班的,要是她插手干预让安氏往后都只负责夜间,那就是明摆着欺负人了,维珍不傻,知道福晋肯定巴巴盯着自己的错处,自然不会再次主动授人以柄。 不过这样下去总是不行,一则是,明知道安氏是福晋的人,一天不除总得费心提防一天,二则是,安氏明摆着还存着想拿捏大格格的心思,这样的人,她是绝对不可能放心留在大格格身边的。 “不急,再等等。”维珍道。 …… 对于所谓的七夕家宴,维珍不甚向往,想象着面对着恨不得把自己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的福晋,还有酸鸡宋格格,这顿饭注定食不知味,所以维珍特意提前饱餐一顿。 七夕家宴设在后院的小花园里,小花园里有个凉亭,正适合七夕赏月。 等维珍赶到地方的时候,赶巧宋格格正好也来了。 两个人远远看到彼此,不由自主地都撇了撇嘴,等走近的时候,两个人的脸就都愣住了,不仅是她们俩,连跟着两人的甘草跟满绣都是一愣。 维珍看着宋格格发髻上戴着如意珠钗,心中暗道“晦气”,怎么偏偏跟这只酸鸡撞衫…… 不,是撞首饰了。 宋格格面色也说不上好看,显然也是发现了,然后张嘴就是一如既往的酸腔酸调:“从前倒是没听说妹妹还有洗手作羹汤的本事,不知姐姐我有没有口福品尝妹妹做的巧果呢?” 亏得维珍之前还决定以后要对这酸鸡客气一些,人家都当面酸了,她要是不怼回去,日后这酸鸡遇见她岂非更加得意翘尾巴? 维珍满脸堆笑,一个劲儿点头:“姐姐当然有的是机会,等下见到主子爷,姐姐只管开口问主子爷讨就是了,想来姐姐脸大主子爷自然没有不允的。”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昂首挺胸,甚至还有些挑衅地摸了摸发髻上、跟宋格格一模一样的如意珠钗。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酸鸡,老娘就是比你好看比你妖艳!你咬我啊! “你……”你才脸大! 宋格格顿时就被气得双目圆瞪,想跟从前一样跟维珍大吵三百回合,但是到底还是忍住了,她可不能被下人看了笑话,而且四爷跟福晋随时都可能过来。 宋格格一声冷哼:“你等着瞧!” 然后就用手扶着发髻,翻着白眼进了凉亭,不再搭理维珍。 就这?就这? 维珍嫌弃地撇撇嘴,落了个耳根清净,可心里到底是不舒坦,谴责地瞥了一眼甘草。 甘草满心懊恼,刚才就是她建议维珍用的这根如意珠钗,毕竟是四爷今天才赏的,主子晚宴戴上也算是领了四爷的恩裳,只是哪里想到四爷竟还赏了宋格格一模一样的珠钗。 “主子,您用茶。”甘草斟了杯茶,讨好地送到维珍面前。 维珍倒不是真的不怪甘草,甘草忠心,时时事事都为她考虑,自然了也不能怨人家宋格格,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怪四爷。 这么一视同仁,干脆往后院里的格格都打扮成一个模子、军事化管理算了。 维珍正腹诽的时候,就听着外头侍婢说四爷跟福晋来了。 维珍撇撇嘴,不情不愿站了起来,跟宋格格一道迎出了凉亭。 “妾身恭迎主子爷!恭迎福晋!” “起来吧,”四爷点点头,目光在维珍的身上一扫而过,率先踏进凉亭落座,待福晋坐下后,对维珍宋格格抬了抬手,“都入座吧。” “是,多谢主子爷。” 维珍到底没忍住,对面无表情的男人翻了个白眼儿,然后跟宋格格一左一右落座。 虽然就只有那么一瞬,但是四爷还是接收到了维珍的白眼,第一个反应是,他看错了,果然眨了眨眼之后,就瞧着维珍一派安分老实的模样。 刚才真的是他的错觉?李氏怎么敢瞪他? 四爷有点儿疑惑,眼神就有点儿不受控制,然后时不时就往维珍那瞥。 第37章 七夕家宴2 按照事先安排好的位置,维珍坐在福晋的下首,宋格格则被安排挨着四爷坐。 福晋的确是存着小心思,是想将四爷跟维珍隔开的,可是等四人在圆桌前坐下,被隔开的四爷跟维珍却恰好坐了个对脸儿,正好方便了四爷观察维珍。 几天不见,李氏又变得跟从前一样低眉顺眼了,四爷想起来之前那次在李氏那边吃饭的时候,李氏就也是这样,只盯着面前的两道菜,再多的都不敢看,更别说动筷了,后来李氏胆子稍微大了些,却也是温顺柔和。 这无疑是个胆小怯懦的女人,但也是这个女人,却敢大着胆子跟福晋抢闺女,也敢在床上在把他后背挠个乱七八糟。 大热天地顶着满背的抓痕,实在又痒又蛰,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咬似的。 白日里,在小校场上练骑射的时候,别的皇子索性光着膀子,他却再热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穿着上衣,捂得那叫一个严严实实,三哥还说他是老古板假正经。 每每这个时候,他就忍不住抱怨李氏,可是抱怨着抱怨着,他又总惦记李氏,惦记着她的妩媚,她的风情…… 咳咳。 不能再往下想了。 四爷掩饰地低头抿了口茶,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漠清明,只是福晋却还是察觉道那双淡漠的眼睛似乎一直往维珍那边瞄。 福晋精心化了半个时辰完美无瑕的脸,似乎就在这么一瞬露出裂缝来,不过旋即就恢复了完美柔和,她挥了下手,旋即有宫女前来为四人斟酒,同时事先安排好的丝竹歌舞也开始表演。 “妾身先饮助兴,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福晋举杯,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着四爷,樱唇微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四爷到底还是给了福晋面子,配合地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宋格格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四爷了,更何况还是这样挨着坐,光是嗅着四爷身上淡淡的沉水香就让她晕晕乎乎,悸动非常,一向冷静的大脑也开始渐渐丧失理智。 正琢磨着要不要也学着福晋给四爷祝酒,吸引四爷的注意力,但是一瞥眼瞧着福晋投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宋格格就登时如梦初醒,忙得低下头,老老实实吃着面前的一盘花生米。 她要是敢在七夕之夜公然跟福晋抢四爷的话,那才真的是活腻歪了呢! 宋格格的注意力都在花生米上,维珍的注意力则在……福晋身上。 这顿所谓的家宴比她想象得有意思,最有意思的当属福晋,福晋今天真是盛装打扮,就这妆造没有两个小时下不来,瞧着是比平时惊艳不少。 少了身上的那股子少女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瘦了的缘故,脸上的婴儿肥也没有了,再加上这一身鹅黄旗装,高贵典雅里面带了一丝俏皮妩媚。 而且月光下的福晋跟白天的福晋还不太一样,盯着四爷的一双眼情意绵绵,她还是头一次见到福晋这小女人的一面。 这就对了嘛,少女怀春的年纪,总是端着架子装大人未免太违和。 她还挺好奇面对福晋的主动攻势四爷会是个什么反应,是装模作样抵抗一番,是心情复杂垂死挣扎,还是直接拜倒在福晋的石榴裙下? 只是她这个小妾到底不好一直盯着四爷,不单宋格格不敢扎福晋的眼,她也不敢。 好在还有歌舞表演,她正借着欣赏歌舞做掩护,偶尔用余光瞄一眼福晋跟四爷攻守情况,结果一瞥眼正瞧见福晋眼神迷离摇摇欲坠,眼瞅着就要倒在四爷肩膀上…… 这、这真的是她能看的吗? 维珍激动得像是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 结果正看得起劲儿呢,对面四爷一抬头,四目相对…… 维珍:“……” 偷看二老板勾引大老板,结果被大老板发现…… 亲娘嘞,不会影响仕途吧? 维珍尴尬地牵了牵唇,忙得低下头,掩饰地拿起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 啧,这酒还挺霸道。 不是桂花酒吗?怎么跟她从前喝的味道差这么多? 一杯酒下肚,维珍被刺激得眉头紧蹙,甘草赶紧给维珍沏了杯茶端过来,一边小声提醒:“主子,宫里的桂花酒是用玉泉酒打底的,难免霸道些,您还是少饮为上。” 维珍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结果眼皮就开始不听使唤了,一张脸也红的不像话,她吃了几口菜,勉强撑了一会儿,可实在是身子骨不争气啊,眼瞅着身子也软了,根本坐不住,维珍知道自己这是醉了。 万万没想到,原主的身子竟是一杯倒的量。 维珍哭笑不得,趁着自己头脑还算清醒,她赶紧告罪离席,然后被甘草扶着回去了。 “妾身不胜酒力,不敢搅扰主子爷跟福晋的雅兴,就也先行告退了。”维珍一走,宋格格也赶紧起身,识趣儿地告罪离席,坚决不敢留下当福晋的眼中钉。 福晋面色潮红,整个人被三分醉气熏出了十分媚态,月色之下,恰似一朵盛放的醉芙蓉,实在动人。 “主子爷,时候不早了,妾身伺候您歇着吧。”福晋靠过来,凑在四爷耳畔低语。 …… 翌日。 一夜无梦,又是睡到了日上三竿,维珍伸着懒腰,觉得通体舒畅。 虽说原主这一杯倒的酒量挺无语的,但是却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维珍打算以后睡前喝一杯助眠,一觉睡到天亮。 用完早膳,去看了大格格,回来之后,维珍就坐在软塌上看话本子,茯苓坐在鼓凳上给大格格做衣裳。 天太热,连维珍后背都起了一片痱子,更别说是大格格了,四爷之前赏的几匹葛纱不错,凉快透气,维珍吩咐用葛纱给大格格做衣裳,茯苓跟甘草不放心外头的针线,主动揽下了活计。 甘草将晾好的茶给维珍送过来,道:“主子,再过几天就是大格格一周岁的生辰了,要不要去询问主子爷如何给大格格庆祝?” 七月十四就是大格格的生辰。 第38章 这辈子都不可能 维珍摇摇头,抿了口茶,道:“用不着,只管等福晋发话就是。” 甘草茯苓闻言心里都有些失望。 按理说,庶子女的生辰怎么过是福晋拿主意的,但就福晋不待见她们主子的架势,只怕是不肯为大格格过生辰的。 大格格要是个儿子也就罢了,四爷的庶长子嘛,福晋再不待见,也得捏着鼻子操持周岁宴,偏生就是个庶女,福晋就是不管也无可指摘,毕竟三爷五爷那边也没听说过给庶女过生辰的。 “可福晋若是不肯给大格格过生辰呢?”茯苓吸了吸鼻子小声问。 “那不正好?”维珍捧着茶杯笑得舒心,“那到时候咱们就自己给大格格过生辰。” 不用去看福晋脸色,不用讲究繁琐的规矩流程,大格格也不用抱出去晒太阳,到时候她给大格格烤个蛋糕,舒舒坦坦地陪着大格格吃蛋糕,那才算舒坦呢。 维珍一脸巴不得的表情,看的茯苓跟甘草都是一愣,她们还担心主子因此难过,没想到主子倒是豁达得很。 只是主子这样不争的性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 晚上睡得好也不耽误维珍午睡,今天又轮到方氏带大格格,维珍正好陪大格格一道午睡。 似醒非醒间,感受到一股股舒适的凉风,维珍迷迷糊糊地想着,茯苓甘草可真是一对小天使啊,也不知两人为她跟大格格扇了多久的风。 正要睁眼的时候却听到两人压着声音在说话。 “昨晚主子爷到底还是去福晋那儿过夜了。”茯苓的声音有些泄气。 甘草道:“这有什么好意外的?七夕这样的日子,主子爷不会不给福晋颜面的。” “可是主子爷这程子明明很宠爱咱们格格,我还以为……哎!”茯苓还不甘心,小声嘟囔,“福晋这回肯定又抖起来了,指不定又要欺负咱们主子了。” 甘草却摇摇头:“大格格的事儿才过去多久?福晋总得长长教训,暂时不会针对咱们主子的。” “这样就好,好歹能安生一阵儿。” 甘草却担心别的,看着维珍的睡颜叹气道:“可我就是担心主子伤心。” 茯苓没听明白:“主子为什么会伤心?” 甘草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压低声音跟甘草道:“昨晚我跟着主子赴宴,席间,主子一直偷偷盯着四爷,特别痴情,后来因为福晋跟四爷……举止亲昵,主子还伤心呢,因此借酒浇愁,这才喝醉的呢。” 维珍:“……” 甘草你什么眼神啊! 我那是激动的、兴奋的、八卦的以及被抓包时尴尬的眼神! 总之就是没有痴情! 茯苓一脸震惊,扇子都不扇了:“你说真的?” 甘草使劲儿点头,叹着气道:“我还担心主子知道四爷在福晋那过夜会伤心呢,结果主子愣是连问都不问,肯定是装聋作哑不想知道。” 茯苓闻言也一个劲儿点头,愁眉苦脸道:“你说得对,主子这是伤心过度都不想面对现实了。” “这该怎么是好?主子会不会茶饭不思啊?” 维珍:“……” 你们俩鱼脑子,这么快就忘了我早饭是一碗红枣小米粥两个酱肉包三块水晶糕还外加一杯牛乳? 你们管这叫茶饭不思?! 维珍实在听不下去这俩丫头的胡言乱语了,正打算不那么刻意地睁眼的时候,怀里的大格格跟有心灵感应似的,突然咧着嘴哭了,茯苓甘草赶紧去哄大格格。 啊,大格格真是娘的好宝贝! 维珍揉着惺忪睡眼一副被大格格吵醒的模样:“我睡了多久?” “启禀主子,您跟大格格睡了不到一个时辰。” 茯苓忙得去叫方氏,甘草则赶紧给维珍端来晾好的大枣茶。 “主子您喝口大枣茶润润。” 不知是不是维珍的错觉,总觉得今天的甘草特别体贴,声音都比平时要柔和。 维珍抿了口茶,有些疑惑:“今天怎么换成大枣茶了?” 平时都是普洱啊。 从前奶茶不离手的维珍,自从穿越之后就开始乖乖地适应喝茶了。 “大枣茶甜,主子多喝些,心里会好受些。”甘草一脸“您不要解释,我都懂”的表情。 维珍:“……” 额,看来不是她的错觉。 维珍到底没有拂了甘草小天使的好意,将甜丝丝的大枣茶喝了个一干二净,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儿。 傻丫头,她有什么好伤心的。 对她而言,四爷就是老板,她一个底层员工为资本家伤心,下贱不下贱啊? 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 四爷在小校场摔了一跤,好在不严重,连骑马都不耽误,四爷也就没当一回事,坚持着练完了今天的部分,回到阿哥所,才后知后觉脚踝肿胀疼痛,苏培盛吓了一跳,赶紧去请太医过来。 福晋也得了消息,亲自到了前院探望,担心得要命。 “主子爷好端端地怎么会摔跤?你是怎么伺候的?”甫一看到苏培盛,福晋就劈头盖脸地训斥。 苏培盛忙不迭行礼告罪:“都是奴才懒怠没有顾看好主子爷,请福晋发落。” “行了,不干苏培盛的事儿,是我自己没留神,”四爷蹙了蹙眉,摆了摆手,“你也看过了,没什么事儿,回去吧。” 福晋脸一僵,再开口又变得柔顺恳切:“妾身还是留下来照顾主子爷吧。” 四爷是真的不耐烦了:“有苏培盛照顾就行,就不麻烦福晋了。” 福晋只得起身:“是,妾身告退。” 出了房门,福晋的脸就沉了下来,回头又不甘心地看了一眼,然后才沉着脸回了后院儿。 见福晋始终沉着脸,李嬷嬷端了盅蜜羹过来,一边劝福晋:“主子爷心情不好,福晋不在跟前伺候也好,没得被主子牵累撒气。” 福晋摆摆手,没吃蜜羹的心情,李嬷嬷只得把蜜羹放在了一边儿,半晌,福晋蹙着眉道:“嬷嬷,你说主子爷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李嬷嬷面露迟疑:“不会吧,昨儿晚上主子爷不是留下来过夜的吗?可见主子爷已然消气了,福晋多虑了吧?” 福晋一言难尽地抿了抿唇,半晌才蹙着眉道:“我总觉得主子爷昨晚有些……敷衍。” 第39章 多心了 提到这个福晋难掩屈辱。 福晋自过门后,一贯端庄,她是世家大族出身的贵女,心气儿极高,但是昨天,她难得一改端庄,舍下脸面,为了能够留住四爷,也是为了能让四爷消气。 她知道因为大格格的事儿,四爷的气一直没消,她自然是要想方设法让四爷消气,七夕家宴无疑就是最佳的场合。 四爷虽然生她的气,但是却还是给她台阶下,让她主持家宴,她自然要投桃报李,当着所有人的面,抛下福晋的端庄高傲,换上娇嫩颜色的旗装,像以色侍人的妾侍一样讨好献媚,这是福晋能拿出的最大诚意。 后来四爷留宿在她的正院,福晋是松了口气儿的,以为这事儿总算是翻篇了,但是后来…… 福晋不由自主朝寝房里面瞥了一眼,面色更加难堪。 昨夜,就是在这里,四爷并没有要碰她的意思,还是她抛下最后的矜持主动去抱四爷,才勉强成事。 两人毕竟做了一年多的夫妻,床底之间自是了解,四爷从没让她这般难堪,至于后面的事儿…… 福晋最大的感受就是勉强。 匆匆了事之后,四爷叫了水,清洗之后倒头就睡,福难堪到了极点,哆哆嗦嗦地穿上绸衣,与四爷并肩躺在床上,听着四爷平稳的呼吸,她却彻夜难眠。 这时候再想到当时的场景,福晋就羞愤欲死。 实在是太难堪了。 “主子爷从来没有这样过。”福晋伤心得厉害。 “或许昨晚四爷就喝多,老奴记得四爷席间可是喝了七八杯的,”李嬷嬷还在劝着,“要是四爷当真想给福晋难堪的话,就不会来福晋这里过夜的,肯定是福晋多心了。” 福晋烦躁不已:“谁知道呢?可我总觉得主子爷待我跟从前不一样,冷淡了许多,只怕是还没有彻底消气。” 说到这里,福晋又叹气:“如今四爷的心思我真是半点儿都看不懂。” 李嬷嬷踟蹰着道:“兴许主子爷并不希望旁人看懂他的心思,他要的是温顺是臣服。” 福晋一怔:“嬷嬷,你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李嬷嬷叹了口气儿道:“四爷这次之所以生气,怕是因为四爷认定福晋心大,过门才一年出头,就心急火燎地想要把大格格夺来抚养……” “可是主子爷之前一直……一直都是默许的啊?”福晋不解。 “是,主子爷的确是默许,”李嬷嬷叹了口气儿,摇头道,“但是主子爷也的确因此事生气,就说明这事儿咱们做的欠妥,不管是主子爷嫌福晋心大,还是不满意福晋绕过他直接跟德妃娘娘商量大格格的事儿,主子爷总归是生气了,而且生的还是大气。” “依老奴看,若真如福晋所料,四爷还没有彻底消气,那福晋要记住这个教训,”说到这里,李嬷嬷加重了语气,“往后福晋要待主子爷要恭敬柔顺,主子爷主子爷,先是主子才是福晋您的夫君。” 提到这个福晋就委屈地想掉眼泪,即便是寻常女子嫁人,过门之后也得看婆母脸色过日子,她的婆母更是不得了,位列四妃之一,坐拥两位皇子一位公主,是当今皇上跟前最得意的女人之一。 嫁人之前,爹娘就再三叮嘱,一定要时时事事依从德妃,遇事多禀报,多让德妃拿主意。 她哪儿有不从的? 她又是德妃亲自挑中的四福晋,对德妃本就带着感激敬畏,过门之后多请示多亲近的态度,也是一贯让四爷满意的,哪里知道这次却惹得四爷生这么大的气,福晋心里其实是有委屈跟冤枉的。 尤其是这次,福晋总觉得四爷面儿上给了她台阶下,但是内里却还是让她难堪,这委屈给冤枉之感就更甚了。 “啪嗒!” 眼泪到底还是没忍住,顺着眼角流下,落到了帕子上,福晋盯着帕子上鸳鸯戏水的图案,忍不住捂着脸无声哭了出来。 这模样看的李嬷嬷心疼得跟针扎似的,忙不迭过去给福晋顺后背,一边闻声哄着:“福晋,您昨夜就没有歇好,这时候再伤心难过,只怕要生病呢,您要保重啊。” 福晋抹了把眼泪,看向李嬷嬷:“依嬷嬷看,我到底要怎么做四爷才能彻底消气?” 李嬷嬷面露不忍,到底还是咬着牙道:“四爷既是觉得福晋心大,自作主张,那福晋就得彻底放下福晋的架子,让四爷看到您的柔顺。” “我都已经做到这份儿上了,他到底还想让我怎样?”想到昨晚自己抛开脸面搔首弄姿,福晋羞恼得捂住脸,哭得更凶。 李嬷嬷打量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福晋,嘴唇颤颤,半天才艰难地开口:“福晋既是已经弯腰,就不妨把腰弯得再低一些。” 福晋一怔,坐直了身子,哭得泛红的眼睛不解地看着李嬷嬷:“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嬷嬷不敢看福晋的眼,一脸羞愧,附到福晋耳畔低语,福晋脸色愈发难看。 …… 福晋其实是多心了,就像李嬷嬷说的那样,四爷要是想给福晋难堪的话,昨晚就不会去正院过夜了。 因为大格格的事儿,四爷的确对福晋不满,也一度冷落敲打,但福晋毕竟是福晋,是德妃亲自看中、万岁爷亲自指婚的四福晋,四爷轻易不会厌弃。 再说了,除了在大格格这件事儿上,福晋做法欠妥之外,福晋一向并无不妥,孝敬德妃,对他这个夫君敬重体贴,把后宅打理得也算不错,她知错能改,四爷当然是愿意给机会的。 只是昨晚,四爷的确不在状态。 自打进了小花园,四爷的注意力就不由自主地被李氏吸引,其实李氏昨晚穿着打扮都很低调,在光彩照人的福晋跟前,更是不起眼,但是四爷就是忍不住一遍遍去关注她。 看她那张莹白的小脸,就想起来那天她哭成花猫脸的样子,看她捏着筷子的手,就会想起被他握着练字,软绵绵的手感…… 第40章 吃什么补什么 四爷忍不住就捏紧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觉得自己不是这桌上唯一心不在焉的那个,果然,被他逮到了维珍暗戳戳偷看他,那慌乱无措随即又避开的小眼神,让他心里一阵得意。 看吧,到底是被他抓到了,他就知道李氏的那点儿小心思肯定都放在他身上。 后来,李氏酒醉离席,他的得意劲儿又不见了,看着她歪歪扭扭、被人扶着离开的背影,他眉头紧锁。 这个李氏真是不像话,竟然公然敢吃味儿拈酸,小小格格,也不怕扎了福晋的眼。 实在是被他惯得不像样。 直到到了福晋寝房,四爷还在生气,真是白让苏培盛过去提点她了,还是一点儿心机城府都没有。 可是除了生气,四爷又莫名其妙有些心疼。 也不知道她今夜是不是又哭成花猫脸,是躲在内间哭还是捂在被子里哭? 福晋抱上来的时候,四爷是真的没心思,但是他冷落了福晋这么长时间,福晋又难得主动,他不能让福晋难堪,可到底有点儿力不从心,也不知是不是喝醉的缘故。 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晨起,头疼得很,还得赶着去上书房,下课的时候四爷人都有点儿恍惚,到底是坚持到了小校场,结果还是伤了脚,太医说得养个七八日才能好利索呢。 上书房那边倒是还能坚持着去,就是小校场去不了了。 在众兄弟里,四爷的骑射本事不算突出,他因此一直默默努力,一下要落下七八日,四爷难免觉得晦气,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噼里啪啦”换了好几本书,愣是没有一本能看得进去的。 苏培盛屏住呼吸贴着墙根站,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侍婢煎好药端进来,苏培盛伺候四爷喝了汤药,然后就瞧着四爷的脸更黑了,苏培盛忙得端来茶水给四爷漱口,又端来甜嘴的蜜饯。 四爷嫌弃地瞥了一眼,到底还是叉了一块蜜山楂,酸甜的滋味儿充斥着口腔,四爷面色这才好些,顿了顿,四爷吩咐道:“去取点儿糕点来。”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松了口气儿,听着主子爷的口气比刚才是好多了。 苏培盛正要走,却又被四爷叫住了:“算了,不吃了。” 苏培盛:“……” 口气怎么又不对劲儿了? 苏培盛也不敢问,继续老老实实贴着墙根扮演植物。 …… 四爷脚受伤,维珍是第二天才听说的,还是茯苓去膳房取膳的时候,赶巧遇到了苏培盛,听了一耳朵。 “说是四爷在小校场伤了脚,得养些日子呢,”茯苓一脸紧张,“奴婢瞧着苏公公愁眉苦脸的,只怕四爷伤得不轻呢。” 维珍正在伏案用毛笔……画画! 维珍这两天一直在纠结到底是为大格格做个米老鼠的蛋糕还是唐老鸭的,一门心思设计蛋糕造型。 听到茯苓的话,维珍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继续低着头画画,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伤的?” 茯苓一愣,想了想:“在小校场上受的伤,可能是从马上摔下来的?” 啧,四爷果然武力值一般啊,历史真是诚不欺我。 不是,四爷体格不错啊,而且就四爷的床上表现来看,体力更是非常不错,怎么武力值就拖后腿呢? 这不科学啊。 维珍默默腹诽,一边敷衍地点头:“那得好好儿养着。” 甘草投了帕子给维珍递过来:“主子,既是主子爷受伤了,那主子您就得表示表示。” 表示表示? 这是必须的,衣食父母嘛。 维珍点点头,接过帕子擦手,一边吩咐道:“去打听打听,福晋跟宋格格都往前院送了什么。” 她可不能越过福晋了,跟宋格格的水平差不多就成。 “是,奴婢这就去。” 甘草走后,维珍突然后知后觉捂着脸笑了起来。 四爷受伤,还要养伤一阵子,那是不是就意味着……福晋没心思给大格格过生辰了? 欧耶!那她就能不受打扰地给大格格好好儿过生辰了! 不能笑不能笑,被人看到了还以为是她做法下咒害得四爷受伤呢! 刚摆好碗筷的茯苓,一转身正要叫自家主子吃饭呢,结果就看着自家主子捂着脸趴在桌上肩膀一个劲儿抖的样子。 天啊,四爷受伤了,主子难过得都哭了。 茯苓一个没忍住眼圈也跟着泛红,心疼起自家主子来。 主子这么喜欢四爷,四爷受伤,主子都不能去前院侍奉左右,不定多担心呢。 哎,主子好可怜。 …… 当晚,歪在床上看书的四爷就收到了后院妻妾的爱心慰问。 苏培盛一一给他介绍。 “主子,这密制虎骨膏是福晋让人送过来给主子的,说是福晋娘家家传的药膏,治疗跌打损伤是最好的了。” “嗯,收下吧。”四爷慢条斯理道,目光不离手中书本。 “这双鞋子是宋格格赶制出来的,说是鞋底子软和,最适合主子养伤时候穿了,宋格格还特地在鞋面儿上绣了平安符。” “嗯。”四爷敷衍地点点头。 苏培盛放下宋格格的鞋,又从旁边的食盒里头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天麻猪脚汤。 “主子,这是李格格吩咐膳房炖的天麻猪脚汤……” “天麻什么?”四爷的注意力总算从书本上转移开来,盯着苏培盛手里的炖盅,眼神是三分迷茫七分不可置信。 这眼神让苏培盛觉得自己捧的不是炖盅是炸雷。 顿了一下,苏培盛才硬着头皮道:“回主子的话,是……是天麻猪脚汤。” 李格格送的猪脚汤实在是有些……过分接地气了,而且谁不知道主子爷口味儿清淡又挑嘴,别说是猪脚了,主子爷平时是连下水都不吃的…… 咦,也有例外,上次主子就吃了一大碗李格格点的酱肘子呢。 额,说不定这次也能…… 破个例? 四爷放下书本,面无表情地盯着苏培盛:“有什么说法吗?” 苏培盛缩了缩脖子,嗫嚅着:“李格格说……吃什么补、补什么。” 第41章 庄稼地大丰收 吃什么补什么? 那李氏真该去吃吃猪脑! 看看人家宋格格,又是做鞋又是绣平安符的,温柔体贴多相宜,她倒好,送碗油乎乎的猪脚汤就算了,还是让膳房做的! 一想到膳房里白白胖胖的大师傅,四爷顿时觉得这猪脚汤更油腻了,盯着猪脚汤的眼神都带着点儿咬牙切齿了。 苏培盛肩膀缩得更厉害了,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儿哆嗦了:“李格格说她小时候脚受伤的时候,她……她额娘也做猪脚汤给她喝,她还特别怀念……” “行了行了,端下去吧。”四爷不耐烦地打断,生怕猪脚汤的味儿熏着了自己似的。 “是是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心下一松,忙不迭地就端着猪脚汤退下,心里很是美滋滋,忙前忙后伺候了主子爷一整天,都没顾得上吃饭,反正主子爷不吃,这天麻猪脚汤就归他了…… “趁热给你李主子送过去,不是特别怀念吗?以后每晚都给送一份去!” 苏培盛高兴不过三秒,背后就传来自家主子气呼呼的声音。 苏培盛忍不住在心里咆哮,想捡个漏怎么就那么难呢?! “是,奴才这就去!” …… 大格格的周岁眼瞅着就要到了,李嬷嬷特地来提醒福晋。 “福晋要不要给大格格过生辰?” “主子爷要养伤,哪儿有心思给她一个庶女过生辰?当天送些赏赐过去也就是了,”福晋面露不耐,“再说了,她生辰多晦气啊。” 说起来大格格的生辰的确是有些晦气,七月十四的生辰,再晚几个时辰都赶上中元节了。 宫里这个时候,都是要举行法事祭祀鬼神的,大格格偏挑这个时候出生,这也难怪福晋觉得晦气。 再加上抚养大格格不成,福晋心里到底是不舒坦。 大格格要是养在她跟前,她自然会为大格格好生过生辰,给她长脸,可现在,她才不会上赶着给李氏母女做脸呢,没得叫人以为她被个妾室拿捏蹬鼻子上脸。 福晋有道理,只是李嬷嬷还是面有迟疑:“可福晋不是觉得主子爷还在生气?若是让主子爷以为您是故意……为难大格格就不好了。” 福晋也担心这个,想了想到底还是去一趟前院,当面问一问四爷的意思,她就不信,四爷会肆无忌惮地偏宠李氏。 果然,从前院回来之后福晋就春风满面。 四爷果然最是公正无私的,说大格格小小生辰就不必搞出大动静了,连福晋给办个家宴的提议,四爷都给否决了。 “眼瞅着就要到中元了,父皇下令要为战死沙场的将士超度做法,宫里现在就开始张罗着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办什么家宴了,小孩子也用不着太讲究。” 这是四爷的原话,字字都公允异常绝无偏袒,福晋心里那叫一个痛快,看来李氏在四爷心中的地位也不过如此嘛。 …… 直到大格格生辰当天,正院那边也没派人来通知过生辰的事儿,维珍心里就有数了,福晋这是真的不打算给大格格过生辰,为此维珍还高兴地多吃了一碗饭。 跟四爷还有四爷的妻妾一起吃饭什么的,简直就是折磨,哪儿有在家陪大格格吃蛋糕唱《生日歌》来的自在? 用完了早膳,维珍就兴致勃勃地开始为烤蛋糕做准备。 她这几天一直在用面包窑做试验,调整火候时间以及蛋糕的大小,烤出来的蛋糕还是挺像模像样的。 就是手动打发奶油实在是太废人了,多亏有小池子这个半大小子帮忙,不然维珍的胳膊都要废了。 “主子,主子爷跟福晋给大格格的赏赐下来了,您快来瞧瞧吧!” 那是得瞧瞧,又是好大一笔收入呢! 听了茯苓的通报,维珍忙不迭净手就去了正堂,然后就瞧着八仙桌上摆着两托盘让人挪不开眼的赏赐。 “主子您看,主子爷赏赐了大格格一枚玉如意,说是送给大格格安枕,”茯苓叽叽喳喳地给维珍展示,掩饰不住的兴奋,“这么大的玉如意,奴婢还是头一次见呢,可见主子爷心疼大格格。” 维珍倒不是头一次见,她之前在博物馆里头倒是见过类似的玉如意,只是如今这几乎小臂长的玉如意就在她手里,温润无瑕…… 一看就是好东西! 维珍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福晋赏了大格格一枚鎏金项圈呢,”甘草指着另一个托盘上金灿灿的璎珞圈跟维珍介绍,“虽不是纯金的,不过分量跟做工都不差。” 维珍再次没出息地吞了吞口水,终于体会到了父母帮着孩子收压岁钱的快感了。 这是什么感受? 这是辛苦耕耘的庄稼地总算大丰收的喜悦激动之情啊! 吩咐两人把东西收起来,维珍狂饮两杯普洱才平复心情,正要继续去忙活的时候,茯苓却又疾步过来,表情透着儿古怪:“主子,宋格格来了。” 这下不止茯苓了,维珍也是一脸古怪:“她来做什么?” 宋格格跟原主的关系不好,从来没有上门做客过,就算是大格格生辰,宋格格不得不表示表示,打发个下人过来也就是了,怎么还主动登门? “奴婢也不清楚,不过宋格格人都已经到门外了。” “把人请进来。” 不管怎么说来者是客,她要是把人晾在外头,那才叫失礼呢。 “是,奴婢遵命。”茯苓匆匆退下,果然没一会儿就引着宋格格进来了。 宋格格今日打扮得挺喜庆,头上簪了朵嫣红的月季花,身着四喜如意云纹旗装,单单看这身打扮,倒像是真的来给大格格送生辰礼来的。 “宋姐姐能过来,妹妹这里真是蓬荜生辉。” 针锋相对惯了,连正经说话都像夹枪带棒。 第42章 那酸鸡也是可怜人 宋格格忍着没翻白眼,也不等维珍发话,自己就落座了,瞥了一眼维珍面前的茶杯,然后慢条斯理道:“去给我沏杯明前龙井。” 明前龙井? 不好意思,维珍这儿可没有。 后世喝明前龙井不是什么麻烦事儿,毕竟物流发达,而且产量也高,但是现在就不一样。 每年上供的明前龙井拢共就那么多,分到皇子手里的也有限,连福晋都未必能保证时时都有,维珍这个的小格格,更是见都见不着了。 茯苓为难地看了看维珍,维珍一脸笑意不减。 “宋姐姐抬举了,我这儿哪有明前龙井这样的好茶,实不相瞒,妹妹还从来没喝过呢,若是宋姐姐那儿有,不妨送妹妹一些?也好叫妹妹尝尝味儿嘛。” 别装! 都是妾室,谁比谁高贵? 我就不信酸鸡你那里会有明前龙井! 宋格格本想落一落维珍的脸,哪想却又被维珍给怼的张口结舌七窍生烟。 满绣都看不下去了,这都已经是第几次了,她家格格怎么就学不会乖呢?非得回回上赶着让人家李格格抢白。 满绣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笑成一朵花,体贴地为自家主子解围:“大格格周岁生辰,我家主子一直记挂着,这是为大格格精心准备了生辰礼。” “姐姐有心了,茯苓收下。” “是。” 茯苓上前接过,然后到维珍面前打开,看着锦盒里头的东西,主仆两人都是一愣。 只见里面放着整整十二件的小肚兜,上面绣着花鸟虫鱼的吉祥图案,料子是柔软轻薄的细布,不算贵重,但是却最合适婴儿娇嫩的肌肤。 维珍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之后,转向宋格格,又认认真真说了一遍:“姐姐有心了。” 同样的话,语气却明显不同。 宋格格被她看的不自在,扭过脸,别别扭扭道:“也不都是我亲手做的,我可没那么闲,满绣她们也做了几件。” 维珍不由牵了牵唇,这宋格格还挺可爱,吩咐茯苓去给宋格格上一杯牛乳茶,并几样糕点。 宋格格看着碟子里头精致的糕点,鼻翼翕动,捏了一块进嘴里,然后有些不情不愿地道:“外头都传你李格格做出来的糕点新奇味美,我还以为是主子爷在给你做面子呢,没想到你还真有两把刷子。” 有十三爷的卖力宣传,如今四爷后院有个心灵手巧会做糕点的格格的事儿,在阿哥所人尽皆知,宋格格自然也有耳闻,心里很是不服气。 就算维珍会做糕点,可她的女红刺绣又不是拿不出手,就是…… 就是没有这讨厌鬼会在主子爷面前耍心眼讨巧就是了。 一想到这个就好气哦。 “宋姐姐既是喜欢,那我就让茯苓给你包些回去,”维珍含笑道,“也不都是我亲自做的,茯苓甘草她们也有打下手帮忙,毕竟我也没有这么闲。” 宋格格瞪她:“你这人……真是的,牙尖嘴利不饶人。” “咱们彼此彼此。” 宋格格白了她一眼,默默吃完了半碟子糕点,状似随意问道:“大格格呢?” 维珍道:“怎么?姐姐想看看大格格?” 宋格格又有点儿别别扭扭:“来都来了。” 维珍差点儿没喷。 行吧,不愧是我种花家的同胞! “去看看大格格醒了没有,要是醒了就抱过来。”维珍忙放下茶杯,吩咐茯苓。 “是。” 没一会儿,茯苓就带着抱着大格格的方氏进来,宋格格蓦地站了起来,两眼放光:“大格格都长这么大了!” 宋格格对大格格的态度…… 瞧着宋格格脸上不掺假的兴奋,维珍突然想起,宋格格也曾生下个女儿,只是没多久就夭折了。 这酸鸡也是可怜人。 算了,以后就不叫她酸鸡了。 看过大格格之后,宋格格就告辞回去了,维珍跟甘草问起了宋格格生女的事儿。 “奴婢知道的不多,只听说宋格格是早产,不足月生的孩子,那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就咽气了,宋格格听了噩耗当时就昏过去了。” 早产,再加上少男少女身体可能还没有发育齐全,根本就不宜生养,或许就是这些原因叠加,才造成了宋格格的孩子早夭。 宋格格如今满打满算才二十岁,大学生的年纪,却已经早早地经历丧女之痛。 原主比宋格格幸运,迟了一年有孕,生下来的大格格也健康。 维珍只觉得前所未有的侥幸,从方氏怀里接过大格格紧紧抱在怀里。 宝贝,额娘好爱你啊。 宝贝,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啊! …… 四爷的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养伤的这几天一直没能去给德妃请安,所以下课之后就去了趟永和宫,赶着十四今天也过来,德妃就留了两个儿子一道用午膳。 兴许是这段时间没少被德妃敲打,十四难得安生,一顿饭吃的也算是和谐。 只是一离开永和宫,十四就原形毕露,一张嘴就是酸腔酸调:“四哥可真是会疼人,有什么好吃的定然会想着弟弟,只是四爷怕记错了,我才是你亲弟弟呢。” 四爷七夕给十三送巧果的事儿,十四起先是不知道的,后来听十三大肆宣扬巧果味道有多好,十四简直气得要吐血。 他倒是不是嘴馋那几块巧果,他是嫉妒十三。 第43章 惯得没边儿 论十四最讨厌的兄弟,那无疑就是十三了。 从小到大,他是亲眼见证十三那个讨厌鬼是怎么装乖卖巧讨他四哥喜欢的,偏生他四哥还就吃这一套!只怕心里就十三一个亲弟弟,他这个一母同胞货真价实的亲弟弟都要退后一射之地呢! 要不是丘鹤死死拦着,他早就想找四爷理论理论了。 到底谁才是你的亲弟弟? 四爷打量着十四这副斗鸡模样,实在嫌弃得不行,真是从小到大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四爷心中暗道,得亏你是我亲弟弟,要不然你猜我愿不愿意多看你一眼。 实际上,即便是亲弟弟,四爷也真的是多看十四一眼都觉得烦。 四爷懒得搭理斗鸡似的十四,转身要走,却又站住了脚,看着十四,然后淡淡问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十四一怔:“什么什么日子?” 见十四这副傻样,四爷蹙了蹙眉,再不肯搭理,径直往阿哥所走,身后十四还要叫嚣,幸好被丘鹤拦住。 “主子爷,您不是跟九爷十爷约好了今儿要去小校场比试的吗?再不走可就要赶不上了!” 十四想起这事儿,才悻悻作罢,气呼呼地直奔小校场,打定主意,要是今儿在小校场上遇到十三,非得让他跌个狗吃屎,当众丢个大脸不可! …… 去永和宫的时候,四爷心情还不错,可是离开之后,四爷的心情可就不怎么美丽了。 他在永和宫待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从始至终德妃始终没有提到过一句大格格,也没有给大格格赏赐生辰礼物。 即便德妃记不住日子,身边伺候的人肯定会提醒,但是德妃却依旧不愿赏赐,甚至都懒得提上一嘴。 他不知道德妃这是觉得大格格不过就是个庶女所以才看轻,还是德妃还在因为上次他拂逆她的意思没让福晋抚养大格格的事儿生气,但是总之德妃就是没有任何表示。 就算是庶出,可大格格到底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目前他膝下唯一的孩子。 四爷心里是介意的。 连十三都特地给大格格准备了一个金锁,下学的时候偷偷塞给他,让他转交给大格格。 都是光头阿哥,但是待遇其实是不同的。 四爷是孝懿仁皇后的养子,德妃的亲生子,前后有这两个额娘贴补,在金钱物质上,四爷是没有受过苦的。 但是十三的母妃章佳氏宫女出身,早几年才被册封为嫔,虽是嫔位却因病就一直将养,圣眷自是大不如从前。 十三平日挂心母妃,还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妹妹,日子一向艰难,为了给大格格准备这个的金锁,不定私下费了多少劲呢。 十四口口声声说他才是自己的亲弟弟,但是十四做的却有哪件是亲弟弟该做的事儿? 他甚至都不记得今天是大格格的生辰。 四爷一想到十四就下意识地蹙眉,心烦得很。 回到阿哥所,苏培盛将十三爷给的金锁小心翼翼放到桌上,询问四爷要不要给李格格那边送过去。 四爷盯着那小金锁没答话,倒是问起了李格格院里今天有什么动静。 “回主子爷的话,李格格今日闭门不出,所以奴才也打听不出里头有什么动静。” 自从出了张侍妾的事儿,维珍就加强了对小院的管理,如今茯苓甘草他们的警惕性比从前提高不少,在外头谨言慎行,就算在院子里,也不像从前说说笑笑了,所以苏培盛还真是没打听出来。 “膳房那边呢。”四爷眉头微蹙。 苏培盛摇摇头:“李格格并没有让膳房加菜,都是按照平常的份例取的膳。” 四爷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福晋来询问大格格的生辰要不要办家宴,他是否定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在乎大格格,相反,就是因为顾及大格格跟李氏如今的处境,他才决定不给办这个周岁家宴的。 因为大格格的事儿,他落了德妃跟福晋的脸面,这才没过去多久,他自然不好大张旗鼓给大格格过生辰,免得德妃跟福晋心里都不痛快,日后难免大格格跟李氏处境艰难。 他心里其实是觉得委屈了大格格跟李氏的,这时候听说李氏那边竟然也没有丝毫要给大格格庆祝生辰的意思,甚至连菜都没有多叫一道,四爷心里不免又有些动气了。 李氏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一向最疼大格格的吗?怎么她这个做亲娘的都不打算给大格格庆祝一下? 难道她气自己不给大格格过生辰,索性破罐子破摔、给他脸色看? 岂有此理! 真是给惯得没边儿了! 苏培盛看着四爷的脸一阵白一阵黑的,反正就没有好看过,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想法,最后又沉着脸要练字,苏培盛忙得给铺纸研墨,知道四爷心情不佳,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就安安静静伺候在一边。 直到外头天擦黑了,苏培盛看了看窗台上的座钟,小心翼翼开口:“主子爷,您今晚想吃些什么?” 到了去膳房取膳的时候了。 “多嘴。”四爷冷冷落下两个字,继续笔走龙蛇,吓得苏培盛浑身一个激灵,再不敢多说半个字,心里那叫一个愁啊。 主子这脚才将将好,就这么站着写了大半天的字,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了,可是他也不敢劝,就只是这么站着干着急。 又过了一会儿,天彻底黑透了,膳房那边派人过来询问要不要给四爷准备晚膳,四爷却让苏培盛去问李格格院里点了什么晚膳。 “回主子爷的话,李格格院里今儿点了三荤两素一汤,主食是面条。”苏培盛一五一十回答。 就这?就这? 他闺女过生辰就吃这个? “啪!” 四爷将手里的毛笔丢在桌上,背着手就气咻咻地往后院儿走,苏培盛赶紧跟上。 …… 守门的小池子见四爷黑着脸过来,忙得要往里头通报,却被四爷使了个手势给打住了,小池子只能老老实实跪在原地,看着四爷迈着大步进了院子。 他倒要是亲眼看看这个李氏是怎么给他的大格格过生辰的! 第44章 资本家都是吸血鬼 四爷气咻咻地进了院子,院子里头黑乎乎,没有半点儿张灯结彩的意思,四爷的脸就更黑了,怒气冲冲大步迈步上了台阶,待靠近房门听到里头熟悉的声音,四爷脚下就是一顿。 “这是阿玛特地让人给宝贝炖的猪脚汤哦,寿面是额娘吩咐人做的哦,所以这可不是简单的猪脚长寿面,这是倾注着阿玛跟额娘对宝贝浓浓爱意的猪脚长寿面哦!” “来来来,宝贝再接再厉多吃点儿,不要辜负阿玛跟额娘的爱哦!”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 倾注着他浓浓爱意的……猪脚长寿面。 四爷额头青筋暴起,太阳穴跟着一个劲儿地跳,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火儿,然后拿眼去横苏培盛:“你没把玉如意给送过来?” 苏培盛一脸冤枉:“回主子爷的话,奴才一大清早就送过来了!” 所以为什么倾注他浓浓爱意的不是他精挑细选的玉如意,而是油腻腻的猪脚面?! 这个李氏总有办法气得他五内生烟。 四爷再次深吸一口气儿,默念大人是大人一定不能吓着孩子,然后推门进去。 维珍闻声望去,看到进来的人是四爷,明显有些意外,四爷一整天都没过来,她还以为四爷是不会来了呢。 当下维珍忙得抱着大格格要给四爷请安行礼,大格格却还意犹未尽地抱着小碗不肯撒手,维珍倒是不好行礼了。 “还望主子爷见谅。”维珍歉意道。 四爷点点头,示意无妨,甘草早眼疾手快给四爷搬来凳子,四爷坐下,打量着恨不得整张脸都要扎进面碗里的大格格,眼中滑过一丝不可置信。 这吃的满脸油腻腻脸上还挂着面条的娃儿真是他玉雪可爱的大格格? “主子爷日日赏的天麻猪脚汤味道特别好,妾身跟大格格都喜欢,”维珍却欣慰于大格格的好胃口,取出帕子仔仔细细擦了擦大格格沾了油的脸,一边又询问四爷,“主子爷可用膳了吗?要不也来一碗猪脚面?” 四爷面不改色:“不用麻烦,爷吃过了。” 谢谢,大可不必。 四爷睁眼说瞎话,苏培盛在身后冲维珍又是挤眉弄眼又是双手合十哀求连连,维珍就心里有数了,四爷这是还没吃呢,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以至于苏培盛都这么小心翼翼。 维珍默默在心里叹气,心情不好不想吃饭那就洗洗睡了好了,大晚上还抽风往她这边跑。 她原本还想着这一整晚都用来陪大格格的,现在大老板一来,她自然又得加班了。 哎!资本家果然都是吸血鬼啊! 大格格吃的差不多了,维珍把大格格交给乳母方氏,吩咐带大格格回去睡觉,然后吩咐甘草:“既然主子爷来了,还不快去把蛋糕给端过来?” 甘草一怔,主子不是说要切蛋糕给大格格吃的吗?旋即又明白过来,肯定是因为四爷不请自来改变了安排。 甘草忙不迭应声退下了,茯苓也麻利地过来收拾碗筷,没一会儿甘草就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是个莫约六寸大的蛋糕。 “妾身特意准备着,就等着主子爷来一起给大格格过生辰呢。”维珍含笑道。 四爷看着桌上这个样子有些奇怪的糕点,他还从来没见过,尤其是这糕点上面…… “这画的是什么?”四爷指着蛋糕上面的图案问。 “回主子爷的话,是……是三个小人儿啊。”维珍解释,也顺着四爷手指的方向看去,吸了吸鼻子。 就是一家三口手拉手啊,这么不明显的吗? 维珍之前是想着做米琪或者唐老鸭来着,但是后来还是用果酱画了这么个一家三口图案,就是预防四爷会过来,到时候也不好跟尊贵的大清四皇子解释为什么耗子跟鸭子会出现在大格格的蛋糕上。 幸亏没画。 维珍这么一解释,四爷再去看,才总算看明白,的确是两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孩儿图案,再看得仔细一些,还能看出来是一男一女一左一右牵着个梳着小揪揪的小女孩儿…… 所以这是他、李氏还有大格格? 憋了大半天的火,登时就烟消云散了,虽然这蛋糕上的画让四爷想起来了维珍的狗啃字…… 这李氏不论写字还是作画真是风格统一啊。 四爷一脸嫌弃的表情太明显,维珍都忍不住有些委屈了,嘟囔着嘴,小声问:“主子爷是觉得……妾身画的不好吗?” 没有裱花袋也没有裱花嘴,她真的已经尽力了好不好? 四爷被这委屈巴巴的声音跟哀怨的小眼神搞得颇不自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也不好意思哄维珍,只是硬邦邦地道:“你要面对现实。” 维珍不说话了,耷拉个脑袋不吭声,一副“你快哄我”的架势,四爷尴尬得厉害,还是苏培盛有眼色,赶紧带着一众侍婢退了出去。 等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四爷才伸手去握住维珍的手,小声去哄:“虽然画的丑,但你的心意爷知道。” 维珍:“……” 这是什么恶臭的直男发言啊! 拜托不会说就不要说! 维珍气得要爆炸,小脸鼓得像河豚,四爷又想去捧维珍的脸,维珍梗着脖子避开了,继续气鼓鼓地不出声,四爷无奈,盯着维珍的脑袋,小声道:“大不了爷教你作画就是了。” 教她作画? 维珍红着脸拿眼瞪他:“就跟上次教写字那样?” 四爷一怔,旋即就有点儿面红耳赤起来,轻咳一声,然后压低声音道:“也不是不行,上回你不是……学得挺高兴吗?” 维珍:“……” 说好的冷口冷面好佛法呢? 四爷你是被夺舍了吗? 实在太羞人了,都不用照镜子维珍就知道自己肯定变成了红苹果,捂着脸小声道:“那……那是四爷教的好。” 四爷再次伸手这才总算顺利捧到维珍的脸,手上微微带着劲儿,托起维珍的脸,看她因为害羞红到脖子根儿的样子,四爷一颗心“怦怦”乱跳,低着头去亲维珍红润的唇。 第45章 特别好 彼此呼吸交融,明明都没有喝酒,但是两个人却都有几分醺醺然,一时间,落针可闻的屋子里就只剩下四片唇舌的旖旎…… “咕咕!” 蓦地,一个突兀的声音传出打破了这醉人的旖旎,两个人都愣住了,维珍扬起绯红的脸,眼里还带着几分迷离:“四爷您……这是饿了?” “没有。” 四爷浑身僵硬,一双眼东看西看就是不看维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当然如果肚子没有再叫一声的话,就更有说服力了。 不能笑不能笑一定不能笑! 维珍再三告诫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再开口的时候,每个字都像是裹了蜜似的。 “可是妾身饿了啊,刚才净顾着喂大格格了,妾身都没怎么吃呢。”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往四爷手里塞了个勺子:“虽是不饿,可四爷也勉强陪妾身再吃点儿好不好?” 瞧四爷还一副负隅顽抗的架势,维珍不由分说就挖了一勺蛋糕送到四爷面前,一边可怜兮兮地道:“求求爷了,一个人吃饭好可怜的。” 耳畔是娇滴滴的小甜声,鼻子里充斥着奶油特有的甜香,再负隅顽抗的四爷也撑不住啊,张嘴就吃下了蛋糕。 “怎么样?怎么样?”维珍一脸期待,“四爷觉得味道如何?” “尚可。”四爷矜持地点点头。 切,你明明眼睛都亮了! 闷骚的男人。 维珍也不拆穿,笑眯眯地看着闷骚的四爷如何优雅地吃完整个六寸蛋糕。 待咽下最后一口蛋糕,饱腹感还有那意犹未尽的松软香甜,让四爷骨头缝儿都透着舒坦。 四爷其实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就是爱吃糖,只是打小跟着一串兄弟长大,阿哥所就这么巴掌大,什么秘密都瞒不住,比如大爷性子急躁动辄训斥打骂下人,三爷文绉绉,连房中伺候的侍婢都得会跩几首诗文…… 这些听上去无伤大雅的秘密,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成要命的把柄。 他不想被人捏住把柄,就只能尽可能地压抑自己的情绪喜好,所以谁都知道他性子古板无趣,也都知道他口味清淡。 这样的寡淡无趣,远没有别的皇子引人注目,却能让他心里多点儿安全感。 渐渐地,他都习惯了,有时候他都恍惚,自己或许天生就是这样寡淡无趣不讨喜的人,直到此刻…… 真甜啊,甜的让他有点儿恍惚。 一只白嫩嫩的手抓住了他的前襟,四爷还没回过神来,先下意识地低下头,然后就被维珍给亲住了。 维珍环着四爷的脖子,四爷抱着她的腰,唇齿相依,亲得难分难舍。 “真的只是……尚可吗?”接吻的空隙,维珍艰难地发出黏糊糊的声音。 “特别好。”四爷声音哑哑的,带着奶油甜香的气息,似一张蛛网铺天盖将维珍紧紧缠裹。 …… 四爷的脚伤还没好利索,难免有些影响发挥,这一晚只叫了一次水。 洗漱之后,时间还早,维珍睡不着,就侧着脸悄悄打量四爷,从前都是累的倒头就睡,还真是没有这样近距离打量四爷的机会。 从这个角度看四爷的侧脸,鼻子的优势凸显无疑,忘了之前是听谁说的,男人只要鼻子长得好,这人就丑不到哪儿去,更何况四爷又长得这么帅。 维珍轻轻伸出手,想用手指去测量四爷鼻子的高度,结果还没靠近呢,只见四爷一直紧闭的双眼蓦地睁开,然后伸手一把就抓住她的手,然后蹙着眉盯着她:“不睡觉又做什么怪?” “看四爷呀。” 四爷一脸莫名:“看我做什么?” “觉得四爷长得好看,而且越看越觉得好看。” 这倒不是在拍老板马屁,维珍说的是实话。 四爷顿时就不自在了,这个李氏还真是奔放,真是什么都敢说,一点儿都不矜持。 四爷揉了揉维珍的后脑勺,板着脸警告:“食不言寝不语,快睡。” “知道了。” 维珍吐了吐舌头,乖巧地缩进四爷的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熟了,倒是四爷有些失眠,拥着怀里的维珍,想着唏哩呼噜吃猪脚面的大格格,忍不住牵着唇笑。 其实他闺女还是很可爱的。 方才在内间沐浴的时候,他问起给大格格过生辰,怎么这么简素寒酸,连酒席也没备一桌。 李氏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说对于现在的大格格来说,猪脚面就是天底下最了不得、最渴望的宝贝。 “鲍参翅肚是名贵,却不适合现在的大格格呀。” 维珍这是过来人的想法,反正她小时候过生日的时候,最想吃的绝对不是什么米其林五星级,她就想肯德基吃到爽,要是再有冰淇淋跟蛋糕,那就更完美了。 四爷觉得李氏满嘴歪理,但是这时候想想却又有些心有戚戚。 小时候过生辰,比起父皇赏赐的金银宝物,他的确是更渴望父皇母妃能抽空见见他,坐下来陪他吃一碗长寿面。 只是这对他而言无疑是奢望。 想到此处,四爷轻轻叹了口气儿,怀里的女人跟着不满地嘟囔了起来,一边往他怀里又缩了缩,四爷都要给气笑了。 李家到底是小门小户,连女儿的规矩都没给教好。 世家女子的规矩是打小就养起来的,从吃饭喝水,到走姿睡姿,都不能落下。 他在后院留宿的时候,都是跟妻妾分开睡的,自然跟李氏也是这样,两不干涉,所以四爷也没发现李氏睡姿的糟糕,后来睡在一起,李氏原形毕露,他才发现李氏的睡姿有多糟糕…… 咦,他怎么就跟李氏睡一起的? 好像是上次太累了,就抱着李氏倒头就睡,忘了分被子了。 那这一次呢? 就叫了一次水,也不觉得累,怎么就又睡一起了? 不但睡一起,李氏还缩在他的怀里! 这……这这太不成体统了! 真是越发恃宠生娇! 四爷觉得这样不合规矩,想伸手去推维珍,可是手搭在维珍的肩膀上,半天却下不去手。 算了,下不为例。 四爷舒了口气儿,拥着维珍昏昏睡去。 …… 第46章 镇宅神器 维珍第二天早起,才知道四爷临走时候又留下了个金锁。 “是十三爷给大格格的?” “是,主子爷说是十三爷送给大格格的周岁生辰贺礼,”甘草双手把金锁递过来,一边道,“主子,还是实心的呢。” 维珍从甘草手里接过,沉甸甸的,挺有分量,加上一套的链子估摸着得有二两。 维珍仔细打量这个金锁,做工精细,正面刻着“长乐未央”,背面则是“四合如意”的图案。 十三爷这出手挺大方啊,而且十三爷果然跟四爷交好。 不过…… 连十三爷都记着大格格的生辰,十四爷倒是不记得,果然这个亲弟弟不靠谱。 也不单是亲弟弟不靠谱,德妃这个亲娘也…… 就算大格格只是个庶女,可到底也是四爷的第一个孩子、德妃的第一位孙辈,德妃如此不重视,连随便给点儿赏赐做面子都懒得敷衍。 说白了,德妃其实是不重视四爷。 德妃跟四爷的关系果然算不上好啊。 “去膳房取些材料过来,红豆沙跟芋头都要一些,还有牛乳蜂蜜,等下我做些糕点让苏培盛给十三爷送过去吧。” 十三爷如今还就是十岁出头的半大孩子呢,收了人家这么重的礼,维珍怪难为情的,不是说喜欢她做的糕点吗?那就做一些给十三爷送过去,算不上回礼,就当是她的一点儿心意。 “可是苏培盛随着主子出宫去了,怕是得过两日才能回来呢。”甘草道。 维珍诧异:“主子爷出宫了?” “是,主子爷半夜就起了,赶去景陵给孝懿仁皇后祭扫呢。” 甘草这么一提,维珍才想起来今儿是中元节。 “那算了,过几日再做糕点吧,”维珍道,想了想,又叮嘱道,“吩咐下去,这两天都安分谨慎些,没有要紧的事儿,就连门都不要出。” “是,奴婢遵命。” 四爷不在家,维珍心里总是有些忐忑,没办法,这危机四伏的地方,她实在不能踏踏实实当成家,只有四爷在的时候,她才觉得心安些。 之前倒是没什么感觉,如今才发现四爷竟是镇宅神器。 昨天的生日蛋糕都进了四爷的嘴,她本来还想着今天给大格格再烤一个弥补一下,不过镇宅神器不在,暂时还是算了吧。 …… 安氏如今的危机感越来越重。 刚开始的时候,她跟邓氏还有方氏三人是一起被福晋挑中,被内务府拨到李格格这里做乳母,她跟邓氏是宫里的老人儿,方氏却没什么根基,她跟邓氏自是没有不欺压的道理。 所以多数时间都是方氏在照看大格格,她跟邓氏落个清闲,更多的心思都花在跟福晋院里打交道上。 按照宫里的规矩,皇子公主最少要母乳三年的,等三年一过,自然就用不着这么多乳母了,皇子那边一般会留下一个乳母在身边伺候。 只是随着皇子的成长,乳母的地位难免要被贴身伺候皇子的太监取代,但到底是做过皇子乳母,自然衣食无忧,很有体面。 至于公主,会视情况留下一到两位乳母,毕竟比起皇子,公主日后的成长更依赖乳母,日后嫁人,也需要信任的乳母帮着打理家宅内外,更有的乳母靠着手段感情拿捏住公主,那日子过得真是比主子还有体面。 所以能当公主的乳母,那真是三生有幸。 照顾阿哥跟格格也是相同的道理。 邓氏跟安氏自然都是铆足了劲要留在大格格身边的,她们不把方氏放在眼里,就连李格格也不甚在意,毕竟李格格虽然是大格格生母,但身份摆在那儿,做主的还是福晋。 而且冷眼瞧着,这大格格十有八九是要被福晋抢过去抚养的,所以她们就更加瞧不上李格格了。 顺利的话,等到大格格三岁断奶,撵走方氏,她们两人就能在大格格身边站稳脚跟了。 后面的事儿却急转直下,先是福晋欲夺大格格抚养失败,再是主子爷亲自发落了邓氏,安氏内心的震荡可想而知。 她倒是想学方氏改投李格格麾下,但是她却早已将李格格得罪了彻彻底底,而且,她要是真的改换门庭,福晋也不可能放过自己。 李格格明显更信任方氏,对她态度很是冷淡,安氏心中有数,只待大格格满三岁,李格格就会毫不犹豫地求主子爷打发她回内务府,到那时候,她怕是要被分去当粗做嬷嬷了。 不,她好不容易才总算才有机会做了大格格的乳母,为了能够被挑中,她前前后后搭进去三四十两银子,几乎使完了家中积蓄,若是她被赶回去的话…… 她肯定会被她男人打死的。 想到此处,安氏不由打了个寒颤,面露惊慌。 不,她不能被赶回内务府,一定不能。 …… 孝懿仁皇后是康熙爷的第三任皇后,在薨逝之后,作为孝懿仁皇后膝下抚养的长子,四爷每年都是要来景陵几次的,清明、中元、交冬从来不会错过。 上半年四爷因为随万岁爷征讨噶尔丹,错过了清明,四爷也是一回京就第一时间来补上。 四爷风尘仆仆来到景陵,一路上顶着烈日骑马,身上又是土又是汗的,实在狼狈,得沐浴之后才好去给孝懿仁皇后上香祭扫。 景陵这边也早有人候着,不是别人,是从前在孝懿仁皇后身边伺候的肖嬷嬷,孝懿仁皇后薨逝后,肖嬷嬷就自请来为孝懿仁皇后守陵,这么一守就是七年。 知道四爷会过来,肖嬷嬷提前就做好了准备,四爷沐浴更衣之后,就赶着去祭扫,一来一回地又是将近一个时辰,四爷空着肚子赶了大半日的路,真是饥肠辘辘,这时候饿得脸色都不好看了。 幸好,四爷一回来,肖嬷嬷就做好了一碗素面并四碟子小菜给端了上来。 一碗热乎乎的素面下肚,饥肠辘辘的四爷才又活过来一般。 “有劳嬷嬷。”四爷道。 肖嬷嬷一脸严肃,福身行礼:“四爷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怎么敢当?” 第47章 栗子酥 四爷打小就习惯了肖嬷嬷的严肃刻板,从前没有觉得如何,这一次也不知怎么的,看着她这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不由在心里默默叹气。 许是瞧着肖嬷嬷的皱纹跟白发更多了吧,四爷心里挺不落忍的。 “嬷嬷对皇额娘的忠心天人可见,只是嬷嬷年事已高独守景陵到底让人不放心,不如回京将养,我会让人给嬷嬷置办一处宅院,供嬷嬷颐养天年。” 顿了顿,四爷又补了一句:“往后每年清明中元,我会派人接嬷嬷来景陵给皇额娘上香祭扫,嬷嬷觉得如何?” 四爷这话说的不可谓不肯切,知道肖嬷嬷对孝懿仁皇后忠心一片就连日后每年祭扫的事儿都想到了。 肖嬷嬷仍旧是一派严肃:“有劳四爷记挂,只是老奴发过誓,有生之年日日都要侍奉主子左右,辜负四爷的悉心安排,是老奴的不是。” 四爷叹了口气儿:“嬷嬷再想想吧。” 肖嬷嬷不再吭声,垂着头绷着身站着。 对于这样认死理儿的肖嬷嬷,四爷颇为无奈,也没有强迫肖嬷嬷,只是叮嘱她若是想通了就让人给他传话,然后便就起身离开了。 等外头传来马蹄声,肖嬷嬷紧绷的肩膀才放松下来,三步并作两步挪到门口,眯着眼儿巴巴地目送四爷远去,直到四爷的身影消失不见,肖嬷嬷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盯着桌上的那只面碗,半晌溢出一声叹息。 四爷真是重情重义。 虽说是孝懿仁皇后的养子,但四爷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阿哥所度过,她这个奴才不过是奉命时常去看望送些衣食鞋袜什么的,都没有正经伺候过四爷。 宫里人最懂人走茶凉,孝懿仁皇后薨逝后,她这个昔日被多少人巴结的皇后心腹一日之间就成了昨日黄花,再无人问津。 但是四爷却一直还记挂着她,三不五时让人给她送这送那,吃的穿的银子药物,从没断过。 从来都是悄悄儿地,四爷没想过借她这个老婆子博好名声,是真心实意记挂着她这个人。 送点儿东西也就罢了,可要是四爷为她在京师置办宅院的话,就瞒不住德妃那边了。 德妃待四爷一向不亲厚,若是叫她知道四爷对养母的奴才如此上心,只怕又要生气,更加牵累两人的母子情分。 她一个不知还有几年活头的孤老婆子,什么都不能为四爷做,就更不能祸害四爷了。 …… 四爷回来的第二天,就接到了维珍送来的糕点,四爷挺高兴,除开七夕的巧果,这还是李氏头一次主动给他送东西呢,肯定是惦记他了。 不是二手的天麻猪脚汤,而是自己动手做的糕点,四爷瞧着苏培盛手里拎着的食盒,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不过苏培盛却说这是李格格要送给十三爷的谢礼。 上扬的嘴角登时就收回了,好在苏培盛接下来又说:“李格格做了两份,说一份给十三爷做谢礼,另一份是主子爷的。” 所以他还是沾了十三的光了? 四爷心中不爽,低下头看书,懒得搭理,不过糕点香甜的味道简直是无法无天,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那没规矩的黏人劲儿简直跟它们的主子一个德行…… “主子爷,李主子说这里头有栗子酥,要趁热才好吃。”苏培盛小声提醒道。 栗子酥? 四爷一怔,脑中立时想起了永和宫里那碟子黄灿灿的栗子酥,半晌,四爷放下手中的书本,沉声道:“拿来。” 苏培盛忙不迭打开食盒,从中取出一碟子香喷喷的栗子酥,送到四爷面前:“四爷请。” 四爷挥挥手让苏培盛把糕点给十三爷送过去,自己一个人在书房里,默默品尝着他渴望已久的栗子酥。 真的很好吃,外皮酥脆栗蓉香甜软糯,在口腔里中交融释放,比他想象的还好美味。 他一向很少吃糕点,更会下意识地避开栗子酥,长久以来累积的渴望与失落,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满足与慰藉。 以后他应该不会再惦记永和宫的糕点了。 或许也不会羡慕十四了。 …… 苏培盛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还顺手带来了福晋让人送来的莲子百合银耳羹,四爷苦夏,福晋几乎日日都会吩咐人四爷送消暑的羹汤。 四爷吃了两口就放到一边儿,味道太淡了。 “主子爷晚膳想可有什么想用的?”苏培盛询问好安排四爷的晚膳。 四爷看着书,随口问:“你李主子晚膳是怎么安排的?” 苏培盛心中有数,主子爷这是打算去李格格那吃,当下就要去膳房询问,结果没一会儿就折返回来,手上还拿着个帖子。 “启禀主子爷,这是五爷刚刚派人送来的帖子。” 四爷从苏培盛手中接过描金的帖子打开,挑了挑眉,老五要在下个月初六给长子补办满月酒。 五爷的长子是四月初生的,只是当时的情况不太好,一度以为这孩子要保不住,自然洗三还有满月宴都没办,怕惊了孩子的魂更加留不住。 后来经过这几个月的调养,身子总算是硬朗了一些,其实按照一贯的规矩,等到第二年周岁宴大办一场也就是了,但是太后却不想让五爷受委屈,必要给五爷的长子补办个风风光光的满月宴。 五爷是一众皇子中唯一在太后膝下长大的,太后一贯疼爱,自是与别的皇子不同些,连皇上也不好插手管,有太后做主,这满月宴就这么定了下来。 其实这事儿之前德妃也跟他提过一耳朵,当时德妃怎么说的来着? 五弟已经有长子,三福晋身怀六甲,连身子骨差的大福晋也有了身孕,只有他膝下就一个大格格。 四爷将帖子合上放到桌上,瞥了一眼凉掉的莲子百合银耳羹,顿了顿,然后跟苏培盛道:“吩咐膳房晚膳时候给福晋添一道鹌鹑煨鱼丸。” 四爷这是改主意要去福晋那了?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躬身领命退下。 第48章 一时欢喜一时忧 翌日。 四爷照常五更起,福晋已经先一步起床了,殷勤地伺候四爷穿衣,只要在福晋这里过夜,都用不上苏培盛伺候四爷起床穿衣。 “用不着你劳累,有苏培盛伺候就成。”四爷看着福晋眼底淡淡的乌青,道。 “妾身不觉得劳累,服侍主子爷衣食住行,本就是妾身该做的。”福晋一脸体贴笑意,然后又弯下腰,继续认认真真给四爷扣扣子。 她低着头,自然看不见四爷的眼中有烦躁闪过。 乌拉那拉氏是父皇赐婚、大轿入门的四福晋,他希望能跟乌拉那拉氏相敬如宾,希望她做好女主人,而不是巴巴地跟奴才抢活计。 不过四爷也没再说什么,由着福晋围着自己忙前忙后。 “妾身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早膳,主子爷吃了再走吧。”福晋一脸期待看着四爷。 “来不及了,下次吧。”四爷拍了拍福晋的肩,然后就大步流星离开。 福晋站在门口目送四爷离开,四爷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凌晨黯淡的天光中,福晋却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李嬷嬷过来给她披上衣裳。 “虽是暑天,可到底这早上还是凉的,福晋仔细着凉。” 福晋拢了拢衣裳,然后转身回了寝房。 李嬷嬷扶着福晋坐下,一边道:“福晋伺候主子爷早起,肯定没睡好,不如再睡一会儿吧。” “也好。”福晋点点头。 李嬷嬷放下帐幔,福晋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她侧过脸,看着另一个枕头,嘴角再一次忍不住上翘,脸颊露出一个浅浅的、平日不见的梨涡。 福晋伸出手,一下下轻轻地抚摸四爷枕过的枕头,想起昨晚的情景,默默笑着捂住了脸。 她是没想到四爷一从景陵回来就主动来她这里过夜的。 因为七夕那夜的经历,福晋一直患得患失,生怕四爷真的还没消气,如今总算是大大松了口气儿。 李嬷嬷之前提议让拉拢宋格格,一则是可以跟四爷彰显大度贤惠,二则也能用宋格格来打压近来颇为得意的李格格。 福晋一直踟蹰着,让她这个正妻捧着个格格上位,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儿?福晋是真的不想弯这个腰。 看来七夕那晚只是她多心了,可能四爷真的就是喝多了。 昨晚…… 四爷一点儿都没有敷衍,最后还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腹。 虽然四爷什么都没说,但是福晋明白,四爷肯定也在期待他们的孩子能早些来。 福晋笑着笑着又不笑了,一边伸手揉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一边发愁,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喜信呢? 一时欢喜一时忧,福晋昏昏沉沉睡了个回笼觉,等被李嬷嬷唤醒的时候,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了。 “见福晋睡得香,奴婢本是舍不得叫醒的,只是到了喝坐胎药的时候了,奴婢不敢耽误时间减了药效,还望福晋切莫怪罪。” 李嬷嬷端着一碗黑黢黢的汤药递到福晋面前。 坐胎药是要按时间喝的,尤其是昨晚上四爷才来过,更是不能误了时间,福晋又怎么会怪罪李嬷嬷,一口气儿将黑乎乎的药喝了个涓滴不剩。 “福晋快漱漱口吧。”李嬷嬷忙得递上一杯茶。 喝了那么长久的汤药,福晋现在其实都不觉得有多苦了,就是舌根儿透着麻。 刚放下药碗,刘玉柱就匆匆进来,说是有事要禀报。 “怎么了?是前院出了什么事儿?”福晋问。 后院一贯被福晋手拿把攥,可前院的事儿福晋却插不上手,全靠刘玉柱留心四爷的行程举动,只是苏培盛把前院管得针扎不进,刘玉柱能打探到的也很有限。 “启禀福晋,昨天李格格做了两食盒的糕点让人送去前院,奴才以为是送给主子爷的,今儿却从听说,昨儿四爷又让人给十三爷送了一食盒的糕点过去,就是李格格做的!” 说到此处,刘玉柱语气里透出一丝狠劲儿:“福晋,定是李格格自作主张给十三爷做的糕点!只怕是盼着十三爷能在外头继续为她扬名呢!” 福晋闻言,登时脸就沉了下来。 这程子阿哥所里不少人都在议论四爷后院儿有个心灵手巧会做巧果的格格,十三爷主动现身说法,可见传言不虚。 为此,福晋没少暗地里恨得咬牙,李氏非但没有因为巧果的事儿被四爷厌弃,反倒借此博了贤名。 一个妾室如此张扬,让她这个堂堂四福晋情何以堪? 更让福晋如鲠在喉的是,还是四爷主动为她做面子,若不是四爷的默许,十三爷好端端地怎么会为一格格扬名? 只要不是睁眼瞎子就能看得出来,如今四爷对李氏的态度跟从前大为不同,是越发看重了。 从前四爷去李氏那里并不勤,差不多就一个月一回,还是为了看大格格,可如今四爷去李氏那里可勤着了,还…… 动辄就叫三四次的水。 原本还对昨晚特别满意的福晋,此刻却面色难看。 第49章 福晋忧心 李嬷嬷打量着福晋的面色,一边拿给刘玉柱使眼色,让他不要乱说话,一边忙得给福晋沏茶奉上。 “福晋莫听刘玉柱胡说,就算她有这份野心,四爷可不是个昏头的,如何会纵着她一个格格这般张扬外露?” “定是十三爷觉得一时新鲜,四爷才命李格格做的,明摆着拿她当厨娘使唤不心疼呢!” 刘玉柱却梗着脖子唱反调:“嬷嬷这么说可就错了,主子爷前两天去景陵祭扫并不在宫里,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前院,连苏培盛也没有来过后院儿,如何吩咐的李格格?” “分明就是李格格自作主张!李格格这等没规矩偏生主子爷非但不责罚还一味儿纵着!福晋可不能坐视不管!” 李嬷嬷气急:“说不定是四爷吃不完才让人给十三爷送去的!” “这不是明摆着……” “行了,你下去吧。”福晋皱着眉冷声打断。 “是,奴才告退。”刘玉柱噤声,临走之前还暗暗瞥了一眼李嬷嬷,带着明显的不服气。 李嬷嬷是福晋的乳母,福晋自然更信任李嬷嬷,在正院,李嬷嬷的话明显比他好使,刘玉柱早就看李嬷嬷不顺眼了,憋着劲儿想越过李嬷嬷、成为福晋跟前的第一人。 李嬷嬷气得咬牙,四爷好不容易跟福晋和好,什么李格格什么十三爷,都不要紧!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福晋能早日怀上嫡子! 这刘玉柱倒是巴不得让福晋跟李格格斗起来似的。 “福晋,您可别听刘玉柱的怂恿,若是再惹恼了四爷,到时候吃亏的还是福晋您啊!”李嬷嬷苦口婆心劝着。 “这些我都知道,”福晋摇摇头,仍旧眉头紧皱,半晌才凝重道,“可是嬷嬷,不论来龙去脉如何,李氏如今在四爷心中的分量……可比我重得多。” 李嬷嬷愣住,旋即忙道:“怎么可能呢?您是福晋,她不过就是个格格!如何能越过您呢?” 福晋不语,只苦笑着摇摇头。 地位上,李氏的确是越不过她,但是在四爷心里呢? 要是李氏再抢先一步生下四爷的长子呢?到时候四爷心里还会有她的立足地吗? 想到此处,福晋面色惨白,没有半点儿血色。 算了,还是不要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福晋收回思绪,吩咐李嬷嬷道:“给五爷长子的贺礼,要好好儿置办,虽说是庶子可到底在太后跟前挂了号了,四爷之前也特意提过,不能疏忽了。” “是,奴婢遵命。” 抿了口茶,福晋又想起了别的,当下又添了一句:“还有大福晋也即将临盆了,更是不能马虎了,洗三礼跟满月礼都得提前准备起来了。” 李嬷嬷忙不迭点头答应:“是,奴婢记下了。” 提起即将临盆的大福晋,福晋又想到了有孕的三福晋,一颗心就忍不住就往下沉。 李嬷嬷最了解福晋的心思,忙得上前给福晋宽心:“主子爷跟福晋都年少体健,福晋怀上是迟早的事儿,福晋不必发愁,指不定好消息就在路上呢。” “但愿吧,”福晋还是难掩惆怅,顿了顿,强打精神,道,“记得炖一盅莲子百合银耳羹午后给主子爷送去。”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道,一边又含笑道,“福晋记挂主子爷,主子爷也看重福晋,真算得上是一桩佳话了。” “佳话?难道不该是大爷跟大福晋吗?”福晋嗤笑着摇摇头,“我哪里敢指望主子爷待我如大爷待大福晋一般?” 明知如此,可福晋明显是羡慕大福晋的,其实不止福晋,所有福晋怕就没有不羡慕大福晋的。 大爷实在爱重大福晋,过门近十年大福晋接连诞下四位格格,却迟迟没有诞下嫡子,大爷担心生下庶长子堵大福晋的心,愣是这么些年没让别的格格侍妾有过孕。 这次大福晋若能一举诞下嫡长子,大爷不知该多高兴呢,往后只会更把大福晋当心头肉。 福晋过门后也是受过一段专房之宠的,她原本心中还很是侥幸得意,觉得四爷也有几分大爷的专情,可是如今…… “哎!” “福晋切莫这么想,若是四爷真如大爷一般,那福晋岂非要担悍妒不贤的恶名?”李嬷嬷忙不迭劝着,“德妃娘娘对福晋必然会有看法,您单看惠妃娘娘多厌恶大福晋就知道了。” 大福晋享专房之宠,以至于大爷成婚近十年膝下仍旧无子,身为大爷的生母惠妃的心情可想而知,对大福晋的厌恶也是必然的。 福晋叹了口儿,摇头道:“算了,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 事实证明,四爷还是看重福晋的,也是盼着福晋能早日诞下嫡长子的,那天之后,除了偶尔去维珍那看大格格之外,四爷又开始频繁留宿正院儿,几乎又恢复到之前福晋专房之宠的时候。 福晋暗暗松了口气儿,一门心思都放在尽早有孕上,又是一天三顿地喝坐胎药又是求神拜佛还要卧床静养的,所以每天宋李两位格格的请安,福晋还是照旧给免了。 不管是维珍还是宋格格,自然都是心底高兴,毕竟这大热天的,谁都不想顶着日头穿戴整齐去给福晋请安,又热又折腾还要看福晋脸色。 既是不用出去见人,四爷最近也不来她这里,维珍穿着上就放松了很多,不饰珠宝,只用根乌木簪子挽了个最省事儿的单螺,穿着薄薄的绸衣躺在软塌上吃葡萄。 第50章 抄家似的 要不是茯苓甘草拦着,维珍真想直接打地铺,实在是秋老虎的天儿太热了。 “听小池子说,五爷今儿给大阿哥补办满月宴,听说连太子爷也来了。”茯苓道。 “太子爷都来了?”维珍一脸好奇。 看来五爷的面子挺大啊,虽说是长子,却是格格所出的庶子,没想到金尊玉贵的太子爷都亲自前来赴宴,可真够捧场的啊。 “是呢,五爷到底是皇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自然比别的皇子多些体面,”甘草道,想了想又道,“不过咱们五公主也是皇太后抚养长大的,婚事有皇太后做主,想来日后是不必远嫁的。” 五公主是德妃所出,是四爷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所以甘草说是咱们五公主。 相较于那些大名鼎鼎的康熙皇子,康熙的女儿们在历史上的名气几乎为零,维珍只依稀知道康熙皇帝的女儿基本上都远嫁抚蒙、而且好像都寿数不长,可以说是福薄命舛了。 至于这位五公主有没有远嫁,维珍还真是不清楚,不过有皇太后、皇上、未来的皇太后(德妃)以及未来的皇上(四爷),这四个超级大后盾,想来五公主的日子是不会差的。 亲爹是皇帝,亲哥还是皇帝,自己又有前后两位皇太后做大靠山,换她真的能在宫里横着走。 要是穿成五公主就好了,相比之下给人做小老婆实在太过心酸,连小院儿都轻易不敢出。 哎! 维珍默默感慨,不过想到四爷的那张帅脸,维珍又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虽然做小老婆是很心酸,但是跟四爷走肾还是非常享受的…… “主子,喝口茶润润吧。”见维珍一个劲儿地咽口水,甘草小天使很体贴地给端来了凉茶。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是,我正好口渴。” 不,她不是口渴是饥渴! 老司机独守空房真的很煎熬啊! 难怪“赤色鸳鸯肚兜”事件,在古代天子后宫防不胜防。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嘛,在家里总是吃不饱,难免就有胆子大又挨不了饿的偷偷出去打野食了。 维珍抿了口茶,赶走脑中乱七八糟的黄色废料,随口问道:“咱们五公主的封号是什么来着?” 茯苓道:“主子您糊涂了,五公主如今年纪还小还没有受封呢,怎么也得等到出嫁的时候才会受封。” “嗯,是我想岔了。”维珍忙不迭点头,还想着指不定自己能有印象,哪知道人家还没受封。 维珍又随口问道:“五公主叫什么?” 说不定她从前还有所耳闻呢。 “叫什么?”茯苓一脸莫名其妙,“就叫五公主啊。” 维珍愣住:“没有起名?” “没听说过啊,都是大公主二公主这么叫来着,”茯苓道,“公主又不是皇子,不用起名的。” 是……这样的吗? 维珍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放下茶杯,问起了别的:“福晋也跟四爷一道去赴宴了吗?” 茯苓摇摇头:“没有,五爷只在前院设宴,后院没有摆宴。” 想来也是,阿哥所这巴掌的地儿,前后院都摆宴的话,只怕连下脚地儿都没了。 再说了,给庶长子大摆宴宴,五福晋肯定已经就够怄气的了,要是在后院儿也摆宴的话,五福晋只怕要呕血。 “不过听说福晋昨儿已经让李嬷嬷代为将贺礼送去了。” 蓦地,外头一阵嘈杂声传来,维珍吓了一跳,蹙着眉道:“茯苓你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大天白日,怎么搞得跟要抄家似的。 “是,奴婢遵命。” 茯苓才到了门口就瞅着小池子慌里慌张地拦着要往里面闯的刘玉柱。 “刘哥哥您这是做什么?您不能往里闯……” “啪!啪!” 小池子话还没说完,就挨了刘玉柱重重两巴掌,登时人就被打迷糊了,脚底一软,倒在地上,就这样还想去抱刘玉柱的腿。 “敢拦你刘爷爷的路,找死是吗?!” 屁的刘哥哥! 你也配喊老子哥哥?! 刘玉柱早就看小池子不顺眼,总算逮到机会,自然不会手下留情,抬脚重重当胸踹下,直疼得小池子抱着心口一个劲儿嚎。 刘玉柱让人给小池子堵了嘴,然后带着身后的几个粗做婆子,不由分说就往院儿里冲。 茯苓吓得腿都软了,扶着墙往里面跑,一张嘴就声音就开始打颤了:“主子,不……不好了!福、福晋的人闯进来了!” “刘玉柱!是刘玉柱,他……他把小池子给打趴下了!” 福晋的人闯进来了? 维珍脑中第一个反应就是,四爷这镇宅神器不是还在的吗,福晋就算看她不顺眼,也不该挑这个时候寻她晦气啊,可是方才小池子的哀嚎她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茯苓,把人挡住!甘草,快去给我取衣裳!” “是!” 这可是大清啊,又不是短裤吊带满大街的后世,要是她这衣冠不整的模样被人瞧见,那可真是丢大脸了! 甘草迅速取来身旗装,手忙脚乱才给维珍穿上,那边茯苓已经被婆子摁住,刘玉柱大喇喇地走了进来。 “刘公公这是什么意思?”维珍看着被婆子摁住的茯苓,当然心里冒火,冷声问道。 刘玉柱见了维珍也不行礼,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看着维珍,不阴不阳道:“格格院儿里的下人没规矩,自然得长点儿教训。” “既是我院儿里的人,那还轮不到刘公公管教吧?”维珍眼里冒火瞪着刘玉柱,“刘公公这进门不通报一路打进来的做派,难不成这是你们正院的规矩?” 福晋看她不顺眼是一回事儿,可怎么都轮不到刘玉柱对她摆主子的谱,更何况刘玉柱没有任何事先通报就直接闯进来,更是没由头地对她的人动手,维珍更是不能忍。 “你还敢对福晋不敬,好得很!”刘玉柱阴狠一笑,“等下到了福晋面前,希望李格格也能如此牙尖嘴利!” “把人带走!” 第51章 巴掌 “把人带走!” “你们要干什么?不许你们碰主子!啊!” 甘草急得不行,挡在维珍前面,却被刘玉柱一把扯开,肚子撞在软塌上,疼得发出一声闷哼,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甘草!” 维珍担心,想去查看,却被两个粗壮的婆子一左一右抓住胳膊,架着往外走。 “你们要干什么?干什么?!”刚才是惊怒交加,但是此刻维珍是真的怕了,一张小脸都吓得煞白。 “格格莫要挣扎,奴婢这粗手笨脚的,没得弄伤了格格。” 粗做婆子本来就力气大,这会子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把挣扎的维珍牢牢抓住,维珍疼得倒吸凉气,真的是害怕了,维珍不管不顾扯着嗓子喊“四爷”。 刘玉柱嫌维珍声音太大,担心动静闹大了,忙不迭取了个帕子就要堵维珍的嘴,维珍扭头避开,刘玉柱的手紧跟不放,维珍恨得不行,蓦地一口咬在刘玉柱手指头上。 十指连心,刘玉柱登时就疼得钻心,一怒之下反手就给了维珍一巴掌。 随着“啪”的一声响,一众人都愣住了,包括始作俑者的刘玉柱,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染血的手,又看了看维珍脸上明显的五指印痕。 半晌,刘玉柱才反应过来,然后硬着头皮去吼那两个同样愣住的粗做婆子:“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带走?!” “是!” 那两个粗做婆子反应过来,把被抽的晕晕乎乎的维珍押着往正院走。 刘玉柱却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猛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大步追了上去。 事情闹到这般田地,今天非要把这李格格彻底扳倒不可,要不然他这条命,只怕难保。 …… 正院。 此时此刻,福晋端坐上位,一张脸阴沉得似能滴下水一般,站在福晋身侧的李嬷嬷,同样面色冷凝。 李格格胆大包天,竟敢虐待大格格,要不是安氏一早偷偷过来禀报,她们还被蒙在鼓里。 对此,李嬷嬷既吃惊不解,但是却又忍不住暗戳戳高兴。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李格格竟会虐待大格格这个亲生闺女,都拦着不让大格格吃奶,但是能抓住李格格的把柄,对于如今的福晋来说,简直就是想睡觉就有人来送枕头。 四爷对李格格明显的宠爱,本就令福晋不安,再加上昨天李嬷嬷在五爷那边的见闻,更让福晋坐立难安。 五爷要为长子补过满月酒,不单单太后主动过问,连太子爷都亲自到场赴宴,不仅仅五爷面上有光,那个诞下庶长子的刘格格如今更是在后院横着走。 听闻五爷对刘格格十分宠爱,已经打算给刘格格请封做侧福晋了。 过门之后迟迟没有身孕的五福晋被个格格蹬鼻子上脸,气得卧病在床,却还得拖着病体为庶长子张罗满月宴的事儿,没得被人指责善妒不能容人。 “五福晋都要瘦脱相了,之前的病就断断续续没好过,听闻五爷还嫌她善妒,容不下刘格格母子,从那之后,五福晋连太医都不敢再请,就怕被五爷厌弃。” 回来之后,李嬷嬷的眉头就再没舒展过,私下跟福晋感慨:“如今便就这样,要是刘格格真的成了侧福晋,那往后五福晋的日子……哎!” 福晋回想着刚过门时,五福晋登门拜访时候的样子,她们是同龄人,五福晋还比她小三个月,生的圆润喜庆,模样讨喜,看人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妯娌两人聊起婚后生活,五福晋笑容羞涩,说五爷对她很好。 她不会蒙语,怕拜见太后的时候失礼,毕竟太后出身蒙古,不会满语汉语,五爷还特地教了她一些日常用到的蒙语,很是细心体贴。 那时候,福晋还挺羡慕五福晋,五爷有太后这座靠山,连皇上都对他格外偏宠一些,自是一辈子都不缺尊贵荣华。 而且五爷的性格似乎也很好,平易近人,不像四爷总是冷冰冰的,每每相处,她总紧张得要命。 五爷的后宅似乎也清净些,至少不像四爷这边,她进门的时候,就有个大着肚子的李格格刺她的眼。 如今还没过两年,却时移世易,福晋唏嘘之余,更生危机。 去年李氏生下了大格格,当时她长舒了一口气儿的,不过是个庶女,挡不了她儿子的路,要是李氏当时生下了个庶长子,那福晋可真能被膈应死。 可是如今都过去一年多了,她的嫡长子还是迟迟没有踪影,倒是李氏愈发得宠,若是李氏再度有孕,抢在她前头生下四爷的长子…… “嬷嬷,若是李氏给主子爷生下长子的话,主子爷会为李氏请封吗?”福晋看着李嬷嬷,眼里带着茫然无措,仿若稚童。 格格跟侧福晋那可是天壤之别,格格不过就是妾侍,是奴才,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但是侧福晋最多只有两位,是要上皇家玉牒的,是能襄助福晋打理后宅的。 得宠又有子嗣傍身的侧福晋,几乎是能跟福晋并驾齐驱的。 被侧福晋架空、踩着脸的窝囊福晋,也大有人在。 这也难怪福晋会如此心慌。 李嬷嬷都不忍心看,垂着眼叹了口气儿:“生了四爷的长女不算什么,可若是再生下四爷的长子,有着一对长子长女傍身的话,那四爷……十有八九是要为李氏请封的。” 不论对谁来说,长子长女的意义都是不同的,而四爷一贯也的确偏宠李格格些。 福晋痛苦地闭上眼:“嬷嬷,我头疼。” 李嬷嬷行至身后,娴熟地给福晋揉太阳穴,一边默默在心里叹气。 她原本是不希望福晋再与李氏起冲突的,至少在福晋为四爷生下嫡长子之前,有之前大格格那件事儿的教训在,李嬷嬷不想福晋因小失大,没得再度引得四爷厌烦,反而白白便宜了李氏。 所以对于刘玉柱的挑拨怂恿,李嬷嬷很是反感,也一直耐心劝着福晋。 但是五福晋的教训就在眼前,李嬷嬷不能视而不见,她真的满心焦虑。 第52章 机会来了 四爷的确这程子一直留宿福晋这儿,但是却也没有冷落李格格,只是很少留宿,可李氏向来狐媚,若是她一门心思勾引四爷…… 李嬷嬷是真担心李氏再度有孕。 不行,不能让李氏再度抢在福晋之前有孕,她们不能拦着四爷去李氏那边留宿,那自然只能在李氏身上下功夫…… 最直接的法子就是在李氏的饮食里头动手脚,但是才出了张侍妾的事儿,四爷加强了对膳房的管理,李格格也比从前警惕了,一时倒是不好下手。 而且这法子治标不治本,要是有一劳永逸的法子彻底解决了李格格就好了。 主仆两人的心情可想而知,这还不是最差的,待到第二日清晨,福晋突然大发雷霆,披头散发在寝房里头一通摔打。 “福晋息怒!” 碧瑶碧乔吓得脸贴地跪着,屏住呼吸,还是李嬷嬷让两人下去,自己去安抚暴躁的福晋。 “吓死我了,从来没见过福晋生这样大的气,”出了寝房,碧乔还心有余悸,捂着心口一脸疑惑,“福晋好端端地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就因为主子爷昨晚没有过来?” 不至于吧,主子爷昨晚虽没来福晋这儿,却也没有去别的格格那儿呀,主子爷是宿在前院的,福晋不至于连也会生气吧? 碧瑶回头看了看寝房,然后跟碧乔咬耳朵:“我方才隐约瞧见床单上有一块……污遭。” 碧乔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福晋这是又葵水来了?不对啊,这个月怎么还提前了?” 所以福晋这是……又没怀上? 难怪发这么大的火。 碧乔碧瑶都在心中默念,这几日一定要小心伺候,千万不要没事儿在福晋跟前乱晃。 “不说了,咱们还是去给福晋煎药去吧,要是耽搁了时间,福晋又要发火。” 福晋在寝房里头发泄一通,最后把脸埋在膝盖上无声落泪,李嬷嬷心疼也只能干巴巴地安慰:“福晋您还年轻,来日方长,不要着急。” 福晋没有理会,就这么一直无声落泪,直到碧乔小心翼翼进来禀报,说是坐胎药煎好了,福晋才重新打起精神。 才喝了坐胎药,刘玉柱就匆匆来报,说是大格格的乳母安氏有要紧的事儿要当面禀报福晋。 …… “按照宫里的规矩,阿哥跟格格至少要吃奶到三岁的,但是大格格如今将将才一岁,李格格就不让大格格吃奶了,成日给大格格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大格格肠胃娇嫩如何受得了?” “李格格身为人母却不尽爱子之心,每每以大格格邀宠,在主子爷跟前装出一副慈母模样,实则心如蛇蝎。” “眼见主子爷被蒙蔽,奴婢心急如焚,自是想着尽早禀报福晋跟主子爷的,只是李格格一直让方氏看着奴婢,奴婢实在是有心无力。” “奴婢好不容易今天逮到机会逃出来,为的就是让李格格的罪行公之于众,还请福晋救救大格格!” 安氏信誓旦旦将李格格如何不守宫中规矩虐待大格格的种种掀了底儿掉,又是叩头又是哭号,真真一副忠仆架势。 福晋跟李嬷嬷的眼登时就亮了。 想破了头都想不出来的治本的法子,如今就摆在眼前。 有四爷的维护,想要彻底铲除李氏这个威胁,几乎没有可能,但是如果李氏真的违背宫中规矩、虐待大格格的话,那便就是四爷有心袒护也是不成。 毕竟如今还在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一旦坐实虐待大格格的罪名,四爷无论如何都包庇不了。 尤其福晋还抓住了一点,四爷一直被李格格蒙蔽,一旦让四爷意识到这一点,别说是偏袒李氏了,四爷只会怒火滔天,怕都恨不得手刃李氏呢。 到时候她再为李氏说两句话求个情什么的,四爷还会觉得她贤惠仁善呢。 努力压下心底的激动,福晋将茶杯重重放回桌上,一边怒声道:“李氏竟敢虐待大格格,真是毒如蛇蝎,这样的毒妇如何配为人母?如何还能伺候四爷?刘玉柱,你这就去将李氏给带过来!” “是!奴才遵命!”刘玉柱两眼放光,当下抱拳领命带着人就往李格格院子杀了过去。 李嬷嬷俯身下来,凑到福晋耳畔道:“福晋,奴婢以为此事不宜宣扬,暂时不要惊动德妃娘娘才好。” 福晋点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 今天五爷那边办满月宴,连太子都亲临,这个时候四爷后宅爆出这么大的丑闻,只会叫四爷面上无光,就算四爷因此对李氏更添厌弃,怕是也要嫌她管家不力,以至于走漏风声,当众跌脸。 有了上次大格格事儿的教训,如今福晋行事更加谨慎。 思虑周全后,福晋不由面露得意,一下下慢条斯理拢着茶。 外面一通乱哄哄的声音传来,福晋放下茶杯,正襟危坐,严肃表情,通身当家主母的威信。 可是待看到刘玉柱身后,被两个粗壮婆子半拖半架进来的维珍,福晋还是有一瞬的诧异,尤其是看到维珍脸上那醒目的五指印痕。 福晋不由蹙了蹙眉,责备地看向刘玉柱。 她让刘玉柱把人带来,却不想刘玉柱这般行径粗暴,李氏虽罪孽深重,但眼下好歹还是主子爷的格格,哪里是刘玉柱一个太监敢动手的? 刘玉柱见状,忙得跪地跟福晋解释:“启禀福晋,奴才奉命去请李格格过来,但是李格格却拒不肯来,不但命院中下人阻拦对抗,还险些将奴才的指头咬掉,奴才是实在没办法,不得已才……” 一边说着,刘玉柱一边伸出自己还渗血的手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 真晦气,刚开头就出了岔子。 福晋呼了口气儿,放下手中的茶杯,烦躁地摆摆手让人退下,然后皱着眉盯着被粗做婆子架着、摇摇欲坠的维珍。 第53章 好大的胆子 维珍今天没有特意梳妆,只用一根乌木簪子挽着长发,这一路上推推搡搡的,头发自然乱了,额前一缕长发垂下,再加上维珍这副摇摇欲坠的脆弱模样,落在福晋眼里,实在妖妖招招、不成体统。 不知李氏平日里是否就是靠这副德行狐媚四爷的。 福晋眼神越发厌恶,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冷到了极点:“李氏,你好大的胆子!” 维珍方才真的是被刘玉柱一巴掌抽晕了。 从小到大,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货真价实娇生惯养长大的,别说是挨巴掌了,父母连跟她说话都没有大声过,冷不丁挨了这一巴掌,维珍难以置信回不过神很正常。 再加上刘玉柱的力道很大,维珍被打的脑子跟耳朵都是“嗡嗡”的,估计是轻微脑震荡了,要不是被人架着,她一定会瘫倒在地。 福晋一张嘴,维珍就被人摁着“砰”的一声跪倒在地,膝盖传来的疼痛,让她总算清醒过来,她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对她怒目而视的福晋,维珍实在不明所以。 福晋到底要干什么? 难道还是因为大格格的事儿? “福晋……究竟要怎样?”维珍声音颤颤,因为挨打,脸颊肿胀,声音还微微有些含糊。 究竟要怎样? 听听李氏这说的什么话,明明自己罪孽深重,倒反过来像是被她这个恶毒福晋欺凌一般。 福晋冷笑:“要怎样?你马上就知道了,安氏,你来说,说的清楚点儿,好好儿给你李主子解解惑。” “是,奴婢遵命。” 安氏? 维珍闻声看去,才看见站在阴影里的安氏,心中顿时明了,的确是跟大格格有关。 安氏被维珍看的一阵心虚,旋即又挺起胸脯,她又不是诬告,说的都是事情,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当下安氏跪倒在地,将维珍虐待大格格的事儿又仔仔细细讲了一遍,说到动情处,安氏泪涕横流。 “李格格虐待大格格并非一日两日,皆是奴婢亲眼所见,请福晋一定要为大格格做主啊!” 一边说着,安氏一边对着福晋“砰砰”磕头,好一副良心好乳母的模样,显得一旁冷眼旁观的维珍更加蛇蝎心肠。 维珍的确不喜欢安氏,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区区一个格格,想要撵走安氏确实不容易,就算设计让四爷做主撵走安氏,到时候势必还会有新的乳母补充。 至于新来的乳母会是个什么德行,谁又能说得清楚? 而她拒绝不了,这就是宫里的规矩,不会以她一个小格格的意志为转移。 且这样一来非但达不到她想要的目的,反而更加让福晋记恨,毕竟大格格的乳母都是福晋挑的,却接连被撵走,打的可不就是福晋的脸? 所以维珍打定主意,只要安氏不过分,她是可以忍耐的,留安氏到大格格三岁的,到时候再按照宫里的规矩,大格格可以彻底断奶,她也能顺理成章将安氏退回内务府,只留下方氏照看大格格就是了。 自从四爷当面发落了邓氏之后,安氏就变得挺安分,维珍也没有刻意为难过安氏,再加上有方氏盯着,安氏并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只是此时此刻,安氏却出现在福晋这里,拿给大格格喂奶的事儿公然告发维珍。 维珍不知是安氏主动告发,还是福晋授意,但不论哪种情况,她今日都是岌岌可危,毕竟因为大格格的事儿,她早就是福晋的眼中钉,福晋自然会抓住任何能置她于死地的机会。 维珍一瞬间就想明白了,顿时一颗心就凉了半截儿,瞧着刘玉柱都敢对她动手的架势,只怕今天福晋是不可能放过她了。 “你口口声声说我虐待大格格,可有人证物证?你以为自己一通胡说八道福晋就会被你蒙蔽?”维珍竭力压下心中的惊慌,让自己镇定下来,冷声问安氏。 安氏一顿,旋即抹着眼泪道:“奴婢就是活生生的人证!不止有奴婢,还有大格格的另一位乳母方氏,李格格虐待大格格不许大格格吃奶的事儿,方氏早就心知肚明,只是方氏被李格格收买,故而为虎作伥,怕是不肯说出真相!” 福晋给刘玉柱使了个眼色:“去把方氏带来。” 维珍急了:“福晋明鉴,方氏还在照顾大格格,若是将她带来,谁来照顾大格格?” 福晋认定维珍心虚怕方氏经不住拷问,心下冷笑,面上亦带着讽刺:“李格格放心,有我这个嫡额娘在,自然是不会让大格格受苦,更不会叫任何人欺负了大格格。” “你一道过去,将大格格好生抱过来。”福晋吩咐李嬷嬷道。 “是,奴婢遵命。” 当下李嬷嬷就随着刘玉柱一道去了,福晋懒得多看维珍一眼,好整以暇地喝着茶,维珍却心急如焚。 “福晋,大格格年幼,受不得惊,不如就别把她抱过来吧,可以先让妾身的侍婢照看。” 大格格之前在福晋这里的那段时日,就受惊不小,要不是后来维珍厚脸皮做狗皮膏药,再加上福晋上赶着惹恼四爷,让维珍捡漏及时把大格格接回去照顾,只怕大格格就算没有性命之忧,身体也会落下毛病。 所以维珍是真的担心,怕等会儿大格格又被吓出什么好歹来。 福晋却冷冷牵着唇:“都到这个时候还如此冥顽不灵,还一门儿心思想把大格格留在你院儿里,怎么着?你虐待大格格还不够?非得害死大格格才罢休?” 维珍被噎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她虐待大格格?还想害死大格格? 怎么会有如此可笑的想法? 第54章 通通见鬼去吧 维珍深吸一口气儿,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一字一字恳切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况且妾身还是大格格的生母,自是一门心思盼着大格格好,怎么可能虐待大格格?” “就算……就算妾身初为人母,照顾大格格有不周到的地方,可主子爷时常去看大格格,妾身又如何瞒得过主子爷?主子爷英明神武,难不成会容忍妾身虐待大格格?” “福晋是大格格的嫡母,自然对大格格关心备至,妾身感激不尽,只是也盼着福晋不要听信小人的一面之词。” 福晋怒极反笑:“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就要搬出主子爷来压我?李氏,你要清楚,你这是触犯宫规,胆敢虐待大格格,你就是死路一条!主子爷都救不了你!” 口口声声让她不要听信小人的一面之词,怎么不直接说她昏聩无能被小人摆布? 这个李氏真是胆大包天! 福晋对她敌意明显,维珍心里有数,今天是真的不能善了了,她只盼着四爷能快些回来,她不确定福晋会不会真的趁着四爷不在,让她…… 死路一条。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最热的八月,她浑身战栗,冷汗淋漓。 福晋见她这副模样,才总算觉得心情畅快些。 听着外头有孩子的哭声传来,福晋瞥了一眼迅速扭头朝外的维珍,冷声道:“我倒要看看你还如何嘴硬!” 维珍压根儿就没有听到福晋的话,大格格的哭声越来越响,落在她耳中,针扎一样。 大格格已经很久没有哭的这么凶了,她是个爱笑的孩子,就算哭,也只是哼哼两声,很快就能哄好。 眼瞅着李嬷嬷抱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大格格进来,维珍心疼得也跟着掉眼泪,挣扎着要去抱大格格:“大格格不哭,不哭了,额娘在,额娘在……” “鹅鹅鹅!” 大格格看到维珍顿时就哭得更大声,手脚并用想要挣脱,虽是周岁小儿力道却还不小,以至于李嬷嬷差点儿都没抱住。 李嬷嬷的心情真的不算好,倒不是被这一副母慈女孝的场景给刺激的,而是因为怀里的“被虐待”的大格格实在没有半点儿被虐待的样子。 从前大格格是什么样的?大格格在正院养过一段时间,李嬷嬷可清楚着呢,再看看如今的大格格,才过去多长时间,真是大变样,白白胖胖的,真是玉雪可爱。 李嬷嬷当时心里就暗道不妙,这时候抱着哭号不停的大格格,只觉得自己抱的是烫手山芋。 “福晋您看……”李嬷嬷抱着大格格走到福晋面前,声音透着不安。 福晋的脸上有错愕有不解,不是说李氏虐待大格格,不许大格格吃奶让大格格挨饿的吗? 大格格怎么……长得这么好? 这、这怎么可能? 李嬷嬷压低声音:“福晋,依老奴看这里面只怕有误会,不如趁着四爷还没回来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事儿先给结了?” 福晋惊疑不定,都闹成这样了,这事儿能结得了? 她下令拿的人,李氏挨了打,顶着巴掌印的脸后院儿多少人都见着了,李氏受此大辱,焉能罢休? 等到主子爷回来,李氏肯定是要大闹一场的,到时候主子爷会怎么看她…… 不行!她又没错! 李氏的确违反宫规,她身为福晋出手责罚,何错之有? 这时候刘玉柱进来,躬身禀报:“启禀福晋,方氏经不住打,已经吐口了,承认李格格平日虐待大格格,不许大格格吃奶。” 福晋顿时就有了精神,蓦地坐直了身子,目光沉沉盯着维珍,冷声问道:“李氏,你可认罪?” 虽然心有不甘,但福晋也不是不知道轻重,她心中打定主意,只要维珍认罪,她就有台阶下了,那就赶紧小惩大诫,把这事儿给结了。 有两个乳母的证词,还有李氏的认罪,她就算师出有名,怎么也算不上蓄意刁难,跟四爷也能有交代了。 不料一直瑟瑟发抖的维珍这时候却梗着脖子,哭红的一双眼倔强地盯着福晋,咬着牙道:“我认罪?你让我认什么罪?我一门心思盼着大格格好、想方设法让大格格长点儿肉,这犯了什么罪?你倒是说说,我这个当娘的犯了什么罪!” 她真是受不了了! 整个院儿的人,从她这个主子到小池子个个挨打,小池子不知道有没有被踹断肋骨,甘草也不知有没有受内伤,就这个时代的医术,维珍真怕他们十几岁的年纪就一命呜呼。 本来维珍就心惊战胆慌得不行,现在刘玉柱又对方氏动刑逼供,她真的要疯了。 “我就是不认罪,那现在是不是轮到对我用刑了?”维珍神直勾勾地盯着福晋,两手并着朝前送,蓦地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你倒是动手啊!有种就直接打死我!” 打死她吧,说不定死了她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她就能回去了! 什么自欺欺人的愉快走肾!什么捏着鼻子给人做小老婆的恶臭年代! 通通见鬼去吧! 福晋被维珍吼得险些跌下椅子,面色难看极了,一阵黑一阵白的。 李嬷嬷暗道不好,忙得将大格格交给碧瑶,正要上前拦着,福晋却已经怒不可遏指着维珍:“把她给我拖出去!跪到院子里去!跪倒她认罪为止!” “福晋……” 李嬷嬷还要劝,刘玉柱那边却已经动手把人往外拖了,李嬷嬷急的不行,忙不迭劝道:“福晋,您这是气昏头了,怎么能罚跪李格格呢?” 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把事儿给圆上,怎么还能反而把事儿继续往大了闹呢? 福晋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她如何气得过?想起刚才李氏对自己的态度,还有李氏用那不加掩饰不耻嫌恶的眼神,福晋简直恨得咬牙切齿。 她一个区区妾室怎么敢?! “是她违反宫规在前,我身为福晋为何不能罚她?让她跪!” “可是四爷……” “住口!人证物证俱在,四爷也不能包庇她!” …… 第55章 我要失约了 苏培盛真的要急死了,从头到脚都被汗湿了。 半个时辰前,他的徒弟小连子就着急忙慌地过来给他通风报信,说是福晋正在后院儿罚跪李格格呢。 福晋好端端地怎么又针对李格格了? 大格格的事儿才过去多久,四爷冷落了福晋那么长时间,这才刚消气,福晋怎么都不长教训,又针对李格格了,竟然还罚跪? 要是宋格格也就罢了,偏偏是李格格,四爷如今多看重李格格苏培盛是知道的,若是换做别的时候,苏培盛是肯定会第一时间去禀报四爷的,只是现在…… 四爷还在宴席上呢,还是跟太子爷坐在同一桌。 苏培盛哪里敢这个时候惊动四爷,更加不敢让四爷后宅的事儿外扬,当下吩咐小连子回去看紧门户,任何人不得出入,小连子领命赶紧返回了,留下苏培盛在原地干着急。 就这么干着急了小半个时辰,五爷这边的酒席总算是结束了。 四爷等一众皇子起身恭送太子殿下,四爷又跟别的皇子说了会子话,等好不容易道完别,总算能回去的时候,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 苏培盛忙得上前扶住面色微红、有三分醉意的四爷,一边压低声音跟四爷道:“启禀主子爷,福晋发落了李格格,李格格此刻正在正院儿罚跪呢,主子爷还是快去瞧瞧吧。” 四爷闻言,三分醉意登时烟消云散,微红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一边加快了步子,一边沉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苏培盛道:“回主子爷是……是一个多时辰前的事儿。” 闻言四爷就瞪了苏培盛一眼,苏培盛被那眼神瞪得头皮发麻,忙不迭地请罪道:“主子爷息怒,没及时禀报是奴才的不是。” 四爷明白苏培盛的难处,当下也没有再说什么,沉着脸大步往回走。 苏培盛加快速度跟上,心里不住地叹气,李格格这究竟是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儿,竟让福晋如此大动干戈。 福晋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难不成还真是李格格的错? 一边是四爷挂心的得宠格格,一边是堂堂福晋,也不知等下四爷要如何处置。 …… 四爷来到正院的时候,就瞧见一个纤细的背影正顶着正午的日头跪在青石砖上,摇摇欲坠,像一株随时都要倒在炎炎烈日之下的白荷…… 这场景,连苏培盛心里都是一声“咯噔”,更别说是四爷了。 四爷变了脸,旋即疾步了过去,蹲下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维珍,披散凌乱的黑发被晒得久了,上面的热度让四爷心惊。 “李氏!”手下的身体太单薄带着令人心惊的热度,四爷都不敢多用力,连说话都下意识地控制着力道,“李氏,你怎么样了?” 一直耷拉的脑袋缓缓扬了起来,丝丝缕缕凌乱的额发下是维珍惨白的脸,维珍仰着头,失神地看着面前的脸,好一会儿才认出是谁。 “四爷……”维珍嘴唇颤颤,半晌才发出飘忽无力的声音,“四爷,我、我要走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大、大格格……” 对于维珍来说,这里唯一的牵挂,就是大格格。 对不起呀大格格,说好了要陪你长大的。 看来我要失约了…… 维珍身子一软,倒在四爷的怀里。 “李氏!李氏!”四爷慌了,使劲儿地晃了晃怀里的维珍,没有任何反应,四爷有一瞬间的愣怔。 “主子爷……” 身后传来不安的女声,四爷扭头冷冷看去,旋即又转回来打横将维珍抱起,急匆匆就往外走,一边喊着:“叫太医!快去叫太医!” 苏培盛心道要是叫太医,只怕后院儿的事儿就遮掩不住了,可见四爷这副模样,哪里敢多话,忙得请太医去了。 刚走到房门前话还没说完一句的福晋,被四爷瞪得魂飞魄散,眼瞅着四爷抱着维珍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儿也要昏过去,被李嬷嬷跟碧瑶他们又给扶了回去。 …… 四爷再回到正院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儿了,福晋从没觉得如此煎熬,但是真的瞧见四爷沉着脸由远及近朝她走过来的时候,福晋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她不想面对,但是却又不得不面对。 “妾身见过主子爷。”福晋竭力压抑满心的惊慌,福身给四爷行礼。 四爷径直向前,端坐上位,目光才落到福晋身上:“起来吧。” “是。”福晋被李嬷嬷扶着,哆哆嗦嗦地起身,在四爷对面坐下,浑身紧绷,恍若惊弓之鸟。 “福晋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四爷的声音一如既往没什么情绪,很平静,可是福晋却还是觉得脊背生寒,她默默攥紧帕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 暗暗深吸一口气儿,福晋一字一字认真道:“启禀主子爷,李氏违背宫中规矩,阻拦乳母哺育大格格,胡乱给大格格喂食,经妾身查证属实,李氏却拒不认罪,妾身一气之下这才下令罚跪李氏,主子爷明鉴。” “查证属实?证据在哪儿?”四爷淡淡瞥了一眼福晋,“福晋又是如何得知李氏院儿中之事的?” 福晋被四爷看的头皮发麻,忙道:“回主子爷的话,大格格的乳母安氏跟方氏皆是人证,妾身本不知情,是……是安氏实在看不过眼担心大格格身子损伤才主动告发的。” “以奴告主,胆子不小。”四爷目光落在了一直跪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安氏身上。 第56章 有没有私心 安氏已经要被吓破胆儿了,四爷还没有开口询问,她就已经慌张地爬到了四爷跟前,一边叩头如捣蒜一边不住口为自己辩解。 “主子爷明鉴,奴婢是一心为大格格着想,按照宫中的规矩,大格格一日需要吃八次奶,但……但是李格格却想方设法阻拦奴婢喂奶,以至于大格格最多每天才吃三次奶!” “李格格还给大格格胡乱喂食,又是糕点又是水果的,这……这如何使得?” “大格格金尊玉贵,若是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奴、奴婢是真的看不下去大格格被虐待了,才……才禀报福晋,求福晋为大格格做主!” “奴婢是一片忠心,主子爷明鉴呐!” 安氏再一次泪涕横流,这一次倒不是在做戏,哭得甚是情真意切。 她是真的怕了,她也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四爷都亲自过问了,这远远超出她的预期。 她原本是想着主动告发李格格,帮助福晋夺回大格格的抚养权,而她这个有功之臣自然会被福晋留下来继续照顾大格格,日后也能顺理成章留在大格格身边。 安氏想的挺好,计划也很顺利,至少一开始是这样,但自打李格格开始激烈对抗起,事态的发展就有了偏差,到现在安氏是真的后悔了。 老老实实照顾大格格赚三年的月俸,就算不甘心,但到底一条命还在,可是现在…… “你这样的忠仆倒是难得。” 四爷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叫安氏浑身冰凉。 四爷厌恶地瞥了安氏一眼,然后缓声道:“福晋既是疑心李氏虐待大格格,不妨让太医过来瞧一瞧,有了太医的作证,福晋也能更顺理成章的发落李氏。” “苏培盛,请太医。”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领命,旋即朝门外走去。 福晋嘴唇颤了颤,半天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直到苏培盛领着太医过来,四爷始终都再说什么,自然房中也没有人敢吭声,偌大的屋子里,落针可闻。 四爷让人去抱来大格格,大格格这一天真是受惊不小,刚才就已经歇斯底里哭了好一会儿,哭累了,才被碧乔碧瑶抱去厢房午睡,这会儿又被惊醒,大格格又开始放声大哭,嗓子都哭哑了。 四爷在屋子里远远听着大格格的哭声,眉头不由蹙起,有心疼也有火气。 每每在李氏那里见到的大格格,总是活泼爱笑的,就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待见到大格格被抱进来,哭得小脸通红的模样,四爷眉头皱的更紧,大格格瞧见了四爷,哭得越发委屈,对着四爷颤颤伸着手,张着嘴喊:“阿阿阿!” 旁人或许不知,但是四爷却清楚,大格格这是在叫阿玛呢。 从前听大格格这么“阿阿阿”的叫,四爷只觉得闺女娇憨可爱,但是此时此刻带着哭腔的声音却让四爷心如刀割。 四爷到底还是忍着没去抱大格格,而是对太医道:“有劳许太医瞧瞧大格格身子可有什么不妥。” “是,微臣遵命。”一直老老实实盯着脚下扮鹌鹑的许太医这才活过来似的。 将大格格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然后许太医跪地回禀:“启禀四爷,大格格康健无虞,比同龄婴孩儿还要康健强壮些,只是有些受惊,需多加安抚,休养几日也就无事了。” 许太医这话一出,福晋的脸就更难看了。 四爷抬抬手,苏培盛会意,引着许太医离开。 出了正院,苏培盛悄默声儿往许太医手里塞了一包沉甸甸的银子,一边含笑道:“暑热难耐,大格格身子抱恙,有劳许太医走这一趟,实在辛苦。” 苏培盛是个什么意思,许太医自然明白,当下点头附和:“大格格只是稍稍中了暑热,并无大碍,烦请公公转告四爷不必过分担忧。” 许太医收了银子走了,苏培盛却还是一脸忧虑,默默叹了口气儿。 这许太医是一贯给德妃娘娘请脉的,自然受德妃恩惠,今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太医院那边只能请许太医,别的太医身后谁知道站着哪宫的主子,四爷后宅的丑事儿若是闹得阖宫皆知,四爷就彻底没脸了。 许太医既是德妃的人,那自然会对四爷后宅的事儿守口如瓶,可是德妃娘娘那边却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 说到底,许太医是德妃的人,又不是四爷的人。 太医院里头没有自己人实在是麻烦,只是四爷如今就是个还没领差事的光头阿哥,想要往太医院塞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 许太医走后,四爷吩咐人把大格格抱下去,才缓声问道:“福晋现在还觉得查证属实吗?” 福晋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可……可是李氏的确违反了宫中的规矩。” 四爷讥诮地牵了牵唇:“福晋就这般信任那个刁奴?” “不止安氏,大格格的另一位乳母方氏,也……也承认了,李氏并非按照宫里的规矩,每天哺乳八次,妾身……妾身也是秉公处置,并无私心。”福晋不是听不出来四爷的语气,却还勉强支撑。 李嬷嬷真是急的要死,四爷既然已经有了决断,那福晋就该低头服软,顺从四爷的意思,怎得福晋却还偏偏死撑着呢? 到底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啊,面子哪有里子重要? 果然四爷面露不耐,进门之后第一次正眼看向福晋,冷声道:“有没有私心,你自己心里清楚。” “主子爷!”福晋整个人都僵住了,张口结舌却再说不出话来。 “你好好儿想想要如何做个合格的福晋吧。” 四爷却懒得再理会福晋,拂袖而去。 福晋想要去追四爷,却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第57章 醒来 李嬷嬷忙得上前去扶,嘴里不住叹气:“福晋,您何必要跟主子爷对着干?这不是……不是自找苦吃吗?” 就上次福晋越过四爷直接找德妃商量大格格的事儿,就能看出来,四爷这人的主意有多正,是绝对忍不了任何人挑战他的威信的,尤其是福晋。 都道是吃一堑长一智,福晋怎么就不长教训呢? 李嬷嬷都愁死了,福晋也慌了抓着李嬷嬷的手,不安地问:“嬷嬷,主子爷为何就是不信我?我真的是……” 真的是没有私心吗? 福晋却说不出口。 “砰砰砰!” 蓦地,外头传来一阵沉重的拍打声,福晋跟李嬷嬷俱是一惊,齐齐朝房门看去。 “碧瑶,去看看外头怎么了?”李嬷嬷道。 碧瑶应声去看,没一会儿就惨白着一张脸,慌里慌张小跑进来:“福晋,主子爷下令拔了安氏的舌头,这会儿……这会儿正打板子呢!” “还、还有刘玉柱,也被拔了舌头,还……还敲断了手脚,怕、怕是活不了了!” “你说什么?” 四爷竟然大天白日地正院发落安氏跟刘玉柱,这是彻底不给她脸了。 福晋一口气儿没提上来,彻底昏了过去。 …… 维珍昏了三个时辰,才总算有意识。 虚弱得要命,累的要命,浑身上下都难受,眼皮似有千斤重,维珍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总算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 茜色的帐幔,晕黄的烛光。 “主子您醒了!太好了,主子总算醒了!” 耳畔是熟悉的、茯苓的惊喜的声音。 维珍怔怔地看着帷幔上鸳鸯戏水的图案,半晌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默默流下。 她没死。 也没回去,仍旧被困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巴掌院儿里。 一股子绝望打心底涌出,流向四面八方,充斥着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主子,您总算是醒了,奴婢都要担心死了。” 茯苓一直守在床前,这时候欢喜都掉眼泪,一边抹眼泪,一边忙不迭问维珍:“主子,可有哪儿不舒坦的吗?” 维珍轻轻摇摇头,她觉得茯苓太吵了,此刻她什么都不想说,谁也不想见,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哭一会儿。 但是她到底还是使劲儿咽下喉头的酸涩,费劲地睁开眼,关切地打量着茯苓:“我很好,只是觉得乏,茯苓你怎么样了?” 她还记得茯苓被人反剪着双手摁在地上呢,也不知道受伤了没有,她很是担心。 茯苓又掉眼泪了,使劲儿摇摇头:“多谢主子垂问,奴婢没事儿,本来是胳膊脱臼动不了的,后来被……被太医给接上了,就没事儿了。” “太医?太医来过?” “嗯,是主子爷叫来的太医,主子当时在正院昏过去,主子爷急的不行,一路把主子抱了回来,又让苏公公去请来的太医。” 茯苓忙得跟维珍说白天的事儿。 “主子爷担心极了,亲自守着主子,直到太医来瞧过,说主子只是不耐暑热、体力不支晕厥过去,主子爷才总算放心,又守了主子好一会儿呢,后来还是前院有事儿才不得不走的,临走的时候,主子爷还吩咐奴婢一定要守在主子跟前。” 对于昏迷之前见到的四爷,维珍还有印象,这时候听到茯苓提到,维珍有些恍惚,半晌又苦涩地笑了。 幸亏四爷来的及时,要不然今天没准儿真会丢命。 可她却不知该不该感激四爷了。 维珍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又问起了其他人。 茯苓一一作答,小池子没事儿,就是被当胸踹得一脚有些重,里头有点儿淤血,好好儿养养就行了。 甘草也没事儿,腹部有一片淤青,没有内伤,不过太医让尽量卧床静养,所以没在维珍跟前伺候。 “就是方氏有点些惨,被刘玉柱那个没人性的东西生生拔去了两个手指甲,血肉模糊的怪吓人的。” 说到此处,茯苓心有余悸,担心会吓着维珍,又赶紧道:“不过太医瞧过了,也给包扎过了,说是没事儿,手指甲还会长出来的。” 维珍都不敢想手指甲被拔掉是个什么滋味儿,一时更是恨毒了刘玉柱,双手使劲儿抓着床单,咬着问道:“刘玉柱那混账呢?” 说到刘玉柱,茯苓一脸的解气:“回主子的话,主子爷下令拔了刘玉柱的舌头,哦,还有那个背主忘恩的安氏,也被一并拔了舌头,刘玉柱被折断手足,安氏被杖责三十,都被丢到慎刑司去了。” 拔了舌头,是为了保住四爷后宅的私隐,没的被他们胡言乱语说出去。 除了被拔舌还有受重刑,况且还是在如今这样的三伏天,刘玉柱跟安氏只怕活不了几天了。 维珍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她觉得解气,可一方面,心底又有股子寒意。 张侍妾想要害她,她固然害怕,但是毕竟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她甚至都没有见过张侍妾还有膳房的那个粗做婆子,所以即便害怕也有限。 但是这回不同,不单单她还有她院子里的人都遭欺凌,甚至还搭进去两条人命…… 维珍不能不害怕,蓦地就打了个寒颤。 维珍的异样茯苓没有发现,还继续一脸兴奋往下说:“主子爷还是在正院发落的两人,这是狠狠下了福晋的颜面,有主子爷这般维护主子,往后福晋是再不敢为难咱们主子了。” 维珍闻言苦笑,她对福晋没有任何敌意,除了想保住大格格之外,她对福晋都很恭敬,平素也很低调,从来不去碍福晋的眼,但是却偏生事与愿违。 有四爷维护,福晋往后固然不会轻易为难她,但是只怕是在心里对她结了死仇的。 可她一个无依无靠的格格能怎么办? 无非是抱紧四爷的大腿。 意识到这一点,维珍更觉无奈悲凉,鼻头陡然一酸,眼泪又要滑下,维珍忙得眨眨眼,将眼泪逼了回去。 第58章 是他不好 “大格格呢?”维珍转移话题。 “回主子的话,大格格就在厢房睡着,方氏在养伤不便照顾,四爷从前院拨了两个侍婢过来暂时照看。” “去把大格格抱来,我想看看。” 想起大格格撕心裂肺的哭号,维珍到底是不放心。 “是,奴婢这就去。” 茯苓匆匆去了没一会儿就抱着大格格回来,大格格似睡不醒的,待看到维珍蓦地两眼放光,一边对着维珍伸手,一边委屈地咧嘴哭。 “鹅鹅鹅!” “不哭了不哭了,额娘在呢,”维珍撑着坐起来,心疼地去抱大格格,只是她实在虚脱,靠着软枕才勉强坐稳,“大格格不怕了,额娘在呢。” “鹅鹅鹅——额娘!” 大格格贴着维珍的脖颈,哭个不停,维珍方才还能忍着,这时候被大格格带的一个劲儿掉眼泪:“好孩子,真棒,咱们大格格都会叫……叫额娘了。” 茯苓想要出言安慰,却一瞥眼瞧见匆匆进来的四爷,忙不迭地福身行礼:“奴婢给四爷请安!” “你家主子怎么样了?”四爷抬手让茯苓起来,一边询问一边大步朝里面走。 四爷得到维珍醒来的消息,赶着就来了后院,虽然许太医说没事儿,但是维珍昏迷了这么长时间,四爷还是担心。 下午的时候,四爷是一直守着维珍的,还是前院有事儿才不得不离开。 不待茯苓回话,四爷已经走进寝房,站在维珍床前,床上抱着哭泣的母女,让四爷呼吸都停了下来,半晌,才轻轻开口:“李氏,你觉得怎么样了?” 维珍哭得头疼,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熟悉的身影,让她顿住,旋即,她哭得更凶了:“四爷……” 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不让她干脆去死…… 四爷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使了个眼色,让茯苓先把大格格抱开,大格格的哭声却陡然变大:“额娘!额娘!” 维珍死死抱着大格格,怎么都不肯交出去。 “四爷您看……”茯苓为难又着急。 四爷比了手势,苏培盛就带着茯苓退下来,一时间,寝房里就只剩下,四爷还有床上哭泣的母女两人。 四爷走到床前坐下,又轻轻唤了一声:“李氏。” 维珍只是摇着头一个劲儿哭。 你不要过来。 我不是什么李氏,现在我只想好好儿哭一场。 没得到回应,四爷手足无措,干坐了半晌,然后叹了口气儿,伸手将娘俩拥入怀中,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用手安抚着维珍颤抖的后背。 李氏瞧着乖,平日里怯生生叫着“主子爷”,对他从无违逆,可实则却是个活泼胆大的,敢往他怀里钻,敢在他身上抓出一道道印儿,敢清晨犯懒不起来伺候他起床,敢自作主张在七夕给他做巧果…… 她身上那股子鲜活劲儿,在死气沉沉的皇宫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让他喜欢。 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纵容。 李氏抚养大格格明显是不守规矩的,还总是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试探,什么磨牙棒好长牙什么大格格爱吃猪脚面,他都看在眼里,却没有提醒更没有训斥阻止。 在他看来,李氏疼孩子不会亏大大格格,大格格也没有不妥,那就按照李氏的想法养孩子好了。 另一方面,他喜欢李氏在孩子身上花心思而不是一股脑儿交给乳母了事儿。 所以说起来,李氏今天的飞来横祸,也有他纵容的缘故。 福晋固然有私心,但若不是李氏这里有把柄,福晋也没有下手机会。 李氏是受了委屈,但是却也应该从中长长教训,日后才能规避风险。 来的路上,四爷都想好了,这一次不能跟上一次张侍妾的事儿一样,轻轻揭过,要让李氏吸取教训,日后对李氏也要严厉一些,不能一味儿纵容。 可此时此刻,抱着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李氏,什么教训早都无影无踪了,四爷只觉得心疼愧疚。 是他不好,来的这样迟,让李氏受委屈了。 …… 好一会儿,维珍才总算停下来,她哭得头疼,脑子一片空白,眼睛也红肿的厉害,再加上肿起来的半边脸,瞧着惨兮兮的,也脏兮兮的。 四爷没嫌弃,取了帕子给她擦脸,还亲手端了杯茶过来,喂给她喝。 “好点儿了吗?” 四爷担心她这副魂游天外的样子,怕她累,想把已经哭累了睡着的大格格接过来,却发现维珍把大格格抱得很紧,四爷眉头紧蹙,再看维珍的眼神就带着严肃了:“李氏,你要适可而止。” 他知道她受了委屈,但是却也不能一味儿沉浸不能自拔,否则肯定会伤身。 从前倒是没发现她脾气这样犟。 也不知维珍听到了没有,就瞧着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四爷眉头皱的更紧,正打算派人再把许太医叫来一趟的时候,却忽然听着维珍哑着声道:“福晋说我不守宫规,其实没错。” 四爷愕然,不知道维珍突然说着做什么,看着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的维珍,四爷心烦,可又有些心疼。 “我的确拦着乳母,不想让大格格按照宫规每天吃八遍奶,那样的话,她就吃不下别的了。” 维珍低着头看着熟睡的大格格,絮絮叨叨:“我知道宫规,但我还是忍不住,她得吃蛋羹,吃饭,吃蔬菜水果,才能长得好,光吃奶怎么行……” “四爷,他们说我虐待大格格,”维珍抬起头,红肿着的眼看着四爷,干涩的嘴唇张张合合,发出颤抖的声音,“你信吗?” 四爷默默叹了口气儿,轻轻拂去维珍眼角的泪,一字一字轻轻道:“爷知道,不会有人比你更爱大格格。” 维珍笑了,笑着笑着又咧着嘴哭,四爷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下,再度把人拥进怀里,轻轻揉着维珍的后脑。 “都过去了,你不要多想,”半晌,四爷才又开口,“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儿了。” 第59章 大爷 福晋又病了,这一次倒不是装病,那天福晋晕倒之后就病了,四爷听了禀报,没说什么,吩咐让福晋好生养着,不用操心管家的事儿,并没有前去探望。 李格格那边四爷倒是常去,但是却并没有留宿过,谁都猜不透四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小德子现在恨不得长出一对顺耳风、千里眼,搞清楚李格格院里是个什么情况。 瞧着四爷常去,可是却不留宿,到底是什么情况,莫不是李格格那天被福晋罚跪,身子跪出了什么毛病来,从今往后竟……不能再伺候四爷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瞧四爷这些天每每从李格格那里出来都是阴沉着个脸的,也许就是李格格迟迟不见好,四爷这才……憋得厉害? 小德子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宋格格,宋格格听的将信将疑:“不就跪了一个多时辰吗?不至于落下什么毛病吧?” 而且就算是落下毛病,也该是膝盖,对……那啥没什么影响吧? “可是主子爷就是一次都没有留宿过,就算李格格没落下毛病,那肯定也是缠绵病榻,所以不能伺候四爷。”小德子信誓旦旦。 “如今李格格院儿里虽比从前严实多了,都打听不到里头的消息,但是汤药味儿却拦不住啊,里头日日煎药呢,可见李格格身子不好。” 宋格格听得心头一动,从出事儿到现在也有半个月了,四爷明显生福晋的气,愣是没迈进过正院一步,李格格也卧病伺候不了主子爷,那…… 是不是就意味着她的机会来了? 打发了小德子退下,宋格格难掩蠢蠢欲动,对着镜子开始梳妆。 满绣看在眼里,踟蹰着开口:“主子,若是主子爷自己主动来的话,那自然是没什么,可若是您……主动的话,福晋跟李格格只怕……都要在心里记恨您了。” 宋格格闻言,拿着梳子的手登时就是一僵,半晌,泄气地放了下来。 满绣说的没错,福晋跟李格格闹得这般天翻地覆,要是她趁着这功夫,主动勾引四爷的话,福晋跟李格格肯定都会记恨她。 原本只要顾忌福晋,可如今竟然还要顾忌个李格格。 宋格格不甘心,但是谁让人家李格格有手段,这不,四爷为了李格格都踩了福晋两回脸了。 可是,她也不能一直默默无闻下去吧? 自从福晋进门,主子爷就几乎没再来过她这里,现在更像是忘了后宅还有她这号人似的,一直这么下去的话,她这辈子可就一眼看到头儿了。 宋格格难免着急:“那我现在怎么办?难道让我……腆着脸去奉承李格格、求她在四爷面前帮我引荐?” 满绣摇摇头:“这样的话,就得罪福晋了。” 是啊,福晋跟李格格势同水火,她要是投向李格格,自然就得罪福晋了。 如今眼瞅着李格格占据上风,可福晋毕竟是福晋,而且谁也说不准李格格能得意多久,明年可又到了选秀年,到时候再有新人进来,李格格还能一枝独秀? 满绣又道:“宁愿得罪李格格,也不能得罪福晋啊。” 宋格格点点头:“你说的对。” 李格格得宠未必长久,但是福晋永远是福晋,是德妃看中、万岁爷下旨赐婚的福晋,永远不会被取代的福晋。 宋格格深吸一口气儿,人也清醒了不少,吩咐满绣道:“你去准备一下,明天我去探望福晋。” “是,奴婢遵命,”满绣应声,一边又试探询问道,“那李格格那边,主子可也要去探望吗?” 自然是要去的,毕竟四爷正宠着李格格,宋格格也不想得罪她。 “明天你替我去一趟,”宋格格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悄悄儿地,别张扬。” 这是怕福晋知道,觉得她是墙头草呢。 “是,奴婢遵命。”满绣门儿清,当下应声退了下去。 …… 四爷从小校场下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大皇子,四爷赶紧上前抱拳行礼,恭恭敬敬道:“见过大哥。” 大爷比四爷大了六岁,是一众皇子中,骑射本事最佳的,更是多次战场立功,深得皇上器重,除了太子之外,大爷威望最高,一众弟弟见到大爷,莫不是恭恭敬敬。 “起来吧。” 结果四爷才站直,对面大爷就直接“砰砰”两拳招呼在四爷胸口,饶是四爷有所准备,还是倒退了两步,苏培盛登时就变了脸色,四爷却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大惊小怪。 “不错,比从前结实了些,”大爷收回手,上下打量着四爷,笑容张扬,“只是小校场来得再勤,练出来的也不过就是花拳绣腿,老四啊,想练出真本事,可不能局限在这巴掌大的小校场。” 四爷面不改色,对大爷躬身行礼:“多谢大哥指点,弟弟谨记于心。” 四爷这毕恭毕敬的样子,大爷瞧着挺满意,这程子老三一直上蹿下跳,不就是修个书嘛,也只值当上蹿下跳臭显摆?偏生父皇还就挺喜欢,听说前几天还赏了老三几幅画。 大爷一贯瞧不上张口闭口酸诗不断的老三,相比之下,规矩安分的老四,就顺眼多了。 大爷伸手拍了拍四爷的肩膀,压低声音道:“眼下就有个能让你历练长本事的机会,父皇已经定下九月半巡幸塞外,带谁不带谁还没定下来,你这程子谨慎着点儿。” 四爷心下一震,对着大爷又是深深一揖:“是,多谢大哥。” 大爷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被人簇拥着往小校场走。 第60章 送子观音 四爷一边想着大爷的话,一边往回走。 大哥肯定不会骗他的,那父皇巡幸塞外的事儿自然就是真的。 多在父皇面前走动,才能多领差事,多领差事才能多攒资历多立功,眼瞅着一众皇子年纪都大了,只怕这两年,父皇就会册封皇子,四爷心里不是不着急。 他从前并没有这般急切过,但是现在却盼着能早早册封,有了封爵,他才好能搬出宫。 出了宫,有了自己的地盘,就不用一味儿守着宫里的规矩过日子了。 其实他打小就在宫里长大,也从来没觉得宫里的规矩大,但是最近他却觉得宫里的规矩太多了,行事很不方便,就比如说上次只能去请许太医,那后宅里头的事儿免不了就会传到德妃那里。 不过好在德妃这次没有要插手的意思,四爷心里也总算松了口气儿。 即便是自己的生母,他也不喜欢德妃总是插手自己后宅的事儿的。 如果德妃一直是这样态度的话,那有些事,作为儿子他其实是很想跟德妃求助的。 一路回到阿哥所,伺候四爷换衣裳的时候,苏培盛才总算有机会把心里的担忧问出口。 “主子爷胸口可疼吗?奴才瞧着大爷方才力道不小呢。” 说到这个苏培盛心里就颇有怨言。 大爷总是这样,每每见到主子,就喜欢冷不防给个拳头又或者是踢上一脚的,说好听的是兄弟之间亲昵不见外,可苏培盛就是觉得大爷挺欺负人的,对四爷也有轻视之意。 “没事儿。” 四爷倒是不甚放在心上,大哥是皇长子,难免自视甚高,不单单是瞧不上他这个四弟,只怕连太子他都瞧不上呢。 洗去了一身的尘土汗水,四爷才觉得利索些,就问起了后院儿的情况,这程子福晋卧病需要将养,四爷也有意让福晋闭门反思,所以暂时让苏培盛帮着盯着后院儿。 “回主子爷的话,后院儿一切正常,”苏培盛道,想了想,又补充道,“膳房那边说李格格今晚要吃什锦锅子。” 四爷闻言,不由眉心一动。 这程子,李氏一直情绪不高,胃口也不好,四爷每每过去,瞧着这人跟蔫哒哒小白菜似的,心情也跟着不好,这时候听闻李氏今晚点了锅子,不由自主地就觉得心下一松。 开始惦记吃喝了,看来李氏的心情总算是变好了。 四爷吩咐道:“吩咐膳房切两盘羊肉、两盘鱼片,一并送过去。”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心中有数,四爷今晚要去李格格那边用膳,只是不知李格格今晚会不会留四爷住下。 李格格心情不好,这程子没有伺候四爷的心思,再加上身子虚弱也的确要养,所以四爷也没有强行留下过夜,只是这几日四爷在前院睡得不大好,苏培盛猜,四爷这是孤枕难眠。 四爷一向不是个强人所难的,苏培盛是了解的,可他不了解的是,福晋不想见,李格格不便伺候,后院儿不还是有一位宋格格嘛。 可是四爷却压根儿还有宋格格这号人似的,只去李格格那,能看不能吃的,苏培盛就不信四爷心里不痒痒。 …… 四爷的确心里痒痒,正琢磨着李氏要是心情好些了,他今晚就赖在她那儿,正胡思乱想呢,就听着一阵脚步声传来,四爷抬头看去,就瞧着苏培盛折返回来,身后还跟着慧嬷嬷。 “主子爷,慧嬷嬷来了。” 慧嬷嬷给四爷行礼:“奴婢见过四爷,四爷万安!” “嬷嬷请起,”四爷冲慧嬷嬷抬抬手,“不知嬷嬷前来所为何事?” 慧嬷嬷脸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回四爷的话,德妃娘娘听闻福晋卧病,特地遣奴婢过来探望,送些补品,还有……” 说到此处,慧嬷嬷稍稍停顿,脸上的笑容愈发勉强:“还有一尊送子观音。” 送子观音? 母妃还真是用心良苦。 明明知道他在生福晋的气,要冷一冷福晋,母妃就巴巴地派人送了一尊送子观音来。 德妃的意思很明白,就是逼着他原谅福晋,跟福晋继续扮恩爱夫妻相敬如宾。 四爷刚才还庆幸德妃这一次没有插手他后院儿的事,结果转眼就挨了这么一记耳光,心情可想而知。 四爷的面色果然不好,慧嬷嬷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不住叹气,德妃听不进去劝,她有什么办法?只能听命行事,还得厚着脸皮为德妃说话。 “四爷后宅的事儿,娘娘原本是不想插手的,只是四爷膝下子息单薄,娘娘难免挂心,福晋纵然有不妥当的地方,但出发点是好的,身为嫡母为大格格着想是福晋的本分。” “四爷即便心中有气,也别太冷落了福晋,到底福晋并无大错,又一贯侍奉娘娘尽心,娘娘的意思是,早日有个嫡子傍身,也好叫福晋安心,四爷的后宅才能更加稳固不是?” 慧嬷嬷的话,四爷明白,福晋缘何屡屡针对李氏,无非就是因为膝下迟迟没有嫡子,心里着急才会错招频出。 福晋心里不安,他知道也能理解,所以他一直对福晋很耐心,即便对福晋有不满,他也能容忍。 为了福晋能够早日怀上嫡长子,之前一段时间,他忍着不在李氏那过夜,只去福晋那儿,甚至已经做好了长期准备。 他是看重福晋的,但是福晋呢? 屡教不改,叫他如何不失望? 第61章 别这么好 “再说了,如今四爷到底还在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若是叫万岁爷认为四爷不满他赐的婚,岂非大事不妙?” “有劳嬷嬷走这一趟。” 慧嬷嬷也算是苦口婆心,四爷却态度淡淡,慧嬷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按照德妃的意思,她还是硬着头皮把送子观音亲自给去了正院,又好好儿劝了一阵福晋,才讪讪离开。 慧嬷嬷走后,四爷默默喝了半杯茶,然后拿起毛笔,一通笔走龙蛇写好,叫了苏培盛进来。 “你明天去一趟景陵,”四爷指了指桌上写好的信,吩咐道,“把信交到肖嬷嬷手里。” 苏培盛有些意外,四爷从前是派人给肖嬷嬷是送过不少东西去,但是送信还是头一次,而且还让他亲自给送去。 也不知四爷有什么要紧事儿要交代肖嬷嬷。 “是,奴才遵命。” …… 是夜。 “主子爷万安!” “起来吧。” 四爷伸手把维珍扶起,上下一番打量,一身烟粉色旗装,用乌木簪子别了个斜斜的单螺,一双白玉似的耳朵上戴着对红玛瑙滴珠耳坠,家常又显得人气色好。 四爷瞧着满意,总算不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了。 四爷拉着维珍到软榻上坐下,维珍要坐到另一侧,四爷却没撒手,维珍只好跟他挤在了一处,甘草跟茯苓在上茶之后就很有眼力地退了出去。 维珍脸颊微烫,在四爷胸口不轻不重推了一把,小声抱怨道:“四爷越发不正经了。” 不正经? 这才哪儿到哪儿? “既是担了不正经的虚名,那爷索性把这虚名坐实。” 这下四爷一伸手直接把人抱在了怀里,还用手颠了颠,然后有些不满地道:“还是太瘦,看来药膳不能停。” 上回维珍晕倒之后,身子就虚了不少,成天地没精神,四爷瞧着担心,给维珍调养身子的安排也就被提上了日程。 一听到这话,维珍就下意识地觉得嘴巴苦,这几天又是汤药又是药膳的,她实在是喝怕了。 维珍愁眉苦脸地跟四爷打商量:“多谢四爷关心,只是妾身苦夏,天热的时候就是不长肉,喝再多的补药都是浪费,等到天冷了,自然而然就会长肉了。” “浪费爷也乐意,用不着你给爷节俭,”四爷伸手捏了捏维珍的鼻子,唬着脸道,“别以为爷不知道,你就是怕苦!” 维珍嘟囔:“谁不怕苦啊?反正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什么呢?”四爷眯眯眼,面露一丝危险,这个李氏最近胆子很大嘛。 维珍很有眼力见儿地伸手环住了四爷的胳膊,一边转移话题:“妾身说……说等会儿一定要多吃些羊肉,听说四爷让膳房添了黄羊的肉涮锅子,妾身这是沾了四爷的光呢。” 维珍是听了小池子的科普才知道黄羊的稀罕,据说是从蒙古巴林那边的皇家牧场运过来的,这秋老虎的天气,千里迢迢的,一路上少说得折损大半,要不是四爷惦记她,她一个小格格是根本吃不上的。 四爷喜欢她这副小模样,搂着她的腰问:“心情好些了?” 肯打扮自己了,也惦记吃喝了,小嘴又开始巴巴地能说会道了,不像前几天总一副恹恹模样,他看着堵心。 维珍靠在四爷的肩膀上,轻轻蹭了两下:“妾身前些时日抱病,不是有意冷落四爷,还望四爷见谅。” 前几天她emo得厉害,再加上身体虚弱,所以一直处在摆烂的状态,对四爷这个大老板也没什么好脸子,这两天总算是缓过来了。 她那天在正院真是被刺激昏了头,才有了寻死的想法,后来想起来还挺后怕的,能穿过来是玄学,能不能穿回去也是玄学,既然是玄学那就拿不准儿,维珍并不想死。 不想死那就得好好儿活着,维珍很快打起精神,积极投入本职工作。 四爷旷了这些天,被她轻轻蹭了两下,就有点儿受不了,忍不住伸手在维珍屁股上摸了一把,一边哑声道:“那等会儿也让爷心情好些?” 环着四爷的手一僵,维珍的呼吸一窒,然后又柔顺地点了点头。 看来等下是要多吃点儿,听四爷这话,今晚肯定要加个大夜班呢,不多吃点儿怕是熬不住…… 不是,这臭男人脑子里除了黄色废料,还能不能装点儿别的? 回回来她这儿就一副饿狼模样,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明明怀里的女人异常柔顺,可是四爷就是觉得她心情好像又变得不好了。 是怎么了? 是听说了德妃给福晋送了送子观音,所以心有余悸害怕再被福晋磋磨? 哎,经受了这一场飞来横祸又病了这些天,也难怪会吓坏了他的小格格。 看来等下他得好好儿哄哄小格格。 四爷低下头,在维珍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别怕,往后爷护着你。” 维珍一怔,还以为这时候四爷精虫上脑会说点儿骚话呢,没想到竟说了这个,维珍不由鼻头一酸,把四爷抱得更紧。 “怎么了?”四爷被她这副模样搞得有些手足无措,伸手安抚着维珍的后背,“还委屈呢?” 维珍摇摇头:“有四爷在,妾身就不会受委屈。” 四爷哑然失笑,伸手揉了揉维珍的后脑勺:“小嘴是抹蜜了?” 维珍没说话,缩在四爷的怀里闭上眼,感受着四爷因为笑而微微震颤的胸膛。 她说的是实话,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度过的每一天,她心里都多多少少觉着委屈,也的确在福晋那里受了委屈,但这些都不是因为四爷。 相反,四爷一直对她很好。 愿意倾听她这个小格格的想法,相信她能把大格格养好,信任她能如约做好巧果帮她建面包窑,在福晋扯着宫规做大旗的时候,四爷照样选择相信她,保护她。 四爷真的很好,好的让她……难受。 可有时候,她宁愿四爷别这么好。 …… 这一晚四爷很卖力,其实四爷一直都很卖力,但是今晚却跟往常颇有不同,耐心大得可怕。 “不、不要!四爷不要了!”维珍忍不住哭出声,伸手去推四爷。 从前在床上,维珍也经常掉眼泪,这种时候控制不住掉眼泪很正常嘛,但是这一次,维珍真的哭得特别惨。 第62章 四爷,你学坏了! 四爷像是一座山压着维珍,任由维珍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他掐着维珍的腰,死死盯着维珍哭得通红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闪而过的表情。 “这儿?” “……不、不要!” “还是这里?” “……” “这儿?” 维珍总算失控了,伸手去够四爷的脖子,一边胡乱亲吻着,一边发出破碎的音节:“四……四爷……” 四爷红了眼,死死箍着维珍的腰,疯狂地重复着,竭力为维珍带来快乐,又被维珍迷醉疯狂的回应,带上巅峰。 “四爷!” 维珍的尖叫就在耳畔,四爷将她摁入怀里,维珍蓦地张口咬住四爷的锁骨。 她宁愿四爷跟从前那样不管不顾粗暴些,也不想他这样温柔耐心一直顾着她。 四爷这样真的…… 好烦! 会让她有自己在四爷心里很特别的错觉。 可他明明就是三妻四妾、未来还要坐拥三宫六院的男人。 所以……真的好讨厌!为什么就不能干脆点儿、做个花心大萝卜! 四爷感受到了疼痛,反而把人抱得更紧,他喉头剧烈地上下滑动,口中唤出模糊的声音:“李氏……” …… 只叫了一次水,维珍却跟死过去了一般似的,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四爷哭笑不得:“不是爷一直在卖力气吗?怎么反倒把你累成这副模样?” 维珍不理他,他躺过去,伸手去抚维珍的脸,手下去一片潮湿,四爷一怔,忙不迭问道:“怎么了?是哪儿不舒坦?” 维珍委屈着道:“腰,被你捏的生疼。” 四爷掀开维珍的绸衣一看,雪白的纤腰两侧果然多出两个掌印来,四爷顿时面露尴尬,平时他是有分寸的,从来没在维珍身上留过痕迹,刚才是太投入了,所以才失了分寸。 “我给你揉揉?” “不要。”维珍吸了吸鼻子,躲瘟神似的躲他。 谁知道他揉着揉着会不会揉出火?再加班的话,她这腰可就废了。 四爷看她恨不得离自己八丈远,心里那叫一个不痛快,当下就掀起了自己的衣裳,跟维珍声讨道:“你又比我好到哪儿去?瞧你给我咬的!” 维珍一愣,转过头看着四爷锁骨上那明显显的牙痕,心虚地要命,却还嘴硬道:“又没有咬破……” 四爷都给气笑了:“还想咬破?你知道损伤皇子身体,是大罪吗?” 维珍咬着唇,湿漉漉的小鹿眼巴巴地看着他:“那四爷要治我的罪吗?” 四爷:“……” 受不了,心肝颤。 “对,就是要治你的罪,”四爷唬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大手捏着维珍的下巴,一字一字凶巴巴地道,“罚你再咬一口。” 维珍:“……” 四爷,你学坏了! 以后老司机的位置就交给你了! 维珍可怜兮兮地眨眨眼:“改天行吗?人家现在腰好酸,动不了了。” 四爷忍着不笑,挑着眉问:“用嘴咬,关腰什么事儿?你分明就是勾……哎呦!” 话还没说完,维珍已经“啊呜”一口咬在四爷的大拇指上了,咬住还不放松,就那么叼在嘴里,一边看着四爷,一副“现在你满意了吗”的表情。 四爷看着维珍那嘚瑟的小眼神,还有那咬着自己的小白牙,眼神越来越不对,维珍也察觉到了,心下一惊,忙得要撒嘴,却被四爷捏着下巴,重重吻上来。 维珍刚开始的时候还装模作样抗拒几下,然后就环着四爷的脖子,两个人亲的难分难舍。 …… 第二天中午,四爷过的时候,维珍还是一副蔫哒哒的模样,看见意气风发的四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见过主子爷,”维珍扶着腰站起,敷衍着福了福身,“妾身身子不爽,还望主子爷见谅。” 四爷有点儿难为情,又有些得意,忙上前扶着维珍坐下,看着她后腰还垫了个软枕,脸上到底有些绷不住,轻咳一声,问道:“不要紧吧?” 维珍:“……” 这话你怎么好意思问出口? 昨晚逼着可怜员工疯狂加班到后半夜、不把员工压榨得昏过去不罢休的禽兽是谁啊? 就算你现在穿上衣服了,我也能闻到你通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无耻资本家的禽兽味儿! 四爷被维珍谴责的眼神看的十分难为情,低头喝了口茶,再抬起头,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严肃正经,跟维珍说起了正事。 “福晋卧病,身子不好,暂时不能打理后院儿,爷请了个嬷嬷暂时帮衬着打理,过两日就能到,你院里有什么事儿就不必再去福晋那边禀报,到时候就只管找她就是了,她人有些严肃,不过却是个热心肠。” 不用去福晋那边禀报,自然是好事儿,她现在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见到福晋,但是这位新来的嬷嬷…… 不会是德妃娘娘宫里的嬷嬷吧? 四爷说是他亲自“请”来的,肯定是有来头的,那……十有八九就是跟德妃娘娘那边暂时借调来的嬷嬷,毕竟当娘的帮着儿子打理后宅,很合理嘛,四爷也不会挑靠不住的外人来帮着打理后宅。 想到此处,维珍顿时就坐立不安了。 第63章 我跟你这个万恶的封建统治阶级说不清楚! 大格格过周岁生辰的时候,德妃娘娘连生辰礼都懒得赏一个,可见是不待见她们母女俩的。 更要紧的是,前两天,德妃娘娘还大张旗鼓派人给福晋送了一尊送子观音来,这是明显显要给福晋撑腰来的…… 维珍暗道一声不妙,不出意外的话,这新来的嬷嬷十有八九是要暗中“调教”她的。 四爷见维珍面露惊慌,知道她胆小,还特意出言宽慰:“肖嬷嬷面冷心热,你不用害怕,多跟她接触些时日就知道了。” 维珍勉强挤出个干巴巴的笑:“是,妾身记住了。” 这话要是苏培盛过来传的话,维珍还能跟苏培盛打听打听肖嬷嬷的来历为人,跟四爷倒是不好打听了。 尤其是四爷明摆着对那位肖嬷嬷十分信任,满口称赞,她这时候跟四爷打听,倒像是信不过四爷似的。 “对了,爷想着重新给大格格挑选乳母,大格格身边没个合适的乳母伺候,实在是不像话。”四爷突然道。 维珍一顿,抿了口茶,然后小声跟四爷道:“妾身觉得……方氏人还不错。” 四爷闻言,不由蹙了蹙眉,面露不喜:“方氏?你说的是那个背主忘恩的方氏?” 对于福晋给大格格挑的三个乳母,四爷真是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动气,安氏邓氏,一个不把大格格生母放在眼里,公然挑衅,一个更是以奴告主、背主忘恩,这样的人没当场打死,四爷已经是大慈大悲了。 至于那个方氏,虽是受不住刑才吐口承认维珍违反宫规的,但确实是背叛了主子,四爷也没打算放过,原本是要将方氏撵回内务府的,不想维珍却出口阻拦。 这个李氏,就是心太软。 四爷耐着性子跟维珍道:“这回爷亲自去内务府挑,保证挑的乳母安分老实,绝不敢生事。” 维珍知道四爷是为她跟大格格着想,但到底还是大着胆子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妾身知道四爷一门心思为妾身母女着想,妾身感激不已,只是妾身还是再给方氏一次机会,并不是妾身糊涂,妾身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四爷没说话,看着维珍,等着维珍解释。 维珍忙不迭掰着手指头往下说:“首先方氏平日照顾大格格十分尽心,从未出过任何差池,对妾身也是言听计从,再换别的乳母过来,只怕没有方氏这般使着顺手,妾身就罢了,大格格连番受惊,再更换乳母的话,只怕大格格又要病了。” 这倒是,大格格这回的确是受惊不小,幸亏方氏带伤陪着大格格,大格格才能睡得安稳,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四爷才暂时没有发落方氏。 见四爷面色有所松动,维珍赶紧再接再厉继续掰手指头。 “其次,那天方氏的表现也不算差了,生生被拔去两根指甲才交代,十指连心呐,多疼啊,已经很难能可贵了,换别人可能只吓唬两句就不打自招了(就比如她,咳咳)。” 哪知四爷原本松动的脸,这时候又黑了起来。 “奴才就是奴才,奴才的命都是主子的,伤两根指甲算什么?为了主子就算死也是应当,若是都像你这般妇人之仁,这起子奴才岂不都要造反踩到主子头上来了?” 维珍:“……” 我跟你这个万恶的封建统治阶级说不清楚! 虽然说不清楚,但是维珍还是很乖巧地顺着四爷的话往下说:“四爷这就错怪妾身了,妾身绝对不是同情心泛滥,妾身这……这是施恩,对,就是施恩!” 好不容易找到了说辞,维珍越说越激动,两眼放光拉着四爷的手晃。 “四爷你想啊,咱们这回非但没有发落方氏,反倒施恩让她继续留下来照顾大格格,那方氏必定会感激涕零,往后会更加忠心耿耿,四爷你说是不是?” 四爷被她这副两眼放光的模样,逗得忍不住笑了。 “怎么?妾身说的有哪里不对吗?”维珍蹙了蹙眉,回想一番刚才说的话,并没有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愈发不解地看着乐不可支的四爷。 笑屁啊,一直笑,搞得她心里都毛毛的。 四爷不是觉得维珍可笑,是觉得维珍当着他的面儿“首先、其次”地掰手指数心眼儿的模样,特别……傻乎乎的。 不过却很可爱。 哪个皇子后宅的女人在主子爷的面前,不是一门儿心思地显示自己的善良纯净、与世无争? 她倒好,心里就那么几个小心眼儿还都主动在他面前抖落出来,还首先其次的,巴巴地跟他显摆自己心眼儿多? 傻不傻。 “行,那就按你说的办,”四爷心情不错,伸手在维珍脑袋瓜上揉了揉,“爷的李格格可真是聪明伶俐、算无遗漏。” 维珍被四爷一副堪称慈爱和蔼的表情搞得莫名其妙,总觉得四爷在内涵她,但她找不到证据。 可不管如何方氏是被保住了。 维珍却是不知,为了能让她施恩的效果翻倍,四爷临走的时候还特地让小连子去好好儿敲打了一番方氏。 四爷用了午膳就走了,维珍赶紧让小池子去找苏培盛探探口风,这新来的肖嬷嬷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啊,哪知道小池子回来却说,苏培盛人不在。 “他不在宫里?”维珍诧异,却也想起来方才跟着四爷伺候的是个脸生的小太监,茯苓说是苏培盛的徒弟,叫小连子的。 第64章 四爷打了十四爷 “是,苏公公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可能是被主子爷派出宫办事儿了。” “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个奴才也不清楚。”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维珍叹了口气儿,打发了小池子下去。 快到用晚膳的时候,甘草捧着个锦盒进来。 “什么东西?”维珍好奇。 甘草将锦盒放下,打开给维珍看:“启禀主子,这是宋格格院儿里的满绣刚刚送来的,说是宋格格亲自挑选的这几样补品,特意让她送来给主子补身子的。” 维珍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宋格格也算是用心了,毕竟格格的份例她是清楚的,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大格格,宋格格都算是花了心思的。 只是大格格那次,宋格格还亲自登门送礼,这一次却只是吩咐侍婢过来,还是天黑之后。 维珍看向甘草:“听说宋格格今儿午后去探望福晋了?” “是,宋格格午后的确去了正院儿,在福晋那儿待了好一会儿呢,后来还是李嬷嬷亲自送出来的。”甘草道。 维珍心里明了,从前她跟福晋虽然关系紧张,但是却没有摆到明面上,大格格过生辰,宋格格过来一趟不算什么,但是如今,她跟福晋闹得这般难看,宋格格若是再登门的话,那势必就会得罪福晋。 甘草面露担忧,小声道:“主子,瞧这架势,福晋怕是有拉拢宋格格的意思。” 福晋自过门之后,对宋李两位格格的态度就是高高在上,有家世更有四爷的敬重,毫不费力就能将两人手拿把攥,自然不存在拉拢一说。 但是如今形势大变,瞧着福晋这是从高台走下,要拉拢拉拢宋格格了。 拉拢宋格格做什么?无非是想利用宋格格来打压维珍嘛。 甘草对此很是担心,维珍却摇摇手:“且往后看。” 宋格格明显是两不得罪的意思,也没有真的对她做什么,凡事论迹不论心,况且她也明白宋格格的处境与为难,易地而处,她未必就能比宋格格做的好,至于以后…… 维珍叹了口气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宋格格不针对她跟大格格,她也不想与宋格格为敌。 …… 肖嬷嬷没想到自己还有回宫的一天,被苏培盛一路带到阿哥所,已是天色将晚。 肖嬷嬷的住处已经被收拾出来了,是前院的一处靠后的小院子,跟后院离得近,地方不大却清净,里面还给安排了两个负责伺候肖嬷嬷的小宫女儿。 “肖嬷嬷,这就是您以后的住处,您有什么不满意的,打发了小丫头跟我说一声就成。嬷嬷一路舟车劳顿,我就不打扰嬷嬷休息了。” 四爷对肖嬷嬷一向尊敬,自然苏培盛是不敢轻待的。 肖嬷嬷对住处待遇什么的并不在意,在景陵那种地方她都能安然住七年,更何况是这精心收拾出来的小院。 肖嬷嬷放下自己简单的包袱,一脸严肃跟苏培盛道:“既是到地儿了,就不耽搁苏公公去主子爷跟前当差了,有劳苏公公代我向主子爷通报一声,看主子爷什么时候得空,我也好去给主子爷行礼问安。” “一定,嬷嬷好睡。” 从肖嬷嬷这里离开,苏培盛忙不迭地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住处,赶紧洗漱更衣,这几天风尘仆仆的,一身的尘土大汗,可不能这副样子就到主子爷跟前伺候。 把自己收拾妥当之后,苏培盛便一刻都不耽搁,直奔书房,守在书房门口的小连子,见到苏培盛过来,顿时抹着眼泪,激动地迎了上来:“师父,您可总算是回来了!” 小连子难得有机会贴身伺候四爷,本该激动兴奋才是,但是几天下来,小连子可真是心惊肉跳。 原本主子爷的心情还挺不错,阿哥所也无事发生,这风平浪静的小连子本来还挺轻松,但是今天午后,小校场发生的事儿,小连子真是吓破了胆儿。 “出什么事儿了?” 苏培盛一看小连子的这副模样,就知道肯定出事儿了,忙得把人拉到一边询问。 小连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抽着道:“师父,今天在小校场上,主子爷……动手打了十四爷!” “什么?你说主子爷打了十四爷?”苏培盛登时就面色大变,捏着小连子的肩膀陡然使劲儿,把小连子捏的嗷嗷喊疼,苏培盛这才撤了手,赶紧道,“你一五一十把事情来龙去脉给我说清楚,快!” 小连子抽抽噎噎地,当下就把小校场上的事儿老老实实跟苏培盛道出。 原本一切都算正常,四爷下了课之后,用了早膳,然后就照常去小校场练骑射了,到小校场的时候,十三爷跟三爷已经到了。 “三爷对十三爷一向态度不好,说话夹枪带棒的,十三爷一直忍着,直到主子爷来了,听不下去了,就护着十三爷,三爷就不痛快了,说主子爷跟十三爷,不把他这个三哥放在眼里……” 三爷跟十三爷的关系一向不好,确切地说,是三爷单方面厌恶十三爷。 原因也很好理解,十三爷的母妃章佳氏原本是三爷母妃荣妃宫里的侍女,颇得荣妃信任,但是后来章佳氏却得了皇上宠幸,诞育皇子公主,如今位列嫔位。 荣妃因此记恨章佳氏,连带着三爷也一向厌恶十三爷,没少明里暗里欺负十三爷,四爷也没少护着十三爷,以至于三爷看四爷都不顺眼。 第65章 该! 这次也是一样,十三一贯隐忍,但是三爷却连四爷都一并捎带上,连不敬兄长的帽子都扣在了四爷头上,还口口声声要禀到万岁爷跟前。 十三当场就急了,跟三爷据理力争,四爷一个没拦住,十三就扯住了三爷的袖子,就这么一下,更成了十三不敬兄长的作证,三爷更来劲儿了,出手就要教训十三。 “四爷自然是拦着三爷的,但是三爷却不依不饶,硬是要鞭打十三爷给他长点儿教训,四爷只能牢牢抱住三爷,亏得八爷也到了,跟四爷一道拦着三爷劝,原本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是偏生这时候十四爷到了!” “十四爷说……说三爷要是不方便的话,那他可以代三爷鞭打十三爷!” 小连子这话一出,苏培盛就蓦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十四爷啊! 闯祸的本事真是天下第一! “那后来呢?十四爷真的鞭打十三爷了吗?”苏培盛追问。 小连子连连摇摇头:“当时十四爷的确是取来了鞭子,那架势是真的要打十三爷,却被四爷给一把抢了下来,狠狠地抽了十四爷四鞭子,十四爷的衣裳都被抽烂了,后腰还被抽出了血痕呢!” 该! 苏培盛心中一阵暗爽,旋即又拧着眉:“那后来呢?可惊动……万岁爷了吗?” 小连子一脸惶恐使劲儿点点头:“三爷、四爷、八爷、十三爷还有十四爷后来都被叫去了御前,听说万岁爷发了好大的火,训斥了十四爷,让他闭门思过半月。” “没有了?就只训斥了十四爷?” “是,万岁爷就只训斥了十四爷,”小连子点头如捣蒜,忙得又道,“哦,万岁爷还安抚了十三爷,对八爷也有嘉奖,说八爷友爱手足,兄友弟恭。” 苏培盛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万岁爷可真是偏心偏到胳肢窝了。 更不知德妃那边闹成什么样呢。 哎,不管怎么说,反正又是四爷倒霉! “行了,你回去歇着吧,这两天少在主子爷跟前走动。”苏培盛道。 “是是是,徒儿遵命!”小连子忙不迭点头如捣蒜,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苏培盛深吸一口气儿,然后抬脚往书房走去,轻轻叩了叩房门。 “进来。” 四爷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没什么情绪,苏培盛推门进去,四爷正在临窗练字,苏培盛斟了杯茶,放到四爷面前。 “肖嬷嬷已经安顿好了吗?” “回主子爷的话,奴才已经将肖嬷嬷安顿好了,”苏培盛恭恭敬敬道,“肖嬷嬷想明天来给主子爷请安。” 四爷点点头:“安排在早膳后。” “是,奴才遵命。” 见四爷放下毛笔,苏培盛忙得递上帕子,四爷擦了擦手,端起面前的茶杯,瞥了一眼杵在一旁一脸欲言又止的苏培盛。 “还有别的事儿?” 看着四爷没什么表情、还算平静的一张脸,苏培盛稍稍松了口气儿,当下摇摇头:“主子爷若是没有别的事儿,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四爷摆摆手,却又叫住了苏培盛:“明儿你去瞧瞧十四,带些药膏过去。”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面色不改,心下却不免哀嚎,明天跑不了又要被十四爷指着鼻子一通骂,指不定还要挨顿打呢。 苏培盛退下之后,四爷一个人静静坐在桌前,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儿,半晌,溢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原本还想着在父皇面前好好儿表现,也好能让父皇记得,九月巡幸塞外,他也能捞着个伴驾的机会,但是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只怕这期望要落空了。 说起今天的事儿,三哥挑头儿,十三受委屈,十四胡闹,他跟老八忙活着拉架,后来父皇责罚了十四,安抚了十三,嘉奖了老八,独独剩下他跟三哥,三哥还是始作俑者。 父皇没有责备三哥的意思,就说明在父皇看来三哥并没有什么错,那错的就是他了。 不管他怎么想,别人怎么想,反正在父皇眼里,这次的事儿,有他的错。 父皇是觉得他不顾念手足之情吗? 不单单是父皇,母妃肯定也气炸了吧。 但是他不后悔,他早就想狠狠教训一顿十四了,不是因为嫉妒或厌恶,是十四太过分了,若是一直纵容下去的话,那十四以后肯定就废了。 再如何跟十四疏远,他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他这个做兄长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十四长成祸害。 只是他这份苦心,没人能理解。 四爷自嘲地牵了牵唇,然后铺上纸,开始静心练字。 …… 翌日。 肖嬷嬷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就掐着时间点儿,去见了四爷。 “奴婢见过四爷,恭请四爷金安!”肖嬷嬷毕恭毕敬给四爷行礼。 四爷点点头,语气温和:“嬷嬷坐吧。” 苏培盛搬来个鼓凳,肖嬷嬷坐下,腰背一如既往挺得笔直,肖嬷嬷不是藏着掖着的人,所以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奴婢有一事不明,还请四爷解惑。” 四爷道:“嬷嬷请讲。” “福晋卧病,不能打理后宅,四爷让奴婢暂时代为打理,那等福晋病愈之后,是不是奴婢就能返回景陵了?” 第66章 我看你八成就是喜欢她没规矩! 四爷让苏培盛来请肖嬷嬷帮忙,更有亲笔手书,肖嬷嬷自然是不敢怠慢的,虽然心里有诸多疑问,但还是第一时间就收拾行李跟着苏培盛来了。 四爷待她一向不薄,她不能恬不知耻地享受四爷恩赐,遇事儿却躲。 只是她不明白自己要在宫里待多久,肖嬷嬷打心底是不希望多待的。 一则是,虽说福晋卧病不能打理后宅,但福晋身边难道就没有信得过的管事嬷嬷?通常情况下,福晋自然是更想让自己院儿里的管事嬷嬷代为打理的,四爷却偏不。 这里头明摆着就是有事儿,只怕是福晋做了什么不妥的事儿惹恼了四爷,四爷才想着给福晋长长教训,只怕卧病是假,闭门反省才是真。 只是她一个外头来的嬷嬷打理后宅,时间长了,难免让福晋心里不安,肯定会影响四爷跟福晋的夫妻情分,这可是肖嬷嬷不想看到的。 二则是,肖嬷嬷不想扎了德妃的眼。 四爷放着亲娘德妃不求助,却舍近求远把她从景陵接回来帮忙,德妃知道后肯定气得不轻,德妃的脾气,肖嬷嬷还是有数的。 肖嬷嬷更不想影响了四爷跟德妃的母子情,所以想着尽量早走。 四爷自然听得出来肖嬷嬷的意思。 他之所以请肖嬷嬷过来,原本是为了自己可能伴驾巡幸塞外做准备的,毕竟暂时打理后宅,交给苏培盛就可以,但若是他要伴驾出巡的话,那苏培盛肯定是要跟着贴身伺候的。 自己不在家,苏培盛也不在,那四爷肯定是不放心的,他现在真是琢磨不透福晋的想法。 前段时间,他对福晋可以说是专房之宠,一门儿心思地想着盼着福晋早日怀上嫡子,也好让福晋能安安心,但即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福晋还是要伺机剑指李氏。 这次要不是他及时赶到,只怕李氏真能落下个好歹,要是自己离京的话,他都不敢想福晋能会做出什么来。 说白了,四爷现在是没办法信任福晋。 那他就势必得安排人代为打理后宅,盯着福晋,至少在福晋搞清楚如何做好一个称职的福晋之前,他得杀杀福晋的威风。 若是德妃有分寸的话,那四爷肯定会主动求德妃帮忙,派个人(就比如慧嬷嬷)暂时过来帮着代为打理后宅,但是德妃有分寸吗? 他这边前脚才训斥了福晋,德妃那边后脚就叫人来给福晋送了尊送子观音,摆明了要给福晋撑腰,也是明摆着要跟他这个儿子作对。 从那天起,四爷就彻底熄了求德妃帮忙的心了,他哪里敢让德妃插手他的后宅? 只怕趁着他不在,李氏就要死路一条,到时候大格格也能顺理成章地养在福晋膝下,倒是遂了德妃跟福晋的心思。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四爷也不想惹德妃不痛快,但实在是没有办法,所以四爷请来了肖嬷嬷。 眼瞅着这回伴驾是无望了,其实就用不着肖嬷嬷帮着打理后宅了,但是四爷还是不想放肖嬷嬷走,想了想,四爷跟肖嬷嬷道:“等福晋病愈之后,打理后宅的事儿,就不必嬷嬷操心了。” 肖嬷嬷松了口气儿,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着四爷又道:“只是我还希望嬷嬷能够留下来,前院一直缺少个管事的大嬷嬷,若是嬷嬷肯留下的话,我也能安心不少,再者是,有个人还想着麻烦嬷嬷教教规矩。” 肖嬷嬷很会抓重点,四爷前院的确缺个管事的大嬷嬷,但是有苏培盛在,有没有大嬷嬷并不要紧,四爷这话的重点明显是放在后半句的。 教规矩? 教谁的规矩? 福晋当然不可能的,万岁爷跟德妃挑中的儿媳妇,用得着她一个奴才教规矩? 那是后院的格格?可这些格格入宫的时候,也都是专门学过规矩的啊。 那就是侍婢? 不会的,侍婢不懂规矩直接打发了撵走,让内务府那边换懂规矩的来伺候就是,再说了侍婢的事儿也用不着四爷亲自操着这个心。 那就只剩…… 大格格? 可是大格格好像才将将满周岁吧?这么小就要开始学规矩了? 肖嬷嬷一时间没想明白,只能开口询问:“还请四爷示下。” “是李格格,”四爷一张口就带着点儿无奈,“她出身不高,从小没学好规矩,还请嬷嬷多费点儿心。” 肖嬷嬷心中有数了,看来四爷挺中意这位李格格,要不然的话,最看重规矩的四爷又怎么能容忍没规矩的女人? 肖嬷嬷点点头,一派认真严肃:“是,奴婢一定不让四爷失望,肯定尽心教好李格格规矩。” 四爷被她这一副严厉模样搞得一愣,琢磨下肖嬷嬷一贯的行事风格,四爷又委婉添了一句:“她脑子笨,要是实在学不好,嬷嬷也别太为难她,慢慢教就是了,也不用……太尽心。” 肖嬷嬷嘴角一阵抽搐:“……” 我看你八成就是喜欢她没规矩! …… 肖嬷嬷行事一向雷厉风行,上午跟四爷见面,下午就去了后院,自然是要先拜见福晋的,格格其实是不必去见的,但是有了四爷的交代,肖嬷嬷自然是要去见一见这位传说中没规矩的李格格。 甫一进门,肖嬷嬷就见识到了什么叫没规矩。 靠着墙冒着热气儿跟香味儿的、大老虎头是个什么玩意儿? 见肖嬷嬷蹙着眉盯着烤炉,茯苓赶紧介绍:“嬷嬷,这是主子爷给我们格格建的烤炉,虎头还是主子爷亲自画的,是不是特别有天家风范?” 所以啊,这不关我们格格的事儿!要怪你就怪主子爷啊! 肖嬷嬷嘴角一阵抽搐:“……不错,四爷笔力惊人,超凡脱俗。” 她算是明白了,李格格的没规矩都是被四爷惯出来的! 什么让她教规矩,十有八九是专门让她来护着这位福晋容不下的李格格。 第67章 他值得一个蛋糕 入宫还不到两天,肖嬷嬷就已经将福晋跟李格格的恩怨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对于福晋,肖嬷嬷倒不觉得福晋做错了什么,只是福晋太心急了。 刚过门不到两年,跟四爷的感情并不牢靠,更加没有诞下嫡子,在这样的情况下,福晋就着急针对格格,还是育有大格格的格格,实在不算明智,也难怪四爷动气。 至于这位传说中的李格格…… 马上就见到了。 肖嬷嬷前脚进后院儿,后脚就传开了,说是四爷请了一位厉害的嬷嬷暂时代为打理后院儿,后院的人议论纷纷。 维珍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给大格格烤蛋糕,闻讯也赶紧派小池子出去打听,因为这个管家嬷嬷,她已经好几天吃睡不香了。 结果据小池子来报,说是曾在孝懿仁皇后身边伺候的嬷嬷。 维珍得到消息,先是长舒一口气儿,不是德妃那边的人就好,但是旋即又紧张起来,曾经伺候过……皇后娘娘的? 维珍自动脑补了容嬷嬷跟桂嬷嬷的英武形象,顿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不会吧? 童年阴影这就要……照进现实了? 就听着小池子来报,说是肖嬷嬷往他们院儿来了,维珍大惊失色,去看福晋也就罢了,怎么还来她这儿了? 这跟班主任突袭有什么两样?! 维珍低头看了看沾了面粉的衣裳,赶紧进屋换了一身。 甘草眼疾手快地把她的辫子给挽了起来,虽是最简单家常的单螺,但好歹比麻花辫强多了,甘草还顺手别上去两朵珠花,这么一瞧还挺像模像样。 茯苓引着肖嬷嬷进来。 “奴婢见过格格,给格格请安!”肖嬷嬷恭恭敬敬给维珍福身行礼。 “嬷嬷有礼,”维珍默默吞了吞口水,含笑让嬷嬷起身,“甘草,上茶。” “不敢叨扰格格,”肖嬷嬷不卑不亢拒绝了维珍的茶水,“老奴奉四爷之命暂理后宅诸事,特来拜见格格,往后若有吩咐,格格只管交代。” “嬷嬷爽快,那往后有事我便只找嬷嬷了,还望嬷嬷莫嫌搅扰。”维珍继续笑。 “格格客气,奴婢却不敢当,能为格格驱使,是奴婢的体面,若是格格没有别的吩咐,那奴婢就先行告辞了。” 肖嬷嬷起身,见维珍竟也跟着起身,一副要送自己的架势,肖嬷嬷不由微微蹙眉,道:“格格留步。” 哪有主子送奴才的规矩? 这李格格真真是…… 一言难尽。 肖嬷嬷又看了一眼靠墙的那个怪里怪气的烤炉,蹙着眉离开。 回想着方才李格格的模样,肖嬷嬷迅速在心里打分,中上相貌。 不怪肖嬷嬷眼光高,她在宫里待了半辈子,什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没见过,像维珍这样的,在肖嬷嬷看来,真的算不上惊艳。 肖嬷嬷继续分析,李格格得宠肯定不是靠脸,那靠的肯定就是内在了。 想想方才维珍的言行举止,那强作镇定的模样,勉强挤出来的笑,如何瞒得过肖嬷嬷的法眼,肖嬷嬷暂时没觉得维珍没规矩,倒是觉得维珍有些小家子气。 也难怪,毕竟出身小门小户嘛。 没想到四爷竟喜欢……小白花这一款。 此时此刻,维珍也在心里复盘,肖嬷嬷生的严肃,讲话办事都很利索,这让她不由想起了高中时候的班主任,不苟言笑,成天黑着张脸,但是办事公允,谁都服气。 所以……肖嬷嬷或许也是这样的性子? 若是这样的话,维珍倒是能松一口气儿了,她可从小就是得老师喜欢的好学生。 再说了,能让四爷信任的人,总是不错的,而且无论如何也总比德妃那边的人好。 只是德妃若是知道了四爷宁愿请孝懿仁皇后曾经的嬷嬷来打理后宅,也不找自己帮忙,德妃肯定会气坏的吧? 尤其是,前几天,德妃娘娘还特地派人给福晋送了一尊送子观音来呢,明摆摆地给福晋撑腰,结果四爷就来了这么一招,不但打了福晋的脸,德妃的脸想必也是火辣辣的吧。 四爷这个人…… 真是难得的六亲不认、铁面无私,不过她喜欢。 “主子,蛋糕烤好了。”茯苓过来禀报。 维珍吩咐:“让小池子往前院送过去吧。” 茯苓一怔:“这蛋糕……主子不是说给大格格烤的吗?” 拿着茶杯的手蓦地一顿,旋即又放松下来,维珍喝了两口茶才放下茶杯,一派镇定自若跟茯苓道:“你听错了,我原本就是要给主子爷烤的。” 四爷正直不阿,他值得一个蛋糕! “可是大格格……” “别可是了,趁热给四爷送过去,”维珍打断了茯苓的话,一边还叮嘱道,“用食盒装好保温,让小池子别耽搁,快些给四爷送过去。” “是,奴婢遵命。” …… 四爷有滋有味儿地吃着小池子送来的蛋糕,心里美滋滋。 李氏那个小没良心的成天用他给建的烤炉,烤这个烤那个的,却满打满算就给他送过两次糕点,一次是七夕那次,一次还是他沾了十三的光,这一次难得主动。 肖嬷嬷前脚去了后院儿转了一趟,后脚李氏就做了蛋糕让人给送来,这个李氏…… 也不算没良心,不枉他一番处心积虑为她打算。 四爷吃的正开心,苏培盛突然急匆匆进来。 “怎么了?”四爷看他挂着汗的汗,放下手里的勺子,“出什么事儿了?” 苏培盛难掩紧张:“启禀主子爷,梁公公来了,此刻正在院儿里候着呢。” 梁九功? 四爷一怔,旋即将吃了一半的蛋糕放回食盒,然后取了帕子擦手,吩咐道:“快请进来。” 第68章 什么算外什么又算亲? 苏培盛殷勤引着梁九功进来,梁九功一张圆脸小眯眼儿,再加上身子微微发福,显得一派温和敦厚,任谁瞧着都是老好人。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是自幼贴身伺候了万岁爷几十年的老人儿,更是如今的首领大太监,凭的自然不是老好人的本事。 “老奴见过四爷,恭请四爷金安!”梁九功行至四爷跟前,恭恭敬敬行礼问安。 “谙达请起,”四爷抬抬手,“不知谙达所来何事?可是父皇有什么吩咐吗?” 这个时候梁九功过来做什么?是父皇有什么交代吗? 是为了昨天小校场上皇子们起冲突的事儿,还是因为……父皇巡幸塞外的事儿?四爷心里一时七上八下。 梁九功点点头:“老奴奉命,前来通知四爷,后日圣驾离京巡幸塞外,请四爷预先准备着伴驾。” 袖中的手蓦地紧握成拳,压下心头的激动,四爷面上却仍旧一派平静,正想着询问一下还有哪些皇子伴驾,梁九功已经含笑道:“老奴才从大爷、三爷处过来,走了这么一趟,也该回去跟万岁爷复命了。” 也就是说这次伴驾,父皇只点了大哥、三哥还有他。 四爷心中有数,冲梁九功点头:“谙达好走。” 四爷从桌案后走出,亲自来送梁九功离开,梁九功嘴上说着“不敢”,但是面上却并无惊惶。 待四爷走近,梁九功才压低声音跟四爷道:“此次离京时间仓促,四爷只怕有的忙,只是再忙也莫忘了去跟德妃娘娘辞行。” 皇子离京办事之前自然是要向母亲辞行的,更何况还是去塞外,但是梁九功这时候却特地点出来,不用想,就知道这是父皇让梁九功点他。 四爷心中一顿,旋即道:“这是自然,多谢谙达提醒。” “四爷一向孝顺,老奴不过多嘴一提,还望四爷莫怪,”梁九功笑得和气,“四爷留步。” 当下,梁九功拂尘一扫,被苏培盛送着离开。 四爷回到书房,将食盒里的蛋糕取出,一边继续慢吞吞地吃着,一边想着梁九功方才说的话。 他以为出了小校场的事儿,父皇这次是肯定不会让他伴驾的,但是父皇却偏偏还是钦点他伴驾,不止他,还有三哥。 他猜的没错,父皇对三哥没有责备之意,仍旧宠爱信任,但是对他…… 却通过梁九功敲打,让他孝顺德妃。 所以对于在小校场上发生的事儿,父皇对他的不满之处,并不是他当众鞭打了十四,而是认为他这个儿子不顾生母的心思鞭笞十四,这是不顾德妃的颜面也伤了德妃的心。 父皇也觉得他不孝吗? 这不孝的名声他如何担得起? 四爷默默把蛋糕吃完,嘴里甜丝丝的,眼角却漾出一丝苦涩。 他到底要怎样做,才算孝顺? 纵容十四的胡闹,还是做德妃手里的提线木偶、没有自己的任何喜怒偏好? 四爷苦笑着摇摇头,那他可能永远都做不成孝顺的儿子。 等苏培盛返回之后,四爷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吩咐苏培盛道:“去库房取几样滋补品,跟我去一趟永和宫。” 原本还满心雀跃的苏培盛一听到“永和宫”三个字,顿时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躬身道:“是,奴才这就去。” …… 四爷没有见到德妃,说是四爷来的不巧,德妃娘娘刚刚服药睡下了,故而见不得。 德妃不见四爷,那孝顺的四爷就只能等了。 四爷隔着帷幔毕恭毕敬地跪了一个时辰,德妃娘娘却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最后是许太医要来给德妃请脉了,四爷这么跪着实在不好看,才被慧嬷嬷客客气气地请走。 到底是跪了一个时辰,就算是年轻体健的四爷也有些顶不住,以至于都有些站不稳,苏培盛扶着他在暖阁坐着缓了好一会儿,四爷的腿才勉强恢复过来。 慧嬷嬷端了一杯茶进来,脸上带着关切:“四爷的腿不要紧吧?” “没事儿,”四爷摇摇头,“不知母妃现下如何了?” “回四爷的话,许太医刚刚才给娘娘请了脉,不大要紧,只是娘娘……怒急攻心,以至气大伤身,只要消气了,再静养些时日也就能无碍了。” 说到这个慧嬷嬷不免蹙眉叹气:“四爷,奴婢不能不说一句,娘娘原本就因为四福晋受您冷待的事儿,对您颇有微词,您怎么了偏在这个时候又惹娘娘动这么大的气?” “就算是十四爷做事冲动了些,但您到底得顾及娘娘的颜面呀,怎可为了外人去鞭打亲弟弟?娘娘昨天一得到消息,差点儿就气昏过去。” 外人? 亲弟弟? 什么算外什么又算亲? 他作为亲儿子足足跪了一个时辰德妃却愣是不肯见,对德妃来说,他是外还是亲? 四爷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茶,没有辩解,顿了顿,将茶杯放到桌上,起身道:“有劳嬷嬷照顾母妃,既是母妃身子不爽暂时不便见我,那待我回京之后,再来探望母妃。” 慧嬷嬷打量着四爷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发愁,到底也不好再说什么,当下便送了四爷出去。 看着四爷离去的背影,慧嬷嬷默默摇头叹气。 德妃较真儿,四爷认死理儿,说起来这对母子俩其实性子是颇有相似之处的,但是这样的相似却没能拉近两人的关系,反倒让这母子俩渐行渐远。 “哎!”慧嬷嬷无奈转身回去。 第69章 四爷吃味儿 撩开帷幔,进了寝殿,慧嬷嬷就看到斜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的德妃,一个小宫女正跪在地上为德妃按腿。 “那孽障走了?”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德妃微微张开眼,没好气儿地问慧嬷嬷。 孽障? 德妃的这个称呼让慧嬷嬷眉头皱起:“是,四爷已经回去了。” 慧嬷嬷摆摆手,那小宫女躬身退下,慧嬷嬷走过去在矮凳上坐下,一边娴熟地给德妃捶腿,一边劝着道:“娘娘,四爷方才足足跪了一个时辰,起来的时候都站不稳,膝盖怕是要肿呢。” “哼!那是他活该!”德妃口中溢出一声冷哼,“他当众把亲弟弟鞭打得遍体鳞伤,自己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反倒是被万岁爷钦点伴驾去了!真是岂有此理!” 最让德妃火大的就是这个了。 遍体鳞伤? 四爷明明就只打了十四爷四下,十四爷的伤,慧嬷嬷是亲自去瞧过的,除了一鞭子狠一些,破皮流血了之外,另外三鞭子都只是红肿,养几日也就好了,怎么到德妃嘴里就成了遍体鳞伤了? 而且…… 有时候慧嬷嬷也觉得十四爷的确欠管教,就拿小校场的事儿来说,就算十三爷真的有错,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做弟弟的上手教训。 不管是四爷这个做兄长的动手管教,还是万岁爷训斥让他闭门思过,那都是十四爷活该。 只是这不是她一个奴婢敢置喙的。 慧嬷嬷实在拿德妃没办法,只能变着法儿劝:“万岁爷此次巡幸塞外,就只带了三位皇子,除了大皇子、三皇子,也就咱们四皇子了,宜妃娘娘不知该怎么羡慕娘娘您呢!” 惠宜德荣,是孝懿仁皇后薨逝后,后宫最有头脸的四妃。 惠妃是大皇子生母,宜妃诞下五皇子、九皇子,德妃诞下四皇子、十四皇子,荣妃则是三皇子生母,这四位皇妃皆曾容极一时,又有皇子傍身,虽是面上亲如姐妹,但是心里还真是谁都不服谁。 这一次,万岁爷钦点四爷伴驾,却并没有带上五爷跟九爷,不定宜妃气成什么样呢。 果然,德妃闻言,心情才好些,没再提四爷,只吩咐慧嬷嬷明儿再去探望十四,慧嬷嬷这才松了口气儿。 …… 回到阿哥所,天都已经黑了,不等苏培盛询问,四爷就直奔后院儿,苏培盛都不用猜,肯定是去李格格那儿的。 果然,四爷直奔维珍处。 四爷到的时候,维珍正在吃饭,大格格也在,正被方氏小心翼翼喂着蛋羹。 “啊啊啊!”是大格格先看见了四爷,白嫩嫩的小手指着四爷,两眼放光,两条小腿在方氏的腿上一个劲儿蹬。 “四爷来了!”维珍颇为意外,忙得放下了碗筷,起身给四爷行礼。 “行了,不必拘礼,”四爷拉着维珍又坐了回去,“爷也还没吃呢,还好赶上你们在用膳。” “四爷没吃?”维珍看了看桌上的两荤三素外加一道菌菇汤,蹙了蹙眉,扭头吩咐道,“小池子,让膳房炒一道姜汁鱼片、油爆河虾,再来一份五色米饭。” “是,奴才这就去。”小池子领命匆匆退下。 四爷道:“不必麻烦,爷跟你们你一道吃就是了。” 维珍狡黠道:“四爷好不容易过来一回,妾身当然得趁机沾沾光多吃几道好菜,四爷可不许小气了!” 四爷压抑了半日的心情,因她这副模样顿时就好了不少,伸手捏了捏维珍的手,笑道:“爷来你这儿还少?少让你沾光了?小没良心的。” 维珍笑,亲自动手给四爷盛了一碗菌菇汤端过去:“四爷先喝碗汤垫垫吧。” 一碗菌菇汤下肚,四爷觉得空落落的胃里舒坦了不少,大格格吃饱了,就盯着他一个劲儿看,四爷越看越喜欢,从方氏手里接过大格格,抱在手里颠了颠,表情满意。 “嗯,长肉了,比你额娘争气多了,怎么养身上都不长肉。” “四爷!”维珍脸红,瞪了他一眼。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尤其甘草跟茯苓还都是未成年小姑娘呢,净说些脖子以下的付费内容。 入乡随俗,维珍这个阅A无数的老司机,变得越来越脸皮薄了。 倒是四爷,自从接棒老司机之后,就大有从闷骚转明骚的趋势。 茯苓跟甘草听着的确怪害羞,不过心里却高兴,四爷跟主子感情越来越好,她们当然高兴。 四爷却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嗯?喊爷做什么?” 维珍气结:“……喊你,喊你快喝汤!” 一边说着一边又给四爷盛了碗汤,继续拿眼瞪他,喝汤还堵不上你的嘴! 四爷忍不住笑,跟大格格道:“看你额娘,眼睛瞪得跟鹌鹑蛋似的。” 大格格听不懂鹌鹑蛋,但是却听得懂额娘,当下扭着脖子看维珍,嘴里又开始叫个不停:“额娘!额娘!额娘!” 自从会叫额娘后,大格格就化身复读机,每天额娘额娘叫个不停,叽叽喳喳小鸟儿似的,维珍却一点儿不都嫌烦。 “哎!额娘在这儿呢,我们大格格好棒,叫额娘叫的越来越清晰了!”维珍不遗余力地表扬大格格,凑过来在大格格脸上“啊呜”亲了一口。 大格格喜得在四爷怀里手舞足蹈。 四爷看着这娘俩母慈女孝的,心里酸溜溜的,嘴上同样酸溜溜的:“大格格,阿玛就这么不讨你喜欢吗?” 大格格会叫额娘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每次见到四爷还是“啊啊啊”,四爷别提多心酸了。 难得见到四爷这副吃味儿模样,维珍不由笑了,道:“说不定过两天就会叫了,小孩子学东西可快了,四爷怎么还跟大格格较真儿呢。” 过两天? 四爷眼神一滞,小池子这个时候拎着食盒进来,四爷将大格格交给方氏,摆摆手,让一众下人都退下了。 第70章 许你伺候爷一回 维珍取出帕子给四爷擦手,四爷握住维珍的手,维珍微觉诧异,抬起头看向四爷。 “爷后天要离京一趟,随驾巡幸塞外,一来一回地怎么也得十月底了,”四爷道,明显感受到手中的女子的手一阵僵硬,四爷把维珍的手握得更紧,“你跟大格格在家安心待着,有什么事儿只管去找肖嬷嬷。” 维珍低着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半晌轻轻点了点头:“是,妾身遵命。” 四爷看她这副模样,默默叹了口气儿,伸手把人拉进怀里,一边拍了拍她的后背,一边轻声道:“这次不行,下次爷一定带着你。” 因为抚养大格格的事儿,还有前不久福晋针对维珍所谓的虐待大格格的闹剧,德妃对维珍已经十分不满,如今德妃被气病,父皇又特地提醒他要孝顺德妃。 这个时候,他要是再带上维珍,那就是明目张胆对抗德妃了。 维珍已经是福晋的眼中钉了,若是再成了德妃的眼中钉,即便是他也……可能保不住。 他是皇子,瞧着是千尊万贵,但是又有多少事儿能顺心能自己做主?四爷心里很清楚。 维珍鼻头发酸,她听得出四爷语气里的无奈,她自己也心知肚明。 德妃大张旗鼓赏赐福晋送子观音,这明摆着是给福晋撑腰的,可是四爷偏没有给德妃的脸,又请了肖嬷嬷来暂理后宅事务,德妃的火气可想而知,若是这时候四爷还偏要带上自己,那就是火上浇油。 德妃不会拿四爷如何,但是却绝对不会放过她这个小小格格。 四爷已经是在尽力为她着想了,她自然也不能让四爷为难。 想到此处,维珍默默深吸一口气儿,咽下喉头的酸涩,勉强挤出个笑来,取了筷子递给四爷:“再不吃饭菜就凉了,四爷快请用膳吧。” “好,”四爷从善如流,夹了只河虾给放在维珍碗里,一边叮嘱道,“放宽心在家待着,饭要好好儿吃,药膳也不能落下,等爷回来若是发现你瘦了,仔细爷让你吃一辈子的药膳。” 维珍的鼻子又酸了,乖巧点点头:“是,妾身会……会保重身子的,爷在外也要珍重自身。” “爷知道。” …… 翌日,四爷照旧早起,维珍难得没有赖床,打起精神跟着他一起坐了起来。 四爷轻轻摁住维珍的手:“不用你伺候,天儿还早,接着睡吧。” 维珍握着四爷的手,眼巴巴看着他:“求求爷让我伺候吧,就这一次。” 她又不是保姆,当然没有伺候人的习惯,其实就是想多陪陪四爷。 就要走了呢,好久都要见不到了。 四爷被她这双小鹿眼看得没办法,知道维珍这是舍不得自己,他心里其实挺受用,凑过去在维珍脸上亲了一口:“行,那就许你伺候爷一回。” 其实,他也舍不得她,一想到少说得一个月不见,四爷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看维珍的眼神就愈发柔和。 嘴上说着要伺候四爷,但实际上维珍也伺候不好,倒不是维珍粗手笨脚,是四爷总在捣乱。 维珍好好儿地给他扣着扣子,四爷一开始还挺正经来着,可是正经不到三秒钟,忍不住就开始动手动脚胡作非为,维珍左避右闪的,可没一会儿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维珍的小鹿眼变得湿哒哒的,控诉地看着四爷,把四爷看的浑身是火,四爷不由分说捧着维珍的脸亲了上去,然后两个人就亲的难分难舍。 扣子是扣不下去了,非但扣不下去,又被哗啦啦地给扯开。 “四爷,要、要来不及了……” “那你还不快些躺好?听话,别让爷动粗。” 苏培盛听到里头动静,不由老脸一红,忙得退到了门外。 主子爷这身子骨能顶得住吗? 昨晚才叫了三回水,这一大早地就又……提枪上阵,明儿天不亮可就要赶路呢,四爷到时候可别累的脚软都骑不了马哦。 那可就成笑话了。 “苏培盛!” 苏培盛在门外操了小半个时辰的心,眼瞅着外头天色都鱼肚白了,屋里才总算传来他家主子爷的喊声。 幸好,今天主子爷不用去上书房。 苏培盛一边感慨一边忙不迭端着刚沏好的茶进了寝房。 可四爷还没下床,还坐在床帏里跟维珍亲得难分难舍,像两只如沫的鱼。 “不、不行了……”维珍喘不过气儿,伸手去推四爷,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反被四爷亲的更狠,维珍委屈巴巴,“你又欺负我。” 昨晚差点儿就被四爷掐断腰,还没恢复呢,这一大清早又被四爷这么一通狂风暴雨,此刻浑身覆了一层薄汗、泛着粉红的维珍像极了被饱受风雨摧残中的海棠。 可怜极了,也迷人极了。 这副任人采撷娇无力的模样看的四爷眼红,只恨不能把她拆吃入腹,再开口声音就带着三分哑:“分明是你自找的。” “我哪儿有?你又冤枉人!”维珍抗议。 “不是你说的要伺候爷的吗?”四爷低下头,顶着维珍的磕头,轻轻用鼻子蹭着维珍的鼻子,彼此气息交融,“刚才伺候得不错,爷特别满意,这回换爷伺候你。” “可……” 可是苏培盛还在呢! 维珍又急又臊,可一张嘴,就又被四爷夺去了呼吸。 枝头摇摇欲坠的海棠,到底被卷进风雨,飘摇起伏,间或一两声婉转莺啼。 第71章 难不成还真被张爱玲说中了? 苏培盛傻眼,不是都叫他进来了吗?这怎么……怎么又…… 苏培盛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说,赶紧默默又端着茶退了出去,看着越来越亮的天光,更发愁了。 要不等会儿让膳房给主子爷炖个腰子虎鞭什么的补补? 脑子里才冒出这个念头,苏培盛就疯狂摇头。 不行,四爷会把他也给炖了的。 …… 四爷总算走了,头一次不是披星戴月,是顶着旭日东升走的。 维珍半昏半睡到午后才被饿醒,虽然恢复了些体力,却还是有气无力,维珍盯着床帏不无感慨。 幸亏没有书穿进霸总,要不然都用不着经历摘肾挖心一胎八宝,就霸总标配的婴儿手臂鸭蛋头一夜七次,就会让她当床嗝屁。 甘草过来伺候维珍起床,甫一撩开帐幔,甘草顿时一愣,维珍被她这副呆样看的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没什么。”甘草忙得低下头,小声道,声音里明显带着不自在。 “到底怎么了?” 维珍纳闷不已,等她坐到梳妆镜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才恍然大悟,随即面红如霞。 难怪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嘴巴疼! 这男人是属狗的吧?! 看着镜中自己的“香肠嘴”,维珍羞愤欲死,真是没脸见人了! 甘草被维珍的这副模样搞得忍不住抿唇笑了,一边体贴建议:“主子莫慌,等主子用过早膳后,奴婢去取些芦荟膏给主子敷一敷,消肿是最好的了,不出一日肯定就好了。” 还得是她的甘草小天使! 维珍尴尬地点点头,还不忘红着脸强调:“悄悄儿地,不许被别人知道了。” “是,奴婢遵命!”甘草笑着回答,然后去投帕子给维珍擦脸。 看见茯苓进来,甘草一脸纳闷儿:“你不是去取膳了吗?怎么空着手就回来了?” 茯苓沉声道:“还是先帮主子梳洗吧,一会儿再去取膳,没得提回来都放凉了,主子吃了肠胃该不好。” 说罢,茯苓就拿起了梳子给维珍梳头,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魂丢了?”维珍看着镜子里蔫哒哒的茯苓问。 茯苓欲言又止地摇摇头:“奴婢没事儿,奴婢……还是去膳房取膳吧。” 然后就放下梳子,急匆匆退下,一副被狗撵的架势。 维珍看着茯苓的背影,蹙了蹙眉,一边拿起了梳子梳头,一边吩咐甘草:“你跟过去瞧瞧,别是出了什么事儿。” “是,奴婢去去就回。”甘草也挺担心,放下帕子就追了出去。 两个人都不在了,维珍才凑到镜子前,仔细观察自己的香肠嘴,回想刚才四爷的难分难舍,维珍心里像是有只尖叫鸡,叫得她心花怒放,叫得她晕晕乎乎。 四爷真的很过分,哪儿能这么折腾人,连白加黑的。 她现在嘴疼腰疼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舒坦的,就剩下一颗心在那儿花枝乱颤。 四爷……肯定也特别舍不得她吧。 过了一会儿,甘草才磨磨蹭蹭回来,维珍收敛了傻乎乎的表情,拿起梳子装模作样地梳起了头发。 “怎么了?”维珍问,“茯苓没事儿吧?” “回、回主子的话,茯苓……没事儿,她挺好的。” 甘草声音不大自然,自从进来就一直低着头,似乎是在特意回避跟她对视,就跟刚才的茯苓一样,看着就不对劲儿。 维珍蹙着眉盯着甘草:“到底怎么了?” 甘草迟疑了下,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启禀主子,刚刚肖嬷嬷去了宋格格那,说是……主子爷下令让宋格格这次随行伺候。” 这事儿瞒不住,主子还是要知道的,茯苓说不出口,就只能她硬着头皮来说了。 捏着梳子的手蓦地就是一紧,维珍垂着头看着梳子上“和合二仙”的图案,半晌回不过神来。 甘草紧张地看着维珍,不住口地劝:“主子莫难过,主子爷也是为了主子好,主子……主子一贯身子弱,哪里经受得起舟车劳顿?还……还有大格格又这么小,更是离不开主子……”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维珍打断甘草的话,抬起头继续对着镜子一下下梳头,“主子爷出门在外,是得有个人贴身伺候着,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甘草小心翼翼观察着维珍的表情,见她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到底不安,小声道:“是,奴婢多虑了。” “去看看大格格醒了没有,要是醒了就抱过来,等下一块儿用膳。” “是,奴婢这就去。” 甘草走后,维珍对着镜子继续梳着头。 没什么,这就是应该的,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没有她还有宋格格,以后还会有别的女人,这是打一开始她就心知肚明的。 她不应该也没有资格生气。 “啪!” 维珍将手里的梳子重重拍在桌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撑在梳妆台上的手骨节泛着青白,半晌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镜中那个狼狈的自己。 蓦地,维珍讥诮地牵了牵唇。 难不成还真被张爱玲说中了?到女人心里的路是通过阴道? 屁! 走肾走的脑子都冒泡了。 …… “嬷嬷你说真的?四爷让我随行伺候?”宋格格震惊得语无伦次,“四爷真的……只带我一个?” 肖嬷嬷微微蹙眉:“宋格格这是怀疑老奴假传命令?老奴万万不敢。” “嬷嬷莫怪,实在是妾身欢喜得都有些糊涂了,”宋格格忙不迭给肖嬷嬷道歉,一边取出帕子去擦拭湿润的眼角,难掩激动之情,“让嬷嬷见笑了。” “格格说笑了,老奴担待不起。” 第72章 她不服 不单单宋格格激动,院儿里的奴才也个个激动得要命,七手八脚地给宋格格准备行李,恨不得把衣柜里头的所有衣裳都带上。 缓过来的宋格格又叮嘱首饰跟脂粉都要多带,省得在外头用起来不方便。 宋格格长久不伺候四爷,也难怪她如此激动,肖嬷嬷在一旁看的直皱眉。 四爷起初是没打算这趟带格格伺候的,但是苏培盛打听的消息,说是大爷跟三爷都带了两位格格。 要是四爷一个都不带的话,未免不好看,只怕大爷跟三爷也会多心,认为四爷这是故意装清高,在万岁爷面前暗示他们沉溺女色。 大爷也就罢了,三爷如今还因为小校场的事儿跟四爷置气呢,四爷不想这一路都被三爷咬着不放,稍作思量,就定下带上宋格格,吩咐肖嬷嬷去后院通知。 此时此刻,肖嬷嬷看着激动得恨不得搬家的宋格格,心里不由叹气,难怪四爷平素不喜这位宋格格。 同样是小家子气,李格格是惹人怜爱的小白花,宋格格则是一眼看到底的浅薄张扬。 说白了,就是肚子里装不了二两油。 换她也更喜欢小白花。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肖嬷嬷上前提醒。 “如今已是九月半,再回来就是十月末了,单薄的衣裳格格不必多带,倒是冬衣要多带两身。” “至于首饰,带上两三套也就够了,主子爷日常伴驾,只怕忙得脚不沾泥,宋格格也不是日日都要近身伺候,平日穿戴家常些,不必太过繁复隆重,格格自己也能舒坦些。” 肖嬷嬷这话说的委婉,但是谁都听得懂,人家四爷是伴驾去的,平日里正经事儿多着呢,只怕没多少心思放在床榻之事上,所以宋格格用不着这么大张旗鼓,成日打扮得花红柳绿,反而会跌四爷的脸。 宋格格被肖嬷嬷这么一说,顿时臊得脸红,一边暗暗埋怨肖嬷嬷牙尖嘴利不留情面,一边还得硬着头皮跟肖嬷嬷道谢。 “多谢嬷嬷提点。” “老奴不敢当。” 宋格格的想法肖嬷嬷并不在意,她是受四爷之托打理后宅的,自然不能让宋格格拖累了四爷后腿。 当下又仔细叮嘱了一番与别的皇子格格途中相处之道,中心思想就是“不要损了四爷颜面”,宋格格越听脸越白。 交代完之后,那边行李也装好了,肖嬷嬷又检查一番,挑挑拣拣又帮着精简了十来件,这才放心,然后便走了。 “这肖嬷嬷说话未免忒刻薄!”满屏瞪着肖嬷嬷的背影,忍不住出口抱怨,“仗着从前在孝懿仁皇后身边伺候过,就敢跟格格拿款儿,也不想想孝懿仁皇后早死了,耍哪门子的威风!” 满绣呵斥道:“住口!张口闭口孝懿仁皇后,也不怕落进四爷耳朵里连累格格!” “我……我就是一时气糊涂了,”满屏忙得噤声,顿了顿,又忍不住抱怨,“可是那肖嬷嬷未免欺人太甚,对咱们格格也忒尖酸了。” “到底是四爷请来的嬷嬷,以后注意点儿,”满绣叮嘱道,瞥了一眼暖阁里的宋格格,满绣吩咐道,“去膳房取些糕点来,格格早膳没吃多少呢。” “是,我这就去。”满屏退了下去。 满绣沏了杯茶给宋格格端过去,一边宽慰道:“格格,别跟肖嬷嬷一般见识,她从前是伺候过孝懿仁皇后的,听说连四爷都十分敬重她,难免目下无尘。” 难免目下无尘? 不见得吧。 前些时日,肖嬷嬷一到阿哥所,就前后拜见了福晋跟李格格,只落下她这边,刚才又当着下人的面给她好大一顿羞辱,这哪里是目下无尘,分明是见人下菜碟。 宋格格越想越气:“凭她伺候过谁,还不是个奴才?” 满绣忙不迭附和:“格格说的是,只是眼下要紧的不是跟她一个嬷嬷置气,格格眼下最要紧的是抓住机会。” 说到这里,满绣谨慎地四下观瞧,然后附耳跟宋格格道:“若是格格能趁这次机会怀上主子爷的长子,那格格的后半生可就有着落了,到时候肖嬷嬷还不是要对格格俯首帖耳?” 宋格格闻言眼前一亮,可是很快却又面露担心:“可那样的话,岂不是打了福晋的脸?福晋可还没有喜信呢。” 满绣道:“今时不同往日,奴婢眼瞧着,福晋这回是彻底被主子爷厌弃了,只怕很难翻身,要不然福晋也不会一门心思拉拢格格您。” 是啊,福晋如今可是一门心思拉拢她呢! 那天她去探望福晋,福晋一改从前的高高在上,笑着接待了她,话没明说,宋格格却听得明白。 想到这里,宋格格激动地咽了咽口水,是啊,与其让李格格独占恩宠诞下四爷长子,倒不如她趁机加把劲儿。 福晋利用她打压李格格,总得给她点儿好处,那她要是有了喜信,福晋也是无话可说。 就算福晋到时候容不下她,可她有长子傍身,四爷必定看重,福晋也不敢轻易为难,单看五爷后院儿的刘格格,就知道了。 如今谁不知道五爷打算替刘格格请封侧福晋呢。 说不定四爷也会为她请封呢!毕竟四爷膝下一直无子,肯定早就对儿子望眼欲穿了。 宋格格越想越有道理:“你说得对,与其眼瞅着李格格给主子爷生长子,倒不如让我来生!总不能次次都被她后来居上抢先一步!” 说到这个,宋格格就很不服气,明明是她抢先一步怀上四爷的孩子,但是她的女儿却早夭,倒是晚她一步的李氏,生下来的大格格健健康康、玉雪可爱。 凭什么? 都是一起被选中来伺候主子爷的格格,凭什么李氏处处占尽先机? 她不服! 第73章 老四,你什么意思? “格格,李嬷嬷来了。” 主仆两人正说笑呢,一个侍婢进来禀报。 宋格格脸上的笑意一滞,吩咐道:“请进来吧。” 没一会儿就看着李嬷嬷满脸堆笑进来,身后还跟着个捧着托盘的小宫女儿。 “给格格请安。”李嬷嬷笑着给宋格格请安。 难得见到李嬷嬷这么一副和颜悦色模样,宋格格还是有些不习惯的,忙含笑道:“嬷嬷有礼了。” “格格客气了,老奴不敢,”李嬷嬷道,“听闻格格要随行伺候,福晋深觉妥当,格格一向伺候主子爷殷勤周到,福晋对格格是再放心不过的,特意给格格添置新衣,以慰格格舟车劳顿。” 什么伺候主子爷殷勤周到,自打福晋过门,她还哪儿来的机会伺候主子爷? 心中冷笑,可宋格格面儿上却哪里敢显露半分?肖嬷嬷再讨厌,也只是暂时打理后宅,福晋才是后宅正经的主子,更何况如今福晋上赶着拉拢她呢。 当下宋格格吩咐满绣将东西收下,一边忙不迭含笑道谢:“福晋有心了,妾身喜不自禁,有劳嬷嬷代为向福晋道谢。” “那老奴就不搅扰格格歇息了,老奴告退。” 李嬷嬷两人退下之后,满绣揭开托盘上的丝巾,下面是一件烟粉色绣缠枝莲的旗装,颜色鲜亮,绣功一流,料子还是上好的织锦缎。 宋格格的眼睛顿时就亮了,不由自主上手摸了两把。 “真是不错。”宋格格很满意,就是瞧着觉得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福晋示好的意思很明显,换做从前福晋是绝对不可能赏她衣裳首饰,更不喜她们在四爷面前打扮得如此娇媚,上次七夕家宴,她就特地挑了件不起眼的衣裳,就怕扎了福晋的眼。 满绣打量着这件旗装,也是一脸惊艳:“想必福晋为了拉拢格格所以精心为格格裁制的新衣,格格可要带上吗?” “嗯,装箱吧,”宋格格点点头,“到底是福晋的一片心意,怎好辜负。” “是,奴婢遵命。” …… 万岁爷对皇子们一向要求严格,再加上四爷一贯是个刻苦的性子,所以什么三更灯火五更鸡,有什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在四爷那里不过就是寻常事而已。 平时康熙考查学问的时候,四爷也从来没有吃过责罚,一贯是皇子里头拔尖儿的,连康熙都亲口夸过四爷学问扎实。 但是学问扎实不代表文采斐然,就像精于骑射不等同于英武过人。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偏生这一次伴驾,就有皇子里头最擅诗词歌赋的三爷,还有勇冠三军的大爷,难免就显得四爷资质平常了些。 待到塞外,按照传统与蒙古各部狩猎的时候,四爷的心情失落到了极点。 大爷在猎场一展风姿,亲手俘获一只八百斤的猛虎,且箭贯双目,不损虎皮,此等壮举,自是震慑蒙古各部,更引得龙心大悦。 万岁爷当场将自己的腰间佩剑赏赐给了大爷,只猎到黄羊三只狐狸两只野兔若干的四爷,难免失意。 待到晚宴,三爷举杯赋诗,盛赞万岁爷猎场英姿,一派迥异于大爷的文采风流,同样让万岁爷龙颜大悦,赏赐诸多。 觥筹交错之间,从不贪杯的四爷,却是一杯接一杯。 苏培盛瞧着着急,就怕四爷喝多了,如今都十月了,又是塞外,天气冷得厉害,若是四爷贪杯醉倒,再被冷风扑面,只怕要身染风寒。 只是不待苏培盛提醒,就瞧着三爷笑嘻嘻地拎着酒壶,走到了四爷身边坐下,伸手搭在四爷的肩膀上,一派兄友弟恭的架势,苏培盛倒是不好上前打扰了。 “老四,来,咱哥俩儿喝一杯。” 三爷要给四爷倒酒,四爷忙得伸手拦住:“怎敢劳累三哥?还是弟弟来吧。” 一边说着,四爷一边取过酒壶,给三爷倒了一杯酒,然后双手端到三爷面前:“三哥请!” 三爷接过酒杯,斜着眼看着四爷,带着三分酒气:“来!” 两人碰杯,都是一饮而尽,四爷又继续给三爷倒酒。 三爷半边身子都挂在四爷身上,一副没正行的模样,四爷出口提醒:“三哥还是坐好吧,仔细摔着。” “老四啊!你这个人就是没劲儿!”三爷一手接过酒杯,一手指着四爷,一脸毫不掩饰的嫌弃,“成日一副棺材脸,知道的你今年才十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八十了呢!” 又是一饮而尽,三爷将酒杯搁在桌上,手指着四爷,冷哼道:“就你正经?就你规矩?就你重情重义?老四,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三哥吗?!” 三爷早就看四爷不顺眼了,三爷一贯要面子,可上头摆着个积威甚重的大哥以及早早就被册立为太子的二哥,三爷再怎么要面子也不敢在这两位兄长面前抖威风,所以三爷特别看重在一群弟弟那儿的威信。 结果,在下面那群不长眼的弟弟眼里,这个老四反倒比他更有哥哥样儿。 就拿小校场的事儿来说,他这个当三哥的要出手管教十三怎么了?不行吗?偏生老四偏要跟他作对,生生拦着自己,真是不把他这个三哥放在眼里。 后来老四为了维护十三,竟然不惜对自己的亲弟弟动手,当众鞭打啊,那是真不留情面,听说把德妃都给气倒了。 三爷原本还幸灾乐祸,四爷跟德妃母子关系本就一般,往后只怕更加糟糕,结果没过多久,三爷自己也被气倒了。 “都说你刚正不阿,上敢止兄作恶,下能鞭笞劣弟,老四,你什么意思?想踩着你三哥的脸博个好名声不成?!” 第74章 她凭什么不给我做香囊? 刚听到这话的时候,三爷简直气得跳脚,他不过是想管教管教看不顺眼的十三,被老四中间插一杠,结果成了旁人眼中的恶兄,反倒还成全了这个多管闲事的老四! 真是岂有此理! 四爷闻言不由眉头微蹙,侧脸看向面红目赤的三爷,缓声道:“纵使我有这个想法,又怎么算准三哥什么时候会针对十三、还有十四那个愣头青刚好路过冒头?” 三爷一怔,眯着眼打量四爷:“真的不是你?” 四爷并不作答,只是转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三爷冷静下来,左思右想,的确不像是老四一贯的作风,这人打小就不是个会明里一套背里一套的,所以…… 就只能怪他那天太冲动了? 屁! 还得怪老四!谁让他多管闲事! “满上!”三爷凶巴巴地把空酒杯递过去,使唤四爷。 四爷从善如流给三爷倒上酒,又给递了过去,一边看着三爷道:“三哥,什么风言风语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的看法。” 三爷闻言顿时眉开眼笑,举着酒杯跟四爷道:“你说的不错。” 是啊,父皇的看法才最重要。 父皇并没有因为小校场的事儿责备他,更是钦点他伴驾,刚刚还当众厚赏了他,至于老四…… 呵,父皇今天好像都没怎么正眼看过他呢。 这个老四就是木讷,难怪父皇都懒得搭理。 胸中的愤懑一扫而空,三爷又揽着四爷的肩膀,一副哥儿俩好的模样。 “老四啊老四,不是做哥哥的说你,你成天一副棺材脸,累是不累?” 四爷伸手将三爷的手拿下:“三哥还请坐好,宴席还没结束呢。” 对面还一群蒙古王爷亲贵呢,三爷这样东倒西歪的就不是很合适。 “啧!你这人真是没意思,你放眼看看,在座的哪个不是开怀畅饮?就你非得端着!没劲儿透了!” 三爷觉得不痛快,也懒得继续在四爷这里浪费时间,被贴身太监扶着歪歪斜斜站了起来,正抬脚要走,却被四爷叫住了。 “三哥!” “还有什么事儿?”三爷不耐烦地扭过头。 “三哥,你有东西落下了,”四爷从地上捡起一个竹青色香囊,递给三爷,“到底是贴身物件,还请三哥拿好。” “嘿!亏得被你捡到了,这可是今儿早上才得的宝贝,要是丢了岂不辜负了人家的一片深情?” 三爷喝多了话也变得多,就是舌头有点儿大,拿着香囊跟四爷显摆:“老四你瞧瞧,这就叫香、香囊暗解,罗带轻、轻分,最是……销魂!” 四爷瞥了一眼那香囊上面并蒂莲的图案,又扫了一眼三爷腰间七八个花色各异的香囊,难得眼中露出一抹讥诮:“让三哥销魂的人还真是不少。” “那可不,谁叫你三哥我……才华横溢、风流倜傥?什么红袖添香什么温香软玉,哪个……哪个不为了你三哥要死要活?” 三爷一脸得意毫不掩饰,指着四爷除了一枚玉佩就空空如也的腰带,摇头晃脑地笑着挖苦四爷。 “老四,就你……你这冷心冷肺、浑身没一点儿热乎气儿,哪、哪个女人会对你心生爱慕?啧,一准儿个个都被你吓得要死了!” 放到平时,四爷肯定懒得搭理,但是此刻喝得八分醉的四爷却很想反驳看不起自己的三哥。 他想说才不是,也有满心满眼都装着自己的女人,但是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腰带,又觉得很没说服力。 憋得要死,四爷只能闷头喝酒。 三爷觉得自己这是戳到了四爷的心,更是得意,在四爷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学着点儿你三哥!” 三爷得意洋洋地走了,剩下郁闷的四爷一杯接一杯,喝得太多,八分醉都变成了十分,眼瞅着人都要坐不住了,苏培盛忙得过来扶四爷。 “主子爷,您不能再喝了,奴才送您回去歇着吧。” 宴席已经结束了,一众奴才都在搀扶东倒西歪的主子,这时候四爷退席也不扎眼。 “不、不去前院,去……去你李主子那!”四爷一张口就酒气熏天,“我倒要去问问她,怎么就敢让我……让我在三哥面前丢人!她……她凭什么不给我做香囊?!” 苏培盛傻眼,让他去哪儿找李主子啊? 再说了,人家李主子连后院儿都没出过,更别说见过三爷了,怎么就害四爷您在三爷跟前丢人了?还有…… 这里头怎么还有香囊的事儿? 主子爷这是喝多了说胡话吧? …… “阿嚏!” 维珍话本子看得好好儿的,冷不丁就打了一串喷嚏,眼泪都出来了。 第75章 竟是四爷的吩咐 茯苓忙投了个帕子给维珍递过来,一边担心询问:“主子,可是觉得身子不舒坦吗?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维珍擦了擦脸,把帕子还回去,摇摇道:“没事儿,就是刚才觉得鼻子有些痒。” 进入十月之后,天儿一下子就冷了,只是还没到烧地龙的时候,茯苓跟甘草早早地就给维珍抱上了汤婆子。 此刻维珍身披夹袄抱着汤婆子窝在软榻上看话本子,腿上还盖着个小毯子,是一点儿都不冷,但是茯苓跟甘草却还是忧心忡忡。 “要不奴婢让膳房给主子炖一盅银耳雪梨吧,主子喝了身上暖和还润肺。”甘草道。 看话本子还有夜宵配? 那自然是极好的。 维珍冲着甘草眯着眼笑:“再往里头加两颗蜜枣。” “是,奴婢这就去。”甘草笑着领命,退了下去。 茯苓听着维珍的声音有些干,就给维珍端了杯大枣茶过来:“主子,您先喝口热茶。” 维珍喝了两口,搁在一边,余光瞥见茯苓还杵在一边,就问道:“怎么了?还有别的事儿?” 茯苓道:“主子,主子爷的生辰快到了。” 维珍抬起头有些无奈地问:“是不是又要开始给主子爷准备礼物了?” 七夕这才过去多久啊,怎么又要开始了,而且距离年关也没多长时间了,只怕还得准备新年礼物呢,维珍想想就叹气。 茯苓倒是一派轻松:“主子有什么好发愁的?主子爷不是特别喜欢吃您做的蛋糕吗?到时候您给主子爷也烤一个生辰蛋糕,主子爷肯定高兴!” 维珍却摇摇头:“回回都送些吃吃喝喝的,也不怕让人笑话。” 茯苓愣住:“那主子打算送主子爷什么生辰礼物?” 维珍又翻了一页,随口问道:“一般宋格格都送什么?” 茯苓想了想,然后道:“去年宋格格做了香囊献给主子爷的。” “那咱们这次也送香囊,”维珍点点头,抿了口茶,又问,“时间赶得上吧?” “赶得上是赶得上,就是主子您……”茯苓一脸为难地看着维珍的纤纤玉手,“主子您忘了,您可不擅女红,只怕到时候……” 被宋格格比下去,又闹出笑话。 茯苓的话没说完,不过维珍却明白,抿了口茶,漫不经心道:“绣功我是不擅长,不是还有你跟甘草吗?” “可是主子,主子爷的生辰礼物,最好还是您亲自动手的好。”茯苓忙地提醒道。 “知道,知道,又没说不动手,到时候我肯定不偷懒,”维珍点点头,瞧着茯苓愁成“八”字的眉毛,维珍被逗笑了,伸手揉了揉茯苓的眉心,“瞧把你愁的,我心里有数。” 茯苓这才松了口气儿:“是,那奴婢就放心了。” 半晌,甘草拎着食盒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单子。 “主子,方才肖嬷嬷过来说自明日起,每天给主子安排一份滋补炖盅,这是肖嬷嬷列出来的单子,主子要是有不喜欢的,或者忌口,就给标出来,她再跟膳房那边安排。” 肖嬷嬷这人还怪好嘞。 维珍在心中感慨,一边接过单子,然后就微微愣住。 蜂蜜燕窝、响螺花胶、乌鸡人参、桃胶雪蛤…… 这可不是她一个格格应有的份例。 记得刚刚穿过来的时候,还是四爷赏赐她才有阿胶入药,之前吃的药膳,里头用的滋补药材,也是四爷吩咐苏培盛从前院拨过来的。 此刻放眼这单子上什么燕窝花胶、人参雪蛤的,直看的维珍皱眉。 把单子递回给甘草,维珍道:“打发小池子去前院儿走一趟,当面问一问肖嬷嬷,可是搞错了。” 别是把她跟福晋的份例给搞混了,没得更让福晋知道了对她更是咬牙切齿磨刀霍霍。 “是。”甘草接过单子,急匆匆去了。 茯苓从食盒里取出银耳雪梨蜜枣羹,维珍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心中还在琢磨着这事儿。 自从肖嬷嬷拜见过她那次之后,便就没有再来过,倒是听说肖嬷嬷去过几次正院,可见肖嬷嬷虽是四爷请过来暂理后宅的,但是对福晋还是十分敬重,平日里有事还是会去询问福晋的意思。 不过肖嬷嬷自接手后院之后,并没有出过任何岔子,只是今儿怎么搞出这么大的岔子? 倒不像是肖嬷嬷这样谨慎的老人儿会搞错的。 一盅银耳雪梨蜜枣羹吃完,小池子也回来了,跟维珍禀报道:“启禀主子,肖嬷嬷说时间太晚了,明儿早膳后,她亲自登门跟主子解释。” “知道了,下去吧。” …… 翌日,早膳过后,肖嬷嬷果然如约登门。 “见过格格。”肖嬷嬷仍旧一派利落严肃,给维珍行礼。 维珍含笑抬了抬手:“嬷嬷请起,甘草给嬷嬷看座。” “多谢格格。” 这次肖嬷嬷没有推辞,在鼓凳上坐了下来,主动跟维珍提起了昨晚单子的事儿。 “四爷临走之前特意交代奴婢,说格格身子弱,一直在吃药膳,等药膳停了之后,就要给格格安排滋补炖盅,所以奴婢才列了炖盅的单子。” 竟是四爷的吩咐? 第76章 还是大格格命好 这倒是维珍没想到,毕竟四爷成天忙得脚不沾泥,心里装的肯定都是大事儿,没想到竟还记着给她补身子。 不过自从上次中暑昏过去之后,四爷的确很关心她的身子,停药之后就安排药膳,如今药膳停了又开始忙不迭给她安排上滋补炖盅了。 稍稍惊诧之后,维珍道:“多谢主子爷,只是我瞧着那单子上的补品,并不像是我的份例,莫不是嬷嬷搞错了?” “的确不是格格的份例,这是四爷的份例,四爷吩咐,让奴婢从他的份例里头拨出些来给格格补身子,”肖嬷嬷道,瞧着维珍眼中明显是的吃惊,肖嬷嬷又道,“格格不必心存不安,这都是四爷的吩咐。” 既是吩咐也是命令,肖嬷嬷的意思很明显,让维珍不要推辞。 维珍也没有推辞,只是提出了个要求:“不知嬷嬷能不能给我院儿里拨个炉子过来,滋补炖盅不如就在我院儿里做就是了,就用不着劳烦膳房了。” 肖嬷嬷闻言心下不免诧异,没想到这位李格格竟这般安分,若是换做那位宋格格,得了四爷这般宠爱,只怕得激动得嚷嚷得人尽皆知,李格格倒生怕被人知道了似的。 再打量维珍通身的打扮,只用了根银簪子挽了个简简单单的单螺,耳上戴了一对红玛瑙滴珠耳坠,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首饰,一张脸素面朝天,不过好气色远胜胭脂水粉。 这么瞧着倒不似第一次见面那回怯生生的小家子,倒是一派平和温婉。 肖嬷嬷暗暗点头,这位李格格不是个张扬的,是懂细水长流的。 “若格格觉得在自己院儿里头做更方便的话,也未尝不可,”肖嬷嬷点头道,想了想,又道,“今儿晚上,奴婢就让人把炉子跟补品等一样物品都给格格送过来,格格打明儿起就可以吩咐人做炖盅了。” 维珍低调,想在自己院儿里做炖盅,就是不想张扬,尤其是不想再扎了福晋的眼,肖嬷嬷心知肚明,晚上让人把东西送过来,自然也是为了避人耳目。 肖嬷嬷上道儿,维珍自然高兴,含笑跟肖嬷嬷道谢:“如此就多谢嬷嬷了。” “格格客气,这都是奴婢应做的,”肖嬷嬷起身,“要是格格没有别的吩咐,那奴婢就告退了。” “有劳嬷嬷走这一趟,嬷嬷慢走。” “格格留步。” 肖嬷嬷告辞,出了房门,正好遇上方氏抱着大格格往这边走,肖嬷嬷不由停下脚,一眨不眨地看着方氏怀里白白胖胖的大格格。 因为天儿冷,大格格身上披了个红底绣梅花的小斗篷,头上戴了个同色的帽子,帽沿儿是一圈兔毛,真真是玉雪可爱。 肖嬷嬷看的出神,待方氏走近,才反应过来,忙得福身道:“见过大格格。” 大格格对从未见过的肖嬷嬷很是好奇,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上上下下打量着肖嬷嬷,半晌又觉得没意思,小胖手往屋里指,催着方氏:“额娘!额娘!” 方氏抱着大格格进屋了,肖嬷嬷又回头看了看手舞足蹈的大格格,才继续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感慨。 大格格长得可真像四爷啊。 就是比小时候的四爷白胖壮实多了。 记得当年四爷刚从永和宫抱过来的时候,就瘦巴巴的,小猴子似的,乍换了地方,四爷不适应,成日扯着嗓子嚎,吃奶也不积极,四个乳母几乎都成了摆设。 孝懿仁皇后当时真怕四爷养不活,就想着先把四爷送回永和宫,在亲娘德妃那里再养些时候,甚至孝懿仁皇后还打算,要是四爷实在离不开生母,那她就禀报万岁爷让四爷留下给德妃抚养就是了。 万岁爷的皇子本来就少,自是个个金贵,四爷可别在她手里头夭折了。 但是德妃是怎么说的? 德妃娘娘一口拒绝,义正言辞地说四爷从今往后就是孝懿仁皇后的儿子,她一个区区贵人断不敢插手。 肖嬷嬷明白当时德妃的顾虑,担心这是孝懿仁皇后对她的试探,怕孝懿仁皇后多心在万岁爷面前添油加醋,所以才会如此果断拒绝继续抚养四爷。 再有就是,当时德妃只是小小贵人,因为生下四爷又肯将四爷交给孝懿仁皇后抚养,让万岁爷十分满意,晋位就是眼前的事儿。 若是这个时候四爷又被送回亲娘身边,那眼瞅着到手的嫔位只怕就要变成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明白是明白,但是肖嬷嬷心里对德妃是十分不屑的。 哪儿有这样做娘的?心里只有自己的前程位分,对亲生儿子的死活置之不理。 要不是四爷命大…… 肖嬷嬷摇摇头,默默叹了口气儿。 还是大格格命好啊。 第77章 在天家,什么才算荣宠? 回宫这么久,对于福晋跟李格格之间的恩怨,肖嬷嬷早就门儿清了,别的不说,单就李格格拼了命从福晋手里抢回大格格,肖嬷嬷就对李格格刮目相看的。 此刻看见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大格格,肖嬷嬷就更加放心了。 也难怪四爷喜欢,堂堂主子爷竟然还记挂着要给个小小格格补身子,不用说,四爷定是盼着李格格能养好身子早日怀上呢。 在天家,什么才算荣宠? 赏赐点儿珠宝给几匹缎子就算了? 不,是主子爷一心想跟你生儿育女。 有了子嗣傍身,女人的地位才会稳固,前程才会有指望,日后就算色衰爱弛,但是有子嗣傍身自然就有底气。 从李格格院儿里出来,肖嬷嬷远远瞧着正院。 自四爷离京之后,福晋那边也热闹了起来,除了跟永和宫那边往来,宫外的娘家也三不五时传消息进来,可见不单单福晋如今心中不安,福晋的娘家也是不安得紧。 只是这样跟宫外私相往来,可不是宫里的规矩。 肖嬷嬷不过就是个奴才,又只是暂时打理后宅,她实在不想手伸太长,没得教四爷福晋两人关系闹得更僵。 稍稍站了站,肖嬷嬷收回视线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转身往前院走。 …… 肖嬷嬷走后,方氏就抱着大格格来了,大格格一进来,就冲着维珍手舞足蹈,维珍看的眉开眼笑,对着大格格伸开手:“小红帽,快到额娘怀里来!” 大格格“咯咯”笑着,乳燕投林般投入维珍怀里,维珍让茯苓甘草把软塌上的小几搬走,扶着大格格学走路,大格格不肯,抱着维珍的脖子撒娇:“额娘抱!额娘抱!” “想要额娘抱还是想要鸡蛋糕,你自己选!”维珍不为所动,一本正经给大格格谈条件。 大格格一听到鸡蛋糕就开始流口水,想吃鸡蛋糕又想要额娘抱,急的要哭。 方氏看不下去了,要来哄大格格,维珍却拦住了,比了个手势,跟大格格打商量:“来回走五趟,不仅有额娘抱,还有鸡蛋糕。” “嗯!” 大格格登时两眼放光,果断迈开小肉腿,扶着软塌的扶手开始认真走了起来,维珍充当啦啦队,一直在旁边给大格格加油鼓劲,大格格备受鼓舞,结果竟还多走了一趟。 方氏瞧着真是笑开了花:“咱们大格格现在走的越来越稳当了,可见是主子教得好!” 宫里的孩子哪个不是小心翼翼被嬷嬷抱着长大的,个个金尊玉贵,最怕被磕着碰着,所以学走路也比寻常人家的孩子稍晚一些,像大格格这样周岁出头就能走的这样好,是真的很难得了。 “嗯!我们大格格就是厉害!”维珍一把抱起大格格,使劲儿亲了一口,“所以额娘决定今天可以多给大格格半块鸡蛋糕!” 大格格也不知听没听懂就喜得眉开眼笑。 “行了,带大格格去吃鸡蛋糕吧。”维珍把大格格交给方氏。 “是。”方氏抱着大格格下去了。 甘草投了个帕子递给维珍:“主子擦擦手吧。” 维珍擦了手,在软榻上坐下吩咐道,“以后院儿里有炉子了,像煎药做炖盅之类的,就不用让膳房做了,都由你们来负责。” “是,奴婢记住了。” “主子爷待主子真好,还拨了自己的份例给主子用呢。”提到这个,茯苓一脸喜悦溢于言表。 说到这个甘草也高兴:“是呢,主子爷一向待咱们主子很好,出门在外还惦记主子。” 维珍抿了口茶,白了两人一眼:“一个个的话怎么这么多?没事儿干了?” 茯苓默默吐了吐舌头,然后赶紧道:“主子,眼瞅着还有半个月就到主子爷生辰了,咱们今儿就开始给主子爷做香囊吧,多做几个,到时候也能挑好的送给主子爷。” 维珍点点头:“去准备笔墨纸砚吧,我画好了花样,你们照着绣。” 茯苓跟甘草对视,原来这就是主子之前说的也要绝对不偷懒啊? “是,奴婢这就去。” 甘草跟茯苓去准备笔墨纸砚了,维珍慢吞吞地喝着茶。 “额娘!额娘!” 吃完了鸡蛋糕的大格格,又嚷嚷着喊额娘,被方氏又抱了过来。 “鸡蛋糕好吃吗?”维珍放下茶杯,取了帕子抹掉大格格嘴角的口水。 “啊啊啊!”大格格抱着维珍的手指,小乳牙在上头咬了一口,流了维珍一手的口水,小嘴儿还一个劲儿地“啊啊啊”。 “大格格定是想主子爷了。”方氏笑着道。 维珍笑了,伸手点了点大格格的脑袋:“小丫头,你记性很好嘛。” 亏你还记得那个十天半个月才见一次的渣爹。 你看额娘多棒,已经很久都想不起他了。 …… 圣驾于十月二十八抵京。 宋格格先一步回了阿哥所,四爷却还要去永和宫请安。 福晋本就不是什么大病,在床上躺了几天也就好了,这程子也算安分守己,知道四爷回来了可就坐不住了,跟肖嬷嬷商量要给四爷接风洗尘。 肖嬷嬷很有眼色地没有拦着,四爷总不能一直冷落福晋,这次回来,只要福晋主动低头,四爷十有八九就会让福晋重掌后宅,她当然不会从中作梗,而且四爷请她回来的目的也不是真的给福晋添堵。 福晋松了口气儿,着手安排当晚的家宴。 维珍听说晚上要给四爷接风洗尘,心里就不是很痛快,这么冷的天儿,大晚上的,她是真的不想往外跑,早早地洗漱上床,窝在床上看话本子多舒坦。 一想到一会儿又要消化不良,维珍就十分抑郁,打算先把肚子填饱,就让茯苓提早去取了晚膳,结果维珍这边刚拿起筷子,就听到外头一阵嘈杂声传来。 “奴才给主子爷请安!” 小池子的声音简直跟掺了蜜似的,维珍拿着筷子人都愣了。 四爷来了? 第78章 渣爹初具人形 这怎么可能?就算四爷回来了不是应该先去看福晋?怎会来她这儿? 难道是听错了? 维珍正纳闷儿呢,结果又听到茯苓难掩惊喜的声音:“奴婢见过主子爷,主子爷万安!” 维珍回头看去,就瞧着茯苓正站在门口打帘,披着一袭玄黑披风的四爷大步迈了进来,跟着伺候的小连子忙得上前为四爷解下披风,然后退到一旁。 四爷走近,在维珍跟前站住,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笑得露出两排牙:“怎么?傻掉了?” 一旁的甘草忙不迭过来扶起维珍,维珍才回过神来,忙得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起身给四爷行礼:“妾身见过四爷,四爷万安。” 四爷看了看方才被她攥着半天不放的筷子,又看了看眼前还有点儿在状况外的人,笑容更甚,伸手拉着维珍坐下。 打量着桌上热气腾腾的四菜一汤,四爷看着维珍的眼神带着玩味儿:“怎么?这么早就吃上了?不给家宴留点儿肚子?” 维珍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尴尬,一派认真给四爷解释道:“多谢四爷关心,妾身……饭量大。” 四爷真是绷不住了,再次露出两排白牙,伸手又揉了揉维珍的脑袋瓜儿:“来,让爷好好儿见识见识李格格的饭量到底有多大,这几个菜哪儿够啊?” 一边说着,四爷又吩咐小连子:“去膳房再叫几个菜来,让你李主子吃个够!” “是,奴才遵命!”小连子忙得直奔膳房。 维珍一脸无语看着四爷,一个多月没见,这人怎么变得这么无聊? 四爷不逗她了,拿起了筷子一口气儿吃了好几筷子,才道:“赶了一天的路,又累又饿的,好好儿陪爷吃一顿。” 维珍有些迟疑:“那一会儿的家宴……” 四爷摆摆手:“左右过两天还得办家宴,今天就罢了。” 甫一到前院,四爷就听肖嬷嬷禀报了福晋准备家宴的事儿,当时就让人去知会福晋不必麻烦了,他累得要死也饿得要死,现在就只想踏踏实实吃顿饭。 维珍一怔,旋即就明白了,过两天就是四爷的生辰了,家宴是不可避免的。 就是福晋大张旗鼓地给四爷准备接风洗尘,四爷一句话就让福晋半天忙活成白搭,而且一回来就来她这里…… 维珍叹气,换她是福晋,肯定心里也讨厌死了这个狐狸精小老婆了。 四爷可真会给她拉仇恨。 只是她做不出来推四爷去福晋那儿的事儿。 一则是,她一个格格不能做四爷的主,四爷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二则是她跟福晋的梁子早已结下,不是她推四爷去就能跟福晋化干戈为玉帛的,还有就是…… 她也实在是在做不出来让男人这种事儿,反正她是贤惠不起来。 再说了贤惠是用来形容福晋的,她一个做小老婆跟人家正儿八经的大老婆抢什么人设? “怎么不吃了?”四爷一口气吃了半碗饭,发现维珍坐在那儿发呆,那眼神看的四爷心肝儿颤,再开口声音就软了不少,“傻乎乎的。” 这个李氏,自从见到自己就开始傻乎乎的,一个劲儿盯着自己看,肯定是想他了。 真是一点儿都不含蓄。 你才傻呢! 你全家……除了大格格都傻! 维珍心里骂骂咧咧,当下也拿起了筷子,兴许是两个人吃饭更香吧,一顿饭下来,两个人都吃撑了,连后来小连子又拎回来的四个菜也吃的七七八八。 饭后,四爷坐在软榻上满足地叹气。 这么多天在外头吃喝都不舒坦,尤其是回程,日夜兼程地赶路,一路骑马伴驾,喝了这么些天的冷风,四爷的胃都不舒坦,更加没有胃口了。 方才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的时候,这回德妃倒是肯见他了,还问他要不要留下吃饭,放在从前,四爷肯定会二话不说应下来的,但是这回,四爷却婉拒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胃也难受得很,实在不想在永和宫那里看着德妃的脸色味如嚼蜡。 他就想踏踏实实吃顿饭,所以简短地跟德妃说了一通路上的见闻之后,四爷便就起身告辞了。 甫一回来,他就迫不及待来了维珍这里。 在维珍这儿,他的胃口总是很好。 四爷这一顿是敞开胃口吃的,维珍担心他吃撑了,取了两颗山楂丸来消食,又让茯苓斟了两杯普洱。 四爷吃着酸酸甜甜的山楂丸,就想起来七夕时候维珍给他做的巧果,有一款叫心慌慌的,里头就是山楂馅儿的,酸酸脆脆味道好得紧,就是后来维珍再没有做过了。 “大格格最近好吗?”吃下了山楂丸,四爷又端起了普洱,一边拢着茶,一边问对面的维珍。 维珍点点头:“好得很,能吃能睡的,又长大了不少,都说小孩子见风就长,四爷这么长时间不见,肯定会吓一跳。” 这么长时间没见大格格,四爷自然心里惦记,当下就让人把大格格抱过来。 “这次在外头,爷给大格格带回些小玩意儿,等明儿前院行礼都收拾妥当了,就让人给送过来,”四爷道,抿了口茶,又添了一句,“里头还有几张皮子,到时候可以给大格格做披肩围脖之类的。” 出差在外还知道给孩子带礼物,不错,这个渣爹算是初具人形了。 第79章 这娘俩儿都在嫌弃他! 维珍含笑道:“那妾身就代大格格多谢四爷了。” 四爷笑得意味深长:“动动嘴皮子就算了?身体力行才算有有诚意。”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什么初具人形,分明就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是她高看他了! 维珍狠狠吃下一颗山楂丸,就当把山楂丸当四爷脑袋瓜子嚼了,结果就听着四爷又道:“上次的巧果每样再给爷做点儿,这才算有诚意嘛。” “咳咳咳!” 下一秒,维珍被呛着了,一通惊天动地的咳嗽,吓得甘草跟茯苓又是递帕子又是端水的,四爷也一脸严肃,放下茶杯,去拍维珍的后背。 “怎么了?是身子不爽?要不要去请太医来看看?” 维珍说不出话,一个劲儿地摆手示意不用,然后捂着脸逃也似的进了内间。 真是丢死人了! 亏她好意思总嫌弃人家满脑子黄色废料! 甘草跟着进去伺候,剩下茯苓不安地留在原地,她也想跟着进去伺候维珍,但是总不能放着四爷一人待着,没人伺候。 “李氏最近身子好吗?”四爷看着内间,到底是有些不放心。 “回主子爷的话,主子近来身子不错,并无病痛,”茯苓忙得回道,想了想,茯苓又特意补充道,“主子爷赏赐的滋补炖盅,主子日日都按时吃,气色比从前好了不少。” 这倒是,刚进门四爷就发现了,李氏的气色明显比之前好了不少,面颊红润,肌肤胜雪,看得四爷口干舌燥之余心里又有点儿小不爽。 什么为伊消得人憔悴,在李氏的身上压根儿就没有体现嘛。 这个小没良心的,自己一走这么长时间,她在家倒是吃好喝好过得滋滋润润的。 可是这时候听茯苓这么一说,四爷又不由有些得意,不亏他花那么多的心思,硕果斐然嘛,左右他的份例根本用不完,往后就继续用在李氏身上。 维珍一番洗漱,从内间出来,赶着方氏抱着大格格进房,维珍迎了上去,让方氏放大格格下地,然后她牵着大格格往里头走,一边柔声跟大格格道:“大格格想不想阿玛呀?” 大格格扭着胖乎乎的小身板,一边乖巧地点着小脑袋:“啊啊啊!额娘!鸡蛋糕!” 维珍无奈,这张小嘴现在巴巴地别提多能说了,张口闭口鸡蛋糕,那叫一个顺溜,怎么就是不会叫阿玛呢? 算了,你那初具人形的渣爹,还没有鸡蛋糕出现的频率高,所以他不值得跟鸡蛋糕争高低! 四爷看着,维珍弯着腰拉着大格格的小肉手一步步走近,娘俩儿都是一身红,一大一小两团红就这么慢吞吞地朝自己这边挪过来,四爷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 放下手里的茶杯,四爷下了软榻,蹲下来,冲大格格张开双臂,一开口就柔情满溢:“大格格到阿玛这儿来!!” 大格格站住脚,抱住维珍的腿不敢再往前走,瞪着一双小鹿眼警惕地看着四爷。 维珍哭笑不得,也蹲了下来,抱着大格格,指着对面的四爷柔声道:“那是阿玛呀,大格格不是最想阿玛的吗?怎么认不出了?” 大格格明显没认出来,拧着小眉头,兀自警惕地瞪着对面的四爷,一副“你是谁?怎么敢冒充我阿玛?”的架势。 四爷一副受伤模样:“大格格真的都不记得阿玛了吗?” 维珍耐心跟大格格道:“虽然阿玛看上去比从前黑了些瘦了些糙了些,但是阿玛就是阿玛呀,大格格再仔细想想。” 四爷:“……” 他黑了?瘦了?还糙了? 所以……他这是被李氏嫌弃了? 被额娘这么一番提醒,大格格才总算想起来似的,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小手指着四爷:“啊啊啊!黑了!”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 看看!看看!这娘俩儿都在嫌弃他! 四爷的脸都要绷不住了,对面的大格格却突然热情如火起来,放开维珍,小短腿就朝四爷这边跑。 四爷跟维珍都吓了一跳,一前一后都伸手去抱大格格,结果两人就抱在了一起,把大格格夹在中间抱了个结结实实。 “哼!” 四爷一声冷哼,甩开维珍的手,然后就抱起大格格回到软塌坐下。 维珍莫名其妙,这人怎么了?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 来大姨夫了? “阿玛!” 大格格这奶声奶气的声音,登时就抚平了四爷受伤的小心灵,头一次被人叫“阿玛”,四爷的激动与喜悦溢于言表,双手抱着大格格,两眼放光:“再叫一声!” “阿玛!” 这是什么天籁之声啊!真是他的贴心小棉袄! “再叫一声!” 大格格不干了,一脸“你好无聊的”表情,小鹿眼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又开始手舞足蹈,跟四爷叫个不停:“鸡蛋糕!鸡蛋糕!” 四爷听不懂,转脸去看维珍:“什么鸡蛋糕?” 维珍善解人意解释道:“给她吃鸡蛋糕,她就继续叫你阿玛。” 四爷:“……” 这贴心小棉袄……怕是二两棉花都没用、还四处漏风。 第80章 半夜惊醒 四爷一颗心顿时拔凉拔凉的,大格格还在他怀里一个劲儿地顾蛹着:“鸡蛋糕!鸡蛋糕!” 维珍被四爷生无可恋的表情逗得忍不住笑,当下让方氏带着大格格去吃鸡蛋糕,又取了两块鸡蛋糕,递到四爷面前:“尝尝吧,你闺女现在的心中至爱。” 四爷悲愤地吃完两块鸡蛋糕,然后就原谅了自己那漏风的小棉袄。 松软喷香的鸡蛋糕这么好吃,不怪大格格为它折腰。 时候到了,小连子小心翼翼进来询问四爷今晚在哪儿歇息,四爷眼皮都没抬:“就在你李主子这儿。” “是,奴才告退。”小连子赶紧躬身退了下去。 四爷打了个哈欠,跟维珍道:“不早了,洗洗睡吧。” 维珍看了一眼窗台上的座钟,才刚过七点,新闻联播才刚开始呢,你管这叫不早了? 维珍默默翻了个白眼儿,却也不好反驳,率先站了起来:“那妾身就先去沐浴了。” 四爷点点头,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两人一前一后洗好,四爷撩开帐幔就看到床上已经摆好了两条被子,维珍已经在里面的那条被子里躺好。 四爷有些诧异,从前在维珍这里过夜,两人都已经习惯共用一条被子的,这冷不丁地摆出两条被子,四爷还挺不习惯地。 “怎么了?”瞧着维珍欲言又止的眼神,四爷问道。 维珍咬了咬唇,然后小声道:“妾身……妾身这两日身上不方便,不能伺候四爷,还望四爷见谅。” 四爷一怔,旋即笑了,撩开被子上床,一边道:“这有什么,又不是非得让你伺候不可。” 可不是,你还有福晋还有宋格格好像还有个姓高的侍妾,的确不是非我伺候不可,维珍默默腹诽。 四爷心中倒是挺受用,这个李氏嘴上嫌弃自己黑了瘦了,可还不是心心念念惦记自己?明明身子不方便,非等这个时候才告诉他,明摆着就想让他留下来陪她。 这个口是心非的李氏。 维珍闭上眼没再说话,四爷又是一贯的食不言寝不语,许是白天太累了,四爷很快就睡着了,平稳的呼吸声像是涟漪荡开,一下下轻抚着维珍。 维珍缓缓睁开眼,侧过头看着陷入沉睡的四爷。 其实昨天她身上就干净了,但是,她今天就是不想。 一个多月没见,四爷待她其实一如从前,但是维珍就是觉得有股子陌生感、距离感,对于跟四爷亲近这回事儿,她心里是很抗拒的。 许是太久不见没有相处的缘故吧。 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就算是上班也得有个假期不是? 半晌,口中溢出一声轻轻的叹息,维珍闭上眼,听着四爷的均匀的呼吸,渐渐也陷入梦乡,只是她睡得很不安,梦中似乎总有个人在呻吟,听着那么难受。 维珍蹙着眉睁开眼,耳畔的呻吟声如此清晰真切,维珍稍稍一顿,旋即转过脸:“四爷,你怎么了?” 寝房中只留了一盏灯,又隔着一层帐幔,维珍看不清四爷的表情,但是四爷的痛苦的呻吟却是如此清晰,维珍吓了一跳,就要撩开帐幔叫人,却被四爷给拦住了。 “别、别叫太医。”四爷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拉着维珍的手腕,额上星星点点全是汗,可见是已经忍了一会儿了。 “这怎么行?”维珍急的要哭,看着四爷手放的位置,更是担心,“四爷,是胃疼吗?严重吗?” 四爷轻轻点点头:“没事儿,忍忍就过去了。” 在路上他就有两回半夜被胃疼惊醒,靠着吃药加喝热茶也不是多煎熬,许是晚饭吃撑了的缘故,这一次胃疼明显比之前要来得厉害。 “不行,胃疼可不是小问题,必须请太医来看!” 维珍是真的担心,大半夜突然胃疼,要是胃出血可就麻烦了,以这时候的医术,要是再耽搁了那没准就抢救不回来了,她年纪轻轻又无依无靠的,所以目前还没有守寡的打算。 “没事儿,忍忍就过去了。” 四爷兀自攥着维珍的胳膊不放,喘息了几口,见维珍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样,四爷压低声音解释道:“刚伴驾回宫,就大半夜地请太医,要是惊动了父皇,下回……下回父皇还会叫我伴驾吗?” 同样是伴驾,怎么人家大爷跟三爷都没事儿,就你老四受不了,大半夜地叫太医? 落在旁人的耳中,不定怎么嚼舌根儿议论,说他养尊处优惯了连伴驾都受不了,父皇要是知道了,能高兴? 父皇可是向来最重视皇子骑射本事的,每年都要在猎场上检验,就算整天风花雪月的三哥也从不敢耽搁,更何况连天生不足的七弟,都是精于骑射能上阵杀敌。 若是知道他竟是这般弱不禁风,父皇会怎么看他? 维珍一怔,旋即也就明白了四爷的意思。 看着那只紧紧握着自己、青筋暴起的手,维珍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只知道他日后登基为皇、风光无限,哪里晓得这其中艰辛隐忍? 第81章 揉揉 维珍使劲儿把酸涩吞咽下去,然后小声询问:“之前也疼过吗?有吃什么药吗?随身携带了吗?” “小连子那里有。” “你别管了,先躺下歇着。”维珍扶着四爷躺下,自己却撩开帐幔。 “你要去哪儿?”四爷不放心蹙着眉问。 “都说了你别管,病了就老实躺着!”维珍蹙着眉道,意识到自己口气不对,又赶紧找补了一句,“妾身去去就回,四爷暂且歇息。” 说着,维珍还体贴地给四爷盖好了被子,然后才披着衣裳走开,留下四爷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 刚才李氏竟然吼他,就连福晋也从不敢跟他大声说过话,这女人可真是胆大包天。 不过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点儿都不生气,反倒心里还……热乎乎的。 …… 维珍动作很快,从小连子那里拿到了药,然后又端着杯热茶进来,扶着四爷起来吃药。 “这管用吗?”维珍看着那黑漆漆的药丸子,不是很有信心。 四爷吞下药丸,又漱了口,才道:“没事儿了,再过半个时辰就好了。” 还得忍半个时辰? 维珍不由眉头紧蹙,一边暗暗感慨没有达喜吗丁啉的世界真可怕,一边又爬上了床。 想了想,她没有钻回自己的被子,而是钻进了四爷的被子,搞得四爷一脸莫名,然后他就发现维珍还不止钻他的被窝,她的手竟然钻进他的衣服里…… 不是身子不方便不能行房的吗?怎么现在又突然方便了? 不对,这根本就不是重点! 重点是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色心大起想着折腾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 就算是以色侍人的面首也有请病假的时候吧?! 四爷气得简直要吐血,维珍的手却没有他想象的放肆,覆在了他左侧小腹上,不动了,然后轻轻摁了摁,试探地问道:“是这里?” “不……不是。” “这里?” “再往左一点儿……对对,就是这儿。” 四爷感受着那只手一寸寸在他的身上探索,最后停在了那个折腾得自己夜不能寐的地方上,然后轻轻揉了起来。 女人柔软温热的手一圈一圈地揉着,带着丝丝温度,穿过皮肉抵达内里,恍惚之间,四爷觉得好像没那么疼了。 “除了疼,还有别的感觉的吗?”维珍问。 “有点儿酸,有时候还觉得胀,”四爷老老实实地说,像是把维珍当成了太医,语气中又带着点儿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委屈,“每回都要难受好久,晚上都睡不好。” 这症状倒不像是胃出血,维珍松了口气儿,可是旋即又蹙起眉头,年纪轻轻的就有胃病,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前不久,在塞外的时候,有一晚喝醉了,结果半夜就开始不安生,”提到这个,四爷就懊恼地叹气,伸手捏了捏眉心,“后来回京路上又犯了一回,许是凉风吹多了的缘故吧。” 维珍松了口气儿,万幸是刚开始,还没有拖成老胃病,只要日后注意调养,那痊愈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从前她爸爸就有胃病,甚至还因此做了手术,不过后来经过她妈妈的精心调养,也渐渐好起来的。 维珍苦口婆心:“以后酒要少喝。” 四爷一怔,旋即闷闷地“嗯”了一声,以后的确得少喝酒,尤其是跟三哥。 想到三哥,四爷又觉得郁闷,半晌冷不丁问出一句:“爷真的变的黑了瘦了还糙了?” 正揉着的手蓦地就是一顿,四爷抓着那只要躲开的手,凶巴巴地又给摁了回去,一边压低声音瞪着维珍道:“不许说谎!” 不是食不言寝不语的吗?那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维珍吸了吸鼻子,硬着头皮道:“四爷的确黑了……瘦了也……也糙了,但是!男人味儿更足了!”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你说真的?” “比珍珠还真!”维珍信誓旦旦。 总觉得这个李氏在糊弄自己,但是四爷却找不到证据。 维珍赶紧转移话题:“四爷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咦? 要是维珍不提,四爷都要忘了这来势汹汹的胃疼了,好像真的不疼了。 “还有点儿疼,”四爷面不改色地撒谎,“你再给爷揉揉。” …… 忘了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被小连子叫醒的时候,两个人依偎着靠得很近。 四爷从头到脚都觉得舒坦极了,他无声地打了个哈欠甚至还伸了个懒腰,然后默默看着枕着自己胳膊睡得正香的维珍,维珍的手还放在他的小腹上。 四爷不记得昨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最后的印象是那只一直为他轻轻揉着小腹的手,四爷伸手轻轻握住了那只手,绵若无骨,像极了此刻自己的心。 半晌,四爷伸手撩开维珍额前的碎发,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才轻手轻脚下了床。 第82章 苏培盛挨板子 小连子急得转圈,见四爷总算起了,心里悬着的石头才总算落了地。 虽然四爷昨天才回来,但是今天却照旧要去上书房,小连子就怕四爷起不来,瞧见四爷下了床,小连子忙不迭上前给四爷穿衣。 穿好衣裳,小连子又忙得奉上沏好的茶,一边小声询问:“主子爷,今天可要请太医来一趟吗?” 四爷点点头:“晌午过后去请。” 小连子明白,四爷这是怕耽误去小校场呢。 可四爷这身子能不能受得了去小校场上练骑射?昨晚都疼成那样…… 小连子有些踟蹰道:“不如先瞧过了太医,主子爷再去小校场?” “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大哥跟三哥到时候都去小校场练骑射,偏就他一个人姗姗来迟,不定又惹出多少口舌。 四爷一锤定音,小连子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跟着四爷出了寝房,就瞧着茯苓跟甘草候在了外头,见了四爷出来,两人忙得福身行礼。 “启禀主子爷,主子昨晚吩咐今天早上给主子爷准备早膳,”甘草道,“主子爷用过早膳再走吧。” 四爷一向没有在后院儿用早膳的习惯,都是早起之后匆匆出门,随便垫吧几口,然后直奔上书房,正经的早膳,还得等从上书房回来之后。 所以小连子以为四爷是不会留下吃早膳的,但是四爷却迈步走到了圆桌前,坐了下来。 茯苓跟甘草松了口气儿,昨天半夜主子吩咐她们给主子爷准备早膳,还不要惊动膳房那边,就在自己的院儿里做。 得亏维珍的要求不高,再难一点儿,就甘草那两把刷子,可就搞不定了。 甘草跟茯苓利索地将一直在炉子上温着的早膳给端了上来,这早膳还真是…… 简单。 就两样,一盅猴头菇炖小排,两个馒头。 就算是从前在西北前线,四爷也没吃过这么寒酸的早膳,不止小连子一脸震惊,连四爷也有些意想不到。 这就是李氏心心念念给他准备的早膳? 甘草忙得解释道:“启禀主子爷,主子说猴头菇最养胃,碱面做的馒头也养胃,最适合四爷现在吃了,主子吩咐不许张扬,所以……就只做了这两样,还请主子爷见谅。” 就一个小炉子,有的做炖盅还得蒸馒头,实在是太难为俩姑娘了。 再看面前寒酸的早膳,四爷心里热乎乎的,一口气儿把炖盅跟馒头都吃干净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四爷觉得胃里也是热乎乎的,整个人都舒坦极了。 四爷心情大好,走的时候,还让小连子赏了甘草跟茯苓一人一把金瓜子,茯苓跟甘草激动得冒泡,顿时就双双下定决心要精进手艺,立志从四爷那儿赚更多的金瓜子。 小连子一脸艳羡,伺候主子这么久了,主子还从没赏过他金瓜子呢,就连师父恐怕也没被赏过金瓜子。 想到师父,小连子又不由眉头紧皱,师父到底犯了多大的错呢,甫一回来就被主子下令打了十板子,皮开肉绽,估计好些时日都下不来床呢,真是惨得不得了。 苏培盛昨天挨了板子,所以暂时不能伺候四爷,小连子这才又顶了上来。 小连子这回没有跟着四爷出宫伺候,所以对路上发生的事儿并不清楚,想着等今天得空就去看看师父,再从师父那里探探口风。 …… 正院。 “你说什么?苏培盛被打了板子?”福晋一脸震惊地看着李嬷嬷。 李嬷嬷点头道:“是,昨天一回来,苏培盛就主动去领了板子,后来是被人架着回去的,多少人都亲眼瞧见了,只是如今肖嬷嬷在前院盯着,消息更加难打探,今儿王全子才听到风声。” 刘玉柱被发落之后,后院就缺了个太监,王全子就是最新顶替上来的。 福晋一下下拢着茶,左右想不明白,苏培盛可是打小就伺候主子爷,一向侍奉周到,从未听说过被主子爷责罚过,怎么出了一趟门回来之后,就被主子爷打了板子?罚得还这般严重。 “可知道苏培盛犯了什么错吗?” 李嬷嬷摇摇头:“这个倒是打听不出来,不过十有八九是苏培盛在外头犯了错,只是主子爷不想当着许多人的面责罚,没得被人嚼舌根儿,所以才等回宫之后才处罚。” “应该就是这样,”福晋点点头,想了想,然后又问道,“随行的下人口中可问出什么线索来没有?” 福晋之前虽不管家,但是安排哪些下人跟着去伺候主子爷还是福晋说了算的,派过去的自然都是福晋的人,为的就是尽可能地掌握主子爷在外的动向。 李嬷嬷摇摇头:“奴婢已经悄悄儿询问一遍了,都说不清楚。” 福晋叹了口气儿:“就没有一个能顶上用的。” 李嬷嬷想了想,小声道:“福晋以为宋格格知不知情?” 福晋抿了口茶道:“左右一会儿人就过来,到时候问问看不就清楚了。” 李嬷嬷点点头:“宋格格此次可谓是独占雨露,想必心气儿极高,可是偏生四爷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去了李格格那边,宋格格肯定不服气,若是想要压李格格一头,自然明白要对福晋更加俯首帖耳。” 第83章 活脱脱变了个人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碧乔进来禀报,说是宋格格已经到了,人在外头候着。 “知道了,让她等着。”福晋慢条斯理地道,却没有起身的架势。 福晋这是要故意晾一晾宋格格,杀杀她的威风,没得让宋格格以为跟着四爷出去一趟就能趾高气扬了。 不过福晋也没有让宋格格等多久,毕竟眼下她还没有跟宋格格为敌的打算,所以待杯中茶水喝完之后,福晋便起身去了正堂。 “妾身见过福晋,恭请福晋金安!”宋格格见到福晋出来,忙不迭福身行礼。 只见她一身月白色旗装,头上只戴了一根银簪两朵珠花,这一身低调的打扮,福晋心中满意。 福晋落座,一派和蔼可亲:“起来吧,咱们坐下说话。” “妾身多谢福晋……咳咳!” 宋格格坐定,就是一串急促的咳嗽声,身后跟着的满绣忙不迭取了帕子递过去,又给宋格格端茶,宋格格喝了大半杯的茶,才总算平复下来。 放下茶杯,福晋才总算看清楚宋格格,然后登时就是一怔。 宋格格是温厚圆润的长相,可是现在却瘦的下巴都尖了,眉骨也微微凸起,原本还圆润的一张脸,如今却像是…… 脱了水的白菜似的,活脱脱变了个人。 福晋愣了一下,才出口问讯:“宋格格,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坦,要请太医给你瞧瞧吗?” 宋格格忙起来福身道:“多谢福晋垂问,都是妾身底子差,实在撑不住……咳咳!” 话未说完,宋格格又是一通咳嗽,满绣忙得福身为自己主子解释。 “启禀福晋,我们格格身子本就孱弱,舟车劳顿再加上偶然风寒,所以回程路上就病倒了,主子爷当时就给格格叫了太医,也抓了药,只是格格身子弱,又没有休息好,所以一直拖着没好。” 福晋打量着宋格格软趴趴靠着扶手的样子,不由蹙了蹙眉,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然后道:“既如此,那就踏实养病吧,病好之前,就不用再来请安了。” “妾身多、多谢福晋。” 宋格格弱弱地给福晋行礼,然后就被满绣扶着退下了。 宋格格一走,福晋就忙得站起身往暖阁里头走,一边皱着眉吩咐道:“把门窗都打开通风,再重新熏香。” “是,奴婢遵命。”当下李嬷嬷忙得开门窗了。 福晋一个人闷闷坐在暖阁里,之前还说从宋格格这儿打探打探消息,不想宋格格竟一副命不久矣的架势。 她可是还想着利用宋格格打压李氏的,要是宋格格这就一命呜呼了,那岂不辜负她一番打算? “嬷嬷,等下给宋格格送点儿补品过去。”顿了顿,福晋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捧着香炉过来,在小几上放好,一边道,“福晋,给主子爷的生辰礼物已经包好了,福晋可要再过目吗?” 福晋摇摇头叹了口气儿:“都看了那么多遍,自然是没有差错的。” 李嬷嬷打量着福晋的神色,宽慰道:“福晋的心意,主子爷定能感知。” 想起昨天准备一半的家宴,福晋又是一声叹息:“我现在已经不奢望主子爷还能对我有什么情意,只盼着他还能认可我这个福晋,别让我……太难堪了。” 接连被两次冷落,尤其是第二次,算起来四爷已经将近三个月没来过正院儿了,而福晋在此期间更是一次都没有见到过四爷,这么久,像是过去了三年。 这一次,福晋是真的怕了。 四爷离开的时候,是怎么跟她说的呢? “你好好儿想想要如何做个合格的福晋吧。” 那么合格的福晋是怎样的呢? 贤惠干练能持家、大度能容后宅其他的女人以及为夫家开枝散叶。 没能及时制止张侍妾跟洗碗婆子的勾当,险些连累四爷的名声,私心容不下李氏想方设法打压磋磨,以及过门这么长时间,迟迟没有身孕。 算起来,她似乎哪一样都没能做好,所以四爷才会对她如此失望吧? 只是李氏就像是扎进肉里的刺,她如何能忍得了? 福晋深深吸了口气儿,又全部呼出,忍不住也得忍,至少暂时要这样。 事不过三,她不能再让主子爷失望了。 重新打起精神,福晋吩咐道:“等下让膳房把后日家宴的菜单给送过来,我仔细瞧瞧。”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满眼欣慰,“福晋把心思用在主子爷身上,主子爷自会感知。” “但愿吧。” …… 十月三十。 从上书房出来,天也亮了,小连子忙得伺候四爷披上斗篷,入冬之后,气温骤降,一早一晚更是冷得不行。 “四哥!” 四爷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肯定是十三,不由自主就牵了牵唇,头也不回地道:“怎么?肉干这么快就吃完了?” 第84章 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这次四爷不仅给大格格带来不少小玩意儿回来,也没忘爱吃肉干的十三,一回宫就叫人给十三送了一小箱子过去,自然里面不止有肉干,还装了一把嵌着各色宝石的匕首。 这匕首可不是寻常之物,原是一位蒙古台吉的爱物,宝石璀璨,刀身锋利,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四爷对这样镶金嵌玉的匕首不感兴趣,但是知道十三肯定喜欢,所以在那位蒙古台吉以此匕首为彩头赛马之时,四爷使尽浑身解数,总算赢了那位台吉半个马身,才赢下此物。 十三果然很喜欢,这几天都匕首不离手,走哪儿都带着,四爷看他这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就觉得即便当时手心被缰绳磨破了皮,也很值得。 “四哥,你惯会取笑我!”十三撇撇嘴,脸上却并没有丝毫不悦,伸手拉着四爷的手,“四哥,今儿我请你吃饭如何?” 四爷笑了:“你请客?然后还是我结账?” “四哥,你怎么就喜欢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十三微囧,吸了吸鼻子,然后取下荷包,举到四爷面前晃了晃,得意道,“你放心,这回我结账!我银子带得足足的!今儿是四哥的生辰,哪能让四哥结账?肯定我请啊!” 四爷心里热乎乎的,伸手揉了揉十三的脑门儿:“算你有良心。” “去八仙楼?听十哥说味道不错,我还从来没尝过呢。” “行,那就去八仙楼。” 兄弟两人说说笑笑,往宫门走。 磨磨蹭蹭从上书房出来的十四,看着两人的背影,脸色一点儿都不好看,丘鹤小心翼翼打量着自家主子的表情,小声提醒道:“主子爷,今儿是四爷的生辰,要不您也……” 十四冷冰冰的眼神投来,丘鹤打了个寒颤,很有眼色地把后面半句“跟着一块去吃个饭”给咽了回去。 “多话!”十四不耐烦地呵斥丘鹤,然后抬脚往阿哥所走去。 丘鹤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提醒道:“主子爷,德妃娘娘让您今儿去永和宫用早膳。” 十四顿住脚,忍不住又蹙眉看了一眼离得更远的兄弟两人的背影。 母妃叫他过去用早膳,但是很明显没有叫四哥,要是叫四哥的话,四哥肯定不会跟十三出宫…… 可今天却是四哥的生辰啊。 虽然十四心里还在生四爷的气,但是这时候却难免对德妃有所微词。 母妃这是记不住四哥的生辰还是压根儿就不重视呢? 母妃历来是很重视他的生辰的,每一次都会给他过生辰,张罗宴席,还会准备礼物,但是对四哥…… 明显是不一样的。 他从前会因此得意,觉得母妃还是最疼他,但是现在,十四心里却觉得异样。 因为小校场的事儿,他被父皇下令禁足半个月,半个月后,他的伤也好了,再去小校场的时候,遇到了十三,真真是仇人相见。 十四对十三恨得真叫一个咬牙切齿,撸胳膊挽袖子的,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架势,十三却把他拉到了一旁僻静处。 “干什么?怕当众挨揍丢人现眼啊?”十四扬着下巴,不屑地看着十三。 十三平静地点点头:“对,我是怕丢人现眼,怕丢了四哥的脸。” “你说什么?!”十四气结,一把扯住十三的前襟,怒气翻滚,“你还敢提他?!” 十三抓住十四的手,让他站好,皱着眉看着十四:“十四,我一直不理解你为什么是这副样子。” 看着十四一副“你在鬼扯什么”的表情,十三摇摇头。 “十四,四哥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就因为他不是跟你一起在德妃娘娘膝下长大?那八哥九哥十哥同样不是在德妃娘娘膝下长大,你怎么就能跟他们和睦相处,怎么到四哥这里,你就区别对待?” “你懂什么?!”十四扯着嗓子,眼瞪得像铜铃,“你跟他一起长大,当然向着他!” “对,我是跟四哥一起长大,所以我知道四哥他有多好,我比你懂!”十三也梗着脖子,指着十四,语气陡然加重。 “你字迹不佳,为此没少受父皇批评,去年你过生辰,四哥足足花了一个多月,为你整理出来三本字帖,都是他一笔一划亲手写的,你是怎么对他的?字帖好好儿地竟会进水里,而你看却都不看一眼,直接让人丢了!” “你刚学骑马时不慎跌下,四哥第一个冲上去扯马缰,都不顾自己会不会被马踩到!当时四哥手掌都被磨出血了!你个没良心的,看都没看四哥一眼!” 说着说着十三已是面红目赤,一脸愤慨,他看着同样面红目赤的十四,竭力压下火气,一字一字咬着牙跟十四道:“十四,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你跟四哥是同胞手足,就算你再混蛋再胡闹,四哥心里始终有你的立足之地,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四哥的关注跟疼爱!” 胸口剧烈的起伏,泄露着主人澎湃的心绪,半晌,十三收回手,冷冷地看着十四道:“你自己好好儿想想吧。” 撂下这话,十三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十四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 第85章 生辰糕点 “主子?”十四爷半天不动弹,丘鹤不免担心,小心翼翼叫出口。 十四回过神来,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丘鹤小声提醒:“主子,永和宫那边……” “你去一趟,就说爷今儿功课多,就不去母妃那用早膳了,改日再去。” “是,奴才遵命。” 见丘鹤还跟着自己,十四有些不耐烦:“现在就去!” 丘鹤一脸为难:“可是主子爷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啊,奴才还是先送主子爷回去吧。” 十四爷站住脚,瞪着丘鹤,一言不发,却让丘鹤心里发毛,当下也不敢说什么,然后就老老实实往永和宫去了。 十四往前走了两步,又忍不住朝宫门方向看去,这一次,四爷跟十三爷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小爷才不稀罕跟你们俩一块吃饭呢!”半晌,十四气呼呼地自言自语,然后扭头朝阿哥所走去。 …… 跟十三在八仙楼吃了一顿,四爷挺高兴,他倒不是稀罕有人给自己整席面过生辰,他是稀罕十三这个弟弟心里有自己。 父皇高高在上,母妃冷漠疏离,十四那个小没良心的更加指望不上,这一家子骨肉至亲,没一个能让四爷感到热乎气儿,好在还有十三这个弟弟。 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却胜似亲弟弟。 “你先回去,我得去趟永和宫。” “行,那弟弟就先行一步了。” 兄弟两人在景运门分手,十三爷回阿哥所,四爷则一路往北去永和宫。 今儿是他的生辰,是必得去给德妃请安的,只是身上的酒气怕是要惹母妃不悦了。 果然一见面德妃就柳眉倒竖。 “大清早地就饮酒?” 四爷躬着身,毕恭毕敬道:“儿子贪杯,让母妃生气了,是儿子的不是,儿子以后再不敢了。” 德妃蹙着眉提点道:“你知道就好,这么大的人,说话做事得有章法,没得叫你父皇以为不稳重。” “是,儿子受教。” 训完了话,德妃看了一眼慧嬷嬷,慧嬷嬷忙得拎着个食盒过来,含笑跟四爷道:“今儿是四爷的生辰,娘娘一早就记挂着,所以早早地就吩咐下人给四爷准备了几样糕点。” 糕点? 四爷脑中第一个反应却是维珍在大格格生辰时候烤的糕点,怪模怪样的,但是味道却是真的好,他很是怀念。 这还是头一次过生辰的时候,德妃记得给他做糕点。 “是,多谢母妃记挂。” 小连子忙得上前从慧嬷嬷手里接过食盒。 端坐上首的德妃垂着眼拢着茶,缓声问:“听说你把肖嬷嬷给请回来了?” 四爷道:“是,前院一直缺个管事的大嬷嬷,很是不妥,儿子觉得肖嬷嬷很是合适,所以就请了肖嬷嬷回来。” 四爷这话一出,德妃就忍不住一声冷哼。 前院缺个管事的大嬷嬷,亲儿子不想着问自己要人,倒是想起了从前孝懿仁皇后的贴身侍婢,可见自己这个亲娘是真的不如养娘亲。 再者就是,四爷口口声声说请肖嬷嬷回来是当前院的管事大嬷嬷,但是德妃却知道,之前一段时间,肖嬷嬷可是扎扎实实管着后院的。 至于为什么福晋被架空,说到底还是怪四爷不肯听她的话,要是一开始就让福晋抚养大格格,后头能闹出这许多幺蛾子? 想到这个德妃更是来气,不过四爷才伴驾回来,给她这个母妃挣了面子,德妃也不想这个时候跟四爷闹不痛快,只是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 “肖嬷嬷是伺候过孝懿仁皇后的,莫说是打理个前院儿了,便就是打理你整个宅子都不是问题,只是肖嬷嬷毕竟是奴才,要是让奴才踩着主子的脸,那就不成体统了。” 德妃是个什么意思,四爷自然听得明明白白,福晋毕竟是福晋,他也不能一直架空着福晋,毕竟夫妻一体,福晋没有脸面,就等于他没有脸面。 他就是想让福晋长个教训,以后遇事多想着点儿这个教训。 这时候德妃都主动提了,四爷自然会给福晋脸面,当下躬身道:“母妃教训的是,儿子谨记在心,要是母妃没有别的吩咐,那儿子就先行告退了。” “行了,退下吧。” 当下,四爷躬身告退,德妃吩咐慧嬷嬷道:“记得把糕点给十四送过去,他今儿功课多,都没功夫来本宫着用早膳呢,可别空着肚子。” 慧嬷嬷腹诽,有您这位厉害的德妃娘娘在,谁敢让十四爷空着肚子,一边忙不迭福身道:“是,奴婢这就去。” 嘴上说着这就去,但是慧嬷嬷却故意等了一会儿才吩咐人给十四爷送糕点,就怕被四爷瞧见,心里不痛快。 毕竟是四爷的生辰,德妃记挂四爷特地做了糕点送给四爷,自是母慈子孝,但要是让四爷知道,德妃也同样给十四爷做了一份,那这份母慈子孝估计就要打折了。 …… 第86章 李氏的香囊 四爷脚步轻快回了阿哥所,甫一进了前院,就瞧着苏培盛迎了上来,殷勤地为四爷打帘。 “主子爷,您回来了。” 四爷迈步进去,苏培盛跟进来,忙得把沏好的茶端了过来:“主子爷,您喝口茶润润。” 四爷抿了口茶,放下茶杯,打量着走路还有些不利索的苏培盛,半晌,沉声道:“知道错了?” 苏培盛忙不迭地双膝跪地,叩头谢罪:“回主子爷的话,奴才知错了,往后再不敢胡乱揣度主子爷的想法,求主子爷宽恕!” “只这一次。” 四爷轻飘飘地吐出四个字,却让苏培盛脊背生寒,忙不迭道:“是,奴才记住了!” “启禀主子爷,这是早上后院送来敬献主子爷的生辰贺礼,”苏培盛忙不迭从指着桌上大小不一的三个锦盒跟四爷道,“这是福晋的,这是宋格格的,这是李格格的。” “知道了,”四爷瞥了一眼最上面那个最小的锦盒,然后又看向苏培盛,道,“身子既是还不利索,就先回去歇着,等利索了再来伺候。” “是,谢主子爷恩典,奴才告退!” 苏培盛毕恭毕敬退了出去,小连子拎着从永和宫提来的食盒恭恭敬敬走进来:“启禀四爷,这是德妃娘娘给的糕点。” 四爷瞥了一眼,道:“你先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小连子走后,四爷慢吞吞地喝完了一杯茶,注意力才落到妻妾们送的生辰礼上,最上面的、那个最小的锦盒…… 是李氏的。 四爷伸手拿过去颠了颠,没什么分量,顿时就有些失落,看来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生辰蛋糕,但是在打开锦盒之后,四爷的失落就一扫而空,锦盒里面装着的,竟然是……香囊! 而且还是四个! 这下看三哥还拿什么取笑他! 四爷喜滋滋地将香囊挨个看,打底都是竹青色,上面的图案却不同,分别是燕子穿垂柳、鸣蝉卧梧桐、大雁越麦田、苍鹰立松柏。 一目了然,代表了一年四季。 绣功精巧,连图案都别出心裁,不是宫里常见的什么三阳开泰、祥云满福之类的吉祥图案,更不是三哥身上戴的那些,又是连理枝又是鸳鸯戏水的,太儿女情长小家子气,反正他是戴不出去的。 四爷越看越喜欢,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最后亲自动手给自己戴上了那个很应景的苍鹰立松柏的香囊。 再打开福晋的那个锦盒,里面是一条腰带,且不说做功料子,单说中间嵌着的那块和田玉,一看就是难得一见的好玉,玉质温润,通体无瑕,跟四爷手上的白玉扳指,竟也不相上下。 福晋应该是动用了自己的嫁妆。 这份心意算是难得了。 四爷叹了口气儿,将锦盒盖上,福晋要是真把他这个夫君放在心上,安安分分当好福晋,他是不想再跟福晋生龃龉的。 但愿福晋能受教吧。 四爷没再看宋格格的礼物,坐下来看书,不知不觉感到饿了,四爷瞥了一眼桌上的食盒,没叫小连子进来伺候,自己动手打开了食盒,从里面取出糕点。 最上面的,竟然是他之前一直心心念念的栗子酥。 四爷看着那一碟子金灿灿的栗子酥一时有些恍惚,半晌四爷伸出了手。 “主子爷!” 推门声传来,四爷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抬眼看向又拎着个食盒进来的小连子。 小连子满脸堆笑,跟四爷禀报:“启禀主子爷,这是十四爷将将让人给四爷送来的,说是贺四爷生辰。” 十四那个小没良心的竟然还能记得给他送礼? 今儿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 “放下吧。”四爷点点头。 小连子将食盒放下,又给四爷斟了杯茶,然后便躬身退下了。 四爷的目光在桌上的两个食盒间逡巡着,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总算确认这俩食盒一模一样,手柄上还都有永和宫的字样。 四爷的目光沉了沉,伸手打开十四让人送来的那个食盒,映入眼帘的,也是一盘金灿灿的栗子糕。 四爷坐了回去,冷眼看着面前的栗子糕,一时间胃口全失,将那盘栗子糕又放回了食盒。 …… “什么?今晚是在正院摆的宴席?” 得知今晚家宴要在正院举行,维珍是抗拒的,她可是对正院有阴影,恨不得这辈子都不再去。 甘草也是一脸无奈:“方才李嬷嬷过来通知,的确是这么说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毕竟阿哥所就这么巴掌大的地儿,一股脑儿塞进来这么多的皇子,每人能分到的地儿可就有限了。 除了四爷独享的前院,后院的地方实在紧张,公共区域也就一个小花园儿,上回的七夕家宴就是在小花园儿的凉亭里头办的。 但是现在都已经入冬了,在户外办家宴,明显是不可行的,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换到了正院,谁叫正院地方最宽敞,又是福晋的地盘呢。 “李嬷嬷还说了,福晋特地为大格格准备了好克化的糕点,让主子到时候带着大格格一道赴宴。”甘草打量着维珍的表情,越说声音越小。 特地为大格格准备了糕点?还让她带着大格格一道赴宴? 让她的大格格去配合福晋展示贤惠大度好嫡母的人设吗? 早干嘛去了? 维珍郁闷地坐在软塌上不吭声,想着之前大格格在正院的两次经历,维珍就暴躁得不行。 “管她呢,就是不带大格格去。”半晌,维珍心下一横,道。 第87章 狐皮大氅 甘草面露为难:“只怕福晋会心有不悦……” “带大格格去,那心有不悦的就是我了!”维珍不客气打断甘草的话头,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 甘草只得住口,跟茯苓一道给维珍梳妆,维珍不打算配合福晋展示新人设,却也没有挑衅人家正妻的意思,跟之前七夕家宴一个思路,首饰穿着都是低调着来。 “主子,等会儿穿哪个大氅?” 茯苓气喘吁吁地抱出来两件大氅,一件是白狐皮做的,一件是火狐皮,都是新做的,肖嬷嬷今天才给送过来。 之前四爷随口说给大格格带了一些皮毛回来做披肩围脖的,实在是四爷太谦虚了。 后来肖嬷嬷带人把东西送来,足足装了四个大箱子,其中三箱装的都是各种皮毛,除了白狐皮火狐皮之外,还有不少貂皮兔皮鹿皮什么的,就是五六个大格格也用不完。 维珍看着那完整的狐皮真是两眼放光,忍不住上手摸了两把。 什么叫油光水滑啊?这就是! 她也是逛过海宁皮革城的人,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皮子。 肖嬷嬷解释道:“这些都是主子爷亲自射猎得来的,貂皮跟兔皮可以给大格格做披肩围脖,剩下的这些狐皮大格格用不上,格格可以做大氅,鹿皮还可以做靴子。” 维珍一个小格格,按说是没资格穿狐皮大氅的,当然要是四爷赏赐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 四爷嘴上说着是给大格格的,可是明摆着大头儿都是给李格格的,肖嬷嬷自然门儿清。 还有,不是说四爷骑射不佳的吗? 谁跟她解释解释这是个什么情况?! 维珍心花怒放,嘴上却还一派客气:“这怎么使得?还是给大格格留着,等长大些再给大格格做大氅。” 肖嬷嬷闻言嘴角一阵抽搐:“……” 要不是你两眼放光还一个劲儿摸狐皮不放的话,这话我还就真信了! 肖嬷嬷无语地默默腹诽,又道:“格格有所不知,再好的皮毛都经不起长久存放的,时日长了就算保存的再好,没有受虫蛀,色泽也远不如现在鲜亮,所以最好还是现在就做了上身。” “那就只能按嬷嬷说的办了,”维珍一脸“无奈”,叹了口气儿,一边又抿了抿唇迫不及待问,“做成大氅得用多久?能赶上今年冬天穿吗?还有咱们院儿里的绣娘会做大氅吗?手艺过关吗?” 看看!看看! 都用不着狐狸皮大氅上身,这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 肖嬷嬷的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回格格的话,阿哥所这边的绣娘怕是做不来,老奴会送去针功局,老奴在那边有熟人,应该用不了两日就能做好,格格放心。” 维珍闻言,一个劲儿点头:“嬷嬷办事我放心。” 当下就吩咐小池子带人把三箱子皮毛又给肖嬷嬷送到前院儿去,肖嬷嬷也起身告辞,出了门就被追上来的甘草给叫住了:“嬷嬷留步。” “格格还有别的吩咐?”肖嬷嬷问。 甘草拿着个荷包塞到肖嬷嬷手里,肖嬷嬷正要退回去,就听着甘草道:“谁不知道针功局的架子大?平日里咱们没少受针功局的气儿,如今借着嬷嬷的光,咱们主子跟大格格能赶在严冬之前穿上大氅披肩,主子心里是很感谢嬷嬷您的,这点子心意还请嬷嬷一定收下。” 针功局摆架子也是分人的,对得宠的妃嫔皇子,不但没有架子还得上赶着讨好,但是对于皇子后宅里头的格格,针功局的架子可就大了。 像维珍这样的小格格,整个阿哥所没有二十也得有十好几,人微言轻的,针功局哪里放在眼里,自然能拖就拖了。 肖嬷嬷是从前伺候过孝懿仁皇后的,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大嬷嬷,从前没少跟针功局打交道,她的面子针功局那边的确会卖,但是毕竟时移世易,肖嬷嬷的面子也未必就一直好使。 但是不管什么时候,银子都是好使的。 肖嬷嬷虽然是看着四爷的面儿才对维珍母女颇为照顾,但是维珍也不是没有良心的,送些银子给肖嬷嬷打点上下,肖嬷嬷才能更加游刃有余。 甘草这话说的掏心掏肺,一贯冷口冷面的肖嬷嬷也不好拒绝,当下接过了荷包,跟甘草道:“还请姑娘代我谢过格格。” “一定。” 肖嬷嬷暗暗掂了掂荷包,估摸着有四十两,足够她这次打点上下,还能略有些盈余。 肖嬷嬷装好荷包,暗暗叹了口气儿,这位李格格还挺有分寸,没有用银子砸人的意思,否则她是断断不会接的。 接了李格格的银子也是接受了李格格的示好。 肖嬷嬷暂时还有些看不清李格格的为人,有时候觉得她小家子,有时候又觉得她身上有股子沉静通透的气质,倒是比福晋还强出不少,可有时候又觉得李格格性子太跳脱…… 就比如刚才。 在宫里伺候了半辈子的肖嬷嬷,难得看不透一个人, 不过只要是四爷看重的,想让她护着的,她就会全力以赴。 …… 此刻,维珍幽幽地看着那两件闪瞎眼的大氅,目光移到茯苓的脸上:“你觉得我穿哪件合适?” “白狐皮的显得主子气度出尘,火狐皮的显得主子肤若凝脂!”茯苓一脸难以抉择的甜蜜忧伤,“奴婢也说不好,总之主子穿哪件都好看!” 维珍继续幽幽看着她:“那你觉得福晋更喜欢我穿哪件?” 穿奢侈高定去上司面前显摆,并且这奢侈高定还是上司老公、大老板私下花钱给她买的,这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作死行为? 第88章 百年一遇的修罗场 茯苓瞬间哑火:“……啊?” 甘草看了一眼愣掉的茯苓,道:“拿下去吧,把主子的那件重锦披风给取过来。” “哦,那我这就去。”泄气的茯苓只得又把两件华丽丽的大氅原路抱回去。 收拾好之后,时候也差不多了,甘草陪着维珍朝正院走去,结果在正院门口遇到了个慌里慌张的侍婢,险些撞到了维珍,亏得甘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那个冒冒失失的侍婢。 定睛一看,是宋格格院儿里的满绣。 “满绣,你这是怎么了?慌里慌张的险些撞了我们格格。”甘草问。 满绣忙不迭福身谢罪:“奴婢有错,还请格格宽恕!” “没事儿起来吧,”维珍抬抬手,随口问道,“你们格格呢已经到了吗?” 满绣摇摇头,语气有些低落:“启禀格格,我们格格卧病不起,实在下不来床,不能赴宴,奴婢就是来向福晋禀报此事的。” 维珍登时就是一怔:“宋格格病了?” 满绣点点头:“是,我们格格返京途中感染了风寒,如今还没好转呢。” “既是病了,那就好好儿养着,过两日我去瞧瞧宋格格,”维珍点点头,“行了,你快些回去伺候宋格格去吧。” “是,奴婢告退。” 满绣又急匆匆地走了,留下维珍在原地抓狂。 早知道宋格格不来,她就也不来了! 正院、福晋、四爷还有她这个福晋眼里的狐狸精小老婆,这是什么百年一遇的修罗场! “主子?”见维珍杵在原地半晌不动,甘草不免担心,小声询问,“主子,您是担心宋格格吗?” 不,她是在担心她自己! 七夕夜宴,还有宋格格陪自己一起当电灯泡,还不算多尴尬,但是一会儿…… 就只有自己当电灯泡了。 维珍一想想自己夹在四爷跟福晋中间闪闪发光的画面,就觉得分外窒息。 “甘草,我突然就觉得喘不过气儿,还胸闷头晕,你说我是不是病得很严重?”维珍扶着额头,努力装出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可怜巴巴看着甘草,“你说我是不是现在就得回去歇着,最好卧床三天不起?” 甘草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就飘来一句幽幽的男声:“病得这么严重,那自是得请太医过来给瞧瞧,再给开个方子,怎么也得调理个一年半载,汤药药膳一天三顿不能停。” “主子爷!”甘草闻声,忙不迭福身行礼。 维珍看着由远及近走到自己面前的男人,暗暗撇了撇嘴,也敷衍着福身行礼:“主子爷万安。” 一瞥眼瞧见四爷腰间的香囊,气鼓鼓的维珍登时就有点儿泄气,还有些心虚。 不过就是随便敷衍四爷的生辰礼物,四爷怎么这就给戴上了?平时也没见四爷戴过香囊啊。 就……怪叫人猝不及防的。 “怎么?真的不舒坦?”四爷上前,伸手扶了维珍起来,打量着维珍身上半新不旧的重锦披风,不由蹙了蹙眉。 肖嬷嬷不是说大氅已经做好了给送过去吗?怎么李氏还穿这件旧的披风? 可是到嘴的话还是咽了回去,四爷打量着维珍为数不多、还都是素银的首饰,心里就明白了,不由又有点儿心疼。 还是委屈李氏了。 “没有,妾身很好,不劳四爷费心,”维珍松开了四爷的手,看着远远迎出来的福晋,维珍很有眼力见儿地跟四爷拉开距离,“四爷先请吧。” “见过主子爷!”福晋迎出门来,一脸得体谦卑的微笑,“主子爷请吧。” 福晋亲自迎出门,四爷也不会不给面子,当下点点头,率先迈步进了正院,福晋紧随其后。 “格格请。”李嬷嬷满脸堆笑给维珍引路。 “有劳嬷嬷。”维珍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硬着头皮跟了上去,暗暗打定主意,等会要做个合格的电灯泡,安静如鸡,宴席一散就脚底抹油,绝不给福晋添堵。 打定安静如鸡的维珍却没想到,甫一进门就被福晋热情关照。 “妹妹怎么没带大格格过来?我还特意让人给大格格准备了几样糕点呢。” 福晋像热情的沙漠,维珍却浑身上下不自在,她没有福晋这样浑然天成的演技,却还得硬着头皮努力让自己笑容得体。 “多谢福晋记挂,妾身原本是要带大格格来的,只是大格格睡得早,外头又冷,妾身担心大格格受冻,所以就没有叫醒大格格,还请福晋见谅。” “这样也好,大格格身体最重要,”福晋点点头,又转头吩咐碧乔,“你这就去把糕点给大格格送过去。” 维珍忙道:“就不劳姑娘走这一趟了,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让甘草顺道提回去就是了,妾身多谢福晋记挂大格格。” “到底是主子爷膝下长女,不单主子爷心疼大格格,我这个做嫡母的也心疼得很。” 说到这里,福晋又面露愧色,再开口的时候,更是带着自责:“就是因为太过心疼大格格,从前才会跟妹妹闹出那些误会,如今回头想起,每每不安,还望妹妹谅解,莫要误会了我这颗慈母之心。” 维珍还能说什么? 她是真的没想到福晋竟能做到这份儿上,为了能挽回四爷,福晋这也是拼了,竟然会主动跟她一个格格致歉,虽然是打着慈母之心的幌子。 但对于福晋来说,真真是难能可贵了。 维珍当然无话可说,只能起身冲着福晋福身行礼:“妾身如何敢当?福晋切莫折杀妾身了。” 第89章 踏踏实实过好日子才是正经 福晋起身,上前一步,主动扶起维珍:“妹妹快起来,你我都是伺候主子爷的人,本不该生出嫌隙的。” “妾身不敢。” 福晋太过真情实感,维珍都要演不下去了,幸亏四爷这时候发话:“行了,都落座吧。” “是。” 维珍松了口气儿,赶紧坐了回去,福晋坐在了四爷的另一边,吩咐安排上菜,李嬷嬷领着下人鱼贯而至,摆好了菜又退到了福晋身后,福晋亲自给四爷斟酒,李嬷嬷则殷勤地来给维珍斟酒。 维珍看着面前的酒盅,正思量着自己要不要利用一杯倒的体质趁早闪人,那边福晋却含笑跟维珍道:“妹妹一贯不胜酒力,所以我特地给妹妹准备了梅露,妹妹尝尝味道还好吗?” 维珍:“……” 我谢谢你啊。 “多谢福晋关照,”维珍端起面前的酒盅,含笑道,“妾身在此衷心祝愿主子爷、福晋福寿双全,妾身借花献佛,还请福晋莫要见怪。” “妹妹说笑了,”福晋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跟四爷道,“原来妹妹这般俏皮活泼,不怪主子爷喜欢,我也喜欢。” 维珍:“……福晋说笑了,妾身哪里敢当。” 维珍人都麻了,福晋,你是不是忘了今天家宴的主角是谁? 事实证明,福晋没有忘,打趣完维珍,也不忘给四爷倒酒,一边道:“宋妹妹身染风寒,实在下不来床,妾身就做主让她不必撑着来赴宴了。” 四爷点点头:“既如此,那就安心养着吧。” “是,妾身会关照妹妹的,”福晋放下酒壶,继续温柔软语,“主子爷,这酒还是德妃娘娘赏的,主子爷觉得味道如何?” 四爷一口饮尽杯中酒,放下酒杯,然后沉声道:“食不言寝不语。” 维珍:“……” 从来没如此欣赏四爷这老古板的脾气! 接下来的时间,维珍就没那么如坐针毡了,甚至还多喝了几盅梅露,没有福晋的聒噪,细细品来,这梅露的味道还挺不错。 就是这桌上虽然摆的满满当当的,但不是炖菜就是蒸菜的,维珍看着就没有胃口。 不过这样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宫里的宴席都这样,一下子要准备这么多菜,小炒什么的就不用想了,凉了再加热就失了卖相,炖菜跟蒸菜就没有这种烦恼。 在维珍味如嚼蜡地埋头苦吃一刻钟之后,四爷总算撂下了筷子,维珍如释重负,忙得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福晋亲手给四爷投了帕子擦手,又命人给上茶,一边还特贴的询问维珍要喝什么茶,维珍很自觉地起身告退,福晋还不忘让人把给大格格的糕点给维珍带上。 “多谢福晋,妾身告退。” 出了正院,维珍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儿,这顿饭真是让她消化不良。 “甘草,等会儿让膳房给我做碗面,”维珍道,“别忘了,多加几勺辣椒还有醋。” “是,”甘草应声,一边指了指手里的食盒,“格格,这里的糕点……” “你跟茯苓留着做宵夜吧,”维珍道,想了想又道,“等会儿你顺路给肖嬷嬷也送点儿过去,时间还早,她应该还没歇下。” “是。” …… 这边甘草拎着两个大食盒进来,把里面的牛肉面还有几样小菜端上桌,那边维珍也已经换好了衣裳,拆了发饰,随意扎了个丸子头,吸着香味儿坐到了桌前。 “哇,还有卤肉啊,甘草你可太能干了!”维珍看着碟子里切好的卤肉,两眼放光。 “奴婢记得主子爱吃,所以瞧着膳房刚好有,就让师傅给主子切了一些。” “嗯,不错,味道好极了!”维珍来不及用筷子,伸手捏了一块塞进嘴里,一边冲甘草竖了个大拇指,一边又问,“对了,糕点肖嬷嬷收下了吗?” “收下了,奴婢刚才给肖嬷嬷送糕点过去,正巧赶着小连子也给肖嬷嬷送糕点去,也说是主子爷赏给肖嬷嬷做宵夜的,”说起这个甘草就忍不住笑,一边跟维珍递筷子,一边道,“肖嬷嬷当时的表情别提多可乐了。” 四爷那边送了一大食盒,维珍这边又送去了半食盒,突如其来一大堆的宵夜大礼包,肖嬷嬷她老人家的肠胃怕是消受不起。 维珍也忍不住笑了,伸手接过筷子,随口问道:“对了,小连子怎么在前院?四爷是回前院了吗?” 甘草旋即收起笑意,吸了口气儿,小心翼翼跟维珍道:“小连子说他来前院儿给四爷取鞋。” “知道了,”维珍点点头,吸溜了一大口牛肉面,痛痛快快下肚儿,才发现甘草还小心翼翼站在一旁,维珍摆摆手道,“行了,这儿用不着你伺候了,跟茯苓去吃糕点吧。” “是,奴婢告退。”甘草有些犹豫,可到底还是没有多嘴,听话地退下了。 这个傻丫头啊。 维珍无奈地摇摇头,继续闷头吃面。 四爷对她或许是有些不同寻常的情意,但就像那两身狐皮大氅一般,华贵难得却不合时宜,她甚至连穿上身的场合都没有,就只能放在柜子里吃灰,抑或是无人的时候,取出来偷偷看一看、摸一摸就罢了。 倒是那件半新不旧的披风,更适合她,穿在身上也更踏实安心。 少胡思乱想,踏踏实实过好日子才是正经。 …… 第90章 又想吃鞭子? 许是一天喝了两顿酒的缘故,四爷当晚又被胃疼折腾醒了。 只要四爷在正院过夜,福晋就睡得特别警醒,四爷这边一坐起来,那边福晋也随即跟着坐了起来。 “主子爷怎么了?是口渴要喝水吗?”福晋扶着四爷的胳膊,殷勤询问。 四爷蹙着眉摇摇头,唤了小连子进来询问什么时候了,小连子道:“启禀主子爷,差半个时辰到五更。” 四爷没有再睡的想法,索性起床。 福晋一脸担忧:“主子爷这般早起,只怕白天里要没精神呢,妾身这有安神丸,主子爷不若吃两丸再睡一会儿?” “不必了。”四爷摇摇头,撩开帐幔下床。 福晋忙得跟着下床,忙前忙后地伺候四爷穿衣,四爷看着她跪下来给自己穿鞋,半晌道:“昨儿的家宴你用心了。” 福晋闻言心头一喜,嘴上却还要谦虚:“都是妾身分内事,主子爷不嫌妾身粗笨就好。” 四爷点点头:“能把分内事做好就很不错了。” 福晋一怔,旋即道:“是,妾身谨记,往后必不让主子爷失望。” 四爷没再说什么,伸手拍了拍福晋的肩膀,然后起身离开,福晋披着衣裳目送四爷消失在夜色里。 “嬷嬷,你瞧主子爷是不是已经消气了?”福晋还有些回不过神,怔怔地看着黑黢黢的夜幕。 李嬷嬷难掩喜色:“主子爷的意思可不就明摆着?福晋这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福晋面上却没有喜色,反而带着淡淡的无奈:“昨儿要不是听了嬷嬷的意见,主动弯腰对李氏示好,想必主子爷也不会消气,主子爷果然最看重李氏。” “就算一时看重难不成还会一世看重?福晋的地位却是扎扎实实一世稳固,福晋又何必跟她一个格格较劲儿?没得跌了自己的身份。” 李嬷嬷宽慰道,扶着福晋回了寝房在床上坐下,一边又道:“四爷既是喜欢福晋大度贤惠,那福晋就只管大度贤惠,至于善妒小人,自有旁人去做。” “的确不能脏了自己的手,”福晋点点头,半晌道,“宋格格到底怎么样了?真病得厉害?” 李嬷嬷点头:“昨儿奴婢又去了一趟,亲眼瞧见宋格格卧床不起,憔悴得厉害,这可不像是装出来的,再说了,好端端地宋格格装得什么病?何不趁着机会讨好主子爷?没道理嘛。” 是啊,宋格格才出行伺候四爷,难得在四爷跟前露脸,按道理必然要抓住机会讨好四爷的,没道理装病不起,甚至连四爷的生辰家宴都顾不上,明摆着扫四爷的兴。 福晋摇摇头,一脸嫌弃:“可惜了,原本还指望她能压一压李氏的风头,没想到竟这般不中用,要是大病一场就算是好了,也肯定容色受损,又怎么跟李氏争锋?真真是浪费了我一番打算。” 李嬷嬷道:“再等等看吧,若是宋格格实在扶不上墙,那就只能指望新人了。” 新人? 李嬷嬷一张嘴,福晋就明白了,明年就是选秀年了,到时候肯定会有新人进来,待到新人进来,李氏这个老人儿也就该退场了,毕竟新人新鲜,哪个男人不喜欢新鲜呢? 就怕除掉了个李氏,又来了个李氏,福晋打定主意,到时候求德妃给四爷挑选新人,这样也能好掌控一些。 …… 四爷吃了两颗药丸,胃痛却迟迟没有缓解,又喝了一杯热茶,才勉强压下去一些。 小连子忧心忡忡询问:“主子爷,要不要请太医过来?” 四爷摆摆手,前两天才请太医,药还在吃着呢,再请一趟也不顶什么用,只会给他开更多的药。 半晌,四爷突然道:“去膳房问问,有没有馒头。” 那天早上在李氏那里吃的早膳,后来一整天胃都没有闹腾,后来太医过来的时候,四爷还特意问了一嘴,太医也说猴头菇养胃,馒头适合胃口弱的时候吃。 小连子也想起这茬,当下三步并作两步去了膳房,现成的馒头是有,就是没有猴头菇炖排骨,小连子就盛了几样现成的粥代替,赶紧拎着食盒回来。 四爷对那几样粥都不感兴趣,就着小菜勉强吃了个馒头,时间差不多了,赶着就去了上书房。 四爷觉得今天好像一直有人盯着自己看,只是他胃里不舒服也没有心思顾及,直到后来在小校场上,十四主动找过来,四爷才反应过来。 四下观望,不出意料地发现老九老十还有其他几个皇子都在装模作样地练射箭,实则都在默默关注他们这边的动静,明摆摆地都在等着他们兄弟两个上演好戏。 这个十四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四爷默默叹了口气儿,放下手里的弓箭,垂着眼看着十四一直紧握的双拳,皱着眉道:“就算再想胡闹也先给我忍着,这大天白日的,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四爷这话一出口,十四的拳头顿时攥得更紧了,一双眼睁得老大,死死瞪着四爷,一副要把四爷拆吃入腹的表情。 四爷见惯了他这副戾气满满的表情,平日还能忍着,但是今天他本就有些不适,一直忍着,这时候是实在是对十四失去了耐心。 “又想吃鞭子?”四爷冷声道,瞪了一眼十四,然后不再搭理他,拿起弓箭,继续专心瞄准靶心。 第91章 老娘懒得伺候 十四被晾在一旁,气得双目猩红。 昨天他是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让丘鹤把糕点给四爷送过去的,在他看来,四哥动手打了他,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打得那么狠,他还能不计前嫌主动给四爷送糕点,已经付出很多了。 但是四哥是怎么回事,收了糕点之后,却没有半点表示,搞得十四心里不上不下一整晚都没睡好,今天在上书房里,他故意几次从四哥身边经过,四哥也跟没见着似的,压根儿就不理他。 到这会儿十四是真的忍不住了,才想着当面问一问四爷是个什么意思,哪知道他还没张口呢,四爷就让他别丢人现眼,还问他是不是又想吃鞭子了。 真是欺人太甚! 亏他还想着不计前嫌勉强原谅四哥这么一回。 十四气得浑身发抖,嘴唇颤了颤,却一个字儿都没说出口,一扭头,气呼呼地跑开了。 “啪!” 四爷射出一箭,却险些脱靶,引得旁边的三爷嘎嘎笑,目光若有似无地瞥向四爷腰间新多出来的香囊:“老四,你今儿状态不对啊,是不是……体力消耗太大、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三爷挤眉弄眼的模样,让四爷厌烦不已,撂下一句“三哥请自重”,然后就丢下手里的弓箭,黑着脸走了。 当着一众弟弟的面被四爷撅了脸,三爷很是不爽,扭头冲着四爷的背影怒喝道:“啧,真是没大没小不像话!” 从小校场回来,四爷就径直去了维珍那儿,赶着维珍正在给大格格做鸡蛋糕,冷不防瞧着四爷进来,维珍有些惊讶,旋即福身给四爷行礼:“见过主子爷。” 四爷要伸手去扶人,却被维珍躲开了,四爷才发现维珍手上沾着面粉。 “忙活什么呢?”四爷问。 维珍道:“大格格的鸡蛋糕吃完了,妾身给大格格再做一些。” 四爷闻言,心里暗暗有些不爽,李氏当初口口声声要烤炉是为了给他做糕点的,现在烤炉倒是经常用,不过却不是给他做的。 只是他这个当爹的到底不能吃大格格的味儿,当下也没再说什么就沉着脸迈步进了房。 维珍看着四爷这一副不虞的模样,心中默默叹气,也不知是谁惹了这位爷,倒霉的却是她。 净了手,维珍也跟着进了房,瞧着四爷正闷声不响地坐在暖阁里头,维珍亲自沏了杯茶端着进去,递到了四爷面前。 “四爷尝尝吧,妾身沏的茶,也不知合不合主子爷的胃口。” 四爷没喝,嫌弃地看着面前的白瓷杯,蹙着眉道:“喝普洱得用紫砂。” 维珍的白眼儿差点都没忍住,伸手把被嫌弃的茶端在手里,然后自顾自喝了起来,全然不顾对面四爷的瞪眼。 好整以暇抿了两口茶,维珍才抱着茶杯,歪着头看着四爷,一脸的笑意盎然:“四爷的意思是要赏妾身一套紫砂茶具吗?这怎么好意思呢,妾身虽是小女子却也晓得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嘛。” 四爷都给气笑了:“你还知道无功不受禄?” 那我给你建了烤炉,你才给我做过几回糕点?! 维珍一眨不眨看着看着四爷,一本正经道:“四爷这是在质疑妾身的人品吗?” “哼!” 四爷打鼻子哼出一声,臭着张脸让维珍自行体会。 维珍默默翻了白眼,然后一副打商量的架势跟四爷道:“既然四爷都认定如此了,可见是妾身平日做的不好,既是如此那妾身少不得要补救一二。” 说到此处,维珍眉头微蹙,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引得臭着脸的四爷也忍不住偷偷瞄了几眼,维珍这才小心翼翼跟四爷商量道:“两块鸡蛋糕、一盅大枣桂圆茶,晚上再来一碗鸡丝小馄饨,四爷以为如何?” “呵!”四爷没忍住笑出声,脸是臭不下去,四爷无奈看着维珍,“你平时就这么哄大格格的?” “四爷心情不好,说笑几句逗四爷一笑罢了。”维珍道。 四爷有点儿挂不住面儿,还嘴硬:“你哪只眼瞧出爷心情不好了?” 维珍没理他,起身重新给他倒了杯普洱递过去:“普洱养胃,四爷多少喝点儿。” 还是白瓷杯,四爷却没再挑三挑四,低头喝了起来,平心而论,维珍的茶沏得不好,茶叶放多了,有些糊汁,不过四爷却一口接一口喝完了一整杯。 维珍取了帕子递过去,一边问道:“主子爷身子可好些了吗?可让太医瞧过了吗?” 四爷擦着手,点点头:“没事儿,好多了。” 也是怪了,明明是从晚上一直疼到刚才,这会儿一杯温热的普洱下肚,四爷却觉得胃里舒坦多了,跟着脾气也好了不少,再看对面一脸担心的维珍,四爷又有些赧然,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还拿女人撒气。 真是没出息。 四爷把帕子递过去,有些别扭地开口:“刚才……” “刚才爷赏脸喝了妾身的茶,等会儿还要赏脸尝尝妾身的糕点,”维珍含笑道,一边接过帕子,“就这么说定了。” 四爷也跟着牵了牵唇:“行,就这么说定了。” “主子,大格格醒了,吵着要见您呢。”茯苓进来提醒。 “知道了,”维珍道,摆摆手让茯苓退下去,又扭头跟四爷道,“妾身要去看看糕点,有劳主子爷帮妾身照看一会儿大格格,行吗?” 让他看孩子? 这个李氏还真是胆大包天,不过…… 他是有点儿想大格格了。 四爷有些迟疑地点点头:“行吧。” “那就多谢四爷了!” 让你闺女来陪你吧,老娘实在懒得伺候! 第92章 比烈酒更让人上头 维珍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门,然后没一会儿,方氏就领着大格格进来,兔毛的围脖已经上身,再加上兔毛的帽子,大格格实在可爱的过分。 原本还有些迟疑的四爷,甫一瞧见冲他一扭一扭走过来的大格格,登时就眉开眼笑,一副慈父模样。 “大格格,来阿玛这儿!”四爷笑着冲大格格张开手。 “阿玛!啊啊啊!阿玛!”大格格叫得欢快,帽子上的两条长耳朵一晃一晃的,可爱得要命,活脱脱一只小白兔。 四爷把大格格一把抱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帽子上的长耳朵,笑着道:“肯定又是你额娘的主意吧?” 这个李氏,真是满脑子稀奇点子。 …… 晚上果然吃的鸡丝小馄饨,四爷胃口好,吃了两碗,大格格也跟着吃了几个,其实四爷还想再吃一碗,不过却让维珍给拦住了。 “炉子上坐着炖盅呢,爷给猴头菇炖小排留点肚子。” 其实猴头菇的味道四爷不大喜欢,但是维珍的关心他是受用的,当下便很配合地放下了碗筷,又逗了一会儿大格格,大格格困了,就让方氏抱回去睡了,那边炖盅也做好了,茯苓给端了进来。 维珍去内间洗漱,四爷一个人坐在桌前慢吞吞吃着炖盅,小连子进来询问四爷今晚歇在哪儿。 “就在你李主子这儿。”四爷头也不抬,继续吃炖盅,心里暗道这小连子真是不太机灵,连这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他师父倒是机灵…… 哼,就是机灵过头了。 “是。” 小连子正要退下,却被四爷叫住了。 “明儿去库房挑一套紫砂茶具给你李主子送来,普洱也送几饼来,拣好的挑,”四爷道,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让你师父去挑。” “是,奴才遵命。” “行了,退下吧。” 一炖盅的猴头菇炖排骨下肚儿,饱腹感让四爷倍感舒坦满足,不由轻轻地溢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李氏说的不错,他今天的确心情不好,或者说是从昨天就开始心情不好了。 从收到十四送来的一模一样的糕点起,他的心情就开始不好了。 虽然早就知道德妃偏心,他也从没指望过德妃待他能跟十四一般,但是哪怕每年只有一天,就一天,在他生辰的时候,她能不能对自己稍微特殊一点。 果然是他高估了自己。 那么十四呢,他又是为什么? 故意送来一模一样的糕点,是专门来笑话他吗? 笑话他哪怕是在生辰这天的待遇,也不过尔尔,笑话他永远得不到德妃的爱。 他不该生气的,一个是从不去奢望的母亲,一个是不懂事儿的弟弟。 但是,他却还是忍不住生气。 憋着火去正院吃饭,看着福晋主动弯腰去奉承李氏,态度殷勤至极,惊得李氏不知所措。 四爷知道福晋这是在做给他看,让他明白她真的知错了,让他看到她对自己彻底弯腰低头,四爷应该满意的,但是四爷却如鲠在喉。 那种感觉就像是看早起福晋跪在地上给他穿鞋。 她是他八抬大轿娶进门的福晋,是他敬重的正妻,为什么非要这么作贱自己。 他曾经试图跟福晋交流,但是福晋却就是不明白。 算了,一个听话的奴才总比一个不安分的福晋要强。 许是憋了这么多的火的缘故,半夜才会胃疼,而且疼起来就没完没了,直到来了李氏这里,才总算舒坦。 下午陪大格格玩的时候,他竟然还打了个盹儿,恍惚之间听到李氏给大格格唱歌,好像是哄孩子入睡的歌,不过他从没听过。 特别好听,像是一双温柔的手一下下抚慰着他,他就这么睡了半个时辰,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说不出的舒坦。 然后呢? 哦,然后大格格爬上了床,拿着松软的鸡蛋糕往他嘴里塞。 …… 洗漱之后,四爷也进了寝房,撩开帐幔,又是两条被子,四爷有些无奈,坐了下来,一边撩开被子进去,一边问里头的维珍:“身子还是不方便?” 就算不方便,也用不着非得分开睡吧。 许是白天太累,维珍勉强打起精神道:“四爷……四爷见谅……” 一句话就打了两个哈欠,四爷还能说什么,当然得见谅了,里面很快就传来了维珍均匀的呼吸声。 许是下午已经睡了一会儿的缘故,这时候四爷倒是怎么都睡不着,索性睁开眼盯着帐幔上鸳鸯戏水的图案出神,余光里,是维珍莹白如玉的侧脸,鼻腔里,是淡淡的玫瑰花香。 李氏格外爱清洁,不像别的女子多用药粉篦头发,她尤其喜欢洗头,如今天儿冷了也不例外,好几次四爷过来,都赶上她在洗头。 这么长那么浓密的头发,被玫瑰精油浸染,在这一方小小天地里,实在馥郁芬芳,每每情动纠缠的时候,这股子味道简直比烈酒更让人上头…… 渐渐地,四爷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不稳,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看不见了,可是嗅觉跟听觉却似乎变强了数倍,吞吐的气息都变得越发炙热。 两只手死死地抓着被单,后来到底是忍不住了,摸索着一路向下…… “怎么了?” 随着一声女子梦呓般的低语传来,四爷整个人都僵硬了。 第93章 我叫维珍 维珍费劲地睁开眼,撑起身子往四爷那边凑,担忧地问:“四爷,是又胃疼了?” 方才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维珍以为四爷的胃病又犯了,强忍困意,过来询问。 半晌却没得到回应,维珍揉了揉眼,疑惑地看着四爷,却发现四爷脸颊带着微微不正常的红晕。 维珍顿时一个激灵,彻底没了瞌睡,忙得伸手覆在了四爷的额头:“四爷,您额头这么烫,是不是着凉了?要请太医的!” 四爷赶紧一把拦着要叫人的维珍:“没事儿,我、我没事儿。” “怎么没事儿?你额头这么烫,脸都红了,定是起高热了,”维珍着急,“对了,还有胃,你胃难受吗?” 又是发热,又是胃疼的,四爷的身子骨哦,真是纸糊的一样,这么外强中干,难怪后来五十来岁就爆肝死了。 虽是有些嫌弃,但维珍也真是操碎了心,历史上的雍正皇帝啥体格不重要,可眼前的四爷却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依仗,她自然是盼着四爷能身康体健的。 “真的没事儿,”对面对着操碎心的维珍,四爷又是受用又是尴尬,“等、等会儿就不热了。” “等会儿?那得等到什么时候?”维珍蹙眉,咬了咬唇,道,“要不我给你投个帕子过来擦擦?” 四爷看着她红润润的唇,喉头默默滑动了两下,然后伸手握住了维珍的手:“用不着这么麻烦,你……你给我揉揉就、就行了。” “揉揉?是胃又难受了?”维珍蹙眉,四爷这身子骨啊,真是愁人。 “嗯,是……是吧。”四爷不自在地别开眼,扯着维珍的手钻进了被子。 是吧? 这人怎么回事?疼不疼的怎么还不确定呢? 维珍嘟囔着,顺从地被四爷扯着一路向下,却并没有在小腹停下,而是…… 下一秒,维珍的脸都冒烟了,旋即就要撤回手,却被四爷紧紧拉着不放。 “你……你太过分了!” 亏她担心得要命,敢情这人是在偷偷摸摸搞黄色! 维珍恼羞成怒挣扎着要逃回自己的被窝,却被四爷从身后抱住,强有力的一双手地把维珍整个人都拖进了自己的被子,维珍还在四爷的怀里手脚并用的挣扎,却明显没什么效果,四爷的下巴搁在了维珍的颈窝处。 “李氏,我好想你。” 四爷对着维珍的脖子,轻轻呢喃,带着点儿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撒娇意味,炙热的呼吸都喷薄在维珍的脖颈,让维珍顿时酥了半边身子。 美色误人啊! 挣扎是挣扎不下去了,维珍顺从地被那只大手主导,渐渐地,她变成了主导的那个人,第一次这样清晰地感受着这个男人的欢愉、激动,还有脆弱。 “李氏,李氏……”四爷喘得不像样,整个人汗津津的,梗着脖子,喉结突起剧烈滑动,睫毛一个劲儿地颤,像只倒在炙热烈日下、挣扎濒死的豹。 这样的四爷漂亮的要命,脆弱的要命,也迷人的要命。 “我在。” 维珍不错眼珠地看着,不放过四爷脸上任何稍纵即逝的表情,蓦地,她低下头,轻轻咬住他突起的喉结。 四爷浑身一僵,下一秒死死捧着维珍的脸,两副唇舌随即纠缠在了一起。 …… 良久之后,昏天暗地的亲吻变得温柔旖旎,四爷圈着维珍,维珍枕着他的肩膀,两个人像是交颈的鹤,吻得温柔缠绵,直到嘴唇微微有些刺痛,某段不好的回忆涌上脑海,维珍才推开四爷。 “不亲了,嘴巴疼。” “真娇气,”四爷意犹未尽,不让亲嘴,他就亲维珍带着玫瑰芬芳的头发,亲着亲着,四爷突然问道,“你有乳名吗?” 维珍一怔,顿了顿,小声道:“我叫维珍。” 穿过来这么久,维珍对这个时代越发熟悉,越是熟悉就越觉得悲凉,尤其是关于女子的条条框框。 这个时代的女子多是没有名字的,不管是平民草芥家的女儿,还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几乎都是没有名字的,最多为了区分大小,被唤作“大妞二妞”,抑或是“大公主二公主”,其实并无分别。 她们被冠以父姓,从父家被送到夫家,最后变成一块名为某某氏的冷冰冰的牌位,除了生下的孩子,在这世上再无存在的痕迹。 她不知道原身有没有名字,但在这里,有没有都不重要,她就是李氏,也只是李氏。 每每四爷唤她李氏,她心里是抗拒的,但是后来,好像也习惯了,甚至再过些年,说不定她自己都会忘记她原本是有名字的,这个名字倾注了父母对她溢于言表的爱。 但是此刻,四爷问她叫什么,维珍有些意外,也有些恍惚,等开口的时候,就带着浓浓的伤感跟委屈。 鼻头陡然酸涩异常,维珍伸手环住了四爷的脖子,脸贴着四爷的胸口。 “我叫维珍。”她又说了一遍,竭力掩饰喉头的哽咽。 “维珍,”四爷轻轻唤了一遍,大手一下下抚着维珍浓密的长发,“你的父母肯定特别疼你。” “嗯,他们……他们特别疼我,爱我。” 维珍实在忍不住了,伏在四爷怀里小声哭了起来。 第94章 天塌也不过如此啊 四爷顿时就有些手足无措,哄女人绝对不是他所擅长的,别说是哄女人了,就是哄大格格他都还哄不好呢。 四爷心疼又不知所措,只能紧紧抱着维珍,一下下亲吻着她的发旋,然后柔声道:“知道你想爹娘了,等你父李文烨下次回京述职,到时候爷安排你们父女见面,别哭了。” “哇!” 下一秒,维珍却哭得更厉害了。 怎么还哄不好了,四爷急的身上冒汗,只能笨拙地继续哄着:“不哭了,仔细眼睛疼。” 维珍却哪里听得进去,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你父李文烨”。 她就不该报以侥幸,早就该猜到原主就是那个历史上赫赫有名齐妃李氏。 一想到李文烨那个贪官爹,还有早夭的两个孩子,以及那个鼎鼎有名的大清巨人三阿哥…… 天塌也不过如此啊! 怎么还哭呢?四爷都愁死了,哄不好那就只能换个法儿了。 “不许再哭了,再哭爷就生气了!”四爷唬着脸,为了增强说服力,他还伸手在维珍屁股上拍了一下,“听话!” “我……我听话的,四爷的话我都听,”维珍委委屈屈点着头,仰着头可怜巴巴看着四爷,“我……我爹也听,孩子也听的,我们都听四爷话,保证不惹四爷生气。” 四爷:“……” 他刚才是不是劲儿大了?瞧把人吓的。 四爷心虚地瞥了一眼维珍,迟疑着要不要给维珍揉揉,到底还是抹不开面儿,轻咳一声:“你听话就好,别哭了,快睡吧。” “哦。”维珍吸了吸鼻子,乖巧地窝在四爷的怀里,悲伤在心里继续逆流成河。 她这什么命啊! 老天鹅,你果然不是人! …… “主子,真的不要请太医吗?” 甘草忧心忡忡地看着维珍,茯苓也紧张地看着蔫啦吧唧趴在小几上发呆的维珍。 两人都察觉了维珍今天的异常,从早起之后,就蔫哒哒的没有精神,早膳都没吃几口,甘草跟维珍都很是担心,觉得维珍这是病了。 维珍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没事儿,就是昨儿没睡好,有些累了。” 小丫头,你们怕不知道,我这是心病! 太医哪里治得好! 没睡好?累了? 甘草跟茯苓面面相觑,昨晚上四爷跟主子就只叫了一遍水,从前叫三回水,也没见主子这么累过呀。 甘草还是担心:“那主子可要回床再补个觉?” “不必了,左右也睡不着,”维珍摇摇头,抿了口茶,突然道,“去准备点儿药材补品,等下我去瞧瞧宋格格。” 前几天就说过要去宋格格那探病的,一直这么拖着不去总是不好。 而且现在维珍对宋格格还有了股子同病相怜的感觉。 既然她是历史上的那个齐妃,那想必宋格格就是后来的懋嫔了,说起来,历史上的这两人还真是一对难姐难妹。 这两人都是最早伺候四爷的,齐妃早期算是得过宠的,生下三子一女,不过头两个儿子都是早夭,就剩下老三长大成人,可惜了,这三儿子没成齐妃的指望,后来被他爹雍正无情地割了黄带子,赶去做八爷的儿子了。 至于那一女,应该就是大格格了,维珍也不清楚历史上的大格格是个什么命运走向。 可就冲着着三个悲催儿子还有那个贪污犯的爹,齐妃的悲剧可想而知。 维珍原本觉得给人当小老婆本来就够悲催的了,没想到没有最悲催只有更悲催。 至于历史上的懋嫔,倒是生了两个闺女,不过可惜了,都是在襁褓中就早夭了,最早伺候四爷的人,到后来就捞了一个嫔位,足见一辈子过得也是凄凄惨惨。 哎!可不是难姐难妹嘛。 甘草手脚利索,很快就选好了几样药材,维珍想着宋格格之前说过喜欢吃她这儿的糕点,正好昨天烤了不少,又叫甘草给包了几样,一并给带过去。 这是维珍第一次来宋格格这边,甫一进去,维珍脑中第一个反应就是冷清。 是的,冷清。 宋格格跟维珍一样,都是格格,其实小院儿的配置都差不多,但是维珍那边毕竟多了个大格格,伺候的人就多了一倍,而且随着大格格一天天长大,院子里就渐渐多了些玩具,大格格又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所以小院儿里头总是格外热闹。 维珍默默叹气,若历史走向没错的话,那宋格格怕是这辈子都体会不到这种热闹了。 小德子一路引着维珍进去,满绣闻讯匆匆迎出门来:“奴婢见过李格格,给格格请安。” “起来吧,”维珍道,“听说宋格格身子不大爽快,我过来瞧瞧,不知宋格格可方便见我。” 满绣面露为难:“我家格格听闻李格格亲自前来探望,很是感激,原本是要起身相见当面道谢的,只是我们格格如今体力不支,实在是没有精力与格格见面,还望格格见谅。” 满绣这话说的十分诚恳,再加上她明显憔悴的样子,也实在不像是假的。 所以宋格格真的病得这么厉害? 既是如此,她倒是不好强人所难了。 第95章 那件旗装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转告你们格格,不必放在心上,只管安心养病就是。”维珍道。 甘草上前将补品跟糕点递过去,维珍道:“一点子心意还望宋格格不要嫌弃。” “格格慈心,有劳格格记挂。”满绣双手接过,对着维珍又是一通福身行礼。 维珍撂下东西就回去了,满绣亲自把人送到门口,然后疾步回来,拎着桌上的东西,进了寝房。 “李格格走了?”半躺在床上正做着针线的宋格格,闻声抬眼看去。 “是,李格格刚走,”满绣道,打开手里的两个锦盒给宋格格过目,道,“格格,这是李格格带过来的。” 宋格格盯着那齐齐整整的糕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儿:“拿下去吧。” 满绣打量着宋格格瘦削憔悴的脸,小心翼翼道:“格格,要尝尝李格格做的糕点吗?” 这段时间,宋格格吃饭还没有药多,整个人几乎是瘦了一圈,整张脸都瘦脱相了,满绣整天想方设法让宋格格多吃一些,眼瞧着李格格送来的糕点,她就想起从前宋格格是很喜欢吃的,所以才有此一问。 宋格格却摇摇头,继续埋头做针线,满绣没有法子只得拎着东西退出去了,留下宋格格一个人闷不吭声地绣着柳叶合心。 半晌,绣完最后一针,宋格格看着栩栩如生的柳叶出神。 这原本是她打算绣好了作为主子爷的生辰礼物送出去的,只是她这一病就给耽搁了,只能临时让满绣满屏代着做了一身寝衣给主子爷送过去。 如今,总算是绣好了,只是却再没有机会送给主子爷了。 宋格格苦涩地牵了牵唇。 满绣端着刚刚煎好的汤药进来,就瞧着宋格格对着绣绷出神的模样,满绣不由蹙眉,有些担心地道:“格格还在病中,最是不能费心神,还是不要做针线了吧。” “嗯,不做了。” 宋格格点点头,将绣绷放下,倒是没有片刻迟疑。 满绣对于宋格格的反应还有些吃惊,当下把汤药递了过去:“格格喝药吧。” 宋格格接过药碗,将黑漆漆的汤药一饮而尽,满绣忙得又递来茶水漱口。 “你退下吧,我乏了,想睡一会儿。”宋格格道。 满绣一脸担心地看着宋格格,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端着药碗又退了出去。 自从病了之后,格格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不,是自从那晚被苏公公送回帐子之后,格格就变得不一样了,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儿一样。 所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满绣蹙着眉盯着外头的天光,陷入沉思。 …… 宋格格又梦到了那一晚,还有那件烟粉色绣缠枝莲的旗装。 起初李嬷嬷送过来的时候,宋格格只是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来李格格好像有一件相似的旗装,颜色相同,至于细节是否相似,宋格格倒是记不起了。 也不知福晋是无心还是有意,宋格格之前还觉得那旗装好看,后来就觉得膈应了,所以一直没有穿,直到那一晚在塞外,万岁爷设宴。 从三爷的田格格那里打听到四爷席间喝了不少,宋格格咬了咬牙,翻出那件让她膈应的烟粉色旗装换上。 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宋格格也不想这样。 这一次四爷出行只带了她一个人伺候,宋格格的喜悦激动溢于言表,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宋格格就只剩下心慌了。 自从离京,四爷一次都没有让她伺候过,甚至她连一面都没有见到过四爷。 四爷有自己专门的帐子,而她住着格格规格的小帐篷,没有四爷发话,她是不能过去搅扰四爷的,就这么一路到了塞外,宋格格的心就像那天儿一样,越来越凉。 “你这样下去可不行,白白出来一趟,遭了这么多罪,却连四爷的面儿都见不上,多划不来。” “可是四爷不见我,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三爷院儿里的田格格还挺热心肠,为她出谋划策:“四爷不见你,那你就去找他啊。” 宋格格想着四爷冷冰冰的脸,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敢。” “啧,就你这副没出息的样,难怪这么窝囊,”田格格很是瞧不上她,“四爷就算再吓人,还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离不开女人,况且还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四爷旷了这么久,你再主动点儿,还怕不成事儿?” 宋格格有些心动,可她一贯胆小,到底还是不敢。 田格格简直无语,就没看过宋格格这样胆小如鼠,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如今在外头,四爷都记不得你这个人,还指望回去之后四爷能想起你?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是的,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她肯定会后悔。 宋格格一个人在帐子里纠结了半天,等到日暮四合,她总算下定决心,从箱子最底下翻出了那件让她膈应的旗装。 第96章 她这辈子算是完了 不仅如此,她还破天荒梳了最简单的单螺,整个过程,她都不敢直视镜中的自己。 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她一遍遍安慰自己。 万岁爷设宴,连她们这些格格也被安排了席面,只是中间被围布隔开,那边男人的笑闹声不时传来,她一直紧张地留意,却始终没有听到四爷的声音。 田格格见她一身新簇簇打扮,猜到她的心思,十分满意,还特地帮她留意四爷的动静。 等听到四爷酒醉离席的消息之后,宋格格自然坐不下去了,打发走了满绣,一溜烟儿小跑直奔四爷的帐子,很快就瞧着苏培盛扶着四爷回来。 苏培盛冷不丁瞧见宋格格还吃了一惊,一则是宋格格竟主动过来,二则是宋格格这一身梳妆打扮…… 怎么看怎么像是李格格,再加上背着光,不仔细看的话还真能以假乱真。 苏培盛还没来及张嘴,四爷却开了口:“去……去你李主子那儿!爷要、要见你李主子!” 宋格格深吸一口气,抢在苏培盛面前迎了上前,一边柔声道:“主子爷,让妾身伺候您吧!” 四爷睁开酒醉迷离的眼,打量着面前的人,再开口就难掩笑意:“李氏!看……看爷今晚怎么跟你算账!” 宋格格愣住,她从来没见过四爷笑,从不知原来四爷会笑得这般柔情满溢。 四爷平时都是这样对着李氏笑的? 压下复杂的心绪,宋格格扶住了四爷的胳膊:“主子爷,时候不早了,妾身伺候您歇着吧。” 四爷伸手揽着宋格格朝帐子走去,苏培盛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拦着,站在帐门前给四爷守门。 伴驾不是件轻松事儿,尤其是这次万岁爷出门只带了三位皇子,个个都扎眼,自然是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 赶路的时候,三位皇子得骑马为万岁爷开道,扎营的时候,不管能不能见到万岁爷的面儿,都得去帐前候着,这一路上真是战战兢兢,恨不得睡觉都支着耳朵。 四爷哪里会记得跟着来的宋格格? 从离京到现在,四爷都旷了快一个月了,想必是难以忍受吧? 今晚四爷难得放松,谁伺候四爷不是伺候呢。 …… 那晚的四爷特别陌生,不管是温柔的还是激烈的,都是宋格格不曾见过的,她忐忑不安又十分嫉妒,尤其是四爷一声声在她耳畔唤着李氏。 连醉着也心心念念不忘吗? 李氏就那么好吗? 宋格格的复杂心路并没有持续多久,半夜四爷口渴醒来,一直提心吊胆没敢睡的宋格格忙得下床沏茶,待她端着茶回来,熟悉的四爷总算回来。 他坐在床沿儿上,狭长的凤眼冷冷盯着她,宋格格的手一颤,杯子险些脱手。 “主子爷……” 宋格格慌得不知说什么,四爷却已经挪开了眼,沉声唤了苏培盛进来。 “送宋格格回去。” 头顶传来四爷冷冷的声音,宋格格的心顿时跌到谷底,手一抖,杯子到底还是掉了下去,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倒是没有摔碎,只留下一片褐色的污迹。 苏培盛心中暗道不好,行至宋格格面前:“格格请回吧。” 宋格格手软脚软,强撑着去穿衣,四爷瞥见屏风上那抹熟悉的烟粉,眉头紧锁,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重新去给宋格格找件衣裳。” “以后不许再穿烟粉色。” 撂下这句话,四爷就披上披风大步出了帐子,留下苏培盛跟宋格格双双慌了神。 “苏公公,我……我该怎么办?”半晌,宋格格才缓过神来,无措地看着苏培盛。 苏培盛心中哀嚎不已,你问我,我问谁?四爷动了这么大的气,不定要怎么发落他呢。 “宋格格,您暂且等候,奴才叫人去给您取衣裳。” 苏培盛走了,帐子里就只剩下宋格格一人,明明点着火盆,可是宋格格却还是觉得手脚冰凉,再也撑不住了,宋格格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眼泪无声无息滑落,宋格格痛苦地闭上眼。 她这辈子算是完了。 …… 维珍回来没一会儿,苏培盛就过来了,亲自捧着两个锦盒,恭恭敬敬进了门。 “奴才见过格格,给格格请安!” “谙达请起,”维珍放下茶杯,含笑道,看着苏培盛手里捧着的两个个头不小的锦盒,不由好奇,“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还得劳烦谙达亲自送过来?” 下一秒,苏培盛腰弯得更厉害,声音似乎都更恭敬了:“格格这么说,便就是折煞奴才了,能伺候格格是奴才的体面。” 维珍眨眨眼,这么长时间没见苏培盛,怎么觉得苏培盛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未免也忒……恭敬了。 “谙达客气了。” 苏培盛将锦盒放下,然后打开,一一为维珍介绍。 “格格请看,这是主子爷让奴才给格格送过来的,这东陵壶是宜兴大家陈鸣远的得意之作,这里是云南巡抚今年才进贡的千年普洱老树所产的普洱,已经陈化二十年了,此时饮用正适口。” 维珍看着锦盒里头的紫砂壶,还有那一匣子看似不起眼的茶饼,一时心情复杂。 她喜欢倒是都挺喜欢,就是吧,这个陈什么大家的得意之作…… 就拳头那么大,里头顶天能装两杯茶。 实在是太秀气了,给她这个习惯牛饮的人用,未免有些牛嚼牡丹。 还有那什么千年老树、陈化二十年,四爷也太看得起她了,她平时其实…… 也不大喝茶的,茶叶她一般都用来煮奶茶。 第97章 颁金节 四爷一贯不是个小气的,平时也没少让苏培盛往她这里送东西,不过都是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什么的,虽然值钱,但说实在的,维珍并不大喜欢。 最近也不知是怎么的,四爷好像突然开窍了,又是送她皮草,又是送她普洱的,颇有点儿投其所好的意思。 莫非是……很满意她昨晚的服务? 维珍不由自主地就举起了两只手,欣赏着自己的纤纤玉指。 没想到自己的这双巧手不单单在做糕点上有天赋,就连在……那什么事儿上也是天赋卓然,头一次上手就让大老板如此满意。 看着自家主子莫名其妙对着双手傻乐半天,茯苓实在看不下去,小声提醒:“主子。” 待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的时候,维珍臊得脸通红,忙得收回手,掩饰地喝了口茶,再抬起头看向苏培盛的时候已经是一脸正经。 “还请谙达代我谢过四爷。” “是,奴才一定,”苏培盛放下东西,“格格要是没有别的吩咐的话,那奴才就先回去了。” “小池子,去送送。” “是,苏哥哥您这边请。” 当下小池子忙不迭满脸堆笑送了苏培盛离开,维珍瞥了一眼苏培盛离开的背影,然后扭头问茯苓:“你有没有觉得苏培盛今天有点怪怪的?” “是,比从前客气,对奴婢也特别和气,从前他对谁可都是不假颜色的,”茯苓使劲儿点头附和,顿了顿,又道,“不过才被主子爷下令打了一顿板子,也难怪比从前更小心殷勤。” 提到这个维珍还挺好奇:“四爷到底因为什么发落的苏培盛?” “奴婢也不清楚,”茯苓摇摇头,“不过主子爷甫一回宫苏培盛就挨了板子,可见是路上做错了事儿,在外头不方便发落,所以等回宫后四爷才发落,前院儿的人一向嘴严,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维珍摇摇头,正色跟茯苓道:“听听热闹也就罢了,往后不许打探前院儿的事儿,更不许跟别院儿的人嚼舌头。” 难得一见自家主子这副严肃模样,茯苓赶紧点头如捣蒜:“是,奴婢明白。” 维珍小心翼翼取出那把东陵壶,一番欣赏把玩,维珍虽是个门外汉看不出什么门道,却也很喜欢这小巧精致的状似南瓜的壶身,比之寻常茶壶,多了份活泼野趣。 “收起来吧,仔细这点儿,可别给摔了。” 再过个三百年说不定能值几百上千万呢,可惜了,到时候不知会便宜谁。 虽然喜欢,但是现在用不上,维珍打算等自己这个门外汉勉强迈进门之后,再用这个紫砂壶,现在就不糟蹋好东西了。 “是,”茯苓道,小心翼翼将紫砂壶放好,又指着那一盒茶饼问,“主子,这也要收起来吗?” “留下一饼,其他的也收起来。” “是,奴婢遵命。” 维珍捧着茶饼凑过去深深一嗅,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味道特别好。 不愧是千年老树产的茶,这么好的东西,她怎么能独享呢? 下次四爷过来,她给四爷露一手吧。 本着对悲催命运的预知,维珍决定以后要对四爷更殷勤谄媚点儿,争取给四爷留个好印象,就算日后逃不过悲催的命运,也尽可能让四爷念着点儿旧情,让她安安生生过完这辈子。 但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四爷却并没有来过维珍这边,原因无他,颁金节到了。 按说颁金节是十月十三,已经过去了,因着康熙巡幸塞外时间冲突,所以康熙帝就下令今年的颁金节后推一个月再庆祝。 颁金节是大清皇室最重视的节日,每年都要大肆庆祝,规模都超过了春节。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宫里上上下下都忙活得脚不沾泥,一众皇子也不例外,不是病得下不来床,哪个都不敢懈怠,毕竟这是难得在万岁爷跟前露脸的机会。 福晋也不闲着,前朝有庆典,后宫也有,福晋们也地一天不落地出席。 四爷跟福晋,就这么每天披星戴月地出门再披星戴月地回来。 颁金节庆典的最后一天,恰好赶上初雪,西北风刮着雪花飘着,一众皇子神情肃穆,可实则个个被冻的脸白嘴紫。 露天观看演出什么的最要命了,而且还是太和殿前最空阔没有遮挡的广场,那滋味儿简直了,连一向嘴碎的三爷也罕见地嘴巴紧闭,四爷难得落得个耳根清净。 好不容易捱完了演出,还不能回去,还得继续参加晚宴,不过好在不是露天了。 晚宴设在乾清宫,万岁爷跟太子坐软轿先行一步,剩下的皇子却得步行,从太和殿到乾清宫本就不算近,再加上这鬼天气,一众饥肠辘辘的皇子难得也有失态的时候。 大爷面色冷凝走在最前头,三爷骂骂咧咧跟了上去,体型微胖的五爷冻得缩肩膀,却还不忘等着自己的亲弟弟九爷,九爷又叫着八爷十爷,十四紧随其后,路过四爷的时候,眼风都不扫一下。 十三径直往四爷这边走过来,一边往手里哈着气,一边冷呵呵地道:“四哥,一起走吧。” “你先去,”四爷道,瞧着十三冻得打哆嗦的模样,不免心疼,伸手解下了披风披到了十三身上,“瞧把你冷的。” “不行,四哥你也冷……”十三忙得要把披风拿下来,却被四爷摁住了。 “少废话,”四爷亲手把带子系好,拍了拍十三的肩膀,“你先走,我去瞧瞧你七哥。” 第98章 颁金节2 十三看了一眼杵在原地不动弹的七爷,点点头,然后就转身走了。 “老七,没事儿吧?”四爷快步走到七爷面前,蹙着眉看他僵硬的腿,“还能动吗?” 四爷打一开始就担心七爷,毕竟七爷腿疾严重,自从天冷之后,七爷腿疾复发,已经有段时间都没去上书房了,这几天是强撑着下来的,连四爷都有些吃不消,更别说是七爷了。 七爷面色煞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是不敢动,方才真是硬撑着下来的,这时候残腿已经疼得麻木了,他真怕自己一动就站不稳了,会摔跤。 七爷一张嘴就带着点儿哭腔:“四哥,我不敢动。” 虽然上过战场,但到底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七爷是真的害怕,方才还勉强能撑着,这时候在四爷面前却再也撑不住了。 四爷眉头皱的更紧,弯下腰,在七爷僵硬的右腿上捏了捏:“有感觉吗?” 七爷摇摇头,慌得不行:“没有。” “八成是给冻狠了,”四爷果断过道,“我先送你回去,叫太医去给你瞧瞧。” 七爷一个劲儿摇头:“不行,还要去乾清宫呢,父皇、父皇在那儿呢。” “你这样的情况,父皇肯定会谅解,”四爷宽慰道,伸手拍了拍七爷的肩膀,“别担心,有四哥呢。” 七爷说不出话,胡乱抹了两把眼泪,一个劲儿冲四爷点头。 “苏培盛你这就去请太医。” “是,奴才遵命。” 当下苏培盛疾步往太医院赶去,四爷又让七爷的人去乾清宫知会一声,然后自己背着七爷一步步朝阿哥所走。 其实也不是不能让下人送七爷回去,但是七爷这副样子,肯定是不想被下人瞧见的,七爷向来心思敏感,四爷心里清楚,一直都尽可能地照顾这位天生可怜的弟弟。 “四哥,我又……又拖累你了。”到了阿哥所,七爷的眼红彤彤的,像只小兔子。 四爷唬着脸:“胡说八道,我是你哥,照顾你本就应当,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以后再说这样的话,我才真要生气呢。” 四爷难得对七爷黑脸,七爷心里却很熨帖,也不再哭唧唧了,催着四爷赶紧去乾清宫,别耽误了晚宴的时辰。 “不要胡思乱想,一会儿太医就到了。” 四爷拍了拍七爷的肩膀,转身就要走,又被七爷叫住了。 “怎么了?”四爷问。 “四哥,外头冷。”七爷飞快地解下身上的披风,想要给四爷穿上,却实在站不起来,四爷会意,伸手接过披风自己动手穿上了,七爷才总算露出笑容。 “走了,”四爷伸手揉了揉七爷的脸,转身大步离开,撂下一句,“明天再来看你。” 一路疾走,还好赶在晚宴开始之前到了乾清宫,四爷松了口气儿。 “主子爷,您总算到了。” 苏培盛忙得迎上前,一边替四爷脱下披风,一边又取出帕子,四爷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吆,四弟的架子真是不小,眼瞅着都要越过太子殿下了。” 总算暖和过来了,三爷的嘴皮子也变得利索了,四爷才一站定,三爷就不阴不阳起来,前不久刚得了嫡长子的三爷,在四爷面前优越感越发强烈,不放过任何能阴阳四爷的机会。 四爷一脸面不改色:“三哥的架子也不小,张口闭口都要捎带上太子殿下,做弟弟的哪里敢接话?” “你!” 被一向话少的四爷抢白,还是当着许多皇子的面儿,三爷如何挂得住面子?顾及着场合,三爷到底不敢太过火,压低声音冷声道:“四弟的口舌是越发伶俐了。” “到底是比不上三哥你。”四爷轻飘飘道。 三爷被他这一副云淡风轻模样气得半死,正要开口训斥,却瞧着太子从偏殿走出,殿中瞬间安静一片,三爷也只能悻悻作罢,随着一众皇子给太子行礼。 “恭请太子殿下金安!” 太子殿下是万岁爷发妻赫舍里皇后的所出的嫡长子,据说跟已故的赫舍里皇后有八分像,容貌俊美,气质高贵,自幼被册立为储君的得天独厚,更为他镀上了一层无与伦比的尊贵,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储君气派。 目光在一众高矮不一的手足之间逡巡,最后太子的目光落在离自己最近、存在感最强的大皇子身上,顿了顿,太子收回视线,抬脚走到自己的桌前,缓声道:“都平身吧。” “谢太子殿下!” 没一会儿,梁九功的声音从后殿传来:“皇上驾到!” 太子领着一众皇子跪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中,万岁爷身着明黄龙袍迈步走上上首,俯视殿中一众皇子,正值年富力强的万岁爷并不是十分严厉的长相,反而透着几分温和,但一个能扎扎实实攥紧朝堂数十载的天子,再温和也透着逼人的君威。 “都起来吧,”万岁爷撩袍坐下,对着下面抬了抬手,“坐落。” “谢万岁!” 一众皇子从地上爬起来,纷纷落座,却再没有方才的松弛,一个个腰板挺直,呼吸眨眼似乎都整齐划一。 第99章 头一次牵手 万岁爷比了个手势,丝竹声响,晚宴正式开始,万岁爷瞥了一眼下面空出来的位置,梁九功旋即上前禀报:“启禀万岁爷,七殿下腿疾复发,故而不能前来赴宴。” 想起这个天生不足的七儿子,万岁爷不由蹙了蹙眉:“太医可去了吗?” “启禀万岁爷太医已经去了,”梁九功道,“是四殿下派人去请的。” “哦?还有老四的事儿?” “回万岁爷的话,方才在太和殿,七殿下腿疾复发以至不能行走,是四殿下送七殿下回的阿哥所。” “这个老四。”万岁爷看着下面正襟危坐的四爷,摇了摇头。 这个四儿子怎么说呢? 从小就是个重情义的,上次小校场的事儿,有人说老四对亲弟弟都能下这么重的手,真真是面冷心冷,万岁爷却觉得未必然。 爱之深才会责之切嘛。 对此万岁爷是欣赏的,但是他又实在喜欢不起来这个四儿子,教训弟弟却不顾及母妃的颜面,结果就是母子兄弟失和。 重情重义不假,但是性子古板甚至古怪也是真的,再加上喜怒都写在脸上,这样的性子实在很难让万岁爷喜欢。 还是缺少历练,性子也得磨。 …… 颁金节的庆典总算结束,每年的颁金节都让人筋疲力尽,今年因为晚了一个月,又是天寒地冻,更是煎熬,连一向能忍的四爷都觉得自己脱了层皮。 又是十来天不见,维珍再见到四爷,都已经是腊月了,四爷过来的时候,维珍正在屋前的长廊下看小池子堆雪人。 “奴才给主子爷请安!” 甫一见到四爷,小池子忙不迭放下手里的大雪球,给四爷行礼。 “起来吧。”四爷道,眼神却都不给小池子一个,自进了院儿就一直盯着维珍,眼里都是惊艳。 白狐大氅把维珍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巴掌大的一张脸,寻常人穿白衣裳,多多少少皮肤会被衬得发暗,但是维珍不是,柔白的狐皮反倒衬得她肌肤胜雪,而此刻这张芙蓉面就对着他,一双小鹿眼欲语还休。 四爷无端就觉得喉头发紧,他想起了从前孝懿仁皇后宫里挂着的一幅《雪地美人图》。 雪地、红梅、美人,这经久不衰的题材,千百年来被各种演绎描绘,从前他只是欣赏别人的描绘想象,但是从今往后,他有了具象。 说来也巧,维珍头一次上这件白狐皮的大氅,四爷就过来了,此刻被四爷灼灼的目光看着,维珍都有些不好意思。 “四爷万安。”待四爷走近,维珍福身给四爷行礼,露出一截纤细莹白的脖子,耳朵上的珊瑚耳坠,轻轻晃动,更衬得她莹白如玉。 喉头更紧了,四爷默默吞咽了两下,然后伸手把人扶起来,目光依旧落在维珍身上,维珍被他看得面颊微烫,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小声问道:“好看吗?” 虽是问出口,但是维珍却也没指望四爷这个老古板有什么反应,反正四爷的眼神她已经很受用了,却不想四爷凑到她耳畔轻声道:“那几只狐狸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维珍愣了一下,旋即伸手在四爷身上轻轻捶了两下:“讨厌!” 这算是独属于闷骚男人的情话吗? 四爷被她捶的心花怒放,眼瞧着这张芙蓉面因为自己变得粉红一片,四爷根本抑制不住嘴角的上翘,伸手拉着维珍的手道:“走,进屋去,外头冷。” 维珍却不想,看着身上的大氅,颇有些恋恋不舍:“再待一会儿。” 狐皮大氅真是太好看了,还暖和得要命,一点儿都不冷,她平时也没有穿出去的机会,既然今天都决定臭美了,维珍索性想多穿一会儿。 四爷看着她脸上的恋恋不舍,没说话,目光却变得深沉起来。 维珍还体贴地道:“四爷要是冷得话,就先进去吧,我在这儿看小池子堆雪人儿,昨天就要堆雪人给大格格看的,可惜雪不够,好在昨晚下了厚厚一层雪,总算能给大格格堆雪人儿了。” “不冷,爷陪你看。”四爷道,大手一直牵着维珍的手,担心维珍手冷,还拉着维珍的手塞揣进自己的斗篷里。 忽然手心被调皮的手指挠了两下,四爷一边攥紧一边去瞪手指的主人。 这个李氏真是大胆,大天白日地就敢公然调戏于他! 不过四爷却一点儿都不生气,甚至还反过来也去挠了挠维珍的手,维珍不服输,又挠回去,你来我往了好几个回合,挠着挠着,大手陡然用力,攥住了小手,然后霸道地将手指一根根挤进去,十指交缠。 再然后,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四爷觉得自己的手好热,不止手,还有心口,浑身上下都热乎乎的。 小池子总算堆好了雪人儿,大格格也总算醒了,看着雪人儿一个劲儿地乐,维珍想去陪大格格看雪人,手却被四爷拉着不放,维珍晃了晃,没有反应,维珍扭头看他,他一副云淡风轻、不明所以的模样。 反正不管维珍怎么暗中使劲儿抑或是眨眼,四爷一概没有反应,维珍气鼓鼓地嘟着嘴,到底没能去陪大格格,就这么远远站着看方氏带着大格格围着雪人儿咯咯笑。 不过,四爷的手真的好暖呀,比她用过的所有暖宝宝都好使。 她却不知四爷在心里骂她没良心,好歹是两人头一次牵手,结果这个小没良心的心里就装着大格格,却不装着他这个大格格的爹。 好气哦。 …… 第100章 这女人心还挺大 用完午膳之后,四爷在寝房软塌这边看书,维珍则在暖阁里头不知捣鼓些什么,四爷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是看着书,可是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往维珍那边瞄。 方才用膳的时候,维珍就神神秘秘地说等会要给他做个好东西,四爷自是好奇,只是抹不开面儿跟过去看,这时候心里痒痒的,到底是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一股子浓郁的普洱茶香传来。 所以这是在给他烹茶吗? 四爷想起上回维珍沏的那杯普洱,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可见在家的时候,是没有正经学过烹茶的。 李家到底是小门小户。 可似乎正是因为小门小户的出身,少了许多条条框框,维珍的性格才会这样鲜活明媚吧。 想着方才维珍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四爷牵了牵唇,也不知李氏烹茶的手艺有没有长进,不过瞧着她的那股子志在必得的劲头,兴许是真的有所长进吧。 别说,他还挺期待呢。 又过了一会儿,余光中维珍端着托盘往他这边走,四爷旋即收回视线,一派专心致志看着手里的书。 “四爷尝尝,妾身煮的茶。” 维珍把托盘放下,从上头端下茶杯递到四爷面前,又取下一碟子的糕点,然后自己在对面坐下,一脸期待地看着四爷。 四爷一派心无旁骛,一手拿着书一手去端小几上的茶杯,待茶杯送到面前,一股子混合着牛乳味道的普洱茶香扑面而来,四爷一怔,再也心无旁骛不下去了,盯着杯子里所谓的普洱茶,半晌没吱声。 “四爷不烫了,妾身刚才特意晾了一会儿,这会儿刚好能喝。”维珍以为四爷怕烫,还特意解释道。 四爷默默转头看向维珍:“这是什么?” 维珍一怔,旋即解释道:“就是牛乳茶啊,不过我没有加盐,放的是糖,别有一番风味,四爷尝尝就知道了。” 宫里的贵人们也有喜欢喝牛乳茶的,但跟后世风靡大街的奶茶不一样,是往里头加盐的,这是蒙古那边的习惯,毕竟蒙古出身的后妃不少。 不过维珍喝不惯,她还是更喜欢甜甜的奶茶。 “妾身试了好些次呢,就现在的这个比例味道最好了。” 被那双满含期待的小鹿眼巴巴看着,四爷到底是没有把茶杯放回去,硬着头皮抿了一口。 “怎么样?”维珍迫不及待地询问。 四爷默默放下茶杯,尽可能委婉措辞:“尚可。” 他的确爱喝茶,也爱食糖,对牛乳也不抗拒,但是这三样东西加在一起…… 还是让四爷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维珍心里就有数了,不过也没觉得泄气,毕竟中间隔了三百多年呢,都说三年一代沟,那她跟四爷简直就是马里亚纳海沟嘛。 而且就算是在现代,也不是每个男孩子都能接受奶茶的。 所以维珍吩咐甘草重新给四爷上了杯普洱,又把糕点推到四爷面前,至于那杯被四爷嫌弃的奶茶,则被维珍捧在手里,有滋有味儿喝了起来。 四爷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茶,垂着眼看着腰间的香囊,不由抿了抿唇。 方才李氏说为了这个味道奇怪的牛乳茶,试了好多遍呢,虽然他不喜欢,但是却领李氏的这份心,就像这香囊,一针一线都是她对自己的心意。 想着维珍做的四个香囊,四爷心里就不免有些得意,李氏明摆着是想自己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戴着她做的香囊。 这女人心还挺大,想着一年到头都霸占他呢。 “等下让苏培盛再给你送点儿茶叶过来。”放下茶杯,四爷道。 也不知上回让苏培盛给送来的几饼普洱给她糟蹋得还剩多少。 千年老树产的茶,连他平时都是爱惜着喝呢,但只要李氏爱喝,他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那就多谢四爷了,”维珍眉开眼笑应着,伸手从碟子里取出一块红枣糕给四爷递过去,“四爷尝尝,妾身新做的糕点。” 两人正喝茶闲聊,外头突然传来了大格格的一声惊呼,两人都听到了,旋即都放下了手里的糕点。 “怎么了?”维珍急忙忙站起来朝门外走,却瞧着方氏已经抱着大格格进来了,维珍赶紧蹲下来查看。 “启禀主子,大格格方才是瞧见鸟儿飞下来,才惊呼出声,奴婢一直抱着大格格,大格格并未受伤。”方氏忙不迭跪地禀报,说这话的时候,因为紧张害怕,身子都在微微打颤。 毕竟四爷可在呢,方氏还记得之前在正院,邓氏是怎么被四爷下令打到血肉模糊的。 经历过上回的事儿,方氏照看大格格更加用心了,所以维珍对方氏也挺放心,不过还是仔细将大格格从头到脚检查一遍。 大格格一直在她怀里挣扎,手舞足蹈地指着外面一个劲儿地喊着:“鸟!鸟!” 可见真的没事儿。 维珍松了口气儿,发现大格格身上冒汗了,便就让方氏带大格格回去换衣,一边又叮嘱道:“今天不许在出去玩了,仔细冷热交替染风寒。” “是,奴婢遵命。”方氏忙不迭应声。 第101章 完蛋了,惹恼大Boss了 一瞥眼发现大格格帽子上的兔耳朵不知什么时候开线了,维珍随口让方氏回去后记得把兔耳朵缝好,大格格却抱着维珍的胳膊不撒手:“额娘缝!额娘缝!” 维珍笑着亲了大格格一口:“不许为难额娘!” “额娘缝!额娘……嗷呜!” 不给大格格继续不依不饶的机会,维珍把小兔帽子轻轻往下一扯,遮住了大格格的脸,大格格嘴里嗷嗷叫,两只小手在空中乱抓,维珍给方氏使了个眼色,方氏赶紧抱着大格格走了。 维珍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了暖阁,就瞧着四爷正盯着自己的袖子看。 “怎么了?”维珍问。 四爷抬起手,伸到维珍面前,维珍就瞧见左侧袖口上那个莫约两寸长的破口,登时就拧着眉看向伺候在外堂的苏培盛,难得对苏培盛多了几分严厉:“怎么伺候爷的?竟让爷穿破衣裳?” 还好今天四爷没出门,要是穿着这样破的衣裳被人瞧见了可怎么好,要是在颁金节上穿这样一身破衣裳,那四爷岂非是在御前失仪? 穿过来这么长时间,维珍是知道宫里的规矩有多大的,自是担心。 苏培盛忙不迭下跪叩头:“奴才一时疏忽,但凭主子爷发落!” “算了,我记得早上上身的时候还是好好儿的,兴许是之前在小校场上弄坏的。”四爷道。 脸都要贴到地上的苏培盛,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四爷,你是不是忘了,你从小校场上回来之后是沐浴更衣后才来的后院儿? 还有就是…… 我看到了,刚才分明是你自己悄默声儿地把袖子给扯坏的! “行了,你下去吧。”四爷摆摆手跟苏培盛道。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哪里敢管四爷抽什么风,忙不迭撅着屁股躬身退下了。 “行了,别生气了,知道你这是担心爷,”四爷含笑道,伸手拍了拍维珍的手,一边又道,“正好,你把这口子给爷补补,省得再叫人瞧见爷穿破衣裳。” 维珍低着头打量那个口子,冬日穿的重锦料子厚实,裂开的口子参差不齐,足有两寸长,别说维珍不会使针线了,就是会,怎么缝好这样的口子也是难事。 “我让甘草来给你缝,她针线功夫好。” 四爷却扯着维珍的手,有些嫌弃地道:“不要别人,你来。” 维珍:“……那好吧” 傲娇少年,你会后悔的。 甘草一脸忧心忡忡地取来针线,特地为维珍认好针才递过去,维珍深吸一口气,然后在四爷的注视下郑重其事下了第一针。 一针两针三针…… 一条歪歪曲曲的大蜈蚣就在四爷的注视下诞生,四爷的脸越来越黑。 缝完了最后一针,维珍接过小剪刀,剪断了线,看了看一言难尽的大蜈蚣,维珍有点儿心虚。 吸了吸鼻子,维珍小声跟四爷打商量:“四爷,眼瞅着新年就要到了,妾身送您一身新衣裳好不好?” 四爷默默抬起头,定定看着维珍,直看得维珍心里发毛,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不就是一件衣裳吗,至于这么生气嘛。 那么稀罕的普洱你都不心疼,还会心疼一件衣裳? 至于吗? 四爷觉得至于,非常至于! 四爷收回手,解下腰带上的香囊放在小几上,沉着脸问维珍:“这是你送给爷的生辰礼物?” 维珍点点头,隐隐约约意识到四爷在生什么气,顿时就有点儿慌,下意识辩解道:“虽然不是我绣的,但……但上头的图案是我画的……” 四爷却听不下去了,蓦地起身拂袖而去,留下维珍对着香囊手足无措,半晌懊恼地拍了拍脑门儿。 完蛋了,惹恼大Boss了。 她的命不会比历史上的齐妃更惨吧? “主子,主子爷生气了,您要不要哄哄主子爷?”甘草担心得要命,主动给维珍出谋划策,“主子爷一向喜欢吃主子做的糕点,主子不如做些新的给主子爷送过去?” 维珍却摇摇头。 现在四爷正在气头上,她不管做什么都是火上浇油,除非是…… 维珍在小几上趴了一会儿,然后有气无力地跟甘草道:“去,把针线筐再给拿过去。” “啊?”甘草一脸茫然,“主子……要做针线?” 这个时候最要紧的难道不该是小意温柔求主子爷回心转意吗?怎么主子反而要做针线了? 维珍认命地叹气,回想着从前一下午手指头就被戳中六下的悲惨经历,脸上更添了一抹悲壮:“我要学绣花,你跟茯苓要认真教我,尽快让我早出师。” 这事儿是她做的不对,按照四爷较真儿的性子,就不是做糕点能够解决的,而且维珍也是真的心有歉疚。 当时给四爷准备生辰礼物的时候,赶上她心情不好,的确没用心,随手画了四个图案,让甘草跟茯苓绣好做成香囊,作为格格的礼物送上去,无功无过也就罢了。 听说宋格格平时也送香囊荷包一类的给四爷,一向没有出过岔子。 宋格格送的香囊荷包做工再好,也没见四爷佩戴过,所以维珍以为四爷没有佩戴香囊的习惯,那她送过去之后,四爷八成看都不看就直接搁一边了。 她想着胡乱应付了事也就算了,却没想到四爷会贴身戴着。 第102章 不会真的要撑不住了吧? 俗话说得好,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所以维珍决定要亲手给四爷重新做个香囊。 希望过程……不要太崎岖。 她的纤纤玉手啊! …… 四爷黑着脸从李格格那里拂袖而去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福晋这里,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福晋心里很痛快,当晚就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来精神焕发,胃口也比平时好。 李嬷嬷最是了解福晋的心思,嘴角始终噙着笑。 “也不知那李格格到底怎么惹恼的主子爷,昨儿下午主子爷黑着脸从李格格那儿离开可是多少双眼睛瞧着的。” “主子爷平时多往李格格院里去几趟,她难免就会恃宠生娇,日久天长地难免就会忘了自己的身份,若是在主子爷跟前失了分寸,主子爷生气也是有的。” 李嬷嬷的话真是说到了福晋心坎上,福晋一下下轻轻拢着茶,口中溢出一声冷笑。 对于四爷忙过了颁金节就迫不及待去看维珍,福晋自是心有不悦。 维珍一直是福晋的眼中钉,只是被四爷敲打之后,福晋就熄了对维珍下手的机会,只一门心思地想要利用宋格格来打压维珍,宋格格若是不中用,福晋还打算培养新人。 但这可不是上佳手段,只要四爷一门心思宠着维珍、一力护着维珍,那这些手段都不会有效,至少不会从根本上打击到维珍。 若想斩草除根,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让四爷主动厌弃维珍。 福晋对此目前是一筹莫展,没想到维珍那里却自己出了岔子,福晋自是喜不自禁。 “主子爷若是能主动厌弃李格格,那自是再好不过的,没有了四爷的偏宠,这后宅也就没了她的立足之地,”抿了口茶,福晋话锋一转,“送往三福晋那边的贺礼可准备好了吗?” 三福晋上个月生下了三爷的嫡长子,明儿就是满月宴了,不同于五爷的庶长子,这一次福晋是要亲自登门道贺的。 李嬷嬷点点头:“是,奴婢已经准备好了,确保无误。” 福晋一脸怅然,都是前后脚进的门,三福晋如今都顺利生下嫡长子了,她怎么就迟迟怀上呢。 福晋叹气:“也是我福薄。” “福晋切莫自伤,三福晋虽早一步生子,但是日子却哪儿有福晋舒心?”李嬷嬷忙不迭宽慰道,“三爷的后宅,那可是出了名的不安生,三福晋过门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 李嬷嬷这话说的倒是不错,三爷的后院一贯热闹非常,格格倒是不多,侍妾却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听说后院儿都要塞不下了,巴掌大的地儿塞进去那么多女人,能安生就怪了。 主仆两人在暖阁里头说着话,就瞧着碧乔疾步走了进来。 碧乔行至福晋跟前,福身道:“启禀福晋,宋格格院儿里的满屏刚刚过来,说是宋格格病情加重,用早膳的时候竟昏了过去,所以想请太医来给宋格格瞧瞧。” 格格请太医是要通过福晋的。 福晋闻言不由蹙眉:“前一阵子不是说病情好转了吗?怎么突然又加重了?” 碧乔摇摇头:“奴婢也不知,不过听着满屏的意思,宋格格似乎这两日都不大好了,精神恹恹,吐的比吃的还多。” “让王全子去太医院请太医。” “是,奴婢遵命。” 碧乔领命退下,福晋也放下了茶杯,站了起来,李嬷嬷问道:“福晋这是要去探望宋格格吗?” 福晋有些烦躁地道:“听着是不大好了,少不得要去看看。” 好不容易重得四爷信任,福晋如今事事都谨小慎微,生怕一个疏漏再惹四爷不快,宋格格如今一副病得要死的模样,她这个做福晋的,是得前去瞧瞧的。 “那奴婢伺候福晋梳妆。” …… 待福晋来到宋格格院儿里的时候,宋格格已经醒转过来,只是虚弱得要命,根本就下不来床,听说福晋来了,宋格格还要强撑着起来,福晋赶紧上前把人摁住了。 “既是病了就踏实躺好,一会儿太医就来了。” 宋格格喘息着,跟福晋道:“都是妾身的不是,让……让福晋挂心了。” 不知是不是呕吐多了的缘故,宋格格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嘶哑,再加上那张微微泛着青白的脸,看得福晋直皱眉。 这宋格格不会真的要撑不住了吧? “快别这么说,”福晋道,一边扭头吩咐满绣道,“给你家主子倒杯茶润润喉。” “是,奴婢遵命。” 当下满屏扶着宋格格坐起来,满绣小心翼翼喂水,可宋格格还是呛了一下,接下来又是一串咳嗽,咳着咳着,宋格格又忍不住要呕吐,满屏忙得去床下端痰盂,李嬷嬷赶紧扶着福晋去了正堂。 寝房的干呕声间或传来,福晋听得眉头紧皱,李嬷嬷也一脸凝重。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若是宋格格这个时候没了,那可就太不吉利了。 怎么也得拖到年后,不行就用人参吊着。 第103章 有喜 福晋跟李嬷嬷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王全子引着许太医进了院儿。 “福晋万安!” 进门之后,许太医给福晋请安。 “许太医请起,”福晋道,“有劳许太医为宋格格瞧瞧。” “是。” 当下许太医拎着药箱进了寝殿,福晋也跟着进去,帐幔被放下,只有一只纤瘦的胳膊伸出,无力地搭在床沿儿上,许太医瞧这架势,就不由面色凝重。 满绣在宋格格的手腕上搭上丝帕,许太医的手指才搭了上去,片刻之后,许太医脸上的凝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喜悦,他忙得收回手,然后就转身对着福晋笑着恭喜。 “恭喜福晋,宋格格已经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你说什……是真的?”袖中的双手蓦地紧握成拳,福晋竭力压下心中的愤怒错愕。 许太医又道:“是,宋格格确有身孕。” 福晋深吸一口气儿,勉强挤出个不算难看的笑:“真是太好了,这就得着人去向主子爷跟德妃娘娘报喜呢!只是不知宋格格的身子可还好吗?她前一阵子才病了一场,到现在都下不来床呢,不知可会影响腹中胎儿?” 许太医是德妃的人,福晋又不傻,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 许太医道:“宋格格确实体弱,再加上初初有孕,反应大了些,因此才会虚弱得下不来床,不过只要精心调养,按时服用安胎药,等过了头三个月,问题就不大了。” 福晋点点头:“那就有劳许太医了。” “福晋客气了。” 当下王全子带着许太医下去开药方,帐幔重新被打开,福晋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宋格格的脸上,还是那样的憔悴病弱,但是眼中的喜悦却如此明显,一下子给整个人都增添了不少活力。 宋格格的确惊喜不已,但是这惊喜却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意识到福晋在看自己的时候,宋格格蓦地浑身一个激灵,然后被满绣扶着,强撑着下了床,对着福晋跪了下来。 “妾身多谢福晋照拂,妾……妾身感激不尽。” 福晋看着颤颤巍巍对自己叩头的宋格格,一颗心已然冷到了极点。 看,多么楚楚可怜、如履薄冰啊,生生把她这个福晋衬得恶毒悍妒容不下她腹中骨肉一般。 “你为主子爷开枝散叶功劳不小,身为福晋照拂你是应当的,”福晋收回视线,“既是有孕,那你往后的份例也该提一提了,别的也用不着你操心,就安心养着吧。” “多谢福晋!”宋格格不住口地道。 一声声谢恩落在福晋耳中只觉得刺耳,福晋待不下去了,起身离开,李嬷嬷赶紧跟了上去。 “格格!太好了!您有孕了!” 满绣满屏都激动得不行,如果宋格格生下四爷的庶长子,那往后宋格格就终身有靠了。 宋格格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她低着头伸手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半晌,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如果这孩子……不得四爷喜欢该怎么办? 用不堪手段得来的孩子,四爷会喜欢吗? 还有,福晋会让她顺利生下这个孩子吗? 要是…… 李格格知道她是怎么得到这个孩子的,会对她不屑一顾还是恨之入骨? 一时间,各种心绪纷至沓来,压得宋格格喘不过气儿,宋格格身子一软,倒在了满绣的怀里。 “格格!格格!许太医!”满绣大惊失色,忙得冲满屏道,“许太医兴许还没走,快去叫许太医!” “是!”满屏惊慌失措从地上爬起来,赶紧去找许太医。 …… 苏培盛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煎熬过。 四爷虽然面冷性子也冷,但其实并不难伺候,苏培盛伺候了四爷也有十年了,也就挨过一回板子,比起别的皇子,四爷其实算是脾气好的。 但是这两天,苏培盛是真的觉得煎熬,确切地说是从昨天离开李格格那儿之后。 昨天,四爷黑着张脸回的前院,然后就把自己关进书房抄经,当时苏培盛还松了口气儿,直到他给四爷沏茶端了上去。 甫一把茶放下,四爷冷冰冰的视线就落在了苏培盛的身上:“谁让你沏普洱的?” 上回您要赏赐李格格普洱跟紫砂壶的时候,也顺便让我在书房留两饼,这程子,您喝的一直都是普洱啊。 苏培盛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敢吭声,忙不迭跪地叩头:“是奴才的错!请主子爷降罪!” 四爷看着跪在自己脚边、叩头如捣蒜的苏培盛,烦的不行:“滚出去!” “是是是!奴才告退!” 苏培盛如闻大赦,忙不迭退了下去,才把房门关上,还没来得及擦汗呢,屋里就传来了“啪”地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苏培盛心下一凛,四爷从前可没摔过东西。 这回四爷真是动了大气了,往后李格格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呦。 第104章 这个李格格 这个李格格也真是的,去年七夕的时候,就因为让侍婢代工给四爷敬献礼物被福晋敲打过,让她要尽心伺候主子爷,不可懒怠。 不想李格格没长记性,这回竟然又让奴婢代工,去年有孕尚且算是情有可原,那今年呢? 况且今年主子爷对李格格多上心啊。 四爷这次伴驾虽是没带李格格,但是宋格格明显就是个摆设,要不是那晚宋格格扮成李格格…… 说白了,四爷就是稀罕李格格,除了歇在前院以及偶尔去正院留宿,主子爷全部都歇在李格格那里。 什么普洱茶紫砂壶什么碎银子又什么狐狸皮鹿皮,合规的不合规的,四爷给李格格赏赐的少吗? 福晋送的那条腰带,精致又贵重,四爷也没有用过,至于宋格格送的什么,四爷压根儿看都没看,倒是迫不及待就把李格格送的平平无奇的香囊戴上了,可见多稀罕李格格。 可是李格格呢。 平时瞧着也不像是个恃宠生娇的啊,怎么非要自己作死呢? “啪!” 容不得苏培盛多想,书房又传来摔东西的声音,苏培盛顿时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儿。 他小心翼翼挪到门前:“主子爷?” “滚远点儿!” 苏培盛哪里敢真的滚远,老老实实守在廊下,鹅毛大雪下着,西北风吹着,苏培盛那叫一个透心凉,却愣是一步都不敢挪。 好不容易捱过了昨天,今天苏培盛依旧战战兢兢,因为主子爷的心情明显没有好转,反倒像是更坏了,甚至给十三辅导的时候都发了一通脾气,吓得十三爷大气儿都不敢喘。 什么叫城池失火殃及池鱼啊? 这个李格格,也不知道来给主子爷赔罪。 苏培盛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更加小心地伺候着。 苏培盛不愧贴身伺候了四爷这么多年,还真猜中了四爷的心思,四爷的确更生气了。 昨天气李氏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今天更气李氏都不来给他赔罪道歉。 明明是李氏做错了事,难道不应该上赶着给他道歉示好吗? 这么沉得住气,认定他就算生气也舍不得责罚她吗? 看来是他平时太娇惯李氏了,才会让她如此恃宠生娇连他都不放在眼里了。 今天早上四爷沉着脸从上书房出来之时候,迎面就碰到了个熟人,梁九功的徒弟小瑞子,平时也是在御前伺候的。 “四爷,万岁爷想即刻见一见您。”小瑞子上前躬身道。 乱七八糟的心绪顿时一扫而空,四爷收敛心神,当下赶紧随着小瑞子直奔乾清宫。 说是万岁爷想即刻见他,但是等四爷到的时候,还是要在外殿候着。 外殿候着的人还不止四爷,还有大爷跟三爷。 如今大爷跟三爷都领了差事,自是不必日日去上书房用功了,但是每日都要来乾清宫点卯,只是未必每次都能见到万岁爷,但是却万万不敢缺席的。 “给大哥、三哥请安。”四爷进门给大爷三爷行礼。 冷不丁瞧见四爷进来,大爷跟三爷都面露惊讶,大爷坐着不动,冲四爷点点头,然后继续喝茶,三爷倒是上下打量四爷一番,试探着道:“父皇叫四弟来的?” “三哥所言正是。” 四爷言简意赅,然后在三爷下首坐下,小太监很快过来奉茶。 三爷在心里胡思乱想,这个时候父皇叫老四来做什么,要也给老四安排差事了吗?那要给老四安排什么差事?要是像大哥这样直接进六部的话,可就要越过自己了。 毕竟他就是修书的,父皇也没再给他安排更要紧的差事了,不像大哥年长有机会在战场立功,上半年更是被父皇派去犒赏三军,后来又直接被安排进了兵部,主管军务。 大爷的盛宠,别说三爷只能望其项背,就连太子也瞧着眼热呢。 不过就老四这样文不成武不就的,父皇平时也未见得多喜欢,应该不会给老四安排太重要的差事吧? 可德妃一贯比他母妃得宠些,要是父皇听了德妃的枕头风…… 一时间三爷满脑思绪纷纷,只是到底是在乾清宫,他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只能一口口喝着茶,压下心里的焦躁。 半个时辰后,正殿厚重的门帘才被宫人打开,兄弟三人纷纷抬头看去,就瞧着太子殿下正款款走出,三爷四爷忙得起身,大爷放下茶杯。 “见过太子殿下!” “都起来吧,”太子点点头,目光落在四爷身上,淡淡道,“有日子没见过四弟了,瞧着四弟比从前壮实了些。” 四爷还没来得说话,大爷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太子殿下的记性可不大好啊,颁金节庆典,四爷可是日日到场,从无缺席,这才过了几天,太子殿下就不记得四弟了?” 大爷这话明着说太子记性不好,可暗着却指太子目中无人,要不然颁金节庆典那么些天怎么就没有留意过四爷? 太子看了大爷一眼,眼中有恼怒稍纵即逝,太子没有理会大爷,转而跟四爷道:“进去吧,父皇等着见你。” “多谢太子殿下。” 第105章 万岁心思 言毕,四爷抬脚往正殿走去,待帘子又被放下,太子才好整以暇地开口:“四弟长大了,能为父皇分忧了,以后大哥肩上的担子也能轻些了。” “这是好事,多个弟弟帮忙,不光我的担子能轻一些,想必太子殿下也会觉得松快不少。” 大爷面不改色,毕竟一个比他小六岁、在大爷看来没有任何优势的弟弟,还不值当被他忌惮,能被大爷放在眼里的,也就只有太子了。 但是三爷此刻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四弟只比他小一岁,德妃如今又比他母妃荣妃得宠,要是往后被老四压了一头…… 三爷到底没忍住,小心翼翼去探太子的口风:“太子殿下,父皇的意思是……” 太子没有藏着掖着,抿了口茶,然后看着三爷道:“孝庄文皇后的忌日就在眼前,父皇的意思是让四爷去祭暂安奉殿。” 太子这话一落,三爷脸色顿时就不大好看了,就连大爷也皱起了眉头。 孝庄文皇后是当今万岁爷皇祖母,历经三朝,从前她扶持儿子顺治坐稳江山,后来也是她扶持年幼的万岁爷坐稳皇位,是大清毫无争议最尊贵也是最重要的女人。 因为孝庄文皇后生前留有遗旨,所以死后并未葬入昭陵,一直在顺治帝的孝陵旁边停灵。 万岁爷重孝道,极其看重孝庄文皇后的祭祀,从前万岁爷还曾几次亲自带着皇子们前往祭扫,即便万岁爷委实不得闲,往往也是派太子或是大爷前往祭祀。 今年却迟迟没有提及,一众皇子都以为万岁爷这是打算亲自前往祭奠,却不知是怎么了,万岁爷竟突然就想起来让四爷去了。 万岁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一时间外殿三人都陷入沉思。 …… 四爷也是万万没想到,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按说这样体面的差事是轮不到他头上的,这也难怪方才在乾清宫,三位兄长看他的眼神都别有意味儿。 四爷门清儿,自己怕是要被许多人嫉恨上了,可眼下却也顾不了许多,最要紧的是要办好差事。 只有万岁爷满意了,以后才肯交给他更多的差事。 过了年,他就二十(虚岁)了,还一直跟一串半大弟弟读书,算哪门子的事儿? 打定主意,四爷就吩咐苏培盛回阿哥所给收拾行囊,他自己则去永和宫跟德妃辞行。 万岁爷这指令来的突然,雪后道路难行,再加上到了之后还要布置一应祭祀准备,所以时间并不算宽松,四爷今天就得出发。 得知此事,德妃自是心中愉悦,这个儿子虽跟自己不亲,但毕竟是亲儿子,如今得了这么体面的差事,德妃这个当娘的自然面上有光,也更加能在后宫扬眉吐气。 “还没吃早饭吧?”德妃一脸慈爱看着四爷,“本宫让人去给你做碗鸡丝小馄饨吧。” 这柔和的语气平时都是对着十四才有的,四爷清楚今天他是借着父皇的光,才有此殊荣,苦涩、讽刺、无奈,四爷心情复杂,但是面儿上却始终一派毕恭毕敬。 “如此就叨扰母妃了。” “你这孩子,跟本宫客气个什么劲儿?”德妃一脸笑意盎然,吩咐慧嬷嬷道,“还不快去给四阿哥张罗早膳去?” “是,奴婢这就去!”慧嬷嬷脸上的笑根本就藏不住,比起德妃,也真诚许多。 阿弥陀佛,要是娘娘跟四爷能够一直这样母慈子孝那就谢天谢地了! 在永和宫用完早膳之后,苏培盛那边也收拾好了赶过来,四爷跟德妃辞行,步履不停地就朝外走,苏培盛疾步跟在后头,低着头眼珠乱转,明显是心中有事。 出了宫门,候着的侍卫迎上前:“恭请主子爷金安!” 四爷点点头示意平身,走到自己的爱驹枣红马面前,伸手去摸马儿的脸,那马儿跟主子很亲,主动往他手里蹭,还打了个响鼻,冒出一串白气。 四爷心情好了一些,从侍卫手里接下一块糖喂给马儿。 苏培盛打量着四爷的表情,走过去抖开重锦披风给四爷披上。 “主子爷,”系披风的时候,苏培盛才小心翼翼开口,“方才奴才回去的时候,赶上许太医来给宋格格请脉,许太医说,宋格格已经有……近两个月的身孕。” 嘴角淡淡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四爷没吭声低着头看着马儿把糖吃完,然后就沉着脸翻身上马,打马前行。 苏培盛暗暗叫苦,也忙得跟着一众侍卫上马追了上去。 四爷子息单薄,膝下就一个大格格,已经大婚的几位皇子,也就四爷如今还没有儿子,德妃娘娘因此没少念叨,四爷虽然嘴上没说,但想必心里也是急的。 这时候后宅有格格传出喜信原本是好事,只是偏偏是让四爷厌弃的宋格格,这孩子还是宋格格处心积虑得来的…… 怎么偏偏就那么一回,宋格格就怀上了。 苏培盛简直肠子都悔青了,那天晚上自己肯定是抽风了,怎么就没有拦着宋格格? 四爷本来因为李格格心情就不好,要是再因此迁怒他…… 苏培盛想着之前挨的板子,顿时觉得屁股又开始疼了。 …… 第106章 就这样挺好的 维珍听说宋格格有孕的时候,正在暖阁里头练针线。 她是真的没有做针线活的天赋,但甘草绝对算是个好师父,教得认真还特有耐心,一遍一遍不厌其烦,但是维珍却没什么进步。 甘草真的很无奈,主子的手明明很灵巧,做糕点的时候,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但是不知怎么的一拿起针线就画风突转。 “主子,您不要太紧张,您把针攥得太紧了。” “我也不想紧张啊。”维珍看着刚被戳过的手指头,满心委屈。 茯苓端了杯牛乳茶过来:“主子,要不您先歇歇吧,昨晚您就做了快到两个时辰的针线,今天又做了大半天,仔细眼睛疼。” 维珍叹了口气儿扶,放下绣绷,捧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看着甘草绣绷上接近成型的梅花,再看看自己的绣绷…… 这是神马玩意儿? 呕吐物吗?! 维珍觉得眼睛疼,放下茶杯,心累地闭上眼,往后一倒靠在软枕上,一边伸手扯过搭在腿上的小毯子蒙住脑袋,想短暂地做只逃避现实的鸵鸟。 早知道当初就该听甘草的,做个蛋糕送给四爷当生辰礼物,如今也不用如此苦逼地学针线。 但当时她就是不想。 给大格格做生日蛋糕,她心甘情愿,虽然后来都进了四爷的肚子,但做那个蛋糕她真的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对维珍而言,生日蛋糕到底跟寻常糕点是不同的,是……有所寄托和期待的。 不是没想过给四爷做生日蛋糕,但当时她心里是抗拒的,不是因为四爷不好,是她心里介意。 或者也可以称之为矫情? 维珍无奈地叹了口气儿。 瞧着维珍这副困倦模样,甘草跟茯苓正要退下去让维珍歇一会儿,结果就瞧着小池子一路疾驰气喘吁吁走了进来。 “出什么事儿了?”茯苓皱着眉压低声音问,“这么着急忙慌地也不怕惊着了主子。” 小池子擦了擦脑袋上的汗,一脸着急道:“两位姐姐,刚刚得到的消息,宋格格……宋格格她有喜了!” 小池子这话一出,两人面色都不好看,下意识地都纷纷朝维珍看去。 甘草转过头,压低声音问小池子:“福晋那边什么反应?” 小池子道:“许太医给宋格格诊脉的时候,福晋就在当场呢,宋格格确认有喜之后,福晋就吩咐宋格格安心养胎,又让李嬷嬷送了不少赏赐过去。” 甘草点点头跟小池子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池子退下了,茯苓跟甘草小心翼翼地挪回暖阁,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正不知道要怎么跟维珍开口,却见维珍撩开毯子,睁开眼坐了起来,好整以暇看着两人:“宋格格有喜了?” 甘草小心翼翼道:“主子,您别灰心,您肯定也会怀上的。” 茯苓忙不迭附和道:“是是是,主子爷向来是最宠主子的您……” 想到昨天四爷拂袖而去的场景,茯苓说不下去了,跟甘草一起忧心忡忡起来,主子爷动了这么大的气,往后要是不宠主子了,可怎么是好? 倒是宋格格,若是能一举诞下四爷长子,那往后的地位可就要越过她们主子了,只怕四爷往后的宠爱也要偏向宋格格那边了。 茯苓跟甘草都心事重重,维珍倒是面不变色跟两人道:“愁眉苦脸的做什么,没得叫人瞧见还以为咱们见不得宋格格好呢。” “甘草去捡几样补药,再挑两块料子出来,等下陪我去给宋格格道喜。” 宋格格有喜是大事,连福晋都亲自去了一趟,难不成她一个区区格格比福晋还要架子大?当然是要主动登门道喜的。 “是,奴婢遵命。”甘草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维珍,到底还是躬身退下了。 茯苓小声道:“主子,那奴婢伺候您梳妆。” 瞥了一眼辣眼睛的绣绷,维珍吐了口气儿。 就这样挺好,再不情愿也得学会女红。 也必须学会做个合格的、在四爷手下讨生活的后宅格格。 维珍转过头起身,朝寝房走去。 收拾一番之后,维珍带着甘草去看宋格格。 只是这一次,维珍依旧没能见到宋格格。 “有劳李格格亲自来这一趟,只是我家格格将将喝下药,已经歇下了,实在不便见李格格,还望李格格见谅。” 满绣态度再谦卑措辞真诚,维珍心里还是明白了,一次不见是偶然,她接连两次主动来见宋格格,宋格格回回都以各种借口推辞,可是明明前脚福晋才来瞧过宋格格。 宋格格明摆着是故意躲着不想见她。 既是人家不想见她,维珍当然不会赖着不走,让甘草留下贺礼,然后就起身干脆利索离开了,连口水都没喝。 满绣满嘴陪不是把维珍送到院儿门口。 待走远了,甘草实在是忍不住了,语带怒气压着声音跟维珍道:“宋格格真是不像话,这才将将怀上,便不把主子放在眼里,奴婢实在气不过!” 第107章 不成体统 维珍却觉得以宋格格一贯张扬的性子,若是真不把她放在眼里,仗着腹中的骨肉,势必要当面跟她耀武扬威一番。 所以宋格格到底为什么要躲着她? 算起来,似乎是从宋格格回宫之后,就开始刻意躲着她了,不止躲着她,宋格格好像躲着所有人,除了刚回来的时候去给福晋请过一次安,就再没出过门了。 “往后尽量少跟宋格格院儿里的人接触,”维珍吩咐道,“刚才那样的话,也不要再说,没得被人抓住把柄。” 宋格格是怎么想的维珍不关心,既然人家对她避而不见,那她就敬而远之。 “是,奴婢遵命。” …… “主子,吃完这炖盅,您就歇着吧,时候不早了。” 茯苓端着炖盅进了暖阁,搁在小几上,维珍只是点点头,让她退下,自己的注意力则一直放在绣绷上。 茯苓看着维珍全神贯注的模样,面露担忧,这几天主子除了吃饭睡觉陪大格格玩之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练习针线上,茯苓跟甘草别提多心疼了。 平时主子多悠闲自在,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做做糕点看看话本子再就是跟大格格玩,日子悠闲得甚至都有些枯燥,但是这几天,主子像是变了人似的,话也少了。 茯苓跟甘草看在眼里,心里都特别难受,但是她们不能拦着,毕竟主子爷还生着气呢。 等主子爷回来,得知宋格格有喜,不知得多高兴呢,若是从此偏宠宋格格,那往后主子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所以她们就更不能拦着维珍练针线了。 希望等主子爷见到主子亲手做的香囊就消气了吧,不然主子真是太可怜了,这几天下来,手指头都被扎得不成样儿了。 茯苓忍不住就想掉眼泪,甘草忙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别杵在这儿让主子心烦,茯苓吸了吸鼻子,抱着托盘退下了。 甘草又给暖阁里头多点了一盏灯,一边跟维珍道:“主子,您记得趁热吃炖盅,放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维珍点点头:“下去吧,这儿不用你伺候了。” “是,奴婢就在外头候着。” 甘草从屋里出来,四下观瞧,就瞧着茯苓正蹲在院中雪人旁边抹眼泪,甘草叹了口气儿,抬脚走了过去,也蹲了下来。 “别哭了,也不怕主子听到心里难过。”甘草道。 茯苓吸着鼻子,她就是不想被主子听到,才故意跑开的呀。 一张口,茯苓就带着哭腔:“可是我忍不住啊,我就是……就是觉得主子好可怜,主子对主子爷一直都特别上心,主子爷脚伤那次,主子不能去前院看主子爷,又难过又担心的,趴在桌上哭了好久。” “主子爷……主子爷只带宋格格出门,没带主子,主子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但是那几天主子的话特别……特别少,连鸡蛋糕都没心情给大格格做了……”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生怕不被人听到是吗?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给主子找麻烦?!”甘草皱着眉打断茯苓,取出帕子递过去,一边也忍不住叹气,“难道我就不难受吗?这几天看主子闷不作声一直练绣功,就觉得主子那绣花针不是扎在绣绷上,是扎我心里似的。” 茯苓哽咽着一个劲儿点头:“我也是,每次看到主子扎到手指头,我就觉得跟扎在自己身上似的,说起来也怪,主子那般聪慧巧思,怎么学绣花就那么难呢?” “哎!我也想不明白,照主子这学习速度,我都担心明年主子爷过生辰,咱们主子的绣功还拿不出手呢。” “咚咚!” 两人正缩着身说悄悄话呢,冷不丁就听到敲门声传来,顿时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院儿门。 这么晚了,谁会过来? 不待小池子出来开门,甘草起身走到门前,轻轻拉着门栓打开一条门缝,顺着往外看,然后顿时就倒吸一口凉气,忙不迭推开门,对着门外福身行礼:“奴婢见过主子爷,恭请主子爷金安!” 茯苓也被惊得目瞪口呆,忙不迭要福身行礼,结果她蹲的久了,腿都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茯苓脸都吓白了,嘴唇哆嗦着都发不出声音。 四爷冷眼看着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茯苓,心中很是嫌弃,内务府真是胆子不小,这么愣傻的奴才竟然敢往他这里送。 他一直就觉得维珍院儿里的这下人不成体统,只是维珍用惯了他也就没有换人,后来又请了肖嬷嬷过来给盯着,也没有再过岔子,四爷还觉得是有进步了,不想还是这般不像话! 胆敢私下议论主子,跟她们的主子一样都是胆大包天! “明儿通知肖嬷嬷,让她好好儿教一教这院儿里奴才的规矩。” 撂下这话,四爷就冷着脸径直朝屋子走。 就这?就这? 不打板子也不罚月钱? 苏培盛不敢怒也不敢言,憋得要死还得忙不迭应声:“是,奴才遵命!” 四爷推门进去,就听到维珍的声音从暖阁里头飘过来。 “甘草,方才外头吵吵嚷嚷的是什么动静?” 四爷没吭声,朝暖阁看去,就瞧着晕黄的烛光下,维珍正披着一件珍珠白夹袄坐在软榻上绣花。 一根乌木簪子将一头长发松松垮垮地挽着,烛光给她周身都镀上一层柔和的晕黄,玉手纤纤捏着绣花针,她绣得很慢却很认真,一下又一下。 第108章 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四爷还没有见过这样娴静温婉的维珍。 除却最初两年的没什么印象,在四爷的印象里,维珍一直都是活泼的,甚至是跳脱的,此刻的维珍安静又美好,以至于四爷都看得有些愣怔,站在原地没有吭声。 还是维珍奇怪甘草怎么不理自己,扭头查看,然后维珍也愣住了。 是……四爷? 可这怎么可能呢? 维珍觉得自己肯定是做针线做的眼花了。 她放下绣绷,使劲儿揉揉眼,又往门口看,只见那人一身玄黑重锦镶貂毛斗篷,里面是一身月白长袍,长袍跟披风下摆都有些灰蒙蒙的,再往下,是一双沾满尘土的黑面靴子。 是四爷没错,就是还没见过这样风尘仆仆甚至有些邋遢的四爷。 维珍应该迎上去给四爷请安的,但是维珍却迈不开脚,嘴也张不开,就那么坐在软榻上怔怔地看着四爷,似是被人下咒定住了一般。 这个时候,四爷又觉得维珍像鹿了,只是这次不是咬着牙抖着腿护崽的母鹿,而是走失在深夜雪原里的幼鹿。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四爷默默叹了口气儿,缓步走到维珍面前,低着头看着还有些回不过神的维珍,半晌,他认命地伸手揉了揉维珍的后脑。 维珍才如梦方醒一般,伸手环住了四爷的腰,整张脸都扎在四爷的怀里。 四爷身上沉水香混杂着尘土的味道甫一冲进鼻腔,维珍的鼻头就陡然一酸,眼睛跟着就湿了。 她没有什么好委屈的,她做错了事,四爷生气是应该的,就算四爷往后厌弃她,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这原本就是这里的游戏规则,她打一开始就知道。 可她就是忍不住掉眼泪,有委屈有懊恼有不甘有感动还有别的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平时不觉得,但就在见到四爷的这一瞬,一股脑儿地都涌了上来。 她竭力想隐忍,四爷风尘仆仆大半夜来她这里,不是来看她哭的,她该时刻不忘做格格的自觉,要伺候好四爷,这才是她的本分,可她就是忍不住,两只手死死环着四爷,哭得浑身一抽一抽的。 四爷看着死死箍着自己不放的维珍,是真的有些无奈。 明明是她做错了事,身为格格却敢敷衍怠慢他这个主子爷,就这样他也没有舍得惩罚她,甚至连冷落都没有,这不一回来就来了她这里。 她倒好,不感恩戴德好生伺候他讨好他,反倒哭得跟泪人似的,难不成还要他反过来哄她? 这个李氏到底懂不懂规矩? 知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果然是被他宠坏了,恃宠生娇的架子都摆到他跟前了,非得让她长长教训不可。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两只手却不听使唤似的,一直轻轻揉着维珍因为抽泣轻轻颤抖的后背,视线落在小几上那个绣了一半的绣绷上,四爷看了好一会儿,愣是没看明白维珍绣的是什么玩意儿。 四爷更无奈了,默默在心里叹气,得亏方才还觉得她在灯下绣花娴静美好像幅画。 果然很多事都只可远观。 “行了,不许哭了。”四爷忍不住了,低着头跟维珍道。 绣了这么些天的花,本来就伤眼睛,要是再哭个没完,岂非眼睛更加受不了。 维珍在四爷怀里听话地点点头,可一时半会儿到底是停不下来,所以就又抱着四爷的腰抽抽搭搭了一会儿,才总算勉强平复下来,松开了四爷的腰,哽咽着道:“四爷还没用……用晚膳吧?妾身让人去取。” 还算有良心,不枉他来这一趟。 “嗯。” 四爷点点头,正要在软塌上坐下,才发现这一侧的软塌上搁着针线筐,针线筐里头胡乱放着几方帕子。 只是不待四爷仔细看,维珍就一脸被雷劈了八百回的表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了针线筐就慌里慌张往内间走,还没走出几步,她猛地站住脚,然后赶紧折返,将小几上的那个绣了一半绣绷也丢进了针线筐。 “妾身……妾身去更衣。”维珍都不敢看四爷的脸,低着头磕磕巴巴地道,然后端着针线筐飞快朝内间走去。 四爷看着那简直慌不择路的身影忍不住牵了牵唇,不愧是连茯苓跟甘草都忍不住要吐槽的绣功,难为她也有自知之明。 简单用过膳,四爷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这几天一直忙得脚不沾泥,今天更是赶了一整天的路,吹风冒雪的,入宫的时候天都黑透了,四爷实在又累又饿,走路都有些僵硬。 本来是不该再折腾来后院儿的,但是听小连子说福晋留过话,想跟主子爷禀报宋格格的有孕情况,四爷还是来了后院儿。 只是在路过维珍小院儿的时候,看到门缝里头透出来的光亮,四爷就挪不动脚了。 其实明天再去正院不行吗?宋格格的身孕他真的就这般看重吗? 四爷当时没多想,听了小连子的话抬脚就直奔后院儿,待不由自主在停在维珍院门前,四爷才猛然回过神来,他到底为什么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来后院。 福晋跟宋格格不过只是担了个虚名而已,他心里惦记着还是那个不把自己放在心上、恃宠生娇的李氏。 当时对着紧闭的院门儿,四爷心情是迷惘的。 第109章 小别胜新婚 李氏不把他这个主子爷放在眼里,如此敷衍,他竟都舍不得处罚她,甚至在听闻宋格格有喜的时候,他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却是李氏。 穿着烟粉色旗装、梳着单螺,对他巧笑嫣兮的李氏,他竟然会觉得心虚。 他心虚什么?就算那夜他把宋氏当成了李氏,那又怎么样? 他是主子爷,而她不过就是个格格。 对,就是个格格,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格格,绝不能再给她恃宠生娇机会,得让她长点儿教训。 四爷只是稍稍站了站,正想抬脚去正院儿的时候,结果却听到茯苓跟甘草说的悄悄话,再然后,四爷就彻底走不动了,让苏培盛上去敲门。 待后来见到维珍那小鹿一样的眼睛还有她的眼泪,四爷庆幸还好自己来了这趟。 到现在他在维珍这儿用过晚膳也洗好了澡,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舒坦得要命,之前的思想斗争早被抛在脑后,他披着绸衣懒洋洋地来到寝房。 撩开帐幔,看到床上铺好的被子,还有乖巧躺在里头、只露脑袋的维珍,他心里就更舒坦了。 这次只铺了一条被呢。 还算懂事儿。 四爷掀开被子上床,故意往外边躺,跟维珍拉开明显的距离,然后闭目装睡,结果没过一会儿,身侧就一阵窸窸窣窣地动静。 四爷不由嘴角上翘,待维珍小心翼翼拉开四爷胳膊枕上去小声叫他“四爷”的时候,四爷就再也装不下去了,捏着维珍的下巴就迫不及待亲了上去。 四爷这一天下来其实累得要命,刚才还想着好生睡一觉,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睡得着?浑身都躁动着。 什么叫小别胜新婚,他今天算是领教了。 …… 两人沐浴净身之后重新躺下,维珍枕着四爷的胳膊,被四爷从背后环着,感受着四爷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应该是睡着了。 维珍却睡不着,看着四爷微微张开的手出神。 四爷的手长得很漂亮,又直又长,放在现代,是那种特别适合弹钢琴的手,白皙又颀长,乍一看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但是其实手心跟指腹上大大小小的茧子很多,尤其是此刻,手心红的厉害,还有几处破皮,应该是被马缰勒的。 仔细看,四爷右手比左手的茧子更多,是弯弓搭箭造成的,也是写字攥笔留下的。 四爷其实特别不容易,每天五更起去上书房用功,还要去小校场练骑射。 上头有威名赫赫的兄长下头有跃跃欲试的弟弟,若是五爷那样连汉话都说不利索、没什么进取心的也就罢了,但是四爷明显是有追求的。 别的皇子还能指望母亲,可他养母不在了,生母德妃怕是个指望不上的,他能指望的就只有自己。 他的压力可想而知,真是一天都不敢松懈。 他其实没有多少精力浪费在后宅上吧? 他对自己其实真的已经很好了。 维珍觉得鼻头又酸了,她使劲儿眨眨眼到底是把眼泪给咽了回去。 她伸出手轻轻放在那只大手上,十指相扣,就像那天在斗篷下,他也是这样握着她。 “恭喜你呀,”维珍对着那只大手小声道,“又要做阿玛了。” 这话其实应该当面对四爷说的,她方才几次也想要当面恭喜四爷,但是每每话到嘴边她就是说不出口。 是啊,要怎么说得出口,恭喜别的女人怀上……她枕边人的孩子? 什么难姐难妹,什么老板同事,可维珍心里明白到底不是那么回事儿。 早知道当初该报表演系的,那样的话也用不着总是这样拧巴四不像了,维珍自嘲地勾了勾唇。 …… 翌日,四爷去乾清宫,想着跟万岁爷汇报给孝庄文皇后祭祀一事,但是却压根儿就没有见到万岁爷,只见到了太子。 太子在偏殿见的四爷,比平时显得和气些,还难得坐下来跟四爷喝了杯茶。 只是没见到万岁爷,四爷未免失望。 父皇没有说他祭祀办的好还是不好,也没有给他继续分派差事的意思,那他这个没有差事的四皇子往后还是要继续日日去上书房带着一众大大小小的弟弟读书。 四爷还以为父皇这回总算是想起了自己,要给自己分派差事了,而他这回仔仔细细办好孝庄文皇后的祭祀,就是想着要让父皇看到自己办事的能力,不辜负了父皇的打算,让父皇放心用他。 可是,似乎是他想多了。 四爷兴冲冲去的乾清宫,回来的时候难免就有些低落了,回书房闷头练了大半天的字,到了下午,苏培盛拎着食盒进来,说是福晋派人送过来的蜂蜜燕窝。 四爷将毛笔放下,瞥了一眼微微暗下来的窗子,问:“什么时候了?” “回主子爷的话,申时二刻了,”苏培盛道,一边将蜂蜜燕窝端出来,放到四爷桌上,“方才膳房那边过来询问主子爷什么时候用晚膳。” 四爷瞥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蜂蜜燕窝道:“去正院用吧。” 他从外面回来,只去了维珍那儿,若是不去福晋那儿,福晋未免面上无光,再加上后院儿多了一个身怀有孕的格格,福晋未免更加心中不安,他就更加不能拂福晋的面子了,四爷还特地吩咐给正院晚膳加了几道菜。 第110章 今晚他就是不想 福晋一如既往地在门前候着四爷,远远瞧见四爷进了正院,就含笑给四爷行礼,比起从前,今天的福晋笑容更甚。 “恭请主子爷金安!”福晋盈盈下拜。 四爷伸手将人扶起:“进去吧,外头冷。”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堂,奴婢伺候退去身上的披风,两人在饭桌前坐下,四爷才发现福晋今天穿了一件嫣红绣石榴的旗装。 除了大婚的那段时间之外,福晋甚少穿的这般艳扎,四爷不由多看了两眼。 福晋察觉到了四爷的眼神,伸手给四爷盛了一碗三鲜鱼丸汤给四爷递过去,一边含笑道:“恭喜四爷,宋格格如今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明年秋天,又要多个孩子叫四爷阿玛呢,若是宋格格能为四爷诞下长子,那就再好不过的了。” 福晋满嘴说着恭喜,这衣裳上绣的又是象征着多子的石榴,的确是很应景。 福晋的喜悦溢于言表,可是四爷却半晌没什么回应,对着面前的碗筷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以至于福晋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了,她是说错什么了吗? 好在四爷只是稍稍出了会子神,很快就反应过来,对着福晋点点头:“福晋贤惠,有你顾看后宅,爷在外也能心安。” 福晋松了口气儿,再开口的时候,就带着浓浓的惭愧了:“妾身无用,过门两年多,却未能为主子爷生下一儿半女,妾身实在是……羞愧得很。” 说着说着,福晋的眼睛就湿了,声音也哽咽了起来,之前的贤惠未必都是真的,但此刻的难过却没有掺假。 李氏跟宋氏两位格格一前一后都有喜,宋氏更是第二次有喜了,这让福晋情何以堪? 福晋这段时间真真是夜不能寐,人明显都憔悴了,幸亏碧瑶化妆的手艺好,给福晋的憔悴遮了个七七八八,只是这个时候,伤感落泪的福晋实在憔悴难掩。 四爷默默叹了口气儿,他是一直希望福晋能够早点儿生下嫡长子的,这样福晋能安心,后宅也能稳固,只是福晋迟迟没有喜音,他也没有办法。 如今宋格格赶在福晋之前有喜,同样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四爷取出帕子给福晋递过去,一边道:“不着急,你还年轻,肯定会有孩子的。” 福晋接过帕子哽咽道:“让主子爷烦心是妾身的不是。” “不要紧,”四爷道,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宋氏虽生育过,但却因体弱没能保住孩子,这回有孕,自然要更加小心谨慎,还要劳烦福晋多费些心神,好生顾看着宋氏这一胎,待孩子平安落地,多个孩子叫你嫡额娘,也好能给你添一添子女缘。” 福晋固然令人同情,四爷却也不得不防,到底是在宫里长大的,什么阴损手段没见过?别人他管不着,但是他的后宅是不能出人命的,尤其是他孩子的性命。 他固然不喜宋格格,连这一胎都天生带着三分不喜,但到底也是他的骨肉。 都道是听话听音,四爷这话说的好听,但是福晋又不傻,顿时就身子一僵,忙不迭起身给四爷福身行礼,郑重其事道:“请主子爷放心,妾身会竭尽全力顾看好宋格格这一胎,主子爷的孩子,就是妾身的孩子,妾身这个做嫡母的没有不疼的。” 福晋的表态让四爷满意,四爷伸手将人扶了起来,在她手上拍了两下,难得表情柔和不少:“福晋贤惠。” “主子爷谬赞了,妾身如何敢当?”福晋一脸诚惶诚恐,主子爷还从未对她如此温和过,当下福晋更加殷勤卖力地伺候四爷用膳。 不止伺候用膳,福晋还打算今晚在床上也要更加热情主动一些。 宋格格有孕,如今福晋对于怀孕就更加迫切了,难得主子爷来正院过夜,她当然要抓住机会。 只是待福晋从内间沐浴好了回到寝房的时候,就瞧着床上的四爷已经睡下了。 福晋人都愣了,站在床前半天才回过神来,招手叫来了碧乔,小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平时主子爷都会看书等她的。 碧乔摇摇头,小声道:“主子爷洗漱回来就歇下了。” 她一个小奴婢难不成要拦着不许主子爷睡吗? “下去吧。”福晋面色难看道。 “是,奴婢告退。”碧乔如闻大赦,赶紧撒丫子走人,自从宋格格有孕之后,福晋就喜怒无常,下人们伺候就更加小心了。 福晋又站了一会儿,才无精打采上了床,钻进自己的被子,到底是有些不死心,福晋伸手轻轻碰了碰四爷露在外面的手,四爷却没有任何反应,仍旧睡得很沉。 福晋只能讪讪收回了手。 兴许是主子爷这程子太累的缘故吧,她想,出了半天的神,福晋轻叹一声也闭上了眼。 福晋倒是没有说猜错,四爷这程子的确是很累,但是再累也没有耽搁他昨晚在维珍那里叫了两回水,歇过了一夜,年轻体健的四爷恢复得很快,并不觉得累了,他知道福晋很想,也知道应该成全福晋,但是…… 今晚他就是不想。 方才福晋的声声恭喜还在耳畔,此刻他脑中却响起了昨夜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维珍梦呓般的声音—— “恭喜你呀,又要做阿玛了。” 第111章 对,她叫维珍 那个时候他其实没怎么睡着,小别胜新婚的体验头一次尝到,而且还是李氏难得一次的主动,那滋味儿实在无与伦比。 四爷的身子虽然累极了,可是脑子却还亢奋着,明明累的眼皮都睁不开,但是他却还想着撑着再来一回,念头跟体力正搏斗呢,就听到了维珍小小的、有些不真切的声音。 然后,搏斗就停止了。 感受着柔弱无骨的小手覆在自己的手上,轻轻地与自己交握,不知怎么的,四爷就觉得心里闷闷的不好受。 这个时候躺在福晋身边,他却不能自已地去想李氏。 怎么宋氏一次就有了,她却总也怀不上? 早点儿怀上吧,给他生个儿子,他也好能为她请封侧福晋。 到那时候,她就用不着只敢偷偷摸摸在自己的小院儿里穿狐皮斗篷了,也用不着只敢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牵他的手了。 格格,还是太委屈……维珍了。 对,她叫维珍。 …… 年关到了,又到了一年中宫里最热闹的时候,四爷跟福晋都忙得脚不沾泥,尤其是福晋,比颁金节还要忙,毕竟过年就少不了人情往来。 也不止福晋,别的福晋也都忙活得很,听说大福晋都忙得病倒了。 茯苓边摘菜边跟维珍说自己最新打听来的八卦。 “大爷一向在万岁爷跟前得脸,今年又战场立功,更是了不得,听说大爷如今的派头跟太子殿下都不相上下,所以这一阵子啊,来给大爷登门送礼的就络绎不绝,大福晋少不得要招待,只是大福晋前不久才生下大爷的嫡长子,怕是身子还没恢复呢,这不就给累到了嘛。” 茯苓摘菜是准备包饺子。 昨天除夕,四爷跟福晋也不能闲着,人家是要去参加阖宫饮宴陪万岁爷吃团圆饭的,至于维珍这些小老婆当然是不配上桌的。 按照规矩,留下来的一众四爷小老婆要在一起吃年夜饭守岁的,但是宋格格如今有孕金贵得很,天寒地冻不便出门,所以就维珍跟一个从没见过的高侍妾两个人面对面吃年夜饭。 那场面真是光想想就能尴尬抠出一座魔法城堡。 为此维珍十分发愁,到时候饭桌上她要和高侍妾聊点儿什么?交流做小老婆的经验?还是干脆学四爷来个食不言寝不语? 所幸四爷善解人意,免了这顿尴尬的年夜饭,让她们在各自院子里头守岁过年也就是了。 维珍松了口气儿,万幸如今四爷后院儿的人不多,才能免了这规矩,要是以后这后院儿的人多了,这规矩倒是免不了的。 至于今儿大年初一,四爷跟福晋照旧大早上就出门了,倒是她们这些清闲的小老婆能够有时间好好儿过年。 既是初一,那怎么能少得了饺子呢?膳房那边当然会准备,但是维珍还是觉得饺子自己包才有年味儿。 左右如今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所以就让小池子去膳房取了一应材料来,张罗着自己包饺子。 维珍一边给大格格做风车,一边听大爷家的八卦。 大名鼎鼎的大千岁嘛,她当然有所耳闻,至于大福晋,她之前一无所知,也是穿过来之后,陆陆续续从茯苓他们嘴里多了几分了解。 当下维珍不由叹了口气儿道:“大福晋那身子骨实在是难为她了,算起来生完孩子也没多久呢。” 大福晋九月底为大爷生下嫡长子,大爷成婚近十年总算得了嫡长子,自是大喜过望,万岁爷对此也很重视,赏赐颇丰,更别说盼孙子简直望眼欲穿的惠妃了,洗三跟满月宴肯定都是要大办的。 虽有旁人张罗,但大福晋难免要花心思,自然休养不够,再加上她身子本就不好,所以从那之后,大福晋就一直虚弱,日日补药不离口。 这才过去多久,又到年关忙碌时,大福晋难免就病倒了。 茯苓道:“主子说的是,不过大爷待大福晋也真是好,大福晋甫一病倒了,大爷就直接下令闭门谢客,就为了让大福晋好生养病,这大过年的,不知挡了多少人登门拜年呢,惠妃娘娘怕是又要气得瞪眼了。” 维珍闻言也点点头。 大爷行事的确冲动,颇有点儿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架势,但很明显,大爷很在意大福晋。 “说起来大爷对大福晋的深情真是难能可贵,大福晋成婚近十年,虽然前后诞育四位格格,但是却迟迟没有诞下嫡子,惠妃娘娘急的不行,年年都往大爷后院儿塞人。” “但是大爷却愣是顶住了压力,这么些年也没有哪个格格侍妾生下一儿半女过,大爷这摆明了不想让庶子生在嫡子前后,让大福晋堵心呢。” “惠妃后来都被大爷气得没脾气,后来索性撒手不管了,如今大福晋总算诞下嫡长子,想必惠妃娘娘都要乐开花了。” 茯苓一通感慨,维珍满心好奇:“所以大爷这么多年除了大福晋都没有碰过别的女人?” “主子怎么会这样想?”茯苓奇怪地看了维珍一眼,“大福晋十年生五胎,中间还有几次意外落胎,所以大半的时间都伺候不了大爷,自然得有人伺候大爷呀,要是大爷为大福晋守身如玉,那大福晋岂非是不贤悍妒?” 维珍:“……” 行吧,还是她这个现代人想法太单纯了。 第112章 还真有避子汤啊 不过维珍也更好奇了:“那怎么这么多年只有大福晋生儿育女,别的格格侍妾都没有生养呢?” “喝药呀,”茯苓自然而然地道,“奴婢听说伺候过大爷的格格跟侍妾都要喝避子汤的。” 维珍一怔,赶紧询问:“真有这种药?” 从前都只在电视剧里头看过,还以为是杜撰,没想到还真有啊。 就大爷后宅近十年除了大福晋再无其他女人生育的经验来看,这种事后避孕药十分有效嘛,说不定…… 她以后可以告别不靠谱的手动避孕了。 咳咳! “回主子的话,宫里一直都有这种药的,”茯苓点点头,“就是这种药太过阴寒,吃多了对女人身子损伤极大,听说会腹痛不止,最严重的日日都腹痛得满地打滚,之前大爷后宅就有位格格因为受不了撞墙寻死。” 维珍蹙着眉问:“那后来呢?真的……死了吗?” “没死,给救回来了,不过在宫里寻死可是大罪,那位格格后来被赐死了,连家人都被连累,奴婢听说一家子十几口人都被流放了。” 维珍闻言不由打了个寒颤,茯苓忙不迭放下手里的菜:“主子可是觉得身上发寒?奴婢去给您端碗姜汤来?” 维珍的葵水虽已经过去两日了,可是如今天儿冷,所以茯苓跟甘草还心细地会多备几日姜汤。 维珍勉强挤出个笑来:“好。” 茯苓急忙忙去给维珍端姜汤去了,留下维珍一个人在软榻上发呆,直到大格格的笑声传来,维珍才回过神来,忙不迭换上一脸柔和笑意。 “大格格给主子请安!”方氏牵着大格格走进来,一脸喜庆笑意,“大格格给主子拜年!” 今儿大格格穿了一身红底绣福字的新棉袄,头上戴着的棉帽子跟脚上穿的鞋子都是一个花色的,胸前戴着的则是四爷昨天才赏的一块雕着“长命百岁”的玉牌。 这一身穿戴实在应景,方氏也算是有心了。 “呀!额娘的大格格真好看!”维珍蹲下来冲大格格张开双臂,只要一看到闺女白嫩嫩的小脸儿,她的心情就会变得特别好。 大格格真是她的小太阳呀。 “额娘!好看!”大格格拍着手摇头晃脑走到维珍怀里,在维珍脸上“啊呜”亲了一口,“好看!” 大初一就被闺女这么夸,维珍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赶紧亲了大格格两口:“额娘好看,所以大格格也好看!” “来来来,看额娘给你做了什么好东西。” 维珍从小几上取下自己才做好的风车,托从前陪小侄子做手工课的经历,维珍做的这个小风车还算不赖。 她朝着风车吹了口气儿,给大格格示范怎么玩,果然大格格两眼放光,手舞足蹈地去够风车:“要!要!要!” “就是给你的,这是额娘送给大格格的新年礼物,大格格喜欢吗?” 端着姜汤进来的茯苓闻言嘴角登时一阵抽搐:“……” 主子爷给大格格的新年礼物是和田玉牌,主子用几张红纸一根小棍儿,就把大格格给糊弄过去了。 大格格满心满眼都是小风车,根本顾不上额娘了,维珍让方氏带着大格格去玩风车。 茯苓端着姜汤进来:“主子,趁热喝吧。” 维珍喝下姜汤,茯苓又忙得给维珍端来茶水漱口,然后递来帕子。 维珍擦了擦嘴角,问道:“小池子回来了吗?” 茯苓点点头:“奴婢正要跟主子说呢,小池子将将回来,说东西已经送到宋格格那儿了,他力气大,奴婢让他去揉面了。” 虽然身为四爷的小老婆是不用出门应酬的,但是后院儿里头又不是只有维珍一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除了给四爷跟福晋敬献新年礼物之外,格格之间也有必要的走动。 想着对自己闭门不见的宋格格,维珍没有再去吃闭门羹的打算,用过早膳正要派人给宋格格送新年礼物的时候,结果宋格格的新年礼物却先到了。 来的是宋格格院儿里的小德子,小心翼翼捧着锦盒,说是奉宋格格之命前来。 维珍让茯苓收下,给了小德子赏赐把人打发了,打开锦盒,里面一沓十二件肚兜映入眼帘,维珍不由眉头蹙起。 宋格格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边对她闭门不见一边又精心给大格格准备肚兜。 还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可见到宋格格人了?”维珍想着肚兜上精美的绣花,又十分羡慕,她怕是练八辈子也练不成人家这样的绣功。 “回主子的话,小池子说没见到宋格格,是满绣接下的东西,”茯苓道,突然想起什么来,不满地撇撇嘴,“福晋今儿一大早又打发人给宋格格送去好些补药呢,自从宋格格有孕之后,福晋真是贤惠,流水似的往宋格格那边送补品。” 对此茯苓是不满的,从前她们主子怀大格格的时候倒不见福晋有多照拂,反倒还因着七夕礼物挑主子的错。 第113章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维珍没接话,盯着茯苓,茯苓一个激灵忙不迭缩着脑袋闭紧嘴巴。 主子可是警告过不许编排福晋的。 这边小池子的面和好了,那边甘草也回来了。 “主子,肖嬷嬷说前院不能没人盯着,她就不过来搅扰主子了,主子的心意肖嬷嬷悉数收下,说是改日亲自登门当面谢恩。”甘草道。 之前得肖嬷嬷明里暗里照顾不少,维珍自是感激,只是肖嬷嬷从前是伺候过孝懿仁皇后的,在四爷面前都很有脸面,维珍区区一个格格哪里敢拿银子砸人? 再说了,肖嬷嬷什么富贵没见过,她这点儿银子人家哪里放在眼里? 也是借着过年的由头,维珍精心挑选了几样东西给肖嬷嬷送去,不算赏赐,算是谢她的照顾。 “行了,咱们开始包饺子吧。” 维珍一声令下,甘草跟茯苓都跃跃欲试地挽起了袖子,入宫为奴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这么快活地过年,先是大早上收到主子的赏赐,如今又能自己动手包饺子,两个姑娘脸上的笑根本就抑制不住。 …… 直到大年初六,四爷才总算能喘口气儿,这程子实在忙得脚不沾泥。 对于寻常人来说,过年是一年难得清闲举家团聚的温馨时刻,但是对于诸如四爷这类的皇亲贵胄来说,每每过年都要累得脱层皮似的。 “四爷怎么瘦了这么多?” 冷不丁地瞧见四爷,维珍都愣了,连行礼问安都忘了,不过十来天不见,四爷就变了样儿,足足瘦了一圈,面色瞧着也不大好,嘴唇微微有些干裂起皮,整个人显得没什么精气神儿。 “可是身子不舒坦?要请太医过来瞧瞧吗?”维珍忧心忡忡,站了起来。 她现在是真担心四爷的身子骨,伴驾去塞外回来瘦了一圈,添了胃疼的毛病,还没补回来呢,以为过年能补回来点儿肉呢,哪里想到瘦得更厉害了。 这世上还有人过年把自己过瘦的?维珍很是无语。 “没事儿,”四爷摆摆手,行至软塌上坐下,摆摆手,“就是这程子太累了。” 维珍吩咐甘草端了杯大枣茶,送到四爷跟前:“四爷先喝杯茶润润吧,晚膳这就得了。” 温热的茶水入口,大枣特有的香甜充斥着整个口腔,这程子喝了太多的浓茶跟酒水,冷不丁喝着热乎乎甜滋滋的大枣茶,四爷觉得胃里挺舒坦。 一口气喝完一杯,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眼瞧着维珍忙活活地张罗晚膳,四爷也就没有再叫大枣茶。 好些天都没吃顿安生饭了,四爷今晚就想舒舒服服吃顿晚膳。 见维珍忙忙活活的,把甘草茯苓指挥得团团转,四爷还挺好奇,起身来到了维珍身边:“忙活什么呢?” “煮饺子呢,”维珍含笑道,“妾身才包的饺子,三样馅儿呢,等会儿四爷尝尝,看最喜欢哪种馅儿。” 下午小连子过来传话,说是主子爷过来吃晚膳,维珍就忙活着准备了饺子。 过年嘛,她就想给四爷包点儿饺子尝尝。 “你包的?”四爷明显有些吃惊,“你还会包饺子?” 维珍一脸自信满满:“那是自然,不是妾身夸口,妾身包饺子的本事还是有的,等下四爷就知道了。” 维珍话音一落,甘草跟茯苓就端着几盘子热气腾腾的水饺进了门,从肖嬷嬷送来小炉子方便维珍自己做炖盅之后,这小炉子在维珍这里发挥的作用可大着呢。 能三不五时给大格格蒸南瓜红薯做辅食,也能这个时候煮饺子,比送去膳房煮方便多了,而且,维珍也不希望她的事儿传的人尽皆知。 四爷看着白胖胖热腾腾的饺子,自过年以来难得感受到了来自五脏庙的殷切问候,当下迅速地净手,然后跟维珍在饭桌前坐下。 这边饺子上桌,那边小池子也从膳房取了膳回来,三丝鱼丸羹、开水白菜、豆花鱼、清炒菜心、凉拌金针菜。 菜色不算多,还都是偏清淡口儿的,看得四爷食指大动,这些时日见天地赴宴吃酒,胃口实在糟糕,他惦记得还真就是这些清淡菜色。 维珍明显是花了心思的。 四爷看向维珍,柔声道:“你有心了。” 维珍莞尔一笑,夹了个饺子放在四爷面前的碗里:“那些是膳房大师傅的心意,才不是妾身的,四爷尝尝,妾身的心意在这里呢。” “那你心意还不少呢。”四爷被维珍逗得抿唇笑了,指着满当当几盘饺子打趣道。 维珍一脸狡黠:“嗯,不仅量大还质优呢,要是再配上一盅小酒啊,那真是给个皇……咳咳,神仙都不换呢!” 好险,差点儿说成给个皇位都不换了! “又胡说!”四爷那张臭脸告诉她,他没那么好糊弄,都听明白了! 维珍默默吐了吐舌头,殷勤地倒了杯桂花酒心虚送到四爷面前:“四爷尝尝,有道是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四爷都被她气笑了:“还有什么关于饺子的顺口溜儿?” 当然有啊,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啊。 咳咳,不过打死她都不敢跟四爷这个老古板说! 维珍笑得很狗腿:“没有了!没有了!就等着四爷赐教呢!” 第114章 霸总都没有你表情这么丰富 “你啊,”四爷无奈地摇摇头,叮嘱道,“以后少这般口无遮拦,没得给自己惹祸。” 维珍忙不迭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嗯,妾身记下了,四爷快吃吧,饺子都要凉了呢。” 都道是食不言寝不语,但在维珍这里,四爷守了二十年的规矩总会被打破,不过他却并不觉得难受,只觉得舒坦自在,而此时,更觉得总算能从这些时日没完没了的觥筹交错间喘口气儿。 四爷迫不及待夹起了面前的饺子,送到嘴里,越吃四爷的表情就越怪。 维珍被四爷的表情搞得有些自我怀疑,也夹了一个饺子塞进嘴里。 没错啊,是她相当拿手的芹菜猪肉馅儿啊,水灵灵的芹菜跟三分肥七分瘦的梅花肉充分融合,再加上一小把红心萝卜做点睛,这是从祖母那儿学来的配方,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朋友就没有不说好的。 维珍家在江南,但是父亲却是地地道道的陕西人,早年来江南读书后来认识了江南姑娘的维珍妈妈,后来夫妻两人在江南安了家。 维珍每年寒暑假都是在陕西祖母家度过的,在维珍的心中,祖母就是这世界上主管包饺子的神,所以对于从祖母那儿学来的手艺,维珍一向很自信。 直到此刻。 维珍不解地看着四爷,或许是四爷这个三百年前的老古董欣赏不了三百年后的美味儿? 事实证明,只要东西好吃,不管几百年前的老古董都能被征服。 在四爷默不作声吃完了一盘猪肉芹菜馅儿的饺子,又默默向黄瓜鸡蛋虾仁馅儿发起进攻的时候,维珍的一颗心才总算落了回去,就是…… 就是为什么四爷总是时不时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她? 维珍给四爷盛了一碗三丝鱼丸羹递了过去:“四爷,喝口汤吧。” 这人净顾着埋头吃饺子了,几乎都没喝过汤,也不怕噎着。 四爷咽下嘴里的饺子,闷头喝了几口汤,然后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维珍,到底也没说什么,又低下头继续吃饺子了。 维珍实在是忍不住了,小声开口询问:“四爷,是这饺子有什么不对吗?” 四爷摇摇头:“挺好。” 维珍又问:“那是妾身有什么不对吗?” 四爷还是摇摇头:“挺好。” 维珍:“……” 你那表情简直三分不解三分迟疑还有四分心情复杂,霸总都没有你表情这么丰富,你管这叫挺好? 能让四爷给出“挺好”这样评价,足以见得四爷是真的很喜欢这饺子,不过维珍猜的也没错,四爷的心情确实有些不解、迟疑以及心情复杂。 在维珍又给四爷夹了一筷子金针菜的时候,四爷又忍不住瞄了一眼维珍纤细柔白的手,心情愈发不解。 李家到底怎么回事? 不教闺女女红,也不给闺女请西席练习书画,连茶也烹不好,倒是打小教闺女做饭? 从前的糕点蛋糕现在的饺子,要不是打小就学的,李氏能做得这么好? 人家秀女在家哪个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规矩练女红的?怎么李家就一门心思把闺女当厨子培养? 李家真是不像话,不过…… 不像话就不像话吧,他就稀罕李氏的不像话。 四爷默默又吃完一盘,然后向精神抖擞向第三盘饺子发起进攻,结果就听“咔”的一声从四爷嘴里传来,然后四爷愣住了,放下筷子捂住自己的嘴。 “主子爷,您这是怎么了?硌到牙了?” 苏培盛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就去端水来给四爷漱口,维珍却一脸笑眼弯弯:“拢共就一个有糖馅儿的被四爷吃到了,四爷真是好福运。” 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漾开,四爷慢吞吞咽下丝丝甜蜜。 四爷好奇道:“不是都在饺子里头放铜钱或者麸糠吗?你怎么放起糖来了?” 汉人饺子里头藏彩头的风俗,四爷是有所耳闻的,虽然宫里,再大胆包天的御厨也不敢往皇子的饺子里头塞铜钱麸糠啊,但凡出点儿岔子,他们的小命就不保了。 所以四爷还真是头一次遇到,不过却不是铜钱跟麸糠,而是……西洋进贡的糖块。 不错,就是西洋进贡来的,进贡的也不算少了,好几大箱子呢,只是架不住康熙爷后宫跟子女数量都相当庞大,所以分到每位皇子手里的也不多,就只有一把。 四爷吃不惯西洋的硬糖块,维珍却像是见到亲人似的,嘴里含着后世最没技术含量也最不起眼的硬糖块,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见她这么喜欢,四爷索性都赏了维珍,没想到维珍倒用在了这里。 维珍一边递了杯茶给四爷一边解释道:“四爷天生贵重、福寿双全,自是不缺这点子铜钱跟麸糠,妾身是盼着四爷往后的日子能甜一些。” 维珍这话听得四爷一阵沉默,半晌,他放下茶杯,伸手握住了维珍的手。 “你有心了。”四爷轻声道,一边低下头轻轻亲吻维珍的手。 “四爷!” 维珍大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这是要干嘛呀?忙不迭想要收回手,却被四爷攥着,怎么都抽不出来。 苏培盛很有眼色地忙不迭带着一众下人退了出去,一时间房中就只剩下维珍跟四爷,维珍面色如霞,水汪汪的眼睛瞪着四爷。 说好的食不言寝不语呢? 这老古董倒好,如今吃饭都学会动手动脚了。 第115章 四爷,新年好呀 四爷被她瞪出了一脸笑,一伸手打横将维珍抱在了自己的腿上,维珍挣扎着要下来,四爷在她屁股上拍了两下:“乖一点。” 维珍脸红的要命,拿手去捶四爷的肩膀:“那要取决于你的手乖不乖!” 上手就往人家屁股上招呼的衣冠禽兽,也好意思让她乖一点? 乖一点好方便被你这个禽兽吃豆腐吗? 四爷靠在维珍肩上笑得厉害,连维珍都被带的浑身一颤一颤的,维珍别扭得厉害,四爷却渐渐停了下来,半晌,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维珍不知道是不是听岔了,就觉得四爷的心情好像变得不那么好了,好像有些…… 忧伤? 怎么了?过年过的累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儿? 成日被框在巴掌大小院儿的维珍,得知外头的事儿渠道有限,大部分还靠小池子跟茯苓听墙角的功夫。 对于四爷的事儿,维珍知道的不多,大致总结四爷的康熙三十五年,上半年随万岁爷亲征噶尔丹,秋半天,伴驾巡幸塞外,年末又奉命祭祀孝庄文皇后。 差事办得不算多,但是桩桩件件都是要紧又体面地差事,可见康熙帝是重视并且信任四爷的。 维珍以为四爷这个年会过的很痛快,可是…… 似乎是她想错了。 其实打一开始见到瘦的厉害的四爷,她心里就隐隐在担心了。 四爷一直靠在维珍肩上不吭声,维珍有些不放心,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背:“四爷?” “没事儿,”四爷闷声道,“让爷抱一会儿。” 维珍乖乖地环住四爷,不再吭声,她什么都帮不了四爷,只能尽力让他舒坦放松一些。 四爷嗅着维珍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味儿,一直绷紧的心弦,直到这个时候,才总算放松了下来。 这个年他过得很焦虑,或者说,他一直都处在焦虑之中。 每年过年,万岁爷对皇子都有赏赐,今年也一样,除了太子之外,大爷一向是赏赐最厚的,这没什么可说的,从来如此。 从前三爷四爷五爷,三个年龄相仿、母妃皆位列四妃的皇子,赏赐也是相同的,但是今年,三爷得的赏赐却多出了一套文房四宝,瞧着不算什么,但差距却就是拉开了。 四爷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差在了哪里。 上半年随驾出征噶尔丹,自己尽心尽力,九月伴驾巡幸塞外,他小心谨慎,回来瘦了一圈,还落下了胃痛的毛病,孝庄文皇后的祭祀,他竭尽全力办好,没出一点儿岔子。 他努力抓住每一个机会,只要万岁爷交代的差事,他件件都尽力办到最好,可是在万岁爷眼里,他似乎一直都不过尔尔。 三哥对他的明嘲暗讽比从前更有底气。 八弟九弟十弟来给他敬酒的时候,他猛然发现,这群弟弟好像一夜之间都长大了。 蓦地,柔软温热的指腹轻轻放在了四爷的太阳穴,然后一下下轻轻地揉了起来,四爷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一时间觉得心里敞亮了不少。 “你有心了。”四爷又一次这样说,带着微微的倦意。 维珍没吭声,一边继续给四爷揉着,一边低下头亲了口四爷光亮的脑门儿。 “四爷,新年好呀。” 迟到的饺子业已补上,迟到的新年祝福总算说出口。 嗯,就她这表现,绝对值得一个优秀员工奖,也对得起四爷过去大半年对她的优待了。 四爷伸手握住维珍的手,仰起头,四目相对,四爷的眼神沉沉的,深深的,看久了维珍心中生出几分怯,几分慌。 她要挪开眼,却被四爷霸道地环住了脖子,带着她低下头,然后一点点靠近,再然后呼吸交融、两副唇舌纠缠在了一起。 “珍珍,新年好。” 直到这一刻,四爷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过年了。 …… 不止四爷焦虑,福晋这个年过的也很焦虑。 这一年,尤其是下半年临近年关的时候,一众妯娌都有好消息传出,大福晋、三福晋都诞下嫡长子,只有五福晋和她大婚后一直膝下空空,可五爷后宅的刘格格到底为五爷生下了庶长子,五福晋好歹还担了个贤惠的名声。 只有她,在一众妯娌间,处境难堪,连德妃待她都不如从前。 福晋这几天根本就睡不好,今儿还得早起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德妃年后就觉得身子不大舒坦,福晋作为德妃如今唯一的儿媳,这个时候自然是要侍候在病榻前的。 李嬷嬷把福晋这些天抽空抄写的《药师王心咒》小心翼翼装好,转身要提醒福晋该出门的时候,就瞧着福晋正靠在软榻上打盹儿。 李嬷嬷颇不忍心,到底还是小声开口提醒:“福晋,该去永和宫了。” 福晋惊醒,喝了杯茶缓了缓精神,然后才起身仔细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妆容,确认无误,这才出门。 李嬷嬷捧着装经书的锦盒跟在后头,看着福晋纤瘦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叹气。 等会儿到了永和宫,只怕又要看德妃娘娘的眼色了。 说起来从前德妃娘娘待福晋是极好的,只是再好的婆婆难免也会对久久不孕的儿媳生出意见,更别说还是德妃娘娘了。 第116章 就当成是自己的孩子 福晋到永和宫的时候,许太医正好在暖阁里给德妃请脉,慧嬷嬷请福晋进了偏殿,让福晋在此稍候,然后就去了暖阁。 等许太医走了,福晋深吸一口气儿,才抬脚跟着侍婢进了暖阁。 行至暖阁,福晋恭恭敬敬给德妃请安:“恭请娘娘金安!” 德妃抿了口茶,眉头微蹙,看向慧嬷嬷,一脸不悦:“怎么是莲心茶?” 慧嬷嬷忙解释道:“回娘娘的话,许太医说了娘娘这程子肝火旺盛,除了吃药之外,也要注意平日的饮食,所以奴婢给娘娘烹了莲心茶。” 慧嬷嬷解释得清楚,可德妃兀自一脸嫌弃,将茶杯放在了小几上,一边冷哼道:“说来说去还不是骗着本宫喝苦汤。” “娘娘好歹喝一些,”慧嬷嬷赔笑哄着,目光瞥过兀自福身不动的福晋,顿了顿,慧嬷嬷道,“这莲心茶还是四爷之前送来的呢,也是四爷跟福晋的一片孝心。” 德妃似乎这才看到福晋似的,目光淡淡落在福晋身上,缓声道:“怎么不给四福晋看座?真是没规矩。” “是,奴婢怠慢了,”慧嬷嬷忙不迭道,当下给四福晋搬了鼓凳过来,“福晋请。” “多谢娘娘。” 总算是有座了,只是福晋哪里敢真的坐?不过坐了三分之一个凳子,挺着腰微微前倾,一派恭敬模样。 “娘娘今日可觉得好些了吗?” “好不好的也就那样吧,”德妃懒洋洋地道,一边拢着茶一边吩咐道,“给四福晋也烹一杯莲心茶。” “是,奴婢遵命。” 慧嬷嬷忙不迭下去烹茶了,留下福晋如坐针毡,德妃对她爱搭不理,福晋却得绞尽脑汁赔笑脸。 “妾身潜心给娘娘抄了几卷《药师佛心咒》,恭祝娘娘玉体万安!” 一边说着福晋一边从李嬷嬷手里接过经卷,恭恭敬敬呈到德妃面前。 德妃垂着眼打量着福晋手上的经卷,默默叹了口气儿,再开口,语气到底是柔和了一些:“你有心了。” “妾身不敢,这都是妾身分内之事,娘娘不嫌妾身这点拙心,妾身不胜感激!”福晋忙不迭道,将经卷放下,又恭恭敬敬退回去坐好。 慧嬷嬷端着莲心茶进来:“福晋请。” “有劳嬷嬷。” 德妃居高临下打量着诚惶诚恐的福晋,这个儿媳妇除了肚子不争气之外,福晋还是很满意的,对她一直殷勤侍奉,很是孝顺听话,比老四那块冰疙瘩不知强多少。 但是再怎么孝顺听话,没有孩子就是不中用的。 老四再拧巴再不合她心意,到底是她儿子,母子荣辱是一体的,她少不得就得为老四打算。 “万岁爷今年对皇子的赏赐,想必你已经心里清楚了,”德妃一字一字缓声道,“往年老三老四的赏赐都是一样的,偏生今年老三却比老四多了一套文房四宝,你是怎么看的?” 福晋一怔,明显没有想到德妃会问自己这个,只是万岁爷的想法她怎么敢揣测?可德妃就一直盯着她看,等着她回答。 福晋心里慌得不行,忙起身冲德妃福身道:“妾身惶恐,还请娘娘赐教。” 德妃不耐烦地蹙了蹙眉:“你单想想三爷今年跟去年有何不同不就明白了?” 福晋心头一颤,旋即面色惨白,嘴唇颤了颤,好半晌才艰难地发出声:“都是……都是妾身的错,连累了主子爷,妾身……妾身有错。” 一边说着,福晋一边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一脸失魂落魄。 德妃叹了口气儿道:“万岁爷一向看重嫡子,当年太子殿下尚在襁褓之中就被册立为太子,足见一斑,如今大殿下、太子殿下、三殿下,都有嫡子,偏生老四却一直没有,万岁爷难免心中不喜,如今还只是少一套文房四宝,谁知日后会不会连累了前程位分?” 福晋如遭雷劈,面白如纸,眼泪簌簌而下,带着哭腔道:“是、是妾身的错,妾身连累了主子爷!” 瞧着福晋这副模样,也用不着德妃多说什么了,德妃朝慧嬷嬷使了个眼色,慧嬷嬷会意,当下扶着福晋下去梳洗一番,等再回暖阁的时候,福晋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只是眼睛微微泛红。 福晋又要向德妃行礼,德妃摆摆手,指着桌上的茶杯道:“坐下喝茶。” 福晋依言坐下,端起凉掉的莲心茶没滋没味儿地喝着,不知道是不是汤药喝多的缘故,这苦兮兮的莲心茶福晋倒不觉得苦。 “宋氏如今怎么样了?”德妃突然问道。 福晋忙不迭放下茶杯,道:“回娘娘的话,宋氏如今已经有三多月的身孕了,许太医说宋氏虽然底子有些弱,但是胎却坐得很稳,妾身给宋氏提了份例,又额外拨了补品,确保宋氏这一胎安稳无虞。” “难得你这般贤惠,”德妃满意地点点头,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道,“好生照顾着宋氏的胎,就当成是自己的孩子。” 福晋闻言顿时浑身一僵,她仰头去看德妃,待德妃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她又慌忙低下头,恭恭敬敬道:“是,妾身明白了。” 德妃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是,妾身告退。” …… 第117章 万不得已的时候 从永和宫出来,福晋失魂落魄,李嬷嬷担心地要命,一直紧紧地扶着福晋。 “福晋,您小心脚下。” 福晋摇摇头又点点头,一脸茫然,李嬷嬷不由一声叹息:“福晋,还有时间呢,您暂且放宽心。” 德妃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若是宋氏这一次诞下的是儿子,那就记在福晋的名下当做嫡长子抚养,这样一来四爷也算是有嫡子了。 眼瞅着别的皇子膝下都有嫡子,德妃是坐不住了,对福晋也失了耐心。 只是福晋如何愿意? 当初福晋想要抚养大格格,那是因为大格格是个闺女,又不是儿子。 宋氏的儿子要是真的作为四爷的嫡长子被记上了皇家玉牒,那就是板上钉钉再无可更改了,日后就算福晋也生下儿子,也得排在他这个嫡长子后面。 以如今天家传承的规矩,只要嫡长子没病没灾的,那世子的位分几乎是跑不了的…… 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宋氏的孩子做世子? 那她的孩子怎么办? “嬷嬷,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蓦地,福晋一把攥住了李嬷嬷的手,力道大的都让李嬷嬷皱眉。 李嬷嬷忙不迭劝道:“福晋稍安勿躁,这只是德妃娘娘的意思,四爷……四爷未必就同意呢!” “四爷一向看重福晋,对宋格格十分冷淡,自打有孕之后,四爷还没去见过宋格格呢,可见四爷不待见她,说不定连带着宋格格腹中的孩子也一并不喜呢,又怎么会捧着宋格格的孩子做嫡长子?” “是吗?”福晋一脸茫然,“真的会这样吗?” “福晋,说不准您的好消息就在路上了呢,一旦您有孕,德妃娘娘自是大喜,哪里还记得什么宋格格?再说了,宋格格这胎是男是女尚未可知呢!” “对,还不知是男是女呢,”福晋松开手,嘴里一直絮絮叨叨着,“是女孩,肯定是!” 福晋这副模样李嬷嬷担心极了,今天福晋受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李嬷嬷只能不住口地劝着,好在回去之后,福晋午睡醒来之后,人总算是恢复了清明。 李嬷嬷小心翼翼询问:“福晋您好些了吗?” 福晋点点头,被李嬷嬷扶了起来,靠在软枕上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碧瑶小心翼翼端着托盘进来:“福晋,坐胎药已经煎好了。” 福晋没什么反应,李嬷嬷起身接过,摆摆手让碧瑶退了下来,然后将煎好的坐胎药给福晋端了过来:“福晋,这是晌午的坐胎药,您趁热喝。” 福晋沉着脸看着面前黑乎乎的坐胎药,半晌没有反应,李嬷嬷有些诧异,福晋日日喝坐胎药从不耽搁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难道还是因为德妃娘娘的话堵心? 李嬷嬷苦口婆心劝道:“福晋,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早些怀上嫡子,要是能赶在宋格格瓜熟蒂落之前怀上的话,那就万事大吉了,德妃跟四爷难道不知嫡庶尊卑?至于旁的您不必放在心上,若是伤神伤身,搞不好还会影响您有孕呢。” 是的,只要福晋赶在宋格格生产之前有喜,德妃自然会打消把庶子记在福晋名下当作嫡长子的打算。 福晋点点头,面色凝重:“嬷嬷说的是,再没有比早些怀上嫡子更重要的了。” 话虽如此,但是福晋却没有喝那碗坐胎药,而是起身走到了梳妆台前坐下,从妆奁的小抽屉里面取出了一个薄薄的信封。 李嬷嬷甫一见了那信封,登时就变了脸色:“福晋,老爷之前让人传话,说是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 福晋盯着那薄薄的信封,苦涩地牵了牵唇:“怎么,嬷嬷以为如今还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吗?” 李嬷嬷闻言就愣住了,嘴唇轻颤几下,似乎还想劝一劝福晋,但是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 四爷年后又恢复了从前的作息,早起去上书房,晌午去小校场练骑射功夫,晚上除了歇在前院之后,几乎都来维珍这里。 四爷其实并不是沉溺后宅的人,从前来后宅的次数并不算多,虽然宠着维珍,却也没太冷落过福晋。 但是这程子,四爷来后宅的频率明显增加,几乎都在维珍这里过夜,每一晚都把维珍折腾得筋疲力尽,有几次维珍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怎么睡着的。 跟四爷走肾是很愉快的,尤其是四爷的技术越来越好,再加上恐怖的体力,每次都能让维珍欲仙欲死,但享受的同时,维珍也渐渐生出焦虑来。 她这个月的月信推迟了。 自从穿过来之后,她的月信都一直很准时,但是眼瞅着正月都要过完了,这个月的月信却迟迟未来。 甘草最细心,头一个发现了维珍月信推迟的事儿,惊喜不已,忙得要去给维珍请太医过来诊脉,被维珍给拦住了。 “说不定过两日就来了,着急忙慌地去请太医,没的搞错了让人笑话。”维珍心里急的上火,可面儿上还不能显示出来。 “是是是,主子说的是,如今还不准呢,且再等些日子再说,”甘草回过神来,然后老神在在地叮嘱,“主子往后可得小心些,不能出门吹风受寒,也不能劳累了,主子这几日还是别做针线了,没得劳神伤身,要不奴婢扶主子去床上躺着?” 第118章 疑似有孕 维珍听得头昏脑涨,懒得跟甘草废话,打发人去取午膳去,甘草走后,维珍看着绣得乱七八糟的绣绷,默默叹了口气儿,将绣绷丢在了一旁,愁眉苦脸地捧起茶杯。 要是真怀上了,可怎么好? 虽然手动避孕不可靠,她十有八九还是要生孩子的,但是她现在还没有做好生孩子的准备,不仅仅是觉得在大清生孩子太危险,也有对福晋的忌惮。 先是宋格格抢在福晋前头有喜,要是再加上个自己,维珍简直都不敢想象福晋炸裂的心情,好不容易才过两天安生日子,她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再成为福晋的眼中钉。 而且,她会不会重蹈齐妃的命运,孩子一生下来就得夭折呢? 而且还是……接连夭折俩。 维珍真是慌得不行。 一旁伺候的茯苓就看着自家主子一会儿一声叹息的,善解人意地走上前开导维珍:“主子切莫担心,福晋如今安分得很,对宋格格都照看颇多,更别说是主子了。” “若是主子有喜,主子爷必定大喜过望,福晋也不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还得上赶着对主子好呢。” 维珍听得直皱眉:“少张口闭口有喜有喜的,还八竿子打不着。” “是,奴婢遵命。”茯苓嘴上这么说,却兀自一派喜悦之情。 主子这回十有八九是怀上了,就算这次没怀上,主子爷这么宠爱主子,那怀上还不是迟早的事儿? 福晋只怕是个不能生养的,宋格格又不得主子爷欢心,她们主子却是主子爷心尖儿上的人,一旦主子诞下阿哥,更是不得了。 甘草拎着食盒回来,两人将午膳摆好,维珍心里装着事儿,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正要起身的时候,肖嬷嬷拎着个食盒进来了。 “嬷嬷来了。”维珍含笑道。 “格格正在用膳呢,那老奴来的正好,”肖嬷嬷道,一边打开食盒,从里头取出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放到维珍面前,“御膳房送来的刀鱼小馄饨,四爷吃着觉得不错,特地让老奴给格格也送一碗过来。” 刀鱼,那可是难得的珍馐,鱼肉最是鲜美,尤其是野生的,很难吃到,维珍也没吃过几回,若是换做平时,维珍肯定胃口大开,但是今天她实在没什么胃口。 只是到底是四爷的心意,肖嬷嬷也在,她也不好直接让人给端下去。 “有劳嬷嬷代我谢过四爷。” 维珍含笑道,一边拿起勺子舀了一个馄饨送进嘴里,一股子鱼腥顿时充斥着口腔,维珍微微蹙眉,想忍着鱼腥把馄饨咽下,但是却到底没忍住,“哇”地一声,撑着桌沿呕了出来。 看着地上的一滩污渍,维珍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不会真的……怀上了吧? 维珍面色难看异常,甘草跟茯苓却是又急又喜,一个给维珍拍背,一个忙端水给维珍漱口。 肖嬷嬷瞧着这副场景,心里隐隐有猜测,试探着询问:“格格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坦吗?” “兴许是昨儿没睡好吧,今天没什么胃口,不妨事的,”维珍白着脸,忙摇摇头,“只要歇一歇就好了。” 茯苓嘴快:“我们主子最近胃口都不好,这个月的葵水……” “茯苓!”维珍蹙眉呵斥道,一边又忙跟肖嬷嬷道,“嬷嬷莫听她胡说,真的只是小事儿,我歇歇就好了。” “格格千金贵体,是一点儿岔子都不能有的,何来小事一说?”肖嬷嬷一贯严肃的脸上,这时候也带上了微微笑意,声音也变得柔和了不少,“格格莫担心,只管安心歇着就是。” 一边说着,肖嬷嬷又扳起脸叮嘱甘草跟茯苓:“你们两个要好生伺候着格格,切莫疏忽了。” “是!奴婢遵命!”甘草跟茯苓齐声答应,脸上都透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维珍着急:“嬷嬷,我真的没事儿……” “格格不必忧心,有主子爷在,格格必然周全无虞。”肖嬷嬷道,看着维珍一脸的慌乱,不由在心里叹息。 这李格格也真是个胆儿小的,换做别人,被四爷这般捧在手心里,早就找不到北了,若是有喜,更是了不得,但是李格格平素低调得不行,轻易连院门儿都不出,如今疑似有孕,却不见半丝喜悦,慌成这样。 这是怕福晋容不下她呢。 哎!也不想想四爷对她多上心,更是一门心思盼着让她有孕,自会为她打算周全。 一路感慨着,肖嬷嬷一路疾步往前院儿赶去,脸是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意。 李格格要是真有孕的话,四爷定然大喜过望,不单单是四爷,她这个老婆子也高兴。 要是之前,肖嬷嬷会担心李格格有孕会扎了福晋的眼,但如今不是还有个宋格格嘛,福晋最焦头烂额的也该是宋格格,一时半会儿地也不会针对李格格,况且有四爷在,难道还真能叫福晋一手遮天了? 从一开始对维珍带着隐隐的嫌弃,到现在为维珍高兴,肖嬷嬷的转变有迹可循。 第119章 她却……永不满足 大年初一,维珍让甘草来给肖嬷嬷送赏赐,一匣子二十四盏的燕窝、大格格做围脖剩下皮毛做的几双鞋垫、两罐人参养荣丸,还有一身舍得用料的夹袄、棉裤。 不算多珍贵的东西,却明显都是花了心思准备的。 在宫里伺候几十年,多贵重的赏赐肖嬷嬷没收过?且不说从前伺候孝懿仁皇后的时候,也是大年初一,福晋还打发人给她送了一百两银子过来,比起李格格那真是出手阔绰不少。 不过肖嬷嬷心里并不舒坦,要不是主子的赏赐不能辞,这银子她是断断不想留的。 肖嬷嬷看着亮闪闪的银子,愣了好一会儿,半晌默默发出一声叹息。 好在四爷让她顾看的是李格格,要是让她顾看福晋的话,她只怕要扫四爷的面儿了。 当了一辈子伺候人的奴才,她也累了,眼瞅着没几年活头儿了,没儿没女的老婆子要那许多黄白之物有何用?无非是想活的舒坦些。 …… 四爷从小校场回来,就匆匆去看维珍。 “你家主子呢?” 进门之后,也不见维珍迎出来,四爷随口问道。 茯苓忙福身道:“启禀主子爷,主子在寝房歇着呢。” “行了,都退下吧。”四爷解下披风随手丢过去,然后就迈步朝寝房走去。 “是,奴婢遵命。” 茯苓跟甘草对视一眼,皆是心里松了口气儿人,然后忙不迭退了下去。 主子并未有孕,先前不过是白高兴一场,茯苓跟甘草还以为主子爷会失望,要冷落主子一段时间呢,没想到主子爷今儿又来了,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四爷以为维珍睡着没醒,就轻手轻脚进来,结果就瞧着维珍正坐在床头做针线。 “屋里这么暗,怎么还做针线?也不怕伤了眼睛。” 四爷走过去,接过了维珍手里的绣绷,蹙着眉看了一会儿,愣是没看明白绣的是什么,还是维珍自暴自弃地道:“是桃花。” 四爷看了看维珍又低头看了看绣绷上疑似桃花的图案,一脸的一言难尽,到底还是忍着没有打击维珍,将绣绷丢在一旁,委婉道:“要是不喜欢做针线,往后就别勉强自己了。” 维珍默默翻了个白眼儿,我为什么要勉强自己,你心里没数? 四爷看着低着头不吭声一副泄气模样的维珍,不由默默叹息。 这次维珍没能有孕,四爷难免有些失望,刚听肖嬷嬷禀报维珍疑似有孕的时候,他真是大喜过望,这程子他频繁歇在维珍这里,就是盼着维珍能早日怀上。 没想到是空欢喜一场。 但是这时候看着这样的维珍,他就光剩下心疼,伸手将人拉进了自己怀里,一边揉着维珍的后脑,一边柔声道:“不着急,咱们会有孩子的。” 维珍一僵,然后乖巧地伏在四爷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四爷这是以为她没有怀上孩子心里难过?所以特地来安慰她的? 可是晌午许太医来给她请脉的时候,确定她没有怀孕的时候,维珍只觉得痛快极了,甚至还在心里还从“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一直唱到“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间”。 之前还恹恹的没胃口,在许太医走后,她就胃口大开,糕点奶茶吃了一通,刀鱼小馄饨的腥味儿都一扫而空,她一口一个吃的别提多欢快。 就是吃的太欢快了,以至于她都撑着了。 不知道旁人撑着会怎么办,维珍撑着就喜欢躺着不动,结果就睡到了这个时候,才醒来做一会儿针线,四爷就来了。 她真的一点儿都不难受。 这时候伏在四爷的怀里,维珍心虚不已,她是不是……有点儿辜负大老板的期待? 四爷看她这副蔫哒哒的模样,忍不住叹气,声音也变得更柔和了。 “之前那一阵子你身子不大好,虽是一直补着,人却还是瘦,爷心里总是担心,没怀上也好,趁着现在好好儿补补身子,没得往后怀着孩子你又得吃苦。” 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搞得我这个无产阶级都觉得对不起你这个封建阶级压迫者了。 维珍一个劲儿点头,无地自容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许太医说你底子好,是个宜生养的,日后不愁怀不上,就是有些心郁气结,”四爷环着维珍,低着头小声问道,“珍珍,是不是爷哪儿做的不好,让你不开心了?” 四爷也觉得维珍这阵子有点儿心事重重。 维珍鼻头陡然一酸,她使劲儿摇头:“没有,我没有不开心,四爷对我……对我很好,特别好。” 是的,四爷对她真的特别好,好得让她自惭形秽,好得让她时常自我怀疑。 是不是她太矫情了,太自私了?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却很少考虑四爷的。 四爷明明给了她很多,可是她却……永不满足。 四爷瞥了一眼被丢在床角的绣绷,又道:“不喜欢绣花就不要绣,你做的糕点饺子,爷都喜欢。” 所以不用勉强自己学绣花做香囊,只要是你用心做的爷就喜欢。 第120章 两世夫妻 维珍点点头又摇摇头,吸了吸鼻子,压下难以名状的心绪,然后带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恨恨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这双手既然能驯服面团,那肯定也能驯服针线!”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四爷喃喃念着,半晌,他亲了亲维珍的额头,再开口语气也多了几分豪迈,“对,你说的特别对。” 一边说着四爷一边一路向下,嘴唇越过额头、鼻头,最后落在维珍的嘴唇上,一下下亲的霸道又缠绵…… 不是,好好儿说着话呢,你怎么突然就发情了?! “珍珍说得对,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亲吻的空隙,四爷发出黏糊又不怀好意的笑,“那只要爷够勤快,珍珍早晚能怀上。” 额,我是那个意思吗? 维珍都喘不过来气了,浑身绵软得不听使唤,眼见着要被四爷扑倒,一瞥眼瞧见还亮着的窗子,理智瞬间回笼。 还在庆幸虚惊一场的维珍说什么都不想这个时候被眼前的封建阶级头子给压倒! 维珍一边躲避着四爷铺天盖地的吻,一边艰难地开口:“四爷,还、还没天黑呢!” 老天鹅啊!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老古董人设简直绷得没眼看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有个成语叫白日宣淫啊?! “没事儿,没事儿,”四爷喘息着爬上床鞋子都顾不上脱,蓦地一把扯上帐幔,又去扯维珍的衣裳,“现在天黑了。” 维珍:“……” 她还能说什么?老铁六六六啊! …… 等帐幔再打开的时候,外面的天彻底黑了,维珍像是被蹂躏过度的酸白菜,蔫哒哒的手都抬不起来,四爷倒是神采奕奕。 苏培盛进来送茶水,四爷瞧着维珍嘴唇干涩,就心情很好地一口口给维珍喂水。 维珍气得想打人,却根本没有半点儿力气,只能拿眼儿瞪四爷,可那软绵绵的眼神落在四爷眼里,就只剩下勾人了,所以又情不自禁亲了起来,直到维珍实在受不了,一口咬在四爷的唇上。 “嘶……”四爷捂着嘴,拿眼瞪维珍,“又咬?” 看着四爷嘴唇上淡淡的牙痕,维珍心虚得挪开眼:“我饿的要命,自然逮到什么咬什么。” 四爷都给气笑了:“小没良心的,牙尖嘴利都用在爷身上。” 苏培盛很有眼色地飞快取来了晚膳,维珍起不来,四爷索性在寝房陪着维珍吃了晚膳。 吃过晚膳,维珍也总算恢复了点儿体力,坚持去内间洗漱,出来的时候,四爷已经人模狗样地在暖阁练字了。 斧凿刀削的一张脸,一身月白长袍,怎么看都是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哪儿半分方才的放浪? 维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随便挑了个话本子也来到暖阁打发时间,下午睡得太足,她现在根本就没什么睡意。 两人一个练字一个看书,互不打扰,还挺和谐。 跟往常一样,四爷练了一个时辰的字结束,放下毛笔,就瞧着维珍捧着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净手之后四爷走过去,在对面软塌上坐下,抿了口茶看向维珍:“看的什么?” 维珍把书的封面在四爷面前晃了一下:“《两世夫妻》。” 四爷靠在软枕上慵懒地看着维珍,随口问道:“讲的什么?” “讲一个叫玉露的大家小姐上山烧香的时候,邂逅了一位在佛寺借住的穷秀才,两人一见钟情,小姐的贴身侍婢暗中帮忙,两人就鸿雁传书起来了。” 四爷闻言不由蹙眉,小姐、秀才、佛寺、侍婢,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宫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书?亏得她还看得津津有味。 “然后呢?”四爷又问。 维珍抿了口茶牛乳茶,继续翻着话本子道:“然后鸿雁传书久了,秀才就跟跑腿儿送信的侍婢好上了。” 四爷人都愣了:“那小姐呢?” “小姐嫁人了,不情不愿地嫁给了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公子。” 维珍绘声绘色地跟四爷分享着这个目前为止她最算满意的话本故事。 “原来穷秀才跟侍婢本就是相好的,故意做局设计小姐,待小姐成亲后,侍婢拿着书信想从小姐那狠狠敲了一笔银子,结果被公子察觉,暗中使计让秀才侍婢两人流放西疆,免了小姐的后顾之忧。” “不过公子从未跟小姐提过此事,与小姐举案齐眉过了十年,小姐偶尔想起当年突然消失的秀才,还会伤神怅惘。” “十年后公子得病去世,小姐带着孩子孀居,然后那个秀才王者回来,原来他在西疆从军,一路摸爬滚打,后来竟做了大将军,秀才荣归故里头一件事儿就要找小姐报仇雪恨,结果公子的鬼魂显灵吓死了秀才。” “原来公子舍不得也放不下小姐,就没去投胎,一直暗中保护着小姐娘俩儿,小姐这才知道公子对自己深情如此,悔之晚矣。” “小姐以泪洗面,没过多久,也撒手人寰,夫妻两人在阴间终又重逢,抱头痛哭,双双约好不喝孟婆汤,下辈子还要再做一回夫妻。” “然后下辈子,他们自幼青梅竹马,结成夫妻,恩恩爱爱白首到老。” 四爷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那边维珍还一个劲儿感慨:“公子这人可真是不错,能处。” 四爷撩着眼皮不悦地瞪了一眼维珍:“不错?明知妻子作风不正,却并未休妻更不加以训斥管教,都不顾让祖先蒙羞,大丈夫来这世上一遭,是要顶天立地成就一番事业的,一味儿沉溺儿女情长,像什么话?” 你还管这等窝囊废叫不错?四爷脸上的嫌弃明明白白。 维珍:“……” 果然,这男人一旦穿上裤子下了床就恢复封建老古董本色! 她就不该浪费口舌! 第121章 报备行程 维珍抿了口茶,问:“四爷,您相信有前世今生吗?” 看看!看看!这是连鬼神之说都信了! 学认字是为了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四爷黑着脸,指着维珍手里的话本子:“以后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维珍一把抱住书,警惕地看着四爷。 在没有手机电脑网络的大清朝,这些可都是她的精神食粮! 谁动她粮食她跟谁拼命!大Boss也不好使! 眼瞅着四爷的脸变得更黑了,维珍忙不迭吸了吸鼻子装可怜:“四爷,许太医都说了我心郁气结,每回看书的时候我心情就特别好……”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行吧,过几天爷让苏培盛再给你送一批来。” 这才对嘛。 放下书,维珍笑着走到四爷面前,黏糊糊地环住了四爷的脖子,凑过去亲了一口:“就知道四爷最好了。” 一脸得逞的小狐狸模样看的四爷心里又痒痒又不爽,恨不得动手打一下屁股。 只是当着下人的面儿,四爷没打维珍的屁股,却不甘心地箍着维珍使劲儿亲了好一会儿,直亲的维珍手脚无力喘不过气儿,才总算松开,又伸手将人抱在腿上。 “爷往后一阵子怕是没空来看你,你好好儿待着,有什么事儿就去找肖嬷嬷。”四爷握着维珍的手道。 被亲的迷迷糊糊的维珍,蓦地回过神来,一脸惊愕地看着四爷:“四爷这是又要出远门吗?” 四爷迟疑着点点头:“有可能,不过不是现在。” 万岁爷有意在开春时候再次亲征噶尔丹,自然还是要带上皇子的,就像去年上半年,万岁爷就带上了大爷、三爷、四爷、五爷、七爷、八爷,但是这一次万岁爷会带上哪几位皇子却是尚未可知。 四爷自然是一门心思盼着能够随驾出征的,如今满清入关近百年,大清江山越发稳固,攒军功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只有大爷占着年龄的优势,立了不少军功,也奠定了大爷如今在皇子中超然的地位。 不止是四爷,但凡是能骑马射箭的皇子就没有不想去的,所以消息才一传出来,皇子们在小校场上练骑射就比平时卖力了许多,一个个都卯着劲儿呢。 过了年,皇子们又都大了一岁,成年娶亲的皇子会越来越多,一直这么窝在阿哥所里头不像话,万岁爷只怕这两年就会大封皇子,哪个皇子不想这个时候多立功? 贝子、贝勒、郡王、亲王,每一级可都是天差地别呢。 四爷不觉得自己就比别的皇子差,他自然是要奋力争先的。 维珍看着四爷有些凝重的脸,不由担心起来,小声询问:“是……要上战场吗?会受伤吗?” 甫一问出口,维珍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僭越了,别说她一个格格,就连福晋也是不敢跟四爷打听前朝大事儿的。 四爷待维珍一向很好,却也从未在她面前提过朝中的事儿。 看着四爷兀自沉着的脸,维珍心里不免一声“咯噔”,就要下来福身请罪的时候,四爷却揉了揉她的肩膀:“不会的,爷不会有事儿的。” 说是皇子上沙场,但是真正身先士卒冲在第一线的,几乎是不可能的,毕竟不是一百年前,连太祖爷努尔哈赤都得亲自上阵浴血拼杀,康熙皇帝的皇子虽多,却也个个金贵。 皇子们在战场上最多的是负责守卫万岁爷,也会参与战事的指挥决策,所以基本没有受伤的可能。 维珍默默松了口气儿,点点头:“这就好。” 说完这话,维珍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四爷这是……在跟她报备行程? 不知是不是提到了上战场的事儿,四爷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连眼睛都一下子亮了似的,维珍打量着他这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难免也有些动容。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这样的豪情壮志,身为天之骄子的四爷只会更甚吧? “等四爷凯旋归来,到时候妾身好好儿给四爷接风洗尘。”维珍柔声道。 “说好了,”四爷抿唇笑笑,“那到时候记得给爷包饺子。” “要不送行的时候吃饺子?”维珍环着四爷的脖子,一本正经跟四爷打商量,“都道是出门饺子进门面,这么重要的事儿,可不能搞混了。” 四爷被她这副严肃表情给逗笑了:“成,就按你说的办。” …… 果然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四爷都没有来过后院儿,四爷变得更加用功勤勉,其实不止四爷,别的皇子也都如此,就连拖着腿伤的七爷还去了几回小校场。 七爷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身子,万岁爷肯定不会钦点自己随驾出征,但是却也得让万岁爷知道自己身为皇子忠君爱国、期盼随时守卫父皇的忠孝之心。 七爷都如此,更别说别的皇子了。 这一日,太子殿下竟然也来了小校场,自然太子殿是有自己的专属场地,平时是不会跟别的皇子共用场地的,都道是刀枪无眼,太子殿下的人身安全自然很重要。 所以太子殿下今天亲临小校场,引得一众皇子猜测,面儿上却都是恭恭敬敬,纷纷放下弓箭朝着太子殿下行礼:“恭请太子殿下金安!” “都平身吧,”太子殿下一派和气,目光在一众汗流浃背的皇子身上扫过,含笑道,“听闻诸位弟弟近来勤加训练,孤心中很是欣慰,就想着来过来看看,也顺道跟你们切磋切磋。” 第122章 针锋相对 一边说着,太子殿下一边伸出手,身后跟着的侍卫旋即上前送上了弓箭,众位皇子个个眼尖,自然都瞧得出来,太子殿下手上的这把桦木牛角弓是万岁爷过年的时候才赏的。 此弓弣中部包软木,两侧包绿鲨皮,胎应是桦木制成,正面包镶牛角,弓身黑得发亮,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乍一看竟似是墨玉,上面刻着云头、寿字、菊花等吉祥形状。 实在是一把漂亮的弓,也是难得一见弓劲百钧的好弓。 一众皇子都是精通骑射的,哪个不稀罕好弓的,一时间纷纷看向太子手里的桦木牛角弓,太子自是察觉得到,因此微微自得。 “有日子没和兄弟们切磋了,还望大家莫要手下留情。”太子含笑道。 “臣弟不敢!”一众皇子忙得纷纷抱拳道,个个恭敬异常,却难免有人在心里抱怨,要真是不手下留情,岂非要得罪你这个太子? 都道是伴君如伴虎,其实跟太子相处也是差不多的,毕竟太子乃是储君,又被册立二十余年,地位牢不可破,的确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却更有君臣之别。 太子闲庭信步上前站定,晃了晃肩膀脖子简单热身,然后张弓搭箭瞄准靶心。 “啪!” 随着箭羽声响,箭头直中靶心,顿时引来一众喝彩,太子脸上漾出淡淡的笑容,将弓交给了侍卫,扭头跟挨得最近的三爷道:“三弟该你了。” “那臣弟就献丑了。” 三爷一脸谦卑笑意,旋即也张弓搭箭,屏住呼吸瞄准靶心,然后利箭脱手,勉强挨着靶心,太子伸手在三爷肩上轻轻拍了拍:“三弟的箭术愈发精进了。” 三爷忙得抱拳道:“太子殿下谬赞了。” 太子正要再说点儿什么,却听着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太子向后看去,就瞧着大爷昂首挺胸迈步朝这边走来,太子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淡了。 “既是太子殿下兴致好,那臣也不妨陪太子殿下切磋切磋,”大爷一脸兴致盎然走过来,对着太子稍稍抱拳行礼,也不等太子发话,就对八爷招招手,“出门仓促没带弓,老八,把你的弓箭借给大哥用一用。” 八爷自幼是在大爷生母惠妃娘娘膝下长大的,所以一贯跟大爷十分亲厚,当下忙不迭将自己的弓双手奉上:“大哥请。” 大爷拿起弓在手里颠了颠,随口问道:“四力的?” 一力大致等于六公斤,八爷如今才十六岁,能用四力的弓已经是非常不错了,但是在英武过人的大爷面前,这难免就不够看的了。 八爷面露羞愧:“弟弟今年才用上四力的,让大哥见笑了。” 大爷倒是没再说什么,随手取过一根箭,搭箭,瞄准,脱手,一气呵成,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紧随那只飞出的利箭,然后“啪”地一声正中靶心,再然后整个靶心被贯穿着掉落在地,连带着太子方才射出的那根箭。 没人敢叫好,一片鸦雀无声。 大爷却一派神情自若,将弓丢给了八爷,语重心长道:“好好儿练,千万别给父皇丢脸。” “是,多谢大哥教诲,弟弟谨记。” 八爷不由用余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太子,果然太子的面色意料之中的难看,八爷不由默默叹气,大爷从前在太子面前一贯跋扈,但是到底还是有所顾忌,但是这一次大爷却明显故意下太子的脸面。 无非是万岁爷又要御驾亲征,别的皇子能不能随驾出征尚不可知,可是大爷却一早就被万岁爷钦定随驾出征的。 大爷原本军功就盛,这一次上战场少不得再立新功,大爷也不是谦卑的性子,越发趾高气昂,如今是连太子的脸面都不顾了。 只是太子殿下也一贯不是个气量大的,只怕不单单记恨大爷,连自己也要一并记恨了,谁让自己跟大爷是一个娘带大的又一贯交好呢?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小校场变得更加安静了,只有料峭的寒风呼啸而过,吹起一众皇子的下摆,方才还练得热火朝天的,这时候皇子们却觉得身上凉的很。 大爷仍旧一派神情自若,好整以暇看着太子:“论起骑射的本事,太子殿下可是父皇亲手教导,咱们兄弟可就没有太子殿下的福分了,今儿太子殿下既是亲临小校场,不妨指点一二,也好让咱们兄弟开开眼,指不定日后上阵杀敌还能派上用场呢。” 大爷这话说的好像挺恭敬谦卑,实则句句夹枪带棒,一则讽刺太子殿下骑射功夫不佳,辜负了万岁爷手把手教导的心血,二则也是讽刺太子殿下从来没有上过沙场,所以学的也就是些花拳绣腿的本事。 也就只有大爷敢如此明目张胆抢白太子了。 太子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行了,袖中双手紧握成拳,到底还是忍住了,万岁爷一贯偏宠大爷,谁看不出来?倒是这两年,太子受了万岁爷几次训斥,心中难免不安。 当下太子冲大爷冷冷牵了牵唇,冷声道:“大哥这些年跟随父皇南征北战,学到的本事还少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哥这是编排父皇偏心,对父皇心怀怨怼呢。” 大爷也变了脸色,沉着脸看向太子,正欲开口,却听着八爷“哎呦”一声,一众人纷纷朝八爷看去,就瞧着八爷抱着膝盖痛呼不已。 第123章 兄友弟恭 “老八,你怎么了?”大爷蹙着眉问。 见众人看向自己,八爷面露羞愧:“弟弟腿抽筋了,让……让哥哥们见笑了。” 大爷瞪了一眼八爷的贴身太监:“还不扶你家主子回去歇息?” “是,奴才遵命。” 当下那小太监忙不迭扶了八爷退下。 太子也懒得多待,当下被一众侍卫奴才簇拥着也走了。 太子都不在了,大爷就背着手怡然自得走了,剩下的一众皇子面面相觑,又练了一会儿,一个个满怀心事走人。 从更衣室出来,四爷就见到了候在门口的十三。 “四哥,”十三笑着迎上来,“上回在八仙楼四哥吃的还痛快?” 四爷闻言牵了牵唇:“怎么?想讹你四哥一顿?” 十三笑眼弯弯:“四哥这话说的,弟弟请哥哥,然后哥哥再请弟弟,这叫有来有往兄友弟恭,怎么到四哥嘴里就变味儿了?” “越发油嘴滑舌了,”四爷伸手在十三脑袋上揉了一把,“行,如你所愿,咱们兄友弟恭去。” “嘿嘿嘿!就知道四哥最好了!” 十三嘿嘿笑,兄弟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乐呵呵地朝宫门方向走去,却不知道十四在角落里,正一脸怨气盯着两人。 “十四,杵这儿干嘛呢?” 九爷十爷也换好了衣裳,打这儿路过,正好瞧着十四傻愣愣站着,十爷问道。 “没什么,”十四回过神来,问道,“你们这是去哪儿?” “去看八哥啊,也不知他腿抽筋厉不厉害,”十爷一脸担心,“我上回半夜腿抽筋,简直要命了,不知道八哥怎么样。” “我正想去看看八哥,正好跟你们一起。”十四道,当下跟两人一道朝阿哥所走去。 兄弟三人边走边聊。 九爷道:“过程子咱们兄弟几个一起出城打猎去?” 十四听到出城打猎顿时两眼放光:“什么时候?” 先是过年,现在又成天起早贪黑地挣表现,十四已经很久没有出宫过了,这时候听九爷这么一说,实在心痒难耐。 “怎么也得等父皇出京之后吧。” 那倒是,如今一众皇子都一门心思挣表现呢,就算他们这些不可能被康熙挑中随驾的小皇子也不例外,要是谁敢在这个时候出京打猎,万岁爷知道了,定然要动怒的。 “父皇这回还会带上八哥吧?”十四问。 “十有八九吧,去年八哥在前线表现就不错,”十爷点头道,“而且大哥一向照顾八哥,就算父皇想不起来八哥,大哥也会在父皇面前提的吧。” “这倒是,上回也是有大哥一力推荐,八哥也才有了在父皇面前露脸的机会,”九爷点头附和道,“也不枉八哥十年如一日孝顺惠妃娘娘。” 八哥的生母出身卑贱,到如今还是没有被正式册封的嫔位,自然是不配抚养皇子的,八哥自幼养在四妃之首的惠妃膝下,跟惠妃跟大爷的关系一向很好。 十四爷听这话眼神又有些飘忽,想着方才四爷跟十三并肩远去的背影,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到底他们才是一道长起来的兄弟,就像大哥跟八哥,四哥对十三永远都比他亲。 …… 这边兄弟三人去探望八爷,乾清宫那边梁九功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儿的鹿血,进了正殿。 康熙皇上一直都有饮鹿血的习惯。 “万岁爷,该饮鹿血了。”梁九功道。 万岁爷放下手中的折子,端起鹿血一饮而尽,梁九功忙得又递上茶水给万岁爷漱口。 擦了擦嘴角,将帕子丢在一边,康熙又重新拿起折子,看着看着却眉头微蹙,可见这折子上的内容,让康熙心中不悦。 康熙眯着眼,盯着折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将折子丢在一旁,蹙着眉问:“太子人呢?” 梁九功躬身道:“回万岁爷的话,太子方才去了小校场,与众皇子切磋骑射技艺。” 康熙闻言,不由一声冷哼:“他倒是积极得很。” 众皇子卯着劲儿在小校场上练功夫,挣得是随驾出征的军功,康熙自然都看在眼里的,对此颇为满意,他的儿子必不能差的,都得有这股子敢赴沙场的血性才行。 可太子好端端地不在自己的小校场上练骑射,怎么就突然来皇子们的小校场? 想摆太子爷的威风还是表现跟皇子们的兄友弟恭? 都不是,摆明了想敲打敲打这群或许即将在战场立军功的皇子们,尤其是大爷。 太子对大爷的戒备提防,康熙一直看在眼里,这些年大爷随着他南征北战扎扎实实立了不少军功,在武将中大爷最有威望。 康熙重用大爷,也不仅仅是因为大爷有征战沙场的本事,也是出于平衡朝中势力的打算。 太子背后有树大根深的索额图一党还有一众重视嫡庶尊卑的汉臣忠心拥护,随着太子的年岁增长,这股子势力越发让康熙忌惮,大爷这个军功卓着的庶长子被重用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效果是立竿见影,只是却不是康熙所设想的那种。 太子没有收敛,却反倒想从军权中分一杯羹呢。 “不是说切磋技艺吗?那切磋得怎么样?”顿了顿,康熙沉声问。 第124章 两件大事 梁九功打量着康熙的神色,小声道:“回万岁爷的话,太子爷百步穿杨,正中靶心,大阿哥也不遑多让,直接射穿靶心,连太子爷的箭也被射落掉在地上。” “这个老大!一贯就是这样不饶人的性子,”康熙闻言,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抿了口茶,又好整以暇地问,“那后来呢?” 当众被打脸,太子能善罢甘休了? “回万岁爷的话,八阿哥突然腿抽筋,大阿哥让人送八阿哥回去,阿哥们就散了。” 康熙闻言不由点点头:“老八不错,去挑几样补品给老八送过去。” “是,奴才遵命!” 梁九功旋即躬身退下,康熙目光重新落在桌上的折子上,半晌放下茶杯,又拿起了毛笔。 …… 维珍这几天做什么事儿都心不在焉,月信姗姗来迟,来了又走,就连二月的月信也准时来了,按说维珍心里的大石头已经不在了,但是维珍心里就是沉沉的。 见维珍无所事事在软塌上发愣,茯苓体贴建议:“主子,要看话本子吗?” 四爷说要给她找话本子,并不是随口敷衍她,前几天苏培盛就把话本子给送过来了,两个小太监给抬过来的,足足一箱子,几十本呢,够维珍看个一两年的了。 只是维珍却似乎对这些新的话本子没什么兴趣,到现在还没有看过,茯苓跟甘草都觉得特别奇怪。 “改天吧,”维珍摇摇头,实在提不起兴致,再一次转头地朝门口看了看,随口问道,“肖嬷嬷有些日子没过来了吧?” 茯苓点头:“回主子的话,肖嬷嬷这几天不得空,说是开春了,忙活着前院的收拾布置,怕还得忙上几天呢。” 按照宫里的规矩,进了三月,天气转暖,就得收起冬日的布置,换上春天的布置, 比如厚重的门帘要换成轻薄的门帘,还有房中的盆景摆设一类的,连院儿里的花花草草也要打理,肖嬷嬷如今是前院的管事大嬷嬷,自然是忙得脚不沾泥。 不止前院,后院这几天也在忙活,不过维珍这巴掌地儿,一天就收拾好了。 “主子是有事儿要吩咐肖嬷嬷吗?”茯苓问。 维珍摇摇头:“没事儿,忙你的去吧。” 的确没什么要吩咐肖嬷嬷的,她就是想跟肖嬷嬷打听点儿事儿,四爷这程子……可还好吗? 过去的半个月,朝中接连出了两桩大事,先是万岁爷谕吏部、都察院“自皇子诸王及内外大臣,有所为贪虐不法,并交相比附,倾轧党援理应纠举之事,务必打破局面,据实指参,勿得畏法贵要,瞻恂容隐”。 万岁爷此令一出,没几天就有两位素与东宫走得近的官员就因贪墨被捉拿下狱,此事传的沸沸扬扬,连阿哥所的奴才都在偷偷议论,万岁爷是不是对太子不满。 维珍心知万岁爷这十有八九是在敲打太子。 她知道太子后来会被两立两废,却没想到原来万岁爷这么早就已经对太子不满了。 太子如今是个什么心情维珍并不关心,她关心的是四爷,因为就在前几天,万岁爷下令钦点大爷、三爷、八爷随驾出征。 去年,同样是上半年,同样是万岁爷御驾亲征噶尔丹,万岁爷带上了大爷、三爷、四爷、五爷、七爷、八爷,这一年却落下了四爷五爷七爷。 五爷一贯是闲散性子,这一年又胖了不少,身形不及从前灵活,听说前不久还病了一场,太后好几次派人来探望,不能上战场也是有的。 至于七爷,从去年入冬后,腿疾复发一直没有好利索,久站都费劲,更别说是上战场了。 可是四爷呢? 万岁爷为什么不带上四爷呢? 且不说四爷这程子起早贪黑辛挥汗如雨,就是在平时,四爷也一向勤勉踏实,领着一众弟弟读书,殚精竭虑办好万岁爷交代的每一件差事,又有上战场的经验。 万岁爷怎么就偏偏落下了四爷?又怎么带上了八爷? 八爷可是弟弟啊,四爷这回愣是被个弟弟给比下去了。 他肯定特别难受吧?别人又会怎么议论他呢? 想着那日谈论凯旋而归接风洗尘时,四爷眼里掩饰不住的豪迈向往,维珍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儿。 虽是知道他日后是九五天子,却哪里晓得这条通往大位的路如此艰辛崎岖呢。 蓦地外头传来一阵气势恢宏的鼓角声,维珍还从未听过,一时都听愣了,半晌她起身,行至门外,遥遥对着宫门、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什么声音?”维珍叫来小池子询问。 小池子躬身道:“回主子,今日是二月二龙抬头的好日子,也是万岁爷御驾亲征启程的大日子,这是恭送万岁爷启程的鼓角之声。” 原来今天是万岁爷启程的日子。 那四爷……此刻应该正为万岁爷送行吧? 他不能流露出那么一丝一毫的不悦失落,还得恭恭敬敬地把万岁爷送出城,甚至可能还要送出几十上百里地,然后再披着夜色落寞回来。 维珍想着那场景就不由叹气,默默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到底是受不住春寒料峭,不等那高亢磅礴的鼓角声结束,维珍缩了缩肩膀,然后吩咐道:“去膳房领些食材回来,等下包饺子。” “是,奴才遵命。”小池子领命,旋即就去了膳房。 虽然四爷没能如愿出征,但是说好的饺子维珍却不打算放弃,但愿四爷回来的时候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心情能好一些吧。 维珍叹了口气儿,然后转身进房。 …… 第125章 冷透了 比起维珍的唉声叹气,福晋的心情那是相当不错,用罢午膳,福晋在暖阁里头做绣活儿,窗台上摆着一瓶黄灿灿的水仙,小几上搁着喝了一半的雪蛤炖桃胶,一派悠闲惬意。 “福晋,这是您要的丝线,”李嬷嬷端着从库房找出来的丝线放到福晋跟前,凑过去打量福晋即将绣好的图案,不由赞不绝口,“福晋的绣功越发精益了,这仙鹤活灵活现要飞出来似的。” 福晋显然对自己的手艺比较满意,脸上带着丝丝笑意,放下针线,端起雪蛤炖桃胶,几口下肚,福晋开口询问:“主子爷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李嬷嬷摇摇头道:“回福晋的话,主子爷一早就跟着一众皇子为万岁爷送行的,想来稍后就会返程,毕竟太子殿下也在呢,皇子们到底是不好在外头耽搁太久。” 福晋点点头:“若是四爷回的早,就请四爷过来用膳。” “是,奴婢记着了,”李嬷嬷点头,一边又赔笑道,“这程子四爷一直忙得脚不沾泥,以至于一个多月都没怎么进过后院儿,如今万岁爷出京了,四爷也总算能空下来了,福晋也总算能一解相思之苦了。” 这话倒是正中福晋下怀,福晋叹了口气儿道:“嬷嬷不知,我这程子心里有多慌,就怕万岁爷钦点四爷随驾出征,一旦四爷去了西北,这一来一回的,少说也得三四个月呢,真要那样的话,可就糟了。” 可不是嘛,宋格格如今已经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距离瓜熟蒂落也就还有四个月左右。 福晋如今的目标是在宋格格瓜熟蒂落之前怀上嫡子,那先决条件就是四爷得配合,要是这次四爷真的随驾出征,福晋这打算可就落空了。 所以福晋这几日的心情就别提多好了,一改之前的焦躁不安。 “这是连老天爷都站在福晋这一边儿呢。”李嬷嬷自然也高兴得很。 “这样就好,”福晋点点头,重新拿起绣花针,继续未完成的仙鹤,一边绣一边问,“李氏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李嬷嬷道:“回福晋的话,李氏还挺安分,一次也没有让人去前院请过主子爷。” 福晋点点头:“这样就好,这个时候可别节外生枝。” 宋格格赶在她前头有喜也就罢了,四爷明显显不喜宋格格,只要她能尽早怀上嫡子,就算宋格格先一步生下庶长子,难不成四爷会为了一个不喜的宋格格宠妾灭妻、偏宠庶子? 压根儿就不可能。 福晋现在担心的是李氏,要是李氏也抢在她前头有喜的话,那可就不大好了。 上回四爷突然让许太医来给李氏请脉,福晋当时简直吓得魂不附体,还以为李氏这也是有了呢,好在是虚惊一场。 不过这样的体验,福晋是断断不想再来一次了。 想了想,福晋道:“去请许太医来一趟,就说我偶感不适,请他来瞧瞧。” 李嬷嬷心头一动,旋即明白福晋的意思,忙不迭含笑道:“是,奴婢这就去。” …… 四爷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半夜了,吹了一整天的冷风,四爷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冷透了,嘴唇都泛着些乌青。 苏培盛担心四爷会着风寒,赶紧伺候四爷沐浴,等四爷沐浴从内间出来,身子热了,嘴唇也恢复了红润,就是脸色仍旧不好看。 苏培盛摆好了晚膳,躬身跟四爷道:“主子爷,该用膳了。” 四爷这几日心情不好,旁人或许察觉不出,可贴身伺候了十几年的苏培盛却能察觉得出来,所以这几天伺候得特别小心谨慎。 四爷原本没什么胃口的,但是瞧着桌上摆着两盘热气腾腾的水饺,四爷却站住了脚,顿了顿,然后行至桌前坐下。 这饺子…… 一看就是维珍包的。 她包的饺子跟膳房的师傅不一样,膳房的师傅包的饺子明显会更加精致小巧,那样的饺子刚好一口一个,贵人们吃起来方便,不会出现漏汁掉馅儿不雅的状况。 这些奴才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伺候他们这些天家贵胄的,自然样样都得做到最好最周到,不像她,饺子包的胖鼓鼓的,一口都吃不下。 “都道是出门饺子进门面,这么重要的事儿,可不能搞混了。” 耳畔响起维珍那日一本正经的话,四爷不由叹了口气儿,默默拿起了筷子。 四爷吃的不多,只吃了两盘饺子,一桌子菜色丰富,四爷却是没下筷子,不过这已经让苏培盛长舒了一口气儿,还好李主子让人送了饺子过来,要不然今晚四爷铁定不吃,夜里又得胃疼了。 见四爷放下筷子,苏培盛忙得端上茶水。 漱口之后,四爷起身去了暖阁,苏培盛知道四爷这是要练字,只是如今这深更半夜的,四爷又累了这么一整天,再练字的话,只怕身子扛不住,可瞧着四爷的面色,苏培盛也不敢多说什么,上前替四爷研磨。 “这程子后院可还安生?”四爷一边拿起毛笔一边询问。 第126章 放冷箭 “回主子爷的话,后院安生无事,”苏培盛道,想了想,又忙得加了一句,“方才小连子禀报,说是福晋晌午派人请了许太医来。” “怎么回事?” “回主子爷的话,许太医说福晋忧思多梦,所以给福晋开了一些安魂散。” 四爷点点头没再说话,埋头练字,苏培盛却在心中暗道,说起来这宫里的女人怕没有一个不是忧思多梦的,更不知多少是把安魂散当饭吃的。 福晋这是拐着弯儿请四爷过去呢。 许太医虽然说了福晋没什么大不了,但四爷到底还是得去瞧瞧,而且四爷也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福晋了,所以第二天从上书房出来,四爷就打算去瞧瞧福晋,却不想被五爷给拦住了。 “四哥,一块打猎去?” 五爷身宽体胖,一张脸也是白白胖胖的,看上去就特别有亲和力。 “去年秋猎,您跟大哥三哥他们伴驾去了塞外,所以弟弟们都没能跟您一道下场打猎呢,今儿四哥可无论如何得赏弟弟个脸面。” 四爷本来没这个心思,但是后来听着五爷说十三跟十四也都答应了要去,这两个弟弟年纪太小,虽然是皇家猎场相对安全,但到底刀剑无眼,四爷怕他们出事儿。 尤其是十四,虽然在小校场上惯会逞能,却并没有去过几回猎场。 “禀报太子殿下了吗?”四爷问。 万岁爷御驾亲征,太子爷留守监国,虽然之前万岁爷处置了太子门下之人,但对太子却明显还是信任的。 五爷忙不迭点头道:“四哥放心,太子殿下已经恩准了。” 太子针对的一贯都是大爷,对别的皇子却并不会刻意为难。 当下,四爷、五爷、九爷、十爷、十三爷、十四爷六位皇子带着各自的侍卫太监,一行也有近百号人,浩浩荡荡奔向皇家猎场。 众皇子的心情皆是不错,毕竟在宫里憋了那么长时间,如今总算能出来透口气儿了,一路说笑不断。 许是被几位弟弟感染,四爷心里的阴霾渐渐少了几分,尤其是在进了猎场之后,一番酣畅淋漓地追逐射猎下来,四爷觉得痛快极了。 “嗖!” 又是一只野兔被四爷发出的箭死死钉在地上,四条腿兀自胡乱扑腾着,侍卫忙不迭上前取下猎物装好。 四爷瞥了一眼侍卫马背上挂着的一堆猎物,数量是不少,可不过大都是些野兔野鸡一类的小玩意儿,四爷有些不甘心,继续往林子里头去,好歹打个大家伙,不管是鹿还是羊,带回去也能给母妃添道菜…… 还有维珍,说不定她从前都没吃过鹿肉呢。 四爷这样想着,一路前进,远处衰草荒烟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四爷定睛观瞧,顿时两眼放光,距离自己二十来步远的地方,有一头鹿。 四爷深吸口气儿,正欲弯弓搭箭,这时候却有一只利箭从斜后射出,正中鹿身,那鹿惊慌失措,挣扎着逃窜,斜后又射出一箭。 不过这次射偏了,旋即传来一声少年的恼怒:“狗儿的!看你这畜生往哪儿跑!” 是十四。 四爷冷眼看着从斜后冲出来的十四,十四却没事人儿似的从他身边跑过去追那受伤的鹿。 四爷的四个侍卫吓得面色如纸,方才四爷跑的太快,他们要牵马还要捡猎物,所以耽搁了两步,结果十四爷就在这个时候在斜后放冷箭,要是再偏一些,要是换做混进来的歹人…… 他们的脑袋可就别想要了。 侍卫们吓得齐刷刷跪地请罪:“都是属下疏忽,请主子爷降罪!” 四爷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然后瞄准前方,蓦地射出。 十四就听着“嗖”的一声,什么东西从自己耳朵擦过,十四魂儿都要吓掉了,然后就看着自己追着的鹿“砰”的一声倒了下来,脖子上赫然多了一根箭,并且还射了个对穿,那鹿四肢还不住地挣扎着,却眼瞧着是出气多进气少也再站不起来了。 十四看着那根把鹿射个对穿的箭,一时间只觉得心里发寒,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刚才那支箭就擦着自己耳朵飞过,要是…… 十四蓦地转过头,对上了四爷面无表情的脸。 十四愤怒异常,但是此刻看着四爷那张寒意满满的脸,他竟不敢说什么。 说到底,是他挑衅在先,但是…… 四哥还是太过分了! 他只是从斜后放箭,只想吓一吓四哥,可是四哥呢,却差一点儿就把他脑袋射个对穿! 十四胸口剧烈起伏着,越想越后怕,咬着牙道:“四哥箭法了得。” 四爷凉凉地瞥了一眼咬牙切齿的十四,然后转向兀自跪在脚边儿不敢动的侍卫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收猎物?” “是是是!属下遵命!” 侍卫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疾步朝那到底的鹿奔去,却被十四给拦住了。 “住手!” 那几个侍卫叫苦不迭,这个十四爷,难为他们做侍卫的干什么?还嫌害得他们不够吗? 十四冷眼看向四爷,咬着牙道:“四哥,按照规矩,是我先射中的,那这头鹿就该归我,而且临行之前我答应了母妃,要带头鹿回去给她加菜的,四哥这是不肯成全做弟弟的一片孝心吗?” 第127章 陪闺女 四爷从来没觉得十四如此面目可憎,事事跟他争抢挑衅,从前觉得他年纪小不懂事,四爷虽然也生气但却并未放在心上,但是现在呢? 十四竟然在他身后放冷箭。 这时候又口口声声让他成全自己一片孝心,什么意思?变着法儿是说他这个四哥不够孝顺,就算打到了鹿也不会记得孝敬亲娘德妃是吗? 十四被四爷看的心里发慌,浑身都在轻颤,他知道自己这回是把四哥招惹狠了,但是他就是不想服软。 凭什么? 凭什么四哥对谁都和和气气,对十三更是好得让人生气,却每每看他就像是在看……看一堆狗屎! 凭什么? 他就是不服气! 越想十四就越气得发抖,背挺得更直,眼圈都微微泛红,倔强地不肯低头。 “四哥,十四弟!你们合力打到一只鹿啊!真不愧是打虎亲兄弟啊!”蓦地,远处传来五爷惊喜的声音,“我还以为今儿见不到鹿呢,原来是我运气太差!早知道我打一开始就跟着四哥了!” 五爷笑呵呵地靠近,就算生再大的气,四爷也只能暂且忍下,待五爷走近,四爷勉强扯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来:“五弟都有哪些斩获?” “哎呀别提了都是小东西,我都不稀得要!”五爷懊恼得要命,不过旋即又眉飞色舞起来,“不过弟弟也不算运气太差,方才抓到了一对喜鹊,将近两尺那么长呢!” 五爷兴奋得跟四爷比划着:“这么长,没受伤,漂亮得紧!” “开门见喜好兆头啊,”四爷笑着拍了拍五爷的肩膀,“走,带四哥瞧瞧去!” 当下四爷跟着五爷走了,十四还浑身僵硬站在原地,待两人走远了,他才重重吐出一口气儿,抬起胳膊狠狠擦了擦差点儿没忍住决堤而下的眼泪。 看看!看看! 四哥一直都是这样,对谁都比对他好! …… 一场猎打下来,天都黑了,一众皇子索性没有回宫,直接歇在猎场这边的行宫里,第二天才启程回宫。 四爷原本想着回宫之后先去趟永和宫的,但是瞧着十四带着人拖着鹿往永和宫走,四爷就歇了去请安的心思,转身回了阿哥所。 沐浴更衣后四爷就去了后院儿,福晋身子不好,他得去瞧瞧,可是在路过维珍小院儿的时候,四爷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住脚,然后就改了方向。 算了,先去瞅瞅维珍娘俩吧。 “奴才给主子爷请安!”小池子瞧见四爷进来,忙不迭行礼问安,四爷一个多月不进后院儿,小池子瞧见了都有点儿两眼放光。 四爷哪儿有功夫搭理小池子,甫一进门就被举着风车迈着小短腿儿跑的大格格给惊住了。 大格格竟然都会跑了,明明上回大格格还不会跑的,好像走路还不太利索呢。 他到底有多久没见大格格了? 四爷心中难免生出些愧疚来,柔声叫住了白白胖胖的大闺女:“大格格!” 大格格听到了,皱着眉头上下打量面前的男人,一脸“你到底是谁”的表情。 四爷愧疚得更厉害了,蹲下来冲着大格格张开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更温柔了:“大格格,我是阿玛呀。” 方氏也赶紧小声提醒大格格:“大格格,这是主子爷,快给主子爷请安呀。” 大格格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四爷,兀自皱着小脸,试探地小声开口:“阿玛?” 奶声奶气里带着明晃晃的不确定。 四爷默默叹了口气儿,含笑跟大格格道:“阿玛陪大格格玩风车好不好?” “好!”大格格顿时两眼放光,晃着手里的小风车就摇摇晃晃跑开了,一边跑一边扭头冲四爷咯咯笑,“阿玛!阿玛!追我!” 闺女的笑容简直就是灵药,一扫四爷这几日来心中的阴霾,当下笑着小跑跟在大格格身后:“追上喽!风车归阿玛喽!” “啊!不给!” 维珍站在门前,看着爷俩儿在院中你追我赶玩风车的欢快场面,默默松了口气儿,她没有打搅父女两人,轻手轻脚回了房,吩咐甘草道:“去炖一盅猴头菇排骨。” 四爷这程子想必辛苦得很,瞧着人似乎又瘦了一些,也不知道最近有没有胃疼。 “是,奴婢遵命。” 甘草当下就去准备炖盅了,维珍则动手又给大格格做起了风车,自打过年的时候做了个风车送给大格格,大格格对风车的热情就一直没有消退过。 只是风车毕竟是纸做的,经不起玩多长时间,维珍已经陆陆续续给大格格做了七八个风车了。 从开始的磕磕巴巴,到现在的轻车熟路,维珍觉得就自己如今的手工活,放在现代的话,怎么也能得朵小红花。 陪大格格玩了一会儿,方氏带大格格去吃辅食了,四爷也进了屋,就瞧着维珍正在暖阁里头认认真真地做风车,瞧着动作还挺利索。 反正就除了女红之外,十八般兵刃样样精通呗。 四爷现在都习惯了。 第128章 康熙的儿子都这么勇的吗? 走进暖阁,在软榻上坐下,顺手端过维珍跟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四爷顿时一脸“这是神马玩意儿”的表情,默默把茶杯放了回去。 “四爷觉得这茶味道如何?”维珍还饶有兴致地问四爷,“妾身在茉莉花茶里头加了两颗盐渍青梅,是不是味道很惊艳?” 四爷看她一脸期待的表情,打击的话到底没说出口,只是点点头:“你喜欢就好。” 维珍:“……” 行了,明白了,你可以闭嘴了。 茯苓给四爷上了一杯茶,四爷接连喝了几口,才觉得嘴里那股子怪味儿淡去,放下茶杯,指着维珍手里接近成型的风车道:“是你给大格格做的?” 维珍笑着点点头:“是的呀,过年的时候特地做了风车给大格格当新年礼物,没想到大格格这么喜欢,那妾身就只能一直做下去了。” 四爷:“……” 他的大闺女,新年礼物,一个木棍加纸做的风车就给打发了,简直比天麻猪脚汤还不如。 “四爷觉得妾身手艺如何?” 风车做好了,维珍拿在手里,冲着风车吹了口气,红色的风车顿时“呼啦啦”转了起来,维珍一脸讨表扬的表情看着四爷。 四爷:“……挺好。” 行吧,东西是廉价简单了点儿,但却贵在她一片慈母之心,要是小时候,母妃也给他做这样的风车的话,他肯定跟大格格一样喜欢。 不,他会比大格格还喜欢,他肯定都舍不得玩,是要小心收起来的,然后日日偷偷拿出来看。 瞧着四爷陷入沉默,眼神还若有似无带着点儿怅惘,维珍默默放下了风车。 这是因为没被万岁爷带着上战场所以难过吗? 维珍不知要怎么安慰四爷,而四爷应该也不想得到她一个后宅格格的安慰,所以维珍就只当没看见,一边状似随意问道:“妾身听闻昨儿四爷带着一众皇子打猎去了,都打到了些什么稀罕玩意儿?” 昨天四爷在内的六位皇子一齐出宫打猎,阿哥所这边的动静自然小不了,维珍也就知道了。 四爷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无非就是些兔子野鸡之类的,想要打稀罕的猎物还得去野外,尤其是塞外。” 京郊的皇家猎场,虽然面积不小,但是里头到底是被最大限度地清理过,确保安全,所以也就是平时让皇亲贵胄们练练身手的地方,真要痛痛快快的打猎,还得去野外,就比如皇家每年举办的木兰秋狄。 “木兰围场东西有三百多里呢,在那儿打猎才痛快呢,老虎豹子都能遇到。” 维珍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还有老虎豹子?那会不会伤到人?” “那要分人了,”四爷抿了口茶,道,“有一年东巡父皇一路射杀三十九只虎,太子殿下九岁就射杀过虎,大哥也有伏虎屠狼之勇,去年在西北,大哥还俘获过一头藏熊,三哥也不差,两年前还在木兰围场射杀一只豹。” 维珍默默倒吸一口凉气,康熙的儿子都这么勇的吗? 表示有进一步了解到九龙夺嫡的激烈程度。 上头有伏虎屠狼勇冠三军的大哥、天生储君的二哥、文武全才的三哥,下有贤名广播的八弟及其小团伙,还有史上唯一大将军王的十四弟…… 所以四爷到底是怎么成为九龙夺嫡MVP的? 至少以维珍目前的观察,四爷是不具备多少优势的,德妃靠不上,跟十四这个亲兄弟也不齐心,纸糊的身子骨,最重要的是…… 万岁爷好像并不喜欢四爷。 四爷能感受到维珍的偷偷摸摸地打量,生怕被他察觉还装模作样喝着茶,可惜还是轻易就被他看穿。 四爷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儿,然后放下茶杯,跟维珍道:“爷之前也打到过虎。” 这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四爷认定维珍对他猎场上的战斗力十分好奇,却又顾忌他的脸面,所以才不好意思问出口。 维珍一怔,旋即两眼放光忙不迭小鸡啄米点头:“四爷打的老虎肯定比别人的都大!”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又胡说。” 被维珍三分兴奋三分激动外加四分崇拜的眼神盯着,四爷难得觉得面儿上微微发烫,他就是随口一说,又没有炫耀的意思…… 不过,维珍这么真诚的谄媚,四爷心里是很受用的。 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被人崇拜,尤其还是自己的女人。 “哪有?人家才没有胡说,”维珍放下茶杯,朝前倾着身子,兴致盎然地询问四爷,“四爷是怎么猎到老虎的?用箭的吗?老虎后来是怎么处理的?虎皮能用来做什么?虎肉能吃吗?” 小嘴巴巴问了一串问题,叽叽喳喳的,四爷深吸一口气儿,然后道:“下次木兰秋狄的时候带你一起去,到时候你就都知道了。” 维珍眼睛更亮了:“真的吗?什么时候?” 第129章 鹿鹿那么可爱 “七八月份吧。” “那我要准备什么?”维珍真有点儿抑制不住的激动,“骑装?马靴?还有别的吗?” 四爷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你还会骑马呢?” 维珍一怔,然后站起来,小碎步挪到了四爷跟前,不由分说一股屁股坐在了四爷的大腿上,然后伸手环住四爷的脖子,额头顶着四爷的额头,软软地道:“不会啊,可四爷能教我的呀。” 这小声娇的,四爷身子都麻了,伸手拦住维珍的腰,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带着微微的哑:“越发恃宠生娇了,连爷都敢使唤。” “那四爷肯吗?” 维珍小声道,盯着四爷幽深的眼睛,浓密的睫毛一下下刷着四爷的,四爷没回答,大手扣着维珍的后脑吻了上去。 …… 这几天一直没什么胃口的四爷,难得今天胃口不错,维珍也是敞开了吃的,桌上六菜两汤竟然被两人吃了个七七八八,额上都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正吃着呢,苏培盛拎着个食盒匆匆走了进来。 “启禀主子,德妃娘娘吩咐让人给主子爷送来一道蜂蜜炙鹿肉。”一边说着,苏培盛一边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一碟子炙鹿肉放在桌上。 四爷一看那道炙鹿肉,顿时就眉头紧蹙。 不用说,肯定就是十四带过去的那头鹿做的,一时间四爷只觉得胃口全失。 维珍也在看那道蜂蜜炙鹿肉,心中不由啧啧称奇,难道德妃四爷母子不睦实则是后世讹传? 瞧着德妃还惦记着给四爷送吃的,这也不像是母子不和的架势啊? 维珍心里胡乱琢磨着,好一会儿才察觉出来不对劲儿来。 自从这道炙鹿肉搁在桌上之后,四爷就没有动过筷子,就算是吃饱了,多少也得动动筷子吃一块鹿肉啊,好歹是亲娘送来的,他们天家不是最看重孝道的吗? 而且瞧着四爷方才吃饭的劲头,也不像是没胃口的样子啊。 维珍悄默默地去瞄对面的四爷,就瞧着四爷正面无表情对着那道炙鹿肉。 好的,明白了,史料记载诚不欺我,四爷跟德妃这对母子关系十有八九真的有问题。 维珍默默地收回视线,依依不舍地在那道炙鹿肉上停顿了一下,然后安安静静埋头吃饭。 哎! 可惜了的,她还从来没吃过鹿肉呢,瞧着这裹着蜂蜜亮晶晶的炙鹿肉,维珍就食指大动,只是四爷不动筷子,她怎么好伸筷子? “想吃就吃。” 甫一听到对面四爷的声音传来,维珍就忙不迭否认三联:“妾身不想!真的不想!一点儿都不想!” 开玩笑,她当然要跟大老板时刻保持一致啦,不管在任何事上。 德妃就算是四爷的亲娘,可四爷才是她的大老板,这点儿觉悟维珍还是有的。 四爷看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忍着没笑:“真的?” “真的,”维珍一本正经地点头,“鹿鹿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鹿鹿?” 四爷到底没忍住,笑着摇摇头:“又胡说!” 这个李氏,这张嘴惯会胡说八道,不过他还真挺喜欢听她胡说的。 甘草端着炖好了猴头菇炖排骨进来,放到了四爷跟前:“主子爷,这是主子吩咐奴婢炖的。” 四爷看着热气腾腾的炖盅,一时有些迟疑。 他现在是真的没了胃口,可这又是维珍对他的一片心意,四爷是不想辜负的,正迟疑着拿起勺子的时候,不想维珍却开口了。 “方才都忘了还有炖盅呢,早知道妾身就该拦着点儿不让四爷喝老鸭汤的,”维珍道,“四爷还是别吃了,仔细吃撑了伤胃,要不这炖盅一直给四爷温着,晚饭的时候再给四爷端上桌?” 维珍也不是只有胡说的本事,一贯是个细心周到的,所以每每在她这里,四爷总觉得舒坦,所以就算维珍真的恃宠生娇四爷也不觉得有什么。 四爷放下了勺子:“行,那爷晚上再来吃。” 苏培盛一怔,主子爷既是留在李主子这里用了午膳,那想必晚膳是要去福晋那儿用的,毕竟主子爷今儿进后院儿就是为了看福晋的。 他还以为主子爷今晚要留宿正院儿呢,可是听着主子爷的口气,应该就只是去正院儿坐坐,然后再回李格格这儿。 哎!福晋这太医是白瞧了,安神散是白喝了。 当下维珍吩咐甘草把炖盅又端了下去。 “行了,爷走了。”接过维珍的帕子擦嘴之后,四爷就起身走了。 “妾身恭送四爷。” 维珍目送四爷出了院儿门,就忙不迭地回到饭桌前坐下,迫不及待地就夹了一块炙鹿肉送进嘴里。 呜呜呜! 真是太好吃了!这是什么人间至味!还好她没有错过! 维珍吃的正激动,却冷不丁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蓦地抬头看去,然后就对上了四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鹿鹿不可爱了吗?”四爷沉声问。 第130章 四爷被打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三十六度的嘴怎么能问出这么冰冷的问题?还有…… 灵车在哪里?麻烦现在就送她去火葬场! 立刻马上NOW! 简直没脸见人了! 在四爷的注视下,维珍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默默咽下嘴里的炙鹿肉,她硬着头皮干巴巴地道:“就、就是因为鹿鹿太可爱了,所以……所以才要让它死得其所啊。” 老天,她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就在维珍尬得十根脚指头都分别抠出一座迪士尼乐园的时候,就听着对面传来四爷一声低笑,维珍红着脸悄默默抬起眼,然后就瞧着四爷满噙着笑朝她这边走过来。 这是要干啥? 就因为她偷偷吃了块鹿肉,就要……就要来教训她吗? 结果就在维珍的一脸警惕中,四爷来到了桌前,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蜂蜜炙鹿肉塞进了嘴里,原本还觉得碍眼至极的这道炙鹿肉,这时候味道却好得出奇。 四爷颇为满意地连吃了几块,才放下筷子,看着维珍,慢条斯理道:“现在是不是更加死得其所了?” 维珍僵硬地点点头:“是、是吧。” 怎么有这么可爱又傻乎乎的女人呢?四爷根本抑制不住上翘的嘴角,伸手捏了捏维珍涨红的脸颊,然后背着手大步离开,留下维珍还冲着他的背影出神。 所以……这男人刚才为什么突然杀个回马枪? 特意来看她出丑的吧?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又无聊的人啊啊啊! …… 四爷之所以杀个回马枪还真不是故意看维珍出丑的,是突然想起来维珍提到的骑装、靴子的事儿,四爷想让她不要自己张罗,他会让人给准备齐全。 满人入关近百年,风俗传统大变样,从前满清的女子都是会骑马的,到现在,越来越受汉人文化的影响,福晋一类的满清贵女学骑马的倒是不多了。 当然,维珍这样的汉女,会骑马的更是微乎其微。 难得维珍想学,四爷也乐意教,就想着先给维珍置办几身骑装,因为那么可爱的鹿鹿给打断了,不过四爷心里却记着,回前院的时候,就把这事儿交给了肖嬷嬷去办。 等到三月初的时候,骑装跟靴子都已经置办好了,肖嬷嬷把东西给维珍送了过去。 “怎么这么多?”维珍看着足足八套的旗装,以及八双配套的靴子,很是震惊了一番。 肖嬷嬷道:“主子爷的意思是,不定什么时候带格格出门,所以一并提前都给准备齐全,省得到时候仓促之间赶制,难免粗陋,格格穿着该不合身。” 四爷这人还真不错嘞。 当时因为四爷的心情不好,她说这话其实是故意撒娇卖乖来着,其实说过也就忘了,没想到四爷倒是真的记在了心上。 维珍心里暖呼呼的,跟肖嬷嬷道:“有劳嬷嬷代我谢过四爷。” “是,奴婢遵命。”肖嬷嬷道,当下就退下了。 “甘草,去膳房领些大枣回来,等下烤些红枣糕。”维珍道。 四爷这么大手笔,光说声谢未免也太不好意思了,维珍想着等下烤些红枣糕给四爷送去。 “是,奴婢遵命。”当下甘草就去领大枣去了。 维珍将八件骑装一件件拿起来看,骑装比起寻常穿的旗装自是多了一番飒爽,不是大直筒似的长裙,都是分上下两件的,有些类似侍卫的穿戴,但是很显然料子要强太多。 颜色也是分季节的,春日是茜色与鹅黄,夏日是月白与竹青,秋日是柿红与松花,冬日是薄蓝与藕荷。 整体大方端庄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大面积绣纹,但是小心思都用在了镶边上,有桃花、柳叶、莲花、菊花等别致应景的绣纹,也是按季节来的。 维珍原本就是随口一说,现在对着这一堆让她挪不开眼的骑装,倒是真的对学骑马跃跃欲试了。 “主子,要不要试一试?”瞧出来维珍的蠢蠢欲动,茯苓过来怂恿维珍。 维珍一点儿犹豫都没有:“试!” 对女孩子来说,有什么事儿能比试新衣裳更开心? 答,试一大堆新衣裳! 当下,茯苓抱着衣裳,笑着陪维珍进寝房试穿去了,维珍这边试得正高兴呢,那边甘草惊慌失措地跑进来。 “主子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甘草一向是个性子稳重的,能让她慌成这样的,那必然是实打实的大事儿,上一次让甘草慌成这样,还是去年七夕维珍想要做巧果的事儿在后院传的人尽皆知。 维珍光听着甘草的声儿,心里顿时就是一声“咯噔”,哪儿还有试穿新衣裳的心情?当下一边解扣子,一边吩咐道:“有什么事儿,进来说。” “是。” 甘草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寝房,一脸抑制不住的慌乱还有惊恐。 “启禀主子,主子爷……主子爷刚刚被太子殿下给打了!听说主子爷吐了好些血呢!” 第131章 四爷被打2 “什么?”维珍人都愣住了,一脸的不可置信,“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造这么大的谣?” 四爷被打了,动手的还是太子,还把四爷打得口吐鲜血?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宫里的人是不要命了吗?连太子的谣都敢造? 维珍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造谣,从前关于九龙夺嫡的八卦是听过不少,却从来没听说过四爷被太子打过。 而且她还记得,四爷早年似乎还是站队太子的,所以太子又怎么可能对四爷动手呢? “不要命了吗?这样疯话也敢传?!”维珍蹙着眉盯着甘草道,语气又加重了几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入宫的时间比我都长,心里没数?还得我时时提醒?” 维珍甚少这般疾言厉色,甘草吓了一跳,忙不迭跪倒在地,可却还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再开口的时候,都带着哭腔了。 “主子,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方才亲眼看到小连子跌跌撞撞去正院请的福晋,福晋都来不及更衣,着急忙慌去了前院!小连子……小连子的眼睛都是红的!” 维珍倒吸一口凉气,一屁股坐在了床沿儿上,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主子,主子!”茯苓甘草又是担心又是着急,唤了好几声,维珍才总算回过神来。 “可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儿?”维珍一把抓住甘草的手,急声问道,“太子殿下好端端地怎么会对四爷动手?” 是啊,太子怎么会对四爷动手? 万岁爷御驾亲征,太子留京监国,想来是日日忙得脚不沾泥,四爷跟太子怕是连面儿都见不上,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才会让太子殿下对四爷动手呢? 穿过来这么长时间,对于太子的性情维珍也是有所耳闻的,因为大爷军功卓着且又得万岁爷看重的缘故,太子殿下十分忌惮,但是除了大爷之外,太子对别的皇子还算和气。 就连五爷的庶长子补过生辰,太子都亲临赴宴,给足了面子。 维珍更是从未听闻太子与四爷之间有什么龃龉,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才会让太子如此发疯、都顾不上手足情跟脸面了? 四爷可绝对不是会招惹是非的性子。 甘草喘息了几口,然后皱着眉道:“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听有人说,是……是因为大福晋。” 大福晋? 维珍再次懵了,怎么会跟大福晋扯上关系?大福晋不是自从过年就一直卧病静养、闭门不出的吗? 太子殿下怎么会因为大福晋对四爷大打出手呢? 难不成这里头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不伦之恋? 维珍忙摇摇头,将把自己雷得里嫩外焦的脑洞给甩出去,顿了顿,又蹙着眉问甘草:“那四爷现在是什么情况?当真是被打得吐血了?不是添油加醋?” 甘草还是摇头:“回主子的话,奴婢不清楚,但……但是听说有人亲眼瞧见主子爷被太子当胸踹了一脚,主子爷……主子爷是真的吐血了!” 当胸被踹得吐血? 维珍面色一下子就白了,要是踹断了肋骨伤到了肺,或者是踹伤了四爷原本就脆弱的胃,就这里的医术…… 维珍真的都不敢往下想,一时间只觉得浑身都瑟瑟发抖,牙齿都不由自主打颤,她下意识地环住胸,强打精神,跟茯苓道:“倒杯热茶来。” “是!” 茯苓慌手慌脚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给维珍倒了一杯大枣茶来,维珍三口两口喝完了,才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主子,现在该怎么办啊?”茯苓兀自慌得不行,“太子……太子会放过主子爷吗?” 如今是太子监国,要是太子真想对四爷做点儿什么的话,旁人还真是拦不住,而四爷要是出事儿了,不管是前院还是后院,不管是福晋格格还是宫女太监,都注定要跟着倒霉,也难怪茯苓跟甘草甚至是福晋才会如此惊慌失措。 维珍摇摇头:“不会的,到底太后还在呢。” 最初的慌乱过后,维珍迅速稳住了心神,太子就算想对四爷出手,难道太后会坐视不管吗? 太子就是再疯再颠,难道就真的不顾太后了吗? 结果甘草的哭声更大了:“主子,奴婢听说……前几天,太后启程去五台山为万岁爷祈福去了,惠妃娘娘跟荣妃娘娘都一并跟着去了!” 大爷跟三爷一并都随驾出征,所以惠妃跟荣妃随太后去五台山为万岁爷祈福也合乎情理,只是…… 怎么偏偏就这么巧呢? 第132章 真的不管四爷吗? 维珍闻言不由蹙眉,不过还是摇头道:“没事儿的,还有德妃娘娘呢,德妃娘娘肯定会护着四爷的,不止德妃娘娘还有……还有别的皇子呢,他们会……” 会为四爷求情的吧? 还有德妃再不喜四爷,到了这时候自然也会竭力护着四爷的吧? 到底是亲儿子呢。 说着说着维珍说不下去了,寝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维珍才回过神来,沉声道:“让小池子去前院找肖嬷嬷打探下情况,方便的时候帮着问问我能不能去探望四爷,要是……要是福晋在前院照顾四爷的话,就不必了。” 她一个区区格格,没有主子允许,是不能去前院儿的,而且按照道理,四爷病了,福晋肯定会去前院儿侍疾的,自然福晋在,她就不好过去了。 “是,奴婢遵命。”茯苓忙不迭应声,飞快退下了。 …… 福晋现在还真不在前院儿,在探望过四爷之后,福晋便慌里慌张往永和宫赶去。 李嬷嬷瞅着福晋这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很是担心,想要出口劝一劝福晋,但是却也不知道要怎么出口。 遇到这样大的事儿,别说是少不更事的福晋了,便就她这个活了几十年的老婆子都慌得很。 想着方才瞧见四爷那惨白如纸的脸,还有前襟那刺目的一抹猩红,李嬷嬷也不免心乱如麻。 不管是因为什么,四爷这是板上钉钉得罪了太子爷啊,那往后还有四爷的好日子过吗?福晋自然也要受牵累…… 就算不影响四爷的前程,要是四爷的身子骨因此伤了,落下什么病根儿,那也够呛啊。 眼瞅着福晋有些跌跌撞撞,李嬷嬷忙不迭收敛思绪,上前扶住了:“福晋,您小心些,仔细脚下。” “嬷嬷,我好怕。” 福晋抓着李嬷嬷的手,满眼都是掩饰不住的惊慌,福晋虽然只有十八岁,但一贯却也沉稳端庄,如今冷不丁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福晋还是被吓得够呛,哪里还稳得住心神?慌得不行。 “福晋莫慌,德妃娘娘肯定会护着四爷的,”李嬷嬷忙不迭劝道,“德妃娘娘一贯在万岁爷跟前得脸,太子殿下到底得顾及她的颜面。” “会吗?”福晋喃喃道,“可是娘娘待四爷……一直都淡淡的。” 福晋又不傻,过门这么久,也渐渐咂摸出来,德妃跟四爷这对母子关系是比寻常母子要冷淡一些的,相比起来,德妃对十四爷明显要亲厚许多。 李嬷嬷一怔,旋即道:“当然会,四爷毕竟是德妃娘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哪儿有娘不疼儿子的?” 福晋长舒一口气儿,摇头道:“对,嬷嬷说对的,是我想左了。” 福晋被李嬷嬷搀着总算挪到了永和宫,可是等到的却是德妃娘娘卧病闭门谢客的消息。 福晋急的都顾不上形象,上前一把抓住慧嬷嬷的手,带着哭腔哀求:“嬷嬷,求你让我进去见一见娘娘吧!实在是……实在是事发突然,主子爷又、又伤了身子,到处都乱作一团,还得请娘娘做主啊!” 慧嬷嬷看着涕泪纵横的福晋,心里默默叹气,一边扶着摇摇欲坠的福晋,一边摇头道:“实在是娘娘病得厉害,还望福晋见谅,福晋还是……请回吧,如今最要紧的就是顾看好四爷的身子,别落下病根儿才好。” 眼瞅着福晋面露绝望,慧嬷嬷都不忍卒读,硬着心肠推开了福晋,然后转身就走,却听得身后传来李嬷嬷的惊呼:“福晋!福晋!” 慧嬷嬷忙得转身,就瞧着福晋昏倒在了李嬷嬷的怀里,慧嬷嬷叹了口气儿,忙吩咐两个宫女儿帮着李嬷嬷将福晋扶着去了偏殿,然后自己则快步去了寝殿。 行至寝殿门前,慧嬷嬷停住脚,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这才轻手轻脚进了寝殿。 “人走了?”床上传来德妃不耐烦的声音。 慧嬷嬷说的没错,德妃的确是病了,此时的德妃带着抹额,靠在软枕上,一脸的憔悴恹恹。 慧嬷嬷有些艰难地开口:“启禀娘娘,福晋……晕过去了,奴婢让人把福晋扶到偏殿暂且缓缓。” “哼,从前倒是没瞧出来是个这般有心机的,”德妃闻言眼中不由生出几分厌恶来,“以为寻死觅活赖在本宫这里不走,本宫就会被她拿捏不成?” 慧嬷嬷打量着德妃的面色,小声道:“娘娘,奴婢瞧着福晋不像是装的,是真的受惊过度才昏过去的,可见……四爷真是伤得不轻呢。” 德妃又是一声冷哼,面色沉沉,慧嬷嬷行至床前,在脚踏上坐下,一下一下轻轻为德妃按摩,一边试探着道:“娘娘这回真的不管四爷吗?” 第133章 大福晋 慧嬷嬷不说还好,这一说登时就让德妃火冒三丈,声音都陡然抬高了一倍。 “本宫不管他?难道本宫没有事先给他提过醒?他还不是将本宫的话当做耳边风?既是一意孤行,也就甭指望本宫再去管他!” 慧嬷嬷吓了一跳,忙不迭起身倒了杯茶端过来,不住口地劝着:“娘娘息怒,您如今身子不好,切莫再生气了。” 德妃狠狠道:“有他这么个儿子,本宫得少活十年!” “娘娘!”慧嬷嬷吓得面色都变了,“这种话可不敢乱说的。” 德妃一声怒哼,没再说什么,接过茶喝了几口,然后皱着眉不耐烦地道:“等人一醒了,就给送回去,甭想在本宫这里软磨硬泡,门儿都没有。” “是,奴婢遵命。”慧嬷嬷默默叹了口气儿,只道德妃现在正在气头上,主意已定不可更改。 不过这也不能怪娘娘,四爷真的是……一根筋儿啊,也难怪娘娘这么生气,方才得到消息的时候,娘娘都气得险些没晕过去。 四爷怎么就不听劝呢? 太子跟四爷又没有过节,四爷非要去碍太子的眼做什么呢?得罪了太子,四爷又能落个什么好处呢? 慧嬷嬷默默叹气。 …… 小池子去了前院儿一趟然后就匆匆回来。 “可见到四爷了?四爷怎么样了?”维珍迫不及待问。 小池子道:“回主子的话,奴才没有见到主子爷,不过从肖嬷嬷那里打听到了确切消息,四爷的确被太子殿下踹伤吐血,如今正在前院儿躺着呢。” 维珍不由眉头紧蹙:“许太医呢?许太医没过来给主子爷瞧伤吗?” 小池子面露惶恐,摇摇头道:“回主子的话,许太医被……被太子扣着呢,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过来给主子爷看伤。” “那……那还有别的太医呢?”维珍都愣了,“难不成太医院就只剩下许太医一位太医了?” 小池子接着解释道:“回主子的话,太医院太医拢共十三人,其中有五位太医随驾去了西北,又有五位随太后一行去了五台山,所以如今宫中就只剩下三位太医,可……可是这几日太子殿下的一位侍妾初初有孕,身子不适,所以这三位太医就一直被太子留在毓庆宫照顾这位侍妾,许太医也在其中。” 毓庆宫是万岁爷当年特地给太子建造居住的。 毓,有女人分娩的意思,毓庆,则是平安健康生长的意思,寄托着身为父亲的康熙对太子的美好祝愿,这里头还带着些对早逝的发妻赫舍里皇后的哀思。 毓庆宫又挨着乾清宫,可见万岁爷对太子的重视与喜爱。 宫里拢共就剩三位太医,太子殿下却为了一位侍妾将三人都扣着,这是都不顾一众后妃娘娘还有阿哥所的皇子们了,旁的不说,大福晋可是一直卧病…… 对了,大福晋。 维珍蓦地坐直了身子,继续问:“肖嬷嬷还跟你说了什么?太子跟四爷究竟因为什么事儿起的争执?” 小池子点点头,当下将肖嬷嬷交代的一五一十跟维珍说了。 原来大福晋这几日身子不爽,着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可是太医却都在毓庆宫,说是太子侍妾胎气不稳,身边离不开太医照顾。 大福晋忍了两日实在是忍不住了,可毓庆宫那边又不放人,眼瞅着大福晋奄奄一息,奴才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只是太后以及大福晋的婆婆惠妃都不在宫里,能做主的长辈一个都没有。 大福晋的奴才急中生智,就想到了宜妃跟德妃,忙着就找两位娘娘帮忙,只是太子明摆着是故意刁难大福晋,宜妃跟德妃又不蠢,哪个都不肯得罪太子。 这边宜妃脚底抹油接连几日早起晚归去宝华殿为万岁爷进香祝祷,压根儿就见不到人影,那边德妃旧疾复发闭门谢客,大福晋的奴才跑了一圈愣是哪个娘娘的面儿都没见上。 正一筹莫展呢,有个奴才就想到了四爷,如今大爷三爷都不在,四爷就是阿哥所里头最大的皇子了,有事儿找四爷帮忙按说没问题。 所以今儿一早四爷才从上书房出来,就被大福晋的奴才拦住了,“噗通”一跪,呜呜哭着求四爷救救大福晋。 “然后四爷就去毓庆宫找了太子?”维珍蹙眉问。 四爷就不怕是大福晋设套?大爷跟太子爷的关系可一向不怎么和睦,就凭着奴才三言两语就去闯毓庆宫?也不怕被人装进套子里? 四爷可不像是这般莽撞之人。 小池子摇摇头:“四爷先让肖嬷嬷去探望了大福晋,然后才去毓庆宫找的太子。” 维珍点点头,四爷没有莽撞,先是让肖嬷嬷过去瞧瞧,确认大福晋真是病得厉害这才去找的太子。 第134章 堂堂大清储君,竟这般心胸? 后面的事儿,维珍其实能想通了个七七八八,可还是让小池子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主子爷找到太子殿下,说明了大福晋的病情,请太子爷允一位太医去为大福晋诊治,太子殿下以侍妾有孕不适之故不肯。” “主子爷又再三恳求开恩照拂大福晋,结果太子殿下突然就发怒了,说主子爷这是以下犯上,竟不顾太子殿下的骨肉,其心可诛。” “主子爷又辩驳了几句,太子殿下却怒不可遏,训斥主子爷冒犯储君,大逆不道,然后就……就抬脚把主子爷从台阶上踢了下去,主子爷登时就吐了口血,人都昏过去了,苏公公手忙脚乱把人给抬了回来。” 果然是这样。 维珍默默叹了口气儿,这程子陆陆续续有前线捷报传来,就连她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格格也听了不少前线消息,其中最多的就是大爷又立战功,万岁爷再三嘉奖。 维珍都不由感慨,大爷是真的勇武过人。 不过太子殿下的心情应该并不美妙,大爷每立一次功或许就像是往太子的肉里多扎一根刺。 太子将大爷视若眼中钉,从史书记载也足见这两人水火不容,只是维珍万万没想到,太子竟然心胸狭隘到这般地步。 他对大爷嫉恨防备也就算了,竟然还牵累到大福晋身上,难不成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大福晋病死吗? 还不止大福晋,连四爷这个弟弟也跟着遭殃。 堂堂大清储君,竟这般心胸? “福晋还在前院儿吗?”沉默片刻,维珍又问。 小池子点点头:“回主子的话,奴才去的时候,福晋还在呢。” “行了,你下去吧,”维珍道,顿了顿,到底还是又添了一句,“劳烦肖嬷嬷帮着盯着,要是有什么事儿,记得回来禀报一声。” 既是福晋在,那她就不好去看四爷了。 维珍蹙了蹙眉,也不知四爷现在怎么样了,太子会不会让太医来给四爷诊治。 不管如何,太子公然对亲弟弟动手,四爷还被踹得吐血了,这对太子的名声能好? 单单就是顾着体面,太子这时候想必是后悔的吧?所以应该……会送太医过来给四爷诊治的吧? 还有德妃呢? 这会儿德妃肯定也得到消息了,有没有为四爷想法子呢? 应该的吧,毕竟是亲娘呢,前不久不还给四爷送过蜂蜜炙鹿肉的吗? 饶是如此,可维珍坐立不安,时不时就朝房门看去。 甘草端了杯热茶给维珍送过来,一边小声问道:“主子,红枣糕还……做吗?” “不做了。”维珍摆摆手,她现在哪儿还有那个心? 要是四爷真有个好歹,那她往后的日子啊。 …… 维珍如坐针毡到了傍晚,总算听着小池子进来禀报,说是肖嬷嬷来了。 维珍忙不迭道:“快请进来!” 小池子匆匆退下,然后很快肖嬷嬷就来了,比起早上过来送骑装时的轻松闲适,此刻的肖嬷嬷面色很是不好,嘴唇微微干裂,带着明显的憔悴,可见这半天没少操心奔走。 “奴婢见过格格。” “嬷嬷快清起来,”维珍忙得过去扶起肖嬷嬷,迫不及待问道,“四爷现在怎么样了?太医可来过了吗?” 肖嬷嬷点点头道:“格格请放心,许太医晌午的时候就来给主子爷瞧过了,没有伤到骨头,情况不算严重,主子爷喝了汤药,睡了近两个时辰,将将才醒,听闻格格想去前院探望,主子爷答允了,格格这就随奴婢过去吧。” 维珍松了口气儿,太子虽然混账好歹还没有混账到底,当下维珍又小声询问:“福晋呢?听闻福晋去前院照顾四爷了。” 肖嬷嬷摇摇头,叹了口气儿道:“福晋身子不爽,昏了过去,许太医也给福晋瞧过了,虽是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受惊不小,得将养些时日呢。” 说到这个肖嬷嬷也挺无奈,按说四爷受伤福晋侍奉左右,这是增进夫妻感情多好的机会啊,福晋悉心照顾,四爷又是个重情的,能不记福晋的好? 说不定等四爷好利索福晋也就等来喜信儿了,偏生福晋却是个不争气的,真是一点儿都不经事儿,这就给吓晕过去了。 所以福晋被……吓病了? 这倒是维珍万万没有想到的。 既是福晋没有在前院儿,四爷也开了口,那维珍就能去前院儿了,维珍总算松了口气儿,当下就随肖嬷嬷朝前院去。 第135章 不应该让她来前院儿的 这还是维珍头一次来前院,跨过那道隔开前后院的垂花门,就到了前院。 一瞥之下,前院面积跟后院差不多大,但是后院又建了不少小院子,所以难免显得局促拥挤,相对而言,前院就显得特别宽敞了。 最让维珍眼前一亮的是抄手游廊旁边的一丛翠竹,她的小院儿地方太小,光秃秃的什么都没种,虽是日常也养着几盆花,到底是看腻了,冷不丁地瞧见翠生生的竹子,自是觉得稀罕。 除了竹子,院儿里还有别的花树,只是维珍这时候并没有驻足欣赏的心情。 “格格这边请。” 肖嬷嬷头前引路,带着维珍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往前,拐了个弯,然后就听着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哎呀格格,您总算来了,”小连子红着眼疾步迎了过来,一脸要哭的表情,行至维珍面前行礼,又压低声音道,“格格您快去陪陪主子爷吧,主子爷……心情不大好,从醒过来之后,就一句话都没说。” 摊到这种事儿,搁谁的心情能好? 维珍瞥了一眼小连子身后的房门,蹙着眉也压低声音询问:“许太医还在吗?” 小连子点点头:“回格格的话,许太医还在呢,现在在偏房给主子爷煎晚上的药呢。” 维珍又问:“大福晋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小连子道:“回格格的话,太子殿下也派了太医去给大福晋诊治了。” 维珍松了口气儿,好歹四爷这脚不算白挨。 维珍被小连子引着进了正堂,苏培盛正守在寝房门前,瞧着维珍来了,也是面露感激,忙不迭上前给维珍行礼:“奴才给格格请安!” 四爷心情差得很,都不许他进去伺候,福晋又顶不上,苏培盛都急了大半天了,好不容易四爷松口让维珍过来伺候,苏培盛也总算能松口气儿。 维珍点点头:“谙达有礼了。” “格格,里面请吧,”苏培盛忙得给维珍让路,一边又压低声音道,“主子爷不大肯喝汤药,中午就只喝了几口,劳烦格格等会儿帮着劝劝主子爷。” 维珍蹙了蹙眉,这么大的人却不肯喝汤药,四爷瞧着也不像是会耍小孩儿性子的呀,难道是…… 被伤着胃了? 维珍点点头道:“等下许太医过来送汤药的时候,我再仔细问问。” “是,格格您里边儿请。” 维珍吐了口气儿,然后进了寝房,天色微暗,寝房里头却只点了一盏灯,还被搁在软榻的小几上,软榻对面就是被帐幔罩着的床。 维珍轻手轻脚走到床前,伸手撩开了帐幔,对着里头模糊的人影轻轻道:“四爷,妾身来了。” 半晌也没有回应,维珍在床沿儿上坐下,适应了房中的昏暗,维珍这才看清四爷双目紧闭的脸,瞧着像是睡着了,可是那副紧闭的唇,还是泄露了主人的情绪,四爷平时睡着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连睡觉都是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维珍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把手搓热,轻轻撩开了四爷身上的被子,就想解开四爷的寝衣瞧瞧伤势,手却被四爷蓦地摁住了。 “就看一眼。”维珍扭过头,声音小小的,半是哀求半是撒娇。 紧闭的嘴半天才吐出沙哑的声音:“不好看。” “还能比妾身的花猫脸更难看吗?”维珍凑过去亲了亲那副干涩的嘴唇,小声哄着,“四爷跟妾身什么时候这么见外了?” 紧紧攥着维珍的大手,半晌还是松开了,维珍松了口气儿,又轻轻啄了啄四爷的唇,然后动手解开了四爷的寝衣,待白皙的胸膛赫然露出一片微微隆起的暗紫时候,维珍的手都是一僵。 虽然一早猜到四爷这回伤得大概不轻,但是这时候亲眼瞧见了,维珍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稍稍愣怔片刻,维珍继续解扣子,越往下,维珍的眉头就蹙着越狠,解扣子的手也越来越颤,待最后一颗扣子被解开,那一片从胸口延续到左腹的隐隐鞋底形状的暗紫显露无疑。 维珍沉默地盯着那片肿胀的暗紫,盯着盯着眼泪就不由自主往下掉。 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滴滴答答落在身上,四爷无奈地睁开眼,伸手握住了维珍僵硬的手。 还是不该让她看的。 不,就不应该让她来前院儿的。 可是这个时候真的特别想她,想那只夜深人静时候一下下轻轻给他揉小腹的手。 第136章 突然撒娇 “没事儿了。”四爷拍了拍维珍的手,还反过来哄维珍。 维珍却哭得停不下来,音量都跟着有些不受控制:“他怎么能这样啊?你是他弟弟啊!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妄议太子!”四爷蓦地变了脸色,使劲儿扯了维珍一把,声音都跟着严厉了许多,“说过你多少回了!管住嘴!一点儿记性都没有,若是下次再犯……咳咳!” 不待话说完,四爷就伏在床沿儿上一阵剧烈咳嗽,眉头紧皱,看这副样子都让人觉得难受,维珍胡乱抹了抹眼泪,忙不迭伸手给四爷揉后背。 咳嗽总算是停下来了,四爷却趴在床沿儿上,半天没什么动静,除了急速地喘息。 维珍担心得不行:“四爷好些了吗?” 四爷点点头,方才还惨白的脸,因为这阵子剧烈咳嗽脸颊微微泛红,维珍小心翼翼把人扶回去,四爷却摇摇头:“躺了大半天了,不想躺了。” 维珍忙的取来软枕垫在他身后,小心询问:“这个高度可以吗?里头难受吗?” “挺好。”四爷靠在软枕上,疲乏地又闭上了眼,辫子松松垮垮地歪在一边。 维珍从来就没瞧见过四爷这副样子,脆弱、狼狈甚至还有些邋遢,维珍鼻头又不由自主开始泛酸,这时候苏培盛轻手轻脚进来,维珍赶紧背过身,取出帕子擦干眼泪。 “主子爷,许太医送汤药来了。”苏培盛道。 四爷闻言不由蹙了蹙眉,然后点点头。 许太医端着汤药进来,顿时汤药那股子特有的味道就充斥着整个寝室,维珍不由蹙了蹙眉,担心地看着四爷,要是四爷还是不肯喝可怎么好? “这是晚上的汤药,四爷请用。”许太医躬身道。 好在四爷只是蹙了蹙眉,然后就一言不发地将汤药喝了个涓滴不剩,一时间维珍等人都是松了口气儿,苏培盛忙不迭端了茶水来给四爷漱口,维珍则跟着许太医退出了寝房。 “许太医烦请留步。”维珍叫住了要离开的许太医。 许太医停住脚,躬身给维珍行礼:“不知格格有何吩咐?” “我想问问四爷的情况,”维珍开门见山,“方才四爷咳嗽得厉害,似乎咳嗽的时候还疼得厉害,可是有内伤的缘故?” 许太医点点头:“正如格格所言,四爷的确受了内伤,肺跟胃都有轻微损伤,不过好在并不严重,只要照方喝药,调理几日也就好了,只是这两日尽量卧床静养,至于皮外伤瞧着渗人,却并不厉害,内服外敷,半月也就痊愈了。” 还好,没她想的严重。 维珍稍稍松了口气儿,又忙不迭询问:“既是胃里有损伤,那饮食可要注意些什么吗?” 许太医点点头,道:“回格格的话,四爷养伤期间,饮食应以清淡好克化的饮食为主,尤其这两日,最好是以汤羹为主。” 维珍想了想,问道:“那牛奶粥跟小米红枣粥如何?” 记得从前爸爸做胃溃疡手术的恢复期间,妈妈熬的最多的就是这两种粥了,也不知道适不适合现在的四爷。 许太医眼中闪出一丝意外,倒是没想到这位李格格似乎还略懂养生医术,当下点点头:“牛奶粥跟小米红枣粥都很好,只是四爷如今不宜多食。” 维珍点点头,又仔仔细细询问了日后调理要注意的地方,等总算放许太医走的时候,外头的天儿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小连子,你这就去一趟膳房,吩咐师傅熬些牛奶粥,”维珍吩咐道,“要熬得浓稠一些。” “是,奴才遵命。”小连子领命忙不迭就去了膳房。 维珍又转身回了寝房,四爷还是靠在软枕上闭门养神,听着维珍的脚步声靠近,四爷睁开眼,维珍走到床沿儿前坐下,取出帕子擦了擦四爷额上一层薄薄的汗。 “等一会儿用过了晚膳,妾身给四爷擦擦身子吧。”维珍道。 四爷垂着眼看她:“晚上不回去?” 维珍收回帕子:“四爷嫌妾身吵,所以要赶妾身走吗?” “怕你担心大格格。”四爷道。 维珍小声道:“现在当然更担心你。” 憋闷了一整日的心情,这时候却似乎有了一丝晴朗,四爷的唇角微微上翘,轻轻舒了口气儿,继续闭目养神。 维珍要起来倒茶,却蓦地被四爷拉住了手,维珍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四爷,小声唤着:“四爷?” 四爷却睡着了似的,一声不吭,手却一直拉着维珍的手不放,维珍知道他没睡着,也不拆穿,就安安静静坐着陪他。 这么大的男人怎么还突然撒起娇来了。 不过谁病了不希望有人陪在身边呢? 直到小池子把晚膳送进来的时候,四爷才总算松开手,维珍的手都被他攥得出汗了。 第137章 唉,怎么就是怀不上呢? 四爷不好下床,小连子就把小几搬到了床上来,维珍又让多点了几盏灯,屋里总算亮堂起来。 维珍给四爷盛了一碗牛奶粥,没有给四爷递过去,用勺子一下下搅着:“太烫了,妾身先给得搅凉些。” 四爷难得撒娇,维珍也就纵着他些。 搅和了一会儿,维珍尝了一口,觉得粥的温度合适了,才递到四爷面前,四爷其实没什么胃口,方才喝的汤药这会儿还在胃里翻腾着,可是瞧着递到面前的牛奶粥,四爷还是接在了手里,舀子了一勺进口…… 味道好像还不错。 四爷又开始庆幸让维珍来前院儿了。 维珍看着四爷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牛奶粥,这才松了口气儿,然后自己也盛了一碗,牛奶跟大米交融的浓香扑鼻而来,维珍一整日都没吃顿安生饭,当下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四爷只吃了一碗粥就饱了,然后就看着维珍风卷残云。 等到维珍放下了碗筷才察觉到四爷颇为玩味儿的眼神,再看着被自己刮得干干净净的粥碗,难免就有些不好意思,却还红着脸嘴硬道:“就得吃饱了人家才有力气伺候四爷嘛!”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四爷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轻咳了一声别开了眼,维珍还挺担心,忙的问:“怎么又咳嗽?是肺又疼了?” 四爷摇摇头:“没事儿,就嗓子有点儿干。” 维珍叫来小连子收拾碗筷,又让苏培盛准备热水给四爷擦身子,然后动手给四爷倒了杯白开水来,瞧着四爷皱眉,维珍解释道:“这几日且将就着,等胃好利索了再喝茶。” 从前爸爸养胃的时候,妈妈都是把家里茶叶藏起来不许喝的。 四爷还是皱眉,却没说什么,接过来喝了几口。 苏培盛动作麻利,洗澡水很快就准备好了,跟人抬了进来,然后就又退了出去,维珍正准备要给四爷擦身的时候,结果苏培盛又进来了。 “启禀主子爷,十三爷来了,这会儿就在外头呢。” 四爷蹙着眉抬眼看了一眼窗子,沉声道:“请进来吧。” “那妾身先退下了。”维珍忙道。 十三爷虽然只是十岁出头的半大孩子,却也是外男,福晋也就罢了,是人家十三爷的正经嫂子,维珍的身份是不便留下来的。 四爷眉头好像蹙得更厉害了,冲维珍点点头,维珍赶紧退了出去,没听到身后四爷轻轻的叹息。 唉,怎么就是怀不上呢? …… 暖阁连着正堂,只用一道屏风隔开,维珍就站在屏风后面,好奇地顺着缝隙向外张望。 她对大名鼎鼎的十三爷实在是太好奇了,然后维珍就瞧着一个眼睛红红的像是小兔子的圆脸正太,跌跌撞撞地朝寝房跑,好像甫一进了寝房就哭着叫了一声“四哥”。 那带着哭腔的小颤声儿啊着实太疼人,连维珍听着都有点儿心肝颤,不过…… 很明显,从超萌正太到大名鼎鼎的常务副皇帝,十三爷的成长之路还有很远~很远~啊。 不过也能看得出来,十三爷跟四爷的感情是真的很好。 就不说别人了,发生这么大的事儿,十四爷这个亲弟弟都还没来瞧四爷呢,不止十四爷,就连德妃也没露面,甚至都没派人过来瞧瞧四爷。 想到此处,维珍不由默默叹气,这对母子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 “四哥!” 十三甫一进了寝房,瞧见半躺在床上的四爷,就忍不住哭出声,他快步走到床前,哭得一抽一抽的:“四哥,你怎么样了?” 四爷头疼不已,刚哄完一个,这又得哄一个,这一个个的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病人啊。 “没事儿,不要紧,养几天就好了,”四爷耐着性子道,“多大人了,还哭哭啼啼的,也不怕被人笑话。” 十三却根本停不下来,反而哭得更厉害,四爷不由皱眉:“都说了没事儿了,你也亲眼瞧见了,四哥不是好好儿的吗?怎么一味儿哭个没完?” “四哥,我……”十三摇着头满脸懊恼羞愧,哽咽着道,“我早就想来看你了,可是……可是我白天不敢来,只、只能现在……” 十三哭得厉害以至于话都说不下去了,但是四爷还有什么听不懂的? 十三担心他想过来探望他,但是却怕被太子知道了,会牵累到自己甚至母妃跟妹妹们的身上,所以白天不敢过来,只能趁着天黑,才偷偷摸摸过来看他。 十三因此很是羞愧。 四爷不由一声叹息,伸手拉着十三在跟前坐下,拍了拍他颤抖不停的肩膀,柔声道:“没事儿,四哥明白,四哥不怪你。” 是的,四爷明白十三的心情,也是真的不怪十三。 他们这些皇子,虽是血脉相连的手足,但是却永远不可能像寻常人家的兄弟那样和睦相处,尤其是跟太子,天生就带着君臣之分。 第138章 因为理解 十三的生母章佳氏从前是荣妃宫里的宫女儿,出身卑微,虽然早年也曾得过宠,生下一子两女,后来因为诞育十公主的时候伤了身子,从那之后就常年卧床养病,自然圣宠不再。 虽然几年前被万岁爷册封为嫔,但是却一直没有正式册封,连封号都没有,可谓是处境尴尬,再加上被荣妃三不五时的针对,章佳氏的日子一向不好过。 上有处境尴尬病弱的生母,下有两位年幼需要照顾的妹妹,十三难免比别的皇子更加早熟懂事,以至于小小年纪就格外懂事谨慎。 三爷屡次找茬,十三也都隐忍着,连万岁爷都喜欢十三的这份早慧懂事,但是四爷却知道这是被逼出来的本事。 如果可能,谁不想像十四那样调皮活泼、无忧无虑呢? 可惜他们都没有那样的福气。 因为理解,所以四爷待十三才会更加亲近,也会更宽容。 十三哭了好一会儿,总算才停下来,四爷给他递去帕子,难得打趣道:“你在襁褓的时候可都没这么哭过,都哭成小花猫了。” “四哥取笑我!” 十三又开始觉得难为情,胡乱用帕子擦了擦脸,然后别扭地揉着帕子,因为刚才哭得太厉害,所以还时不时地抽一下,这副模样看的四爷忍不住笑,十三就更难为情了。 “四哥,你这是准备要擦身吗?”担心四爷又要取笑自己,十三赶紧转移话题,指着房中冒着热气儿的水盆问,“要不我帮你擦身吧?” 四爷不笑了,赶紧摇摇头:“用不着,你看也看过了,我好得很,养几日就是了,现在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还早呢,我再陪四哥一会儿。”十三却有点儿不想走,继续磨着四爷,想多待一会儿。 四爷没办法,只能装出一副为难模样:“可是太医叮嘱让我务必早些歇下,你要是不走的话……” “那我还是走吧,没得耽搁了四哥养伤,”十三忙不迭就站起身,只是却又没着急走,在床上站了一会儿,然后压低声音道,“四哥,等父皇回来,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这回的事儿究竟是怎样的来龙去脉,十三又不傻,都用不着打听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宫里更是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谁瞧不出来谁是始作俑者,谁是受害者? 说起来是太子殿下欺人太甚,大福晋跟四爷都是活脱脱的受害者,就算万岁爷有意偏袒太子,难道大爷肯轻易放过? 四爷却并不接话,只是表情淡淡道:“回去吧,最近都不要再过来了,老实待着。” 四爷明显不想提这事儿,十三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当下告辞离开。 十三走后,四爷蹙着眉盯着窗台上袅袅升烟的三足盘龙香炉,半晌溢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十三固然聪明,却还是年纪太小,只能瞧见表面却看不清内里。 大爷的存在越发让太子感到危机,太子或许只是想用大福晋的病膈应膈应大爷,所以才会暂时扣着太医不给大福晋医治。 但是太子肯定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大福晋死的,逼死嫂子的名声太难听,太子还不想也不敢担。 明知如此,但当知道大福晋奄奄一息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去了毓庆宫。 到底是嫂子,到底大哥正在前线杀敌报国,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大福晋受病痛折磨。 他并不想把事闹大,尽可能地请太子高抬贵手,可后来还是激怒了太子,以至于如今闹得人尽皆知。 若是太子因此被人诟病,甚至大哥跟太子彻底撕破脸皮,斗得你死我活,父皇对他只会厌恶,又何来做主一说?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四爷的思绪,四爷一转头就瞧着维珍进来了。 维珍伸手试了试水盆里的水,觉得水凉了,又吩咐苏培盛重新准备了洗澡水,然后动手给四爷脱下了寝衣。 看着那双白津津的手搭在裤腰上的时候,四爷难得觉得不好意思,别过头,轻声道:“要不还是让苏培盛进来伺候吧。” 维珍白了他一眼:“不行,妾身不在也就罢了,妾身都来了,四爷还一门心思地惦记着苏培盛,也不怕妾身会吃醋?” 四爷被她逗笑了:“又胡说。” 这一笑方才的难为情倒是被冲淡了些,四爷配合着维珍总算褪下了裤子,维珍比他大方多了,顺手也脱下了自己外头的旗装,只留下里头的绸衣绸裤,实在是旗装袖子太宽大,不方便给四爷擦身。 第139章 试试?怎么试? 宽松的旗装一褪下,维珍玲珑的曲线显露无疑,再加上维珍那一双柔夷在他身上来来回回轻轻擦着,四爷真是都不敢多看,一边挪开眼,一边在心里默念《心经》,好悬没出丑。 待总算换好寝衣又躺回床上的时候,四爷这才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儿。 维珍在内间沐浴之后进了寝房,瞧着四爷似是睡着了,维珍轻手轻脚熄了几盏灯,只留了小几上的那盏,然后也爬上了床。 四爷受伤,需要好好休息,所以两人是分被子睡的,维珍钻进自己的被子,这一天下来又是提心吊胆又是忙活不停的,维珍也觉得乏了,人很快就迷糊了。 正似睡非睡的时候,就听着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维珍旋即就睁开了眼,一轱辘就坐了起来:“四爷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没事儿。” 四爷是有些不舒服,白天躺过这么长时间,而且还只能保持一个姿势,所以这时候觉得后背有些僵,方才就是活动一下身子,没想到还吵到了维珍。 维珍蹙了蹙眉,打量着四爷的脸,又一路向下,最后目光落到了某处,顿了顿,然后恍然大悟。 维珍目光又回到四爷的脸上,然后语重心长地道:“四爷,你现在养好身子最重要,别的……别的事儿暂时还是算了,没得损了身子。” 啧啧,还真是磨电线杆子都能硬邦邦的年纪啊,都受这么严重的伤,竟然还有心思DIY呢! 四爷,你又让我刮目相看了。 别的事儿? 四爷一脸莫名其妙,视线在维珍三分害羞三分震惊还有四分意味深长的脸上停顿了半晌,四爷脸上的莫名其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羞愤跟冤枉。 “你想哪儿去了?”四爷的脸涨得通红,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提高了一倍,“我……我根本就没有!” 啧,年轻人就是脸皮薄哈,瞧这被人识破之后的恼羞成怒。 维珍忙不迭配合地点头:“是是是,都是妾身想多了,是妾身的想法太污遭,误会四爷了。” 四爷怎么听怎么觉得维珍这话透着阴阳怪气,更是气得不行:“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不信你试试!” 试试?怎么试? 维珍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四爷攥住了手,强硬地伸进四爷的被子,一路向下…… 额,好吧,她现在明白了。 停留在某处,四爷一边摁着她的手,一边黑着脸瞪她:“是不是没有?” “是……是没有,”维珍羞答答地点点头,“刚才没有,现、现在好像有……有点儿?” 四爷的脸更黑了,一把松开了维珍的手,气咻咻地要转身,却又疼得倒吸凉气。 维珍吓了一跳,忙不迭去给他揉,一边蹙着眉道:“都说了不能乱动尽量平躺的,你倒好,翻身就算了,还搞这么大动静?疼吗?” 四爷黑着脸道:“还不是因为你。” “是是是,都怪我,”维珍又揉了一会儿,“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 “再揉一会儿,”四爷吸了吸鼻子,“快好了。” 不知道是敷的药膏起了作用还是维珍揉的实在舒服,四爷觉得胸膛热乎乎的,渐渐地整个人都热乎乎的,比起白天的难受煎熬,这时候四爷觉得像是泡在温泉里,舒坦又放松。 “你怎么都没有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半晌,四爷突然开口问道。 维珍有些诧异,没想到四爷会主动跟她提起,毕竟她一个区区格格,哪儿有资格置喙这个?而且她以为四爷要面子也是不肯提的,可既然四爷问了,维珍也不会糊弄。 当下维珍小声道:“大致的来龙去脉妾身已经知道了,也不想让四爷难受,所以就没提。”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啊。”四爷无奈地牵了牵唇,长长叹了口气儿,然后就陷入了沉默。 维珍以为四爷不想再提了,可过了一会儿,四爷却又突然开口:“你也觉得爷做错了吗?觉得爷不该去找太子吗?” 也觉得? 所以……是谁觉得四爷做错了? 不管是谁,反正维珍不这么觉得。 维珍果断摇摇头:“妾身觉得四爷做的对。” “你觉得爷做得对?”四爷讥诮地牵了牵唇,“为什么?就凭爷这身上的伤?还是爷丢了这么大的人?” 是真的丢人,他是第一位挨太子打的皇子,可能也会是唯一一位。 在维珍的印象中,四爷一直都是沉稳的也是自信的,她还从来没在四爷脸上看到这样自嘲的表情,心里就一阵不舒服,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带着点儿急了。 “四爷怎会这样想?您今日若是明哲保身,固然身子不会受伤,但是心里头却肯定会受伤,从今往后怕是每每回想起来,都会心中不安呢!” 第140章 欺人太甚 四爷生在天家,自幼就长在风霜刀剑下,被人算计也难免算计别人,维珍从来不会拿他真的当成高中生看,她知道他城府深,知道他的辛苦,也知道他骨子里的赤诚。 那是四爷身上最难能可贵之处,维珍希望四爷永远都不要失去。 沉默半晌,四爷伸手捉住维珍的手,轻轻拍了拍:“睡吧。” “哦。” 维珍收回手,重新躺了回去,刚才还困得要命,这时候却有些睡不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瞄着四爷。 “再不睡就让苏培盛送你回去。” 蓦地,四爷沉沉发出警告,维珍不敢再偷看,赶紧闭上了眼,这一回很快就睡着了,倒是四爷睡不着,侧脸盯着维珍看了一阵儿。 刚觉得维珍难得睡相好,结果维珍就动手去扯身上的被子,四爷无奈地叹了口气儿,伸手又把被子给盖好。 到底是谁照顾谁啊。 不过生病的时候,身边有个人陪着,真挺不错的。 四爷轻轻舒了口气儿,没一会儿也沉沉睡去。 …… 第二天一早,四爷这里就特别热闹,四爷才正准备用早膳的时候,苏培盛匆匆进来通报,说是毓庆宫的人来了。 维珍微微有些吃惊,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这么一大早派人过来,倒是四爷一派平静,似乎一早就猜到了,当下四爷放下了碗筷,对苏培盛道:“扶我起来,去正堂见。” 苏培盛有些着急,许太医昨天才说这两天四爷最好要卧床静养,自然这时候是不该起身走动的,但是偏偏又是太子的人,苏培盛也敢说什么,当下便轻轻扶起四爷,然后往正堂走去。 维珍自然是不便跟出去的,就留在了寝房里,只是这时候哪里还有用膳的心思,轻手轻脚走到雕花门后,将耳朵贴在门上,屏住呼吸听外头的动静。 来的人是毓庆宫的首领太监,也是打小伺候太子的心腹,何宝。 比起苏培盛的样貌平平,何宝明显姿容不凡,虽是年龄比苏培盛大些,反倒显得比苏培盛还年轻来着,唇红齿白的长相与不怒自威的气质是有些矛盾,但是在他身上却异常和谐。 小连子引着何宝进来,行至堂中,何宝冲四爷行礼:“奴才见过四爷,恭请四爷金安!” 四爷抬抬手:“平身。” “谢四爷,”何宝起身,目光从上到下迅速将四爷一番打量,然后抿唇微笑道,“四爷昨日在毓庆宫不慎跌跤,太子殿下很是挂心,所以一大早就打发奴才前来探望四爷,不知四爷可已经好些了吗?” 不慎跌跤? 苏培盛不由就皱起了眉头,昨天毓庆宫发生的事儿,多少双眼睛都瞧着呢,四爷的身上老大一块的被太子踹出的淤青还在呢,不过就过了一日,如今就成了四爷不慎跌跤? 太子这是当所有人都是睁眼瞎子吗?! 苏培盛愤愤不已,下意识地就攥紧了拳头,却瞧着四爷一脸平静。 “有劳太子殿下挂心,为我指派了太医前来医治,不过是失足跌跤,并无大碍,将养些时日也就是了,还请公公代我谢过太子殿下,待痊愈之后,我再登门当面答谢太子殿下。” 四爷的回答无疑是让何宝满意的,当下点点头,脸上的笑容也甚了:“如今太子殿下监国,自是日理万机,四爷身子既是没有大碍,那太子殿下也就能放心了。” 一边说着,何宝一边对着后面跟着的两位小太监抬了抬手,旋即那两人捧着锦盒行至前面,一齐打开,一个锦盒里头装的是两根千年人参,另一个锦盒里面则是排的齐齐整整的血燕。 何宝指着锦盒道:“这是太子殿下的一片心意。” “多谢太子殿下。”四爷抬了抬手,苏培盛再不情愿也忙得躬身上前接过了。 “不敢搅扰四爷歇息,奴才告退。” 东西送出,何宝也懒得多留,拂尘一扫就带着人施施然退下了,留下四爷沉默地看着桌上摆着的人参跟血燕。 苏培盛也低头默默看着。 人参跟燕窝谁没见过?皇子的份例都有,只是这样千年人参跟血燕,却不在皇子的日常份例内,太子也算是大手笔了,一出手就是两根千年人参还有整整六十盏血燕。 若是搁在平时,苏培盛会觉得受宠若惊,但是现在苏培盛心里却只有屈辱跟愤怒。 就这点子人参跟血燕就打发主子爷了? 太子爷自是千尊万贵,可难道他们主子爷就是浮萍草芥吗? 太子爷未免欺人太甚! 第141章 他强由他强 苏培盛气得不行,四爷却缓声吩咐道:“把太子殿下的赏赐好生收着。” 真不知道主子爷是怎么忍的,苏培盛到底还是躬身领命:“奴才遵命。” 苏培盛抱着锦盒退下了,维珍从寝房出来,面露担忧,行至四爷面前,瞧着四爷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可她却知道四爷的心情必然不好,别说是四爷了,她这个旁观者都差点儿要给气炸了。 想要安慰四爷,可是这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挺苍白无力。 “嗯,妾身从前看过一本书,里面有句话说的挺好,所以记了很久,”搜肠刮肚半天,维珍才总算才憋出一句来,“四爷可要听听吗?” 四爷撩起眼皮看她,似笑非笑:“又是大小姐跟穷秀才佛寺邂逅的书?” 维珍撇撇嘴:“都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四爷未免太小瞧人。” 四爷牵了牵唇:“那你倒说说,也好让爷对你刮目相看。” 维珍拉着四爷的手一边轻轻晃着一边缓声道:“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四爷闻言先是一怔,片刻之后,喃喃重复道:“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是哪本书上写的?”四爷攥着维珍的手,盯着她问。 维珍被盯得浑身毛毛的,有些心虚地开口:“妾身也记不得了,好像是……是一本讲练功的书。” 《倚天屠龙记》是讲练功的书吧? 她也没说错哈。 这倒是四爷没想到的,打量了一番维珍,然后评论道:“你涉猎的种类还不少。” 维珍正得意,就听着四爷又道:“就是记性不大好。” 刚要上翘的嘴角顿时就耷拉了下来,维珍为自己找补:“人家这叫好读书不求甚解,记着有用的就行了,要是什么细节枝蔓都要记住,脑子都要废了。” 又是这样,明明满嘴歪理,却偏偏好像又有几分道理。 四爷拿维珍没办法,伸手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 维珍红着脸躲开,这闷骚的男人,现在是越发明骚了。 “四爷,妾身扶你进去用早膳吧,”见四爷心情好些了,维珍道,“正好这会儿粥也放温了,刚好吃。” 不等四爷接话,小连子又疾步走了进来。 “启禀主子爷,慧嬷嬷来了。” 维珍知道慧嬷嬷是谁,上回就是慧嬷嬷过来给福晋送送子观音的,德妃的人嘛。 啧,这都是四爷受伤的第二天了,德妃才派人过来探望,人家十三爷昨晚可就迫不及待来看四爷了,还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 维珍悄悄去看四爷,方才见太子的人还能保持云淡风轻的四爷,这时候眼中却闪出一丝微微的不耐来,不过四爷到底还是沉声道:“请进来。” “你先进去。”四爷又转头跟维珍道。 维珍也没多问,旋即就三步并作两步躲进寝房。 其实慧嬷嬷不是外男,还是个奴婢,维珍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只是四爷大致能猜得到慧嬷嬷等会儿要说什么,维珍在这儿就不合适了。 没一会儿,慧嬷嬷就捧着一个锦盒进来,行至四爷跟前福身行礼:“奴婢给四爷请安!” “嬷嬷有礼,起来吧。”四爷道。 慧嬷嬷起身仔细打量了四爷一番,瞧着四爷面色不好,然后不由叹息:“四爷身子可好些了吗?娘娘可是挂念的很呢!” 四爷点点头:“让母妃操心是我的不是,还请嬷嬷回去禀报母妃,我并无大碍,请她放心,待我身子好利索了就去给母妃请安。” “哎!”慧嬷嬷闻言不由摇头叹气,“四爷,不是奴婢说您,太子殿下故意刁难大福晋,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娘娘也一早提醒过您,让您务必明哲保身,切莫得罪了太子,您怎么却……偏偏就是不听劝呢!为了这事儿,娘娘都给气病了!” 四爷沉默片刻,然后道:“都是我的错,烦请嬷嬷好生照顾母妃。” “这是自然,四爷尽管放心,”慧嬷嬷道,然后继续苦口婆心,“还请四爷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后切莫再违逆娘娘了,娘娘自然是一门心思为四爷着想。” “就如之前,娘娘原是想着让福晋抚养大格格,为福晋添添子孙缘,也好能尽快为四爷诞下嫡子,不落在别的皇子后头,娘娘可是实打实为您着想,可是四爷您却偏生要落娘娘的面子,就因为这个,闹的后宅不宁,出了多少事儿?” “四爷,娘娘是您的生母,当然时时事事都盼着您好,您得领情呀。” 第142章 你们爱新觉罗家的饭真的没一口是白吃的 德妃对四爷的态度,慧嬷嬷多少是有些看不惯的,也没少在母子之间调和着,但是这一次,慧嬷嬷觉得真是四爷的不是。 自从前几日太子将所有太医都叫去了毓庆宫,德妃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也第一时间叫了四爷过去,当面提醒四爷,叮嘱要明哲保身。 可后来四爷是怎么做的? 明显就跟德妃对着干。 当众出丑更是得罪了太子,以后能落得什么好? 大阿哥再厉害,能厉害过太子? 更何况早些年,大阿哥的生母惠妃没少明里暗里为难过德妃,人家有大阿哥这么个厉害儿子,又是四妃之首,德妃也只能忍气吞声,如今四爷却为了大福晋出头,宁愿得罪太子。 德妃不呕死才怪呢! 平心而论,慧嬷嬷觉得四爷这回实在是不像话。 慧嬷嬷难得在四爷面前语气重了些,这里头自然也有德妃的意思,这些话德妃是绝对不会掰开了揉碎了跟四爷说的,就只能借着慧嬷嬷的嘴了。 慧嬷嬷盼着四爷能够听进去,以后别再意气用事,只是四爷的脸却始终没什么变化,一贯的面无表情。 慧嬷嬷难免就有些泄气,倒是有些理解了为何德妃每每面对四爷这张波澜不兴的脸,心里总是充斥着不安与无力。 “多谢嬷嬷提点,”四爷道,“既是母妃病着,身边自是离不开人,我就不留嬷嬷了,嬷嬷请回吧。” “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慧嬷嬷默默叹了口气儿,将带来的补品交给了小连子,然后就讪讪离开。 慧嬷嬷走后,四爷叫来小连子吩咐:“爷要安心养伤,从现在起要闭门谢客。” “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小连子忙不得躬身领命,退下去安排了。 房中一片寂静,四爷又坐了一会儿,才不耐烦地看向寝房:“李维珍,你是打算饿死爷吗?” “妾身不敢。” 维珍这才缩着肩膀迈着小碎步挪了出来,扶着四爷起身慢腾腾回了寝房,维珍又伺候四爷在重新回到床上坐下,紧接着又是递帕子又是递筷子的,可谓殷勤至极。 “四爷,粥的温度还行吗?烫不烫?要不我再给您搅搅?或者吹吹?” “蛋羹呢?四爷要来一勺吗?” 维珍异乎寻常的殷勤四爷照单全收,吃完了早膳,维珍又自告奋勇给四爷按摩躺得都有些发硬的后背。 “力道怎么样?” “可以再重一些,”四爷闭着眼睛,一副优哉游哉的架势,“瞧你刚才吃的也不算少啊,怎么就这点儿力气?”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敢情你当我是搓澡大姨啊! 维珍默默冲四爷的后脑勺比了比拳头,然后继续老老实实地给四爷按摩,这回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这、这样呢?够劲儿吗?”维珍问,累的气喘吁吁。 “凑活。”四爷慢条斯理道。 按完了后背,四爷又让维珍给按胳膊,按完了胳膊,又使唤维珍按腿,早就累成狗的维珍,这时候心里满满的感动已经荡然无存,就剩下哀怨了。 按摩是按摩不下去了,维珍装死直接趴在了四爷的大腿上,一动不动。 四爷忍不住勾了勾唇,再开口的时候还是那股子让维珍不忿的慢条斯理:“有你这样伺候主子爷的吗?” 维珍继续装死,瓮声瓮气地说:“妾身胃里的早膳已经消耗完了,还是等续上午膳之后再谈伺候主子爷的事儿吧。” 四爷忍俊不禁,也不逗她了:“好好儿坐着,瞧你这副没正行的样儿。” 维珍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揉着酸掉的胳膊哀怨地看四爷。 “去给爷倒杯茶来。”四爷吩咐,没有半点儿怜香惜玉的自觉。 “哦。” 维珍更哀怨了,用酸掉的胳膊心酸地倒茶然后老老实实端给四爷。 四爷接过,眼皮都不抬一下,然后就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你们爱新觉罗家的饭真的没一口是白吃的! 果然是黑心肝的剥削阶级!活该后来被我们无产阶级打倒! 维珍正默默在心里讨伐着,就听着四爷突然开口:“以后还这样吗?” “啊?”维珍一怔,明显显是没听明白四爷是个什么意思。 “有话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爷不……”说到这里,四爷顿住了。 不喜欢这样? 不,他很喜欢。 欺负欺负维珍,看她委委屈屈又无力反抗只能嘟着嘴的模样,是很有意思的,心情再不好,逗一逗她就能好很多。 稍稍一顿,四爷接着话头往下:“爷不需要你这样。” 维珍心虚地吸了吸鼻子,然后坐到了床沿儿上,小声道:“妾身才知道……原来之前德妃娘娘也是想着让福晋抚养大格格的,妾身……很感激四爷。” “用不着,”四爷轻轻摇摇头,沉声道,“大格格也是爷的孩子,爷自然盼着她能好好儿长大。” 第143章 可是……四爷呢? 维珍觉得四爷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怅惘,从前倒是没有见过四爷这样。 顿了顿,维珍道:“会的。” “爷信你,”四爷伸手拍了拍维珍的手,“行了,爷想睡一会儿,你也去歇一会儿吧。” “好。” 维珍扶着四爷躺下给他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朝外走,打算去院子里逛逛,毕竟难得来出来一回,简直跟放风似的。 可是临到房门的时候,维珍却又站住了脚,回头看床上的男人,想着方才四爷说的话。 四爷刚才是想到自己的童年过往吧? 还在襁褓中就被送去让孝懿仁皇后抚养,也不知道孝懿仁皇后待他如何,只是到底是养母,总归是隔了一层,单看如今四爷的性子,也不难想象他小时候的生活。 他肯定特别早熟、敏感,也特别孤独。 幸福的童年应该是不会养成这样的性格吧? 随着孝懿仁皇后的离世,四爷原本暗淡孤寂的童年也告一段落,因为从那之后,他这个寄人篱下的养子总算能够回到了生母的身边,他肯定特别渴望得到德妃的关爱吧,但是那个时候…… 德妃又有了十四爷。 比起已是半大少年又沉默寡言的四爷,自然是襁褓中会哭会闹尚且不满周岁的肉团子十四爷更得德妃的关注怜爱。 尤其是,十四爷还是德妃唯一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德妃对这个小儿子的关注可想而知。 可是……四爷呢? 谁来关注怜爱那时候还不到十岁的四爷? 他孤独的时候,又有谁能陪着他? 乳母吗?奴才吗? 维珍胸口闷闷的,她深吸一口气儿然后又慢慢呼出,一步一步轻轻走回床前,动手褪去了外头的旗装,然后又脱下了鞋袜。 “做什么呢?”四爷一睁眼就看到正猫着腰轻手轻脚往床里爬的维珍,有些没搞清楚状况。 “妾身也……也困了,”维珍吓了一跳,扭过脸看四爷,然后厚着脸皮道,“想蹭四爷的床睡一会儿,左右里面半边床空着也是空着,四爷不会……这么小气吧?” 四爷都被气笑了,一笑又牵着了里边的伤,不免皱眉,维珍忙不迭爬过去,担心询问:“四爷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又疼了。” 还不是因为你? 四爷瞪了维珍一眼,维珍没看明白,还以为四爷还在因为大格格的事儿顾影自怜心情不好,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柔和了不少:“我给爷再揉揉吧。” “嗯。”四爷不瞪了,重新闭上了眼。 为了方便行事,维珍没有进自己的被子,直接钻进了四爷的被子,然后侧着身给四爷揉起了伤口,这一揉就揉了挺长时间,揉得四爷都快睡着了,冷不防想起维珍方才胳膊酸呢,难免就有些过意不去。 “不用揉了,”四爷道,“不是说困?快睡吧。” “嗯。” 维珍应声,就要爬回自己的被子,四爷却伸手拉住了维珍的胳膊,有些不耐烦地道:“就在这儿睡吧,爬来爬去的,也不怕给爷招风。” 维珍:“……” 老娘就不该爱心泛滥! “可是我怕等会儿睡着了会不小心碰到四爷的伤口啊。” 呸!老娘才不想跟你这个阴晴不定的封建阶级睡一被窝! 四爷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右侧:“你过来。” “啊?”维珍没明白。 “躺这边儿来。”四爷解释道。 从左边换右边这样就不算爬来爬去?不嫌招风了? 维珍一边腹诽着,一边老老实实爬到了四爷的右侧,然后就瞧着四爷伸出了胳膊,没有要收回的意思,维珍迟疑着枕了上去。 再然后,四爷费劲地侧过身子。 再再然后,一条男人的腿就结结实实压在了维珍身上。 维珍:“……” 谁能告诉她,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样你睡觉就老实了,不用再担心会碰到爷了。”耳畔传来四爷微微有些得意的声音。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还是四爷足智多谋,妾身拜服。” 她果然就不该心软!她回来做什么?做人形抱枕的吗?! 什么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这就是! 不甘于做人形抱枕的命,维珍还想再挣扎一下,当下担心询问:“可是四爷这样侧着身不会难受吗?” “不难受,比平躺着还好受些。” 四爷说的是真的,平躺这么长时间真的浑身都僵了,这么侧着身子睡,怀里又抱着柔柔软软的维珍,真是舒服多了。 察觉到维珍一下下轻轻顾蛹,四爷又道:“老实点儿,方才不还喊着困吗?现在又作妖,快睡。” 维珍屈辱地“嗯”了一声,然后认命地闭上了眼。 说来也怪,原本是不困的,维珍也没有吃完早膳就睡觉的习惯,可这时候被四爷这么手脚并用地箍着,维珍却真的开始打起了瞌睡,正昏昏沉沉的时候,耳畔又传来了四爷的声音。 “上次你给大格格唱的是什么曲儿?” 第144章 他又不是需要娘哄的孩子 “什么时候?”维珍迷糊着,眼睛都睁不开。 “就哄大格格睡觉的时候。” 维珍想了想,打了个哈欠道:“哦,是《摇篮曲》。” “再唱一遍,上回……爷没听清。” 维珍又打了个哈欠,带着明显的困意:“你听不听清有什么要紧的,大格格听清不就行了?” 四爷看着哈欠连天昏昏欲睡的维珍不再说话,别开眼盯着白白的窗子,一脸怅然。 是啊,他听不听清又有什么要紧的,他又不是需要娘哄的孩子。 四爷自嘲地牵了牵唇,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然后闭上了眼,可是熟悉又陌生的歌谣却溪流一样涓涓流淌。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 …… 维珍在前院照顾了四爷十天,第十一天的时候,福晋过来了。 福晋这次是受惊过度才病倒的,虽然病得不重,吃了几天的药也就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四爷如今身子弱,福晋自是不敢带着病气前去探望金贵的四爷,没得过了病气。 所以虽然心里着急上火,却还是又养了几日,待身子总算是利索了,福晋就迫不及待地去了前院。 福晋来的时候,维珍正陪着四爷在书房练字,确切地说,是她在练字。 四爷的内伤已经好利索了,就连胸口触目惊心的淤青也只剩下淡淡的印记,自然是不用再成日窝在寝房里的,四爷闲不住,虽然不用去上书房用功,却也日日自觉地在书房用功。 对于四爷的自觉刻苦,维珍是打心眼儿里佩服的,但是…… 你自己用功就好了,何必对她也要严格要求呢? 维珍握着毛笔,哀怨地看着桌子对面正专心致志看书的男人,晚上压榨她的体力就罢了,白天更过分,不止压榨体力还有摧残她的精神! 好歹毒的心啊! 蓦地,四爷抬起头,狭长的凤眸无情地扫了过来,维珍旋即低下了头,然后继续认命地练毛笔字,心里也在继续哀嚎。 她来前院是来做陪护的,不是进书法学习班进修的! 还有,她写的字是有些丑不假,但只要能认识不就得了,为什么非要要求那么高呢? 她就区区一格格,难不成四爷还打算把她培养成个女状元?! 真是好气哦。 好不容易写完了一页,维珍捧着送到四爷的面前,结果四爷的那张俊脸登时就面目狰狞起来,眉头皱得都能夹死只苍蝇,声音也冰冷的像是呼啸在三九天的西北风。 四爷重重指着维珍的字,拧着眉瞪维珍:“你自己说说,你这几天有进步吗?” 好气哦,亏他耐心细致手把手教了几天,愣是一点儿进步都没有! 简直比榆木脑子的十四还不如! 维珍缩了缩肩膀,小声道:“四爷教训得是,只是……天赋这种事儿谁也说不好,兴许妾身的天赋就不在……” 不待维珍话说完,四爷凉凉的眼风就扫了过来:“说什么?大点儿声。” 维珍缩得更厉害了,恨不得把脑袋都缩进腔子里,声音也更小了:“妾身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就觉得四爷怎么比她亲爹的爹味儿还要正宗呢,这通身的爹味儿简直都冲鼻子了! 不止爹味儿,还有教导主任那味儿,真是够够的! “心浮气躁,能练好字就怪了,”四爷冷哼道,懒得再多看一眼那辣眼睛的字,直接塞到了维珍的手里,然后冷声道,“以后每天练五张大字。”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是,妾身遵命。” 就算是当年上高三,她爸妈她老师对她都没有要求这么严格过,甚至她爸妈还老是担心她压力大,夫妻两人成天把“考不上大学也没啥,大不了就回家继承面包店”挂在嘴上。 维珍盯着手里的被攥得皱巴巴的纸,委屈又生气。 有什么比一觉醒来发现在自己穿到清朝给人家做以色侍人的小老婆更可怕的? 答曰,以色侍人还不够,人家还要你色艺双全,既能床上妖精打架,还能手下笔走龙蛇! 啊!老天鹅你没有心! 委屈生气也不好使,敢怒不敢言的维珍只能耷拉着脑袋又回到了桌子那侧,然后继续郁闷地练字。 四爷再度捧起书,继续专心致志看了起来,只是看着看着眼神就不自觉地往对面飘。 他刚才是不是太凶了? 第145章 这十天 平时都是这么辅导十三弟的,刚才一看到那满张的鬼画符就没有搂住火,这时候瞧着维珍这副蔫了吧唧的样子,四爷心里难免就生出些许心虚来。 李家从前都没有给维珍请过西席,维珍能识字就不错了,甚至还能看得懂书,懂得什么“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这其实已经很难得了。 他是不是对她要求太高了? 刚才是不是吼得太大声了? 要不……等下让苏培盛去膳房取个果盘来? 昨天的枇杷跟樱桃维珍就吃了不少。 四爷正琢磨的时候,就听着一阵敲门声传来。 “主子爷。”是苏培盛。 “进来。”四爷道,收回思绪。 苏培盛推门进来,行至四爷跟前,躬身道:“启禀主子爷,福晋来了。” 苏培盛这话一出,维珍跟四爷都是一愣,旋即四爷回过神来,道:“让福晋先去正堂候着,爷等下就过去。”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退下之后,维珍放下了毛笔,看向四爷:“四爷,妾身扶您回去吧。” 四爷放下书,沉着脸瞪了维珍一眼,别以为他不知道,维珍这时候心里肯定庆幸福晋过来,她好能趁机脚底抹油。 哼,不思进取。 维珍半天没等到四爷发话,微微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四爷,四爷冷哼一声:“别以为爷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就算回去了,也要每天写足五张,爷会随时抽查的。” 维珍敢怒不敢言,憋屈点头:“是,妾身遵命。” 求求你不要再散发爹味儿了,我现在有点儿爹味儿不耐受,真担心等下会忍不住呕尊贵的四爷您一脸。 见维珍乖巧答应,四爷这才满意地道:“过来。” 维珍绕过桌子,行至四爷跟前,伸手扶了四爷起来。 其实除了最初的两天,四爷走路根本没什么影响,但是四爷却没提过这茬儿,这些天去哪儿都让维珍扶着自己,这时候也是由着维珍扶着自己,一步步缓缓朝外走。 出了书房,冷不防地被外头的天光晃了眼,维珍忙得低下头,四爷垂着眼看着维珍随手用乌木簪子挽的发髻,看维珍那一截莹白纤细的脖颈,微微失神。 说起来,闭门养伤的这十天,还是四爷头一次跟一个女人相处这么长时间。 闭门谢客,前院儿就只有他和维珍,连苏培盛跟甘草都只在外头候着。 从早到晚,一日三餐,听维珍叽叽喳喳,坏心眼儿地欺负她看她敢怒不敢言气鼓鼓的样子,亦或是被她的辣眼睛的字气得肺疼,然后晚上在虫鸣风动中与她交颈缠绵…… 这样在四爷看来几近荒废虚度的日子,他却诡异地没觉得不耐烦。 方才听苏培盛通报福晋来的时候,四爷一时还有些恍惚,原来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原来……他也会不舍。 进了正堂,维珍收回了手,四爷垂着眼看自己空荡荡的左臂,有些失神,然后身侧就传来了维珍恭恭敬敬的声音。 “妾身见过福晋,福晋万安!” “主子爷,您好些了吗?妾身这几日可真真担心坏了,”福晋瞧着四爷进来就忙不迭迎上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红着眼上下打量四爷,再开口就带着哭腔了,“都怪妾身无用,都没能伺候在主子爷左右,妾身实在羞愧难当,真是无颜见主子爷,还请主子爷发落!” 一边说着,福晋一边就给福身请罪,四爷蹙了蹙眉,伸手把人扶了起来:“爷知道你的心意,爷不怪你,你身子可好些了?” 福晋受宠若惊,忙不迭点头道:“回主子爷的话,妾身已经好利索了,所以特地来前院侍奉四爷。” 一边说着,福晋又行至维珍面前,伸手扶起了维珍,一脸的感激:“这些时日劳烦妹妹照顾主子爷了,真是多亏了妹妹。” 福晋异乎寻常的热情让维珍很不自在,她收回了手,又冲着福晋福身道:“这都是妾身应当的,福晋切莫折煞了妾身。” “这些时日你也辛苦了,回去好好儿歇息吧,”福晋取了帕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含笑跟维珍道,“这么多天没见大格格,必定惦记得很吧?” 维珍点点头:“多谢福晋,那妾身就先回去了。” 冲着福晋跟四爷分别福身行礼之后,维珍便躬身退了下去,留下甘草为自己收拾东西,她则沿着来的时候的抄手游廊,一路回到了后院儿,待迈过隔着前后院儿的那道垂花门的时候,维珍站住了脚。 在前院儿待了这么些天,都还没有好好儿逛逛前院儿呢。 维珍转过身,守门的小太监忙不迭赔笑上前:“格格是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维珍摇摇头,又转身,径直朝自己的小院儿走去。 …… 第146章 她的位置 “额娘!额娘!” 甫一回来,维珍就受到了大格格的热烈欢迎,维珍一把抱住朝她跑过来的大格格,照着脸就是一个劲儿亲,主打的就是让母爱不留一丝空隙。 大格格被她亲得都笑出了鸭子声,也照着维珍的脸亲,然后维珍脸上就糊满了来自宝贝女儿的口水。 维珍一点儿都不嫌弃,顶着满脸的口水陪着大格格玩了好一会儿的风车,又动手给大格格烤了鸡蛋糕,好几天没吃鸡蛋糕了,大格格简直望眼欲穿,得亏是方氏看的紧,要不然大格格肯定得吃撑。 “不能再吃了,再吃就吃成小胖子了!” “小胖子是什么?”大格格瞪着眼茫然地看着维珍。 “小胖子嘛,小胖子就是……” 维珍不知道怎么给一岁半的大格格解释,索性半蹲下来学起了企鹅走路,一边走一边吓唬大格格:“小胖子就是这样哦!” 本来是想吓唬吓唬大格格的,哪知道大格格却两眼放光再度笑出了鸭子声,然后也撅着屁股摇摇晃晃地学起了小企鹅。 “小胖子!我是小胖子!嘎嘎!”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果然,没有身材焦虑的女生才是最快乐的! 这么多天没见到维珍,大格格特别黏维珍,直到天都擦黑了也舍不得走,哈欠打了好几串,困得小脑袋一下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方氏几次要抱大格格回去歇着,大格格就抱着维珍的胳膊咧嘴要哭。 “额娘!我要额娘!” 维珍也怪不忍心的,俯身亲了亲哭唧唧的大格格:“行了,今晚大格格跟我睡得了。” 大格格瞬间满血复活两眼放光:“好好!跟额娘睡!” 方氏还兀自一脸担忧:“可是主子,按照宫里的规矩,大格格是得乳母照看着睡的。” “不妨事,就一晚,”维珍道,对方氏点点头道,“我会照顾好大格格的,不会有事儿的,你放心吧。” 方氏也不好再说什么,给大格格沐浴之后,便就退下了。 维珍让茯苓跟甘草在寝房里头看着大格格,自己则去内间洗漱一番,等再回寝房的时候,大格格已经睡着了。 维珍压低声音跟甘草茯苓道:“行了,你们下去吧。” “是,奴婢遵命。” 两人退下之后,维珍倒还没有困意,闲着无事就想起来四爷派人给他送来的那一大堆的话本子,就想着随便拿一本来打发时间,结果这随手一拿就是…… 《王宝钏》。 那个苦守寒窑十八年、靠挖野菜果腹的恋爱脑祖师奶王宝钏? 她这是什么倒霉催的手气啊?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旋即就把这本丢在了一边,然后又拿出了一本。 《琵琶记》,跟《琵琶行》有什么关系?也是讲老大嫁作商人妇的故事? 不管是不是,都肯定比《王宝钏》强多了。 维珍拿着《琵琶记》,又给自己泡了杯茉莉花配青梅,然后就优哉游哉上了床,亲了亲熟睡的大格格,就兴致勃勃地翻起了这本《琵琶记》。 刚开始维珍看的还挺起劲儿,直到看到男主赴京赶考,留下女主照顾公公婆婆的时候,维珍心中就暗道不妙,这个故事走向、怎得如此熟悉。 不会还是那个套路吧? 再往后,男主中了状元,成了丞相女婿,女主任劳任怨在家孝顺公婆,粮食留给公婆吃,自己偷偷摸摸吃糟糠。 啧,这还不如野菜呢,果然是糟糠之妻啊。 维珍意兴阑珊,已经没有看下去的欲望了,可抿了几口茶之后,到底还是不死心地翻到了最后。 糟糠之妻不下堂,丞相之女做平妻,男主坐拥齐人之福还挣了不弃糟糠的好名声。 额,行吧,怪她手贱。 维珍嫌弃地把书丢到地上。 她就不该指望四爷这个腐朽的封建阶级头子能给她找什么好书来! 而且,她就不理解了,她就是个格格,做小老婆的,四爷让她看这些书做什么? 不止看书,还逼着她练字,就算她真的练出一手好字,能顶什么用? 她这个小妾的字甚至都不能被外人看到,连给德妃抄经,也轮不到她。 就算是学王宝钏,那也轮不到她啊,也该是福晋啊,让她个小妾学哪门子的贤惠?人家福晋乐意吗? 想到福晋,维珍又一阵出神。 福晋现在还在前院儿吧?已经跟四爷睡下了吧,就……躺在她之前躺过的位置上吗? 四爷也会像抱着她那样抱着福晋、明明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却忍不住夜里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不,那从来就不是她的位置。 维珍深吸一口气儿又慢慢吐出,转头看向里面沉睡的大格格,半晌,维珍抿唇笑了,轻轻躺了下来,将大格格环进她的怀里。 这,才是她的位置。 …… 第147章 会好的,肯定会好起来的 等到闰三月的时候,四爷的伤已经彻底好利索了,四爷又开始恢复了从前的作息。 伤后第一次去上书房,虽然一众皇子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尊敬,但是四爷还是感受到了微妙。 四爷是怎么受伤的,一众皇子都门清儿,有人觉得四爷重义气,有人觉得太子跋扈,有人觉得四爷自不量力,也有人疑心四爷这是趁机想要讨好大爷。 大家都在观望着,等着看事情的发展走向。 但在四爷受伤的第二天,太子派人前往阿哥所探望之后,这事儿就被太子定了调儿,四爷之所以受伤,是自己失足跌跤。 至于一向稳重的四爷为何偏偏在毓庆宫里失足跌跤,那不重要。 左右连四爷自己都承认了。 所以四爷这是……怂了? 啧,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下课之后,七爷叫住了四爷,让贴身太监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取出来个巴掌大的锦盒,递到四爷面前。 “四哥,这里是活血逐瘀丸,治内伤是最好的了,本来早就想给四哥送去的,只是四哥一直闭门养伤,所以弟弟也不敢搅扰,”说这话的时候,七爷脸上难免有些羞愧,“希望四哥不要嫌弃拙弟的这点子心意。” 他有的东西,四哥都不缺,这活血逐瘀丸,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珍药贵宝…… 就算四哥这些天没有闭门谢客,他也不敢去探望四哥。 他怕被太子针对,太子连四哥都不放在眼里,说打就打,更何况是他一个天生残废不得圣宠的皇子? 虽然担心四哥,一直随身带着这活血逐瘀丸,想着一有机会就给四哥,但他心里明白,自己是对不起四哥平日照拂的。 不待四爷开口,七爷就羞愧地低下了头。 四爷瞧着他这番模样不由在心底叹气,他怎会生老七的气? 一边伸手把锦盒接了过来,一边拍了拍七爷的肩膀,道:“四哥知道你的心意,这活血逐瘀丸四哥正好缺,就不跟你客气了。” 说罢就把锦盒交给了苏培盛,又跟七爷道:“你腿疾可好些了吗?” 七爷一个劲儿点头:“天气暖和了,就好多了,多谢四哥记挂。” “虽有好转,却也不能逞强,小校场偶尔去一回也就是了,”四爷叮嘱道,“知道你一贯刻苦用功,但若是年纪轻轻就落下病根儿,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知道吗?” 四爷这话说的不错,了七爷眼中却难免露出些许遗憾,四爷琢磨着这两年万岁爷会大封皇子,所以想着挣表现,七爷自然也是一样。 甚至他比四爷的进取心还要强,毕竟他的生母戴佳氏现在就只是个贵人,他自然想着能子贵母荣,只是…… “我这副身子天生就只会拖累自己,也拖累额娘。”七爷哑声道。 七爷一贯是个最谨慎小心的,也就在四爷面前才会说心里话。 瞧着七爷这副泄气模样,四爷怪不落忍的,想要出口安慰安慰七爷,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下伸手轻轻拍了几下后背。 “会好的。”半晌,四爷沉声道。 七爷吸了吸鼻子,微微带着哽咽问:“四哥,真的会吗?” “会的。”四爷对七爷说,也是在对自己说,他又想起了维珍说的那句话——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会好的,肯定会好起来的。 等在门外的十四爷冷眼看着这一幕,然后气得胸膛起伏,果断转身拂袖而去。 亏他鼓起勇气,想着等下四爷出来的时候,就不计前嫌主动询问询问四爷的伤势。 因为这回的事儿母妃动了大气,母妃埋怨四哥一根筋儿,不懂得明哲保身,这一脚算是白挨了,更是在阖宫面前丢了脸面,母妃甚至都气病了,这会儿还没好利索呢。 他也觉得四哥一个筋儿,不听母妃的话,害得连他这个亲弟弟都丢人,但是却又总想起那次在小校场十三跟他说的话—— “……就算你再混蛋再胡闹,四哥心里始终有你的立足之地,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四哥的关注跟疼爱!” 所以,为了不是同胞手足的大哥,四哥都肯去找太子理论,那如果是为了他,四哥是不是可以更加不管不顾?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十四又觉得四哥没错,还觉得四哥一向如此,重情重义,甚至十四都想好了,要是德妃还生四哥的气的话,他就主动去为四哥说情。 可是,看看四哥都做了些什么?就差没把七哥抱在怀里哄了! ……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四哥的关注跟疼爱! 屁的关注跟疼爱,四哥眼里压根儿就没有他! 第148章 处境尴尬 看着面色越发难看的自家主子,丘鹤心惊胆战,一边紧紧跟在十四爷身后,一边小心翼翼询问:“主子爷,您方才不是说要跟四爷一道去永和宫的吗?” 四爷养伤半个多月,如今好不容易痊愈了,自然是要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的,所以方才十四在门外等着。 “放屁!你哪只耳朵听见爷要去永和宫了?!”十四怒气冲冲,一脚踹在丘鹤的屁股上,“去小校场!” “是是是!是奴才听岔了!主子爷踢得好!”丘鹤捂着屁股忙不迭点头哈腰,心里却哀嚎不止。 主子爷这明明都要跟四爷求和,怎么临时又反悔了,亏他方才还私下知会苏培盛,十四爷今儿想跟四爷一起去见德妃娘娘。 这下可坏菜了! …… “不是说十四也要去永和宫吗?” 跟七爷在上书房告别之后,四爷就朝永和宫赶去,眼瞅着都快到永和宫了,结果前后左右都没瞧见十四。 苏培盛也是一脸茫然:“奴才也不清楚,兴许是十四爷已经先进永和宫了?” 四爷就是随口一问,也没再提了,深吸了口气儿,然后进了永和宫。 意外又不意外地,这一次他没能见到德妃,还是跪在老地方,还是足足跪了一个时辰。 “四爷,您身子才好,还是快起来吧,”慧嬷嬷看不下去,好几次过来劝四爷,“实在是娘娘喝了药才睡下,不便见四爷,四爷还是改日再来给娘娘请安吧。” 四爷一直不吭声,就这么毕恭毕敬地跪着。 他知道德妃这回定然是动了大气的,他也明白德妃是为了他好,虽然他没能按照德妃的叮嘱明哲保身,但是他领德妃的情,所以这一次给德妃下跪请罪,四爷是真心实意的。 慧嬷嬷看了不由在心里默默叹气,四爷这一个筋儿的性子啊,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四爷不听劝,慧嬷嬷也没有办法,只能进去劝德妃。 “娘娘,四爷都跪了这么长时间了,寻常人都受不了的,更何况四爷的身子还虚着呢,您看看要不……先让四爷起来?” 慧嬷嬷苦口婆心,等来的却是德妃的勃然大怒,蓦地一把将手里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一边怒斥道:“这个逆子他是什么意思?想要逼死本宫不成?!” 慧嬷嬷吓了一跳,忙不迭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娘娘的身子要紧,切莫气坏了身子啊!” “让他滚!”德妃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手指颤颤指着外面,“滚!”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慧嬷嬷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退出了寝殿,一边擦着额上的冷汗,一边疾步朝正殿走去。 “四爷,您也听到了,娘娘她……”慧嬷嬷一脸为难,欲言又止了半天,慧嬷嬷又压低声音道,“四爷您还是先回去吧,好歹等娘娘消气了之后再来,下个月可就是娘娘的生辰了,四爷不妨用心准备着。” 德妃的生辰的确是四月下旬。 如今德妃生气不肯见四爷,难不成到时候四爷来给德妃贺寿,德妃也要将亲生儿子拒之门外? 都道是见面三分情,又有什么矛盾是亲生母子不能解开的呢? 方才寝殿里头的动静,四爷是听了大概的,可见德妃的火气有多大,四爷也不好继续待着激怒德妃,所以只能起身告辞。 “烦请嬷嬷好生照顾母妃。”四爷道。 “是,奴婢遵命,”慧嬷嬷瞧着被苏培盛搀着走路费劲的四爷,又不由叮嘱道,“四爷回去也好好生歇着,若是膝盖不适,记得叫许太医去瞧一瞧。” 四爷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就被苏培盛扶着慢吞吞地离开了永和宫。 待四爷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慧嬷嬷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四爷瞧着可真是可怜,可这回娘娘也是真的跌脸。 惠妃都跟着外出祈福的皇太后回宫都好几天了,身为大皇子生母的惠妃除了派人去瞧了大福晋之后,不管是对四爷还是对德妃都没有任何表示,这就让四爷的处境很尴尬了。 你拼着得罪太子也要去管大爷家的事儿,可人家可领你的情吗? 不说惠妃都没派人去瞧一眼四爷,同住在阿哥所的大福晋可有过表示? 大福晋是后宅妇人又在养病,自是不好出门,但大爷在前院就没有留人?大福晋就真的不能差遣一个去探望探望四爷,道声谢? 但凡是惠妃跟大福晋打发个人去探望探望四爷,四爷的处境也不会如此尴尬。 第149章 越发贤惠 德妃原本还指望着万岁爷回京之后能给四爷做主来着,可如今瞧着惠妃跟大福晋的态度,心里就凉了大半截儿了。 大爷怕是不会为了四爷公然跟太子撕破脸皮的,所以这事儿最后十有八九就真的变成四爷意外跌跤了。 瞧着四爷还算沉得住气,但是德妃却一贯是个掐尖好强的,偏生这些年来又一直被惠妃压一头,德妃本来就气不顺,如今摊上这事儿,气得都开始摔摔打打了,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事儿闹的。 慧嬷嬷叹息着摇摇头,然后转身进了正殿。 …… 闰三月末,西北传来捷报,清军势如破竹,大破噶尔丹,噶尔丹部众散亡殆尽,噶尔丹穷困自尽,阖宫上下俱是一派欢腾。 四爷步履匆匆回到阿哥所,万岁大胜而归,如今已经进河北了,太子自是要出城迎接的,四爷等一众皇子自然也要跟随的,明日就要启程出发,四爷吩咐苏培盛准备着,小连子就拎着个食盒进来。 “启禀主子爷,这是福晋派人送来的,说是专门为爷炖的人参鸡汤。” 虽然四爷的身子早就好利索了,但是福晋却还不放心,日日都给四爷炖补汤送过来,怕四爷吃腻了,每天还变着花样儿,昨天是鱼翅老鸭汤,今天就变成了人参鸡汤。 苏培盛瞥了一眼小连子从食盒里头端出来的炖盅,心中暗道,福晋如今越发贤惠了,也把四爷抓得越发紧了。 “搁那儿吧,”四爷点点头,见小连子杵在原地没动,四爷瞥了一眼,“还有别的事儿?” 小连子忙不迭道:“启禀主子爷,福晋请主子爷今晚去正院用晚膳。” 四爷闻言不由蹙了蹙眉,福晋这程子三不五时就请他过去,宋格格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福晋心里着急他也能理解,所以也一直都很配合福晋,甚至都好些天没去维珍那儿了。 昨天才去过福晋那儿,四爷原本是想着今晚去维珍那儿的,也想看看大格格,却没想到福晋竟然又请他去正院。 见四爷这副表情,苏培盛就门清儿了,四爷这是不想去福晋那儿,正要给小连子使眼色让人退下的时候,就听着小连子又道:“福晋还说了,还想跟四爷商量宋格格分娩的事儿。” 算起来宋格格如今已经有近七个月的身孕了,需要着手挑选接生嬷嬷跟乳母了,这都是福晋的分内事,但是跟四爷禀报一下也是有必要的。 顿了顿,四爷点点头道:“知道了。” 这就是答应要去了,小连子躬身退下。 四爷疲乏地捏了捏眉心,半晌突然问道:“果盘给你李主子送去了吗?” 苏培盛忙不迭道:“回主子爷的话,李主子的果盘一直没有断过,日日都是挑了最好最新鲜的果品给李主子送去的。” “嗯,”四爷抿了口茶,又道,“新的风车大格格喜欢吗?” 前几天四爷出宫,在外头瞧见有卖风车的,不仅有维珍的那种简单款式的风车,还有两层、三层的风车,四爷甫一瞧见眼就亮了,一股脑儿就买了十几个,还特地让小连子先回宫把风车给大格格送去。 苏培盛闻言不由一僵,他成天都跟着四爷,这程子根本就没有去过李主子那儿,更加没有见过大格格,所以…… “奴才不知,还请主子爷降罪!”苏培盛忙不迭跪地请罪。 “算了,”四爷瞥了一眼微微暗下来的天光,无奈地牵了牵唇,“下去吧。” 慢吞吞地喝完杯中的茶水,四爷起身朝后院儿走去,路过维珍小院儿的时候,四爷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淡淡的香甜。 这是在烤鸡蛋糕了? 这娘俩儿日子过得还真是滋润。 好久没吃鸡蛋糕了,明明刚才还不觉得饿,这时候四爷却觉得饥肠辘辘。 福晋一如既往候在门前,一身淡紫色旗装,上面绣着大大小小的芙蓉,暮色中显得十分柔和温婉,瞧着四爷走近,福晋含笑福身行礼:“恭请四爷金安!” “起来吧。”四爷伸手扶了福晋起来,率先迈步进了正堂。 净手后在饭桌前坐下,看着桌上清淡的菜色还有散发着淡淡药味儿的淮山党参鹌鹑汤,原本还饥肠辘辘的四爷,顿时又没了胃口。 自从受伤之后来来回回吃的都是这些清淡菜色,恨不得一点儿辣都不加,就连盐都放的很少,就算四爷一贯主张清淡养生,吃了一个多月的病号饭也难免觉得寡淡无味儿。 不过福晋亲手盛的汤,四爷还是喝完了。 饭后,夫妻两人移步暖阁。 “妾身烹的茶,主子爷尝尝可还能入得了口?”福晋捧着茶杯,放到四爷面前,含笑道。 四爷掀起茶盖,馥郁的茶香顿时扑面而来,四爷嗅着浓郁的茉莉花香,有些失神,直到福晋又轻轻唤了一声:“主子爷?” 第150章 兴许是好事儿 四爷回过神来,抿了口茶,然后点头道:“茶香扑鼻,茶汤清亮,福晋烹的茶极好。” 四爷说的是实话,福晋烹茶的手艺一看就是在家的时候正经学过的,也肯定下了一番苦功夫的,自然是做不出来往里面加青梅之类乱七八糟的操作。 想起旧事,四爷不由牵了牵唇,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虽是稍纵即逝,却还让福晋心潮澎湃,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多了着柔情蜜意:“难得主子爷不嫌弃,那以后主子爷不妨多来妾身这里喝茶。” “你的心意爷知道,”四爷放下茶杯,再开口的时候转了话题,“宋氏即将分娩,一切还劳烦福晋操持。” 福晋忙不迭道:“主子爷放心,妾身已经知会内务府了,让他们先挑出好的接生嬷嬷跟乳母,然后妾身再从中挑出拔尖儿的,确保让宋格格顺利分娩。” 福晋对于宋格格这胎原本是十分忌惮的,生怕宋格格也会成为五爷后院的那位赵格格,凌驾福晋之上,但眼瞅着四爷对宋格格的态度,福晋是放心多了。 四爷可不比五爷是个糊涂混账的,宋格格又根本不得宠,四爷失心疯了才会做出宠妾灭妻、偏宠庶子的事儿。 “你做事一向稳妥,爷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四爷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先歇着吧。” 福晋一怔,旋即也站了起来:“主子爷您这是……” “回前院儿,”四爷道,“明儿要随太子殿下出城恭迎圣驾,歇在前院方便。” 福晋不好再拦着,只能福身相送:“妾身恭送主子爷。” 目送四爷离开,福晋有些怅然,半晌站在门前都没有挪动。 为的四爷来这趟,她特意梳了半个时辰的妆,又换上了新衣裳,四爷却似乎都没怎么往她身上看,更别说是留下来了。 后院跟前院离得能多远,歇在她这儿怎么就不方便了? 是不是她最近缠四爷太紧,四爷觉得腻了? 可四爷养伤的时候,李氏足足在前院伺候了四爷十天,若不是她病好了赶过去,四爷怕是都不会让李氏回后院儿的。 成日地朝夕相对,四爷似乎也没觉得李氏腻。 李嬷嬷拿着件披风出来给福晋披上:“虽是天暖了,可晚上难免还有些凉,福晋身子弱,还是要注意些。” 福晋回过神来,郁郁地回到暖阁,看着小几对面四爷喝剩的茶,默默叹气。 见福晋伤神,李嬷嬷贴心地宽慰:“福晋莫伤怀,四爷不留宿,兴许还是好事儿呢。” “好事儿?”福晋不明所以,看着李嬷嬷,“嬷嬷此话何意?” 李嬷嬷面露微笑,朝福晋平坦的小腹看了看,然后意味深长地道:“福晋最近务必要保重身子,若是四爷此时留宿了,老奴才要担心呢!” 福晋一怔,旋即就明白过来,原本还惆怅的眼睛顿时就烁烁放光起来,一边伸手轻轻覆在小腹上,一边柔声道:“但愿如此吧。” “福晋这个月的信期已是迟了几日了,虽然福晋信期偶有紊乱,但是老奴觉得这回应该是真的!” 福晋闻言也松了口气儿道:“四爷这程子一直不顺,难免心情低落,若是这个时候我能怀上嫡子,想必四爷也能高兴些。” “那是自然,主子爷可是一直都盼着嫡子呢!”李嬷嬷笑着附和,一边又道,“奴婢去瞧瞧福晋的坐胎药煎好了没有。” “去吧。” 福晋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不少,端起茶正要喝,却又放下了,若是真的已经怀上的话,那这茶可就喝不得了。 福晋目光在房中逡巡着,不仅是茶,要留意的事情还不少呢。 熏的香、穿的衣裳、入口的食物、房中摆的花儿都要留意,还有这花盆底也不能常穿。 要留意的事情还真是不少,不过福晋却一点儿都不觉得麻烦,反倒是一派兴致盎然,吩咐碧乔取来了纸笔,一样一样列了下来。 …… 四爷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歇在福晋那儿,只是福晋请他去正院,又有正事儿商量,他到底不好拂了福晋的面子。 出了正院,一路往前院赶,可是路过维珍小院儿的时候,他又不由自主停住了脚。 他没有歇在福晋那儿,自然也不好在维珍这过夜,没得让福晋嫉恨维珍,可是…… 他进去略坐坐还是可以的。 对,就是略坐坐,瞧瞧大格格,检查检查维珍的书法作业,看看这程子她有没有偷懒,再顺带吃两块鸡蛋糕,然后他就回前院儿。 打定主意,四爷就转了身,苏培盛自然明白,当下忙不迭上前叫门。 小池子听到动静赶紧把门开开,忙不迭给四爷行礼:“主子爷万安!” “平身吧!” 四爷步履轻盈径直进了小院儿,结果进来才知道维珍已经歇下了。 四爷都愣住了:“这么早就歇下了?” 第151章 失眠 负责守夜的甘草赶紧福身小声道:“回主子爷的话,主子白天陪大格格玩风车玩的太累了,所以用过晚膳之后就歇下了。” 这么看来,大格格是很喜欢他买的风车。 四爷略感欣慰,可是瞧着放下来的帷幔,还有里面透出来的昏暗光线,四爷还是不由蹙了蹙眉,抬脚就往里头走。 这么早就睡下,别是身子不舒坦,四爷不放心想进去瞧瞧。 甘草吓了一跳,想拦又不敢拦,急的跟在四爷后面,一个劲儿哀求:“主子爷,主子真的已经睡下了,您要不……要不改日再来看主子?” 甘草这副模样让四爷眉头皱的更厉害,心中猜测不定维珍在寝房里头偷偷摸摸做什么坏事儿,怕被他瞧见,甘草才会这么一力阻拦。 哼,亏他刚才还担心她是病了。 四爷压根儿就不理甘草,撩开帷幔就迈步进去,寝房里头静悄悄的,四爷不由就放轻了脚步,待行至床前,伸手撩开帐幔的时候,四爷的呼吸都停跳了一拍。 甘草说的不错,维珍已经睡着了,只是四爷怎么也没想到,床上躺的还不止维珍,还有…… 大格格。 平时习惯缩在他怀里沉睡的女人,这时候怀里揣着白白胖胖的大格格。 四爷看着这睡得异常香甜的娘俩儿,愣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放下了帐幔,转过身看着跟在后头、面色苍白的甘草。 瞧着甘草摇摇欲坠一副要跪地请罪的模样,四爷蹙了蹙眉,沉声道:“先出去。” “是。”甘草屏住呼吸,跟着四爷出了寝房,去了暖阁。 “大格格怎么睡在这儿?”四爷坐在软榻上,沉着脸问。 按照宫里的规矩,大格格是不该跟维珍睡的,是得乳母日夜看顾的,就连德妃那么疼十四,也是没有搂过十四睡的,毕竟宫里的女人,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时刻准备伺候主子,为主子开枝散叶。 寻常妇人,分娩过后自然而然就是哺育、照顾孩子,继而建立亲密的母子关系,这是天经地义,但是宫里的女人从来就不是这样。 分娩过后是得第一时间恢复身材,争取能尽早侍奉主子,不管是嫔妃还是维珍这样的格格,她们的床榻都不是用来养孩的。 再者就是,从前朝吸取经验,满清对后宫干政都十分忌惮,也是有意防范着后宫嫔妃跟皇子的关系过于亲密,所以像将皇子从生母身边抱走交给养母抚养、皇子公主自幼养在阿哥所而不是后宫,这样的清宫规矩也就应运而生了。 所以冷不防瞧见维珍搂着大格格睡觉,四爷是有些震惊的,他就算小时候再渴望母爱,也从未渴望过让德妃搂着自己睡觉,毕竟宫里就没有这样的事儿。 甘草明显也知道宫里的规矩,所以这时候被四爷问起,难免心生畏惧,却还强撑着,努力不让自己牙齿打颤。 “回主子爷的话,主子她……她最近总是睡不好,安生散虽也喝了,却见效不大,只有抱着大格格睡的时候,主子才……才能睡得好些,所以……”甘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开口的声音就带着点儿哽咽了,“还请主子爷不要怪罪主子,她……她只是睡不好,兴许过两天就好了。” 四爷的脸还是沉沉的,转头盯着茜色的帐幔好一会儿,突然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睡不好的?” 明明之前在前院,她一直都睡得很好啊,有时候早上还赖着不想起。 甘草想了想,然后道:“回主子爷的话,就是从……从前院儿回来之后。” “胡闹!”四爷登时气得够呛,声音都抬高了一倍,旋即又压低了声音,怒斥道,“这么长时间竟也不去禀报爷一声!” 甘草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旋即叩头如捣蒜:“回主子爷的话,主子说……说并不严重,不、不让奴婢去禀报主子爷……” “甘草?怎么了?” 不待甘草把话说完,寝房里头就传来了维珍含糊的声音,四爷冷冷看了一眼甘草,然后就抬脚朝寝房走去,行至床前,再次伸手撩开了帐幔。 大格格还睡得很香,维珍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睁开眼,然后就瞅着床前站着个高大的男人,吓得险些叫出声,再定睛一看,才认出是四爷。 “四爷?”维珍都有些恍惚,“这大半夜的,四爷怎么来了?” 显然是睡迷糊了,黑天还没一会儿,维珍都以为是大半夜了。 四爷看着她眼底淡淡的乌青,还有这副五分恍惚五分憔悴的模样,心里就不由“蹭蹭”往外冒火,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失眠这么厉害,也不知道让人跟他说一声! 只是不待四爷张口训斥,维珍就觉得一阵胃里翻腾,她蹙着眉捂着胸口想忍住,四爷瞧她这副表情不对劲儿,正要询问是怎么的时候,就瞧着维珍蓦地伏在床沿儿上“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第152章 这味道…… 得亏维珍还知道躲着四爷,倒是没有吐到四爷身上,只是她这一吐,寝房里头的气味儿登时就不对了。 甘草吓得不行,忙不迭过来给维珍拍背:“主子,您好些了吗?胃里难受吗?” 维珍一个劲儿摇头:“去倒杯茶过来。” 甘草忙不迭倒了杯凉茶过来,伺候维珍漱口,又赶紧来寝房打扫收拾,茯苓也听到动静爬了起来,帮着甘草一起收拾。 维珍将茶杯放下,倒了几口气儿,看向一直沉着脸站在床边的四爷:“妾身这里不方便,四爷先请回吧。” 不知道四爷这大半夜怎么就脑子发热想来她这儿了,不过她今天实在是不大舒坦,就算大老板精力旺盛,她也实在没精力加夜班,而且…… 她当着四爷的面儿这么大吐特吐,四爷就算原本想找她妖精打架,这时候肯定也没了心情吧? 四爷皱着眉看她,半晌不吭声,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维珍正不明所以,四爷就唤来了茯苓:“叫乳母来把大格格抱走。” “是,奴婢遵命。”茯苓看了一眼维珍,然后福身领命,匆匆退下了。 维珍愣了,转身看了看还兀自睡得香甜的大格格,又仰起头看着四爷,一脸的震惊跟不可思议。 什么意思? 她都吐成这副德行了,屋子头一股子酸兮兮的怪味儿,她自己都嫌弃,难不成四爷竟然还……还有兴致? 从前倒是不知道四爷的胃口这么好,香的臭的都不挑啊。 可是就算是四爷胃口再好,要求再低,她今晚也实在是不想伺候这位爷啊。 维珍摸了摸额头,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四爷,妾身头晕乏力,兴许是……是白天陪大格格玩吹了风的缘故,或许还着了风寒,四爷还是快请移步吧,若是过了病气给四爷,岂非是妾身的不是?” 四爷也不理维珍,转身走到软塌上坐下,然后吩咐苏培盛:“去请许太医来一趟。” “是,奴才这就去。”苏培盛躬身领命,旋即就去了。 维珍再次愣住,这大半夜地请哪门子太医,况且她就只是身子有些乏力,还是失眠的后遗症,这用得着看太医?看了无非又是给开一堆的安魂散。 维珍正要跟四爷说不要紧,那边茯苓已经带了方氏过来了,维珍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回到了大格格身上,看着方氏小心翼翼用包被抱着大格格,维珍又叮嘱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看着大格格被抱走。 她们娘俩睡得好好儿,四爷冷不丁一来,不但害得她呕吐,现在连大格格都要被抱走,维珍再看向四爷的眼神,难免就带着点儿哀怨了,可是瞧着幢幢烛光下,四爷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维珍又不免有些心虚畏惧。 方才迷迷糊糊的,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可现在彻底清醒了,维珍才后知后觉回过味儿来。 “四爷,”维珍小心翼翼开口,“大格格一直都是乳母日夜照看的,妾身……妾身就只搂大格格睡了几、几次而已,妾身……妾身知错了……” 四爷还是不理她,维珍深吸一口气儿,她怎么就这么点儿背?就搂大格格睡了几晚,怎么就被四爷发现了? 小池子不是说今晚四爷去了福晋那儿的吗? 郁闷归郁闷,维珍只能认命地撩起被子下了床,行至四爷跟前,就要福身请罪,却蓦地蹙起了眉头,这味道…… 紧接着又是一阵胃里翻腾,这回维珍反应还算及时,飞奔至床前蹲在甘草方才送进来的痰盂前,又哇哇吐了起来。 经过方才一通吐,维珍其实已经是胃里空空,没什么可吐的了,但是却就是停不下来,那股子翻腾的恶心劲儿,促使着维珍一下下地干呕,维珍整个人都脱力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珍珍!” 方才还生气的四爷,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三步两步抢在甘草跟茯苓之前来到了维珍面前,一边蹲下来给维珍拍背,一边担心询问:“怎么了?哪儿难受?” 维珍压根儿就回答不上来,呕得更厉害了,整个人都虚脱得开始打颤,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甘草跟茯苓都要吓傻了,哪里见过维珍这副样子? 得亏四爷从背后托着维珍,要不然就维珍这般虚脱只怕要瘫倒在地上,可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维珍呕得脸都通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连四爷的袖子上都被沾了不少,人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四爷拍了她几下脸,都没什么反应,眼瞅着就要晕过去。 “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太医院催人?!”四爷蓦地看向闻声进来、同样傻掉的小连子,厉声道。 第153章 格格有孕 “是!奴才遵命!”小连子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当下忙不迭退了出去,拔腿就往太医院跑。 四爷又道:“去投个热帕子端盆洗脸水来,再端杯温水来。” “是!奴婢遵命!”茯苓跟甘草忙不迭领命退下。 “珍珍?”四爷又拍了拍维珍的脸,维珍却只是缓缓地眨了一下眼,定定地看着四爷,四爷被那双没什么焦距的眼看的心里发慌,再开口声音都带着颤了,“没事儿的珍珍,太医很快就来了,很快就来了!” 维珍没什么反应,连干呕都停下了,四爷忙将人打横抱起,轻轻放到了床上。 甘草端着洗脸水进来,投了个热帕子要来给维珍擦脸,四爷想自己来,可是一瞥眼瞧见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沾了半身的污迹,到底是算了,让茯苓给自己找了件衣裳,然后匆匆去内间换洗。 待四爷从内间出来之后,甘草已经给维珍擦好了脸,也已经跟茯苓一道给维珍换下了脏了的寝衣,四爷瞧着无知无觉的维珍,眉头紧皱,来到床前坐下,又轻轻唤道:“珍珍?” 还是没有回应,方才好歹还是有回应的。 到底是怎么了?方才还是好好儿的,结果就突然大吐特吐停不下来,后来竟直接昏了过去,难道是突发恶疾? 不会的,这个猜想甫一跳出来,四爷旋即就摇头否定了,维珍一向身康体健,除了去年被福晋罚跪晕倒过一次,再没有生过病,连风寒都没有。 她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好在许太医很快就赶到了。 许太医满打满算也就来维珍这里两回,但是他对这位李格格的印象却十分深刻,不为别的,就冲着每次过来,都是四爷坐在床头守着,足见这位李格格有多得宠,自然给维珍请脉得十分慎重。 许太医要给四爷请安,却被四爷蹙着眉摆手打住了:“快给李格格请脉。” “是,微臣遵命。” 甘草取了方丝帕盖在维珍手腕上,许太医跪在床前,手指搭上,先是眉毛一动,许太医不敢确信,又过了半晌,才收回手,这时候脸上的凝重已然不在,换上一副殷勤笑脸。 “恭喜四爷!李格格已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 “果真?”四爷都愣了,低着头看了看兀自昏睡的维珍,又抬起头盯着许太医,“真的吗?已经有、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 “千真万确,事关重大,微臣不敢妄言。”许太医忙道。 四爷脸上这才总算浮上一丝笑意,旋即又担心地询问:“可方才李格格吐得停不下来,后来都吐得昏了过去,这是什么原因?” “回四爷的话,恶心呕吐、身子虚弱乏力都是女子有孕初期的害喜症状,只是像李格格这般反应剧烈的,确实少见。” 瞧着四爷眉头皱起,许太医又忙道:“不过微臣会针对李格格的体质状态给开安胎的方子,李格格只要照方调养,这些症状都会减轻,待胎坐稳之后,症状会渐渐消失,四爷无需担心。” 甘草跟茯苓早就欢喜傻了,不过甘草还算清醒,心里有个疑问,这时候赶紧询问许太医:“可是许太医,既是主子有孕,那为何上个月却信期准时呢?” 就因为维珍信期准时,所以甘草她们也没有往有孕上头联想。 “这是胎气不稳的缘故,需服药静养,”许太医解释道,一边看向四爷,压低声音叮嘱道,“格格初初有孕,不便行房,不然会静动胎气,还望四爷节制。” 四爷面露一丝赧然,点点头:“这是自然。” 当下甘草引着许太医去偏房开药方,还要抓紧时间询问如何照顾主子的事项,茯苓也想跟着去听听,只是寝房里头不能没人照顾维珍,所以就老老实实守在床尾没动。 倒是没想到四爷善解人意,主动开口,让她也跟着一并去帮忙,茯苓这才忙不迭应声退了下去。 “你也退下吧,”四爷吩咐苏培盛道,“等下好好儿送许太医回去。”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躬身领命,也退了下去。 一时间,寝房里头就只剩下了四爷跟维珍,四爷坐在床头盯着维珍看了好一会儿,心中喜忧参半。 他早就盼着维珍能有孕了,这时候自然高兴,可是瞧着维珍苍白的脸,再想想方才维珍吐得昏天暗地的样子,又忍不住担心。 毕竟不是真的懵懂无知高中生,四爷是做爹的人,知道女子有孕初期是会有呕吐恶心之类的反应的,厉害的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虽然许太医方才信誓旦旦说症状会减轻,可四爷还免不了担心。 要是日日都吐得晕过去,这可如何是好? 只怕不等孩子落地,维珍的身子就会彻底垮了。 第154章 该温柔一些的 所以单单靠许太医的安胎药还不成,还得尽早请有经验的嬷嬷过来照看维珍,膳房那边也得交代,从今往后,维珍的饮食不能马虎。 就甘草跟茯苓两个侍婢也不够,尤其是这两个侍婢,忠心倒是没问题,维珍也使唤惯了的,但是四爷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靠谱,所以四爷就想着得给维珍再挑两个稳妥的侍婢过来伺候,只是这样的话…… 就不合规矩了。 福晋那边也才四位近身侍婢,维珍只是格格,按照规矩是不能再添侍婢了。 想到此处,四爷又不由皱眉紧皱。 规矩规矩,宫里到处都是规矩,都是眼睛,还得是等搬出宫,有了自己的府邸,行事才能自在些。 “水,甘草喝水……” 四爷正默默想着事儿,就突然听到维珍沙沙的声音,旋即起身去给维珍倒了杯水,自己试了温度,才端过来,在床头坐下,一手托着维珍靠在自己的怀里,一手把茶杯递到维珍面前,一边柔声道:“喝吧。” 维珍迷迷糊糊喝了半杯水,然后不喝了,歪着头在四爷四爷怀里又沉沉睡去。 四爷都不敢动,生怕惊醒了睡着的维珍,就这么由着维珍在他怀里睡着,直到一个时辰后,甘草跟茯苓端着煎好的安胎药进来,四爷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喂水倒是方便,可是喂药就势比登天了,维珍本来就怕苦,这时候半睡不醒地更是一口不肯喝,最后实在没办法,四爷只能用嘴一口口渡给维珍,就这样还被维珍哭闹着捶了几下。 四爷无奈又叫甘草去给端了杯牛乳来,又喂了维珍几口,维珍才心满意足又睡下。 甘草跟茯苓全程低着头,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待维珍喝下汤药后,两个人就赶退下了。 四爷早不记得还要回前院儿的事儿,轻手轻脚宽衣上床,贴着维珍的后背,把人轻轻拥入怀中。 维珍才喝了牛乳,呼吸之间都带着淡淡的乳香,四爷嗅着这股子乳香,不由想起了上个月,维珍还在前院照顾她的时候。 因为受伤的缘故,那段时间他三不五时就喝牛奶粥养胃,维珍也陪着他喝。 不知那天是不是维珍喝了太多的缘故,身上就带了一股子挥之不去的乳香,到了晚上,这股子味道在小小的床榻间酝酿发酵,冲击着他越来越薄弱的意志。 那种感觉像是酒醉,晕晕乎乎又飘飘欲仙。 到底是没忍住,他的手钻进了维珍的寝衣,睡着的维珍被惊的叫出声,他封住维珍的口,一边继续放肆着自己的手,把这个散发乳香的女人揉成一汪春水,然后他在这汪春水里头撒起了酒疯。 …… 就是那晚吗? 顾及着他身上的伤,维珍都不敢怎样乱动,更加不敢像平时那般忘我地回应他,甚至在他身上留下痕迹,那晚她根本没有招架的余地,柔顺得不行,被他欺负地一个劲儿哭。 可怜见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一直欺负下去。 早知道的话,该温柔一些的,不该让她掉眼泪的。 四爷忍不住嘴角上翘,凑过去亲了亲熟睡中的维珍。 虽然明天要早起出城,接下来又是奔波劳顿的两天,自是该好生歇着的,四爷却愣是兴奋的睡不着,一时去亲维珍,一时又去摸维珍的肚子。 又不是头一次当爹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回就这么兴奋。 几乎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天不亮,苏培盛过来叫起的时候,四爷也没觉得困倦。 在沉睡的维珍额头又亲了亲,才小心翼翼收回早就被维珍枕麻了的胳膊,再轻手轻脚下了床,揉了揉酸麻的胳膊,接过苏培盛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苏培盛麻利地伺候四爷穿衣,全程都很自觉地保持安静。 待出了寝房之后,四爷才压低声音吩咐道:“李格格将将有孕,身子不适,需要卧床静养,打今日起闭门谢客。” 苏培盛旋即就明白了,昨晚许太医来的这趟,动静闹得着实不小,所以李格格有孕的事儿是瞒不住的,李格格有孕的消息一传出,福晋跟宋格格少不得都要派人前来祝贺送礼,四爷这是担心李格格身子弱怕累着呢。 都是怀着四爷的孩子,可在四爷心里李格格跟宋格格可是着天壤之别,若是这回李格格能一举诞下四爷长子,怕不是能在后院儿横着走哦。 啧,福晋今天的心情啊…… 怕是吃不下早膳了。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忙不迭躬身领命,然后随着四爷匆匆去了前院。 第155章 空谷幽兰 苏培盛猜的不错,福晋是真的没有胃口,从昨夜听说四爷请许太医来给维珍请脉的时候,福晋就开始坐立不安了,让王全子一直暗中盯着维珍的院子。 待王全子回来禀报,说是亲眼瞧见苏培盛送许太医出来,还给许太医塞了个沉甸甸的大荷包,两人皆是一脸喜色,当时福晋心中就是一声“咯噔”暗道不好。 后来,小连子从太医院取了药材匆匆返回,李格格的院儿里很快就传出了煎药的味道。 而原本说好了要回前院歇息的四爷,自打进了李格格的院儿之后,就再没有出来过。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李格格是突发恶疾?还是……别的事儿? 福晋辗转反侧一整夜,天不亮就让王全子找太医院的人探口风,果然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昨晚小连子从太医院取走的是安胎药。 李格格有喜了。 虽然心里一直有猜想,可是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福晋还是觉得天旋地转,李嬷嬷忙不迭上前扶住了福晋,担心道:“福晋,您稳住了!身子要紧呀!” 福晋面白如纸,半晌都没有反应,直勾勾地盯着黑黢黢的地砖,这副模样看的李嬷嬷心惊又心疼:“福晋,您仔细身子啊,这个时候,是断断不能伤了身子的……” “对,不能伤了身子,”福晋使劲儿点点头,然后蓦地抓紧李嬷嬷的手,急切道,“嬷嬷,你这就去太医院请许太医来给我把脉,我肯定是……怀上了,也怀上了!” “福晋,您冷静一点!”李嬷嬷的手都被福晋抓疼了,却还忍着,一边苦口婆心跟福晋分析利弊,“福晋,就算您真的有孕了,只怕孕期尚浅,许太医未必把的出来,若是没有诊出喜脉,传出去的话,您岂非更失颜面?” 李嬷嬷说的不错,前脚李格格诊出喜脉,后脚福晋还是空欢喜一场,不单单福晋面上无光,四爷也怕十分失望。 “福晋,不如再等些时日,都道好事不怕晚,您现在又何必跟李格格争朝夕之长?眼下最要紧的是保重身子,若是这时候气坏了身子,那才真是得不偿失呢!” 李嬷嬷的话句句在理,福晋也渐渐从最初的惶恐震惊中缓了过来,松开了抓着李嬷嬷的手,一边又不由苦笑:“嬷嬷,我心里苦啊!” 原本就有个宋格格跳出来碍她的眼,好在四爷不喜宋格格,福晋悬着的心面前掉下来一半,然后就是德妃的一通敲打逼迫,又让福晋的心再度高高悬起。 不得已兵行险招,好在这几天总算又宽了心,却又杀出来个李格格。 比宋格格厉害百倍不止的李格格。 就算福晋如今已经有喜,可若是宋格格跟李格格都诞下阿哥的话,那她的孩子就算是嫡子,上头也压着两位庶出兄长。 嫡庶尊卑固然要紧,但却也有的是把嫡子挤兑的难看的庶子,大爷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福晋可不敢想四爷能够登基为皇,但日后四爷做个王爷是必然的,她的嫡子自是天生就该做世子继承王位的,可上头要是一下子有两位大爷这样咄咄逼人的庶出兄长的话…… 四爷就算是再看重规矩,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他难道就不会偏心?就不会暗中为李氏的儿子铺路?不会占用她儿子的资源? 福晋怎么可能不焦虑? 李嬷嬷又劝了福晋半晌,福晋却兀自郁郁不快,虽是没有胃口,但是顾及着身子,福晋还是勉强用了些早膳。 “既是有喜了,那自是要上门贺喜的,”放下碗筷,福晋擦了擦嘴,一边吩咐道,“就比照宋格格之前的赏赐。” 就算是四爷再看重,也不过就是个格格,旁的事儿也就罢了,但在这事儿上,福晋可绝不对去捧维珍的臭脚。 “是,奴婢遵命,”打量着福晋没什么精神,李嬷嬷道,“福晋昨晚没睡好,不如现在回寝房歇一会儿?” 福晋恹恹地点点头,抬脚往寝房走去,一边吩咐道:“把香给点上。” “是,奴婢遵命。” 李嬷嬷跟着进了寝房,打开香炉,取了香重新点上,没一会儿寝房中就弥漫着淡淡的兰花香,这是福晋自小就惯用的香,叫空谷幽兰,其味若兰,淡雅幽微。 福晋嗅着这股子熟悉的香味儿,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渐渐沉入梦乡。 …… 对于自己怀孕了这事儿,在经过之前那次虚惊一场之后,维珍其实是有所准备的,手动避孕其实就是掩耳盗铃,她跟四爷都是年轻体健,怀孕是早晚的事儿,只是等真的怀上了维珍难免还是十分焦躁。 第156章 她还是想回去 她真的没有准备好做妈妈,按照正常的时间线,她现在才将将大学毕业,按照她之前的规划,大学毕业之后,她就会回家开始帮爸妈打理面包店。 她家的面包味道好,又是二十几年的老店,所以生意一直很好,爸妈都是知足常乐的人,没想过要开分店连锁什么的。 二十几年守着一家面包房,乐在其中却也挺累人,维珍早就想着给爸妈当帮手了。 至于生小孩的事儿,她压根儿没想过,别说是生孩子,就连结婚,她都觉得特别遥远,倒是爸妈说过,不想让她远嫁,舍不得她这个宝贝闺女…… 可她现在算是嫁的特别远吧,这辈子都回不了娘家的那种。 爸妈每天得有多想她。 自从穿越过来,维珍就一直回避不让自己去想爸妈,连除夕的时候都回避得很好,可是这个时候,她却再也忍不住了,把自己埋在被子里面“呜呜”哭了起来。 她真的好想爸爸妈妈。 自打到了这里,她几乎就没有吃过苦,每天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还有一溜儿下人使唤,四爷有颜有钱对她也好,但是…… 她还是想回去。 四爷人再帅再好,她也不想做人家的小老婆,更不想生可能一落生就注定会夭折的孩子,还不止一个。 她回避着去想原主的父母,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走齐妃的老路。 她每天过得其实都很焦虑,鸵鸟藏头似的过一天是一天,到今天,知道自己怀孕,维珍的焦虑一下子就炸了。 茯苓拎着食盒进来的时候,就听着帐幔里传来轻轻的呜咽声,茯苓还道自己是听岔了,愣了愣,确认没听错。 茯苓赶紧放下饭菜,忙不迭撩开床帏,然后就瞧着被子鼓起的大包,正一抽一抽地传出哭声。 茯苓吓坏了,忙不迭询问:“主子,您这是怎么了?是哪儿不舒坦吗?奴婢这就去给您请许太医!” “我……我没事儿,”维珍撩开被子,忙叫住了茯苓,一抽一抽地道,“真没事儿,不、不用去请许太医。” 茯苓看着维珍梨花带雨的模样,兀自担忧:“那主子为何哭个不停呢?主子,您如今身怀有孕,切莫讳疾忌医,若是耽搁了,可就不好了。” “真的没事儿,”维珍吸了吸鼻子,总算忍住了眼泪,“我……我就是有点儿激动。” 茯苓这才松了口气儿,一边取了帕子给维珍擦脸,一边含笑道:“奴婢也激动呢,大格格眼瞅着都快三岁(虚岁)了,主子总算是又有喜了,难怪主子这般激动。” 维珍勉强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你说得对,我……我就是太激动了,刚才没忍住。” “是,主子激动是应当的,可也别哭了,仔细伤身,如今主子可是双生子的人,”茯苓小心翼翼道,一边扶了维珍坐起来,一边将小几抬到床上,“主子初初有孕,许太医说主子如今的胎还不大稳,所以这程子最好卧床静养,主子就在床上用膳吧。” 维珍没什么胃口,可是肚子却在这个时候“咕咕”叫了起来,这也难怪,昨晚吐得一干二净的,自是腹中空空。 觉得不舒服,维珍想揉了揉肚子,可待手放到小腹上的时候,却半天没有动作。 现在,她的肚子里有个一个半月大的小孩,确切地说是胚胎,有……黄豆那么大吗? 接下来的八个多月,它会一点点长大,会把她的肚子撑得鼓鼓的,可能会让她腰酸背痛夜不能寐,也可能让她光滑白皙的皮肤长出一道道恐怖的妊娠纹,就像她表姐那样…… 想着想着,维珍的手不由抖了起来。 茯苓没有察觉到维珍的情绪,一边将食盒里的饭菜一道道往小几上摆,一边絮絮叨叨着。 “主子爷特地吩咐了膳房那边,务必要对主子的膳食上心,膳房哪儿敢不上心?这炖盅里头是红枣乌鸡汤,乌鸡汤最是养气血,最适合主子如今滋补身子了,还有这道鲜虾小馄饨是膳房的大师傅特意挑了新鲜的虾子给主子做的。” “奴婢听闻鱼虾最是养胎了,平日多食,孩子肯定像大格格一样聪明又健康!” 像大格格一样聪明又健康? 维珍看着面前一脸喜悦溢于言表的茯苓,脑中却浮现出一幅可怖画面,一个浑身鲜血淋淋面色青紫的胎儿在她的怀里断了气…… “哇!” 下一秒,维珍蓦地伏在床沿儿上干呕了起来。 第157章 竟然都能给十七爷做娘了 是的,干呕,她现在腹中空空,实在没什么能吐的了。 茯苓忙不迭了来给维珍拍背,甘草听到动静也赶紧端着茶水进来。 维珍干呕了好一会儿,脸都涨红了,才勉强停下来,漱了口,就虚脱地躺在床上,半晌缓不过来。 虽是知道维珍是在害喜,但是甘草跟茯苓还是担心的要命,瞧着维珍像是脱水的小白菜,甘草担心地道:“主子,真的不要去请许太医吗?” “没事儿,”维珍摇摇头,一张口嗓子就火辣辣地疼,维珍努力将脑中乱七八糟的画面赶走,然后冲着甘草伸出手,“扶我起来。” 甘草赶紧把人扶了起来,又朝维珍身后塞了个软枕。 维珍看着小几上满满当当的饭菜,刚刚干呕过,从胃到喉咙就没有一处舒坦的,维珍实在没什么胃口,可她还是拿起了勺子,一口口努力喝起了乌鸡汤。 比起夭折在她跟前的孩子,腰酸背痛妊娠纹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 不去想历史上的齐妃,她要努力让孩子平安、健健康康来到这人世间。 虽然,这并不是她期待的孩子,但是它既然投到她怀里了,她就会努力做个好妈妈。 瞧着维珍总算安安生生吃饭了,甘草跟茯苓都松了口气儿,待维珍吃完饭,两人伺候维珍洗漱,然后又扶着维珍上床歇着,毕竟许太医叮嘱着尽量卧床静养。 甘草去给维珍煎安胎药去了,茯苓留下来陪维珍说话。 “主子爷这几天可有的忙了,听说庆功宴就好几场呢,还有十七阿哥的满月酒呢!” 十七阿哥…… 是她知道的那个十七阿哥吗? 甄学家某珍这才勉强来了点儿精神,好奇询问:“怎么之前没听说过这位十七阿哥?” “回主子,十七阿哥是上个月初二才出生的,喜信送到西北恰好赶上前线大捷,万岁爷龙心大悦,当场就给十七阿哥赐了名呢,”茯苓绘声绘色地道,“叫什么来着?叫……对叫胤礼!” 因为之前四爷一直闭门养伤来着,所以四爷府上下几乎就断绝了跟外头的往来,这些事儿都是茯苓最近才打听到的。 胤礼…… 好嘛,还真是在后世电视剧里头为爱疯为爱狂为爱哐哐撞大墙的那位十七爷。 维珍伸手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心情难免就有些复杂了。 她现在的年龄,竟然都能给十七爷做娘了。 简直太魔幻了。 维珍抿了口茶,随口问道:“既是如此,想必十七皇子的生母也被万岁爷晋封了吧?” 茯苓闻言倒是一愣,顿了顿,才摇头:“奴婢只知道十七爷的生母姓陈是宫女出身,现在还没有品阶封号。” 又是个宫女出身的嫔妃,老康同志的审美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不变,不过老康也明显是越老越抠搜了。 同样是宫女出身的嫔妃,人家德妃荣妃早就位列四妃,可见当年康熙皇帝在位分上还是很大方的,只要你肚子争气,位分就真舍得给,但是渐渐地,老康就明显地越来越小气了。 所以母以子贵这说法,只适用于康熙皇帝前期的后宫。 不过也能理解,康熙皇帝早年皇子夭折太多,自然对皇子十分看重,能平安生育皇子的嫔妃就是立了大功,物以稀为贵嘛。 但是到后面,皇子一个接一个呱呱落地,到现在光养活的都十几个了,也就没那么稀罕了。 再有就是,皇子们一个个年富力强,尤其是大爷跟太子明争暗斗不休,康熙或许是嗅到了危险,所以对于年幼的皇子康熙会有意的防范着。 疼爱是一回事儿,给他们生母位分又是一回事儿,没得这起子年幼皇子长大,有样学样也折腾个没完。 多子多福这话或许……并不适合康熙? …… 圣驾凯旋回宫,宫里自然又是一番热闹,庆功宴是必不可少的,一场接一场的,四爷本就胃不好,况且又是才受过伤,自是不宜饮酒,只是这种场合,又怎么可能不喝?非但得喝,还得一杯接一杯。 实在是喝的太多了,不单单胃里不舒坦,四爷更是觉得这几天自己的脑子都被酒水泡的不大灵光,逮着万岁爷退席的机会,四爷离席想着去大殿后头的花园里头透透气。 瞧着四爷面色不大好,苏培盛就担心四爷胃疼又反了,便小声问道:“主子爷,要不吃颗药?” 这几天酒喝多了,胃疼也是难免的,四爷基本每天都得吃药,苏培盛就一直把药丸子随身携带着。 四爷蹙了蹙眉:“去取杯茶过来。” “是,奴才这就去。”苏培盛忙不迭疾步去取茶了。 四爷一边捂着翻腾的胃,一边往花园里头走,脑子里面琢磨得倒不是自己的胃又难受了,而是想起了维珍那天吐得死去活来的样子。 第158章 隆科多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虽然许太医说这是妇人正常的害喜现象,但是四爷还是担心,就那个吐法,维珍哪里受得了。 她原本就娇得很,亲个嘴都嫌疼,又一向不爱喝药,也不知道安胎药喝不喝的下去,喝下了又会不会吐出来。 一想到维珍,四爷都忽略了胃里的翻腾,忍不住就默默叹气。 维珍没怀上的时候,他发愁,如今维珍怀上了,他还是发愁。 这几天成天早出晚归又都是喝的东倒西歪的,也一直没得空去看维珍,四爷心里记挂得很。 明天总算没有宴席了,到时候他得去陪陪维珍,还得让许太医再来给维珍把把脉。 四爷一边琢磨着一边进了花园,结果没想到冷不防在这儿还碰到个熟人。 只见那人约莫四十上下,浓眉大眼络腮胡,宽松的官服也遮不住魁梧身材,露在外面的皮肤是醒目的古铜色,看着就是刚从战场归来的武将。 不是别人,正是隆科多。 待看清楚之后,四爷的脑子也瞬间清明了起来,当下朝着隆科多抱拳唤道:“舅舅。” 虽是舅舅,但四爷跟隆科多平素几乎没有任何交情。 隆科多身为鸾仪使,负责整个宫廷的安全,这样的敏感的身份,皇子们是断断不敢与其过往从密的,没得扎了万岁爷的眼,所以四爷对隆科多一向是敬而远之。 “见过四爷。”隆科多也冲四爷抱了抱拳。 对于这位姐姐膝下的养子,隆科多一向并不关注,毕竟又不是亲侄子,孝懿仁皇后薨逝后,四爷又回到了亲娘德妃那去了,隆科多对四爷也就更淡了。 他可是素有“佟半朝”之称佟家的佟三爷,不仅是名副其实的国舅,更是万岁爷的亲表弟。 身为万岁爷实在亲戚,隆科多身兼一等侍卫、鸾仪使,一向备受康熙信任,平时也是走哪儿带到哪儿的,这次御驾亲征,隆科多自然也是跟着去的,只怕过不了多久又有封赏。 的确是有资本瞧不上德妃生的四爷。 再说了,论起来所有皇子都得叫他一声舅舅,连太子都不例外,所以沉默寡言不拔尖儿的老四,一贯是入不了隆科多的眼的。 只是这一次,隆科多倒是上上下下把四爷瞧了个遍。 四爷打过招呼之后,原本就想走人了的,但是隆科多这个时候却主动开了口。 “论起重情重义、兄友弟恭,四爷可是皇子中的翘楚啊,”隆科多忽然道,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一边又冲四爷抱了抱拳,“臣很是敬重。” 之前四爷跟太子闹的那一通,虽然后来变成了四爷自己不小心在毓庆宫里头跌跤受的伤,但是谁也不是傻子,来龙去脉都心知肚明呢,甚至还没回京的时候,就有密折递到了万岁爷跟前。 隆科多是鸾仪使,万岁爷御驾亲征,隆科多是要贴身负责万岁爷安全的,所以隆科多也就知道了。 不单单是隆科多,其实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大爷当时气得只差没有直接骑马返京找太子算账了,得亏是被八爷给好说歹说给劝住了。 万岁爷也是相当生气,一则自然是生太子的气,气量狭小,不顾手足之情,哪儿有半点做储君该有的胸襟气魄? 二则是气后宫嫔妃,但凡是有个肯为大福晋出头的,到底是庶母,太子难道会不卖面子?哪儿会闹到如今的局面? 三则是气四爷,愣头青一个,做事不讲方式方法,就知道横冲直撞,既害得自己丢人现眼还受伤,更是连累了太子的名声。 虽然这两年,万岁爷对太子多有不满,但是再怎么着太子都是万岁爷最看重的儿子,更是万岁爷唯一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也是倾注了万岁爷最多心血与寄托的儿子。 无论如何,在万岁爷的眼中,一个庶出又不讨喜的四爷自是远不能跟太子比的。 这一次的事儿,万岁爷最气的反倒是四爷。 所以太子在折子里头禀报,四爷在毓庆宫失足受伤一事,万岁爷也就没再多问,大笔一挥在折子上朱批,让四爷好生养伤,又派人把折子送回了京师。 太子的折子这一递一回,就把四爷是失足受伤这事儿坐实了,什么大福晋?这有大福晋什么事儿?更加没有太子的事儿,都是四爷自己不小心。 大爷再如何气得上蹿下跳,也知道圣心已定,不可回旋,也不敢在万岁爷面前再提起此事,只是在心中暗恨太子。 第159章 血都凉了 回宫之后,先是惠妃耳提面命让大爷休要再提此事,后是大福晋苦苦哀求大爷不要针对太子。 惠妃也就罢了,大爷可是一贯最听大福晋话的,眼瞧着病西施似的大福晋哭求自己,大爷心疼跟刀割似的,满口答应,所以这程子,大爷对太子虽是冷面相对,倒还是真的不曾主动挑衅过。 这事儿黑不提白不提的也就算过去了,四爷倒是没想到,隆科多这时候竟然会冷不丁提起。 四爷不知道隆科多揣着什么心思,难免心生戒备:“舅舅过誉了,我哪里敢当?” “你当得起,”隆科多意味儿深长地看着四爷,脸上的笑意更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着呢,四爷又何必如此自谦?” 四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事儿自万岁爷的折子发回就已盖棺定论,连大爷都不曾提过,隆科多却故意跟他提起,甚至还带着点儿示好的意思。 四爷不懂隆科多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所以难免对隆科多更生防备。 “舅舅这话,我便就听不懂了……” 只是不待四爷把话说完,就听着前面大殿里头传出一阵嘈杂喧闹之声,四爷跟隆科多都纷纷看去,然后就瞧着一个侍卫匆匆跑了过来,行至隆科多面前,急着躬身禀报。 “启禀大人,大阿哥跟……跟太子起了争执,如今大殿里头都乱作一团,还请大人快些进去瞧瞧吧!” 侍卫的话音一落,四爷跟隆科多的脸都沉了下来,隆科多旋即大步朝大殿走去,四爷稍稍站了站,然后也跟了上去。 只怕要出事,四爷在心中暗道。 隆科多跟四爷一前一后到了大殿,果然正如侍卫所言,大殿里头乱作一团。 喝的上头的大爷跟太子像是两只斗得不可开交的乌眼鸡似的,好在三爷跟五爷死死抱住了太子,那边八爷跟九爷十爷也死死抱住了大爷,这两人才没打起来,却还隔空僵持着。 身子虽然被拦着,但是嘴却都还利索着呢,已经七分醉的大爷怒目相视瞪着对面的太子,口中叫骂不休:“有种你就冲老子来!欺负女人算是哪家本事?你个没有卵蛋的……” 八爷的脸都吓白了,忙不迭死死捂住了大爷的嘴:“大哥,您这是喝醉了,怎么净说醉话?” “你……你混账!” 太子被气得面红目赤,只是论骂人他哪里能跟在军中混惯了的大爷相较? 骂不过,太子伸手抄起面前的酒壶就朝大爷扔过去,只是毕竟是喝醉了,扔东西也没有准头,酒壶擦着大爷耳畔划过,“碰”地一声砸在了十爷的鼻子上。 十爷只觉得一股子汹涌酸意直冲鼻子,还没觉得疼呢,鼻血就呼呼啦啦往下淌,十爷看着滴落下来的鼻血,整个人都懵了,旋即就捂住了鼻子哀嚎不止。 “十哥!”十三跟十四都吓了一跳,忙不迭过去扶十爷。 大殿里头更乱了,隆科多赶紧下令封锁大殿,不许任何人出入。 皇子们乱作一团,尤其是太子也在其中,若是走漏了风声,朝中自会引起轩然大波,万岁爷肯定雷霆大怒。 四爷就是这个时候进的大殿,甫一瞧见四爷,大爷更来劲儿了,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扯着脖子冲四爷喊:“老四,你身上伤到底是怎么来的?你当众好好儿说一说!” 一边说着,大爷一边挑衅地看着太子,又道:“你放心!有大哥在,谁都甭想让你受委屈!老四,你尽管大胆放心地说!” “对啊老四,你只管放心说,有孤在,自然谁都不能颠倒黑白!”太子也不遑多让,冷笑着看着大爷,然后又蓦地转向四爷,“老四,你现在就当众说清楚,你身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没得有人疑心孤这个太子不顾手足之情,没有顾看好你这个弟弟呢,这样的罪名,孤可担不起!” “老四你说!”太子嚎完大爷又嚎,“大哥给你主持公道!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大爷这一嗓子嚎的四爷血都凉了,眼瞅着众人的视线都纷纷落在自己的身上,四爷袖中的双手都紧握成拳。 他从未后悔过为了大福晋去毓庆宫找太子讨太医,虽然为此他挨了打丢了人,虽然不管是大爷还是惠妃大福晋,从未对他道过一声谢,但是他不后悔。 就像维珍说的那样,要是他明哲保身的话,的确不会受伤,但是他的心会受伤,无论何时想起来,他都会内疚煎熬。 他救大福晋真的是心甘情愿,毕竟是嫂子,他从没想过要图什么,可是至少…… 大哥不能反过来害他啊。 父皇都已经认定的事儿,现在大哥让他当众推翻父皇的旨意? 还有太子,为何要苦苦相逼?嫌他丢的人还不够?非要让他当着一众兄弟的面儿,俯首帖耳、摇尾乞怜? 第160章 这是什么渣爹操作 大殿中寂静一片,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四爷身上,探寻的、怜悯的、担心的、等着看笑话的。 蓦地,太子又怒不可遏地咆哮起来:“老四,你这一声不吭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觉得是孤冤枉了你?父皇也冤枉了你?大胆!” 说着太子就飞出一脚往四爷踹去,好在是离得远,又被三爷五爷给抱着,太子压根儿就不可能踹到四爷,倒是一使劲儿把自己的靴子给踹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了四爷跟前。 四爷看着那只黑色的鹿皮靴子,一时间更是气血翻涌,那天好像就是这只靴子,重重踹在他身上,让他摔下台阶,当场口吐鲜血。 四爷觉得胸腔里有什么在震荡,愤懑、压抑、憋屈、不甘,这些情绪交融着膨胀着,想要破膛而出。 四爷死死攥着拳生生给憋了回去,在一众人的注视下,四爷浑身都在轻轻颤抖,面色惨白,双唇紧闭。 然后,四爷转身一言不发,扬长而去,留下所有人面面相觑,还有太子跟大爷此起彼伏的咆哮。 …… 四爷被罚闭门思过半月,万岁爷斥责他“为人轻率喜怒不定”,让他好生反省。 来传旨的梁九功看着四爷没什么血色的脸,心中颇有些不落忍,想要出言宽慰四爷几句,可到底什么都没说。 瞧着四爷如今的处境,往后只怕越发艰难,他固然同情四爷,却也不会跟一个被万岁爷厌弃的皇子过从甚密。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四爷跪地,叩头谢恩。 “如此,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梁九功拂尘一扫,便就退了出去。 苏培盛忙得过来要扶四爷起来,四爷却一动不动,兀自跪在地上。 “你退下吧,爷想一个人静静。”四爷垂着眼盯着黑黢黢的地砖,缓声道。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不敢多说什么,当下就躬身退下了,也不敢走远,就守在门前,时不时不放心地顺着门缝往里头观望。 四爷还是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已经跪了好久了呢,膝盖肯定会疼的,等下要给四爷揉些药油才行。 苏培盛一边着急一边默默叹气。 四爷真是倒霉透了,明明是大爷跟太子当众起了口角,甚至险些大打出手,按说这事儿无论如何都怪不到四爷身上的,可是大爷跟太子都是好好儿的,只有四爷受了万岁爷训斥。 这可不是去年罚十四爷闭门思过的那种口头训斥,是梁九功亲自奉旨来而来当面训斥,这是要被记录史册,是要跟着四爷一辈子的,也是后世对四爷最直观的认知。 为人轻率喜怒不定,背着万岁爷这等的恶评,四爷未来能有什么好儿? 不过在万岁爷看来,只要能够最大限度的平息此事,既能保住太子的名声又能稳住怨言颇多的大爷,那牺牲四爷的名声就是值得的。 只是四爷,实在是太无辜了。 苏培盛忍不住又是一声轻轻叹息。 …… “那天过后,太子跟大爷都是个什么情况?”维珍蹙着眉问茯苓。 茯苓老老实实道:“回主子的话,太子跟大爷都好好儿的,太子照旧帮着万岁爷打理朝政,大爷好像是……是奉旨前往军营,犒赏三军去了。” 所以倒霉的就只有四爷一个。 维珍有些怀疑,自己穿的可能不是历史上的那个清朝吧,难道是平行宇宙中的……另一个平行清朝?因为这里的四爷实在是太倒霉太憋屈了。 就算历史上的雍正皇帝早年可能会坎坷一些,可是却也不会坎坷到这种地步吧?亦或是……她历史知识过于贫瘠,只知道个大概其,至于细节根本不清楚。 可不管怎么说,大爷跟太子在宴席上酒醉胡闹,差点儿还大打出手,万岁爷对这俩心头肉愣是一个都没有批评教育,反倒对着无辜的四爷一通疯狂输出,这是什么渣爹操作? 偏心眼的爹她也见过,却没有一个能像万岁爷这样把心都偏到……脚底板的。 四爷本来就是受害者,现在又被下令闭门思过半个月,四爷这冤的,就差没有四月飞雪了。 不过,如果这里真的不是历史上的那个清朝的话,是不是就代表着,这里的齐妃也有着不同的命运,她的孩子……也能够保住? 虽然大概只是胡思乱想,维珍还是轻轻松了口气儿,伸手摸了摸仍旧平坦的小腹,然后问道:“我之前让你问的橄榄油,宫中可有吗?” 第161章 早夭猜想 虽然打定主意要好好儿养胎,但是维珍对妊娠纹还是避之不及,只是这年头也找不到什么预防妊娠纹的东西,维珍就想起了橄榄油。 好像后世的预防妊娠纹的产品都含有橄榄油,维珍就让茯苓去膳房问问。 茯苓闻言顿时有点儿蔫哒:“回主子的话,膳房的师傅说咱们这边没有橄榄油,因为是西洋进贡的玩意儿比较稀罕,所以就只有御膳房那边有。” 御膳房? 那暂时还是算了,四爷如今都被罚闭门思过呢。 左右她现在月份小,也不着急,等等再说吧。 甘草端着温好的牛奶过来:“主子,牛乳已经温好了。” 维珍接过一口口慢吞吞喝,她对燕窝鱼翅这些名贵品种并不迷信,但是牛乳却是每天必须两大杯,补钙又助眠。 除了之前呕了几次之外,维珍几乎再没有害喜的症状,她自己都舒了口气儿,呕到昏迷的经历她是再不想重温了。 可见肚子里的是个心疼妈妈的乖孩子呢。 “主子,前几日福晋跟宋格格都派人送了贺礼过来,这是礼单,您请过目。”甘草道,一边将礼品单子交给维珍。 前几天维珍没什么精神,基本都在床上躺着,甘草也不敢拿旁的事儿烦她,今儿是瞧着维珍精神不错,这才来跟维珍禀报这事儿。 维珍接过单子,宋格格的贺礼中规中矩,兜兜转转的也就这些,至于福晋的礼单,维珍瞧着有些眼熟。 想了想,维珍问道:“之前宋格格有喜的时候,福晋也是赏的这些?” 甘草点点头:“主子所言不错。” 福晋还真是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听说她也有喜想来心里不会好受,可就算如此,还得端着正妻的贤惠范儿,给有孕的小老婆送贺礼。 可见做小老婆辛酸,做大老婆也不容易。 放下礼单,维珍继续把牛乳吃完,接过帕子擦嘴,一边吩咐道:“把东西都收起来吧。” 宋格格跟福晋送来的东西,她不会用也不会吃,虽然她不认为她们会蠢到实名制下毒,但是小心无大错,尤其是她一直担心自己会重蹈齐妃覆辙。 历史上的齐妃生下的孩子为何接连夭折,维珍不清楚,但是这阵子她想了很多,原因无非有三。 其一是齐妃体弱,以至腹中胎儿天生不足。 其二是孩子胎位不正或是别的原因,以至生产时候耽搁了功夫,孩子窒息而死。 其三是齐妃有孕的时心悸受惊、误食伤胎之物伤及胎儿,或者别的人为因素。 若是前两种可能,就只能算齐妃倒霉,若是第三种的话,那可就不大妙了。 顿了顿,维珍又吩咐道:“自今日起你们两个都要警醒着,炖盅跟安胎药都由你们亲手做,一日三餐虽是从膳房取,也要留神,不要被人做了手脚。” 茯苓跟甘草一个劲儿点头,茯苓又道:“主子放心,奴婢们都打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再主子爷还特地从内务府要了一个师傅专门伺候主子的一日三餐,以后主子的膳食单独做,不会跟别的院儿混着来。” 维珍一怔:“什么时候的事儿?” “回主子的话,就是主子被诊出喜脉的第二天啊,奴婢当时跟主子提过一嘴的,主子忘了?”茯苓还有些迟疑地看着维珍,“主子您都没发现这程子的膳食比从前更加精致可口?” 维珍还真不记得,那天她一直处在宕机的状态,至于膳食的变化,维珍也是没发现。 别人怀孕味觉会变得敏感,有的孕妇就会特别挑食,但是维珍却反过来,非但没有变敏感,好像还有点儿……退化了? 不过,四爷真是有心了。 天不亮就出城迎驾去了,亏得四爷还记得给她换厨子。 瞧着维珍靠在软枕上出神,茯苓敢甘草就以为她乏了,就想着扶她回床歇着。 “主子,您这程子一直都睡不好,不如补会子觉吧。” 维珍这会子却没什么睡意,想了想,然后道:“去把纸笔取来,我练会儿字。” 甘草闻言顿时面露诧异,她之前是跟着维珍在前院伺候的,所以知道四爷给维珍布置的练习书法的作业,只是维珍并不情愿,每天都是熬到晚上入睡前,才写几张应付了事。 被诊出有孕之后,维珍就压根儿不记得还有练字这事儿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要主动练字了。 难道是主子实在是躺的太无趣,这才想着练练字找乐子? 那干嘛不看话本子呢? 虽是满心问号,甘草还是老老实实应声:“是,奴婢这就去。” …… 半个月的闭门思过甫一结束,四爷一早就去了乾清宫,自然是要面见皇上叩头谢罪的。 “四爷在此稍后,老奴进去通报一声。”梁九功道。 “有劳谙达。”四爷道。 梁九功拂尘一扫,转身进了正殿,留下四爷在门外候着。 第162章 只有他,是一枚平衡局面的可怜棋子 “启禀万岁爷,四爷来了,此刻正在殿外候着呢。”行至正殿,梁九功躬身跟万岁爷道。 万岁爷闻言,不由蹙了蹙眉,仍旧埋头批折子,待批完了手中的折子,才不耐烦地抬起头:“让他回去,朕没有功夫见他。” “是,奴才遵命。”梁九功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儿,万岁爷这是还没解气呢,四爷也真是够倒霉的,只是梁九功还没走出几步,又被皇上叫住了。 “让他有空去瞅瞅德妃,少来朕跟前晃悠。”万岁爷头也不抬继续埋头批折子。 “是,奴才遵命。”梁九功一边道一边在心中暗道,万岁爷不待见四爷,但是心里到底还是记挂着德妃娘娘的。 四爷被下令闭门思过的消息传到后宫的时候,当时一众妃嫔正齐聚慈宁宫给皇太后请安呢,这消息对于德妃娘娘来说无疑就是晴天霹雳。 德妃又惊又气当场就昏了过去,在后宫嫔妃跟前也扎扎实实丢了回脸,羞愤交加,德妃难免就病了一场,从那之后就闭门养病。 万岁爷之前心里对德妃的明哲保身多有不满,但是眼瞅着德妃病得下不来床又不免心软,到底是为自己生儿育女的老人儿了,前几日厚赏了德妃,又让梁九功亲自给永和宫送过去,德妃才总算捡回了脸面。 梁九功出了正殿,行至四爷跟前,一脸歉意道:“万岁爷正忙着呢,怕是一时半会儿没功夫见四爷呢。” 梁九功这话说的委婉,可是四爷还有什么听不懂的?即使再如何沉得住气,这时候四爷心下也难免生出些许茫然惶恐。 半个月的禁足还不够吗?父皇这是还不打算放过他? 四爷心里正不安着,就听着梁九功又道:“德妃娘娘这程子身子不大好,万岁爷十分记挂,只是一直不得空前往永和宫探望,四爷不若去瞧瞧德妃娘娘吧,万岁爷知道了也能安心些不是?” 四爷只能点点头:“多谢谙达提点。” “四爷客气了。” 四爷失魂落魄出了乾清宫。 他不信父皇不知道实情,也能理解父皇对太子的维护,在很久之前,还在养伤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猜到了父皇对此事的态度。 在他跟太子之间,父皇毫无疑问会站在太子那边的,但是此时此刻他还是觉得心里发凉。 他到底是父皇的亲生骨肉啊,可是在父皇眼里,他算是什么? 出了这档子的事儿,父皇没有责备过太子,始终保全太子的颜面。 对大哥呢? 父皇派大哥代天子犒赏三军,这样的体面尊荣,自是让大哥在军中威势更胜,也算是补偿了大福晋受的委屈。 只有他,是一枚平衡局面的可怜棋子。 失魂落魄走到永和宫,德妃还是不肯见他,四爷这回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意外,什么都没说就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 娘娘喝药睡下不便见人的借口,慧嬷嬷都懒得说了,面对着一声不响跪地不起的四爷,也只是默默叹气。 这事儿怎么就到了这般田地?四爷固然有委屈,可难道娘娘就不委屈吗? 四爷在永和宫又跪了一个时辰,直到许太医来给德妃请脉,四爷才被苏培盛扶着起身,然后在慧嬷嬷复杂的目光下,四爷跌跌撞撞走出了永和宫。 甫一见到四爷出了永和宫,十四就忙得缩到了墙拐角。 他是来给德妃请安的,进门的时候听了永和宫的小太监说四爷也在,只是娘娘不肯见,此刻正在正殿里头下跪谢罪呢,十四就顿住了脚,想了想,退出了永和宫。 四哥虽然一直都挺讨厌的,他也盼着四哥出丑,然后狠狠取笑一番,但是不知怎么的,四哥这回总算出丑了,还是当着阖宫上下出了这样大的丑,但是十四心里却并不好受,也没有进去当面笑话四哥的心思,就在永和宫外靠在宫墙出神。 他想起了那天的宴席,大哥喝多了撒酒疯,太子也不遑多让,两人险些打起来。 一个是素有威望的大哥,一个是天生储君,当时他们这些做弟弟的真是吓破了胆儿,却也暗戳戳想着看笑话,看父皇会如何发落大哥跟太子。 只是谁能想到,大哥跟太子都好好儿的,只有四哥被训斥被闭门思过。 父皇动了大气,母妃也被气病了,可是……这事儿真的是四哥做错了吗? 看着四爷远去的背影,十四一脸茫然。 丘鹤也盯着四爷的背影,眼中满是唏嘘,小声跟十四爷道:“主子爷还不知道吧?这不是头一遭四爷在永和宫罚跪了。” “你说什么?”十四一怔,扭头看向丘鹤。 第163章 那现在呢,有没有好一些? 丘鹤忙得解释:“方才奴才套了那小太监的话,才知道四爷之前就已经好几次被德妃娘娘罚跪了,一跪就是一个时辰呢,回回都是踉踉跄跄出的永和宫。” 这事儿十四爷还真是不知道,他只知道四爷惯会惹母妃不痛快,母妃还被四爷气病过,却从不知母妃还罚跪过四爷。 母妃还从来没有罚跪过他呢,甚至连重话都几乎没有跟他说过,在十四的印象中,德妃一直都是这天底下最温柔慈爱的母亲。 好半晌,十四都回不过神来,还是丘鹤的话让他回过神来。 “主子爷,咱们进去吧,可别让德妃娘娘等急了。” 昨儿永和宫的人给十四递话,说让十四明儿去永和宫跟德妃娘娘一道用午膳,说是到时会准备十四爷最爱吃的炙鹿肉,所以今天从小校场回来之后,十四也不去阿哥所径直就来了永和宫。 在小校场练了那么长时间,正是长身体饭量大的十四原本是有些饥肠辘辘的,可是这时候却没了胃口,下意识地就不想去永和宫。 只是想着还在病中的德妃,十四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地朝宫门走去。 …… 一言不发回了阿哥所,四爷径直朝后院儿走去。 茯苓跟甘草正在准备煎安胎药,就瞧着四爷走了进来,两人忙得上前福身行礼:“主子爷万安!” “你家主子呢?”四爷问。 甘草轻声道:“回主子爷的话,主子用过午膳练了一会儿字就上床歇着了。” 四爷还记得之前甘草曾经说过维珍失眠的事儿,就问了一嘴:“现在睡得怎么样?还会失眠吗?” 甘草迟疑着点点头:“回主子爷的话,主子夜间一直睡得不大好,有时候会失眠到半夜,有时候睡着了却会做噩梦,睡得并不安稳。” 四爷闻言不由蹙眉:“安神药还是不管用?” 甘草摇摇头,有些无奈地道:“主子不肯喝安神药,主子说……说是担心喝多了乱七八糟的药,对腹中孩儿不好。” 这都哪儿听来的乱七八糟的道理? 四爷眉头皱的更紧了,没再说什么,径直进了房去。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四爷也不由放轻了步子,撩开帷幔进了寝房,四爷的目光就落在了软榻中间的小几上,然后轻轻走了过来,坐下来翻看小几上的一摞纸。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一页,两页,每一页的内容都一样。 四爷一边默默翻看着,一边嫌弃着维珍的字没长进,白白浪费了这许多澄心纸,可是翻完最后一页,又忍不住默默吐了口气儿,淤积在心里的压抑憋闷,似乎随之减轻了一些。 “嗯……” 雕花床里传来女子不安的梦呓,四爷放下手中的纸,然后轻轻走过去,撩起了帐幔,就瞧着维珍呼吸急促,正不安地缩着身抱着胸,像是只大虾仁,瞧着就知道她睡得不安稳。 四爷蹙着眉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退下外裳跟鞋袜,就上了床,轻轻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一点点往维珍靠过去,让自己的前胸贴着维珍的后背。 维珍不安地往床里顾蛹,四爷一边轻轻搂住维珍,一边在她耳畔小声道:“不怕,是爷。” 维珍没有再顾蛹了,枕着四爷的胳膊,沉沉睡了过去,四爷听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眼皮越来越沉,很快也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太沉,维珍是被饿醒的,再睁开眼的时候,寝房里头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维珍一时都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不过这一觉睡得真舒服啊,她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舒服了。 正恍惚着呢,耳畔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醒了?” 维珍一怔,才察觉到四爷就在身后,而她整个人都缩在四爷的怀里,就像从前那么多交颈而眠的夜晚一样。 维珍转过身,黑暗中,她看不见四爷的脸,却知道面前就是四爷的胸膛,她凑过去,脸贴着那热乎乎的胸膛蹭了蹭,然后小声问道:“四爷,你还好吗?” 这话在平时,她是不敢问的,四爷被万岁爷训斥闭门思过,这样严重又丢脸的事儿,哪里是她一个格格敢置喙的。 许是睡昏了脑子,许是黑暗给了她胆子,这个时候,她竟然问了出来,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她是不是僭越了?四爷会不会生气? 维珍正不安着,一只大手抚上了她的脸颊,轻轻抚着,维珍一下子就心安了。 “不大好。”半晌,她听到四爷说,声音更加低沉了。 维珍默默叹了口气儿,伸手拉着四爷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然后小声问:“那现在呢,有没有好一些?” 第164章 但是这时候他就是说了 手下柔软温热的触感,让四爷的心都不由颤了颤。 “好多了。”四爷轻声道,然后凑过去亲维珍。 太黑了看不清,亲到了维珍的鼻子,四爷不由笑了出来,然后稍稍往下亲住了维珍的唇,并不激烈,四爷的吻特别温柔,就像那只覆在维珍小腹的手一样。 维珍环着他的腰,也温柔地回应着。 亲够了,两人窝在一起说话,四爷的手还是放在了维珍的小腹上。 “两个多月了,好像都没什么变化,”四爷感慨着,一边还不停摸摸这儿摸摸那儿,“还跟从前一样平平的。” “现在可能才只有……鹌鹑蛋那么大吧?至少得等到四五个月才能看出来吧。”维珍道。 四爷闻言,一脸不可置信:“只有鹌鹑蛋大?不会吧,好歹都长了两个月呢,怎么也得有……鸡蛋那么大吧?” 这方面维珍也不懂,也伸手揉了揉肚子,到底还是摇摇头:“没有那么大,我一点儿都摸不到。” 四爷将信将疑地用手比划着:“那么小?那手脚都小的看不清吧。” “现在还没长手脚呢,就……就是个小肉球!” “真的?那什么时候才会出手脚?” 维珍又懵了,她是文科生,生物是一点儿都不擅长,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地道:“可能得再等两……两三个月?” 一个不是头一次当爹,一个也不算是头一次当娘,倒像是两个初为父母的新手夫妻,对孩子的一切都觉得新鲜。 “还要两三个月?那到时候肚子得这么大了,肯定也长鼻子眼了,肯定特别像爷。” 就算屋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维珍也能确定说这话的时候,四爷肯定是笑的,因为声音里的的笑意根本就控制不住啊。 维珍也跟着抿了抿唇,嘴上还不乐意:“怎么就这么肯定像你?说不定就像我呢!” “因为爷卖的力气多啊,自然谁卖力多就像谁啊。” 维珍一愣,待耳畔传来四爷不怀好意的笑声,才恍然大悟,然后就脸就烧了起来,伸手在四爷胸口推了一把:“你讨厌死了!也不怕孩子听见!” 妈呀,这老古板不光进化成老司机了,还青出于蓝把她这个前浪拍在沙滩上了! 四爷还是嘿嘿笑,又凑过去亲维珍:“听不见,小家伙都还没长出耳朵呢。” 维珍突然叹了口气儿:“骑装今年是穿不上了。” 那一堆骑装里头,她最喜欢就是秋天的那两套了,柿红与松花的颜色她都喜欢,上面的绣的菊花跟大雁她也喜欢。 就冲着两套骑装,她当时就迫不及待早点入秋,好跟着四爷去塞外,参加木兰秋狄,只是现在有了身孕,肯定是不成了。 这泄气的口气,听得四爷一怔,他伸手把维珍搂进怀里,下巴抵着维珍的发顶,默默叹了口气儿,道:“今年爷可能也去不了木兰围场了。” 瞅着万岁爷对他的态度,只怕今年巡幸塞外是不会让他伴驾的,可能不止今年,往后也未必有他的份儿呢。 这话他原本是不该对维珍说的,就算是对德妃对福晋他都绝不可能说,这种话只可能埋在心里,酸涩苦楚都得自己消化,谁叫他是爷呢? 但是这时候他就是说了。 可能是太黑了的缘故吧,这小小的雕花床内的安宁寂静的黑,让他觉得踏实觉得安全,也暂时能够褪下这一身与生俱来皇子的皮,就像是个寻常男人,也可以有脆弱有窝囊,也需要心间人的温柔抚慰。 维珍什么都没说,静静伏在四爷的胸前,耳畔是四爷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鼻子发酸,她一边骂自己莫名其妙,一边又庆幸这时候的黑,默默眨了眨发烫的眼睛。 半晌,四爷道:“那天看你吐得黑天暗地的,爷担心得很,就怕你会一直那么害喜下去,好在肖嬷嬷说你之后就不吐了,胃口也好,爷才放心,只是怎么还睡不好呢?” 维珍也不知道,反正就从前院回来之后,她就老失眠,怀孕之后其实还好了一些,毕竟有孕在身人难免比平时疲累一些,难免会贪睡一些,只是她总睡不安稳,容易做乱七八糟的梦。 “可能就是有孕的缘故吧,许太医不是说了头三个月胎没坐稳,身子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不适嘛,兴许过了三个月就好了。”维珍道。 四爷蹙着眉:“那怎么不喝安神药呢?安神药对胎儿能有什么不好呢?我看就你想得太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才会睡不好。” 维珍暗暗叹气,跟隔着马里亚纳海沟的老古董沟通真费劲儿啊。 第165章 所以失眠……也是因为他吗? “妾身听乳母说宫里抚养皇子公主的规矩,有一条就是,凡是皇子公主病了的,年幼不能服药的,就得乳母服药,然后乳汁就带着药性喂给了皇子公主,妾身觉得此举甚为妥当。” 四爷听明白了:“你是担心安神药的药性会传导到孩子身上?” “是,妾身担心,也不单单是安神药,只要不是安胎药,妾身轻易都不想喝,原本孩子好好儿的,无端吸收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药性,如何承受得了?那些天生不足抑或是体弱多病的孩子,焉知不是在娘胎里就落下的毛病?” 维珍不是凭空担心,实在是齐妃的经历,让她不得不小心,再者中药的副作用再小,也不能老吃,多多少少都会对孩子有影响吧,后世的孕妇吃药都是特别谨慎的。 四爷一开始还以为维珍又是满嘴歪理,但是听着听着却觉得颇有道理,他是想起了老七,记得老七的生母戴佳氏就是个身子骨不好的,怀老七的时候就病着,没拖到足月就生下了老七,结果老七生下来就残了一条腿。 从前只觉得老七命不好,现在听了维珍这一席话,四爷都忍不住开始疑心是不是戴佳氏怀老七的时候吃了太多的药才导致的老七先天不足。 只是…… “那你一直睡不好也不成啊,”想了想,四爷道,“爷让许太医斟酌用药,再给你重新开方子,你若还是担心,爷再多找几个太医一道拟药方。”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不用了吧?” 为了我这个小老婆搞这么大的排场,真的不是给我故意拉仇恨?你猜猜福晋会不会默默画个圈圈诅咒我?德妃她老人家会不会以为我这个区区格格仗着有孕就耀武扬威?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怎么不用?就这么定了。”四爷一锤定音。 “真的不用四爷,”维珍着急了,都一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听说牛乳是最助眠的,你看我晌午临睡的时候就喝了一杯牛乳,结果一觉就睡着天黑,这可比吃多少安神药都有效呢!” 四爷冷哼,你真以为是牛乳有效,还不是爷…… 想到此处,四爷一怔,维珍今天睡得真是很香,他其实早就醒了,只是维珍一直没醒,他不忍心叫醒,自己也哪儿都不想去谁都不想见,索性就陪着维珍继续睡,中间断断续续醒了几回,维珍始终都睡得很沉。 是因为他在的缘故吗? 所以失眠……也是因为他吗? 维珍还在苦苦哀求:“四爷要不再观察一阵儿,要是我还是睡不好再找许太医?” 四爷心情复杂地点点头:“行,先按你说的办。” 维珍这才松了口气儿,凑过去亲了四爷一口:“四爷英明。” 话音一落,英明的四爷肚子里就传来一阵“咕咕”声响,旋即雕花床内,一片寂静。 维珍很有眼色地化解尴尬:“天太黑,妾身什么都听不见。” 四爷:“……” 你自己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维珍尴尬得轻咳一声:“睡了这么长时间,妾身都饿了,四爷也饿了吧,要不咱们起床用膳?” 这才像是人说的话。 四爷满意地“嗯”了一声。 他是早就饿了,毕竟连午饭都还没吃呢,这会儿天都黑了呢,他自然早就是前胸贴后背了。 当下维珍就唤人进来点灯,很快寝房里头一片灯火通明,四爷跟维珍倒都有些不适应,维珍把脑袋埋进四爷怀里,四爷闭着眼睛一下下揉着维珍的后脑,腹中饥肠辘辘,却又舍不得挪动。 半晌,维珍抬起脑袋,看着四爷,小声询问:“四爷,要不咱们在床上吃?” 维珍以为四爷不会同意,毕竟就连养伤的时候,四爷也不乐意在床上用膳,不过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四爷这老古板竟然点点头,维珍生怕四爷反悔,忙不迭让茯苓去取晚膳。 茯苓跟甘草很快取来晚膳,将不大的小几摆的满满当当的,对面都没有放碗的地方,维珍就跟四爷凑在一吃,虽然时不时就筷子打架,不过两人都吃了不少,四爷还尝了几口维珍的牛乳花生羹。 “还不错。” 对于新来师傅的厨艺,四爷表示满意。 吃过了晚膳两人一前一后去内间洗漱,然后就又上了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没一会儿维珍就哈欠连天了起来。 “四爷你看,我就说牛乳助眠没错吧。”维珍打着哈欠睡眼惺忪跟四爷道。 四爷目光复杂地看着怀里的维珍,半晌道:“是,你说得对,快睡吧。” 维珍又打了个哈欠,然后舒服地闭上了眼。 …… 第166章 拒绝 翌日。 从小校场回来之后,四爷就去了福晋那儿。 宋格格眼瞅着就要瓜熟蒂落,维珍这时候又有孕,福晋的心情可想而知,四爷无奈之余也想着安抚安抚福晋,尽可能让她心安一些。 “妾身见过四爷,四爷万安!”福晋听了王全子通报,急忙忙来到门前恭迎四爷。 四爷是突然过来的,福晋也没有提前准备,几乎是素面朝天,穿的还是平底绣鞋,一下子就比平时矮了半头,勉强到四爷的肩膀。 近一个月不见,四爷觉得福晋憔悴瘦削得厉害,不由在心中暗暗叹气。 他是真的希望福晋能早些诞下嫡子的,一则宫中从上到下就没有不重视嫡庶尊卑的,二则是福晋膝下有了嫡子,也能心安,后宅才能安稳无事。 他是这样想的,也几乎从未冷落过福晋,但是福晋就是一直没有喜信,他也是没有办法。 “起来吧。” 四爷伸手扶着福晋起来,夫妻两人进了暖阁一前一后坐下,碧瑶进来奉茶,然后又躬身退下,四爷抿了口茶,看向对面憔悴的福晋,一时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能说的,他平时都跟福晋说过了,他不是个喜欢唠叨重复的,也不像三爷那样惯会甜言蜜语哄女人。 静默半晌,还是福晋打破了沉默率先开了口:“主子爷瞧着比从前瘦了些,主子爷一向辛苦,也要珍重自身。” “有劳福晋记挂,”四爷点点头,也关切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福晋,“福晋也要珍重啊。” 福晋抿唇笑了,这一笑,憔悴的脸似乎也亮了起来:“多谢主子爷记挂,妾身会的。” 抿了口茶,四爷放下茶杯,沉声跟福晋道:“再过几日就是娘娘的寿辰了,你提前把寿礼单子列好。” 福晋闻言,也旋即换上一派严肃表情:“是,妾身明白,只是主子爷,今年的寿礼还是比照着从前吗?” 想了想,四爷道:“加一倍。” 今年跟去年不同,因为他的缘故,德妃跌了脸面,还生了一场病,四爷对德妃难免心怀愧疚,所以就想着多孝敬着点儿德妃,多少让德妃心情好一些。 福晋点头:“是,妾身记住了。” “爷听肖嬷嬷说,给宋格格接生的嬷嬷已经住进来,乳母也已经挑好了,”四爷道,“你向来思虑周全,办事稳妥,把后宅交给你打理,爷是很放心的。” 福晋忙道:“主子爷过誉了,这都是妾身的分内事。” 打量着福晋柔顺的模样,顿了顿,四爷试探着道:“爷听闻宋格格身子不大好,只怕分娩之后,要好好儿将养着,到时候怕是没有精力照看孩子的。” 福晋一怔,旋即就明白了四爷的意思,四爷这是有意让她抚养宋格格的孩子呢。 若是女儿的话,就给她添一添子女缘,若是儿子的话,自然就是按照德妃说的,直接记在她的名下,当做嫡长子抚养。 福晋是不可能相信德妃是没有跟四爷通过气儿的,在她看来,四爷肯定是跟德妃商量过的。 一时间福晋只觉得手脚冰冷,虽然之前德妃当面跟她提过,但是四爷却从未提过此事,福晋心里固然着急,却对四爷抱有希望,只要四爷不提,她就认为四爷还是盼着她生嫡子的,就是最看重她这个嫡妻的。 没想到,四爷也是认定她生不出来,巴望着让她去养庶子。 福晋强忍住心中的惶恐与愤怒,面上好歹还算镇定,缓声跟四爷道:“主子爷担心的是,待宋格格分娩过后,妾身会让乳母好生照顾孩子,妾身也会时常去照顾,保证让孩子平安无虞,自然妾身也会照拂宋格格,让她尽快恢复。” 福晋的态度让四爷十分诧异,之前福晋不是一门心思想着抚养大格格添一添子女缘的吗?因此还闹出了不少事儿,如今他都承诺将宋格格的孩子交给福晋抚养了,遂了福晋的心思,没想到福晋竟不假思索地就拒绝了。 四爷一时倒想不出福晋为何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不过福晋既然不想抚养宋格格的孩子,那便作罢。 其实四爷的想法还是由亲生母亲抚养孩子的好,只是宋格格是例外,四爷着实不喜,又想着让福晋心安,才有此想法。 四爷诧异之余,难免心中也对福晋生出了淡淡的不喜。 之前一门心思地想从维珍那儿抢大格格的是她,如今不肯抚养宋格格孩子的人还是她。 怎么着?福晋这是专门盯着维珍的孩子?还是不把他这个主子爷的想法放在心上? 原本是还想着留下来陪福晋用午膳的,这时候四爷已经没了胃口,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也淡了一些:“你好好儿歇着,爷改日再过来。” 福晋一怔,眼中生出些许不舍,可到底还是恭恭敬敬福身道:“妾身恭送主子爷。” 四爷走了,福晋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胸口,对着痰盂一阵干呕,李嬷嬷忙不迭疾步上前:“福晋,您还好吧?” 第167章 那会是什么问题? 这几日,福晋吃睡都不好,还总是疲乏得很,不过李嬷嬷并不担心,反倒心里乐开了花。 福晋好不容易停下来,李嬷嬷旋即递了茶水给福晋漱口,又取了帕子递了过去。 “福晋,依老奴看可以请许太医过来给您诊脉了。”李嬷嬷喜滋滋地道。 福晋擦了擦嘴角,也点点头:“让王全子去吧,悄悄儿地。” “是,老奴遵命!” …… 匆匆离了正院儿,四爷抬脚就朝维珍小院儿赶去,正好是午膳的点儿,四爷就想着去维珍那里一起吃。 四爷来的正好,维珍这边也是才摆好了膳,瞧着四爷走进来,维珍忙不迭起身。 正要给四爷福身行礼呢,四爷却快步走到跟前扶住了要福身的维珍:“你有身子不方便,往后就不必行礼了。” 鼻翼微动,维珍轻轻蹙了蹙眉,旋即含笑跟四爷道:“四爷还没用午膳吧?不如陪妾身一道用吧。” 四爷点点头,净手之后在维珍身边坐了下来,看着桌子上满满当当的精致菜肴,跟维珍打趣道:“沾着你的光,爷也能换换胃口。” 维珍有孕,份例也比从前翻了倍,如今膳食都是新来的师傅负责,再加上四爷的私下贴补,所以维珍如今的伙食水准是真的不错。 胃里的翻腾让维珍坐立不安,可是瞧着四爷兴致勃勃地喝淮山瘦肉乳鸽汤,维珍到底不想搅了四爷的胃口,竭力忍耐着,也拿起了筷子。 四爷一口气喝了半碗,瞧着维珍只是慢吞吞地吃着面前的八宝饭,担心维珍会噎着,当下看向一旁伺候的甘草:“给你家主子盛碗汤。” “是。”甘草依言盛了一碗淮山瘦肉乳鸽汤放到维珍跟前。 维珍深吸一口气儿,拿起勺子,然后浑身一僵,再也忍不住了,下一秒,维珍丢下勺子就往内间冲,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着内间传来剧烈的呕吐声。 甘草忙不迭就冲进了内间,四爷放下了碗筷,蹙着眉担心地看着内间,里头的呕吐声不绝于耳,好一会儿都停不下来。 给大格格送点心的茯苓回来了,听到内间的动静,也是一脸担心,正想也进去照顾维珍,却被四爷叫到了跟前。 “你家主子最近又吐了?”四爷蹙着眉沉声问。 肖嬷嬷之前明明说维珍已经不害喜了,昨儿四爷在维珍这儿待了大半天,又陪着维珍吃了晚膳的,维珍胃口不错,也并没有呕吐的症状,四爷这才放心,可是怎么今天突然又吐起来了? 茯苓摇头:“回主子爷的话,主子她除了一开始吐了几次之外,就没有再呕吐过了,奴婢也不知道主子今儿怎么又吐了。” 四爷目光落在那碗维珍还没来得及喝的淮山瘦肉乳鸽汤上,刚才就是这碗汤甫一端过去,维珍才吐的。 茯苓注意到四爷的目光,也朝那碗汤看去,然后忙不迭道:“启禀四爷,主子很喜欢这道汤,所以今儿才吩咐让师傅又做的。” 所以,不是汤的问题。 那会是什么问题? 听着内间里还不停歇的呕吐声,四爷的目光在桌上的碟碟碗碗上逡巡着,心里烦躁得厉害。 “苏培盛,这就去把许太医给叫来。”四爷吩咐道。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闻言,忙不迭就躬身退下了。 呕吐声总算停下来了,四爷才稍稍松了口气儿,就听着内间传来甘草惊叫声:“主子!主子!” 四爷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儿,抬脚就朝内间走去,浓浓的酸腐味儿扑面而来,四爷也顾不上,疾步行至浑身瘫软歪在甘草身上的维珍。 “珍珍,你怎么样了?”四爷瞧着面无血色的维珍,是真的慌了,“珍珍,还难受吗?” 维珍呕得浑身都没了力气,人都站不起来,脑子里头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四爷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冲四爷摇头:“四爷,出……出去,出去,难闻……” 四爷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当下伸手将维珍打横抱起朝外走,一边吩咐甘草:“准备热水跟帕子。” “是,奴婢遵命!”甘草忙不迭点头如捣蒜。 四爷抱着维珍直奔寝房,茯苓急忙跟了进来,伺候维珍退下已经污遭的外裳,然后四爷将人轻轻放在了床上,盖上了被子。 茯苓又麻利地给维珍倒了杯水进来,四爷扶着维珍起来漱口,可是甫一坐起来,维珍又忍不住呕了起来,只是实在已经呕不出什么东西来了,维珍就是一个劲儿地干呕。 眼瞅着维珍呕的脸通红,眼里头都血丝密布了,四爷是真急了,一边给维珍拍背一边吼茯苓:“愣着做什么?去看看人来了没有!” 第168章 贺喜主子爷 “是!”茯苓也被维珍这副模样吓得够呛,声音都带着颤,忙不迭小跑出去。 甘草端着兑好的水进来的时候,维珍才勉强停了下来,四爷接过甘草的帕子,亲自给维珍擦脸,一边柔声道:“许太医马上就到了,珍珍别怕。” 被热帕子擦脸,维珍也恢复了些许清明,一边默默在心里叹气,一边跟四爷道:“妾身没事儿,让……让四爷担心了。” 这声音沙哑得让四爷心疼,四爷喂了维珍几口水:“先别说话,养养嗓子。” 维珍点点头,几口水下肚,疲累地闭上了眼。 半晌,茯苓进来禀报,说是许太医来了。 甘草旋即将床帐放下,只留维珍的一只手在外面,方便许太医请脉,放下了床帐退到一旁,甘草才发现身边的茯苓有些不大对劲儿,心不在焉的。 甘草轻轻碰了碰茯苓的手,提醒她四爷还在呢,切莫出了岔子惹四爷生气。 茯苓自是会意,垂下了头,却忍不住溢出一声叹息,甘草被她这副泄气的模样搞得七上八下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苏培盛引着许太医姗姗来迟,四爷面色自然不可能好,可是许太医的脸上却满是喜色,苏培盛则是一脸复杂。 甫一瞧见四爷,许太医就一脸殷勤笑意,跪地行礼:“恭喜四爷!福晋已有一个半月的身孕!” 许太医这话一出,顿时房中鸦雀无声。 苏培盛刚才是要去太医院找许太医的,结果到前院儿的时候却听小连子说,方才正院的王全子已经带了许太医去后院儿了。 苏培盛这才知道福晋那边也请了许太医,自是不必他再往太医院跑一趟了,苏培盛转身又去正院。 福晋到底是福晋,李格格情况再着急也得排在福晋的后头,苏培盛自然是不能催着的,只是心中纳闷儿,方才主子爷过来的时候福晋不还好好儿的吗?怎么这会子功夫,福晋就病了。 苏培盛正纳闷儿的时候,结果就听到了许太医欢欢喜喜报喜的声儿,说是福晋有喜了。 苏培盛当时脑中第一个反应就是,难怪方才主子爷试探着说想让福晋抚养宋格格的孩子,福晋却不假思索一口拒绝了。 是啊,要是有自己的孩子,福晋又如何会稀罕区区庶子庶女? 没孩子的时候,养别人的孩子那是给自己添一添的子女缘,要是有孩子了还养在跟前的话,那就是添堵了。 想必是福晋一早就猜到自己已经有喜了,所以才会一口拒绝主子爷。 待许太医给福晋开了安胎药之后,苏培盛便就要把许太医带到了维珍这里,到此刻寝房里头鸦雀无声,苏培盛忍不住想偷瞄四爷的表情,只是到底是没敢,然后率先跪下。 “奴才恭喜主子爷!贺喜主子爷!” 说起来,该李格格打头恭喜四爷的,只是不知道李格格现在是不是晕过去了,躺在床上也没个动静,那就只能苏培盛硬着头皮打头了。 回过神来的茯苓跟甘草也忙不迭跟着跪了下来:“奴婢恭喜主子爷!贺喜主子爷!” 四爷看着面前跪着的一众人,余光却瞥着那只探出床帐的白皙无力垂着的手,稍稍顿了顿,然后抬了抬手,沉声道:“都起来吧,都有赏赐。” 不像格格有喜,只需赏赐格格院儿里的奴才,福晋有喜是大事,那是要大加赏赐的,除了正院的奴才,前后院的奴才,都有赏赐。 “谢主子爷。” “许太医,你先来给李格格把把脉。”四爷道 “是,微臣遵命。” 许太医旋即到了床前跪下,取出脉枕给维珍请脉,半晌,许太医收回了手,跟四爷禀报道。 “回四爷的话,李格格并无大碍,只是害喜得厉害,服下汤药再好生卧床静养,两三日也就恢复了。” 四爷兀自表情凝重,问道:“李格格平时是没有害喜症状的,方才却吐得厉害,这是什么原因?” 许太医道:“回四爷的话,妇人有孕之后,味觉跟嗅觉都会变得异常敏感,许是午膳的味道引发李格格呕吐,亦或是某种气味。” 午膳的味道? 四爷回想着,方才维珍除了几口八宝饭再没吃过别的了,难道是维珍如今是吃不得八宝饭? 至于气味,四爷倒是不觉得,维珍一向就没有焚香的习惯,自从有孕之后,维珍很是小心谨慎,更是连花儿都不往屋里摆了。 四爷让茯苓带着许太医去开药方,然后又吩咐茯苓道:“往后八宝饭不许上桌。” 第169章 宝宝,要和妈妈一起努力呀 甘草有些迟疑,主子最近特别喜欢吃八宝饭呢,但是想着维珍方才差点儿又吐昏过去的模样,甘草还是忙不迭福身领命:“是,奴婢遵命。” “下去吧。”四爷道。 甘草躬身退下,一时间寝房里头就剩下了四爷跟维珍,四爷伸手撩开了床帐,正要开口的时候,却瞧着维珍已经睡着了,四爷先是一怔,又莫名松了口气儿。 四爷将维珍的手轻轻塞进被子里,俯身轻轻亲了亲维珍光洁的额头,然后就起身走了出去,路过甘草身边的时候,四爷停下脚。 “好好儿照顾你家主子,有事去前院禀报。” “是,奴婢遵命。”甘草忙不迭福身道。 四爷没再多待,出了维珍的小院儿,又往正院儿赶去。 四爷渐渐走远,床上的维珍慢慢睁开了眼,盯着床帐上鸳鸯戏水的图案出神。 福晋总算有喜了。 挺好的。 不用她成日提心吊胆福晋会不会因为嫉恨对她、对她腹中孩子做出什么可怖的事儿。 算她是小人之心吧,反正自从怀孕之后,她最大的担忧跟戒备都源自福晋。 现在福晋有孕了,她也总算能睡个安生觉了,自打有孕就再没露过面的宋格格得到了消息,想必也会长舒一口气儿吧? 德妃娘娘想必也高兴得很,那一尊送子观音果真显灵了呢。 四爷肯定……也特别高兴吧。 她知道他一直是盼着拥有嫡子的,如今总算是有了嫡子了,跟大爷、三爷他们相比,他也是总算是有嫡子的人了。 不错,是嫡子。 如果历史走向不错的话,福晋这一胎怀的的确会是儿子,也是四爷的长子,可若真是那样的话,那就意味儿着她腹中的孩子…… 维珍双手抱着平坦的小腹,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恐,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 不,不会的,她会保护好她的孩子,会平平安安地把他带到这个世界。 宝贝,要和妈妈一起努力呀。 …… 康熙三十六年,四月二十八,这一天是德妃的三十八岁芳诞,因为还在病中的原因,这一年德妃的寿辰并没有大办,只是在永和宫接受了两个儿子跟闺女五公主的跪拜祝寿,然后娘四个又一桌吃了饭。 娘四个能凑齐一桌吃饭,也算是难得了,四爷跟十四爷倒是时常能来给德妃请安,只是五公主却是不常来。 五公主自幼被养在皇太后膝下,随着皇太后住在慈宁宫,跟德妃的永和宫离得远不说,实在是五公主深得皇太后喜欢,时时都得五公主陪着,真是一日都离不得,五公主轻易都走不开的。 自然了,孝敬皇太后自然比孝敬德妃来的重要得多,德妃也盼着五公主得皇太后庇佑,日后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皇太后也能说上话,最好是能嫁在京师,别远嫁蒙古,所以德妃对于五公主的日常请安,从无要求,也无抱怨。 儿女俱全,德妃自然心情不错,就连对四爷,德妃的脸色勉强好看了些,至少没有再闭门不见,算是趁着过生辰,给了四爷台阶。 “许太医说福晋身子弱,再加上月份浅,所以胎尚且不稳,下人自是要好生伺候,你也要时常去瞧瞧,这一胎务必不能出岔子。” 用完了膳,德妃跟两个儿子还有五公主在暖阁叙话,一开口就提到了福晋的这一胎。 福晋过门眼瞅着都三年了,总算是有喜了,德妃自然高兴,不仅仅第一时间就让慧嬷嬷送去了赏赐,还让福晋好生养着,不必来为她贺寿。 之前德妃是觉得福晋怕是不中用怀不上,那就只能把庶子记在福晋名下当成嫡长子养,可是到底是不一样的,如今福晋腹中扎扎实实怀着嫡子…… 不错,德妃已经认定福晋怀的是嫡子了。 也必须是嫡子。 接连出了那许多晦气事儿,总算有一件让德妃顺心的事儿了。 四爷忙道:“是,有劳母妃记挂,儿子记住了,必定谨遵母妃教诲。” 德妃原本心情还不错,可甫一听他这么说,顿时又是一脸的不悦。 什么谨遵母妃教诲,要是真这样的话,又怎么会闹出那么大的乱子,连累她也跟着丢人? 什么养病什么寿宴一切从简,还不都是借口?要不是因为四爷的事儿,她明明位列四妃,用得着这般寒酸的过寿? 上次这般寒酸地过生辰,还得是二十年前做贵人的时候,得亏是万岁爷的赏赐照旧,连皇太后也特地让五公主送来了赏赐,要不然的话,她往后在后宫里头就更加抬不起头了。 第170章 不知该去哪儿 越想越气,德妃忍不住就是一声冷哼,又想训斥四爷几句,只是五公主跟十四还在呢,到底得给四爷这个做兄长的留些颜面。 德妃到底是忍住了,不过面色却兀自难看,沉着脸低着头喝茶。 在场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德妃的心情不虞,五公主跟十四对视一眼,然后十四笑嘻嘻地起身,没正形地一屁股坐到了德妃身边,跟德妃撒起娇来。 “听闻父皇一早就让人送了赏赐过来,母妃怎么也不带儿子开开眼?必定是父皇赏了母妃什么稀罕宝贝,母妃担心儿子瞧进眼里拔不出来了,所以故意藏着掖着不给儿子看呢!” 德妃闻言一脸的怒气顿时就化作了笑容,也懒得再搭理四爷,转向十四,伸手在十四额头上戳了一下,笑骂道:“听听你说的什么混账话,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口无遮拦,也不怕被人听了笑话!” 十四笑得见牙不见眼,索性靠在德妃怀里撒娇:“逗母妃一笑嘛,母妃卧床养病这么长时间,儿子哪儿有不心疼的?自是盼着母亲能笑颜逐开少受些病痛。” 十四这话,德妃心里别提多熨帖了,不怪她最疼十四,谁叫小儿子就是这么贴心呢。 德妃伸手从果盘里叉了一块桃子喂十四,一边含笑道:“既是想看你父皇的赏赐,那额娘带你去看就是了,省得你这抹了蜜的小嘴巴巴个没完,吵得本宫头疼。” “就知道母妃心疼儿子,”十四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一边扶着德妃起来,一边跟德妃咬耳朵,“要是等会儿,儿子真的瞧进眼里拔不出来了,母妃可舍得借儿子赏玩几天?” 德妃又戳了十四一下,笑骂道:“臭小子!想都别想!” 五公主赔笑道:“母妃惯会这么说,还不是回回都依着十四弟?” 十四赖皮道:“瞧五姐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五姐吃弟弟的醋呢!” “怎么跟你五姐说话呢,没大没小的样儿!”德妃瞪了十四一眼,一边又含笑跟五公主道,“万岁爷赏了一套红宝石头面,本宫瞧着不错,正合适你戴,本宫又给你留了几匹雨丝锦,眼瞅着一天天热了,也该做几身新衣裳了,都是鲜亮颜色,你穿着肯定好看。” “是,多谢母妃。”五公主含笑跟德妃道。 十四撇撇嘴:“啧,五姐现在不吃醋了吧?” 五公主嗔道:“母妃你看他!” “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德妃一边瞪十四,一边又捏了块栗子酥塞进十四的嘴里。 十四腮帮子鼓鼓的,无奈地耸耸肩,逗得德妃跟五公主都捂着嘴笑,娘儿仨就这么笑着往外走。 五公主还好奇道:“父皇是不是去年也赏了母妃头面?女儿记得好像是点翠的。” “你记性倒好,正是点翠的。” “怎么?五姐才得了一套红宝石的还不满足,又惦记起母妃点翠的了?”十四咽下嘴里的糕点,冲五公主挤眉弄眼。 不待五公主发作,德妃的手指头就已经精准地捏住了十四的耳朵,十四夸张地喊疼,德妃才放手,十四捂着耳朵委委屈屈地道:“只要五姐一来我就变成没人疼的小可怜。” 五公主一脸得意冲他挤挤眼:“你明白就好!” 十四撇了撇嘴,跟着德妃五公主起身去看万岁爷的赏赐,走出两步十四却突然顿住脚,扭过头看向还端坐在鼓凳上的四爷,迟疑着问道:“四哥不一起去瞧瞧吗?” 一旁的慧嬷嬷不由诧异,难得十四爷主动叫上四爷呢,要是四爷能应声,随娘娘跟十四爷一道前往的话,说不定倒能增进母子、兄弟感情。 只是……四爷会吗? 慧嬷嬷悄默默地想用余光去瞄四爷,只是余光还没到呢,四爷的声音就先一步传了过来。 “之前闭门思过落下了不少功课,少不得要赶上来,就不搅扰母妃与你们的兴致了,”四爷站起身跟十四道,一边又冲着德妃躬身,“儿子告退。” 果然是这样。 慧嬷嬷旋即就收回了视线,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儿,四爷的性子一直都是这样。 德妃似乎也不意外,对于四爷这个扫兴的儿子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也不说什么,拉着五公主的手抬脚继续往前走,倒是十四站在原地愣了愣,看了四爷一眼,然后才跟上德妃。 四爷出了永和宫,对着朱红的宫墙,出了一阵子的神,直到苏培盛小心翼翼叫了一声“主子爷”,四爷才回过神来。 他方才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去哪儿。 第171章 他的位置 原想着今天是要好好儿陪陪德妃的,毕竟因为自己的缘故,德妃扎扎实实病了一场,这程子在后宫也是丢了脸。 他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是对德妃却是心存愧疚的,除了奉上更多的寿礼,他也想陪一陪德妃,尽一尽做儿子的孝心。 这样的想法其实也不是第一次,无数次他揣着这样的想法走进永和宫,但是每一次却又毫无例外地铩羽而归。 看着五妹跟十四那么自然地跟德妃撒娇,看着德妃疼爱地对五妹嘘寒问暖、随手往十四嘴里塞吃的,四爷羡慕过、嫉妒过、委屈过,如今只剩下心底淡淡的遗憾。 他一直就是这样的不讨喜,格格不入,不管是从前在孝懿皇后那儿,还是如今在德妃这儿。 所以何必杵在不属于自己的位置呢?他的存在只会让别人尴尬,让自己难堪。 可是现在,他该去哪儿?哪个位置又是真真切切、扎扎实实属于他的呢? 四爷想起了维珍不安的睡颜,缩成大虾仁的睡姿,还有她身后空出来的大半张床。 “主子爷?”见四爷半晌没动静,苏培盛担心地又唤了一声。 就算是想事儿,也不能杵在永和宫的门口啊,来来往往多少人盯着呢,不定又传出什么不利于四爷的流言蜚语,苏培盛都要愁死了。 四爷回过神来,一言不发迈步朝阿哥所走去。 …… 茯苓拎着食盒回来,一脸的不痛快,甘草远远瞧见就明白了,一边迎上去,一边小声询问:“师傅又被正院给占着了?” 自从福晋有孕之后,原本专门为维珍做孕妇餐的师傅就越发忙起来了,连福晋的一日三餐也要负责。 自然维珍一个格格不能给福晋比的,所以维珍这边去领餐的时候,十次里有八次刚好师傅都在为福晋做饭,维珍的饭自然要排在后头。 为了这事儿,茯苓早就不痛快了,明明这师傅是主子爷特地挑来为维珍做饭的,福晋就算也有孕了,饮食上格外需要留意,那大不了再找个新师傅来就是了,何必跟她们主子抢? 今天也是一样,茯苓去的时候,碧瑶正等在膳房呢,说是福晋想吃锅贴,师傅正在调馅儿还没包呢,等包好再下锅,少说也得小半个时辰,这还不没算上别的菜。 茯苓担心维珍会饿肚子,自然不能干等着,只能去原来的大师傅那里取了膳来,只是也只能取现成做好的,没几道合主子胃口的,茯苓难免心情不好。 这样的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从福晋有孕这一个多月,三天两头就发生,原本负责维珍一日三餐的师傅如今倒成了福晋的专属师傅似的,茯苓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 “要不是主子拦着,我早就禀报主子爷了!”茯苓气鼓鼓地道,“福晋未免欺人太甚!” 甘草叹了口气儿道:“自从福晋有孕之后,德妃娘娘三不五时就打发人过来探望,又是赏这个又是赏那个的,谁不知道福晋如今最是金贵?这个时候要是因为吃吃喝喝这点儿事儿惹到福晋,主子能落什么好?你就别给主子添乱了。” 福晋如今金贵异常,哪里是维珍一个区区小格格敢招惹的,就算有四爷撑腰,她们也是尽可能地不想得罪福晋跟德妃。 茯苓兀自不服,小声嘀咕着:“既然福晋缺师傅那再找一个来专门负责福晋的一日三餐也就是了,老用主子的师傅做什么?亏她也好意思。” 甘草又是一声叹息:“你就别给主子爷添乱了,少说两句。” 四爷如今是个什么处境,谁看不出来?不夹着尾巴做人,一个劲儿地挑新厨子算哪门子的事儿?没得传到了万岁爷耳中,又觉得四爷贪口腹之欲,只会让四爷处境更糟。 “知道了。”茯苓泄气地嘟囔着,跟甘草一道把食盒拎了进去。 “主子,可以用膳了。”摆好了膳,甘草去暖阁叫维珍。 维珍正坐在桌前练字,从前练字是不情不愿,但是如今维珍却是心甘情愿,无他,现在她要胎教呀。 甘草瞧着维珍写的认真,特地放轻了脚步,待到维珍写完最后一笔,放下毛笔,甘草递过帕子给维珍擦手,一边道:“主子,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用膳了。” 维珍端起桌上的牛奶喝了几口,随口问道:“前院可传话过来?” 这程子四爷时常来维珍这儿用晚膳,用了晚膳之后基本就不会走,所以维珍有此一问。 第172章 宝宝说想吃苹果拔丝 甘草摇摇头:“回主子的话,小连子今天并没有过来传话。” 维珍点点头:“知道了。” “主子,您仔细脚下。” 甘草扶着维珍起来,瞧着甘草小心翼翼的模样,维珍颇为无奈。 她现在已经有三个半月的身孕了,不管在古代还在后世都算是已经坐稳了胎,而且她现在身体不错,一切都正常,跟从前没什么差别,远不需要被当成瓷娃娃照顾。 是的,瓷娃娃,要不是维珍的坚持,甘草跟茯苓恨不得让她成天卧床养胎,吃喝拉撒都在床上的那种。 这俩可怕的古代姑娘。 也不知道宋格格跟福晋是怎么养胎的。 维珍在桌前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膳食,又看了一眼气鼓鼓的茯苓,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维珍看着桌上的六菜两汤鲜虾馄饨还有四碟子的精致小点心,不由在心里叹气。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因着四爷的偏爱,她的饮食标准可从来不是格格的份例,四爷三不五时来她这边用膳,膳房里头对维珍从不敢含糊怠慢,再加上四爷的私下贴补,可以说维珍的饮食水平一向是对标福晋的。 后来四爷又特地给她请了个专门做孕妇餐的师傅,这原本就不合规矩,宋格格就是现成的例子。 如今福晋有喜了,就算是占用了那个师傅,她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难不成要因为几口吃的去跟福晋扯头花? “以后让小池子去领膳。”维珍一边拿起筷子,一边道。 茯苓一惊,旋即就明白过来,不敢再掉脸了,恭恭敬敬站好。 饭吃到一半,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维珍放下碗,一抬头,就瞧着四爷风尘仆仆走了进来。 “四爷……” 不待维珍起身,四爷就大步到她身前,轻轻按住了维珍的肩:“正吃着呢。” 维珍仰起头含笑看着四爷:“是啊,正吃着呢,四爷用过晚膳了吗?要一起吃吗?” 四爷没说话,目光在饭桌上逡巡,眉头微蹙,然后在维珍身边坐下,道:“白灼虾、姜汁鱼片、烫三丝,还想吃点什么?” 维珍想了想,然后凑到四爷耳畔道:“宝宝说想吃苹果拔丝。” 四爷一怔:“宝宝?” 维珍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然后冲四爷眨眨眼,四爷顿时眉开眼笑:“宝宝还想吃什么?” 维珍摇摇头:“暂时还没有,等宝宝再有想吃的,妾身再通知四爷就是了。” “行,不许委屈了宝宝,随时都要禀报给爷,”四爷含笑道,然后冲苏培盛道:“再加一道苹果拔丝,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苏培盛忙不迭躬身领命退了下去。 维珍摆摆手让茯苓跟甘草退下,伸手握住了四爷的手:“心情好些了?” 方才瞧着四爷的脸色,维珍就知道四爷心情不大好,所以想着法儿逗他开心。 四爷没说话,从背后环住维珍,脑袋搁在维珍肩膀上,两只手轻轻抚着维珍平坦的小腹,半晌才点了点头:“好多了。” 维珍不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伸手抚了抚他的脸,轻声道:“那等会儿多吃点儿,瞧着四爷像是又瘦了。” “一到天热就这样,”四爷道,捉着维珍的手亲了亲,想了想,问维珍,“你平日可觉得热吗?要不要用冰?” 今年闰三月,如今虽是五月初,但是却已经入夏了。 维珍迟疑着摇摇头:“暂时还不用吧,再等等吧。” 到底是怀着孩子,维珍现在的顾忌也多,热点儿没什么,反正比感冒强。 两人说了会子的话,苏培盛就拎着食盒进来了,都是快手菜,大师傅做的也麻利,苏培盛把菜摆好后,就退到了一旁,瞧着四爷拿起了筷子,不由嘴角一阵抽搐。 主子爷不是已经在十三爷那儿吃过了吗?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就又饿了? 四爷的确是吃过了,不过还是陪着维珍又吃了一些。 饭后,维珍去内间洗漱,出来的时候就瞧着四爷正坐在暖阁的书桌前认真地看她练的字,表情严肃,手里的还拿着笔,一副老师批改作业的架势。 维珍顿时一脸羞耻,方才怎么就忘了让甘草给收起来,快步走了过去,站在桌前,看着四爷翻过一页又一页,手上的笔却愣是动都没动一下,维珍备受打击。 “就没有一个写得好的?”维珍受伤极了,她这几天练得可认真了,自以为还是小有进步的,结果愣是没有一个能入四爷眼的。 四爷看她这副样子,于心不忍,又仔细地看了看,想要挑个稍微好点儿的字画个圈鼓励一下,但是一圈看下来,四爷实在是下不去笔。 第173章 但就不该是这样,不该是 挣扎了一会儿,四爷放下笔,然后跟维珍商量道:“要不爷给你本字帖,你照着练?” 维珍嘟囔着:“要你亲手写的!” 四爷笑着把人拉到大腿上坐下,凑过去亲了亲维珍嘟囔着的嘴:“行,爷亲手写。” 维珍这才罢休,只是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练的字还是有些不甘心:“真的就没有一个勉强合格的?” “也不算……太差,”四爷道,垂着眼看着桌上的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四爷牵了牵唇,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比十四强多了。” 这还是维珍头一次听四爷提到十四爷,维珍对这位史上绝无仅有的大将军王以及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自是好奇,四爷却只是提了一嘴,再开口却又说起了十三爷。 “章嫔娘娘的身子骨一直不好,这程子越发不行了,十三弟这程子跑前跑后的,人都瘦了一圈了,”四爷道,想起方才十三通红的眼睛,不由叹了口气儿,“下午去看他,瞧他那副样子,我都担心他会病倒。” 章嫔娘娘?那是十三爷的母亲吗? 维珍小声询问:“那章嫔娘娘生了什么病?宫里那么多的太医都治不好吗?” 四爷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是陈年旧疾了,很难能痊愈。” 的确是陈年旧疾,只是四爷说的含糊。 章佳氏原是荣妃宫中的宫女,因为相貌出众,被万岁爷看中,短短几年内先后生下一子两女,足见其当年极为得宠,从伺候人的奴才到有皇子公主傍身的嫔妃,章佳氏算得上是难得的好命。 只是她虽有好命却无福享受,自五年前生下十公主之后,伤了身子的章佳氏就一直缠绵病榻,再没有好过。 久病自是损伤容颜,更加无法侍奉万岁爷,章佳氏的恩宠自然不比从前,不过就是熬日子罢了。 这是宫中人尽皆知的章佳氏的病因,可是具体是个什么情况,知情者寥寥。 章佳氏当年生十公主的时候的确是出了问题,章佳氏吃错了安胎药,以至于章佳氏早产生下十公主,从那之后章佳氏就缠绵病榻再没有好过。 至于好端端地怎么就吃错了药,到底是什么药这般厉害,在万岁爷下令处死贴身伺候章佳氏的宫人之后,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这一直都是扎在十三心里的一根刺,方才吃饭的时候,提起过往,十三忍不住又红了眼。 “四哥,要是母妃真的因为早产伤了身子,也就罢了,这世上多的是因为分娩送命的女人,就算母妃当时也因此送了命,我都……都能接受,但是……”十三死死攥着筷子,骨节都泛着青白,额头青筋暴起,“但就不该是这样,不该是。” 不该是什么? 不该是稀里糊涂地被人算计,不该是这些年来被折磨得生不如死还不知道仇家,更不该是父皇的敷衍了事。 四爷都知道,却只能无奈地叮嘱十三:“以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了,多想着点儿章嫔娘娘,还有八妹跟十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章佳氏这不明不白的病,万岁爷许是存着心虚愧疚所以待十三一直都很好,要是十三这话落在万岁爷的耳中,十三往后还能落什么好?八公主跟十公主就更别提了。 十三一个劲儿摇头又点头,捂着眼抽噎,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四爷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伸手拍拍十三稚嫩的肩膀。 生在天家身为皇子,最要紧的就是时刻谨记先君臣后父子。 如今维珍正怀着孩子,四爷不想说这些让维珍担惊受怕的,只是他自己却越想越心惊,下意识地就把维珍抱紧了。 维珍以为四爷是在担心十三爷,还出口宽慰道:“太医院里头的太医那么多,说不定就有人能妙手回春,你也别太担心了。” “但愿吧。”四爷轻声道。 …… “四爷,四爷,醒醒!” 四爷蓦地睁开眼,对上维珍担心的一双眼,四爷满眼惊恐,胸膛剧烈起伏着。 维珍忙不迭询问:“怎么了?是不是又胃疼了?” 方才维珍迷迷糊糊地就觉得身边有动静,维珍睁开眼,就着透进来的微弱烛光打量着睡得不安稳的四爷。 这一脑门子的汗再加上急促的呼吸,维珍自是担心,以为四爷又胃疼了,赶紧坐起来叫醒了四爷。 四爷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维珍,才长舒一口气儿,道:“爷没事儿。” 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刚睡下没多久,四爷就梦到维珍早产了。 第174章 宋格格生了 大半夜地被维珍的痛呼吵醒,然后就瞅见维珍抱着鼓鼓的肚子哀嚎不止,身下已经是血红一片,四爷知道她这是要提前生了,手忙脚乱地唤接生嬷嬷来给维珍接生。 他就穿着带着血的衣裳站在廊下等着,看着一盆盆端出的血水,听着屋子里头维珍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四爷的手脚都是麻的,靠着墙才没瘫倒。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接生嬷嬷神色紧张地抱着一个面色青紫的孩子出来“噗通”一声在他跟前跪倒的时候,四爷如坠冰窟。 这时候大梦初醒,虽是瞧着维珍好好儿的,四爷还兀自心有余悸,伸手捏了捏维珍的脸,又忙不迭去摸维珍的肚子。 维珍很是莫名,觉得四爷怪怪的,正想着让人端杯茶进来给四爷润润喉的时候,就听着一阵急促的叩门声传来,维珍跟四爷同时闻声看去。 “主子爷!” 是苏培盛的声音,听着还挺着急。 “什么事儿?”四爷问,声音还是沙哑着。 “启禀主子爷,宋格格要生了!您要不要过去一趟?” 苏培盛这话一出,四爷跟维珍都是一惊,宋格格的预产期怎么也得到六月半,这才将将五月出头,宋格格怎么就要生了? 回想着方才的那个噩梦,四爷只是觉得不祥,不过这时候也来不及多想,当下就掀开被子下了床。 再怎么不喜宋格格,可到底是生孩子的大事儿,四爷不会撒手不管。 匆匆穿好衣裳,四爷又掀开床帏,伸手抚了抚维珍的脸:“你先睡吧,不用等爷了。” 维珍点点头,目送四爷匆匆离去,重新躺下来,维珍却再没有睡意。 所以就是因为早产,历史上的宋格格虽然先后生下两女,却一个都没有保住吗? 早产差不多一半月呢,放到现代不会有什么大事儿,暖箱里头待几天就没事儿了,可现在却是在大清朝呢,一个不小心孩子就会没命。 要是孩子保不住,四爷……肯定会特别难过吧? 跟四爷相处时间长了,越了解四爷维珍就越知道,这个男人骨子里多疼孩子。 在这个年代,都讲究抱孙不抱子,四爷嘴上也这么说,可是私下底他这个老古板却不知抱了大格格多少回。 维珍有理由相信,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四爷肯定还偷亲过大格格。 他出门的时候记得给大格格买玩具,有空的时候也一定会陪大格格玩,对她肚子里这个还不知道有没有鸡蛋大的小肉球,都是关爱备至。 一开始维珍嫌四爷是渣爹,但实际上,四爷其实做的很好了,尤其是在这个时代。 四爷的成长经历,注定了他对自己的孩子必然是重视疼爱的,维珍不知道四爷为什么厌恶宋格格,但是她能确定,这种厌恶不会延续到孩子身上。 维珍心里乱七八糟的,一时想四爷一时又想宋格格,院子就巴掌大,宋格格的小院儿正对着维珍的院子,相去不远,宋格格的声音时不时就传到维珍的耳中,更是听得维珍心惊肉跳。 这里没有剖腹产,没有麻醉药,也没有镇痛泵,管你是早产难产就只有硬生一条路。 维珍越听越是怕,撩起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蒙进去,勉强挡住了宋格格的惨叫声。 维珍一边轻轻揉着肚子,一边默默跟腹中的小肉球打商量,好孩子,娘为了你连妊娠纹都能忍,你以后可不能这么折腾娘,娘最怕疼了。 …… 翌日上午,宋格格生下一个四斤三两的女婴。 “二格格给主子爷请安!给福晋请安!” 毕竟是早产,孩子哭声很小,个头也大不了,乳母抱出来给四爷看的时候,四爷登时就屏住了呼吸。 襁褓中泛着青紫、猫儿一样的婴孩儿跟他梦到的那个死胎如此相像,只看的四爷触目惊心,四爷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惊着了这猫儿一样的孩子,一早赶过来的福晋瞧着也是直皱眉。 宋格格生下女婴,福晋自是松了口气儿,庶子虽然跟嫡子不能比,但要是她的儿子上头还有个庶长子,一辈子都得他儿子恭恭敬敬行礼称兄的话,难免还是膈应人,格格就无所谓了。 只是宋格格早产生下的孩子,瞧着就不大好,福晋觉得这孩子怕挨不过多久就得夭折。 一个庶女,死了也就死了,只是宋格格这一胎是她照看的,她自问也算尽心,从无苛待,只是宋格格自己不争气,要是因此让四爷认定她这个福晋照顾不周、甚至磋磨宋格格的话,那她着实冤枉。 第175章 自己不争气 四爷眼中难掩担忧,旋即叫来了候在一旁的许太医,让他过来瞧瞧孩子。 许太医过来,甫一看到襁褓中的二格格就不由默默叹气,这孩子看上去可不大好啊。 许太医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跟四爷禀报。 “启禀四爷,二格格不足月出生,身子要比寻常婴孩儿虚弱不少,必得仔细照看,只是照看得再好,也不及在娘胎里待到瓜熟蒂落,难免天生带着弱症,不过等过了周岁,二格格的弱症就会减轻,身子也会渐渐硬朗起来。” 许太医这话实在不算委婉了,二格格天生不足,只怕熬不过一年,就算熬过了,这辈子身子骨也难免较常人弱一些。 福晋闻言眉头皱的更厉害了,余光悄悄看着四爷的反应。 “抱下去吧,好生顾看着。”四爷又盯了襁褓中的孩子看了一会儿,然后沉声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乳母忙不迭应声,然后小心翼翼抱着二格格退了下去。 “宋格格如何了?”福晋问跟着出来的满绣。 满绣福身道:“回福晋的话,格格累坏了,现在已经睡下了。” “还要劳烦许太医给宋格格开个调养的方子。”福晋道。 “微臣不敢。” 当下小德子引着许太医开方子去了,福晋也摆摆手让满绣退下。 打量着四爷面色难看,福晋小心翼翼道:“主子爷守了大半日,定然是累坏了,如今二格格平安出世,主子爷也能放心了,不如主子爷回去歇着吧,妾身在这儿盯着就是。” 四爷闻言看向福晋,那双狭长的凤眼,让福晋如坐针毡,福晋又要开口,四爷却收回了视线,缓声道:“这里有下人伺候着就成,福晋也辛苦了,也早些回去吧。” 福晋暗暗松口气,忙道:“妾身不累,宋格格将将分娩,身子虚弱,二格格……妾身也放心不下,妾身还是再待一会儿照看照看吧。” “福晋辛苦。”四爷点点头,然后起身离开。 “妾身恭送主子爷!” 福晋目送四爷离开,等再转过身,已经是一脸冰霜了,她坐到正堂上首,吩咐李嬷嬷叫来满绣满屏。 在福晋冷凝的眼神下,两个侍婢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 福晋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顿了顿才缓声问道:“宋格格好端端地为何会早产?可是你们伺候不周的缘故?” 这事儿她必须得搞清楚,没得让四爷以为是她害了宋格格早产,就算四爷不起疑,那么外头人呢? 她这个福晋才有喜没多久,头前有孕的宋格格就早产了,难免就有人会瞎琢磨。 满绣二人吓得哆嗦不止,争先恐后地叩头喊冤,福晋烦躁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发出“砰”的声响,满绣三人顿时安静下来。 福晋冷声道:“既不干你们的事儿,那就是宋格格自己不争气了?身子羸弱以至于撑不到足月分娩?” 满屏年纪小胆子也小,早就吓破了胆儿,这时候听福晋这么一说,忙不迭叩头道:“福晋所言正是,格格她身子羸弱,一直卧床养胎,连床都下不来,吃饭喝水都得人喂,可见身子是虚透了,是万万撑不到足月分娩的!” 福晋闻言不由蹙眉,宋格格竟然羸弱至此,下不来床不说,连吃饭喝水都得人喂? 满绣也哽咽道:“回福晋的话,我们格格将将有孕的时候,还曾大病一场,身子本来就虚,后来有孕了,就更虚了,虽是日日安胎药不断,可能熬到这会儿已经是十分不易了,还请福晋明鉴!” 福晋松了口气儿,既然是宋格格自己不争气,那这屎盆子就扣不到她头上了。 “你们几个要好好儿照顾宋格格。” 撂下这话,福晋也不多待,起身就走了。 “恭送福晋!” 满绣满屏也是松了口气儿,待福晋走远,满绣跟满屏道:“守了这么长时间,你肯定早累了,先回去歇着吧,主子这儿有我照顾着。” “行,满绣姐那我睡一觉回来就换你。”满屏打着哈欠道。 她的确是累了,毕竟从昨晚上就一直忙活着,还始终处在精神紧绷的状态,既是满绣这么说了,满屏也不废话,打打着哈欠回去歇着了。 满屏走后,满绣忙不迭疾步回了寝房,行至床前,俯下身,凑到宋格格耳畔小声道:“主子,没事儿了,福晋已经走了,不会再有人起疑了。” 宋格格费劲地睁开眼睛,虚弱地看着满绣,问道:“孩子……孩子怎么样了?” 第176章 天使宝宝 满绣闻言不由一怔,旋即又忙不迭道:“主子,二格格很好,虽……虽是早产可是奴婢瞧着还算不错,四爷跟福晋也都瞧过了,四爷还吩咐乳母要好生照看呢。” 宋格格却一个劲儿摇头,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再开口就带着哭腔了:“满绣,你说我……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到底是……是救孩子还是在害她呢?” 看着宋格格这样,满绣也忍不住眼睛泛红,她一边忙取了帕子给宋格格擦泪,一边忙道:“主子一片慈母心肠,做着一切都是为了二格格,怎么会是在害她呢?主子将将分娩过,是不能哭的,仔细落下病根儿,日后不宜有孕。” 宋格格却兀自停不下来,眼泪越落越多,苦笑着道:“四爷这般厌弃我,我哪里还会再有孩子,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个孩子。” 就因为如此,她才会千方百计地保护这个孩子。 自她有孕之后,福晋就对她关怀备至,补药流水似的送,连每日饮食都要过问,真真是不辞辛劳,但是宋格格却日日惶恐惊惧。 她没办法信任福晋,自从福晋送出那件旗装后,她就再不可能信得过福晋,即便福晋可能是无心之举,可……宋格格如何会信? 所以在宋格格眼中,这些补药这样精致丰盛的饭食,都包藏着福晋的祸心,她根本不敢碰,整个孕期,她是靠满绣省下来的饭食熬过来的。 能撑过八个月,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 虽然孩子顺利落地,但是…… 或许这孩子只怕都活不过一年。 宋格格痛苦地闭上眼。 …… “这个是什么?” 维珍指着纸上的图案问大格格,大格格歪着脑袋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奶声奶气道:“鸭子。” 天儿热了,维珍担心大格格在院子里头跑来跑去太热会长痱子,就让方氏带着大格格来正堂玩,铺了条厚毯子在地上,足够大格格玩的了,而且还凉快。 铺张凉席躺在上面吹着风扇吃雪糕,是维珍对于小学暑假最鲜明美好的回忆,现在她希望大格格也能拥有这样美好的回忆。 大格格现在已经玩腻了风车,对维珍随手画的画却特别感兴趣,维珍索性就多画了几张,什么小鸡小猪的,教大格格认认。 “对,就是鸭子,我闺女真厉害,连鸭子都认识,”维珍不遗余力地夸赞大格格,凑过来在大格格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又道,“鸭子是怎么叫来着?” 大格格闻言忙不迭从毯子上爬了起来,两只手放在脸前,一上一下学着鸭子嘴一边比划着,一边嘴里“嘎嘎”叫着,小胖身子还一下下扭着,逗得维珍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这是额娘听过的最动听的鸭子叫了!至少值一块鸡蛋糕!”一边说着,维珍一边拿了块鸡蛋糕递给大格格,大格格喜滋滋地接过去,然后两手捧着吃了起来。 吃完了鸡蛋糕之后,大格格又迫不及待地指着画跟维珍道:“鸭子,嘎嘎!” 维珍笑眯眯地道:“再嘎十声,也没有鸡蛋糕喽。” 大格格闻言顿时眉毛皱成了“八”字,一脸“你怎么忍心欺负小孩儿”的表情,维珍努力憋笑,不为所动。 大格格默默生了会儿气,然后爬过去重新拿了一张纸,指着上面的图案:“小鸡,咯咯哒!” 维珍都震惊了,大格格真的好聪明啊,换她早就咧嘴嚎了,大格格竟然还知道分析解题思路了。 “这个咯咯哒值两块鸡蛋糕!”维珍又狠狠亲了大格格一口,十分大气地拿了两块鸡蛋糕给大格格,“吃吧!” 大格格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抱着维珍脖子使劲儿亲了一口,然后就一手一个鸡蛋糕,认认真真吃了起来。 方氏在一边看得担心不已,小声提醒维珍道:“主子,大格格都吃了三块鸡蛋糕了,不能再吃了,再吃等下就不肯吃饭了!” 维珍点点头,赶紧把小鱼跟小猪的图案递给了甘草,甘草会意,赶紧接住然后轻手轻脚拿起来送到了暖阁里头去。 大格格吃完两块鸡蛋糕,一脸的意犹未尽,又继续来寻找新的图案,结果愣是找不到了。 看着仅剩的小鸡跟小鸭,大格格一脸失望,跟维珍道:“别的呢?” “没有别的了,别的小动物都回家睡觉了,大格格也该午睡了哦。” 大格格撇撇嘴,虽然不满却也没有再闹,打了个哈欠,然后就抱着维珍的胳膊打起盹儿来了。 维珍看着昏昏欲睡的大格格,一颗心都要化了,大格格真是天使宝宝啊! 第177章 快,吃我一叉! 方氏瞧着大格格靠在维珍身上打盹,怕压着维珍就要过去抱走维珍,维珍摇摇头:“不用。” 方氏就没再说什么,继续给大格格轻轻扇着扇子,等大格格睡着了,方氏才又小声道:“那奴婢抱大格格回去午睡吧。” 维珍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摇摇头道:“算了,就在这儿睡吧。” 之前那次维珍被四爷逮到搂着大格格睡觉,事后四爷也没再提,维珍也没有再晚上搂大格格,就是偶尔让大格格在她这里午睡,四爷也知道,不过也没有说过什么,算是默许了。 “是。”当下方氏就小心翼翼抱着大格格去了寝房。 茯苓端了个果盘进来,维珍还是坐在毯子上,用叉子叉着凉丝丝的果肉吃,一边问茯苓:“给二格格的满月礼已经送过去了吗?” 转眼,二格格已经出生一个月了,四爷的脸上就没怎么露过笑脸了,晚上也总是睡不好,担心会影响到维珍,四爷这程子都没在维珍这儿过夜,不过还是会来看看维珍,陪维珍吃顿饭什么的。 二格格早产,生下来就一副朝不保夕的架势,自然也不好给她办什么洗三、满月礼的,就怕孩子命薄撑不住。 只是满月礼不办,贺礼却是不能少的,维珍让茯苓挑了两匹适合婴儿做衣裳的细布,并一把银锁给作为贺礼给宋格格送过去了。 茯苓忙不迭点头道:“回主子的话,奴婢一早就已经送过去了。” “可瞧见二格格了吗?如今那孩子情况怎么样了?” 茯苓闻言便摇摇头,小声道:“回主子的话,奴婢没瞧见二格格,也没瞧见宋格格,听闻二格格情况还是不大好,被三个乳母日夜不错眼珠地照看着。” “许太医昨天又来了一趟,听闻又给二格格开了新的药方,让乳母服下然后再喂二格格,宋格格成日地以泪洗面,月子肯定是没有做好,现在也病了,都下不来床呢。” 别说是宋格格跟二格格的情况不大好,就连满绣满屏两个侍婢也肉眼可见地憔悴许多,茯苓想起来,真是唏嘘不已。 维珍看着盘中流汁的桃子,一时没了胃口,放下了叉子:“先放着吧。” 如今也是做娘的人了,维珍能够理解宋格格的心情,宋格格之前就已经夭折过一个闺女了,要是二格格也保不住的话…… 宋格格只怕够呛,四爷也会伤心得厉害呢。 维珍轻轻叹了口气儿。 “主子您擦一擦。” 甘草取了帕子递过来,维珍正擦嘴呢,就听着院儿中传来小池子的声音:“奴才给主子爷请安!” 维珍一扭头就瞧着四爷正大步朝这边走来,大格格在里头午睡,待四爷走近,茯苓上前给四爷打帘,四爷迈步进来,维珍忙不迭伸手朝寝房指了指,然后小声跟四爷道:“刚睡下呢。” 四爷点点头,顺着维珍手指的方向朝寝室瞄了一眼,然后很快注意力又回到了维珍身上,他还是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看着坐在毯子上维珍……裙摆下露出来的白嫩的脚趾头上。 维珍一怔,顺着四爷的目光低下了头,然后旋即把脚缩进了下摆,还反过来瞪了四爷一眼,一副谴责登徒子的架势。 四爷都被她气笑了:“倒打一耙是吧?” 维珍眼珠骨碌碌转,伸手叉了块桃子送到四爷面前,压低声音道:“妾身这里没有耙子只有叉子,快,吃我一叉!” 四爷彻底忍不住,顾及着睡着的大格格,无声地笑,半天才停下来,弯下腰,吃了这块桃子。 多汁的蜜桃充斥这口腔,顺着食管一路向下,从嘴巴到胃里,都是甜的,淤积了这么长时间的阴霾也随之消散了一些。 一瞥眼瞧见摊子上的两张画,四爷俯身捡了起来,上面的诡异画风,一点儿也不讲究什么留白写意,不过也不算难看,特别写实,颜色也挺别致,瞧着不像是他平时管用的材料,不用问也知道是维珍画的。 四爷瞧着还挺好奇,轻声问道:“用什么画的?” 瞧着不像是用毛笔画的。 “木炭,”说起这个维珍还挺得意,“我让小池子挑细长的木头烧的,正好画画,比毛笔方便多了,至于颜色,是我心血来潮用胭脂水粉调的,是不是效果还挺不错?就是不能保存,隔天就皲裂得不成样儿了。” 四爷看了看手中的画,又看了看那张“快夸我”的脸,很配合地点点头:“不错。” 第178章 鸡鸭鱼肉 嘴上说着不错,不过四爷心里却打定主意,以后孩子们不管是学写字还是学画画,都绝对不能交给维珍这个不靠谱的娘,还是他这个当爹的多费点心吧。 “好端端地怎么想起来画这些?” 又是鸡又是鸭的,人家不都画山水花鸟的吗? “教大格格认认东西长长见识,总不能让她当井底之蛙。”维珍道。 四爷闻言一阵沉默,再看手里的奇奇怪怪的鸡跟鸭,顿时就觉得这画是真不错,而维珍这个做娘的其实也很靠谱。 “四爷用过午膳了吗?” 四爷回过神来,摇摇头,理直气壮地道:“没呢,特意来你这蹭饭呢。” 维珍闻言抿了抿唇,转脸吩咐甘草茯苓道:“还不快去领膳?仔细饿着四爷不给你们赏钱,倒显得咱们四爷是个小气的!” 甘草茯苓都被逗笑了,忙得福身退下领膳去了。 四爷也被气笑了,一屁股在毯子上坐下来,瞪着维珍道:“你嫌爷小气直管明说,哪儿学得这阴阳怪气的腔调?” “逗四爷笑笑嘛,”维珍也跟着牵了牵唇,一眨不眨看着四爷狭长的凤眼,一边轻声问道,“二格格还好吗?” 四爷不笑了,伸手把维珍拥进怀里,整张脸都埋进维珍的脖颈,半晌,发出一声轻轻叹息:“不大好。” 声音里满是不加掩饰的疲惫。 维珍伸手环住他,一下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半晌,轻轻道:“等会儿吃过午膳了,妾身陪四爷午睡一会儿?” 四爷不痛快地哼了一声:“去哪儿午睡?床不是被大格格占了?” “那就让乳母把她抱走。”维珍不假思索道。 这份不假思索让四爷很受用。 他喜欢维珍疼孩子,更喜欢维珍疼他,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太过莫名其妙,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好像还孩子似的一直憋着劲儿跟大格格在维珍这里抢关注。 太幼稚了,好像还挺自私,不过他暂时还不想改掉这毛病,至于以后…… 等孩子越来越多,这么爱孩子的维珍对他的关注只会越来越少,所以还是趁着这时候好好儿享受吧。 两人在毯子上腻歪了一会儿,等甘草跟茯苓领了膳回来,四爷扶着维珍起来,两人净手之后先去暖阁稍候。 维珍现在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宽松的旗装下是微微隆起的小腹。 晚上四爷总是乐此不疲地用手去丈量维珍的腰肢,小腹任何微小的变化都逃不过四爷的眼,只是这程子四爷一直歇在前院,有几天没有量维珍的小腹了。 四爷让维珍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隔着衣料轻轻的抚摸着。 “有鹅蛋那么大了吧?”四爷轻声问,仔仔细细摸了一圈,又摇摇头,“不止,得有木瓜那么大了,长得好快啊。” 是啊,一开始总觉得孩子长得慢,几天不见,突然就长大这么多,四爷不由有些唏嘘,想伸手去端茶杯,无意却碰到了维珍隐隐胀痛的地方,引得维珍一声痛呼,一边拿眼瞪四爷,一边红着脸挣扎要下去。 四爷这才发现,维珍变大的好像不止肚子,目光不自觉地就变得幽深起来,环着维珍的手力道顿时就大了许多。 维珍挣脱不开,屁股下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萌芽,维珍的脸红的不像话,伸手在四爷肩膀上推了一把。 一屋子的下人忙进忙出的,再说了大格格还在呢。 四爷回过神来,不由也觉得脸热,讪讪地松开手,维珍趁机从他腿上下来,坐到了另一侧。 四爷装模作样地喝了几口茶,一瞥眼瞧见身侧还有两张画,拿在手里一看,顿时笑出了声。 维珍一脸莫名其妙,等四爷笑够了,将那两张画摆在维珍的面前,一张是小鱼,一张是小猪,所以…… 这有什么问题? 四爷还是笑,指着画儿问她:“为了给大格格长见识,所以一上来教的就是鸡鸭鱼肉?要不要再教得深入实际一些,比如直接用炖鸡烤鸭清蒸鱼跟红烧肉,边教边吃,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啊! 此刻她心里有一万只土拨鼠在咆哮,还有一万只草泥马疯狂吐口水! 没错,都是瞄准面前这个快要笑岔气的男人! 四爷正乐不可支地喝着茶,就瞧着苏培盛疾步走了过来,顿时就有些不耐烦:“什么事儿?” 苏培盛知道自己这是搅了四爷的兴致,因为二格格,四爷这程子一直心情沉郁,难得今儿在李格格这里露了笑脸。 不过苏培盛还得硬着头皮道:“启禀主子爷,福晋觉得腹中不适,已经派人去请许太医了。” 第179章 挑侍妾 苏培盛这话一说,房中顿时鸦雀无声,正在摆碗筷的甘草跟茯苓也是一愣,旋即又继续低头忙活。 四爷放下了茶杯,站起身,走到维珍面前伸手握了握维珍的手,轻声道:“爷下次再来陪你。” “嗯。”维珍轻轻点点头。 四爷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又看了看小几上那两张奇怪好笑的画,脚底像是生了根,可到底还是抬脚朝外走。 苏培盛冲维珍行了一礼,忙不迭跟了上去。 甘草小心翼翼地道:“主子,午膳已经摆好了。” “知道了。” 维珍点点头,抬脚走到饭桌前,看着满满当当一桌子的饭,鸡鸭鱼肉竟然神奇地都有,看得出来,大师傅今天挺卖力啊。 维珍默默叹了口气儿,跟甘草茯苓道:“等下你们就别领膳了,还有小池子也是,左右我也吃不完。” “是,多谢主子。”甘草茯苓小声道。 维珍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寝室里头突然传来大格格的哭声,方氏哄了一会儿也停不下来,维珍不放心放下碗筷,擦了嘴,然后起身亲自去瞧瞧。 甘草正要跟上去,却被茯苓悄悄给抓住了袖子。 甘草一顿,旋即就停下了脚,跟着茯苓轻手轻脚出了房。 “怎么了?”甘草压低声音询问。 茯苓面露担心,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凑到甘草耳畔小声道:“我听说福晋准备给主子爷挑选新格格呢!” 甘草一怔,旋即也就明白了。 今年正好是选秀年,按照规矩,四爷后院儿是要添新人的,而且如今宋格格将将分娩又卧病不起,福晋跟维珍都身怀有孕,虽然还有个高侍妾,可四爷怕是早就忘了还有这人了。 这么一看,后院里竟就没有一个能伺候四爷的,单就这一点,后院也早该添新人了。 其实在福晋有孕之后,她们就该想到这茬儿的,只是她们都刻意回避地没多想,更没人敢在维珍跟前提这事儿,茯苓也是今儿听了有人议论,才不得不面对现实。 “怎么办啊?你说……咱们要不要跟主子说一声?”茯苓一脸纠结。 想了想,甘草还是摇摇头:“暂时还是别提这事儿,主子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万事都得小心,可不能动了胎气,前几天主子不是还吐了一次?可见胎气还是不稳,对了,也得嘱咐小池子管好嘴。” 茯苓忙不迭点点头,可兀自一脸担忧:“可、可要是哪天真的有新格格进门呢?” 甘草蹙了蹙眉:“再等等吧,好歹等主子的不吐了胎坐稳了再说。” 茯苓叹了口气儿,无奈地点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 …… 新格格尚且还没有影,眼下福晋最要紧的事儿是给四爷先挑侍妾。 万岁爷七月初就要巡幸塞外了,原本都以为这次万岁爷是不会让四爷伴驾的,结果万岁爷还偏就点了四爷,连四爷自己都吃了一惊。 距离出发也就只剩下两日了,四爷压根儿都没有做准备,不仅苏培盛忙得脚不沾泥,福晋在后院儿也是急的不行。 这一次随驾出行的有太子、三爷、四爷还有五爷跟八爷,福晋着王全子打听了一下,别的皇子可不是带格格就是带妾侍。 反正主子爷出门在外是不可能没人跟着伺候的,尤其这一去怎么也得一两个月,更得有人贴身服侍着。 只是如今四爷后宅的情况,能跟着出门伺候的,愣是一个没有,要是让四爷就这么光杆儿出去,四爷能有什么脸面?更显得她这个福晋悍妒不贤。 新格格是来不及物色了,福晋只能先给四爷张罗几个侍妾顶上,只是她手底一时没有人选,碧乔碧瑶年龄相貌都算合适,而且也是福晋的心腹,福晋也能放心。 只是福晋如今有孕离不开人伺候,新来的侍婢自然又没有用惯了的好,福晋倒是舍不得放碧乔跟碧瑶去做侍妾。 福晋发了半天的愁,然后打定主意,就匆匆去了永和宫。 再次来到永和宫,福晋这回的待遇可比从前好了不少。 慧嬷嬷引着福晋进了暖阁,解释道:“娘娘此刻正诵经,还请福晋稍候。” 福晋点点头,在暖阁坐下,很快慧嬷嬷亲自端了一盅蜂蜜燕窝进来,放到福晋的跟前,又吩咐宫女儿来给福晋打扇纳凉。 还是上次坐的位置,此刻的福晋心中自是无限感慨,下意识地就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心中感慨,幸好总算是怀上了。 第180章 这个机会她一定要抓住! 德妃也没让福晋等太久,福晋一盅蜂蜜燕窝还没吃完,就听着外头传来宫女毕恭毕敬的声音:“娘娘吉祥!” 福晋忙得放下燕窝站了起来,冲朝这边走近的德妃福身行礼:“恭请娘娘金安!” “起来吧,仔细身子,”德妃含笑道,在对面软塌坐下,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福晋的小腹上,脸上难得带着几分慈祥,“如今害喜还厉害吗?头三个月总是辛苦些。” 福晋忙不迭道:“回娘娘的话,早些时候妾身害喜得厉害,最近已经不大害喜了,多谢娘娘垂问。” “这样就好,虽是已经满三个月了,但是安胎药还是不能停,万事都得小心,”德妃叮嘱道,“本宫叮嘱过许太医,给你安排滋补养胎的药膳,你要记得按时吃。” “是,多谢娘娘慈心。”福晋应声道。 德妃打量着柔顺谦和的福晋,颇为满意,抿了口茶,又道:“你之前提过要给老四挑选新格格的事儿,本宫没忘,会留意的。” “多谢娘娘,娘娘的眼光自然是好的,必然能挑到好的,妾身多谢娘娘,”福晋含笑道,一边又起身朝着福晋福身施了一礼,道,“只是妾身还有一事想求娘娘相助,还望娘娘一定答应,不然妾身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德妃面露好奇:“你倒说说是什么事儿把你难为成这副模样?” 福晋当下就把给四爷挑侍妾的事儿说了,说到最后,福晋一脸着急。 “实在是太突然了,妾身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又怕耽搁了四爷的行程,跌了四爷的脸,妾身真真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所以妾身只能求到娘娘这里,还请娘娘莫要嫌弃妾身愚笨无能,好歹帮一帮妾身!” 一边说着,福晋一边又朝着福晋福身行礼。 德妃哪里会觉得福晋愚笨无能?这时候真是越看越觉得顺眼,不愧是当初她看重的儿媳,就是合她的心意。 德妃看了一眼慧嬷嬷,慧嬷嬷会意,忙得过去将福晋扶起坐下。 德妃道:“好孩子,你能这般贤惠大度,本宫很是欣慰,有本宫在,挑侍妾的事儿你就不用担心了,踏踏实实回去养胎吧。” “是,妾身多谢娘娘!”福晋一脸感激,当下便告退了。 德妃吩咐慧嬷嬷亲自把福晋送回阿哥所,还挑了几样名贵补品一并给送了回去。 慧嬷嬷走后,李嬷嬷给福晋端来一杯银耳莲子百合羹过来,然后坐在脚踏上给福晋揉脚,一脸的笑意盎然:“福晋此举很是妥当,德妃娘娘对您满意得不得了呢!” 福晋也是一脸的轻松自得,舀着银耳莲子百合羹慢吞吞地吃着。 “四爷不想后宅进新人,可我要是真按四爷吩咐办事的话,外头的流言不知要多难听呢,娘娘必然也认定我悍妒不贤,身怀有孕还霸着四爷,倒不如将这事儿交给德妃娘娘办,既让娘娘高兴,在四爷那里我也落不着埋怨。” 挑选新人入后宅的事儿,福晋一早就提了,只是四爷不肯,说是担心着二格格的身子,没那个心情,这话福晋只信了一半。 四爷的确是记挂着二格格,之前从不去宋格格那儿,如今因着担心二格格三不五时就会过去一趟。 可若是因为个二格格四爷就不肯要新人了,福晋是万万不信的,就算二格格真的夭折了,四爷这个做老子的难不成要为二格格从此守孝? 再说了,这天底下哪儿有男人不好新鲜的?就算一时不好新鲜也无非是撂不开身边的旧人。 四爷偏宠个格格、妾侍都没什么,只是李氏却不行。 宋格格已经分娩,是个女儿,这自是让福晋松了口气儿,可没了宋格格还有个李氏呢。 李氏比她多近一个月的身孕,注定要生在她前头,就四爷对李格格的偏宠,要是李氏诞下四爷的长子,岂非更叫四爷撂不开手? 被四爷偏宠到都不想纳新人的宠妾,再加上一个庶长子,如何不让福晋警惕? 跟李氏相比,宋格格的威胁无限趋近于零。 眼瞅着李氏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福晋自是寝食难安,待四爷即将伴驾去塞外的消息传来,福晋顿时眼前一亮,这个机会她一定要抓住! 好不容易有机会把四爷跟李氏分开,而且少说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得想方设法转移四爷的注意力。 四爷有几个新欢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有人做唯一的那个。 …… 第181章 兄友弟才恭 翌日。 被万岁钦点伴驾的五位皇子齐聚乾清宫听吩咐,毕竟明日就要启程了,万岁爷自然有交代,只是万岁爷日理万机没有功夫见他们,交代太子在偏殿吩咐几位皇子。 对于这次伴驾万岁爷没有带上大爷,太子是倍感意外的,毕竟万岁爷一贯是走哪儿都把大爷带着的。 之前的事儿闹得难堪,虽然是老四背锅,但是太子也难免觉得下不来台,对于万岁爷只处置老四并未波及大爷,太子是心有不满的,没少埋怨万岁爷偏宠大爷。 直到现在,太子才总算觉得出了口气儿,对四个弟弟难得温和,就连让太子窝火的老四,太子也觉得顺眼了不少。 从乾清宫出来,几位皇子都朝后宫走,毕竟要出远门,少不得要去给母妃请安辞别。 三爷的母妃荣妃住在钟粹宫,五爷的母妃宜妃住在翊坤宫,四爷的母妃德妃住永和宫。 八爷的生母卫氏出身微贱,如今还没有正式册封,不是一宫主位,不方便在自己的住处见八爷,每次八爷想见卫氏,都是在养母惠妃的延禧宫。 永和宫跟延禧宫紧挨着,四爷跟八爷一路,但是三爷却主动叫住了四爷,一派有话跟四爷单独说的架势,五爷跟八爷就拱了拱手,然后先走了。 “老四!听闻你喜得贵女,当哥哥的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三爷笑着冲四爷抱了抱拳。 三爷这口气真如春风一样柔和温暖,让四爷倍感诧异,不过既然人家恭喜,四爷就得还礼,当下也冲着三爷抱了抱拳:“多谢三哥记挂。” “哎!虽然咱们都是住在阿哥所,可到底不像小时候那样朝夕相处,咱们兄弟见上一面都难。” 三爷长叹一声,伸手揽着四爷的肩膀感慨万千:“前不久皇阿玛又让我牵头编套新书,虽然给我派了几个人手,可到底是担子太重,成天案牍劳形的,如今连吟诗作赋的功夫都没有了,三哥真是羡慕你!” 啧,这才是他熟悉的三哥。 四爷一边移开三爷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一边跟三爷道:“都道是能者多劳,三哥本事大,难免会辛苦些。”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毕竟是为皇阿玛分忧嘛,”三爷点点头,一边又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四爷,半晌才挑着眉毛道,“老四,你可以啊,闭门思过才一结束,福晋跟格格就双双有孕了,啧,真是不得了。” 三爷明显就是不怀好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四爷闭门思过的时候成日在后宅莺歌燕舞呢,瞧着三爷这满脸跑眉毛的样子,四爷不由沉下了脸,定定地看着三爷。 “三哥没有吟诗作赋的功夫,倒有功夫搬弄是非嚼舌根儿。” 三爷闻言,表情顿时一僵,也沉下了脸:“有你这么跟兄长说话的吗?兄友弟恭的道理都不记得了?” 四爷冷声道:“兄友弟恭,兄友弟才恭。” 被四爷抢白,三爷表情更加难看,可蓦地又笑了,玩味儿地看着四爷,幽幽道:“你对大哥倒是恭敬,可惜了人家眼里可没你这号弟弟。” 四爷为什么会被罚闭门思过,谁不清楚? 在三爷以及很多人眼中,四爷就是冤大头,一门心思讨好大哥到头来非但大哥不领情还落得被万岁爷下旨训斥、耽误前程的冤大头。 四爷的脸更冷了,三爷却笑得越发得意,正想继续刺激四爷几句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 “四哥!你在这儿呢!我到处找你!” 三爷一回头,就瞧着十三疾步朝这边走来,对他稍稍点点头然后就拉住了四爷的手:“四哥,我有事儿跟你说。” 说着就要拉四爷走,三爷顿时火冒三丈,厉声喝道:“十三,你眼里还有三哥吗?” 换做旁人,三爷还真未必这么生气,但要是十三的话,三爷的火气每次都得翻倍。 三爷一贯讨厌十三,十三也不喜欢三爷,从前十三一直隐忍,但是自从去年在小校场差点儿挨了三爷打之后,十三就越发忍不住了。 到现在生母章佳氏病情恶化,十三更是没了一贯的沉稳隐忍,此刻三爷怒目相视,十三也是一脸冰霜。 瞧着十三过来的方向,就知道十三肯定是将将探望过母妃章佳氏出来的,此刻自然心情不好,四爷怕十三冲动闯祸,当下就挡在十三的面前。 四爷跟三爷道:“这么热的天儿,三哥还是消消火吧,没得气坏了身子耽搁了明日的行程。” 第182章 归心似箭 说罢,四爷拉着十三就要走,三爷却兀自不依不饶,非要十三给他下跪认错。 四爷真是火大了,冷着脸跟三爷道:“三哥若是执意如此的话,咱们不妨找皇阿玛裁断,左右离乾清宫不算远,只是到了皇阿玛跟前,我会将三哥刚才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不知皇阿玛听后,会不会担心三哥编出来的书也居心叵测黑白不分!” “你!”三爷气结,手指颤颤指着四爷,半晌,狠狠道,“你给我等着!” 撂下这话,三爷便气咻咻地走了。 十三冷眼看着三爷远去,然后又耷拉着脑袋,泄气跟四爷道:“四哥,我又给你闯祸了。” 原想着给四哥解围的,哪里想到还给四哥帮了倒忙。 “没事儿,四哥还不知道你?”四爷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十三的脑袋,“真有事儿找四哥啊?” 十三点点头:“四哥明天就随驾启程了,我想请四哥吃顿饭,下回再见到四哥可能都得中秋后了。” 十三一脸不舍,眼巴巴地看着四爷,四爷挺感动,却还是果断摇摇头,伸手拍了拍十三的肩膀:“等回来四哥请你。” 十三有些失望,却还是听话地点点头:“那我就不耽误四哥时间了。” 十三依依不舍地走了,四爷继续朝永和宫去。 …… 从永和宫出来天已经擦黑了,四爷脚步飞快往阿哥所赶,苏培盛的腿可没有四爷长,差点儿就飞起来了。 苏培盛就觉得四爷现在的状态,就四个字,归心似箭。 方才在永和宫德妃娘娘留四爷用晚膳,四爷又被钦点伴驾,德妃自是心花怒放,尤其是这回万岁爷出门没带上大爷,德妃就觉得在惠妃面前总算出了口恶气,对四爷的态度也明显好了不少。 难得德妃主动邀请,四爷却还是婉拒说,说什么回去还得收拾准备,明儿一早就得赶路云云。 啧,收拾准备哪儿用得着四爷?还不是想着早点回去跟李格格吃饭? 眼瞅着要一两个月不见,以苏培盛对四爷的了解,今晚这顿饭四爷肯定是要跟李格格吃的,吃完饭还肯定舍不得走呢。 李格格如今怀着孕身子不方便,四爷也是能看不能吃的,何必自找苦吃非要歇在李格格那儿受罪呢? 反正苏培盛是不大理解。 苏培盛一边默默在心里吐槽,一边脚步不停跟着四爷回到了阿哥所,果然四爷抬脚就往后院儿走,翘首以盼的小连子赶紧迎了上来。 “主子爷,福晋让您回来的时候务必去正院一趟!” 四爷点点头,然后抬脚继续朝后院走。 明天就启程了,说不定福晋还真有什么要紧事儿要跟他交代,四爷这么想着,然后径直去了正院。 再然后就在福晋那里瞧见了两个含羞带怯的面生少女,房中甜腻的香粉味儿让四爷眉头微蹙。 方才在永和宫的时候,德妃已经跟四爷提过一嘴了,说是给他物色了两位侍妾,又不住口地夸福晋贤惠大度,此刻在福晋这里瞧见这两人,四爷也不奇怪,顿时就猜到了这两人的身份。 只是瞥了一眼,然后四爷就看向了福晋:“福晋叫爷过来有事儿?” 福晋忙不迭给四爷介绍:“主子爷,这两位侍妾是德妃娘娘亲自为您挑选的,这位是安氏,这位是郑氏,这回就由她们两个一路伺候主子爷。” 安氏跟郑氏忙不迭过来给四爷请安:“妾身见过主子爷!恭请主子爷金安!” “平身,”四爷道,仍旧看着福晋,“还有别的事儿吗?” 福晋一怔,然后含笑道:“妾身准备了一桌酒席给四爷饯行,就让安氏跟郑氏伺候主子爷用膳吧。” “明日早起赶路,不宜饮酒,要是没有别的事儿,爷就先走了,”四爷沉声道,一边看向那两个娇怯怯的妾侍,“你们好好儿伺候福晋用膳。” 两人都是一怔,旋即忙不迭福身道:“妾身遵命!” 四爷来去匆匆,出了正院又直奔维珍这边,小池子瞧见四爷来了,忙不迭行礼请安:“主子爷吉祥!” “你家主子呢?”四爷边走边问。 “回主子爷的话,主子正在用膳呢!” 还好是赶上了,四爷松了口气儿,抬脚进了正堂,维珍果然正在用晚膳,瞧着似是将将上桌,茯苓跟甘草忙不迭行礼。 维珍也转过身,正要起身行礼,被四爷给摁住了,一边在维珍身边坐下,一边含笑道:“爷没来迟吧?” 维珍微微蹙了蹙眉,道:“这是四爷的地盘,自然四爷什么时候来都不迟。” 第183章 让我恶心 茯苓忙投了帕子递过来,四爷擦了擦手,然后毫不见外地端起维珍吃了一半的银耳花生羹,一口气吃了个干干净净。 正值酷暑,从阿哥所到乾清宫,从乾清宫到永和宫,又从永和宫到阿哥所,这一通走下来,就算是身强体健的四爷也有些吃不消,不单单两条腿累得要命,肚子也早就开始“咕咕”叫了。 半碗银耳花生羹下肚,四爷胃里才总算舒坦一些,放下碗,却瞧着维珍半天没动筷子,四爷有些担心:“怎么了?菜色不合你胃口?爷再叫人重做?” 维珍摇摇头,勉强挤出个不算太难看的笑来:“没什么,可能就是……天太热了没什么胃口吧。” 维珍的屋子从上个月就开始放冰了,是四爷特地从自己的份例里头拨出来的。 维珍有身子也不敢多用,但是房中已经算是很凉爽了,连四爷都不觉得热,所以瞧着维珍面色不好,四爷不免担心,当下就吩咐道:“苏培盛,去请许太医!” “不用!”不待苏培盛应声,维珍就开了口,蹙着眉跟四爷道,“妾身没事儿,缓缓就好了,用不着麻烦许太医走这一趟。” 四爷沉了脸,什么叫麻烦? 太医不就是奴才,奴才伺候主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四爷觉得维珍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心肠太软太善了。 心善本是好事儿,四爷也不希望自己的枕边人是个冷酷无情的,但是维珍的心善是不是太过了? 明明自己身子不舒坦,还是双身子,为了不麻烦奴才,愣是要自己受着? 四爷看着她紧蹙的眉头、脸上明显的隐忍,心里就就忍不住“蹭蹭”冒火。 他扭过头对着还在门口犹豫要不要去请太医的苏培盛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我说了不用!不用!你到底听没听见?!”维珍也忍不住了,声音蓦地抬高了一倍,这话一出口,房中顿时鸦雀无声,只余维珍一下下急促轻微的喘息。 四爷都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啪!” 四爷把手中的筷子拍在了桌上,盯着维珍那张苍白又倔强的脸,四爷越看越是恼火,怒道:“放肆!” 甘草跟茯苓顿时吓得脚软,忙不迭跪了下来,颤颤巍巍道:“主子爷息怒!” 维珍喘得更厉害,熟悉难耐的翻腾再度席卷而来,她就要忍不住了。 维珍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慌里慌张就要往内间走,四爷却一把抓住了她,瞪着她:“你要去哪儿?跟爷耍什么性子?” 耍性子? 是,一直都是她在耍性子! 维珍用力挣脱,四爷却越拽越紧,那只大手像铁钳像镣铐,生生困着她寸步难行。 维珍红着眼看着那只手,她想去咬,可是甫一张嘴,就“哇”地一声,吐得稀里哗啦。 灼烧的、疼痛的、窒息的,各种滋味再度伴随着呕吐汹涌袭来。 维珍虚脱地撑着桌子,吐得直不起腰,脑子昏昏涨涨的,酸的、臭的味道充斥着鼻腔。 挺好,总算闻不到了,她想。 可是那只讨厌的手再度伸了过来,带着那股子让她作呕的气味。 “珍珍……” 眼瞅着维珍吐成这样,四爷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心里的火早没影儿了,也顾不上身上的秽物,瞧着维珍难受的模样,他走过去,想扶住维珍,才伸出手,却蓦地被维珍一把推开,四爷愣住。 “珍珍,是我……” “你走开!”维珍咆哮着又推了他一把,力气却弱了下来,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点儿哭腔,“你身上的味儿……恶心!让我恶心!” 四爷僵在了原地。 甘草跟茯苓简直吓掉了魂儿,主子这是怎么了? 就算德妃娘娘给四爷物色了两个侍妾难免心情不好,却……却怎么敢这么对四爷? 主子……主子怕不是疯了? “砰!” 维珍再也撑不住了,滑坐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主子!主子!” 甘草跟茯苓也顾不上别的了,带着哭腔慌张跑到维珍跟前,却还是比四爷慢了一拍,眼瞅着四爷将人抱起,朝寝房走去。 甘草跟茯苓熟练地准备好热水跟帕子,忙得跟着进去了。 四爷一声不吭看着两人为维珍擦脸换衣,很快就收拾好了,昏睡过去的维珍看起来很平和温柔,是他最熟悉的模样,但是刚才那双不加掩饰痛恨又绝望的双眸却在四爷脑中挥之不去。 “把人照顾好了。” 四爷沉声道,然后转身就走了,留下甘草跟茯苓惶恐不安着。 第184章 主子爷这是要……禁足李格格? 送走许太医,苏培盛匆匆回到了前院儿,瞧着书房亮着灯,苏培盛忍不住默默叹气。 这一通折腾下来,都快到凌晨了,主子爷不到五更就得起,就剩下一个多时辰了,可是到现在主子爷都还没睡呢,明天赶路怕是熬不住呢。 苏培盛手脚麻利沏了一杯安神茶,端进书房,就瞧着四爷正在练字。 这是四爷打小的习惯,每天晚上都会练字静心,只是像这样熬夜甚至通宵练字的次数并不多,毕竟四爷也很重视养生。 苏培盛将安神茶放在桌上,恭恭敬敬道:“主子爷,您喝杯安神茶就早些歇下吧,明儿……等会儿还要赶路呢。” 四爷头都没抬,一边继续写着字,一边问:“许太医怎么说的?” 苏培盛忙道:“回主子爷的话,许太医说李格格就是害喜,只是寻常妇人月份大了胎坐稳了之后,就渐渐地不害喜了,像李格格这样呕吐,还吐得特别厉害的,算是比较少见的。” “许太医已经给李格格开了安胎止吐的方子,说是照方调养,几日就能恢复,只是……” 说到这里,苏培盛停顿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爷。 四爷侧过脸瞪他,一脸明显的不耐烦,苏培盛忙不迭继续道:“许太医还说了,若是李格格一直这样动辄呕吐乃是昏过去的话,对自身损伤极大,甚至……甚至可能还会危及腹中胎儿,所以许太医说还得防患于未然,尽可能地从饮食跟气味方面预防。” 饮食,气味。 从前许太医也曾提过,因为维珍房中从不焚香也不摆花,几乎没有任何味道,所以他自然而然地以为是饮食的问题。 从那之后他就一直让人留意着,但凡是刺激的味道稍微大的都不会进维珍的口,这法子似乎奏效了,维珍已经有段时间没吐了,可是现在维珍又吐了,还吐得直接晕了过去。 “你身上的味儿……恶心!让我恶心!” 维珍的声音在四爷耳畔回响,直到现在四爷心里还闷闷的不痛快。 维珍让他走开,还说他让他恶心,这对于空着肚子跑了一大圈也要巴巴地去陪维珍用膳的四爷来说,真是兜头泼了盆凉水。 不,是冰水,带着无数冰碴子,把四爷从头浇到脚,冻得四爷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口热乎气儿。 四爷很难不生气,也很难不委屈。 他们不是一直都好好儿的吗?维珍怎么突然就变了样儿?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果然是他把她宠坏了,纵得她无法无天都敢骑到他头上来了! 四爷气咻咻地回了前院,想着无论如何这回都要给维珍点儿颜色看看,只是想着她昏睡过去的模样,苍白的脸,还有那双红着的眼,却愣是下不来这个狠心,只能憋屈地埋头练字。 写了这大半夜的字,四爷的火已经消了一半了,这时候听了苏培盛的话,再想维珍今天异常的举动,四爷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娘娘什么时候把人送过来的?”四爷问。 苏培盛一怔,旋即明白四爷在问什么,忙道:“回主子爷的话,德妃娘娘晌午前就让慧嬷嬷把安侍妾跟郑侍妾送过来了。” 晌午前送过来的,那维珍无论如何都知道了。 “你身上的味儿……恶心!让我恶心!” 维珍带着哭腔的控诉又在脑中响起,四爷想起在福晋房中闻到的那股子浓浓的香粉味儿,轻轻叹了口气儿。 傻不傻,别人怎么能跟你比,为了两个他连眉毛鼻子都不记得的女人,也值当把自己气成这样。 四爷是真没想到维珍的反应会这么大,剩下的另一半火顿时也熄了。 维珍说四爷恶心的时候,苏培盛不在场已经跑去请太医了,可就算如此,维珍吼四爷也让苏培盛心惊不已,李格格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就算是四爷从前再怎么偏宠李格格,这回四爷也要厌弃李格格了吧? 苏培盛正胡乱琢磨着,就听四爷道:“让小连子明儿一早去找肖嬷嬷,就说爷的意思,这程子让她盯着李氏安心养胎,李氏院儿里的人除了领膳还有太医不许外人进出。” 主子爷这是要……禁足李格格? 看来主子爷果然是动了大气呢,从前就算是再厌弃宋格格可也从未禁过宋格格的足。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躬身领命,旋即退了下去。 …… 第185章 或许是她太没用了吧 维珍一觉睡到了第二天黄昏,醒来的时候脑子昏昏沉沉的,屋子里暗沉的光线,让维珍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维珍想要叫人,可是一张嘴还没发出声,喉咙就疼得厉害,这疼痛让维珍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 昨天的事儿,不管是她歇斯底里的咆哮,还是四爷的错愕愤怒,都历历在目。 后悔吗? 有点儿,当时的确是冲动了,平时她都忍得很好,昨天不知怎么的,就忍不住了。 兴许是当时四爷身上的味道太浓了。 兰花味儿胭脂味儿香粉味儿,这些味道她其实都不排斥,甚至还挺喜欢,从前谁还不是个喜欢用香水的小仙女? 但是当这些味道跟四爷身上淡淡的沉水香交织在一起,就让她作呕,许是孕激素在作祟吧。 不过除了有些后悔,维珍更多的是觉得解脱,似乎随着昨天的那一通大吐特吐,把长期淤积在心里的所有郁闷压抑都一股脑儿吐了出来。 维珍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好像喉咙也没那么疼了。 “主子,您醒了?” 甘草听见动静走了进来,瞧着维珍醒了,忙过来把维珍扶起来,然后又端了杯温水进来:“主子,您喝杯水吧。” 维珍一口气儿把杯中水喝了个涓滴不剩,把杯子递回给甘草,问:“有吃的吗?” 嗓子还是沙哑的,每次呕吐,维珍的嗓子都要养上几天才能恢复,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以后应该不会再遭这个罪了。 对于维珍醒来后的镇定自若,甘草明显是有些懵的,稍稍愣怔一下,甘草忙不迭点头:“有的,一直给主子备着呢,奴婢这就去取!” 甘草很快就拎着食盒进来,把小几搬到床上,把碟碟碗碗给维珍摆好。 维珍胃口不错,在甘草欲言又止的目光中,维珍把小几上的饭食吃了个七七八八,饱腹感让她觉得舒服又满足,喝完最后一口猪肺杏仁汤,维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碗。 “是有什么事儿吗?”维珍擦了擦嘴,问甘草。 甘草迟疑着道:“回主子的话,肖嬷嬷今天一早过来传令,说四爷的意思,这程子咱们院儿的人除了领膳就不要外出走动了,外头的人……除了许太医也不许跟咱们接触,主子爷这是……为了让主子能够安心养胎。” 甘草搜肠刮肚找补着,可是却难免底气不足,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还低下了头。 说白了主子爷这就是下令禁足主子。 甘草担心维珍听了会难过会生气,但是维珍却是一脸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轻松。 “挺好的。” 维珍真的是这样想的,不就是禁足嘛,她其实平时过得跟禁足又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待在这个巴掌大的小院儿看四四方方的天? 四爷不是个绝情的,就算从此厌弃她,也不会缺她的吃喝,单看宋格格如今的日子就知道了。 有大格格,还有腹中的孩子,她的日子或许还能比宋格格好一些。 无非是没有四爷,无非是往后只有一个人,不过却也用不着再闻那些令她作呕的味道了。 不用他没来的时候,想他今晚住在哪儿,也不用他明明就躺在自己身边,还要忍不住去想他明天会躺在谁身边。 在这个巴掌大的天地里,不管是情愿还是不情愿,她的一切都离不开四爷,她扎扎实实怀着这个人的孩子,她没办法像女主一样能理智冷静地把感情、肉体当武器,把做小老婆当成份工作。 或许是她太没用了吧。 所以就这样吧,清清静静的,挺好。 对于维珍的反应,甘草倍感诧异,实在是太平静了。 甘草疑心维珍这是在逞强,实则心里难过极了,所以也不敢多说什么,伺候了维珍梳洗,外头的天儿已经彻底黑了,维珍没什么睡意,让甘草给准备笔墨。 一开始被四爷压着练字,维珍心不甘情不愿的,但是现在维珍已经习惯了,每天都会空下来些时间专门练字。 维珍取出《心经》,翻到上次练到的地方,开始认认真真写了起来,只是一页还没写完,就被打断了。 茯苓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肖嬷嬷。 “主子,肖嬷嬷来了。”茯苓道。 肖嬷嬷手里捧着锦盒,行至维珍跟前,给维珍福身行礼:“奴婢见过格格,给格格请安!” “嬷嬷请起,”维珍放下笔,吩咐茯苓道,“给嬷嬷看座。” 肖嬷嬷一贯都是说完事儿就走的,几乎不会在维珍这儿逗留,这次倒是坐了下来,甚至甘草给斟的茶,肖嬷嬷也接在了手里。 第186章 愿吾珍珍 瞧着肖嬷嬷一脸欲言又止,维珍摆摆手让茯苓跟甘草退下,然后含笑问道:“嬷嬷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肖嬷嬷有些迟疑着道:“老奴是有些话想对格格说。” 维珍点点头:“嬷嬷有话不妨直言。” “老奴托大,说句犯上的话,老奴是看着四爷长大的,对四爷的性子也算是有些了解,四爷一直都很看重格格,自然格格心里也有数,不必老奴多说,”说到这里,肖嬷嬷顿了顿,然后又道,“老奴只是想告诉格格,四爷不是冷情之人,心里是在意格格关心格格的。” 昨天四爷从李格格这边拂袖而去,据说当时脸黑的像锅底,然后转天就下令禁足李格格,引得阖府上下都猜李格格不知怎的惹恼了四爷,四爷这是彻底厌弃李格格了。 更有人说,是因为后宅新添的两位侍妾,李格格拈酸吃味不容人,才让四爷动了大气。 肖嬷嬷听了一天的闲言碎语,不免担心,就怕维珍听了这些碎嘴扎心,只是她也不知道四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也没见到四爷,是小连子来传的话,所以她也搞不清楚四爷对维珍的态度。 但是以肖嬷嬷对四爷的了解,四爷这样重情重义的人,哪怕真的厌弃李格格,也会顾及两人的情分,还有大格格以及李格格腹中的孩子,他是不可能让李格格这么难堪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四爷真要禁足李格格的话,是绝对不会把大格格留在李格格这里一并禁足的。 所以肖嬷嬷猜四爷并不是禁足李格格,要么是真的生气给李格格长长教训,要么就是……担心自己这段时间不在宫里,怕有人别有居心搅扰了李格格养胎。 肖嬷嬷也不知是哪种可能,这时候只想着来给维珍宽宽心,没得她胡思乱想伤了身子。 维珍没想到肖嬷嬷来这趟就是专门来安慰她的,肖嬷嬷平时瞧着特别严肃,没想到竟生了一副柔软心肠,维珍自是感激。 “多谢嬷嬷提点,我心里有数。”维珍道。 肖嬷嬷这才松了口气儿,将方才放在一边的锦盒递到了维珍面前,道:“这是四爷吩咐让老奴交给格格的,格格收下吧。” 维珍一怔,四爷竟然还给她留了东西?会是什么呢? 维珍伸手接过了锦盒,轻轻的,没什么分量,维珍将锦盒放在了桌上。 肖嬷嬷起身告退:“时候不早了,老奴就不搅扰格格了,老奴告辞!” “茯苓,好好儿送送肖嬷嬷!”维珍道。 当下茯苓殷勤送着肖嬷嬷出去,维珍对着桌上的锦盒发呆,半晌,她深吸一口气儿,将锦盒打开,里面是…… 一本书。 封面上没有书名,空荡荡的,维珍拿在手里,缓缓打开—— 愿吾珍珍胸有丘壑笔走龙蛇。 康熙三十六年夏 胤禛亲笔。 待扉页上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维珍的鼻头陡然一酸,眼睛就湿了。 “就没有一个写得好的?” “要不爷给你本字帖,你照着练?” “要你亲手写的!” “行,爷亲手写。” …… 她当时就是随口一说,也以为四爷跟她一样,这事儿她说过就忘了,没想到四爷竟然真的为她写了一本的字帖,看着纸上公稳沉静的小楷,维珍的视线越发模糊。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维珍翻过扉页,照着字帖轻轻念着,才张嘴就哽咽的念不下去,她“啪”地一声把字帖丢在了桌上,然后伸手捂住了脸。 讨厌,这人怎么就这么讨厌! …… 这趟伴驾也不轻松,正是七月酷暑的天儿,万岁爷跟太子是坐着宽敞舒适还有冰的马车赶路,自然是舒坦的,但是像三爷、四爷、五爷、八爷却要一路骑着马时刻跟随圣驾左右。 等到塞外的时候,四爷浑身都长了痱子,腿根儿跟屁股早磨破了,脸跟脖子也被晒脱了皮。 别的皇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尤其是一向体胖的五爷,生生瘦了一圈,带来的衣裳裤子都不合身了,听说跟来伺候的两位格格一路上净顾着给五爷做衣裳了。 五爷私下跟四爷抱怨,他是再不想伴驾出远门儿了,实在是太受罪了。 四爷也觉得受罪,但是这样的罪他只盼着能多受一些。 到了塞外也不轻松,只歇两天,后天就要开始围猎了,四爷腿跟屁股就没好利索过,那地方的肉太嫩,经不起这么长时间不间断的骑马赶路,再加上天气太热,都开始微微有些化脓了,四爷每天都是咬着牙撑着。 第187章 安侍妾 苏培盛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想找太医来给四爷瞧瞧,但是四爷断断不肯。 别的皇子都没事儿,怎么就你有事儿? 骑个马就受不了了?还能指望你报效朝廷、为万岁爷分忧? 而且伤在这种地方,四爷也是说什么都不肯让太医看的,苏培盛也没办法,只能天天给四爷抹药。 去年伴驾,四爷落了胃痛的毛病,这回也够呛,就两天休息的功夫,肯定是好不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四爷后天在猎场上的发挥。 四爷好不容易才有在万岁爷跟前露脸的机会,可一定不能出岔子啊,苏培盛都要愁死了。 眼瞅着都要到八月了,怎么天儿还这么热呢?今年的天儿着实奇怪。 苏培盛瞅着黑漆漆的夜幕,正祈求下场大雨降降温呢,就听着有人叫自己。 “苏公公!” 苏培盛闻声顿时就眉头紧皱,旋即又舒展开来,转身看向正婀娜走来的安侍妾。 “安侍妾,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儿吗?”苏培盛脸上带着三分笑,实则却如临大敌。 安侍妾行至苏培盛身边,目光若有似无地看向苏培盛身后的大帐。 “路上无事,我给主子爷做了几双袜子,特意给主子爷送过来,”安侍妾一双水杏眼满含笑意,声音也如百灵一样婉转动听,“不知主子爷已经歇下了没有,方不方便我进去给主子爷请个安?” 大半夜地过来请哪门子的安?还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一看就不是来正经请安的! 苏培盛心里默默吐槽,面上还是一派和气,有些为难地跟安侍妾道:“安侍妾您来得不巧,主子爷已经歇下了,这会儿您怕是不方便进去给主子爷请安。” 安侍妾也不泄气,继续含笑道:“既是如此,那我明儿一早再来给主子爷请安好了,德妃娘娘再三叮嘱,务必要伺候好主子爷,我哪里敢懈怠呢?” 啧,这是把德妃娘娘都给搬出来了呢。 只是就算德妃娘娘管天管地,难不成连主子爷床帏里头的事儿也要管? 再开口的时候,苏培盛的语气可就就淡了不少:“还是等主子爷传的时候,您再过来给主子爷请安吧。” 安侍妾脸上的笑明显有些僵,却还是勉强撑着笑跟苏培盛道:“还请苏公公帮着在主子爷面前多多美言。” 一边说着,安侍妾一边往苏培盛手里塞了两个十两的银锭子,这还是刚进门的时候福晋赏的,她跟郑侍妾一人四个银锭子、一对银镯子并几身旗装。 对于侍妾来说,这赏赐真是不算少了,更别说福晋还再三叮嘱她们路上好生服侍四爷。 福晋的大方跟大度让她们受宠若惊,两人都是卯着劲儿路上好生伺候四爷的,只是这一路上她们压根儿连见四爷的机会都没有。 四爷白日里要御前伴驾,夜里在自己专用的皇子帐篷里头歇着,跟她们的小帐篷离的老远,四爷不召见,她们并不敢主动来找四爷。 实际上,她们连出帐篷都不敢,外头侍卫把守特别严,到底是万岁出巡,真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那些侍卫腰间的佩刀可不是摆设,没有四爷派人带路,她们一步走不敢出。 一直到了地方,守备才松了些,只在外围戒备,并不像在途中,里里外外地巡逻,郑侍妾胆子小还是不敢冒头,安侍妾却是个胆子大的,打扮一新,趁着夜色就迫不及待直奔四爷的帐子。 一下子给了出二十两,对于安侍妾来说,也算是下了血本。 苏培盛又不是圣人,自然也爱银子,若是换做别的事儿,这银子他也就收下了,但是唯独这事儿,苏培盛是万万不会收的。 自打瞅着安侍妾款款朝这边走来,他的屁股就开始隐隐作痛。 去年为什么挨的那顿板子,这才过去多久,他哪里就会忘?别说还不到一年,这教训,苏培盛能记一辈子。 苏培盛并没有接安侍妾塞过来的银子,还往后退了一步:“主子爷一向最重规矩,所以奴才奉劝您一句,凡事都要守规矩,时候不早了,安侍妾您还是回去歇着吧。” 安侍妾的表情更难堪了,默默地收回银子,转身就要走,却被苏培盛又给叫住了:“安侍妾,您给主子爷做的袜子……” 安侍妾咬了咬唇,让侍婢把袜子交给苏培盛,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 第188章 新格格 翌日。 四爷正在帐子里头用早膳的时候,苏培盛匆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抬箱子的侍卫,将箱子放下之后,侍卫就躬身退下了。 苏培盛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到四爷面前:“主子爷,这是福晋着人送来的书信,以及一箱给主子爷准备的衣物。” 四爷点点头,让苏培盛把信放下,等吃完早膳的时候,动手打开了信封,展开里面的信,待福晋的漂亮的簪花小楷出现在眼前,四爷都不由感慨福晋的一手好字,难怪德妃喜欢福晋抄的经。 也不知维珍现在字练成什么样了,又糟蹋了多少澄心纸。 福晋的字的确是赏心悦目,只是信的内容让四爷看的皱眉。 福晋信上说,德妃已经在秀女里头给他挑中了一位格格,问四爷想什么时候接这位新格格过门。 这事儿福晋之前也提过,不止一次地要给他后宅添新人,他是真的没这个心思。 后宅拢共就这么大,除了正院就四个小院,他并不想像大哥三哥那样,后宅塞进去一堆的女人,一个小院儿动辄住两三位格格或侍妾,别人不觉得如何,反正四爷觉得挺膈应。 如今维珍跟宋格格面对面占了两个小院儿,宋格格旁边的小院儿住着高侍妾,等回去之后,后来的安侍妾跟郑侍妾也会一并住了进去,现在就只剩下维珍边儿上的那个小院儿了。 四爷是不想有人挨着维珍住的,宫里这种紧挨着的小院儿,这头什么动静那头一清二楚的,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他不希望自己跟维珍被打扰,维珍又是个好说好笑的性子,他还担心哪天维珍的“胡说八道”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现在,他就更不愿意了,不过是区区侍妾都能让维珍吃味儿成那样,要是再来个格格,四爷怕维珍真会气伤了身子。 虽然,维珍为他吃味,他心里挺受用,但是他更担心维珍的身子,尤其维珍现在还是双身子呢。 “苏培盛,磨墨!”放下信,四爷起身朝桌案走去。 苏培盛忙不迭过来给四爷磨墨,四爷一阵笔走龙蛇,放下毛笔,等墨干了,亲手将信装好,然后吩咐苏培盛道:“这就差人把信送回宫去,快马加鞭不得有误!”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忙不迭应声道,赶紧拿着信出去了。 把信交给送信的侍卫之后,苏培盛还琢磨着,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方才四爷的表情可严肃极了。 正瞎琢磨呢,苏培盛就听着远处传来一阵嘈杂之声,苏培盛忙得循声看去,就远远瞧着几个侍卫压着两个同样穿戴、面色慌张的侍卫朝东走去。 东边,那可是万岁爷的大帐。 苏培盛屏住呼吸眺望着万岁爷明黄的大帐,离得太远,他看不大真切,就瞧着大帐前头站着的人,好像是鸾仪使隆科多。 瞧着像是隆科多的手下抓了这两个侍卫,这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隆科多怎么会派人抓自己的人?难道是有人假扮侍卫图谋不轨? 苏培盛想不明白,也没功夫去想,忙不迭地又转身进了帐子,将此事禀报给了四爷。 …… 入了八月后,天儿一下子就凉了下来,房中自然是用不上冰了,维珍也换上了秋装,但凡是去小院儿里散散步,甘草跟茯苓都会给她披上披风,稍稍出来一会儿,两人就苦口婆心地劝维珍回房,实在是担心维珍会着凉。 其实孕妇的体温相对要高一些,维珍倒不觉得冷,只是怕了这两个姑娘的聒噪,所以也不会在院儿里待太久,都是透透气儿就回房。 这一日维珍照旧,用过了早膳就到小院儿里头散步,中秋就在眼前,维珍想着过几天烤一炉月饼。 去年她没什么心思,大格格当时也吃不了月饼,所以就没烤,但是昨天,大格格歪着脑袋,问她什么叫月饼。 小孩儿长得可真快啊。 只是烤月饼就得有花模,她手头没有,倒是可以问膳房那边借,只是膳房这程子应该也忙活着烤月饼,维珍也不想让人为难,一边想着干脆就烤鲜肉月饼跟蛋黄酥得了,一边又琢磨着可以自己动手做花模。 “小池子会木工吗?”蓦地,维珍突然问道。 花模她可没有本事做,甘草跟茯苓瞧着也不像会的,所以维珍就想到了小池子。 甘草跟茯苓也不知道,当下就叫来了小池子,小池子还真会木工,他从前在内务府一开始是学手艺的,只是他天赋不佳,被刷了下来,后来才被派来伺候维珍。 第189章 武格格 只是维珍说的做月饼的花模,小池子之前没做过,对自己的手艺也不甚有信心,但是被维珍那鼓励的眼神看着,小池子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当下硬着头皮道:“那奴才先试试。” “成,那你先试着做,缺材料工具就跟肖嬷嬷要,”维珍含笑点点头,“做好了赏你二两银子,做不好赏你两身新衣裳,压力不要太大。” 小池子忙不迭叩头道:“多谢主子恩典,奴才一定尽力做好!” 碰到维珍这样的好主子不容易,小池子在维珍这里就没挨过打骂,吃得饱穿得暖,小池子这一年一下子蹿高了小半头,新领的衣裳都快不合身了,如今的日子,小池子很感恩也很珍惜。 “行,你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小池子才走没一会儿,隔壁的小院儿就传来一阵嘈杂声,维珍穿过来已经一年多了,隔壁的小院儿一直都是空着的,平时都静悄悄的,冷不丁听到传来动静,维珍不由朝隔壁看去。 “怎么了?什么动静?”维珍问。 甘草跟茯苓也不知道,两人也齐刷刷地朝隔壁看去,甘草迟疑着道:“眼瞅着就要中秋了,兴许是福晋派人过去打扫?” “是吗?”维珍喃喃道,眯着眼儿看着面前的砖墙。 去年过中秋的时候怎么不见福晋派人来打扫,今年倒是想起来派人来打扫了。 事实证明,还真叫甘草给说中了,甘草这话才一出口,隔壁就传来了扫地的声音,甘草跟茯苓担心尘土会飞过来,忙不迭就要扶着维珍回房。 维珍也不乐意在院儿里吃灰,正转身要走的时候,却听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手脚都麻利些,新格格明儿可就要搬进来了,你们几个今天务必要把院子给收拾出来,要不然的话,有你们好看的!” 是王全子。 甘草跟茯苓顿时浑身一僵,旋即都朝维珍看去,倒是维珍一脸平静,看不出丝毫的震惊或是生气。 院子嘛,不就是给人住的吗,迟早的事儿,别说四爷日后坐拥三宫六院,就算是寻常皇子,又有哪个后宅是清净的? 大爷跟三爷的后宅,那才叫热闹呢,像四爷这样的,就只有两位格格的,已经算是异类了。 “走吧。”维珍淡淡道,抬脚就往屋里走,甘草跟茯苓也忙得跟了上去。 进了房间,维珍退下披风,然后径直往暖阁里走,在书桌前坐下,甘草熟练地给维珍磨墨,茯苓则端了一杯热乎乎的桂圆大枣茶过来。 “主子,喝杯茶暖暖身子吧。”茯苓道。 维珍接过来,喝了几口放在桌上,然后打开了字帖,拿起了毛笔,照着字帖一笔一划认认真真临摹起来。 茯苓跟甘草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担忧。 “这儿用不着你们伺候了,忙你们的去吧。”维珍头也不抬地道,一边说着一边认认真真地练字。 “是,奴婢遵命。” 两人福身退下,却也没走远,抱着针线筐做起了针线,时不时就朝暖阁这边看上一眼,维珍一直都好好儿地练着字,并无异样,两人心里却都担心得要命。 四爷不是才添了两位侍妾吗?怎么又来了位格格呢? 还就住在隔壁,真是够糟心的。 是挺糟心的,一整天隔壁都是咣里咣当嘈杂着,摩擦声、说话声、进进出出地搬东西声,直到傍晚才总算安静下来。 然后第二天天不亮,隔壁就又开始嘈杂了起来,守夜的茯苓本在打着盹儿,顿时就被惊醒了,蹙着眉看着外头还灰蒙蒙的天,眉头都拧成了“八”字。 这还让不让人睡觉? 她不睡就罢了,可是主子还怀着身孕呢。 茯苓杵在门口凶巴巴地瞪着隔壁小院儿,好一会儿,才吐了口气儿,然后轻手轻脚地回房,轻轻关上了房门。 寝室里静悄悄的,主子还在睡,茯苓才稍稍松了口气儿,然后坐在凳子上发愁。 昨日领膳的时候,听膳房里的人议论,说是新来的这位武格格,样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长得赏心悦目不说,还弹得一手好琵琶,今天才将将十六岁呢。 有人议论武格格,也有人议论别的,说什么新格格一到,旧格格就得让位了,虽然没指名道姓提维珍,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么明显。 茯苓又不傻,自然听得出来,心中自是恼怒,但是想着主子如今的处境,到底是忍住了,没有发作,憋屈地提着午膳回来了。 第190章 对着干 主子得罪了主子爷,主子爷一气之下把主子都禁足了,如今阖府上下都在看主子的笑话,也不知主子爷回来之后会不会回心转意。 可不管主子爷是否回心转意,日后主子听着主子爷在隔壁院儿里说说笑笑,是得多堵心啊。 …… “福晋,这么着急接武格格过来,是不是不太好?”李嬷嬷有些担忧地询问,“主子爷不是在回信上说,等年后再接武格格过来的吗?” 福晋是昨天用早膳的时候收到四爷的回信,待看完信之后,福晋就果断下令让人打扫唯一空着的小院儿,一边遣人去禀告德妃,说是明天就接武格格过门。 这一通干脆利索的操作,看的李嬷嬷颇为心惊。 福晋不是没有在四爷那吃过亏,所以一直以来福晋都记着教训,对四爷可谓是言听计从,但是这回四爷都明摆摆说了暂时不想接武格格过来,福晋却要跟四爷对着干。 李嬷嬷实在不能理解。 福晋一边搅着碗里的蜂蜜燕窝,一边缓声道:“你只看到主子爷写在信上的内容,却看不到主子爷写这信的时候心里的真实想法。” 李嬷嬷一怔:“福晋的意思是?” “主子爷为什么不肯接武格格过来?”福晋抬起眼看向李嬷嬷,“德妃娘娘亲自挑的人,后院又有现成的院子,四爷怎么就不肯让武格格进门,非得拖到明年?” 李嬷嬷有些明白了:“福晋的意思是,主子这是担心李格格……怕武格格过门之后,李格格心情不虞,以至于损伤自身甚至腹中胎儿,所以才想着拖到明年,李格格瓜熟蒂落平安分娩之后,再接武格格过门?” 说到这里,李嬷嬷不由蹙了蹙眉:“可是李格格不是惹怒了主子爷吗?主子爷甚至都下令禁足李格格了,可见十分厌弃,既如此的话,主子爷又怎么会为李格格这般苦心打算呢?别是福晋您……多心了吧?” “就算是多心,我也不得不防,”福晋沉声道,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却更加坚定,“就算因为此事,四爷对我会有微词,我也要做,只盼着武格格别像宋格格那般不争气。” 跟四爷做了三年的夫妻,对于四爷的性子,福晋也算是摸得透了,小事四爷是不会计较的,除非是触及了四爷的底线。 四爷的底线无非两个,一个是主子爷的权威,一个是子嗣。 所以吃过亏的福晋对四爷一直都是言听计从,即便宋格格跟维珍先后有孕,让福晋如临大敌,福晋也不会对她们的腹中胎儿下手。 这一次接武格格进门,在福晋看来,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儿,上面不是还有德妃娘娘吗? 德妃娘娘亲自挑的格格,她哪里敢怠慢,更是顾及着德妃娘娘跟四爷的母子情,所以才接了武格格进门,四爷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会怎么着。 要紧的是,她这个时候需要武格格住进来,住在……维珍的隔壁。 她就是要膈应维珍,她不会害维珍的胎,但要是维珍自己不争气保不住的话,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主子爷因为什么动的气?后来还一气之下直接下令禁足李氏? 具体的原因,没人清楚,不过福晋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无非是李格格听说了安侍妾跟郑侍妾的事儿,拈酸吃味,说不定还在四爷面前一通闹腾,这才惹恼了四爷,以至于当场黑着脸拂袖而去,连许太医来给李格格请脉,四爷都懒得过问了。 四爷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哪次许太医来给李格格请脉,四爷不在场? 由此可见,四爷是真的生了大气。 但是不得不说,李氏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四爷生了这样大的气,竟然还会为她着想打算,以至于都想着推迟武格格过门,这不能不让福晋警铃大作。 四爷这是对李格格还念旧情呢,要是等四爷回来之后跟李格格旧情复燃,李氏再一举诞下四爷长子,那还了得? 福晋当时看着四爷的回信,脑中第一个想法就是,必须要让武格格过门,刻不容缓。 李嬷嬷已经彻底明白了,她觉得自从福晋有孕之后,就彻底褪去了从前的青涩稚嫩,越发地像个合格沉稳的福晋了。 许是要要做母亲的原因吧,自然要为了腹中的孩儿百般筹谋打算。 李嬷嬷觉得欣慰,但是心底却也有隐隐的担忧,只是在担忧些什么,具体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第191章 接风洗尘 打量着福晋志在必得的脸,李嬷嬷赔笑道:“老奴听闻武格格弹得一手好琵琶,想来平日是舍得下功夫练的。” “既是如此,那可不能荒废了,”福晋闻言,顿时就抿唇笑了,冲李嬷嬷点点头道,“等会儿武格格到了,嬷嬷就过去一趟,把赏赐给武格格送过去,顺带让武格格这程子多加练习,待主子爷回宫了,自然有她施展才艺的机会。” 李嬷嬷笑着点头:“是,老奴明白。” 李嬷嬷退下了,福晋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蜂蜜燕窝,半晌,就听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福晋闻声看去,就瞧着王全子急匆匆走了进来。 “奴才见过福晋!福晋吉祥!” 福晋从碧瑶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嘴,然后缓声问道:“武格格已经接进门了?” 王全子道:“回福晋的话,武格格已经进门了。” “知道了,”福晋点点头,瞧着王全子没有要走的意思,福晋问,“还有别的事儿?” 王全子点点头:“方才奴才去接武格格的路上,听到有人议论太子爷,说是太爷子行事不端,惹得万岁爷龙颜大怒,不仅下令处斩了太子爷手下的两名侍卫,连这一次的木兰围猎都没让太子爷参加。” 福晋一怔,旋即坐直了身子,身子微微前倾,迫不及待问道:“果真吗?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儿?” 王全子摇摇头:“回福晋的话,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不过听说万岁爷是真的生了大气,说太子爷……昵比匪人,素行遂便。” 昵比匪人,素行遂便。 也就是说万岁爷认为太子亲近心思不正之人,以至于行事越发荒唐不端。 福晋不知道太子具体做了什么事儿,但肯定是闯了大祸,万岁爷一向顾及太子的脸面,甚至不惜让四爷背黑锅,这一次龙颜震怒,倒是半分不顾太子颜面了。 福晋此时只觉得畅快不已,太子之前是怎么羞辱四爷的?她可没忘呢,这回好了,也轮到太子丢人现眼了。 …… 圣驾抵京已经八月十八了,甫一回宫,四爷就先去了永和宫,离京这么长时间,自然是要给德妃请安的,只是待从永和宫出来的时候,四爷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沉着脸一路回了阿哥所。 在前院一番洗漱收拾之后,天儿已经擦黑了,福晋早就派王全子过来请四爷,说是已经准备好了接风洗尘的席面,以及按照规矩,新格格入门也是要准备家宴的,再加上补办中秋家宴,所以今儿这顿家宴竟是一举三得了。 四爷听苏培盛转述,嗤笑一声,然后就抬脚往后院儿走。 福晋、武格格以及很久没有露面的宋格格,此刻都齐聚正院在暖阁里头喝茶闲聊。 至于维珍,仍在禁足中,没有四爷发话,自是不能出门的。 武格格是个嘴甜会来事儿的,对福晋这里的茶赞不绝口:“都是沾福晋的光,妾身才能喝上这样好的茶。” 福晋含笑道:“既是喜欢,那便送你一些好了。” 武格格笑容更甚了,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很是娇媚动人:“妾身平时没少在福晋这儿蹭吃蹭喝,如今还要福晋破费,怎么好意思呢?” 武格格自打进门之后,福晋就颇为照顾,武格格对福晋也是殷勤得很,有事儿没事儿就来正院陪福晋打发时间,所以两人的关系特别融洽。 相比之下,过门更早的宋格格,倒像是个锯嘴葫芦,自打到了正院儿之后就一直低着头默默喝着茶。 “都是自家姐妹,用不着这么见外的,”福晋道,瞧着武格格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外瞄,福晋牵了牵唇,状似随意道,“原是想着准备丝竹管乐怡情的,只是太子近来遭斥,咱们倒是也不好大张旗鼓地请乐师了,只是此等良辰美景却无丝竹绕耳,实在是可惜。” 武格格闻言,心下一动,眼中隐隐生出几分期待激动,生怕自己的表现得太明显,忙得低头喝茶。 碧瑶匆匆进来,福身禀报:“启禀福晋,主子爷已经进后院儿了,马上就到了。” “知道了。”福晋点点头,放下了茶杯,起身朝房门走去。 武格格也忙得起了身,紧张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又整了整自己新簇簇的银红色旗装,无声地让侍婢佳音检查自己的妆容,佳音一个劲儿点头,武格格这才松了口气儿。 第192章 才貌双全 武格格对自己的容貌一直很自信,只是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之前武格格还特地打听了四爷后宅的情况。 听说长得最美也最得四爷宠爱的是位姓李的格格,除了偶尔去正院,四爷只要来后院都是宿在李格格那儿。 武格格难免焦虑,生怕自己长得不如李格格,入不了四爷的眼,只是又听闻这位李格格如今身怀有孕,武格格才松了口气儿。 既是有身子了,那就不方便伺候四爷了,那她的机会可不就来了? 至少在李格格瓜熟蒂落之前,她有机会亲近四爷,多亲近几回有了情分,自己未必就比不过李格格这个旧人。 待住进来之后,武格格就更放心了,这位最让她忌惮的李格格前不久竟然惹恼了四爷,被四爷下令禁足了,据说这还是四爷头一次下令禁足,可见四爷是彻底厌弃了李格格。 至于宋格格,压根儿就没被武格格放在眼里。 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四爷不待见宋格格?宋格格有孕的时候,四爷都没去看过,今天武格格是头一次见到宋格格,武格格瞧着都心惊。 不是说宋格格二十出头吗?这憔悴干巴的样子,瞧上去竟像是比实际年龄大了十岁。 这样的宋格格根本不足为惧。 男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武格格的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随着四爷的走近,武格格浑身都忍不住轻轻颤抖,实在是太激动了。 “妾身见过主子爷,主子爷金安!” 待四爷走近,福晋率先福身行礼,武格格跟宋格格也忙得福身:“主子爷金安!” 四爷瞥了一眼面前的毕恭毕敬的福晋,撂下一句“平身”,然后就抬脚进门。 “谢主子爷!” 福晋三人起身,四爷已经在桌前坐下,打量着桌上的丰盛菜色,四爷点点头,道:“福晋辛苦了。” 福晋忙道:“主子爷一路奔波才真的辛苦。” 四爷点点头:“行了,都入座吧。” 四爷的态度比福晋想象的要温和不少,福晋还以为四爷瞧见了武格格多少会生自己的气呢,结果四爷神色如常,当下福晋就不由松了口气儿,然后坐在了四爷的左手边的位置。 武格格跟宋格格随即也坐了下来,武格格坐在了四爷的右手边,自然是福晋的安排。 四爷比武格格想象得更加英俊有气势,武格格坐下来之后,脸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发烫,几次都想主动跟四爷说话,奈何四爷一个眼风都没给她,武格格也不敢贸然张嘴,心里早急的抓耳挠腮。 还是福晋善解人意,主动向四爷介绍起了武格格。 “四爷,这位便就是武格格了,”福晋含笑跟四爷道,“武格格才貌双全,很得娘娘喜欢,妾身也喜欢很。” “福晋过誉了,妾身如何敢当?”武格格忙不迭地起身道,心里对福晋自是感激得很,然后又冲着四爷盈盈下拜,“妾身武氏见过主子爷,主子爷吉祥!” 真真是娇声细语惹人怜,四爷转头看向武格格,十六岁的姑娘,本就是娇花一朵,一身银红旗装,衬得人更是娇艳欲滴,发髻上簪的一对珍珠玲珑八宝簪,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可不是格格该有的首饰。 福晋倒是大方,出手就是一对,想来是没少赏赐这位新格格。 四爷一边打量着武格格,一边饶有兴致地道:“才貌双全?容貌的确是不错,那才艺呢?” 武格格激动得双手攥紧帕子,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颤得太厉害:“回主子爷的话,妾身愚钝得很,实在不敢在主子爷跟前卖弄。” 福晋含笑道:“主子爷,您莫听武妹妹的,她这是自谦呢,武妹妹可是弹得一手好琵琶呢,不输宫里的乐师。” “是吗?”四爷挑了挑眉,兴趣好似更大了。 武格格红着脸点点头:“回主子爷的话,妾身会一些,若是主子爷不嫌弃的话,妾身愿为主子爷弹奏助兴。” 四爷抿了口酒,兴致盎然地点点头:“那就弹吧。” 武格格大喜,忙不迭地让佳音去取琵琶,佳音很快抱了琵琶来,武格格双手接过,怀抱琵琶,双目烁烁看着四爷:“主子爷想听什么?” 四爷一边夹菜一边随意道:“都行。” “那妾身就献丑了。” 当下武格格就挑了自己最拿手的《春江花月夜》弹了起来,武格格的琵琶弹得是真不错,连一直闷头吃菜的宋格格都忍不住看了几眼。 第193章 怎么又要洗? 一曲终了,福晋赞不绝口,又含笑问四爷:“主子爷觉得武妹妹弹得如何?” 四爷点点头:“是不错。” 福晋很满意,她就说嘛,这天底下哪儿有不好新鲜的男人?瞧着四爷对武格格的态度,怕是早把李氏忘脑后了。 “主子爷谬赞了,妾身哪里敢当?”武格格的眼睛顿时更亮了,正要把琵琶递给佳音的时候,就听着四爷又发话了。 “再弹一曲。” 武格格闻言更激动了,红着脸点头,然后又弹了起来。 一曲终了,四爷又道:“继续。” 所以武格格又开始弹了第三曲,结果弹完之后,四爷还是让她继续。 武格格看着四爷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莫名开始有些心慌,虽然对四爷不了解,但是也察觉到了异样,但是她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问,却只能乖乖地继续弹琵琶。 待第四首弹完的时候,武格格的手指已经又麻又疼又胀,但是四爷却还是让她继续。 这下子,武格格彻底慌了,求救地看向福晋,福晋的脸色似乎也不大好看,明显也是察觉到了四爷的不对劲儿。 “是,妾身遵命。” 武格格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弹,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才惹得四爷生气,还是四爷本来就是这样喜怒无常的性子。 心惊胆战地又弹完了一曲,武格格的手指疼得更厉害了,但是她现在哪里顾得上?早已经淌了一身的冷汗。 原本精致的妆容被汗水这么一晕染,难免显得狼狈不堪,刚才还娇花一样的武格格,此刻却像是只惊弓之鸟。 “不要停。”四爷淡淡道,一边慢条斯理地拢着茶。 武格格已经快要给吓哭了,但是她又不敢哭,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弹。 不知弹了多久,水葱似的手指开始渗血,疼痛席卷而来,她却兀自不敢停,任由鲜血沿着琴弦滑下,弄脏了新簇簇的银红旗装,直到“啪”地一声,琴弦断裂,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武格格几乎吓破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妾身……妾身技艺不佳,搅扰了主子爷兴致,求……求主子爷宽恕!”武格格颤颤着道,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既是技艺不佳,以后就不要丢人现眼了。”四爷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冷冷扫过武格格,然后起身离去。 武格格身子一软,瘫倒在地,福晋看着四爷远去的背影,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 出了正院,四爷径直朝前院儿走去,席间,四爷就吃了几口菜,苏培盛琢磨着得给四爷再拎点儿宵夜来,没得半夜四爷又闹胃疼,但是甫一回到前院儿,四爷却要沐浴。 不是回来的时候才沐浴过吗?怎么又要洗? 苏培盛大为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去给四爷准备洗澡水去了,待四爷洗完澡,苏培盛自然而然地取了寝衣过来,四爷却摇摇头,让他给找一身干净衣裳来。 这大晚上的,需要穿得这么衣帽整齐吗?还是主子爷要出门儿? 苏培盛满脑子问号,忙得找了一套四爷还没上身的衣裳出来,伺候四爷穿好了衣裳,正想问四爷要不要用宵夜的时候,四爷却抬脚就往外走,苏培盛忙得跟了上去。 果然,主子爷这是要出门儿的。 苏培盛正琢磨着四爷这大晚上地要去哪儿,是去十三爷那还是看七爷,结果就瞧着主子爷一个转身就朝后院儿走去。 不是……不是刚从后院儿回来吗?这怎么又回后院儿了? 就在苏培盛不解的目光中,四爷进了维珍的院子。 苏培盛简直无语,既是想来李格格这儿,您刚才直接顺路进去不就得了? 特意回前院洗了澡、还换了身衣裳,然后再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操作? 守夜的甘草冷不丁瞧见四爷进来,一时之间还有些恍惚,旋即忙不迭福身行礼:“奴婢恭请主子爷金安!” 四爷看向寝房,压低声音道:“已经睡下了?” 甘草点头:“回主子爷的话,主子已经歇下了。” 四爷没再说什么,摆摆手让一众人退下,然后自己轻手轻脚进了寝房。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只有小几上的一盏灯散发着柔和的光亮。 四爷撩开帷幔,看着侧着身朝里沉睡的女人,轻轻吐了口气儿,然后坐在了床沿儿上,大手轻轻地放在维珍的腰上,隔着被子轻轻地抚摸着。 相比一个多月前,维珍的腰没什么变化,只是小腹明显大了些,四爷来来回回轻轻抚摸着维珍的腰,越揉眉头就皱的越紧。 那起子炖盅药膳都补到哪儿去了?没见长肉竟还似瘦了。 第194章 我……我这样就算不错了! 四爷生气,倒不是生维珍的气,他这气是冲着福晋,冲着武格格。 上回因为安氏郑氏两位侍妾的事儿,维珍头一次冲他发火,一开始四爷是很懵的,但是事后琢磨着,四爷发现好似每回维珍害喜呕吐都是他去的时候。 确切地说,都是他从福晋那儿直接去维珍那儿的时候,四爷隐隐地就明白了。 维珍有孕之后,应该对气味敏感了许多,尤其是对他身上沾染的福晋房中熏的香。 不过她一直都忍着,吐得再厉害好几次都昏过去,也从未跟他提过什么,要不是冷不丁多出两位妾侍让维珍受了刺激,她应该会继续忍下去的。 四爷的心情很复杂,心疼,酸楚,还有恼火,但是在离京之后,都化作担心与惦念。 顾及着维珍的情绪,四爷这时候是不想再往后宅添新人的,只是今年是选秀年,他也拦不住万岁爷或者德妃给他选格格。 不止他,别的皇子后宅肯定也是要进新人的,所以四爷就想着等明年维珍分娩之后,再叫新人进门。 四爷担心福晋自作主张,所以第一时间就给福晋回信,结果福晋还是拂逆了他的意思,前脚收到信,后脚就把武格格给接进来了,还偏偏就把人安排住进了维珍的隔壁小院儿,四爷如何不气? 从永和宫到阿哥所,四爷一回来就见了肖嬷嬷,询问这段时间后宅的情况,然后就知道武格格自搬进来之后,日日琵琶不离手,一墙之隔的维珍听了不堵心?还能安心养胎? 就是为了能让维珍安心养胎,四爷临行之前才特意吩咐不让维珍院里的人跟外人接触,他也是有意防范着,担心有人趁他不在的时候,对维珍不利。 结果呢?人家照样有法子膈应维珍! 四爷听了心里就“蹭蹭”冒火,不是喜欢弹琵琶吗?那就让你弹个够。 虽是隔了一条被子,但是也实在架不住被人这么来来回回的摸,而维珍的腰又一向敏感,维珍实在是受不了了,朝里面挪了挪身子,一边扭过头,看着坐在床沿儿上的四爷。 “回来了?”维珍问。 “回来了。” 见维珍总算不装睡了,还主动跟自己说话,四爷心里是松口气儿的。 他就怕维珍还在生气,前头的侍妾再加上隔壁的武格格,四爷真是冤枉又心虚,这时候声音里不自觉地就带着股子委屈:“饿得要命。” 维珍挪开眼,小声道:“不是有家宴吗?那些子山珍海味难道四爷还吃不饱?” “爷洗过澡了,还洗了两回,”四爷更委屈了,死乞白赖凑到了维珍面前,“不信你闻闻。” 维珍不想闻,也不想看他这副委屈模样,转头躲避,却被四爷伸手抱住了,一手箍着肩膀,一手捧着维珍的脸,不由分说就亲了上去。 “你……无赖!” 维珍挣扎着,控诉着,四爷索性无赖到底,手脚并用地把人固定在怀里,说什么他都不肯放开维珍,直亲的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待维珍反应过来的时候,四爷已经钻进了被子,两只手放肆地在她身上游走着,喘得简直像是个破风箱,一双眼都赤红着,像是头饿了三个礼拜的狼。 维珍还从未见他激动成这样,难免有些害怕,伸手又去推四爷,推出去的手却被四爷抓住了,强硬地带着她一路向下,声音却是相反的可怜兮兮。 “珍珍,帮帮我,求你了……” 像是在征求维珍意见,可实际上却不讲道理,炽热的触感让维珍惊的缩手,他却不由分说再次强硬地引导着,同时再次霸道地封住了维珍的口。 维珍根本喘不过气儿,四爷却不肯放过,力气太大,维珍的唇舌都隐隐作痛,她气恼地故意手上加了劲儿,然后四爷的呼吸陡然就急促起来。 再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维珍松开手,有些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四爷,就瞧着四爷同样一脸的不可思议,旋即震惊懊恼一下子涌了上来,在维珍的注视下,四爷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他别过眼躲避维珍的视线。 半晌,四爷又蓦地扭过头看向维珍,有些懊恼又有些委屈地道:“你知道的,我从前不这样的,没、没这么快的,我……我就是憋太狠了。” 见维珍不吱声,四爷更加气急败坏,声音都不由自主抬高了一倍:“谁憋快半年不这样?我……我这样就算不错了!” 第195章 会动的小西瓜 心里的抗拒不痛快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维珍没忍住,“噗嗤”笑了,四爷气得更狠了,想要掀被子下床,维珍却靠了过来,四爷要掀被子的手就收了回来,别扭地把维珍搂在怀里。 “不许笑了。”四爷恼的很。 可过了半晌,维珍还是笑的停不下来,笑得浑身上下都轻轻颤着,四爷简直无语又崩溃。 真是从来就没这么丢过人! 简直比被万岁爷训斥还要丢人! 四爷咬牙切齿,再度不由分说捉住了维珍的手,一副迫切想要身体力行一雪前耻证明自己的架势,维珍这才停了下来,忙得转移话题:“不是说饿吗?要不要吃点宵夜?” 四爷这时候哪儿顾得上吃宵夜,气喘吁吁地道:“先吃你。” 一边说着一边扯着被子,将两人蒙了进去,透过薄薄的床帐洒进来的光,给雕花床内镀上一层柔和的晕黄,像是落日余晖下波光粼粼的河,被子下的两副躯体就宛若两株水草,随着河水舞动着,一下下亲密无间地荡漾着。 不知过了多久,乌金西坠,河水彻底沉静下来,两株水草兀自纠缠依偎,静静地回味之前的汹涌澎湃。 旷了太久,不仅四爷激动难耐,维珍也是一样,靠在四爷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久久回不过神。 四爷有些担心,一手给安抚着维珍的后背,一手轻轻抚着维珍的小腹,哑着声问:“难受吗?” 维珍有孕,他本不该跟她亲近的,但是刚才实在没有忍住,维珍今天又敏感得很,碰哪儿都受不了,激烈的回应引得四爷欲罢不能,这时候四爷不免自责又担心,虽然自己刚才已经尽量温柔了,可还是担心维珍会不舒服。 好在维珍摇摇头,四爷这才松了口气儿,低下头亲了亲维珍汗津津的额头,又小声问道:“那舒服吗?” 维珍脸烫得厉害,好在被窝里头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她不肯回答,四爷却厚着脸皮一直追问,气得维珍张嘴在四爷的胸口咬了一下,就这一下却让四爷心花怒放,又捧着维珍的脸亲了起来。 比起刚才的激烈,四爷这回的吻异常温柔,维珍没有躲,伸手攀住了四爷的肩。 她好想他,有时候想起他会生气,会难受,有时候会委屈,会无助,会想他的好,也会想他的不好,就在刚刚,她还想着装睡不理他,但是…… 不论如何,她一直都在想他。 “爷好想你,在外头总担心你,怕你害喜身子受不了,怕你晚上又睡不着,后悔走的时候没交代让大格格晚上陪你睡。” “那我以后能搂大格格睡觉?” “不成!” “……那你说什么废话。” 四爷的额头顶着维珍的额头,两人的气息交融着,轻轻说着话,说着说着就会情不自禁吻在一起。 “爷在的时候,不许你搂她睡。”四爷道,一边又凑过去亲维珍,这回带了点儿力度,还轻轻咬了维珍一口,一副不痛快的架势。 知道了,不搂她,就搂你。 当爹的怎么好意思吃闺女的醋?真是闻所未闻。 维珍默默吐槽,然后轻轻推开四爷:“饿坏了吧?让人去拎些宵夜来吧。” “嗯。” 当下四爷唤了苏培盛去拎宵夜,苏培盛早就让小连子去膳房传话让大师傅准备宵夜了,所以很快就拎着宵夜回来了。 四爷懒洋洋地不想动,索性就在床上用了宵夜,运动过后,维珍也饿了,所以也一道吃了不少。 待吃完之后,四爷去内间,洗了今天的第三遍澡。 从浴桶里出来的时候,四爷感觉自己的皮都被泡皱了,颇有些生无可恋,可待看着怀里的维珍睡的香甜异常,他又觉得洗洗澡也没什么大不了。 …… 回宫的第二天,不必去上书房,四爷难得睡个了懒觉,搂着维珍一直睡到天光大亮,在外一个多月就没睡过一个踏实觉,这一觉睡得实在太舒服,四爷都不想起,搂着维珍说话。 “现在得有小西瓜那么大了吧?”四爷一边摸着维珍的肚子,一边道。 维珍点点头:“嗯,会动的小西瓜。” 四爷一怔,旋即激动起来,一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它能动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第196章 哪儿有她这样的女人? “你走之后,突然就开始动了,”说到这里,维珍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怜爱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只要我一吃西瓜,他就在肚子里头一个劲儿动,可见跟我一样,是个喜欢吃西瓜的。” 就因为这个,维珍已经给孩子取好了小名,就叫小西瓜。 维珍一脸柔情,但是四爷却一脸无语,指着维珍的肚子,气呼呼地道:“真是个小没良心的!还没生下来就已经学会气阿玛了!” 他在家的时候不动,他一走就动了! 什么意思?! 维珍瞪他,结果这一瞪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昨晚寝房里头光线太暗,所以直到现在,维珍这才发现四爷的异常,不出意外地,这趟回来,四爷又瘦了,也又黑了,确切地说,是脸跟脖子黑了。 领口就像条分界线,脖子以上黑得发亮,脖子以下依旧白皙,真真是泾渭分明。 说实话,维珍也是穿过来之后,才知道原来头皮也是能被晒黑的,此刻四爷的光脑门儿就被晒得黢黑,衬得眼白特别白,就算四爷长相过硬,可也架不住这造型啊。 啧,满清的审美,实在是没眼看。 不止被晒黑了,四爷的身上还新添了几道疤,虎口、胳膊上都是的。 “怎么搞的?上次回来也没见你受伤。”维珍拉着四爷的手,蹙着眉盯着胳膊上的伤痕问。 “没事儿,都是围猎的时候被树枝什么刮破的,不算什么,”瞧着维珍面露心疼,四爷心里很受用,怕她担心还反过来安慰起了维珍,“都是寻常皮外伤,早就好了,打猎哪儿有不受伤的?” “别的地方呢?”维珍蹙着眉问,“还有没有别的伤?” 四爷摇摇头:“没有了。” 维珍不放心,掀开四爷的寝衣检查了一遍,结果在后腰上看到一道寸许长的疤痕,还泛着白,明显显是新添的疤。 维珍看着那道疤又看着四爷,一脸控诉。 四爷有些心虚地吸了吸鼻子:“真的没有了。” 维珍不信,目光落在了四爷的腿上,四爷莫名地打了个寒颤,默默扯高被子,却被维珍又一把给掀开了。 “把裤子脱了。”维珍道。 他就知道会这样! 四爷说什么都不肯,维珍就自己上手,四爷简直无语,死活拽着裤腰不肯松手。 哪儿有她这样的女人?上来就扯爷们儿的裤子,还知不知道什么叫矜持?! 四爷越是这样,维珍就越是认定四爷腿上还有伤,死活不肯松手,也不说话就一直用控诉地眼神盯着四爷,四爷被盯得压力山大,到底还是妥协了,一边默默叹气,一边自己动手脱下了裤子。 维珍仔仔细细检查着四爷两条白皙的大长腿,这不是没受伤吗?那他刚才一个劲儿躲什么?直到维珍扒开四爷的大腿…… “这……怎么伤的?”维珍震惊地看着大腿内侧明显的两大片红肿,问道。 四爷一脸生无可恋:“骑马磨的。” 不待维珍再度提问,四爷继续生无可恋地道:“上回出门天气冷,穿的裤子厚,所以没怎么磨,这回天热,穿的裤子薄。” 说都说了,四爷索性破罐子破摔:“屁股上也有,你也想看吗?” 额,真是万万没想到伴驾还是件如此废屁股的事儿。 维珍蹙着眉又盯了好一会儿,直到四爷又生无可恋地问:“爷现在能穿裤子了吗?” 维珍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难为情,别过了脸,四爷这才重新把裤子穿上。 用过早膳后,方氏带大格格过来,四爷陪大格格玩了一会儿风车,苏培盛过来禀报:“主子爷,十三爷来了,现在正在前院等着呢。” 四爷蹲下来把风车交给了大格格,含笑道:“阿玛明天再来陪你玩。” 大格格没说话,迈着小短腿急匆匆走到方氏面前,伸出小手:“月饼!月饼!” 方氏忙不迭取了一块月饼递给大格格,然后大格格又回到了四爷面前,把月饼递过去,奶声奶气地道:“给阿玛!” 四爷心里那个美啊,这哪里是月饼,分明就是人参果嘛,当下就伸手把大格格抱进怀里,使劲儿揉了揉大格格的小脑袋:“阿玛谢谢大格格。” 大格格将月饼放到四爷手里,然后潇洒地摆摆手:“额娘做的。” 所以,用不着谢我,要谢就谢额娘好了。 四爷看着手里的月饼,刚才还觉得跟人参果似的,现在只觉得碍眼又扎心,四爷抬起头看向维珍,眼神里就带着点儿哀怨了。 什么意思,月饼都没有他的份儿。 就知道他比不肚子里那个会动的小西瓜,也比不上大格格! 维珍捧着手里的牛奶一口一口喝的认真,只当没看见。 第197章 十三爷说不客气就不客气 四爷哀怨地走了,才进前院儿,就听着身后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四爷回头,就看着小池子拎着个食盒,急匆匆地追上来。 “主子爷,这是主子让奴才给您送来的,”小池子恭恭敬敬地道,一边递出食盒,一边又大着胆子道,“昨天主子烤了两炉月饼,特地留了一炉没动。” 四爷看着那食盒,又抬头朝维珍的院子看了看,忍不住嘴角上翘,心情相当不错,让苏培盛赏了小池子一把金瓜子。 “多谢主子爷!”小池子美得鼻涕冒泡。 继甘草茯苓之后,他小池子也是有金瓜子的人了! …… 十三没进屋此刻正在廊下欣赏竹子,然后就瞅着自家四哥笑眯眯地朝自己走来。 “十三!”四爷笑着加快步子,一张嘴就露出两排大白牙。 “四哥!”十三喜滋滋地迎上去,他鼻子尖,吸了吸鼻子,然后目光就落在了苏培盛手里的食盒上,顿时就两眼放光,“这里面装的是糕点?” 四爷脸上的笑僵住了,十三这狗鼻子!他还一块都没吃呢! “来找四哥什么事儿?”四爷只当没听见,手搭在十三肩膀上,带着十三往屋里走。 “四哥之前不是说好了回来之后就请弟弟吃饭的吗?怕四哥贵人事忙给忘了,弟弟特地上门提醒。” 十三笑嘻嘻地道,注意力却还放在苏培盛手里的食盒上,又扭头好奇地问四爷:“四哥,还是那位李格格做的糕点吗?”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 你小子还没完了是吧?! 四爷也不好意思继续假装听不见,到底是当哥的呢,心里不情不愿,面上还得装大方:“是啊,是李氏烤的月饼,正好你也尝尝。” “那我就不客气了。” 十三爷说不客气就不客气,进屋之后往椅子上一坐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吃月饼,估计是月饼的味道不错,十三愣是给吃的都不抬头,话也不说了。 待眼瞅着十三一口气吃完三块月饼,又动手要拿第四块的时候,四爷是真的忍不住了,拢共才八块啊! “走,四哥请你吃饭去,还是八仙楼!” 四爷放下茶杯,不由分说就拉起了十三爷,大步流星就朝外走。 …… 四爷走后,维珍在暖阁里头做针线,她的针线功夫虽然还是很差,但是已经没那么辣眼睛了,闲来无事,维珍试着给大格格做袜子,倒不是非得她亲自做,就是想亲手给闺女做点什么。 至于绣功,维珍已经放弃了。 这会儿正做着呢,就听到茯苓进来禀报说是武格格想登门拜访,特意打发人来询问维珍的意思。 维珍头也不抬,继续做着针线活,一边跟茯苓道:“回武格格,四爷下的禁足令还没解呢,我暂时不方便接待她,登门拜访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是,奴婢遵命。”茯苓道,当下就退了下去。 甘草朝外瞥了一眼,忍不住小声跟维珍吐槽道:“这武格格也真是有意思,进门这么些天了,没听说过去拜访宋格格,如今主子爷这一回来了,她倒是想起来拜见主子了。” 昨晚家宴上的事儿,一大早地就传开了,谁不知道武格格在四爷跟前丢了大脸,连带着一门心思想举荐武格格的福晋也跟着没脸。 按照从前的习惯,这个时候武格格一准儿要开始练琵琶的,断断续续地,有时候一天会练好几回呢,吵得要死,甘草跟茯苓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了。 今天隔壁总算是清静下来了,武格格也巴巴地要来拜访维珍这个隔壁邻居了,还知道先派人过来询问维珍的意思,瞧着也是个懂人情世故的。 只是进门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她去拜访宋格格,四爷可从来没有给宋格格下过禁足令。 这武格格啊,就只差没把拜高踩低写在脸上。 甘草一向不是个喜欢背后嚼舌根儿,这时候也忍不住讥讽武格格几句。 维珍倒不像她这么愤慨,她对武格格谈不上有多讨厌,各人的立场不同,再加上年龄差,维珍懒得跟这位只有十六岁、可能还在叛逆期的武格格打交道。 至于往后,敬而远之吧。 四爷所谓的禁足令,倒是能帮她省去不少麻烦,打着这四爷的旗号,她也能躲清静,维珍琢磨着,等四爷再来的时候,跟四爷商量着,让他把禁足令直接维持到自己分娩。 第198章 询问肖嬷嬷 武格格固然年轻气盛急于表现沉不住气,却也不敢一进门无根无基地上来就打她腹中孩子的主意,应该是稀里糊涂地就受人误导。 成天地在她这个被禁足的有孕格格隔壁弹琵琶耀武扬威,若她真是个气量小的,说不准真能会被气得动了胎气。 如今四爷出面一通杀鸡儆猴,好歹后宅能够安分一段时日。 维珍低下头,轻轻抚了抚明显隆起的小腹,她的小西瓜啊,一定不能有事儿。 “主子,肖嬷嬷来了。” 维珍闻声,忙得放下手里的针线,含笑看着肖嬷嬷:“嬷嬷来了。” “奴婢见过格格,给格格请安!”肖嬷嬷福身行礼道。 “嬷嬷快起来,”维珍忙道,一边吩咐甘草,“赐座上茶。” “谢格格。” 四爷不在宫里的这段时间,肖嬷嬷没少过来看维珍,一直都担心维珍的情况,尤其是自从武格格搬进来之后,肖嬷嬷就更发愁了。 只是她到底是个奴才,而且还是前院的奴才,虽然在四爷跟前有些体面,可在后院儿却是说不上话的,肖嬷嬷就只能心里干着急。 比起之前,这回肖嬷嬷地状态明显就放松了不少,坐在鼓凳上,跟维珍说话。 “主子爷已经吩咐内务府那边留意着合适的乳母了,”肖嬷嬷道,“主子爷亲自过问,内务府自然是不敢大意的,格格只管放心就是了。” 按照规矩,从格格有喜到格格分娩,看太医找乳母还有接生嬷嬷等一一系列的事儿,都得福晋一手安排的,但是维珍分娩的事儿,四爷明显是想主动过问,维珍自是能长舒一口气儿。 她对福晋是不可能放心的,不管是之前结下的梁子,还是眼前武格格的事儿,福晋明里暗里都一副容不下她的架势,她又不傻,自然心里有数。 只是这样一来,福晋必然更加记恨她,但是都不重要,眼下最要紧的是能顺利生下她的小西瓜。 “福晋那边……也知道了吗?”维珍还是问了一嘴。 肖嬷嬷明白维珍的意思,当下点点头道:“回格格的话,福晋如今也怀着身孕,最是不能劳累费神的,主子爷正是担心福晋辛苦,所以才主动接下格格分娩的事儿,福晋已经知道了,还特地派人谢过主子爷的关心体贴。” 行吧,福晋一直都是能能屈能伸的性子。 “接生嬷嬷的人选,格格也不必担心,老奴在宫里伺候几十年了,谁能做什么事儿,老奴心里有数,必定会挑好的给格格准备着。” 维珍闻言自是感激不已:“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嬷嬷了。” 在没有现代医术的大清,能有可靠有经验的接生嬷嬷来帮自己接生,当然是至关重要的,维珍是真的感激肖嬷嬷。 维珍这话说的真情实感,一双小鹿眼也巴巴地看着肖嬷嬷,搞得吃软不吃硬的肖嬷嬷就特别不自在,一边说着“不敢”,一边忙不迭低头喝茶。 维珍左右看看,然后冲甘草摆了摆手,甘草当下便退了出去,一时间房中就只剩下了肖嬷嬷跟维珍两人。 肖嬷嬷知道维珍这肯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忙得放下了茶杯,结果维珍半天都张不开嘴,脸颊倒开始变得红扑扑的,一双水汪汪的眼也忽闪忽闪的,看的肖嬷嬷一时都有点儿晕头转向。 她……她好像能够理解四爷为什么对李格格撂不开手了! “嬷嬷……”维珍憋了半天才总算开口,因为害羞,声音都小小的。 维珍的这一声带着小颤音儿的嬷嬷叫出口,肖嬷嬷真的觉得自己的天灵盖儿都酥了。 别说是龙精虎猛正值壮年的四爷,便就是她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也顶不住啊! 肖嬷嬷坐直身子,努力摆出一副不为所动的严肃模样:“格格有事尽管吩咐。” 维珍咬了咬唇,又忸怩了半晌,然后才又小声询问:“嬷嬷,宫里的规矩是……是不能自己奶孩子的吗?” 这事儿其实问方氏更方便,毕竟方氏就是乳母,这方面的规矩她最门儿清,但是维珍好几次都张不开嘴,倒是在肖嬷嬷跟前,维珍更自在一些。 许是肖嬷嬷的年龄还有这外冷内热的性格,跟奶奶都特别像的缘故吧。 肖嬷嬷一怔,明显是有些意外,旋即点点头:“回格格的话,的确如此。” 真是这样啊,维珍也说不出是失落还是轻松。 第199章 男人的感情都是靠不住的 “就没有破例的?”维珍还不死心,追问道。 肖嬷嬷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老奴从未听说过。” 维珍没再说话,端起小几上的牛乳一口口慢吞吞地喝着。 从一开始抗拒孩子的到来,到后来认命地养胎,再到现在跟孩子血脉相连六个多月,维珍的心理变化很大,身体同样发生了很多的变化,肚子大了,胸脯也鼓胀胀的…… 她好像越来越适应母亲的身份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境。 不奶孩子也挺好,身体不会走形,恢复得也快,维珍想着从前那两个身材壮硕、胸脯伟岸的乳母,松了口气儿,可是心里又空落落的。 瞧着维珍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肖嬷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不由默默叹气,再开口的时候,就带着点儿语重心长了。 “格格,您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主子爷才是最要紧的。” 天底下哪儿有娘是不爱孩子不想奶孩子的?只是也得分人啊,寻常人家的妇人也就罢了,但是嫁进天家的女人就不行。 不管是后妃还是福晋格格,哪个不是一门心思围着主子转的? 怀孕加生子,本来就会被别的女人趁虚而入,要是再把功夫浪费在喂养孩子上,身材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什么时候才能重新伺候主子?等你回过味儿来,主子身边可还有你的位置? 孩子固然重要,宫里也不乏母以子贵的例子,如惠妃娘娘,因为生下了大皇子,就一直稳坐四妃之首,但也多得是自己无宠连累孩子的,戴佳氏就是现成的例子。 所以就算是为了孩子的前程着想,做娘的也要千方百计地讨主子的好,尽可能地让自己多受宠。 四爷明显是不待见武格格,但是难保日后会待见别的新格格,要是维珍不趁着如今得宠,多跟四爷亲近攒情分趁机多生几个孩子,反而一门心思都放在这一个孩子身上,那才是得不偿失。 不错,四爷的确是个重情的,但是万岁爷当年对赫舍里皇后对孝懿皇后没有情吗?照样不耽误他三宫六院。 肖嬷嬷觉得在宫里,或者全天下都一样,男人的感情都是靠不住的,以后的事儿更是说不准,就是因为说不准,所以宫里的女人才会想法设法地抓住眼前。 肖嬷嬷苦口婆心,维珍也听进去了,只是心里闷闷的不舒坦。 肖嬷嬷走后,维珍回寝房午睡,难得武格格不作妖了,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她倒是怎么都睡不着,一时揉揉胀鼓鼓的胸,一时又揉揉圆鼓鼓的小腹,心里酸胀胀的。 小西瓜,娘好烦啊,都怪你阿玛…… 不,你阿玛其实已经很好了。 只是,在这注定拥挤复杂的婚姻里,他的好并不能给她带来多少安全感,毕竟谁又知道保质期是多久呢? …… 跟十三从八仙楼出来的时候,四爷有些意外地看见了隆科多,不过隆科多打马而过,并未瞧见他们。 四爷朝隆科多来的方向看了两眼,正想事儿呢,袖子就被十三扯了扯,四爷回过神来,看向身边的十三,十三凑到四爷耳畔小声道:“四哥,咱们出宫的时候,不是瞧见了大哥的马车吗?” 的确,当时他们走在大爷马车的后头,远远跟了一段,直到他们进了八仙楼,大爷的马车还继续往前,十三还好奇大爷这一回京就要去哪儿。 而隆科多方才就是从大爷马车去的方向过来的。 十三的意思很明显,是怀疑大爷跟隆科多私下见面,四爷心里也有这样的猜测,但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跟十三道:“兴许就是凑巧吧。” 隆科多可是万岁爷的心腹重臣,又是鸾仪使,负责整个皇宫的安全,说句不好听的,万岁爷的生死安危都在隆科多手上,这样的重臣原是不该给皇子过往从密的,若是大爷真的跟隆科多私下会面…… 四爷都有点儿不敢往下想。 “是,应该就是凑巧。” 十三也不傻,自然不会在这种事儿上刨根究底,侍卫们牵来了马,当下兄弟两人翻身上马。 回宫之后,四爷在书房里头练字,脑子里头却想着事儿。 之前还在塞外的时候,父皇对太子大加斥责,不仅仅处置了两位太子的贴身侍卫,还直接让太子闭门反思,连围猎都没让太子参加,后来回京途中,太子更是没再露过面。 到底是什么事儿惹得父皇如此龙颜大怒? 父皇训斥太子“昵比匪人,素行遂便”,至于具体的,父皇没说,可见父皇虽然对太子动了大气,到底还是顾及着太子的脸面。 但是结合当时是隆科多抓的人,四爷心里也就有了猜测。 第200章 除了万岁爷自己,谁都不能撼动太子的地位 太子虽伴驾在外,但是跟京师这边肯定一直都还有联络,只是到底是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他不敢跟京师过分密切,没得太过引人注意。 所以太子就让负责跟京师往来送信的侍卫乔装打扮,不想却被隆科多抓了个正着,然后直接把人带到了万岁爷跟前。 再然后,万岁爷雷霆大怒。 万岁爷想必是从那两个乔装打扮的侍卫嘴里问出了什么,亦或是他们身上本就带着太子的书信,万岁爷因而才生了大气。 具体什么内容,四爷不得而知,但是想必隆科多一清二楚。 而大哥或许也应该知道了,如果刚刚大哥真的是跟隆科多私下会面的话。 大哥的胆子……真有这么大吗? 隆科多身为鸾仪使又是国舅当真敢……站队大哥吗?这是隆科多个人的选择还是整个佟家的意思? 若是后者的话,以大哥在军中的威望再加上素有“佟半朝”之称的佟家支持,大哥还真是有资本跟太子一较高下,只是…… 皇阿玛知道吗?还是这其中原本就有皇阿玛的授意? 四爷放下毛笔,对着未干的墨迹陷入沉思。 苏培盛端着杯茶进来,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躬身跟四爷道:“启禀四爷,福晋身子不适,将将许太医过来给福晋请脉,说只是胎动不适,并不要紧,让福晋静心养胎,过几日也就好了。” 四爷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抿了口茶,缓声道:“那就让福晋好生养着吧。” 苏培盛会意,主子爷这是不打算去看福晋了,可见还在生福晋的气。 “是,奴才遵命。” “二格格怎么样了?”四爷问道。 苏培盛忙道:“回主子爷的话,二格格虽然身子还是孱弱,但是已经比之前好多了,许太医也给二格格换了更温和的药方,说是等过年后,再给二格格重新拟定新药方。” 这么说,二格格暂时是无事了。 四爷松了口气儿,放下茶杯,然后起身朝外走,得去瞧瞧二格格。 …… 大爷今天的确去见了隆科多,跟隆科多喝了一顿,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酒气,径直就去了后院儿,因为心情不错,大爷的脚步都异常轻快。 太子跌了那么大的跟头,大爷的心情能不好吗? 对于之前万岁爷为什么突然斥责太子这事儿,大爷也是一头雾水,直到今天见了隆科多,大爷才知道原因,在怒发冲冠之后,大爷又觉得解气。 原来之前,太子是想着趁万岁爷不在宫中,给大爷下下绊子,这种事儿自然是要交给自己的心腹去办,结果信还没送出去呢,就被隆科多连人带信一并拿下。 人证物证俱在,太子殿下万万抵赖不得,万岁爷自是暴怒,太子殿下哭天抹泪,认罪之余又说自己被小人蛊惑,悔不当初。 万岁爷的怒火自然而然地就撒在了那两个倒霉的侍卫身上,不过这回太子也没能轻松过关,直到现在都回宫了,太子都还没露过脸。 照万岁爷的说法是,让太子好生闭门反省,连索额图都受了万岁爷斥责,万岁爷还顺手处置了索额图的一位心腹门生。 谁让太子的信就是写给那位心腹门生呢?虽然这信没送到,但是万岁爷哪儿有不生气不牵连的?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就是! 大爷一面觉得解气,一面又嫌万岁爷太过纵容太子,就太子这样的德行,成天一门心思地算计这个打压那个的,也配做大清的储君? 照大爷的意思,就该好好儿替太子的所作所为宣传宣传,让满朝文武都好好儿瞅瞅,大清的储君到底是怎样的一副嘴脸。 但是隆科多却说万万不可。 “满朝文武的看法再重要,还能重要的过万岁爷的看法?”隆科多当时这样说。 是啊,如今的万岁爷可不是昔日刚登基的少年天子,处处被人掣肘,少不得要看朝臣的眼色。 擒鳌拜、平定三藩、收复台.湾、亲征噶尔丹,这些丰功伟绩累积下来,让万岁爷的威望空前,更是扎扎实实控制着朝堂,没有人能够左右万岁爷的想法,尤其是关于太子的事儿上。 “太子接连昏招频出,万岁爷对太子一再容忍,实则已经越发不满,单看这一次万岁爷公然斥责太子、处置太子心腹就可见一斑。” “太子此时处境不妙,但若是有人趁机落井下石针对太子的话,那只能让万岁爷不满,反过来保护太子,就像上次的事儿,谁都知道是太子的错,但背锅的还不是四爷?连大爷您都被牵连着没能伴驾出行。” “除了万岁爷自己,谁都不能撼动太子的地位。” 第201章 但是他只要嫡长子! 大爷不忿:“可是皇阿玛一贯纵容太子,如何肯废黜太子?” 隆科多含笑道:“的确不容易,但是架不住太子接连惹祸,万岁爷就算是再好的性子,如何受得了太子这屡教不改的德行?要是太子一旦惹下什么滔天大祸,那就更不得了了。” 大爷闻言,也跟着笑了:“不错,太子殿下的确屡教不改,皇阿玛的训斥他哪里听得进去?” 就算太子知错悔改,他也不会给太子这个机会,等到皇阿玛再也容忍不了太子,到时候他这个皇长子也该登场了。 这顿酒喝的不错,大爷心情也跟着飞扬,一路轻快进了正院儿。 大福晋跟大爷同岁,今年二十六岁,但瞧着却比常年在军中摔打磨炼的大爷明显大一些,毕竟婚后十年生了四女一子,再加上中间的几次小产,已然彻底搞垮了大福晋的身子。 在去年下半年,总算诞下大爷嫡长子之后,大福晋的身子就彻底不行了,一直缠绵病榻,屋子里常年都弥漫着一股子汤药味儿。 大爷是重情的,对从少年起就一直陪伴自己的大福晋,极为爱重,虽然大福晋如今病重不能侍奉大爷,但是大爷还是三不五时回来看看大福晋,外头的事儿,也愿意跟大福晋讲一讲。 “主子爷来了,”大福晋正靠在软枕上头做针线,瞧着大爷近来,放下了手中的伙计,嗅到大爷身上的酒味,大福晋不由蹙了蹙眉,“主子爷这是喝酒了?” 大爷在一屁股在床沿儿上坐下,伸手握住了大福晋的手:“是喝了点儿,但是没喝多,你莫担心。” 虽是如此,可大福晋瞧着大爷血丝满布的眼,还是吩咐下人去给大爷做醒酒汤,一边又不厌其烦地絮叨着:“主子爷固然是海量,也要谨记喝酒伤身。” 大福晋没少因为喝酒的事儿数落大爷,大爷并不是好性子,连亲娘惠妃的账有时候都不买,但是对大福晋却从未有过不耐烦,大福晋数落着,他就耐心听着,还不时点头。 大福晋看他这副模样,不由在心里叹气,要是大爷在外头也是这样的好性子,她也用不着成日提心吊胆了。 大福晋又道:“不仅喝酒伤身,喝多了还会误事,上回不就是因为在宴席上主子爷喝多了酒跟太子起了争执,才惹得万岁爷不爽,以至于这回去塞外都没带上主子爷的吗?这教训主子爷可不能忘了,要时刻谨记。” 上回的事儿,倒霉的不仅仅是四爷,万岁爷对大爷多少也动了气。 不错,大爷跟大福晋的确是受委屈了,但是万岁爷到底不能不保全太子的脸面,这事儿都一锤定音了,大爷却还跳出来当众让太子难堪,不也是让万岁爷难堪? 所以这次万岁爷巡幸塞外,带上了太子跟四爷,偏生就没带大爷,自然有暗暗敲打大爷的意思。 大爷因为这事儿没少生气,摔摔打打了不知多少次,阖府上下都是如履薄冰,生怕撞到大爷的枪口上,大福晋也没少劝大爷。 大爷心里不以为然,但是却还是对大福晋点点头:“福晋说的是,爷记住了,往后少喝些就是了。” 大福晋也就没再说什么,大爷一瞥眼瞧见福晋做了一半的袜子,不由眉头紧皱:“不是说了,让你好生歇着静养的吗?怎么又做起针线来了?” “成日静养把人都要养废了,还不如做做针线舒坦些,再说了这又不累人,”大福晋道,一边含笑看着大爷,“眼瞅着天儿又要冷了,给你做几双厚袜子。” 大爷看着大福晋枯骨似的手,心里不是滋味儿,不过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柔声道:“不着急,左右袜子有好多呢,你慢慢做。” 大福晋点点头,然后就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大爷动手给大福晋倒了杯热茶端过来。 他跟大福晋是少年夫妻,大福晋出身不算名门望族,但是父亲也是朝中高官,当年嫁给大爷的时候,还是明艳动人的少女。 最重要的是,那时候的大福晋身康体健,大爷一直都记得那时候她在马背上光彩照人的样子。 眼前的大福晋,已然不复当年,虽是容颜依旧,只是这副朝不保夕病美人的模样,跟从前判若两人。 对于大福晋,大爷心里是有愧的,若不是他执意想要嫡长子,大福晋的身子不会受这么大的罪,母妃也不会怨恨大福晋,觉得大福晋像是勾人魂的狐狸精,他心疼大福晋,但是…… 但是他只要嫡长子!只要大福晋生的嫡长子! 他这个天生就矮太子一等的庶长子,实在是受够了,所以他一早就下定决心,他的儿子只有嫡长子,没有庶长子。 为此,后宅的格格侍妾不知多少因避子汤损了身子,还有人因此送了命,大福晋也在十年几乎不停歇的怀孕分娩中,彻底伤了身子。 那起子格格侍妾大爷不放在眼里,但是对大福晋,大爷是心怀愧疚的,所以大福晋的话,他一向是能听进去的。 大福晋喝了几口茶,才觉得舒坦些,捧着茶杯跟大爷道:“因为咱们的缘故,四弟受了大委屈,往后要是有机会,主子爷记得要拉拔拉拔四弟,别叫四弟心寒。” 对于之前的事儿,大福晋一直对四爷心怀愧疚。 先是为了给她找太医,四爷挨了太子的打当着阖宫上下丢了脸,后面又因为大爷酒后跟太子的闹腾,四爷又挨了万岁爷训斥又被下令禁足思过,大福晋就愈发愧疚了。 只是万岁爷圣裁独断,他们也不能为四爷做什么,大爷当时火冒三丈倒是想跟太子拼命,还是被惠妃娘娘跟大福晋死活给拦住了。 听大福晋这么说,大爷点点头,道:“四弟确实不错,这一串弟弟里头,除了八弟也就是四弟是个像样的。” 大爷一贯眼高于顶,除了在惠妃膝下长大的八爷,别的皇子一概不放在眼里,但自从上次的事儿,大爷对四爷算是刮目相看。 接过大福晋手里的茶杯,大爷抿了一口,然后又道:“方才隆科多也提到了四弟,说四弟不错,希望爷能拉拢到麾下。” 隆科多的原话是,出了上次的事儿,四爷心里必定恨毒了太子,既如此,那四爷就能为大爷所用。 四爷虽然不得万岁爷宠爱,但是在一众皇子之中风评却不差,又是孝懿皇后的养子,算是半个嫡子。 说起来,四爷的分量比八爷那可是强太多,跟三爷是不分上下,而三爷一贯是跟在太子屁股后头打转的,要是四爷能为大爷所用,自是如虎添翼。 大爷也觉得确实如此,大福晋闻言,面上却一阵僵硬,半晌才小心翼翼道:“主子爷,往后……还是少与隆科多见面吧。” 第202章 爷不服!这辈子都不会服! 隆科多可是佟家人,佟半朝的那个佟家,也是朝中最有能力跟索额图抗衡的佟家,而索额图正是一等功索尼之子、已故赫舍里皇后的亲叔父,也是太子身后最大的后盾。 大爷为什么想方设法跟隆科多结交,是再显而易见不过了。 正因为了解大爷的想法,大福晋才成日忧心忡忡、提心吊胆,可以说大福晋的病一半是因为频繁的怀孕分娩,带给身体巨大的消耗损伤,一半则是忧思成疾。 别的事儿大爷都会听大福晋的,但是唯独在这件事儿上,大爷却刀枪不入。 “凭什么?”大爷血丝满布的眼蓦地冷了下来,带着掩饰不住得恨意,“凭什么老二天生就是太子?就因为他是所谓的嫡子?皇阿玛可是嫡子?顺治爷可是嫡子?!”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大爷异常激动。 “我满清从来就没有嫡庶之分,凭什么到了爷这里,就有了嫡庶尊卑了?就因为他是嫡子,我这个做大哥的却反过来要对他俯首称臣?!” “要是皇阿玛择贤而立也就罢了,但是他哪里比爷强?凭什么他尚且在襁褓之中就能被册立为太子?凭什么爷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爷不服!这辈子都不会服!” “主子爷!”大福晋大惊失色,忙不迭捂住了大爷的嘴,急的都要哭了,“主子爷,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爷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不能争?就因为爷是庶子?”大爷却兀自停不下来,一脸毫不掩饰的愤懑,“爷不服,什么劳什子的嫡庶,爷非要叫天下人瞧瞧,嫡庶就是狗屁!爷这个庶子照样能问鼎天下!” “哇!” 大福晋气血上涌,只觉得口中一阵甜腥,一口鲜血蓦地喷涌而出,大爷一下子就从滔滔怒火之中回过神来,看着身上星星点点的血滴,还有大福晋嘴角刺目的鲜血,一时间都惊得语无伦次。 “锦姝,你、你怎么了?锦姝,你别吓爷!” 大福晋浑身无力,头晕脑胀,却还强撑着冲大爷笑了笑:“没事儿,主子爷莫急,许……许是这两日天太干,喉咙总是不舒坦,等吃了药就、就好了。” 大爷却没有因此心安,扶着大福晋躺下,然后就唤人去请太医。 大福晋躺下之后就开始昏昏沉沉,也没力气去给大爷宽心了,迷迷糊糊之间,就听到耳畔传来男人嘶哑的声音。 “锦姝,你要好好儿的,爷……爷不能没有你。” 大福晋心里满是疲惫酸楚,嘴唇动了动,到底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 天儿一天天凉了,因为今年闰三月的缘故,所以虽是十月初,但已经冷得夹袄都上身了。 到了孕后期的维珍变得特别嗜睡,除了坚持上午在院子里散步之外,下午维珍几乎都在寝房里头度过,有时候断断续续的,午睡能从晌午一直睡到傍晚。 虽然觉变多了,但是却睡不好,总会觉得腰酸背痛,不过甘草跟茯苓小天使总会给她做按摩,好歹能缓解一些。 今天也是一样,维珍傍晚才起来,茯苓在寝房里头给她按摩,顺便跟维珍说说最新打探到的八卦。 “主子,大福晋这回病得更厉害了,前几天大阿哥的周岁宴,大福晋都没能现身呢,可见是真的病得下不来床了。” 大爷盼了多年才总算盼来嫡长子,那真是货真价实的心肝宝贝,周岁宴自然是办的相当隆重的。 万岁爷跟太后都有厚赏,惠妃娘娘亲自过问,一众皇子更是悉数赴宴,连一贯跟大爷不对付的太子,也捏着鼻子到场。 就这样重要的场合,大福晋也没能出面,可见是真的病得厉害。 维珍对于历史上的大福晋是个什么结局,并不知道,只是想来怕是够呛,就大福晋那样十年里几乎不间断地怀孕生子,身子能不垮吗? “奴婢听闻,大爷如今日日都去正院陪大福晋,大爷对大福晋真真是一片情深。”茯苓感慨着。 维珍倒是不以为然,都说大爷对大福晋一片情深,但要真是这样的话,大爷能舍得让大福晋受这么多罪? 大福晋也不是现在才身子孱弱一病不起的,据维珍所知,大福晋刚过门的时候,且身康体健着呢,可没过多久就开始日日汤药不离手了。 就这样,大爷还不让大福晋好生调养身子,还让大福晋继续一次次怀孕。 怀孕、小产、怀孕、生女、继续怀孕,直到大福晋总算生下嫡长子,直到大福晋的身子彻底垮了。 大福晋怕是撑不了多久,年纪轻轻地就要因为生孩子送命,但是罪魁祸首的大爷却从始至终都被人称赞,说是一片深情。 这样的深情无异于毒药,反正她是无福消受。 维珍突然想起来了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年贵妃,年贵妃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说起来也跟接连不断的怀孕生子、身子缺少休养有关。 历史上的雍正皇帝那可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几乎称得上是全年无休,素有“肝帝”之称,就这样还能让年贵妃接连怀孕,可见是真的中意年贵妃。 想着想着,维珍又难免郁郁。 四爷对武格格明显不感冒,自打回宫之后,压根儿没正眼看过武格格,维珍对历史上的武格格也没什么印象,可见这位武格格并不得宠,但是年贵妃就不一样了,人家是四爷的真爱呢。 虽然算起来,如今的年贵妃,可能也就比……大格格大个两三岁,可维珍心里还是不痛快,可见知道太多,未必就是好事儿。 “主子,晚膳已经摆好了,可以用膳了。”甘草进来禀报道。 “知道了。”维珍没精打采地道。 甘草伺候维珍净手,然后维珍坐在了饭桌前,瞅着桌上的菜色,看向甘草:“宋师傅最近都这么得空?” 宋师傅就是四爷之前特地挑来给维珍做孕妇餐的,宋师傅的厨艺相当不错,就算维珍有孕之后口味比从前挑,却也挑不出宋师傅的毛病。 只是后来福晋也有孕了,宋师傅自然得紧着福晋那边,维珍就很少吃到宋师傅做的膳了,基本还是吃从前大师傅做的饭菜。 今天的饭菜一看就是出自宋师傅的手,而且再仔细想想,好像这阵子她吃的都是宋师傅做的饭菜,故而维珍有此一问。 茯苓闻言顿时就两眼放光,跟维珍道:“回主子的话,上个月内务府那边又送了个师傅过来,说是四爷的意思,给福晋做饭,至于宋师傅就专门负责主子的一日三餐。” 第203章 算了,总不能用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 维珍闻言有些诧异。 从前福晋占着宋师傅这事儿四爷也知道,不过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口菜的事儿,四爷不能为了她一个格格不给福晋脸。 但是这趟回来之后,四爷先是在家宴上明着羞辱武格格,实则暗中打福晋的脸,这会儿更是不乐意福晋占着宋师傅了。 就因为四爷气不过武格格弹琵琶骚扰她? 不对,肯定还有别的事儿,以至于让四爷对福晋忍无可忍。 会是什么事儿呢? 四爷离京之前,对福晋还是一切正常,一回来就变了,所以应该就是在四爷不在京师的这段时间,福晋做了什么让四爷不痛快的事儿。 到底是什么呢?茯苓的耳报神那么灵,怎么没听茯苓提到过呢? 维珍一边吃着陈皮山药羹一边正胡乱琢磨着,就听到院儿里传来小池子的声音:“奴才恭请主子爷金安!” 四爷来了。 甘草跟茯苓忙不迭福身行礼,维珍没动,抬头看向大步进来的四爷:“四爷晚膳吃了吗?” 回京一个多月,四爷总算是白了一些,一身绛紫重锦长袍,外头披着一件竹青祥云纹的披风,二十出头的精神小伙,虽然时常见到,可维珍还是忍不住多看两眼。 可是看着看着她又不痛快了,这个精神小伙,十来年后应该会变成魅力四射的帅大叔,然后跟二八少女的年家姑娘上演一出霸道大叔爱萝莉的戏码,老房子着火,让人家年家姑娘怀了一胎又一胎…… 行吧,一通精彩脑补成功让自己没了胃口。 全然不知情的精神小伙笑着摇摇头,大喇喇地在维珍身边坐下:“知道你这儿有好吃的,特地过来蹭饭。” 维珍的鼻翼轻轻翕动,蹙着眉看向四爷:“喝酒了?” 四爷一怔,抬起袖子凑到鼻子面前嗅了嗅:“爷在前院洗过澡才来的,这你还能闻得出来?难受?想吐吗?” 四爷明显有些紧张,一副维珍难受他就撤的架势,维珍好像又没有那么郁闷了。 算了,总不能用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 维珍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摇了摇头:“没事儿。” 四爷才松了口气儿,从甘草手里接过了帕子擦了擦手,一边跟维珍道:“就中午跟大哥还有老八喝了两盅,没想到这都一下午了,味儿还没散呢。” 维珍一怔:“大爷?还有八爷?” 好端端地怎么就跟大爷跟八爷一起吃饭了? 在维珍心里,大爷跟八爷可都是一等一的危险人物,大名鼎鼎的八贤王如今年纪还小,危险性暂时还没体现出来,但是大爷可是扎扎实实害过四爷的。 为了给大福晋找太医的事儿,四爷先是挨了太子一脚当场吐血,后面被万岁爷下旨斥责又闭门思过的,从始至终大爷那边没有为四爷说过话,甚至四爷之所以落得如此凄惨下场,还有大爷连累的原因。 四爷被万岁爷斥责闭门思过,这才过去多久啊? 四爷怎么不长教训,还敢跟大爷喝酒? “在宫外恰好遇见,就一起吃了顿午膳。”四爷道。 说来也是巧,这程子动不动就在宫外碰着大哥,上一次不知道大哥是不是去见隆科多,这一次大哥是大大方方跟老八外出。 八爷的婚事定在明年,但是皇子的婚事自然得早早操办。 一般都有内务府打理的,但是万岁爷通常也总会指派一位有身份的宗亲给盯着,八爷是在惠妃娘娘的膝下长大,跟大爷向来兄友弟恭,所以万岁爷让大爷过问八爷的婚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所以近来,大爷跟八爷经常凑在一块。 四爷吃了好几口菜,才发现维珍半天都没吱声,四爷觉得奇怪,结果扭头就看着维珍正担心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四爷不明就里。 “四爷……你没事儿吧?”维珍有些担心地询问。 四爷一头雾水:“爷能有什么事儿?” “大爷……没胡说八道吧?”维珍小声问,“他有没有欺负你?” 四爷一怔,旋即就笑了:“他要是真欺负爷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担心他受欺负,不是皇阿玛不是养母也不是生母,是他动不动就喜欢掉眼泪的小格格。 四爷很受用,也难免心情复杂。 维珍想了想,小声道:“那……给你烤个蛋糕?多放点儿糖?” 四爷不说话,只伸手拉着维珍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一下下轻轻揉着。 看着四爷不接话,维珍以为还真是被自己给说中了,一时有些心疼,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一个不行那就……两个?” 四爷忍不住笑,眼角都漾出细细的纹路:“好,就这么说定。” “他真的欺负你了?”维珍明显是着急了,蹙着眉上下打量着四爷,“怎么欺负你的?是说你什么了还是动手了?” 自从太子对四爷动手之后,维珍对九龙夺嫡就有了全新的认识。 你以为的宫斗是阴谋诡计、你来我往、是要文斗不要武斗,结果搞不好人家就踹你一脚再给你一记大逼斗。 主打一个能动手就不动口! 真实的九龙夺嫡就是这么的简单粗暴! 再说了,大爷的暴脾气可是出了名的,而且武力值可不是太子能比的。 四爷捏着维珍绵若无骨的手,看着那张满是担心的脸,心里就特别遗憾大哥今天没欺负他,非但没有欺负他,对他的态度还挺好。 “没有的事儿,就是恰好碰到了,等下回,下回爷要是受欺负了,你可记得给爷烤蛋糕,”四爷含笑道,一边也竖起两根指头,“两个。” 虽然很想吃维珍亲手烤的蛋糕,但是四爷还是舍不得维珍难受,再说如今维珍身子更沉了,他也舍不得劳累维珍烤蛋糕,所以就老老实实说了实话。 维珍这才松了口气儿,吃了两勺陈皮山药羹,然后状似随意地问:“听说四爷之前离京的时候,福晋给你写过信还送过东西,是吗?” 四爷咽下嘴里的香菇,看向正低着头喝汤的维珍,顿了顿,然后轻声道:“以后,爷再外出的时候,你要是想爷了,也能给爷写信送东西,悄悄地交给小连子就成。” 维珍都愣了,她不是这个意思啊,她就是好奇福晋是怎么得罪四爷的,又不好直接问,所以就想着旁敲侧击来着。 四爷想到哪里去了?这人的脑回路怎么跟正常人一点儿都不一样呢? 看着维珍愣呼呼的模样,四爷心里默默叹气。 格格给主子爷写信本不合规矩,主子爷在外,府上有事儿也都是福晋写信告知,要是格格们个个都有事儿没事儿给主子爷写信,那成什么体统? 只是他在维珍这儿破的规矩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只是维珍不能正大光明地给他写信,还得偷偷摸摸地送过去,四爷想想心里就不好受。 放下筷子,四爷伸手就摸了摸维珍隆起的小腹,搞得维珍莫名其妙,好好儿地吃着饭呢,这人怎么突然就动手动脚的? 维珍瞪了四爷一眼,四爷没说什么,笑了笑撤回手,然后继续吃饭。 第204章 磨人又热辣 吃完饭,四爷去暖阁练字,维珍坐在软榻继续给大格格做袜子,四爷看着她手里做了一半的小袜子,默默撇了撇嘴,到底没说什么。 他是做阿玛的,才不会跟亲闺女吃味儿。 正想着亲闺女,亲闺女就过来了。 白天维珍一直睡着,都没空陪大格格,大格格非要在临睡前来见见额娘,所以方氏就带着大格格过来了。 “额娘,我来陪你了!” 哎呀,这小甜声维珍永远都听不够! 软榻足够大,维珍就让方氏把大格格抱上来,跟自己坐在一起,方氏小心翼翼地把大格格抱上去,一边不放心地提醒:“大格格,切莫碰着主子的肚子。” “没事儿,用不着这么小心,”维珍怕吓着大格格,还伸手把大格格揽在怀里,然后含笑跟大格格道,“大格格今天要跟妹妹说什么?” 大格格把脸贴在维珍的肚子上,然后奶声奶气却相当有气势地冲维珍的肚子说:“妹妹,你要老实待着,不要……不要欺负额娘,不然等你出来,我就打你屁股!” 维珍捂着嘴笑,凑过去亲大格格的额头:“行,以后妹妹要是不听话,就交给大格格处置。” 大格格两眼放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额娘放心,我会管好妹妹的!” 娘俩儿当下还拉起勾来了,谁都没有看见书桌后的四爷一脸的一言难尽。 对于维珍越来越大的肚子,大格格十分好奇,维珍也没有瞒着,特别认真地跟大格格解释,自己的肚子里面有个孩子,可能是弟弟,也可能是妹妹,但不管怎么样,都和你一样是额娘的孩子。 当然啦,大格格还是额娘最特别最疼爱的小公举。 大格格一口咬定维珍肚子里面是小妹妹,她这一副坚持真理的架势,倒是让维珍心生怀疑了。 难不成她肚子里还真是个闺女呢?不是说小孩儿猜性别是最准的吗? 不对啊,这跟历史可对不上啊。 可要是对不上的话,那……兴许还是件好事儿。 历史上的齐妃接连夭折了两个儿子,她可不希望自己重蹈覆辙,所以维珍还真盼着怀的是个闺女。 大格格现在每天都要跟小妹妹训话……不,是说话,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大格格心满意足地跟着方氏回去睡觉了,四爷这边也练完了字,跟维珍一前一后地洗漱然后上床了。 然后甫一上床,四爷就从身后搂住了维珍,再然后大手熟练地来到维珍的肚子上,一边轻轻地抚摸,一边在维珍的耳畔道:“不是闺女,是儿子,你就不要误导大格格了。” 维珍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就知道一定就是儿子呢?难道闺女就不好?” 这重男轻女的老封建! 这么一门心思地盼生儿子,你家是有皇位要…… 嘿,人家还真有皇位要继承! 维珍差点儿被自己给噎死。 维珍憋得要命,身后的老封建却还一口咬定:“肯定是儿子!” 傻不傻啊,生了儿子,爷才好给你请封侧福晋啊。 到时候你想爷了,就能大大方方给爷写信了,上了皇家玉牒,手里有万岁爷的圣旨,福晋也不敢再轻易算计你了,不必为了提防福晋还得靠爷给你“禁足”。 四爷真是越想越觉得维珍委屈。 所以是儿子,必须是儿子! 怀里的维珍还不乐意地哼哼两声,四爷凑过去亲维珍的耳朵:“就那么喜欢闺女?那下回再生就是了。”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老娘这胎还没生呢,你就开始惦记下一胎了,不对…… 四爷不会也想着让她跟年贵妃那样一胎接一胎的生吧? 想到这个,维珍就不由浑身一个激灵,四爷担心地问:“怎么了?是腿抽筋儿了还是腰酸?” 到了孕后期,维珍睡觉的时候,偶尔会腿抽筋,因为肚子越来越大,睡的时间长了,就会觉得腰酸难忍,只要不忙,四爷就会来维珍这儿过夜,所以这些四爷也都知道。 维珍敷衍着说了一声腰酸,然后四爷的手就滑到了维珍的后腰,一下下轻轻按了起来。 “好些了吗?”四爷一边揉一边问。 维珍道:“比甘草跟茯苓的手艺都好。” 四爷一怔,旋即摇摇头笑了,这妮子胆儿是越来越肥了啊,如今都敢拿他跟奴才比较了。 维珍说的是真的,甘草跟茯苓到底还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手劲儿不够,远没有四爷按的舒服。 被四爷按了半天,维珍舒坦得犯迷糊,嘴里直哼哼,哼着哼着,身后四爷的呼吸就不对劲儿了,腰上的手也不老实了。 维珍福至心灵一下子就睁开了眼,扭头看向身后一脸隐忍的男人。 回宫之后,除了歇在前院,四爷都宿在她这里,大多数的时间都是两个人老老实实的睡觉,但难免也有擦枪走火的时候。 其实四爷已经算是定力好的了,偏生维珍有孕之后变得敏感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孕激素在作祟,黏人得不像话,每每激得四爷眼冒绿光又不敢横冲直撞,把血气方刚的四爷憋得够呛。 磨人又热辣,这样的维珍简直能要人命。 只是进入十月份之后,四爷就没敢再碰维珍了,旷了几日,这时候跟维珍紧贴着,嗅着维珍身上的气味,听着维珍舒服的哼唧,四爷是真的有点儿顶不住。 这时候被维珍一眨不眨地看着,四爷难免有些狼狈。 “我……我去趟内间。” 四爷想下床,却被维珍扯住了寝衣,四爷转过头对上维珍水汪汪、欲语还休的一双眼,一时间只觉得天灵盖都酥了,可他还是迅速恢复了理智。 “许太医说过,后三个月不行,”四爷的声音有点儿哑,喉咙也干干的,说这话的时候还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松手。” 维珍的预产期在年后的正月十五左右。 “可现在……还有差不多三个半月。”维珍小声道,因为实在太羞人,维珍的脸都涨红了,连同脖子都粉粉的,可再羞涩,她也一直扯着四爷的寝衣没放。 四爷这下子觉得自己的天灵盖都要炸了,浑身上下都激动得轻颤,他红着眼又躺了回去,紧紧从身后抱住维珍,喘息着双手一路向下…… 维珍大为意外,继而被那双手拽进欢愉的旋涡。 “帮帮我,”耳畔是四爷破风箱似的喘息,有点儿哑,有点儿着急,也有点儿可怜气,“珍珍,该你帮我了……” 维珍仰起头对上那副热切的唇舌。 …… 第205章 八爷的婚事 这回选秀,不仅仅每位适龄皇子后宅都添了一两位新格格,万岁爷更是给八爷指了婚,八爷即将迎娶的是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郭络罗氏。 安亲王岳乐乃是顺治康熙两朝的重臣,因屡立战功被顺治爷授宗人府左宗正,掌宗人府事,后来被顺治爷晋封和硕安亲王。 岳乐还有一重身份,是努尔哈赤之孙,顺治爷的堂兄,康熙皇帝正儿八经的伯父。 到了康熙朝,岳乐也是康熙的重臣,曾经随康熙平定三藩,大败吴三桂立下大功,万岁爷圣心大悦,当时岳乐凯旋回京,万岁爷亲自前往卢沟桥迎接。 后来岳乐虽然年迈,可在万岁爷亲征噶尔丹的时候也曾出过力。 前几年,岳乐因病死于军中,万岁爷赐祭建碑,追谥号“和”。 安亲王在军事上颇具才干,为两代天子南征北讨大半辈子,不管是在朝中还是军中,影响力都极大。 郭络罗氏,就是安亲王的外孙女,不仅母族位高权重,父族也是门第显赫。 郭络罗氏的高祖父是努尔哈赤的妹夫,曾祖父是努尔哈赤的女婿,祖父迎娶的则是努尔哈赤的孙女,可见郭络罗氏族贵不可言,人家父母双亲身体里都是扎扎实实流淌着爱新觉罗的血液。 因着父母早亡,郭络罗氏自幼就被外祖父接到膝下抚养,倍受宠爱,这样出身的郭络罗氏,婚事自然惹人注目。 谁都没想到,万岁爷竟大笔一挥将郭络罗氏指给了八爷。 惠妃听说这事儿,当时心态就崩了。 “凭什么?”惠妃气得咬牙切齿。 是啊,凭什么? 她的大皇子,娶的是名不见经传的伊尔根觉罗氏远支的闺女,就连太子妃瓜尔佳氏家世也不算多出挑。 万岁爷为众皇子指婚,一向都是从不甚显赫的门第挑,要么是大福晋这样,不是出身名门但是父亲官职不错,要么是四福晋这样,出身名门,但是娘家基本就剩下空架子了。 万岁爷明显是不希望皇子的岳家权势过盛。 要是大家都是这样的,惠妃自然也不会生气,但是凭什么到了八皇子这里就不一样了? 那可是安亲王的外孙女,身上流着高贵的爱新觉罗家的血统,老八那卑贱的出身也配? 老八的生母卫氏是个什么出身?那是最下贱的辛者库,仗着一张狐媚子脸爬上了龙床,但就算是生下了八皇子,万岁爷可曾把她放在眼里? 顾及着八皇子一天天长大,万岁爷勉强给卫氏一个嫔位,但是直到现在却也没有正式册封过,更加没有封号。 按说到了嫔位就能做一宫主位了,但是万岁爷可没有这个意思,仍旧让卫氏跟几个小贵人嫔位挤在从前的地方。 每回八爷见卫氏,都得在惠妃娘娘的延禧宫,卫氏在惠妃面前从来都是低眉顺眼、毕恭毕敬。 因为老八在惠妃娘娘膝下长大,又因为自己是四妃之首,每每在卫氏面前,惠妃自有股子高高在上的得意,但是现在,人家卫氏的儿子,竟然要迎娶郭络罗氏! 比自己儿媳妇伊尔根觉罗氏高贵十倍都不止! 惠妃如何不气?不但气得在宫里摔摔打打,还把自己给气病了。 大爷闻讯赶来探望惠妃,瞧着把自己气得下不来床的惠妃,大爷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皇阿玛前脚给八弟赐婚,母妃后脚就因肝火旺盛病倒了,这让旁人怎么想?让皇阿玛怎么想?觉得咱们娘儿俩不喜他的旨意?还是让人以为母妃是个气量狭小容不得养子好的?” 惠妃被大爷戳了肺管子,脸上更是不好看,凶巴巴瞪着大爷:“本宫这是为谁?还不是为你觉得委屈?” “母妃要真是为了儿子着想,那就不能一味儿这样,八弟即将大婚是好事儿,母妃从前是怎么为儿子张罗婚事的,如今也要怎么为八弟张罗,到底八弟是在母妃膝下长大的,平素又一贯孝顺母妃,母妃可莫要叫八弟寒心。” 道理惠妃都懂,但她就是觉得不舒服,偏生大爷还说个没完。 “除此之外,母妃也要多多关照卫嫔娘娘,皇阿玛让儿子过问老八的婚事,那是看重儿子这个当兄长一贯照顾老八,不会亏待了老八,儿子自然不会让皇阿玛失望,就盼着母妃一定要成全儿子的这份心。” 什么叫成全儿子的这份心?不如干脆直接说让她不要扯后腿! 惠妃简直心累。 她这儿子一贯就是这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平时也没少戳她这个做娘的肺管子。 就拿大福晋的事儿说吧,惠妃就搞不明白了,为什么非得大福晋生儿子,旁人就生不得?明明自己就是庶子,怎么还嫌弃起庶子来了? 照惠妃说,就是大福晋狐媚,迷得她儿子失了心智、非她不可! 整整十年啊,大爷膝下愣是没有个儿子,天知道惠妃娘娘这十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今天又被大爷戳肺管子,惠妃简直气炸了,伸手在大爷身上捶了两拳:“滚!滚远儿点儿!甭在本宫跟前杵着,瞅着都眼疼!” 说起儿子,惠妃还真是挺羡慕德妃的,瞧着老四是个闷不吭声的锯嘴葫芦,但是对德妃却是真孝顺。 听说德妃但凡动气,老四就老老实实跪下请罪,一跪就是一两个时辰,不少人都亲眼瞧见过四爷一瘸一拐出的永和宫。 瞧瞧人家的儿子,再瞧瞧自己的! 照惠妃说,德妃就是作,大爷要是有四爷一半省心,她一准儿美的冒泡。 见惠妃真的生气了,大爷再开口的时候,就耐心了不少。 “母妃之所以生气,无非是气皇阿玛给老八指了一门好婚事,儿子知道母妃这是在为儿子抱不平,但是母妃你想,老八一贯都是最听儿子话的,对您也是孝顺至极,虽然隔了一层,但好歹也算是半个儿子,儿子的亲弟弟,既是亲弟弟结了门好婚事,那便是咱们全家的喜事,更是咱们一家的岳家,您说是不是?” 惠妃一怔,有些回过味儿来了:“你是说……” 大爷笑着点点头:“一家人当然得同心同德,皇阿玛瞧见了也会高兴。” 惠妃这下是彻底明白过来了,老八结了门好婚事又怎么样?只要老八肯一直老老实实追随儿子,那老八的一切还不都是她儿子的? 汉人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对,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第206章 你死我活,就是他们的宿命 说不定万岁爷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万岁爷这程子明摆摆是厌弃太子,说不定就是存着废黜太子改立她儿子的心思了,只是不好做的太明显,所以暗戳戳地帮着她儿子添砖加瓦,才有了老八的这门好亲事。 想到这里,惠妃简直两眼放光,激动地抓着大皇子的手:“既是你皇阿玛信任你让你过问老八的亲事,那你就得多花心思,好好儿操办。” “是,儿子会的,”一边说着大爷一边起身,“儿子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惠妃点点头。 大爷走后,惠妃忙不迭叫来了自己的贴身侍婢,吩咐道:“去库房里头挑几件首饰,再挑几样衣料给卫嫔送过去,就说老大如今过问老八的婚事,让她一切放心。” “是,奴婢这就去。” 重新躺在床上,惠妃只觉得神清气爽,病一下子都好了似的,左右睡不着,惠妃下了床,亲自给自己斟了杯明龙井,有滋有味儿喝起来。 喝着喝着,惠妃又蓦地悲从中来,红了眼眶。 眼瞅着太子愈发不成器,万岁爷如今倒是想起来为她儿子添砖加瓦了,既是如此,当初又何必那般心狠铲除了她叔父明珠? 就从前明珠的势力,要是他没被革职的话,索额图能在朝堂嘚瑟这么些年? 她儿子早就能跟太子分庭抗礼了,还用得着他们母子去弯腰示好老八母子? 索额图跟明珠都是康熙重臣,索额图的侄女是赫舍里皇后,明珠的侄女则是惠妃娘娘,赫舍里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占嫡,惠妃娘娘所出的大皇子占长,这两家天然地就站在对立面。 当年因为三藩之乱爆发,万岁爷为了朝堂稳固,按照汉人习俗册立尚在襁褓中的二皇子胤礽为太子。 太子天然地就获得汉臣拥戴,索额图家族自是欢欣鼓舞,但是反观大皇子这厢可就乐不出来了。 尚且年幼的大皇子对此懵懂无知,但是身后的明珠家族就此成了索额图家族的头号政敌。 那些年来,明珠跟索额图明争暗斗,身后的势力此消彼长,大皇子跟太子从懵懂婴孩儿到逐渐长大懂事儿,他们虽然是骨血相连的手足兄弟,但是从万岁爷册立太子的那天起,他们这辈子就没有兄友弟恭的可能。 你死我活,就是他们的宿命。 其实,他们是有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的,就是万岁爷下令将明珠革职的那一年,那一年是康熙二十七年,大皇子十六岁,太子十四岁。 万岁爷将明珠革职、再未重用是个什么意思,显而易见,这一场围绕储位漫长战争,最终被万岁爷这个裁判叫停。 彻底失势的大爷,按说该就此死心,接受做一名皇子、臣子的命运。 但是没过多久,万岁爷就钦点大爷为前军副将,随驾亲征噶尔丹,就此大爷开启战功赫赫的闪耀新征程,在军中越发举足轻重。 明珠是倒了没错,但是失去了明珠一党支持的大爷,反倒是愈发斗志昂扬,实力也不容小觑,不仅仅有武将支持,连那些不满汉人嫡庶尊卑的满清权贵,也明里暗里支持大爷。 想着这么些年,儿子东征西战吃得苦受的罪,甚至还有身上留下的伤,惠妃的眼泪根本就停不下来。 她儿子到底哪里比太子差?凭什么他儿子身先士卒、杀敌报国,却还比不过养尊处优的太子? 万岁爷就是偏心! 不过好在这两年太子自己接连作死,先是为难大福晋,后来更是欲意加害大爷,连索额图都惹了万岁爷恼怒,万岁爷总算是看到老大的好了。 难得万岁爷回心转意,她这个做额娘的可断断不能给儿子扯后腿。 想到此处,惠妃擦干眼泪,唤了侍婢进来。 “把万岁爷赏本宫的血燕都给大福晋送过去,还有云丝被也给送两条过去,叮嘱她好生将养,不必来谢恩。” 惠妃竟然主动关心起大福晋来了? 今儿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是,奴婢遵命!” 侍婢一头雾水地应声,然后退了下去。 …… 临近年关,因为万岁爷的赐婚,八爷一时为人瞩目,阿哥所上下谈论最多的自然也是八爷的婚事。 “从前瞧着八爷不显山露水的,没想到竟还是个一鸣惊人,”茯苓一边跟维珍揉腿,一边陪维珍说着话,“才将将小年呢,听说来给八爷拜年的人都已经排上队了。” 维珍一边喝着牛乳一边默默在心里感慨,什么不显山露水,人家那叫厚积薄发,什么又是一鸣惊人,往后你八爷给你的惊喜还多着呢。 “八爷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维珍问。 茯苓道:“回主子的话,是明年下半年。” 啧。 这还有大半年呢,现在就开始大张旗鼓地准备婚事了,皇子的婚事可见排场多大。 也不知当年四爷成亲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十几岁的小鲜肉一身帅气贵气的皇子吉服,骑着高头大马的模样,想必很是养眼的…… 算了,还是不给自己添堵了。 维珍及时打住自己的思绪,闷闷地继续喝牛乳,就听着茯苓又絮絮叨叨着:“大爷对八爷真是不错,对八爷的婚事事无巨细都过问,听说惠妃娘娘对八爷的婚事也十分上心呢,说起来,惠妃这个养母对八爷是真的尽心。” 听茯苓对惠妃跟八爷赞不绝口,维珍不置可否,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管是现实还是历史上,维珍都并不了解,维珍从前甚至都不知道惠妃是八爷的养母,不过惠妃跟大爷在这事儿上办的的确大气敞亮。 德妃娘娘真该跟惠妃好好学学,不管人家对八爷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但是人家事儿做的的确漂亮,如今阖宫上下谁不赞惠妃娘娘大气慈爱。 反观德妃,对四爷这个亲生儿子都没什么好脸,论格局,那是真比惠妃差太远,要不人怎么是四妃之首呢。 就拿不久前的事儿来说,腊八那天,四爷按照规矩是一定要去永和宫给德妃娘娘请安,但是到了永和宫才知道自己扑了个空,人家德妃已经去给皇太后请安了。 四爷就空着肚子在永和宫等德妃回来,这一等就等到了午后,结果当晚四爷就又闹起了胃疼,许太医开的药,四爷到现在还吃着呢,但是也不见德妃打发人来瞧瞧四爷。 德妃这娘当的实在是…… 也不能说不好,人家对十四爷那真是好着呢。 反正就挺无语的。 正听茯苓说闲话打发时间呢,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然后就瞧着甘草带着肖嬷嬷进来了,维珍含笑道:“嬷嬷来了。” 距离预产期只有二十天了,维珍随时都有分娩的可能,四爷自是挂心,只是临近年关,四爷又忙了起来,不能日日都来维珍这儿,所以就让肖嬷嬷时常来维珍这儿瞧瞧。 第207章 福晋早产 肖嬷嬷自己也挂心,所以基本上是每天都来,现在都成维珍这儿的熟客了。 “奴婢见过格格,格格吉祥,”肖嬷嬷恭恭敬敬给维珍行礼,一边跟维珍解释道,“启禀格格,奴婢今天带着接生嬷嬷跟乳母过来了,这会儿外头正在整理收拾,难免有些嘈杂,还请格格见谅。” 要给接生嬷嬷跟乳母收拾出落脚的地方,还要给维珍提前收拾出一间产房,小院儿就这么大,一下子挤进来这么多人,嘈杂是难免的。 维珍点点头:“知道了,嬷嬷尽管安排。” 肖嬷嬷点点头,目光落在维珍的隆起的肚子上,又看了看给维珍揉腿的茯苓,有些担心道:“格格的腿肿的厉害吗?” 维珍摇摇头:“就一早一晚稍微有些肿,倒不妨碍走动,并不要紧。” “奴婢瞧着格格的身子倒是不笨重,想来分娩的时候一定顺利。”肖嬷嬷松了口气儿。 “那就借嬷嬷吉言了。”维珍含笑道。 又陪维珍说了会子话,肖嬷嬷就出去继续指挥安排了,过了一会儿,又带着接生嬷嬷跟乳母进来给维珍请安。 四爷亲自过问,肖嬷嬷一手把关,这些嬷嬷跟乳母自然都是没问题的,维珍简单询问了几句,也觉得很不错,尤其是三个乳母,瞧着都很是安分老实不会惹事儿的。 维珍很满意,赏赐之后就让人退下了。 肖嬷嬷盯着人收拾安顿好了,才回前院,只是才从维珍的小院儿出来,就瞧着正院的人进人出的,瞧着也挺热闹。 刚才来的时候,也没瞧见正院有动静啊。 肖嬷嬷看了两眼,似乎也是在收拾院子,难道福晋也是在收拾整理产房? 是不是太早了些,福晋的预产期将近比李格格晚了一个月呢。 肖嬷嬷走后,外头又嘈杂了一阵儿,等总算安静下来,维珍也进寝房午睡了,只是今儿却怎么都睡不着。 维珍数羊都数都三百零八只了,还是困意全无,索性睁开眼,不睡了,一边摸着肚子,一边冲床帐发呆。 小西瓜,娘有点儿紧张。 虽然预产期一天天迫近,但是维珍一直感觉良好,她每天都散步运动,少食多餐,为分娩做准备,肖嬷嬷说她的肚子不算太大,而且也不是头一胎,生起来应该会比较顺利。 维珍一直就还挺放松的,直到刚才,肖嬷嬷带人收拾产房又把接生嬷嬷跟乳母都一股脑带过来了,维珍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 就要生了,真的就要生了。 什么不是头一胎,对她来说就是头一胎! 维珍很慌,一边摸着肚子一边默默跟腹中的孩子打商量,小西瓜,不许折腾娘,听到没有,要不然等你生下来,就…… 就让你大姐打你屁股! 小西瓜应该是听到了,所以在肚子里动了动,然后又安静了下来。 维珍似乎没那么紧张了,伸手摸了摸刚刚的凸起的地方,笑得异常温柔。 真是个乖宝宝。 …… 接下来的时间,维珍都在为分娩做准备,为此,维珍还没少请教接生嬷嬷,准备的越充分,她的紧张就能越少一分。 只是维珍却万万没想到,福晋竟然生在了自己前头。 福晋是除夕后半夜突然分娩的,因着福晋也到了孕后期,身子不方便,所以这一年的除夕晚宴,福晋没有陪四爷出席。 因着福晋没出门,就张罗着在后院一桌席面,也算是后宅的除夕宴了,除了“被禁足”的维珍外,宋格格跟武格格都悉数到场,连高侍妾、郑侍妾、安侍妾福晋也没有忘,单独给三人也准备了一桌酒水。 吃饭的时候,福晋还是好好儿的,结果后半夜,福晋突然就腹痛不止,下头见红了。 这明显显是要生了,幸亏提前收拾出来了产房,接生嬷嬷也在,李嬷嬷赶紧地就叫着众人,把福晋扶进了产房。 四爷从宫宴才回来不久,这样的场合注定不会少喝,即便胃疼才好没多久,酒水下肚很不舒服,但四爷还是硬着头皮一杯都没少喝,撑到回来,四爷就吐了个昏天暗地。 洗漱干净又喝了醒酒汤,头昏脑涨的四爷总算上了床,结果还没睡着呢,苏培盛就着急忙慌地进来禀报,说是福晋早产了。 四爷一下子就酒醒了,当下就飞快地穿戴好,然后抬脚就往后院儿走。 四爷在外头就听见了福晋的痛呼声,不由想起来之前宋格格早产的事儿,面色自是不好,待走进正院儿,就瞧着一个侍婢正慌里慌张端着血水往外走,四爷的脸色就更不好了。 李嬷嬷瞧见四爷来了,忙不迭上前福身行礼:“恭请四爷金安!” “怎么回事儿?”四爷蹙着眉看着进进出出的产房,“好端端地福晋怎么会早产?” 跟宋格格一样,都是提前一个多月,想着到现在都还奄奄一息、小猫崽儿似的二格格,四爷如何不担心? 李嬷嬷也是一脸焦急,颤着音跟四爷禀报:“回主子爷的话,福晋近来就时常胎动不适,晚上也睡不好,脚肿得都下不来床,许太医说到了孕后期,这样的症状也算正常,所以福晋就没当一回事儿,安胎药也从来没断过。” “只是今天,许是操劳家宴又……又跟一众格格侍妾饮宴太久,过于劳累的缘故,就……就突然早产了。” “放肆!”四爷闻言顿时怒火高涨,“福晋没当一回事儿,你们这起子做奴才也敢不当一回事儿?!” 李嬷嬷吓得浑身哆嗦,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有罪,但凭主子爷责罚!” 就在这个时候,碧瑶慌里慌张从产房跑出来,一脸焦急跟李嬷嬷道:“嬷嬷!福晋叫您呢,您快些进去吧!” 李嬷嬷一脸着急,但是却不敢吭声,仍旧老老实实跪着,碧瑶也跪了下来,大着胆子跟明显带着怒气的四爷道:“主子爷,福晋在叫李嬷嬷呢……” 四爷冷冷看了瞥了一眼碧瑶,目光又落到李嬷嬷,到底是福晋的乳母,也是福晋平时用惯了的人,眼下福晋身边还真离不开李嬷嬷。 四爷到底还是压着火,冷声道:“一味儿死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如闻大赦,忙不迭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往产房跑。 苏培盛上前劝四爷道:“主子爷,您去屋里坐等吧,福晋才进产房没多久,怕是还得等上一阵子呢,您若是着了风寒,等下怕是不好去面圣了。” 第208章 大阿哥 每年大年初一,一众皇子公主都是要早起去给万岁爷拜年的,除此之外,还要去皇太后以及各自母妃处拜年,初一过后,还有不少安排,要是四爷抱恙,非但不能出席,更是大过年抱恙,就特别不吉利。 四爷蹙着眉看着产房,问:“可派人去请许太医了?” 苏培盛忙不迭道:“主子爷请放心,许太医马上就到,主子爷您还是进屋好歹歇一会儿吧。” 都已经是后半夜了,距离四爷起床的时间也没多久了,这一夜四爷注定是没法睡了,再加上酒醉跟胃疼,要是再着凉了,苏培盛简直都不敢往下想。 四爷又看了一眼产房,然后抬脚进了正堂。 …… 四爷在正院坐到了天亮,福晋那边还是没有结果,苏培盛催了两回,四爷也没有办法,只得起身离开,匆匆回前院儿换了身衣裳,然后又匆匆去了乾清宫。 直到傍晚,四爷回到阿哥所的时候,福晋才总算结束了分娩。 “恭喜主子爷,是位阿哥!”乳母抱着襁褓,匆匆来正堂给四爷报喜,只是乳母脸上的笑明显有些惶恐不安。 四爷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并没有注意到乳母的异常,当下松了口气儿,起身凑了过去,结果一掀开抱被,瞧见里头跟二格格几乎如出一辙、青紫拳头大的脸,四爷的脸登时就僵住了。 虽然一早猜到,因为早产的缘故,这孩子生下怕是身子骨会弱一些,但是待亲眼瞧见了,四爷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许太医呢?”四爷眉头紧皱,问道。 苏培盛赶紧去请许太医,许太医却一时走不开,因为福晋失血过度昏了过去,许太医又是一通忙活。 等总算开了药方吩咐下人去煎药了,许太医来不及松口气儿,又赶紧跟着苏培盛过来见四爷。 待给孩子仔细检查了一番,许太医一脸无奈地跟四爷道:“启禀四爷,大阿哥胎里不足,所以身子骨格外孱弱,必得好生将养着,等大阿哥满月了,身子强健些,到时候微臣再给大阿哥用药。” 类似的话从前许太医在宋格格早产生下二格格的时候也说过,瞧着四爷难看的脸色,许太医有些不安? 宋格格跟福晋的胎,按说都是他顾看的,结果两人一前一后都早产了,说起来,许太医当然也有责任。 宋格格也就罢了,身子骨一直虚弱,不能等到瓜熟蒂落,早产也情有可原,但是福晋的胎一直都没有问题,许太医对福晋的关注也比宋格格要多,可就这样,福晋却还是早产了。 许太医觉得既冤枉又心虚,这时候四爷的脸色这么难看,许太医真是大气儿都不敢喘。 四爷倒是没有训斥许太医,吩咐乳母把孩子抱下去好生看着,待人退下之后,四爷的目光才落到许太医身上。 “许太医,福晋的胎一直都是你照看的,这期间,福晋的身子可有什么不妥吗?”四爷沉声问。 来了!来了! 四爷兴师问罪来了! 许太医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想了想,然后小心翼翼道:“回四爷的话,福晋自有孕之后,除了早期害喜厉害、胎气不稳之外,别的一切都好,并无不妥。” “既然如此,好端端地怎会突然早产?”四爷问。 许太医已经汗流浃背了,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带着轻微的颤了:“回四爷的话,许是……许是福晋太过操心劳累的缘故……” 操心劳累? 不过是吩咐人准备酒席,又跟宋格格武格格一桌吃了顿饭,这就操心劳累了? 怎么他的孩子一个两个的都会早产?就不能健健康康的? 四爷眉头紧皱,从许太医这里也问不出什么,倒是瞧着他这副满脸大汗的样子很是碍眼,四爷正要让人退下,想了想,再开口的时候却变了。 “好好儿顾看着李格格,这种事儿不能再有第三次。”四爷警告道。 “是!微臣遵命!请四爷放心!”许太医如闻大赦,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迅速退了下去,然后继续去盯着福晋,毕竟人还没醒呢。 “福晋醒转的时候,派人去前院知会一声。”四爷抬脚出了房门,对门外的王全子道。 “是,奴才遵命!” 四爷又看了一眼产房,然后抬脚朝前院走。 两天一夜没闭眼,期间更是一直悬着心,四爷此刻浑身都难受,脑子都要炸开了似的。 回到前院,四爷疲惫地坐在软塌上,还不忘吩咐苏培盛:“记得派人去永和宫报喜。”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道,顿了顿,又小心翼翼询问,“主子爷,那给大阿哥的洗三礼……要准备吗?” 孩子生下的第三天给孩子办洗三是历来的风俗,只是苏培盛瞧着大阿哥跟福晋的情况都够呛,这洗三礼八成是办不成。 果然四爷摇摇头:“洗三不办,满月宴也不必准备了。” “是,奴才遵命,”瞧着四爷不停揉着眉心,苏培盛面露担心,小心道,“主子爷,您还没用晚膳呢,奴才这就去给您取膳。” 四爷没胃口,摆摆手,苏培盛还想提一提维珍,好歹哄着四爷吃一些,但是四爷却直接撵人了。 “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苏培盛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当下便就退了出去,然后杵在廊下发愁,后面几天每天都有酒席,主子爷要是撑不住可怎么好? 大年初一,喜降麟儿,还是四爷的嫡长子,这原是天大的喜事儿,但是…… 苏培盛想着方才瞧见的襁褓里的婴孩儿,也不由摇头叹气。 福晋好端端地怎么就早产了呢? 苏培盛正叹气来着,就瞧着肖嬷嬷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苏培盛忙得站起身,迎了上去:“嬷嬷,您有事儿找主子爷?” 四爷打小养在孝懿皇后膝下,孝懿皇后体弱,没什么精力照看四爷,平时都是肖嬷嬷一趟趟往阿哥所跑来顾看四爷的,所以四爷厚待肖嬷嬷,苏培盛对肖嬷嬷也是十分敬重。 肖嬷嬷朝苏培盛身后的屋子看了一眼,然后蹙着眉,小声问:“大阿哥怎么样?” 福晋从后半夜一直生到刚才,足足生了一整天,自然阖府上下都在等动静,肖嬷嬷自然也在等。 方才听说福晋生下了一位阿哥,这可是四爷的嫡长子,只是倒是不见四爷赏赐上下,瞧着就不正常,肖嬷嬷难免忧心,在屋里坐不住,所以过来找苏培盛问问。 苏培盛闻言不由摇头叹息,小声跟肖嬷嬷道:“听许太医的意思……怕是大阿哥都挨不过满月呢,福晋失血过度,到现在还没醒转,主子爷的意思是,洗三礼跟满月宴也都不必准备了。” 若不是孩子的情况够呛,四爷又怎么会一股脑儿取消嫡长子的洗三礼跟满月宴呢? 第209章 可惜什么? 肖嬷嬷担心得直皱眉,又朝屋子里看了看,小声询问:“四爷可还好吗?” 苏培盛摇摇头,又是一声叹息。 顿了顿,肖嬷嬷又问:“福晋好端端地怎么就突然早产了?” 苏培盛一脸无奈:“说是昨日操劳,许是累坏了身子,所以就……哎!也不知是不是今年的风水有问题,就没一件顺心事儿!” 先是主子爷挨了太子一脚,又被万岁爷训斥闭门思过,再有就是宋格格跟福晋一前一后早产,生下的两个孩子都情况堪忧。 当然了,这话苏培盛也就能在肖嬷嬷跟前抱怨两句。 肖嬷嬷闻言不由蹙眉,叮嘱苏培盛好生伺候四爷,然后就转身走了。 …… 跟去年一样,四爷忙活到了初六,才总算空了下来,去正院瞧过孩子,再出来的时候,四爷的脚步不免沉重。 维珍自从过年就没见过四爷,冷不丁瞧见四爷,都有些愣。 去年也是这样,过了个年,四爷把四爷过的瘦了一圈,但是今年四爷好像瘦的更厉害了,人瞧着也很憔悴,好不容易在冬天捂白的脸,没什么血色,狭长的凤眸下,多出两片淡淡的乌青。 “四爷。” 维珍站起来,拉住了四爷的手,所有的担心都化作一句:“要吃饺子吗?” 四爷没什么胃口,可还是点点头。 维珍松了口气儿,当下就吩咐甘草跟茯苓去煮饺子,一边拉着四爷在软榻上坐下:“妾身猜着四爷今天可能会过来,所以将将包了饺子。” 四爷握着维珍的手,心力交瘁了这么多天,总算觉得好受了一些。 “以后不用你亲自动手,仔细累着。”四爷道。 “无非一年就动这一次手,哪里就累着了?”维珍含笑道,顿了顿,然后小声询问,“福晋跟……大阿哥都还好吗?” 四爷摇摇头,顿了顿,然后低着头,疲惫地道:“珍珍,为什么爷的孩子,总是……这般多灾多难?” 二格格的身子还是糟糕得不行,自打生下来之后,药就没有断过,四爷没少忧心,而现在,福晋生下的大阿哥似乎比二格格的情况更糟。 至少二格格生下来的时候,许太医就敢给开药,让乳母服下化作乳汁喂给二格格。 可是现在,许太医都不敢给大阿哥用药,因为大阿哥的身子实在是太弱了,哪怕丁点儿的药,许太医都担心大阿哥承受不住。 四爷也叫了别的太医来,结果跟许太医也都是一个意思。 如今就只能让大阿哥先熬着,等身子稍微强健些了,再用药。 只是谁又能确定大阿哥能不能撑到那一天呢。 一想起大阿哥的样子,四爷就难受得不行,这几天都没什么胃口,人明显得地憔悴下来,就这样还得撑着去一场又一场的宫宴,笑着回应别人的恭喜。 福晋醒来之后,知道大阿哥的情况,简直是晴天霹雳,哭晕过去好几次,方才四爷去的时候,福晋正在寝房里头哭,李嬷嬷苦口婆心劝着,说是月子里不能哭,会落下病根儿,但是福晋就是停不下来。 四爷站在门外,听着里头福晋伤心欲绝的哭声,只觉得喘不过气儿,他没有进去,他不知道要怎么宽慰福晋,所以就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来。 维珍还从来没见过四爷这样的一面,四爷如今二十岁的生辰都还没过呢,但是他一直都是沉稳的成熟的,之前被万岁爷训斥下令禁足思过,也没见四爷失过态。 但是此刻,四爷浑身上下都被痛苦包裹,维珍瞧着都喘不过气。 她伸手环住了四爷,柔声道:“不会的,大格格不是好好儿的吗?” 想起玉雪可爱的大格格,四爷稍稍好受了一些,把脸轻轻贴在了维珍的隆起的小腹上,一边轻声道:“珍珍,你跟孩子一定不能有事。” 他真的再经不起哪怕一丁点儿风浪了。 维珍环住四爷的头,轻轻道:“会的,我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热气腾腾的饺子下肚,四爷的精神好了些,维珍又让人给四爷准备了洗澡水,四爷泡了个热水澡,失眠多日的人,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还轻轻打起了鼾。 维珍看着他睡着了还兀自蹙着的眉头,不由轻轻叹息,伸手把拧着的眉头抚平,然后也轻轻躺了下去。 …… 四爷一觉睡到天亮,再醒来的时候,身子舒坦了不少,早膳还是在维珍这儿吃的。 还是饺子,四爷的胃口也好了些,维珍也不遑多让,胖乎乎的水饺两口就吃完一个,四爷在一旁看着她吃的起劲儿,心里就挺高兴。 等维珍总算放下了筷子,四爷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维珍的肚子,含笑问:“是你爱吃饺子还是小西瓜爱吃?” 被维珍给带的,如今四爷也习惯叫孩子小西瓜了。 维珍眼睛转了转,跟四爷道:“大概孩子随娘吧。” 四爷笑意更深了:“既是爱吃,就尽管让膳房去做,别再自己动手了,不看都到什么时候了,也不怕累着自个儿。” 可宋师傅包的水饺没她自己包的好吃啊。 从小被祖母拉高对饺子要求的维珍,这是连宫廷御厨的手艺都瞧不上了。 不过四爷也是好意,维珍也不会不识好歹,当下点点头:“嗯,妾身知道了。” 四爷还要去给德妃请安,这几天乱七八糟,也没有正经给德妃请过安,大阿哥的情况,许太医肯定跟德妃禀报了,但是到底四爷还得去当面说一说。 一想到德妃对福晋这一胎的期待,四爷的心情不免又沉重了。 送走了四爷,维珍在暖阁里头继续给大格格做中衣,她现在出息了,连衣裳都会做了,虽然水平还有待提高,但是进步还是很大的。 维珍想着趁自己分娩之前,把衣裳给大格格做好。 除了之前的两双袜子,她还从来没给大格格做过衣裳了,眼瞅着又要多个孩子,她的精力难免要分散,她担心大格格会吃醋,所以就想着多为大格格做点儿什么。 茯苓端着牛乳进来:“主子,牛乳给您温好了。” 维珍放下针线,端起杯子慢吞吞喝了起来,瞧着茯苓一脸的欲言又止,维珍放下了杯子,问道:“怎么了?” 茯苓抿了抿唇,然后有些泄气地道:“回主子的话,奴婢没……没什么事儿,奴婢就是为主子可惜。” 维珍一头雾水:“可惜什么?” 茯苓叹了口气儿,把憋了好几天的话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奴婢是想,要是福晋没有早产的话,那主子腹中的孩子本该才是主子爷的长子了。” 嫡庶尊卑再分明,但也得长幼有序不是?四爷的长子那地位自然是非同一般,连带着维珍的地位也会稳固,惠妃跟大爷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是现在福晋早产,抢先一步生下大阿哥,又占嫡又占长的,这下子,就算维珍生下来的也是位阿哥,可天生地就矮了人家嫡长子一头…… 怕还不止一头呢。 别说是茯苓泄气了,甘草跟小池子就没有不泄气的。 第210章 要生了 维珍闻言,不由眉头紧皱,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带着几分严厉了:“谁给你胆子说这样话的?连福晋跟大阿哥也敢编排?” 这话要是被人听了去,茯苓能落什么好? 挨板子不说,指不定还要被赶去辛者库做一辈子苦役,还有她这个做主子的,也要被茯苓连累。 茯苓闻言,顿时一脸慌张,跪了下来:“奴婢不敢编排福晋跟大阿哥,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只是为主子可惜,并没有别的意思……” 维珍知道茯苓就是这样的性子,快言快语,实际上没什么心机城府,但是难保就会祸从口出,为了让她长长教训,维珍没有搭理她,沉着脸继续做针线。 直到茯苓都给吓哭了,维珍这才蹙着眉道:“以后还敢吗?” 茯苓红着眼摇摇头,哽咽着道:“奴婢再不敢了,求主子宽恕!” “起来吧,”维珍道,瞧着茯苓红着眼颤巍巍站起来,维珍又不由叹了口气儿,跟茯苓道,“我知道你是真心实意为我着想,只是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你得心里有数。” 顿了顿,瞧着茯苓这副小可怜的模样,维珍又道:“不过我并不觉得可惜,反倒我是松了口气儿,就用不着你替我可惜了。” 茯苓一脸茫然,却不敢吭声,维珍一边继续做着针线,一边缓声道:“福晋本就容不下我,要是我再生下长子的话,处境只会比现在还遭,自打有孕之后,我一直就惴惴不安着,算我庸人自扰,可我是真的怕福晋针对我跟孩子,但我也不能一直靠着四爷的禁足令躲着,现在福晋生下嫡长子,我其实是松了口气儿的。” 说到这里,维珍叹了口儿,又道:“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我心里是盼着大阿哥能健康平安的。” 只有大阿哥好了,福晋才可能好,若不然的话,一旦她生下的是儿子,福晋只是更加记恨她,一旦走火入魔,谁知道福晋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四爷再护着她,还能做到时时刻刻、方方面面? 福晋想欺负她,简直轻而易举,之前又不是没有经历,四爷再气再恼,能为了她一个小格格休了万岁爷赐婚的福晋? 就算事情闹大了,最多也就是万岁爷派嬷嬷进府管教福晋一阵子。 到头来,福晋还是福晋,而她这个涉事的格格怕是没有立足地了。 在等级森严、地位悬殊的情况下,耍什么心眼儿手段都不好使,她所在的可是封建专治巅峰的大清,公主夭折率百分之五十、剩下的百分之五十里九成还得送去抚蒙的大清。 康熙的闺女尚且如此,何况是她?除非…… 除非她这个小格格的地位能得到提升。 若她被册封侧福晋,也上了皇家玉牒,再加上四爷的维护、膝下的儿女,那样的话福晋才晓得忌惮。 只是眼下…… 阿哥所里头连一位侧福晋都没有,大爷、三爷的府上还都没有侧福晋呢,怎么也都轮不到她这个四爷后宅的小格格有此殊荣做头一位侧福晋。 历史上的李氏,那是生下三男一女,年过三十才被册封为的侧福晋。 年氏倒是一进门就是侧福晋,那是万岁爷钦点的,再说了人家是个什么出身?她又是什么出身? 她父李文烨如今什么官职来着? 长乐县令! 就比传说中的安比槐强那么一丢丢! 历史上的李文烨八成是借着李氏的光后来才做的知府。 借用颂芝同学的话,他们老李家到人家年家跟前连提鞋都不配! 子嗣、资历、出身她哪样都不够数,侧福晋不是眼下维珍能奢望的。 眼下她的心思都在小西瓜身上。 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她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来到人世间。 轻轻叹了口气儿,维珍继续给大格格做衣裳,却不知此时此刻,门外的甘草浑身战栗,大气儿都不敢喘,而她身边则站着去而复归的四爷。 四爷不声不响地回来,正赶着茯苓跟维珍说话,甘草吓了一跳,就想着通报提醒维珍一声,却被四爷给制止了,甘草的心真是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四爷就这么在门前站了足足一刻钟的功夫,直到这个时候,四爷才转过身。 “不要告诉你家主子爷来过。”低声撂下这话,四爷就大步离开。 直到四爷的背影消失不见了,甘草才回过神来,顿时觉得身子瘫软,好在是及时扶住了门框,这才没跌倒。 “怎么了?”茯苓听到动静出来查看,就瞧着甘草一脑门子的汗,一脸纳闷,“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还流了这么多的汗?” 怎么了? 还能怎么? 当然是被你这张破嘴给吓出来的!也不知道四爷有没有生主子的气。 甘草狠狠地瞪了茯苓一眼,然后转身就气呼呼地走开了。 到底是怎么了?茯苓挠着头,一脸纳闷儿。 …… 维珍是正月十四分娩的,当时她正在用早膳,鸡丝小馄饨才吃了两个,维珍就觉得肚子开始不对劲儿了,顿时一颗心就“砰砰”狂跳起来。 不会这么快的,堂姐生孩子的时候,从有感觉到最后生,中间还隔了好几个小时呢。 维珍深吸几口气,努力压下激动跟心慌,坚持着把整碗鸡丝小馄饨吃完,喝了一大杯牛乳,又一边深呼吸一边在屋子里转了十几圈,然后才冲甘草跟茯苓招手:“扶我去产房。” 甘草跟茯苓顿时都紧张起来,忙不迭地都上前去扶维珍。 “主子,您慢着点儿,小心脚下。”垮门槛的时候,甘草小心翼翼地提醒,实在是太紧张,甘草说话声音都带着颤。 相比之下,维珍倒还算能沉得住气,一边朝外走,一边又有条不紊地吩咐道:“让小池子去前院知会肖嬷嬷一声,让肖嬷嬷着人去请许太医,再有,让她来我这儿盯着,等肖嬷嬷到了,你再去福晋那边知会一声。” 甘草跟茯苓到底年纪太小,维珍不放心,也是防范着有人这个时候做手脚,所以必须把肖嬷嬷请过来盯着。 福晋如今正在坐月子,听说还病着,肯定是不会来,但是也得知会一声。 至于四爷,这时候应该快回阿哥所了,这程子,除了每天早上去上书房跟小校场,四爷基本上都是足不出户,就是预备着维珍这边随时会有动静。 当然了,肖嬷嬷肯定也会让小连子去禀报四爷的。 “是,奴婢遵命。”茯苓忙道。 “对了,”维珍蓦地站住脚,蹙着眉跟茯苓道,“让方氏带大格格去前院儿。” 还不知道要生多久,到时候又哭又喊的,她可不想吓着大格格。 “是,奴婢遵命。” 第211章 爸爸妈妈,我要生孩子了 茯苓跟甘草小心翼翼地将维珍扶进了产房,接生嬷嬷时刻预备着,这时候得了信儿,顿时都忙活了起来。 肖嬷嬷得了消息,急三火四地赶来,有肖嬷嬷的指挥,烧水的烧水,煎药的煎药,小院儿里头虽然一派紧张有序。 汤药煎好了,肖嬷嬷亲自给维珍端了进去。 过了半个时辰,阵痛明显变得剧烈也密集了,维珍疼得浑身是汗,密集的腹痛刚刚才如潮水般退去,维珍正躺在床上喘息着平复。 “格格,汤药煎好了,您趁热喝了,等会儿也好有力气分娩。”肖嬷嬷行至床前,跟维珍道。 甘草地给维珍身后塞了个软枕,然后小心翼翼扶着维珍靠在软枕上,一股脑儿把汤药喝完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了,维珍都没觉得苦,才放下药碗,阵痛又袭来一波,维珍一把攥住了肖嬷嬷的手,吸着气儿问肖嬷嬷:“嬷嬷,四爷……四爷来了没有?” 肖嬷嬷一个劲儿点头:“奴婢已经让人去请四爷了,四爷马上就会到,格格莫担心。” 维珍点头,但是眼睛却还忍不住朝房门看。 再强作镇定,准备的再多,可到了这个时候都徒劳无功的,维珍觉得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鱼,特别的慌张无助。 爸爸妈妈,我要生孩子了。 可这里没有爸爸妈妈,能依靠的就只有四爷。 维珍鼻子陡然一酸,眼睛跟着就湿了。 甘草忙不迭地取了帕子给维珍拭泪:“主子,您别哭了。” 肖嬷嬷也忙不迭劝:“格格,千万别哭,仔细一会儿没了力气,四爷肯定马上就到了。” 维珍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哭,她接过帕子擦眼泪,但是眼泪却越擦越多。 甘草跟肖嬷嬷看着都心慌,最后还是因为肚子太疼,维珍哭不下去了,一个劲儿地抱着肚子倒吸凉气,接生嬷嬷掀开被子查看,说一切顺利。 顺利个屁,她都要快要疼的嗝屁了! 维珍又开始嚎了起来,一边嚎一边哭,急的甘草都跟着掉眼泪,还地不住口劝着:“主子,您不能再哭了,等会儿该没力气了!” 肖嬷嬷实在待不下去了,留下甘草跟接生嬷嬷在产房里陪着维珍,肖嬷嬷退出了出去,听着身后维珍一声声的痛呼,急的不行,正打算让小池子去瞧瞧四爷来了没有,就听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肖嬷嬷顿时眼前一亮。 “苏培盛,四爷来了?” 疾步走进来的正是苏培盛,肖嬷嬷一脸期待地朝苏培盛身后看去,却半天不见四爷的身影,肖嬷嬷一脸诧异,行至还气喘吁吁的苏培盛面前,小声问道:“怎么就你回来了?四爷人呢?” 苏培盛总算喘匀实了,这才摇摇头跟肖嬷嬷道:“主子爷原本一下课就要回阿哥所的,但是却被梁总管叫去了。” 梁九功? 那自然是奉万岁爷之命去找四爷的,四爷就算心里再着急要回来,也是不敢放万岁爷鸽子的,所以就赶紧随梁九功去了,。 只是四爷心里记挂着维珍,就先让苏培盛回来了,要是维珍这边真有什么动静,苏培盛也好能盯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肖嬷嬷不由叹了口气儿。 苏培盛抹了把汗,听着产房里头的动静,不由直皱眉。 平时瞧着李格格挺温柔的,说话也是温柔软语的,怎么这会子叫的声音这么大?可比宋格格跟福晋分娩的时候,叫的都要凄惨得多呢。 四爷要是也在的话,不知得心疼成什么样呢。 不止肖嬷嬷跟苏培盛在,福晋那边也派了李嬷嬷过来询问情况,说是福晋记挂得很。 肖嬷嬷上前将维珍的情况跟李嬷嬷说了一通,李嬷嬷就回去禀报福晋了,肖嬷嬷瞅着李嬷嬷离开的背影,出了好一会儿的神。 苏培盛也注意到了,看了看李嬷嬷的背影,没瞧出什么所以然来,正纳闷儿肖嬷嬷在盯什么呢,肖嬷嬷就凑过来,小声问道:“福晋与宫外过往从密,四爷可知道?” 苏培盛一怔,然后点点头道:“主子爷知道。” 自从大婚之后,福晋跟娘家乌拉那拉氏一直都有往来,虽然不合宫里的规矩,但是这种事儿是难免的,别的福晋多多少少都跟娘家有往来,总不能嫁进天家真的就跟娘家切断骨肉亲情了。 福晋一向低调,跟娘家往来的也不频繁,一般都是趁着年节的时候,四爷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是这时候,肖嬷嬷却冷不丁提了这一嘴,苏培盛难免就心中生疑。 “嬷嬷可是发现了什么?”苏培盛问。 肖嬷嬷摇摇头,只说没什么,可苏培盛心底到底是存了疑影儿。 两人从上午一直等到了午后,维珍的惨叫声一直不绝于耳,声音不像一开始那么大了,带着明显的沙哑。 肖嬷嬷担心得厉害,怕维珍体力消耗太大,在询问过许太医之后,让人去给维珍送进去一碗熬的浓浓的红糖鸡蛋。 红糖鸡蛋下肚,维珍的惨叫又高亢起来,可见是体力得到了极大的补充,肖嬷嬷听着那一声声的惨叫,都不知该欣慰还是该揪心。 就在这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肖嬷嬷一转头,这次来的人总算是四爷。 “四爷,您总算来了!”肖嬷嬷松了口气儿,忙不迭迎上去。 四爷气喘吁吁跑了进来,顾不得擦一脑门子的汗,紧张地盯着产房,喘息着询问:“怎么样了?” 今天也是不巧,从上书房出来之后,从小连子嘴里知道维珍发动了,四爷自然是想赶紧回阿哥所的,但是却被万岁爷给叫了过去,四爷再怎么着急也只能先去乾清宫。 结果他在偏殿候了足足两个时辰,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万岁爷才总算想起来他。 万岁爷没有见他,只是让梁九功递了份折子给他看,四爷不明就里地打开折子,甫一看清上面的内容,登时就浑身僵硬。 有人弹劾太子,折子上列出太子种种罪状,位列第一的,就是太子残暴不仁,对手足亦冷酷无情,动辄打骂,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说具体的事儿,可明摆着还是在提去年太子打他的那件事儿。 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 以为是他对太子怀恨在心,所以暗中勾结臣子弹劾太子? 四爷一时脑子里头“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还是梁九功伸手扶了四爷一把。 “四爷,这一年太子殿下风波不断,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去年您在毓庆宫失足受伤的事儿,为此出不少乱子,如今太子殿下更是因此被朝臣弹劾,万岁爷如何不动气?” 第212章 她的小西瓜没有问题 梁九功将四爷扶着坐下,然后一字一字缓声跟四爷道:“若是四爷日后能与太子殿下多加亲近,兄弟和睦,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不攻自破,万岁爷也能舒坦些,四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四爷明白了。 先是晾了他两个时辰,然后让梁九功过来训话,皇阿玛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就是想明白了,四爷心底不由漾出片片苦涩。 从头到尾究竟发生了什么,皇阿玛怎能不知晓? 但是皇阿玛却对他一次次敲打,他做的还不够吗?他的腰弯的还不够低吗?就算心里再不喜太子,他对太子还不是恭恭敬敬? 可很明显,皇阿玛并不这样认为,皇阿玛嫌他丢的人还不够,觉得他不够卑微,甚至可能在皇阿玛心里,还觉得他对太子怀恨在心,所以如今皇阿玛要摁着他的头去讨太子的好。 屈辱,特别屈辱。 四爷额头的青筋都突起了,但是四爷还是忍住了,对着梁九功道:“多谢谙达提点。” 梁九功躬身道:“四爷请回吧。” 四爷脚步沉重地走出乾清宫,下台阶的时候,因为失魂落魄,四爷险些踩空,多亏一直候在外头的小连子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主子爷,您当心脚下!” 四爷这才回过神来,瞧了眼一脸着急的小连子,四爷蓦地双目圆睁,然后抬脚就大步往阿哥所赶去。 一路飞奔,四爷这时候都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 肖嬷嬷忙得取出帕子给四爷递过去,一边赶紧道:“回四爷的话,李格格用早膳的时候就开始阵痛,到现在进产房已经差不多三个时辰了,方才接生嬷嬷说一切顺利,孩子已经入盆了。” 阵痛不到三个时辰,孩子就顺利入盆,在接生嬷嬷看来这算是已经非常顺利了,至少比起早产的宋格格跟福晋,维珍算是顺利太多了。 只是四爷却兀自一脸着急,实在是维珍哭声太大叫的太惨,四爷听着都觉得心惊肉跳。 都已经三个时辰了,平时连做针线手指被扎一下,维珍都会疼得掉眼泪,这么娇,她怎么受得了? 四爷在原地干着急了半天,到底是忍不住了,叫来了许太医:“有没有止痛的方子?” 许太医一脸愕然无语,真要有这种药,福晋之前用得着从后半夜一直疼到第二天傍晚? 莫说是小小格格了,就是贵为皇后不也得扎扎实实受着疼才能生下孩子? 许太医腹诽四爷真是急糊涂了,可待对上四爷投过来的凉凉的视线,旋即乖巧低下头,忙不迭道:“微臣这就去给李格格煎一记助产的药。” 瞧四爷这副样子,肯定是不会进屋子里等的,苏培盛就给四爷搬来了凳子,放在廊下,又端了个火盆在旁边。 正月的天儿,正是滴水成冰的时候,苏培盛瞅着四爷这一脑门子的汗,真担心等不到李主子生下孩子,四爷就得病倒。 “主子爷,您坐下来等吧。”苏培盛道。 四爷却压根儿听不进去,仍旧在产房门前打转,有几次都险些冲动想闯进去,肖嬷嬷似乎也有此担心,所以一直警惕地站在产房门前,提防着四爷随时可能爆发的不理智行为。 “主子爷,您喝口热茶。” 四爷不肯坐下烤火,苏培盛又赶紧给四爷倒了杯热茶端过来,四爷接过去才喝了两口,又被维珍的哭叫声搞得喝不下去,把茶杯又塞给了苏培盛,一边还不耐烦地道:“还不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赶紧端着茶杯退下,一边不由在心里感慨,李主子当年生大格格的时候,也没见四爷这么着急上火啊。 当时李格格在产房里头分娩,七月半的,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产房里又不宜用冰,说起来那时候的李格格可比现在遭罪,至少现在产房里头烧着地龙呢。 当时四爷跟福晋在屋子里头等着,他记得四爷还挺镇静,中间还去了趟前院。 为了什么事儿他现在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他却清楚的记得,四爷全程镇定,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直到看见襁褓里的大格格,四爷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如今,大格格都三岁了,四爷的性子倒是没有从前沉稳了。 许太医的汤药到底是没用上,等苏培盛端着汤药着急送过来的时候,就听着产房里头传出李格格歇斯底里的叫声,继而是婴孩儿嘹亮的哭声。 李格格这是生了? 苏培盛一怔,旋即就不由自主两眼放光,真好,哭声这么响,孩子肯定健康,十有八九还是个阿哥! 乳母很快抱着襁褓出来,一脸的喜气洋洋,行至四爷面前,福身道:“二阿哥给主子爷请安!” 四爷激动地搓搓手,然后小心翼翼揭开包被,待看清里面的孩子,顿时松了口气儿,旋即一颗心柔软得不成样子。 孩子的脸红嘟嘟的,像个熟透的苹果,瞪着墨黑的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然后小嘴打了个哈欠,随即闭上了眼。 “启禀主子爷,二阿哥六斤二两,哭声洪亮,特别健康!”乳母又道。 “好!好!都有赏!”四爷难掩激动,目光根本舍不得从孩子红嘟嘟的脸上挪开,倒是还是担心孩子冷,把抱被又盖上了,“快抱进去!” “是,奴婢遵命!” 乳母正要抱着孩子去已经收拾出来的东厢,产房的门却打开了,甘草疾步走了进来,行至四爷面前行礼,小心翼翼道:“主子爷,主子想看看二阿哥。” “快!抱进产房去!”四爷忙得冲乳母比手势,乳母又忙得抱着孩子随了甘草进了产房。 甫一瞧见乳母抱着孩子进来,维珍的眼登时就睁得老大,还撑着床一副要坐起来的架势,接生嬷嬷忙得把维珍摁住了:“格格,您现在还不能坐着呢,您还是躺着得好。” 维珍也不敢乱动了,一动就疼,而且身上真是一丁点儿的力气都没有,一张嘴声音都是虚的。 “让我看看。” 乳母忙得把孩子放在维珍的身边,维珍侧过脸一边盯着襁褓中的二阿哥红润润的脸,一边伸手去摸。 从脑袋瓜到下巴颏,都给摸了一遍,引得二阿哥不满咧着嘴哭,维珍还不放手,又揭开襁褓,又开始去摸二阿哥的小手小脚,二阿哥哭得更厉害了,乳母跟甘草都一脸不解,不知道维珍这是在干嘛。 待把二阿哥浑身上下都摸了一遍,维珍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了地。 她的小西瓜没有问题。 虽然刚才接生嬷嬷一直说二阿哥很健康,却不能让维珍放心,非得自己亲手检查一遍。 耗尽了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维珍的手软趴趴地放了下来,在二阿哥的哭声中,维珍昏睡了过去。 …… 第213章 好疼的 维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早了。 她这一觉直接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了这会儿,她睡得实在太死,所以对于自己是怎么回的寝房,又是什么时候被换衣裳收拾干净,全无了解。 维珍都睡得迷糊了,费劲地睁开眼,还没缓过神来,手就被人握住了,维珍转过头,清晨的寝房里头昏沉沉的,可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四爷……” 维珍声音还是沙哑的,一张口喉咙就疼得要命,简直像是吞了无数个刀片,维珍不由眉头皱起,四爷忙道:“先别说话。” 当下就唤人进来,先给维珍喝了润喉茶,维珍这才觉得嗓子好受了些。 甘草跟茯苓都一直在外头候着,听见动静,忙得把早就准备的好汤羹饭食一股脑儿端了进来,又多点了几盏灯,寝房里头顿时亮堂了起来。 维珍方才还没觉得饿,可这时候闻到饭香,才觉得饥肠辘辘,四爷扶着她坐起来。 维珍一动下面就疼,二阿哥不算太大,她生的也算顺利,但是难免还是有些轻微撕裂,生的时候,都没察觉得到,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这火辣辣的疼。 维珍攥着四爷的手就陡然用劲儿,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顿时就变得湿润了。 四爷看着她这副样子,心疼得不行,动作更轻了,让维珍靠在自己的怀里。 甘草跟茯苓搬来小几,又摆好膳食,维珍就靠在四爷的怀里用膳,一边吃一边抽噎,四爷都担心她会噎着,还好没有。 甘草跟维珍收拾碗筷退了下去,寝房里就只剩下四爷跟维珍,维珍还靠在四爷怀里,继续抽噎,眼睛一直都是湿湿的。 四爷取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声音跟动作一样轻柔:“辛苦你了。” 辛苦个屁! 老娘不想受这份儿辛苦,要辛苦你自己辛苦去! 心里愤愤着,可是眼泪却像是决堤的洪水,怎么都忍不住,维珍扭头趴在了四爷的怀里,伸手环住了四爷的腰,“呜呜”哭了起来。 “好疼的……”维珍哽咽着,“特别疼……” 其实跟生孩子相比,这点儿真的不算什么,但是维珍就觉得特别难以忍受,可能是四爷在的缘故吧,就像从前在爸妈跟前,她也会变得特别怕娇气特别脆弱,需要人哄。 四爷心疼坏了,一下下轻轻抚着维珍的后背,一边柔声道:“不哭了,仔细眼睛疼。” 昨天生孩子的时候就哭肿了眼,如今还没好呢,又开始哭,眼睛还要不要了?再说了,月子里不是不能掉眼泪的吗? 维珍却停不下来,四爷都要愁死了,只能拿出杀手锏吓唬维珍:“再哭,就不让你看小西瓜!” 效果显着,维珍顿时就不哭了,仰起头,红彤彤的一双眼看着四爷,一脸的“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四爷被看得心虚,不等四爷解释,维珍就又“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不止哭,还一个劲儿地捶四爷。 他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四爷赶紧把维珍抱进怀里,小声哄着:“别哭了!别哭了!让你看!想看多久看多久!” 维珍抽抽搭搭了好一会儿才总算停下来,小声问:“小西瓜还好吗?” 四爷忙点头:“好着呢,爷才去瞧过,乳母喂过奶了,这小子胃口大着呢,这才生下来不到一天,就吃了四回奶了,这会儿正睡着呢,等他醒了,就让乳母抱来给你瞧瞧。” 提到二阿哥,四爷脸上的笑就根本忍不住,二格格跟大阿哥都让四爷忧心忡忡,二阿哥这么健康,能吃能睡的,四爷如何不高兴? “珍珍,你把小西瓜养的这么好,爷都不知道要怎么谢你,”四爷柔声道,一边低下头轻轻亲吻维珍的额头,“有什么想要的,你只管提,爷肯定满足你。” “我想亲自喂养小西瓜!”维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第214章 相对无言 四爷都愣了,明显显对维珍提出的要求大为意外。 那天在门外听到维珍跟茯苓的对话,四爷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维珍瞧着是大大咧咧的,但是她对自身的处境其实一清二楚,也一直都在担心不安着,但是这些维珍从来没有跟他提过。 怎么才能改变维珍的处境呢? 给维珍请封侧福晋无疑是最好的法子,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他以为维珍也是,如今二阿哥顺利出生,无疑是最好的机会,但是维珍想的却并不是什么侧福晋,而是想要亲自喂养小西瓜。 不是抚养,是喂养。 四爷看着面前这张三分胆小七分期待的脸,一时无语。 见四爷半晌一声不吭盯着自己看,维珍有些忐忑,想起了之前肖嬷嬷说的话。 她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她应该按照肖嬷嬷说的,趁着如今得宠千方百计地笼络四爷的心,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孩子,日后就算年老色衰,有孩子傍身,有跟四爷的旧情,她的日子也不会艰难。 肖嬷嬷无疑是对的,这才是宫里女人的生存之道。 消化了这么长时间,她其实已经打消了喂养小西瓜的心思了,但是刚才,四爷问她想要什么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 她还是想喂小西瓜,那是她的孩子,她想让他喝着自己的乳汁长大,她不想缺席小西瓜成长初始的这一环。 四爷不说话,维珍有些着急,伸手拉着四爷的手放在自己涨的有些发硬的胸上,带着哀求跟四爷道:“四爷,答应我好不好?” 这里面胀鼓鼓的,装的都是母亲对孩子最天然、本能的爱。 四爷的喉头蓦地发紧,一颗心却柔软得不成样子,他放开了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沉:“只能白天。” 维珍愣呼呼的,没反应过来,四爷就又解释道:“只许白天喂,晚上不行,还是交给乳母喂,不能影响你休息,也不许你搂孩子睡觉。” 维珍一脸不可思议,旋即使劲儿抱住了四爷的脖子,想要去亲四爷,却又倒吸着凉气缩了回来,又牵到伤口了。 “不许乱动,要不然刚才答应的事儿就作废。”四爷看的直皱眉,扶着维珍躺下。 维珍顿时就老实下来,乖巧地躺好,一双红肿的眼亮晶晶的,一个劲儿盯着四爷,看的四爷忍不住心底叹气,俯下身,轻轻亲了亲那双眼。 “好好儿歇着,爷明儿再来看你。”四爷道。 维珍使劲儿点头:“四爷慢走。” 一副迫不及待要赶四爷走的架势,一准儿是迫不及待想见小西瓜。 四爷心中不爽,又忍不住嘴角上翘,伸手揉了揉维珍的脑袋,然后就走了。 …… 从维珍这边出来,四爷抬脚去了正院。 相比起维珍小院儿里头的一派喜气洋洋,正院就有些凄风冷雨,院里的下人个个轻手轻脚,似乎连大气儿都不敢喘,进门之后,四爷也不由觉得心里发沉。 瞧着四爷进来,碧瑶忙不迭福身行礼:“奴婢见过主子爷!恭请主子爷金安!” “福晋可醒了吗?”四爷看着寝室,问道。 碧瑶点点头:“回主子爷的话,福晋已经醒了,刚刚用过早膳。” 四爷没再说什么,抬脚进了寝房,一股子浓浓的汤药味混杂着檀香味儿扑面而来,四爷有一瞬的窒息。 福晋分娩的时候,失血过量亏了身子,如今日日都在喝药调理,月子里头不好开窗通风,尤其如今还是天寒地冻,所以屋子里汤药的味道很重,至于檀香的味道…… 四爷进去之后才瞧见,福晋正在抄经。 她身子虚还下不来床,就让人把小几抬到了床上,然后在小几上抄经。 一旁伺候的李嬷嬷瞧见四爷进来,忙不迭福身行礼:“主子爷万安!” 福晋闻声停下笔,转头看向四爷,一阵轻咳过后,冲四爷挤出一丝虚弱的笑意:“主子爷来了,妾身不能给主子爷行礼,还望主子爷见谅。” 四爷看着她面无血色的脸,又看着已经抄了厚厚一叠的经,顿时脸色就不大好看了,不过却还是忍着没有发火,沉声跟福晋道:“既是身子不好,就好生歇着,等到身子利索了,再抄经也不迟。” 福晋苦涩地摇摇头,道:“多谢四爷挂心,只是妾身这个额娘实在无用得很,眼瞅着大阿哥孱弱病苦,却不能为他做些什么,也就只能为他抄经祈福了,若不然的话,妾身实在无颜见他了,还望主子爷成全。” 福晋都这样说了,四爷还能说什么?想着大阿哥的情况,四爷的心里也是沉重极了,一时间,夫妻两人相对无言。 第215章 都是我的错 半晌,四爷起身道:“爷去瞧瞧大阿哥,你好生歇着,别累坏了身子。” 福晋点点头:“主子爷好走。” 待目送四爷离开,李嬷嬷忍不住跟福晋叹气:“李格格这才将将分娩,主子爷就赶来见福晋跟大阿哥,主子爷明摆着是想让福晋您安心,福晋怎么不跟主子爷说说贴心话呢?” 也不只这一次,自打生下大阿哥之后,每回四爷来正院,福晋的态度都淡淡的,明显没有以前面对四爷时的殷勤和体贴,李嬷嬷瞧着自然担心。 大阿哥如今情况不好,福晋也在病重,四爷对福晋跟大阿哥自是存着担心关切的,连带着从前对福晋的厌恶都消散了。 这自然也是福晋跟四爷加深感情的好机会,福晋但凡在四爷面前掉几滴眼泪,四爷能不难受?能不心疼? 但是福晋偏生却不明白似的,李嬷嬷看在眼里简直要急死。 福晋闻言却是一脸苦涩,再开口的时候就带着哽咽了:“嬷嬷,我现在哪里还顾得上旁的?一想到大阿哥时时刻刻都在遭罪……我这心里就跟针扎似的,要是大阿哥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想活了。” 福晋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脸痛哭起来,李嬷嬷忙不迭过去,想要出口安慰,但是安慰的话已经不知说过多少了,却哪里管用? 李嬷嬷也没有办法,只能伸手一下下给福晋拍背,尽可能地缓解福晋的苦痛。 手下一片嶙峋,短短半个月,福晋已经瘦了一圈。 “福晋,您要撑住,您要是先倒下了,那谁来管大阿哥?”李嬷嬷也有些哽咽了,“大阿哥的情况虽不大好,可有您跟主子爷的福泽庇佑,自会大好,从前二格格不也情况堪忧吗?如今不也好好儿的吗?” 福晋兀自一个劲儿摇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李嬷嬷叹了口气儿,继续苦口婆心劝着:“福晋您别自责了,天底下还有谁比您更疼大阿哥?也不会有人像您这样处处为大阿哥着想!” 哭了半晌,福晋总算停了下来,擦干眼泪,福晋又重新拿起毛笔,一笔一划地认认真真继续抄经。 …… 大阿哥的洗三没办,自然二阿哥的洗三也不好办,总不能让庶子越到了嫡长子的上头,尤其大阿哥跟二阿哥还是挨着生的。 四爷难免觉得对维珍母子心有亏欠,虽然没有给二阿哥办洗三,但是私下底,四爷大手笔赏赐了不少。 “金如意、玉如意各一柄,金锁、银锁各一对,金项圈、金手镯一套。” 甘草念着礼单,这些都是赏给二阿哥,甘草一边念,茯苓一边将东西拿给维珍过目。 念完一页,甘草又念下一页:“累金丝芙蓉红珊瑚钗、耳坠一套,烧蓝蝶形珍珠耳坠一对,金镶红宝石手镯一对,水晶头面一套,雨花锦四匹、花素绫四匹、天香缎四匹细布四匹,另有金锞子二百两,银锞子八百两。” 甘草一口念完,那叫一个神清气爽,茯苓也是两眼放光,抱着锦盒给维珍看里头的首饰。 “主子您瞧,这金镶红宝石手镯多好看,奴婢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镯子!” 不怪茯苓大惊小怪,她虽然打小就入宫了,但是从前在内务府,后来到阿哥所伺候维珍这么个小格格,也实在没机会见什么贵人。 她能遇见的首饰最华贵的也就是福晋了,但是现在茯苓瞧着这对金镶红宝石手镯都不输福晋的镯子。 甘草也难得笑得露出八颗牙:“主子爷真是大手笔,可见主子爷对主子跟二阿哥多满意。” 维珍却没有欣赏首饰的心思,就连她素日最爱的金银,都提不起兴趣来,只是随意挥挥手让甘草跟茯苓把东西收起来。 两人手脚麻利地把赏赐收好,然后甘草来到寝房,瞧着自家主子蔫哒哒地靠在软枕上,一副浑身难受坐立难安的模样,甘草小声询问:“主子,奴婢给您投个热帕子再捂捂?” 维珍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甘草忙得就退下了。 这都第三天了,她还是没有下奶,确切地说,是有奶但是下不来。 维珍的胸实在是涨的难受,之前是胀鼓鼓的,但是现在都硬邦邦的像石头,她都不敢碰,一碰就疼得掉眼泪,可就是涨成这样,奶就是下不来。 通乳的汤喝了,也让小西瓜吸了,都不管用,反倒涨的越发厉害了,方氏说用热帕子捂会好一些,可实际也没什么效果。 第216章 你这个当爹的怎么好意思跟小西瓜抢! 这么一动不敢动地躺的实在太累了,维珍想坐起来缓一缓,结果一不小心碰到了胸,登时眼泪又忍不住了,实在是太疼了。 她以为生孩子已经是最痛苦的事儿了,没想到没有最痛苦,只有更痛苦。 她已经整整两夜没睡好了,稍微碰到一下就疼得钻心,没完没了,简直是钝刀割肉,维珍已经濒临崩溃了。 “主子,帕子投好了。” 甘草拿着热帕子进来,维珍却一个劲儿摇头:“不捂了,你先出去吧!” 反正捂了也没效果,碰到又疼得钻心。 甘草担心地看着默默掉眼泪的维珍,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主子,要不您就……喝回奶药吧。” 照甘草说,主子就没必要受这份罪,有乳母喂养二阿哥不就好了,又不会委屈二阿哥,主子也不必受这份罪。 大格格也没喝过主子的乳汁,不是照样健健康康、没病没灾的? 而且真喂养二阿哥的话,那主子的身体会不会走形啊?主子爷会不会嫌弃? 甘草是真挺担心。 维珍没说话,眼泪还是啪嗒啪嗒往下掉,甘草又要再劝几句,就听着维珍又道:“等二阿哥醒了,再抱来试试。” 甘草无奈,只得应声道:“是,奴婢告退。” 四爷进来的时候,就瞧着维珍躺在床上泪眼蒙蒙的样子,方才在外面已经听了甘草的禀报,这时候看着维珍这副模样,四爷是又心疼又无奈。 瞧着是娇娇滴滴的,可怎么就这么倔呢? 维珍听到动静,侧过脸看四爷,抹了抹眼泪,小声道:“四爷,你来了。” 四爷走到床前,低着头看她,叹了口气儿,沉声道:“非要自找苦吃?” 维珍不想理他,“咻”地一下又把脸转了过去,气鼓鼓地对着墙。 四爷在床沿儿上坐下,伸手揉维珍的后脑,维珍烦的要命,想要躲避,身子一动,结果又碰到了胸,顿时疼得倒抽凉气,扭过来瞪四爷,一边瞪一边咧嘴哭:“你就会欺负我!” 要不是你,我哪儿用得着生孩子,更不会受这么多罪了! 四爷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怎么就欺负她了?可是瞧着维珍这副样子,他又能说什么?老老实实坐着都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瞧着维珍哭声小了,四爷才小声询问:“真就这么疼啊?” 维珍不理他,又扭过头去,心里早把四爷骂了个狗血淋头。 什么叫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就是最典型的,不疼你试试? “既然这么疼还非要亲自喂二阿哥?” 身后又传来四爷的声音,维珍烦的要命,不想听四爷聒噪,索性扯着被子就把自己给蒙进去了。 四爷无奈地看着面前鼓起的大包,半晌叹了口气儿,然后伸手掀开被子,探着身钻了进去。 “你……你要干什么?我……我才生过孩子呢!你怎么这么禽兽?!”被子下传来维珍惊怒交加的声音,旋即又是倒吸凉气的声音,“疼!疼!你别碰那儿!” 四爷没吭声,被子下好一通折腾,维珍先是一个劲儿喊疼,后来又是一个劲儿倒吸凉气,渐渐地声音小了,最后化作一声声舒畅的短吸。 等四爷再从被子里头钻出来的时候,脸已经涨红得不成样了,吞咽了两下,四爷看着身后鼓着的大包,有些不自在地道:“出来吧,也不怕给自己憋坏了。” 半天都没有动静,他伸手要去掀被子,被子却被人从里面死活摁住,知道维珍这是不好意思,其实他也别扭的很,谁能想到有一天堂堂四皇子会做这种事儿? 怕维珍把自己闷死,也是避免尴尬,四爷没再坚持,讪讪收回了手,然后站起身,轻咳两声,不自在地道:“爷先走了,明儿再来看你。” 还是没有回应,四爷抿了抿唇,然后顶着一张快烧着的脸大步离开。 四爷走后好一会儿,维珍才轻轻拉下被子,露出半张同样通红的脸,一边朝着外头瞄,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四爷。 初乳多珍贵啊,营养价值那么高,你这个当爹的怎么好意思跟小西瓜抢! 啊啊啊! 不活了,太丢人了! 想着刚才的情景,维珍再次把被子扯过头顶。 …… 第217章 厚赏 四爷回到前院,脸上的红晕还没消下去,苏培盛瞧着四爷的泛红的脸,不免有些担心,怕四爷这是着风寒了,当下忙不迭小心询问:“主子爷,要请许太医来给您瞧瞧吗?” 四爷一怔:“瞧什么?” 苏培盛解释道:“奴才瞅着主子爷的脸泛红,故而担心主子爷着凉来着。”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没事儿,就是冷风吹的,不要紧,咳咳!” 听着四爷咳嗽,苏培盛赶紧又给沏了杯茶端了上来:“主子爷,您润润喉。” 不用了,已经够润了。 四爷下意识地吞咽了两下,到底还是习惯性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四爷就把茶杯撂下了。 总觉得今天的茶味儿怪怪的。 四爷觉得自己的心不净,总想起乱七八糟的,这也忒不像话了,四爷就想着练练字静心,正打算起身去书房的时,苏培盛却开了口。 “启禀主子爷,奴才已经查过了,福晋虽与宫外常有往来,不过却只限书信问候,并无夹带传送,自福晋有孕之后,也减少了往来。” “另外,奴才也请太医瞧过了福晋早产前正院的药渣,都是太医院的安胎药,并无不妥。” 关于福晋早产的事儿,四爷到底心里存着疑影儿,所以吩咐苏培盛暗中调查,这时候听苏培盛禀报,沉默半晌,四爷点点头。 看来是他多心了。 是了,福晋到底是大阿哥生母,就算再急功近利,也不会不顾大阿哥的死活。 这时候,小连子疾步进来,行至四爷跟前,躬身禀报:“启禀主子爷,毓庆宫的人来了。” 毓庆宫? 这时候太子派人来做什么?前几天太子不是才派人来过一趟吗? 这怎么又来了? 脑中的琦思顿时烟消云散,四爷微微蹙眉,然后沉声道:“请进来。” “是。” 小连子退下,很快就引着毓庆宫的首领太监何宝进来,跟上回一样,何宝身后跟着两个怀抱锦盒的小太监。 “奴才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行至正中,何宝躬身给四爷行礼。 “平身,”四爷道,“不知公公所来何事?” 何宝嘴角上扬,带着三分笑意:“听闻四爷又添贵子,太子殿下自是为四爷高兴,所以吩咐奴才给小侄儿送几样小玩意儿过来。” 何宝抬抬手,身后的两个小太监随即就捧着锦盒躬身上前。 四爷是真的没想到,大阿哥出生,虽然没办洗三,但太子已经派人送过一次礼了。 自然别的皇子也都有礼物上门,大阿哥是四爷的嫡长子,自然身份贵重,一众皇子送贺礼是应该的,但是二阿哥,只是庶子,四爷也没有大张旗鼓给办洗三,按理说,这份礼就没必要送了。 但是太子竟然也为二阿哥准备了贺礼,还特地让何宝送过来,四爷当然意外。 四爷点点头,苏培盛旋即上前,上前接下锦盒。 四爷道:“多谢太子殿下记挂,明日我会登门致谢,还请公公代为转达。” 四爷的态度,何宝明显很满意,脸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躬身跟四爷道:“四爷放心,奴才一定把话带到,不敢搅扰四爷,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当下拂尘一扫,何宝转身出门,苏培盛去送何宝,四爷目光沉沉地看着桌上的锦盒,半晌无奈地摇了摇头。 太子殿下如此屈尊降贵,难道他还敢不买人家的面子? 更别说,皇阿玛前不久还特意敲打过他。 …… 二月初十这天,万岁爷突然下令厚赏,不单单赏赐了大阿哥,连二阿哥都有赏赐,据说是四爷正月里一下子得了两个儿子,宫里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喜事儿,万岁爷圣心大悦。 有万岁爷的带头,一时间,从皇太后到德妃,甚至连已故孝懿皇后的亲妹妹佟佳皇妃也都派人来阿哥所送了赏赐。 维珍的桌子上都放不下了,满屋子都是金光耀眼,茯苓跟甘草两人喜得见牙不见眼,脸上的笑都没下去过,一边忙活着整理赏赐,一边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惊叹,亦或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此刻维珍正在寝房里头专心致志喂小西瓜,自从被亲爹亲自下场帮忙之后,如今小西瓜总算吃到了亲娘的乳汁,这时候正大口大口吃的起劲儿,维珍看着他白嫩嫩的小脸,一颗心都柔软得不成样子。 待总算吃饱了,二阿哥还累的直叹气,一双小鹿眼也累得直迷糊,这幅样子别提多可爱了,虽然天天都见,但是维珍却永远都看不腻。 二阿哥迷糊了半天,到底是顶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就睡了。 守在帐幔外的乳母听到动静,忙得上前,小声道:“奴婢抱二阿哥回去睡吧。” 维珍还在月子中,自是不能受累的,四爷几乎每天都来看维珍跟二阿哥,乳母们哪儿敢不尽心? 维珍倒有些舍不得,又抱了一会儿怀里的儿子,然后才依依不舍地交给了乳母,乳母忙抱着二阿哥退了出去。 茯苓拿着赏赐的单子给维珍送进来,一张嘴就带着明显显的笑意:“主子您瞧,这些都是赏赐的单子。” 维珍接在手里,一张张地翻看,越看却眉头就皱的越厉害。 不论怎么说,她一个格格生孩子,都不该惊动万岁爷跟太后的,从前别家的格格生孩子,也没见有这般阵仗的,指不定现在外头都在议论她呢。 第218章 大封皇子? 那福晋呢?福晋又会怎么想? 福晋生子的时候失血过多伤了身子,现在还一天天吃着药,而大阿哥的情况更不好,之前许太医不敢轻易给大阿哥用药,说得先等到大阿哥满月,身子好歹强健一些才成。 前几天大阿哥总算是熬到满月了,维珍听说许太医开始给大阿哥用药,只是大阿哥的情况却陡然之下,一度岌岌可危,福晋都哭晕过去好几回了,四爷也是几天都没有合眼。 这个时候,二阿哥却冷不丁得了这许多赏赐,固然大阿哥的赏赐肯定要比二阿哥厚许多,但是福晋能不觉得扎眼? 她只想安安静静踏踏实实地养孩子,并不想做出头鸟。 茯苓瞧着维珍眉头微蹙,还有些纳闷儿,当下小声询问:“万岁爷跟皇太后都赏赐了二阿哥,主子怎么还不高兴呢?” “没有的事儿,我高兴着呢。”嘴上这么说的,但是维珍脸上却不带半丝笑意。 茯苓越发看不明白,四下瞅了瞅,然后凑到维珍跟前,压低声音跟维珍道:“主子,如今宫里都在传,说万岁爷准备要大封皇子了!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只怕不是空穴来风!” 维珍一怔,大封皇子? 的确,如今是康熙三十七年,可不正是康熙皇帝第一次大封皇子的时候嘛。 她真是生孩子生的迷糊了,把这么重要的事儿都给忘了。 见维珍不吭声,茯苓又继续道:“主子您看啊,万岁爷这个节骨眼儿上,大张旗鼓地赏赐大阿哥跟二阿哥,十有八九就是看重主子爷,到时候大封皇子的时候,咱们主子爷肯定能得个好爵位!” 好爵位? 维珍记得四爷这一次被册封为了贝勒,按说二十岁就成了贝勒爷,也算不错了,但是要看跟谁比了。 只比四爷大一岁的三爷人家就被册封了为了郡王,比四爷小几岁的八爷跟四爷一样得了贝勒爵位…… 平心而论,第一次大封皇子,四爷是众皇子中最憋屈的,又何来万岁爷看重四爷一说? 手上的单子更碍眼了,维珍懒得再看,把单子递了回去,一边撩起眼皮盯着茯苓。 茯苓被维珍盯得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道:“主子明鉴,这话奴婢只跟主子说,连甘草都没说!主子的训斥奴婢记得真真儿的,绝不敢再犯!” 维珍这才满意,收回了视线,然后吩咐茯苓道:“行了,拿下去吧,我也乏了,歇一会儿,等到用午膳的时候再来叫我。” “是,奴婢遵命。” 茯苓一脸狐疑,总觉得维珍今天的情绪不大对劲儿,却也没再啰嗦,当下拿着赏赐的单子退了下去,结果正好赶着四爷进来,茯苓忙得福身行礼:“主子爷万安。” 四爷瞥了一眼她手里的单子,然后抬脚进了寝房,就瞧着维珍正靠在软枕上发呆,四爷都走到床前了,维珍这才发现,仰起头看着四爷,勉强牵了牵唇:“四爷来了。” 四爷在床上坐下,打量着她这幅表情,有些担心:“怎么了?身子不舒坦?” 维珍摇摇头:“没有的事儿,可能就是昨晚没睡好,现在有些乏。” 这话倒也不算假,因为涨.奶的缘故,维珍晚上总会被涨醒,要是不把乳.汁挤出来,肯定是睡不好的,当然了,还得换下被溢出乳.汁弄脏的衣裳。 不过这种事儿就没必要告诉四爷了,怪难为情的。 四爷还是有些担心,伸手握住维珍的手:“过几天,爷就来陪你睡。” 维珍还在月子里,四爷不好也不能留宿在维珍这儿,不然维珍的名声得多难听。 维珍闻言,心里舒坦了些,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小声询问:“万岁爷怎么突然就想起来赏赐二阿哥了?” 四爷看着维珍眼中的不安,默默叹了口气儿,换别人,有这等殊荣,不知得激动得意成什么样儿呢。 别看维珍平时有些大大咧咧的,但是维珍心中有数,知道分寸。 正因为如此,很多事儿,四爷也愿意跟维珍说。 “其实之前,太子殿下也赏赐了二阿哥。”四爷道。 维珍闻言一怔,太子殿下也赏赐了二阿哥?她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第219章 还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路人 “赏赐搁在前院,本来没想着让你知道。”四爷又道。 不仅不想让维珍知道,他也不想让福晋知道,福晋如今这副架势,是一丁点儿的刺激都受不了,要是知道了太子殿下还特意赏赐了维珍,不仅会影响病情,四爷也怕她会更加记恨维珍。 再有就是,四爷的私心也不想把太子的赏赐送过来给二阿哥,就像他受伤时候太子送来的补品,一直都被束之高阁,再怎么名贵,他这辈子都不会碰的。 哪里想到,他这边是瞒住了太子殿下给二阿哥的赏赐,但是万岁爷那边却大张旗鼓地下令赏赐,四爷也是无奈得很。 他能瞒住太子殿下的赏赐,难不成还有本事瞒住万岁爷跟皇太后的? 一想到这个,四爷就心累不已。 万岁爷为何会冷不丁突然下令赏赐?四爷认为,这跟他主动去毓庆宫答谢太子有关。 前朝不是有人说太子残暴不仁,对手足亦冷酷无情,动辄打骂吗?若真是如此,四爷这个疑似被打的对象,又怎么会巴巴地主动登太子的门?太子又怎么会揽着四爷的肩膀亲自把人送出门? 人家这明摆摆是亲兄热弟嘛! 四爷这是主动给太子解了围,万岁爷想必是满意的,所以没过多久,就有了这场突如其来的赏赐。 什么叫打一棍子再赏个甜枣? 这就是嘛。 只是这是皇阿玛认为的甜枣,落在他嘴里就只剩苦涩了。 万岁爷要是真的关心他、关心孙子,四爷一准儿高兴坏了,但是这算什么? 不过是对他忍辱负重的一点子奖励,赏了这颗甜枣,也是让他往后继续能屈能伸下去,好好儿地做一枚万岁爷手下听话的棋子。 是的,在万岁爷眼中,他首先是一枚棋子,然后才是儿子。 虽然对先君臣后父子一早就心知肚明,但是四爷心里还是说不尽的失落苦楚。 维珍瞧着四爷的表情,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更小了:“太子……是遇到麻烦了吗?” 这些天,她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外头的事儿是一点儿都不清楚,这时候听四爷这话,就知道太子好端端地不可能主动给二阿哥赏赐的,肯定背后有原因。 果然四爷点点头,将前因后果跟维珍大致说了一遍,维珍听得直皱眉。 太子殿下品行不端,被朝臣弹劾那是活该,可是万岁爷却逼着四爷去给太子擦屁股,而且这还不是头一次了,四爷被万岁爷下旨训斥又责令闭门思过,才过去多久? 太子需要脸面,难道四爷就不需要? 别的皇子会怎么看四爷? 会觉得四爷忍辱负重、有容乃大?还是觉得四爷是个敢惹不敢撑的怂包软蛋? 朝臣们又会怎么看四爷?以后还会有人为四爷鸣不平? 都一样是儿子,万岁爷这心未免偏的也太狠了,跟德妃都有的一拼,还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路人。 再想想刚才的那一叠单子,维珍更是气闷,怎么着?打一棒子揉三揉吗? 在万岁爷的眼里,四爷的脸面就值那点子破烂玩意儿? 不是,御赐的东西自然不是破烂玩意儿,但是在维珍这里就是瞅着都嫌烦的玩意儿! 四爷看着维珍气鼓鼓的模样,心里的郁闷倒是一下子少了不少,伸手捏了捏维珍的手,含笑道:“已经没事儿了,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维珍可不这么认为,日后太子要是再闯祸、亦或是朝中再有人弹劾太子,是不是还得四爷一次次上赶着用自己的脸面去给太子擦屁股? 这话虽然难听,可道理却是真的。 四爷如何不知道?四爷是怕自己担心,才故意说这话宽解自己,维珍当然也不好再继续戳四爷的痛处,尤其是,她并不能为四爷做些什么,一味儿叽叽喳喳只会让四爷更加难受心烦。 当下维珍也没有再提这事儿,看着四爷憔悴的一张脸,还有眼底的乌青,维珍小声问道:“要在妾身这儿歇一会儿吗?” 按说这时候是不该留四爷在自己这儿歇的,哪怕是午睡都不合适,可是维珍就是忍不住。 四爷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有睡过安生觉,她现在就想让四爷好好儿睡一会儿,少去想这些烦心事儿。 第220章 都能被补齐 四爷有些迟疑,他虽然几乎每天都来看维珍,但也都是坐坐,毕竟维珍在坐月子,他不好多待,不合规矩,也怕外头人背后瞎议论对维珍不好。 可这时候看着维珍担忧的一双眼,四爷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成日心力交瘁、夜不能寐,他也想好好儿睡一觉,这一方天地,最是安宁,他在这儿总能睡得很踏实。 维珍默默松了口气儿,然后朝里面挪了挪,给四爷腾出来位置。 四爷动手宽衣上床,枕头上被子上都带着股子淡淡的乳香,随着呼吸充斥着四爷的肺腑,四爷的眼皮不自觉地就开始发沉。 四爷习惯性地冲维珍伸出了胳膊,维珍有些迟疑,还是跟从前一样枕了上去,脸贴着四爷的胸膛,她听到四爷口中发出一声轻轻的叹谓。 “四爷想听曲儿吗?”维珍仰起头,盯着四爷的侧脸,语气中带着几分俏皮,“方才小西瓜那里没用上,妾身可以匀给四爷。” 四爷不由笑了,真是愈发恃宠生娇了,如今打趣起自己来都毫不费力了。 不过四爷倒不生气,反倒侧过身,把维珍搂得更紧,一边含笑道:“那爷今儿就沾二阿哥的光了。” 被四爷这么从后背抱着,维珍就特别紧张,下意识地就屏住呼吸,尽可能地缩着小腹,毕竟才生过孩子不久。 仗着年轻,又有嬷嬷每天的专业按摩,其实维珍的身材恢复得算是很快了,但是小腹却还有些突出,腰也比从前粗了一寸,很显然她的身材并没有完全恢复,而此刻四爷的手就搭在她的腰上。 维珍从前并不是个有身材焦虑的,但是现在,她跟所有分娩之后还没恢复身材的宝妈一样,难免就有了些身材焦虑,她现在已经后悔自己为什么刚才没忍住留四爷在自己这儿歇下了。 维珍正惴惴不安着,身后就传来了四爷慵懒的声音:“不是要给爷唱曲儿吗?” 维珍这才吐了口气儿,然后轻轻唱了起来:“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 淡淡的乳香,温柔的歌谣,还有怀中柔软的身躯,样样都合四爷的心意,维珍一首《摇篮曲》还没唱完,身后就传来四爷轻轻的鼾声。 维珍停了下来,伸手过去,想把四爷搭在她腰上的手拿开,但是却怎么都拿不动,她又不敢使劲儿怕惊醒四爷,所以最后只能作罢。 算了,说不定等四爷睡熟了,自己就拿开了。 维珍打了个哈欠,然后也闭上眼昏昏睡去。 …… 这一觉两人都睡得很沉,一直睡到了傍晚,还是四爷先醒的,确切地说是被饿醒的。 昏沉静谧的帐幔中,只有他跟维珍,维珍还缩在他的怀里,猫儿一样地睡着,他手下是维珍柔软的小腹,正随着维珍的呼吸,一下下轻轻地起伏着,像是有生命力一样。 小西瓜曾经就住在这里,从看不见的小肉球长成六斤二两的大肉球,何其神奇。 而他也曾经无数次贴着维珍的小腹,仔仔细细地听着里头的动静,有时候潺潺像流水,有时候又咕叽咕叽的像气泡。 他喜欢听维珍说关于腹中孩子的一切,什么小西瓜长手长脚了,什么小西瓜能听到他们说话,又什么她每天都要跟小西瓜对话还得唱歌给小西瓜听,亦或是小西瓜告诉她今天想吃这个明天想吃那个。 尽是些胡说八道,但是四爷就是爱听。 在母亲的殷切期待与爱护下来到人世间,他的小西瓜何曾幸运。 他喜欢维珍对孩子不加保留的温柔疼爱,他这样死板认定规矩的人却也为了成全维珍的慈母心肠,破了那么多的规矩,默许大格格可以在维珍这儿睡,也答应维珍亲自哺育二阿哥。 好像这样,他所缺失的渴望的,都能在维珍这里被补齐。 耳畔传来女人不耐的哼唧,怀里的女人扭着身子躲避着四爷,一边还伸手去扯四爷那只放在她小腹上不安分的手。 四爷回过神来,嘴角噙着笑,凑过去轻轻亲维珍的耳朵,大手又在小腹上揉了几下,正要撤下,却听着维珍的呼吸变得急躁,扯着自己的手也松开了,一路向上。 四爷先是疑惑,待意识到维珍在做什么之后,他的呼吸就陡然一滞,看着维珍的眼神顿时就深沉了下来。 顿了顿,他的手追上了维珍的手…… 然后就听着维珍发出舒畅的梦呓,四爷脑中有一瞬的空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四爷不自觉地吞咽了几下,腹中的饥火陡然腾起,他定定看着维珍泛着红晕的睡颜,突然掀开被子,把自己蒙了进去。 蓦地,维珍睁开眼,瞪着床帐上交颈恩爱的鸳鸯,她惊慌失措去推放肆作恶的人,却怎么都推不动,推着推着,她推不动了,两手虚虚隔着被子抱住了。 第221章 又这样!又这样!每回都这样! 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只余维珍一声声压抑的喘息,像是一尾脱水濒死的鱼。 过了好半晌,维珍的呼吸才勉强平复下来,然后被子被人从里面撩开一角,再然后从中伸出一双强壮有力的手把维珍扯了进去,黑暗陡然降临,迎接维珍的是急切的吻。 维珍抗拒着躲避,却被那双手死死箍着,她避不开,气恼地张嘴去咬,对方却不躲不闪,由着她咬,一声痛呼都没发出。 维珍咬不下去了,松开嘴,气呼呼地背过身,然后又被人从背后圈进了怀里,维珍挣扎着,一边小声骂道:“你……你混账!” 搁在在平时,她哪里敢对四爷说过这样的话,实在是太生气了,也太……羞耻了。 四爷没吭声,手脚并用地箍着维珍,整张脸都贴在维珍的脖颈,一下下亲着,一副做错事儿怕她生气拼命讨好的样子。 又这样!又这样!每回都这样! 但是谁让维珍就吃这一套呢? 一边在心里发誓这次肯定不能轻易就这么算了,可是一边心又被四爷一下下亲软了,维珍简直心烦意乱,烦四爷也烦自己。 “以后不许……不许再那样。”半晌,维珍红着脸气恼着道。 四爷半天都不吭声,维珍气呼呼地扭过头,压低声音吼道:“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自从有小西瓜,你对爷就没有从前好了,听曲儿都要靠蹭小西瓜的光。”黑暗中传来四爷幽幽的声音。 维珍都愣了,这男人知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神马玩意儿? 什么叫倒打一耙?什么又叫驴唇不对马嘴? 不待维珍吐槽,四爷继续幽幽地抱怨:“现在你都不让爷碰了,只让小西瓜碰。” 这能是一回事儿吗? 而且你刚才是怎么碰的?就……就单纯只是碰吗?! 维珍简直无语,脸也烫得要命,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因为羞耻带着磕巴了:“没、没有你这么碰的!” 四爷又不说话了,贴着维珍的脖颈,一个劲儿地长吁短叹,喷薄出的热气,一下下攻击着维珍可怜敏感的脖颈,激得维珍一下子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连天灵盖都是酥的。 小西瓜哪里有你这么会撒娇?! 实在是招架不住,维珍只能敷衍着妥协:“行行行,让你碰,让你碰……” 话音未落,就被得逞的四爷亲住了,迥异于平时带着股子味道的吻,让维珍觉得有些不自在,还带着股子憋屈,她伸手想把四爷推开,但到底是敌不过四爷的热情。 渐渐地,她伸出手环住四爷的脖子,从激烈到温柔,两人吻得难分难舍,像啄蜜的蜂、如沫的鱼。 太久没有这么亲近温存,他们都是这样地想念彼此,怎么都亲不够。 …… 四爷的晚膳自然是在维珍这儿用的,两人都没吃午膳,又在床上腻歪了这么长时间,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晚膳都是敞开了胃口吃的。 维珍今天的月子餐有一份水饺,鱼肉馅儿的,四爷也吃了一个,觉得味道不错,鲜美异常,维珍倒是对鱼肉馅儿的兴趣不大。 说起来,她算地地道道是南方人的胃口,对河鲜的喜爱深入基因,但是唯独在吃饺子这件事儿上,她却是扎扎实实遵循西北人传统的喜好。 不管是猪肉馅牛肉馅羊肉馅,她通通来之不拒,但是对于鱼肉馅的水饺,也就是吃一两个尝尝鲜,再多的,就不想吃了。 瞧着四爷喜欢,维珍索性把一整盘饺子都挪了过去。 “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吃水饺的吗?”四爷有些纳闷儿。 维珍摇摇头:“总觉得鱼肉馅的饺子味道怪怪的。” 四爷一脸无语,他可是记得清楚从前维珍吃刀鱼馅儿的馄饨可一点儿都不觉得怪,一口气能吃两碗呢。 怎么鱼肉馅儿的饺子,她却觉得味道怪怪的了?这跟馄饨的区别有这么大吗? 四爷又夹了一个水饺吃下,还是觉得跟馄饨没什么区别,当下便问维珍:“那你最喜欢吃什么馅儿的水饺?” 第222章 有些秘密 “荠菜馅儿的!”维珍不假思索道,说这话的时候两眼都放光,“天下美味共十斗,荠菜饺子独占八斗!” 四爷被她逗得忍不住笑,他最喜欢看维珍这副两眼放光的样子了,笑够了,四爷又好奇问道:“什么是荠菜?”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额,堂堂大清四皇子不知道荠菜,就很符合人设嘛。 维珍也是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发现,她自从穿过来之后,一日三餐里头压根儿就没有过荠菜,想想也是,她现在好歹也算是个权贵阶级,荠菜这样等不得台面的野菜原是不配上她的饭桌的。 “荠菜是一种野菜,”维珍跟四爷解释道,“春天的时候最好吃了,特别嫩,菜根都不用去,而且还是精华,凉拌好吃炒菜也好吃,不过最好吃的还属包饺子。” 四爷闻声很是好奇:“你从前经常吃?” 李家真的很奇怪,听着维珍的口气,从前没少吃野菜,李家虽然小门小户也不至于落到靠野菜果腹的地步,所以…… 野菜真的很美味吗? 维珍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可是却莫名带着股子怅然,那是想起旧事的模样。 “是啊,以前常吃,每次都能把自己吃撑,小时候,还……” 还总跟着祖母去田野里头挖荠菜,每次都会挖回来满满一篮子,然后祖母一根根地摘干净。 那时候祖母家里还没有装热水器,节俭的祖母总用凉水洗菜,两只手都冻得通红,却一根根仔仔细细地把荠菜洗得一干二净。 水灵灵的荠菜跟七分瘦三分肥的五花肉,在祖母那双骨节分明、带着无数细小沟壑的双手下调和相融,其实除了酱油跟葱姜也没有别的调料了,可是那味道就是要命的好吃。 光想想都让维珍流口水。 她总嚷嚷着要为祖母分担,祖母就让她帮着添柴火,她坐在灶膛前,被里面跳动的火焰烤得昏昏欲睡,一边懒洋洋打着哈欠一边等着美味出锅,回回她都吃的肚子滚圆。 慈祥的祖母、温暖橘黄的灶膛、热气腾腾的荠菜饺子,这是她对于初春最美好的回忆。 只是这些美好,却注定无人能够分享。 话到嘴边,维珍及时地打住,她没有原主的回忆,在四爷跟前也不敢多说什么,若是漏了馅儿…… 会是什么结果,她不敢也不愿去想。 有些秘密,她注定要埋藏一辈子,即便是对亲密无间的枕边人、与她骨血相连的孩子。 四爷听得津津有味,维珍却戛然而止,四爷还追问:“还什么?” 维珍牵了牵唇,道:“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妾身都有些记不清了。” 说完,维珍就继续埋头喝起了山药枸杞墨鱼汤。 四爷看着维珍低垂的眉眼,总觉带着股子忧伤,是……想家了吗? 自从大婚之后,福晋倒是可以趁着年节,家人入宫参加宫宴的时候,可以见上面。 但是维珍却没有这样的机会。 一则维珍只是格格,如无意外,她甚至连走出后院的机会都没有,二则是李家的门槛太低,压根儿就没有进宫面圣、参加宫宴的机会。 维珍的父亲李文烨更是在外做官,即便回京述职,他那样区区七品的小官儿也没有面圣的机会。 算起来,维珍比福晋入宫更早,都差不多五年没跟娘家往来过了。 如果维珍被封为侧福晋的话,那维珍的处境就自然就能改善。 如今阿哥所尚且没有侧福晋,按说这头一位侧福晋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维珍的,四爷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直都是想着先把请封侧福晋的折子递上去,像五爷府刘格格那样等着。 等大爷跟三爷府上出了侧福晋,后面也就能轮到维珍了。 但是现在万岁爷跟皇太后将将赏赐了二阿哥,有此殊荣,说不准维珍还真能成为阿哥所头一次侧福晋,这样的时机实在难得,但是现在…… 四爷却犹豫了。 第223章 踟蹰之间 大阿哥如今的情况,可以说是朝不保夕,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得承认大阿哥随时都有夭折的可能。 福晋因此备受打击,几次昏厥过去,虽是出了月子,但是病情却反而加重,已然下不来床了。 许太医私下跟他禀报,说此次早产本就让福晋身子损伤极大,如今的病情更是雪上加霜,福晋以后怕再难有孕了。 连一向说话最是委婉的太医都这么说了,四爷心里明白,福晋往后是再不能生了。 若是大阿哥保不住的话,福晋怕是……也要撑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要是给维珍请封侧福晋的话,且不说会不会被人议论宠妾灭妻,福晋会受得了吗?能……撑得住吗? 一边是病重的福晋跟大阿哥,一边是倍受委屈却从不让他为难的维珍,踟蹰之间,四爷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因此这时候面对维珍,他心里满是羞愧,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的底气,当下就老老实实地闷头吃饺子,这倒是意外契合了维珍的心意。 不追问就好,维珍默默松了口气儿,也闷头喝起了汤。 食不知味地吃完了饭,四爷回了前院,维珍也洗漱又回了寝房,白天睡得太足了,晚上自是睡不着,维珍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左右是睡不着,维珍索性撩开被子下了床。 “主子,您怎么起来了?”甘草闻声旋即进了寝房,然后小声询问,“可是又涨.奶了?” 维珍奶水足,晚上总会因为涨.奶醒来一两次,甘草跟茯苓都知道,不待维珍回答,甘草就麻利地取来了干净的衣裳,准备给维珍更换。 刚才还满心怅然,这时候听甘草提到涨.奶,维珍心里“蹭”地一下就涌上来一摞羞耻的画面,紧接着,维珍的脸就开始烧了起来。 她不是涨.奶,而且她今晚应该……也没奶可涨。 “不用麻烦了,”维珍赶走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努力让自己镇定自若,可是却还是架不住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去……去给我准备笔墨。” 甘草一怔:“主子要练字?” 维珍点点头,对,她要练字,练字静心! 甘草知道维珍白天睡得足,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当下就麻利地给维珍准备了笔墨,连字帖都被贴心地翻到维珍之前练到的地方,结果维珍还不乐意了。 “谁让你拿这个过来的?”维珍红着脸看着四爷亲手写的字帖,一脸的嫌弃加羞恼,“不要这本,去把《心经》给我找来!” 对无理取闹的主子一头雾水,甘草还是老老实实取来了《心经》。 …… 四爷心事重重地出了离开维珍的小院儿,隔壁武格格的侍婢,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进了屋子。 “启禀主子,主子爷刚刚从李格格那儿出来,正朝前院儿走呢!”佳音禀报道。 武格格闻言,顿时一脸嫌恶,冷哼道:“狐媚!” 这声狐媚说的自然是维珍,这还没出月子,就开始勾搭四爷了,明明身子不方便,伺候不了四爷,也不知使的什么下作手段勾得四爷在她那边待了大半日才走。 只是一墙之隔,四爷成日地往维珍院儿里跑,对她却是视而不见,只当没她这号人是死的,武格格如何不委屈?如何不嫉妒? 又如何不着急? 维珍这还没出月子呢,就让四爷这般流连忘返,简直像是跟被勾了魂儿似的,若是等维珍出了月子,那四爷只会更加不记得自己吧。 算起来,武格格进四爷的后院儿都已经半年多了,但是到现在却还是完璧之身。 尤其是这半年多的时间,福晋跟李格格先是怀着身孕,后来又是一前一后生子还有坐月子,都是不方便伺候四爷的,这本是武格格上位争宠绝佳的机会,但是四爷却愣是没有碰武格格的意思。 甚至四爷好像压根儿都不记得自己后宅还有她这号人似的。 从一开始的志在必得,到现在的备受打击,这是武格格万万没想到的。 不仅如此,连下人都瞧不起她,白白浪费了一副好颜色,那一手琵琶更是丢人现眼,要不是福晋还处处关照着她,武格格的处境只会更差。 到现在,眼瞅着维珍都要出月子了,武格格真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必须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武格格一口气喝了半杯的茶,询问佳音:“你之前说今天跟着主子爷的是小连子?不是苏培盛?” 第224章 竟然顺利到这种地步? 佳音点点头:“回主子的话,是小连子,方才奴婢瞧得真真儿的。” 武格格松了口气儿,不是苏培盛就好。 这大半年里,武格格也不是没有下过功夫,只是想要接近四爷,那就少不得要从四爷身边的奴才下手,要不然的话,她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所以武格格没少往苏培盛身上下功夫。 都道太监最贪财,武格格也没少给苏培盛送黄白之物,但是苏培盛却一概不收。 武格格起初还以为是苏培盛贪心,咬着牙把自己的体己银子都一股脑儿地给苏培盛送了过去,按说那数目真的不算少了,但是人家苏培盛却还是不收。 武格格这才明白,这苏培盛不是贪心,他就是油盐不进! 武格格就特别泄气,她倒是宁愿苏培盛是个贪心的,那样的话,至少她还有机会。 既然苏培盛的路子走不通,那武格格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武格格就瞄准了苏培盛的徒弟小连子,想着改走小连子的路子。 只是小连子并不常来后院儿,平时跟着四爷伺候的也都是苏培盛,武格格很难有接近小连子的机会,难得今天小连子单独跟着四爷,苏培盛又不在,武格格就觉得机会来了。 武格格越想越觉得机会难得,当下就吩咐佳音按照事先的计划去办,佳音一个劲儿地点头,然后就迅速地退了出去。 武格格有福晋的庇佑,下面的人怎么也不会明着欺负到武格格跟前,但是佳音这些做奴才就不同了。 武格格不得宠,入门大半年都还是完璧之身,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作为武格格的奴才,在后院儿都是低人一等,佳音他们平时没少受其他奴才欺负,自然都是盼着自家主子能够受宠的。 佳音走后,武格格就开始坐立不安,在房中走走停停,一时攥拳一时又叹气,在屋里来来回回不知转了多少圈,就听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武格格忙得抬头看去,就瞧着佳音一脸喜色,兴冲冲地跑进门。 “主子!您快些准备吧!”佳音一脸兴奋,胸口起伏不定,声音都因为激动带着颤,“连公公让您现在……现在就过去!” 武格格闻言登时就愣住了:“什么?现、现在?” 佳音一个劲儿点头:“是的,连公公让您梳妆准备好就去。” 武格格只觉得一阵目眩神迷,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半晌还回过神来:“真的?你没听错?” 她原本只想着搭上小连子这根线的,哪里想到竟然顺利到这种地步? 武格格简直不敢相信,佳音也是喜上眉梢:“主子,是真的,千真万确!您快些准备着吧!可千万别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武格格总算回过神来,一个劲儿点头,激动地往梳妆台走去,一边忙不迭吩咐道:“快!快给我梳妆!让佳期把那套新做的旗装给取出来!” “是!奴婢遵命!” 当下佳音跟佳期两个侍婢都欢天喜地的给武格格打扮起来。 …… 给四爷斟茶之后,小连子就退了出来,在廊道里伸着脖子搓着手翘首以待。 因着苏培盛着了风寒的缘故,今天是小连子伺候的四爷,不知道师父平时伺候四爷是什么感受,反正今天小连子就觉得两字儿—— 轻松! 自打进了李格格的屋,四爷大半天都没出来,搞得小连子不仅期间对着火盆打了好几个盹儿,还跟茯苓甘草一道吃了一顿饭外加几块小点心。 这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就是四爷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阴沉着呢,小连子顿时又觉得没那么轻松了,老老实实跟在四爷身边,大气儿都不敢喘。 每每这个时候,他就特别想念师父,不知道师父平时面对四爷的这副棺材脸,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四爷好端端地,怎么心情突然就不好了? 平时从李格格那儿出来,四爷的心情不是都挺不错的吗? 小连子胡乱琢磨着,一边悄悄去看四爷的脸,然后目光就落在了四爷的嘴唇上,随即小连子就愣住了。 四爷的嘴唇好像比平时要红,最重要的下嘴唇上面若有似无像有个牙印儿…… 李格格胆儿可真大,都敢对四爷下嘴! 小连子回过神来,赶紧挪开视线,一边默默在心里感慨着李格格的神勇,一边隐隐约约地明白,四爷的心情为什么就不好了。 憋得嘛。 李格格还在坐月子,又不方便伺候主子爷,偏生又黏黏糊糊地勾着主子爷,主子爷本来就旷了这么长时间,今天又是能看不能吃的,能不憋的慌? 就主子爷这龙精虎猛的年纪,一直这么欲求不满的,心情当然好不了,指不定身子还会憋出什么毛病来呢! 小连子不免忧心忡忡,一半是担心主子爷的身体,一半也是怕主子爷欲求不满火气大,牵连到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身上。 正胡思乱想着呢,底下的人说,武格格院儿里的人找他有事儿。 第225章 他根本就不配这个尊称! 小连子以为武格格院儿里出了什么事儿,就去见了佳音,却没想到佳音竟然一上来就给他塞银子,话里话外地求他帮忙在四爷面前多提一提武格格。 为什么要在四爷面前提武格格?小连子又不傻,顿时就明白了。 想着四爷那副欲求不满的模样,又颠了颠手里沉甸甸的荷包,想了想,小连子没有拒绝,让佳音回去让武格格准备着,等下他给安排。 师父不是说过,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最要紧的就是一门心思为主子爷着想吗? 他当然要急主子爷之所急,替主子爷排忧解难啊! 当下,佳音激动地回去了,小连子也激动地塞好荷包,他等下一定要好生安排,既得让四爷满足,也能顺带搭上武格格,真是一举两得! 在小连子的翘首以盼中,武格格装扮一新款步走来,因为后院儿女眷无令不能擅进前院儿,小连子还特地去月牙门处候着。 待武格格到了,小连子打量着娇艳欲滴的武格格很是满意,然后亲自引着武格格进了前院儿,把事先准备好的糕点还有蜂蜜燕窝端到了武格格跟前。 小连子一边还周到地提点着武格格:“主子爷虽然瞧着严肃不大好亲近,但是主子爷却并不难伺候,轻易也不会发火,等会儿格格切莫紧张。” 武格格真是感激不尽,一边接过托盘,一边忙不迭跟小连子点头道谢:“多谢谙达提点。” 谙达? 小连子都给听愣了,稍稍愣怔过后,那叫一个激动,简直就跟吃了人参果儿似的。 如今也有人尊称他谙达了,而且还是位格格! 小连子被武格格的这一声“谙达”叫的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一时都回过神来,晕晕乎乎地带着武格格走到房门前,打开了房门。 武格格深吸一口气儿,然后走了进去,临进屋之前还不忘给身边的佳音使了个眼色。 佳音会意,没有跟着进去搅扰,留在了门外,轻轻替主子关上了房门,然后又忙不迭地掏出一个荷包塞到了小连子的手中。 “今天实在是多谢谙达,这是我们格格的一点心意,还请谙达一定收下!” 不是才给过个荷包吗?而且刚才那荷包就有四十两呢,已经够多的了,这才过多久就……又给一个? 这让他怎么好意思啊? 回过神来的小连子正有些不好意思的时候,就听到房中传来四爷的怒吼:“小连子!” 小连子登时浑身汗毛倒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荷包不荷包的,当下连滚带爬地进了房去,然后就瞧见四爷正沉着脸看着自己,而武格格花容失色正跪在地上掉眼泪呢。 小连子登时就暗叫一声不好,腿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再开口的时候就带着明显显的颤音儿了:“主……主子爷,奴、奴才在!” “你就这样给爷守门的?”四爷冷声道,声音不大,却让小连子心惊肉跳,“什么人都敢给爷放进来?你脑袋是不想要了?” 小连子已然下破了胆儿,浑身抖似筛糠:“奴才知错,奴才知错!还请……还请四爷责罚!” “去领二十板子,另罚一年月钱,滚下去!”四爷冷声道。 小连子心一紧,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二十板子打下去,他半条命都没了! 只是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当下又要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走出两步又突然站住脚,然后忙得走到武格格身边,压低声音道:“武格格,您请回吧。” 要是他敢直接退下,不打发武格格继续留着让四爷堵心,那他剩下的半条命一准儿也没了! 可是武格格却跟没听到似的,兀自一摊烂泥似的跪在地上,一双美目如泣如诉看着四爷,哀怨着道:“主子爷,您当真就如此厌恶妾身吗?妾身究竟哪里不好,您说出来,妾身改还不行吗?” 啊啊啊啊! 武格格你快闭嘴! 小连子简直头都要炸了,他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啊? 他抽了什么疯才自作多情地想要急主子爷所急啊! 荷包他不要了,双倍退回去成不成?! 不待武格格继续哀怨下去,小连子果断唤了门外也要吓得昏过去的佳音进来,两人合力半扶半拖,总算是把武格格给弄出去了。 被拖出去的武格格彻底傻了,愣呼呼的回不过神儿,佳音又是害怕又是担心,带着哭腔问小连子:“谙达,我们格格怎么办?” 不要再叫他谙达了!他根本就不配这个尊称! 第226章 师父不要面子的吗?! “先送格格回去吧,我这儿……还有的忙。”小连子努力撑着让自己别在佳音面前哭,实在是丢人现眼了。 是啊,他是真的忙,尤其是……屁股,二十板子呢! 他现在实在没工夫管什么武格格文格格了。 佳音没有办法,只能抹着眼泪扶着失魂落魄、踉踉跄跄的武格格回了后院儿。 …… 小连子挨打的事儿,苏培盛没过多久就知道了,倒不是他跟徒弟心有灵犀听到了小连子的哀嚎,是有个小太监特地过来传令。 “你说什么?”被人从梦里叫醒的苏培盛,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脸不可置信地询问,“主子爷要……要罚我半年的月钱?” 他是没睡醒吗?是在做梦吗? 上回因为宋格格的事儿主子罚他月钱,这才好不容易挨过来,这怎么又被罚月钱? 来人却一个劲儿点头:“是,就是主子爷刚刚下的令。” 苏培盛满脑子都是问号,他就请了一天病假,主子爷也是答允了的,怎么突然就被罚了月钱?没道理啊! 苏培盛正不明就里的时候,就听着外头隐隐有哭声传来,然后来人叹了口气儿跟苏培盛道:“苏哥哥,主子爷说你教徒无方,故而才罚你半年的月钱,要是再有下次,你们师徒俩就直接去辛者库,就不用再伺候主子爷了。” 一股子寒气儿蓦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儿,苏培盛浑身一个激灵,顿时从床上跳了起来,顾不上穿鞋,就直接往外冲,看的来人都是目瞪口呆。 不是说病了吗?这分明就是身轻如燕嘛。 身轻如燕的苏公公一口气儿冲到了隔壁,一把抓住瘫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小连子,红着眼吼道:“你这小兔崽子到底闯什么塌天大祸?!” 将将挨了二十板子的小连子,顿时又疼得嚎出猪叫声,苏培盛却管不了这许多,伸手就照着小连子的脸给了一巴掌:“再嚎?再嚎老子把你舌头扯掉!” 小连子不嚎了,哭丧着看着苏培盛:“师父,我……我闯祸了……” 苏培盛不由分说又给了小连子一巴掌:“少你娘的废话,挑要紧的说!” 当下,小连子哭哭啼啼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讲了一遍,越听苏培盛的脸就越白,等小连子讲完了,苏培盛的脸白的跟那澄心纸似的。 难怪主子爷的火儿这么大,还会牵连到他。 可真是他如假包换的好徒弟!就连犯的错也他娘的跟他如出一辙! 难怪主子爷都牵连到他头上来了。 搞清了前因后果的苏培盛一口老血卡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差点儿没把自己给憋死。 好半晌才把这口老血咽下去,苏培盛捏着小连子的耳朵使劲儿一拧:“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儿!” “师父!师父!手下留情!”小连子疼得吱哇乱叫。 苏培盛怕他一个劲儿鬼叫又吵到四爷,当下就松了手,虽然被小连子气得五内生烟,但是却也不能不管这个跟了自己好些年的小徒弟。 当下苏培盛,回房把自己去年没用完的药膏给小连子送过来,一边咬牙切齿地道:“知道给主子爷做奴才最要紧的是什么?” 小连子哭唧唧地道:“知道,是为主子爷排忧解难!” “放屁!”苏培盛气得又给了小连子一巴掌,然后一字一字咬着牙道,“给老子听清了,是绝对不能管主子爷床帏里头的事儿!要不然就不是屁股挨板子这么简单了,明白吗?!” 经过上回的教训,苏培盛是彻底明白了,别的主子或许需要奴才连床帏里的事儿都排忧解难,但是他家主子爷是绝对用不着,非但用不着,还相当深恶痛绝! 小连子闻言顿时嘴巴一咧,哭得更伤心了:“师父,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你上回挨板子也是因为这事儿啊?” 要是早知道,他今天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那也绝对不敢安排武格格来前院儿啊! 苏培盛嘴角一阵抽搐:“……” 师父不要面子的吗?! …… 四爷床帏里头的事儿是绝对不能管的,这是苏培盛用血跟泪换来的教训,但是也有人就是一门心思想管四爷的这档子事儿。 这段时间,德妃的心情一直非常不错,四爷在正月里头一下子得了两个阿哥,尤其是大阿哥,更是生在大年初一,说是一年之中最吉利的日子不为过,谁听说了不得赞一声天降贵子? 虽然大阿哥是早产生下来身子孱弱,但是有许太医不错眼珠地盯着,到底是熬过了满月,如今已经用上药了,德妃心里是松了一口气儿的。 再加上万岁爷突如其来的厚赏,德妃更是喜上眉梢,觉得去年受的那一连串窝囊气一扫而空。 第227章 侍妾来报 自年后,宫里就传出风声,说是万岁爷即将大封皇子,虽是传言,但是前朝后宫都信了七八分,毕竟皇子们眼瞅着年岁都大了,也的确是时候册封一批年长的皇子了。 再说了,万岁爷正值壮年,后宫嫔妃们的肚子也没闲着,几乎每年都有皇子公主降生。 成年的未成年的,读书的还不能读书的,大大小小的阿哥挤在一起,阿哥所真的是人满为患。 册封一批皇子也好,在外头建府搬出去,也好能给年幼的皇子公主腾出位置来。 其实自从去年凯旋之后,朝中就有册封皇子的呼声,当时也的确是大封皇子的好时机。 但是当时偏生出了大福晋的那档子事儿,太子跟大爷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四爷也被牵连其中,三不五时就有朝臣弹劾太子跟大爷,万岁爷心里被烦的不行,册封皇子的事儿就被搁着了。 而现在,去年的风波基本已经平息,这个时候册封皇子的说法从宫中流出,其实也不算是空穴来风了。 德妃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心里是激动又期待。 四爷虽然在战功不能跟大爷、三爷相较,连八爷都比四爷多上了一回战场,但是万岁爷交给四爷的差事,四爷可是从未办砸过。 更重要的是,四爷这回可是扎扎实实替太子跟大爷背了黑锅的。 万岁爷心里自然是知道四爷的委屈,从前为了保太子跟大爷,所有的委屈只能四爷一个人受着,到现在万岁爷对四爷府上的两位皇孙大张旗鼓的厚赏,在德妃看来,万岁爷这就是在弥补四爷。 既是如此,那四爷的位分能低得了? 怎么也得是个贝勒,说不定还能捞到个郡王呢! 如今德妃看四爷真是越看越顺眼。 当然了,四爷要是能更听话一些,德妃就会更加顺眼了。 用过早膳,小宫女伺候德妃梳妆,今天是二月十五,每逢初一十五,四妃都要去慈宁宫给皇太后请安的,德妃一向是不会马虎的。 慧嬷嬷匆匆从外面进来,吩咐小宫女退下,然后自己拿起梳子,一下下轻轻地给德妃梳头,看着正对着镜子闭目养神的德妃,慧嬷嬷的面色有些不安。 半晌,慧嬷嬷放下了梳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然后恭恭敬敬道:“娘娘,已经梳妆好了。” 德妃闻言睁开眼,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虽然跟二八少女没得比,但是德妃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是快四十岁的样子。 肤若凝脂、乌发如云、珠翠满头,比起年轻的小嫔妃,她身子多了股子雍容华贵,还有股子成熟女人特有的韵味。 只是万岁爷似乎并不欣赏这种雍容又成熟女人的美。 就后宫一溜儿地被从宫女儿中挖掘出来为妃为嫔的励志典范来看,万岁爷似乎更喜欢低眉顺眼的小家碧玉。 而如今侍奉万岁爷的也都是些十七八岁出身低微的小嫔妃,尤其是汉女,简直满地都是。 德妃觉得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嫔妃太过浅薄张扬得很,对着镜子一时气闷,却全然忘记自己从前也是那样一步步爬上来的。 不过一想到惠妃跟荣妃,现在几乎都见不到万岁爷,德妃的心情就又好些了,毕竟她还能时常见到万岁爷。 前几日,在赏赐过两位皇孙之后,万岁爷还特地翻了一回她的牌子,虽然当夜万岁爷有些敷衍,但万岁爷的的确确是歇在她的榻上,外人又知道什么? 都已年逾四十、常年没机会侍寝的惠妃跟荣妃想必是夜不能寐了。 等会儿就能瞧见她们了呢,一想到这里,德妃就不由得意地牵了牵唇。 一瞥眼瞧见慧嬷嬷一脸的欲言又止,德妃懒洋洋问道:“怎么了?方才来的人是谁?” 慧嬷嬷有些迟疑道:“回娘娘的话,是四爷后宅的安侍妾。” 作为四爷的侍妾,私自出门,自是不合规矩的,但是德妃的脸上倒没见多意外,抿了口茶,缓声问道:“这一大清早的,她来做什么?” 慧嬷嬷打量着德妃的神情,然后小声道:“回娘娘的话,安侍妾说,四爷还是……没有碰她跟郑侍妾,更是从来没见过四爷的面儿,还有……” 瞧着镜中德妃陡然冷凝的眼神,慧嬷嬷慌忙闭上嘴嘴,德妃却冷声道:“还有什么,继续说。” 慧嬷嬷只得硬着头皮道:“还有武格格,安侍妾说……四爷到现在也从来没碰过武格格,前几日不知怎么的,四爷好像罚了武格格禁足一月。” 第228章 这么多年了,德妃就没点儿长进 “砰!” 德妃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搁在桌上,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怒气翻滚了:“他这是什么意思?只要是本宫挑的,他就不稀得碰是吗?” 她精挑细选的福晋大气端庄,老四不喜欢,就喜欢那徒有脸面上不来台面小家子的李格格。 既是如此,那她这个做娘的自然也心疼儿子。 都道是娶妻娶贤,娶妾娶色嘛,她也能理解。 所以后面德妃挑的安郑两位侍妾,样貌都是没得挑,武格格更是才貌俱佳。 她可是扎扎实实投老四所好,他不是就喜欢漂亮女人吗?为娘的就专挑漂亮的给你! 但是老四呢,竟然一个都不碰! 他这是在羞辱武格格她们还是在羞辱她这个做娘的?! 德妃越想越气,拿起茶杯就要砸,慧嬷嬷忙不迭地伸手抢过了茶杯,不住口地劝着:“娘娘,您等下还要去给太后请安呢,这会子可不能再耽搁功夫了!” 德妃对着镜子阴沉着脸,胸口剧烈起伏,到底还是深吸一口气儿,忍住了,只是语气照样不好:“去吩咐人把老四叫来,本宫找他有事。” 这就去找四爷过来? 德妃这还没去慈宁宫呢,等去了慈宁宫少不得要待上些功夫,要是赶上万岁爷也去慈宁宫的话,只怕午膳都得在慈宁宫用,那四爷不得在永和宫等上个大半天? 德妃这明摆摆地就是故意在找四爷的不痛快,慧嬷嬷懊悔不已,早知道就该把安侍妾来过的事儿给瞒下了。 只是,安侍妾跟郑侍妾都是德妃一手挑的,从前永和宫里的宫人,跟永和宫这边且熟络着呢,就算她用心隐瞒,怕也是隐瞒不住的啊。 当下慧嬷嬷又苦口婆心劝道:“娘娘您想啊,如今眼瞅着万岁爷就要大封皇子了,这时候四爷若但凡出了什么岔子,若是传到了万岁爷耳中……只怕不好吧?” 慧嬷嬷一提大封皇子,德妃就顿时冷静了下来。 是啊,从前她责罚老四也就罢了,但是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到万岁爷面前上眼药,说不好就要影响老四的位分了。 算了,凡事都等大封皇子过后再说。 德妃没再提让四爷来永和宫的事儿,慧嬷嬷也总算松了口气儿。 当下慧嬷嬷扶着德妃移步出了正堂,外头早有软轿候着,瞧着德妃出来,宫人旋即压下轿子,慧嬷嬷扶着德妃上了轿,然后一行人朝慈宁宫赶去。 只是德妃这边前脚出门,后脚就有一个小宫女儿慌里慌张跑到永和宫。 是五公主身边的宫女儿,所以永和宫的人都认识,也并没有阻拦,那小宫女儿气喘吁吁询问道:“德、德妃娘娘可在吗?” 门口的小太监摇摇头:“姑娘不早来,德妃娘娘去慈宁宫了,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那小宫女儿顿时一脸着急,在地上跺了两脚也不再废话,忙不迭又扭转追着往慈宁宫疾步赶去。 …… 德妃到慈宁宫的时候,惠妃、荣妃、宜妃都跟商量好了似的,先一步到了。 德妃迟了一步,被宫人引着进了正堂,就瞧着惠妃、荣妃宜妃三人正在偏殿里头说说笑笑,一派其乐融融。 瞧见德妃进来,三人同时噤了声,放下茶杯,含笑看着德妃,眼里若有似无都带着股子意味深长。 “本宫还以为自己是来得早呢,没想到还是比姐妹们晚了一步。”德妃觉得这气氛有些奇怪,却也只能视而不见。 四妃之首的惠妃率先含笑道:“妹妹这是哪里的话?谁不知道妹妹那边喜事连连,妹妹忙一些也是有的。” “姐姐说笑了,再忙也比不过姐姐,八皇子的婚事就在眼前,姐姐这个做养母的,自然有操不完的心,”德妃淡淡牵了牵唇,“卫嫔这个做亲娘的心里不知该多感激姐姐呢。” 自从出了大福晋的事儿,德妃对惠妃那叫一个恨之入骨,再加上这事儿之后一连串的后续,不仅仅四爷一直倒霉,德妃也没少被气得五内生烟,对惠妃自是不可能有什么好脸。 只是惠妃毕竟是四妃之首,大皇子又炙手可热,德妃即便再恨惠妃,也只能忍着,但是瞧着惠妃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德妃还是忍不住夹枪带棒。 惠妃没接话,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德妃。 因为大福晋的事儿,惠妃多多少少对四爷是有些愧疚的,但是她可不认为自己该对德妃生愧,四爷重情义有担当,那也不是德妃这个亲娘教出来的。 这时候德妃张口闭口养母生母的,惠妃心里其实是不屑的。 这么多年了,德妃就没点儿长进,眼皮子浅的就只能装进去这些。 第229章 好消息,坏消息 放在从前,惠妃自是不会轻易放过德妃,但是这次惠妃倒是十分大方地没有跟德妃计较,只是冲德妃意味儿深长地笑了笑:“妹妹说的是。” 然后惠妃便不再哆嗦什么,继续慢条斯理地喝茶,眼风都不给德妃一个。 惠妃的态度,让德妃心里有些不安,眼皮都跟着一个劲儿狂跳,她心里莫名地就有股子不好的预感。 “娘娘您请。” 德妃坐定之后,宫人旋即奉茶上来。 皇太后这时候还在小佛堂里头诵经,所以四位娘娘得暂且在此等候。 荣妃满含笑意跟德妃道:“还未当面恭喜德妃姐姐呢,这一开年德妃姐姐就喜得两位金孙,尤其是大阿哥,还是年初一落生呢,多吉利金贵啊,这样的福气,妹妹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宜妃也笑着附和:“是啊,德妃妹妹的福气,哪里是咱们能求得来的?不单单万岁爷下令厚赏了两位皇孙,连太后也厚赏了呢,这哪是旁的皇孙能比的?” 宜妃郭络罗氏先后生下五皇子、九皇子、十一皇子(夭折),四妃之中属她最得圣眷,万岁爷更是将六宫之中最华丽宽敞的翊坤宫赐于她居住。 宜妃得宠,娘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宜妃的父亲三官保一路高升,如今是万岁爷的心腹重臣,这也是其他三位皇妃所不能比的。 因着五皇子养在皇太后膝下,宜妃这个亲娘也跟着沾光,一向得皇太后喜爱。 虽然宜妃入宫时间最晚,却只排在了生下皇长子的惠妃之后,以至于连年长、资历更老的荣妃跟德妃都要反过来叫宜妃一声姐姐,真真是圣眷优渥。 正因如此,宜妃一向是不大瞧得上宫女出身的德妃跟荣妃,但是这一次宜妃倒是顺着荣妃的话说,真真是奇哉怪也。 一时间,德妃觉得气氛更加诡异,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别人都知道自己却被蒙在鼓里的事儿。 “姐姐说笑了,万岁爷一向厚待皇子皇孙,并无分别。”德妃勉强挤出个笑来。 宜妃笑意更深,一边拢着茶一边点头:“妹妹说的是,万岁爷一向最是厚待皇子皇孙的,少不得为一众皇子皇孙打算呢。” 为一众皇子皇孙打算? 宜妃这是什么意思? 是万岁爷有了什么想法、其他三位皇妃都知道偏生她却不知道的? 难道是关于大封皇子的? 不可能啊,万岁爷前几日才在永和宫过夜,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可能不知会她一声、反倒告诉其他三人的啊。 德妃正坐立不安,就瞧着门帘被两个小宫女儿打开,然后五公主扶着皇太后走了进来,四位皇妃忙不迭放下茶杯,一道起身给皇太后行礼。 “妾身拜见太后!恭请太后金安!” 皇太后出身蒙古,既不会满语也不会汉语,一辈子只说蒙语,平时都是出身蒙古的妃子以及五公主贴身伺候着。 皇太后又是个礼佛喜静的,所以并不需要四妃日日来慈宁宫问安,除了逢年过节,平时也就是初一十五,四妃才会在慈宁宫凑齐。 待皇太后进来,德妃的目光就落在了五公主身上,倒不是对亲闺女思念过甚,毕竟这程子过年,德妃没少跟五公主见面,她是心中不安,想从五公主那里求得答案。 五公主显然也是接受到了德妃询问的目光,因此不由在心里默默叹气,看来她派去的人还是晚了一步。 五公主虽然有心为德妃解惑,但是皇太后的身边不能缺了她,坐下之后,她就一直为皇太后做翻译。 皇太后今天兴致颇高,跟四位皇妃足足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五公主就做了半个时辰的翻译,直到小瑞子来报,说是万岁爷即将驾临,来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这才起身回房更衣。 五公主好不容易得了空,当下忙借口回房更衣,退了出去,德妃看了一眼慧嬷嬷,慧嬷嬷会意,过了一会儿就轻手轻脚退了下去,然后忙得直奔五公主所在的偏殿。 时间有限,五公主三言两句交代完慧嬷嬷,然后又赶紧回去侍奉皇太后了,留下慧嬷嬷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好消息,万岁爷的确要大封皇子。 坏消息,万岁爷似乎只属意大爷跟三爷为郡王。 第230章 人生赢家 五公主也是今儿一早才得到的消息。 一众孙女儿里,皇太后最疼五公主,一众孙子里,皇太后自然最疼五皇子。 都是在皇太后膝下长大,五公主跟五皇子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处的像是亲兄妹,有什么事儿,五皇子也愿意跟五公主说。 就比如今天早上,五皇子来给皇太后请安,赶着皇太后诵经不得空,五皇子索性就在五公主这里蹭了一顿早饭。 兄妹两人吃饭的时候闲聊。 年前,四公主下嫁喀尔喀郡王敦布多尔济,万岁爷派养在太后膝下的五爷去蒙古送嫁,这时候兄妹两人聊得自然是四公主的这桩婚事。 论起来,前面几位公主都被万岁爷指婚远嫁去了蒙古,如今四公主也出嫁了,下一个自然就轮到五公主了。 五公主难免心中忐忑,毕竟一旦远嫁蒙古,怕是这辈子都难再回京,独在异乡,日子自是煎熬,自从四公主出嫁之后,五公主就没再睡过一个安生觉。 不过五皇子却不以为然,笑着给五公主宽心:“有太后给做主,五妹有什么可慌的?太后可哪里舍得五妹远嫁?怕是京师都不许五妹出呢,五妹只管放宽心。” 五公主闻言稍稍宽了心,是啊,有太后在,她的婚事自然是差不了的。 一时五公主又觉得有些难为情,当下赶紧转了话题,聊起了最近宫里关于大封皇子的流言来。 “莫说是旁人了,便就是太后也有耳闻,前几日太后还说,等皇阿玛过来请安的时候,必得当面问问皇阿玛呢。”五公主道。 太后不是万岁爷的亲娘,是他的嫡母,不过母子两人关系一向很好,太后从不过问前朝的事儿,但是像大封皇子这样事关皇子的事儿,太后还是会问一问的。 五皇子摆摆手:“这倒不是流言,皇阿玛的确想着要大封皇子来着,估计也就是最近的事儿。” 五公主闻言倍感意外:“五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母妃说的。” 五皇子倒是实诚,对五公主是有什么说什么,一边吃着如意双色糕,一边继续跟五公主道:“母妃也听到了风声,索性前两日就直接询问皇阿玛了,皇阿玛也没瞒着,就说的确有这事儿,前朝一直有大臣上书,皇阿玛也觉得时机到了。” 宜妃娘娘果然得宠,换了别的妃子,最多是旁敲侧击,哪里敢直接询问皇阿玛? 五公主不由在心中感慨,一边又含笑问道:“那宜妃娘娘也没帮五哥问问,皇阿玛打算给五哥什么爵位?” “母妃还真的问了,”五皇子继续点头,含笑冲五公主道,“皇阿玛说要给我贝勒的爵位。” 德妃瞧不太上贝勒,那是德妃的心太大,其实贝勒并不低,毕竟贝勒上头就是郡王、亲王了。 对于还只有十七岁的五皇子来说,头一次大封就被册为贝勒,已经不算低了,尤其是…… 五皇子的情况还很特殊。 五皇子自幼养在皇太后膝下,打小跟着皇太后说蒙语,汉话是一塌糊涂。 皇太后对五皇子很是溺爱,说什么都不许大孙子跟别的皇子一样日日五更起披星戴月去上书房,万岁爷一向孝顺只能依着皇太后,所以五皇子的功课是不必指望的,万岁爷对五皇子一直很宽容。 对于别的皇子,万岁爷是名副其实的严父,平日里瞧见万岁爷莫不是跟耗子见猫似的,但是对于五皇子,万岁爷从来都是妥妥儿的慈父。 五皇子的骑射倒是不错,只是同样因为皇太后的宠溺,五皇子自然也没有沙场立功的机会。 说起来,一众成年皇子,就属五皇子最不成器,但是谁叫人家身后有皇太后撑腰呢? 所以不到二十岁,五皇子的贝勒爵位就稳稳到手,再过几年,等到下回万岁爷大封皇子,五皇子就毫无疑问地会成为郡王。 等郡王到手,那亲王还会多远? 只管踏踏实实等着呗,但凡别的皇子有的,万岁爷就不会落下五皇子的。 比起一众在万岁爷跟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挣表现的皇子,五皇子实乃人生赢家。 第231章 一锤定音 五皇子一向心宽体胖,对贝勒的位分很满意,宜妃同样对五皇子也一向没存什么大指望,毕竟打小就养在皇太后膝下,五皇子跟别的皇子早就不在同一起跑线上了。 五公主真挺为他高兴,亲手给五皇子盛了一碗蜜豆百合莲子羹双手递给五皇子,一边含笑道:“那妹妹这里就先恭喜贝勒爷了。” 五皇子接过,笑得见牙不见眼:“就属五妹说话中听!” 五公主嘿嘿笑,吃了两口粥,又一脸好奇问道:“不知道皇阿玛这回可会册封郡王吗?大哥的军功可都摆着呢,怕是跑不了郡王的爵位吧?” 五皇子点点头,顺着五公主的话往下说。 “这话不错,大哥军功卓着又是皇长子,自然身份贵重,这是有目共睹的。” “论起军功来,除了大哥也就三哥,三哥两度随驾征战,还曾经阵前献计,立过功呢,皇阿玛当时也是大为夸赞,再说了三哥又会编书,真真是文武全才。” 五公主闻言就是一怔,她方才提到大哥就是试探,五哥认可了她的话,却还特意提到了三哥,所以五哥这是在暗示她,三哥也要被……册封为郡王? 那四哥呢? 五哥可没有提,所以四哥就只是贝勒? 五公主一时不免失落,虽然她一向跟四爷不亲厚,但是四爷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她自然也盼着四爷好。 而且四爷好了,母妃才能脸上有光,若不然的话,以母妃那掐尖要强的性子,日后怕是都没脸见惠妃荣妃了。 想到德妃,五公主心里顿时一声“咯噔”。 连宜妃跟五皇子都知道的事儿,惠妃跟荣妃说不定也已经知道了,可母妃那边,却未必知道,要是等下这几人齐聚慈宁宫,故意有人刺激母妃…… 五公主越想越害怕,德妃的脾气她可是知道的,生怕德妃当众出丑,等好不容易熬走了五皇子,赶紧就让人去永和宫知会德妃一声。 只是紧赶慢赶的,还是晚了一步。 慧嬷嬷也觉得今天几位皇妃对德妃的态度有些微妙,到现在听了五公主的话,慧嬷嬷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惠妃、宜妃、荣妃都事先得知了消息,只有德妃还被蒙在鼓里! 老天爷啊! 慧嬷嬷倒吸一口凉气,忙不迭三步并作两步朝正殿赶去,只是她才出了偏殿,就听着一声尖利的声音传来—— “万岁爷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妃迎了出来,齐刷刷地朝万岁爷行礼。 “都平身吧,”万岁爷进门,带着一脸和气的笑意,行至皇太后跟前,给太后行礼,“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皇太后也同样一脸笑意,亲自伸手拉了万岁爷起来,待万岁爷坐在皇太后对面,皇太后就迫不及待询问:“大封皇子的事儿,万岁爷是已经定下来了吗?” 大封皇子的事儿能在宫里传这么长时间,自然是有万岁爷的默许,这就是提前给前朝后宫通气儿了。 皇太后也明白这个道理,这时候当着四妃的面儿,皇太后主动提起,也是在帮四妃开口,毕竟这次大封皇子,封的基本上也都是四妃的皇子。 万岁爷今天来慈宁宫,除了给太后请安,也是想借这个机会将大封皇子的事儿一锤定音。 当下万岁爷含笑点头:“母后一直挂心皇孙的爵位,自然儿子这个做父亲的也挂心,如今正是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时候,大封皇子正合适,朕已经着礼部安排了。” 皇太后闻言,笑得更开心了,冲万岁爷点头:“这样就好,孩子们都大了,也该让他们出宫建府了,大的小的都窝在一起,像个什么话?旁人哀家不清楚,不过听说老五的后院挤得都没有下脚地儿了,这未免也太委屈孩子了。” 提到五爷,皇太后就一脸明显显的心疼,看着万岁爷的眼神都带着点儿谴责,万岁爷是又无语又无奈。 大封皇子是多大的事儿啊,前朝后宫得牵扯多少,但是在皇太后眼里,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宝贝孙子。 哪里像尊贵无双的皇太后,分明就是最寻常溺爱孙辈的老太太。 不过这样的皇太后也让万岁爷放心。 第232章 太后自有太后的智慧 万岁爷当即含笑跟皇太后保证:“皇额娘都这样说了,儿子哪儿有不尊的?自会给老五挑个宽敞的宅子。” 果然,皇太后顿时眉开眼笑,忙不迭吩咐五公主给万岁爷端新做的糕点,一副万岁爷不松口厚待五皇子,她就不给万岁爷糕点吃的架势。 万岁爷被皇太后逗得一脸笑,都道是老小孩儿老小孩儿,可不就是皇太后这样的吗? 五公主瞧着被太后逗得笑容不断、一口气儿吃了好几块糕点的万岁爷,心中暗暗感慨,太后自有太后的智慧。 对于自己的姻缘,五公主越发觉得放心了。 怕什么?有太后呢。 皇太后跟万岁爷对话用的是蒙语,四妃是一句都听不懂,虽是如此,却还一边支着耳朵,一边赔笑脸,只有五公主一直担心又着急地偷偷看德妃。 万岁爷来的太快,也不知道慧嬷嬷有没有跟德妃通气儿,五公主只盼德妃等下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四妃云里雾里地赔笑好半天,就瞧着万岁爷跟皇太后不知叽里咕噜些什么,然后皇太后就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再然后,万岁爷转过脸,看向了她们,四妃下意识地坐直身子。 “正好今天你们都在,大封皇子的事儿前朝后宫议论了这么长时间,想必你们也都坐不住了,朕今天就给你们交个底,”万岁爷抿了口茶,然后又道,“从老大到老八都在册封之列,册封礼定在下个月,朕已经交给礼部准备了。” 交底儿了,却又没有完全交底儿。 大封皇子,老四自然在其列,可问题的关键是老四到底是个什么爵位啊! 德妃心里急的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咬,但是面儿上却还得忍着,随着其他三位皇妃一道起身下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爷没有在慈宁宫多待,好像过来这趟就是专门宣布大封皇子这事儿的,又陪太后说了会子话,然后就起身离开了。 慧嬷嬷这才总算找到机会,凑到德妃耳畔一阵耳语,德妃的脸色旋即就不大好了,慧嬷嬷忙不迭暗中扯了扯德妃的手,德妃深吸一口气儿,好歹是忍住了。 皇太后今天的兴致颇高,留了四妃在慈宁宫用午膳. 除了德妃,惠妃、宜妃、荣妃都是心情大好,虽然语言不通,却还是陪着皇太后逗趣儿说话,五公主自是分身乏术,忙得两头做翻译,也没空去管亲娘德妃的心情。 德妃的心情无疑是落到了谷底,大皇子跟三皇子是铁板钉钉的郡王,那老四跟其他皇子,应该就是贝勒了。 难怪她一开始就觉得气氛怪怪的,其他三位皇妃今天对她的态度也都有些微妙。 原来如此。 惠妃所生的大皇子被册封为郡王,连养子老八,尚未大婚也捞到了贝勒爵位,此次大封皇子,万岁爷拢共就册封六名皇子,其中就有惠妃两个儿子。 本来就是四妃之首的惠妃,地位只会更胜从前,惠妃能不高兴? 至于宜妃,她生的五皇子,在德妃看来就是个文不成武不就连话都说不利索的饭桶,偏生就是这样的饭桶,也能轻而易举捞到跟老四一样的爵位,宜妃自然没什么可抱怨的。 荣妃呢? 最让德妃恼的就是荣妃了,荣妃本来位列四妃之末,但是这次人家所出的三皇子这回却一举被册封为了郡王,从今往后,她这个德妃,事实上已经沦为四妃之末了。 三皇子也就只比老四大上一岁而已,结果人家就是郡王,老四就只是贝勒。 只差一级,却低人一等,不单单是四爷低人一等,她这个做娘的何尝不是? 还不仅仅是这些,德妃后知后觉地发现,只有她事先没有得到任何风声,但是瞧着其他三位皇妃,似乎都事先得到了风声。 是万岁爷授意的吗? 若真是如此,那为何万岁爷偏偏瞒着她,是对她有什么不满吗? 从起初的不甘恼怒,德妃渐渐平静下来,又开始惶恐不安了起来,她伸手去端茶杯,却失手打翻了茶杯。 一时间,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德妃身上,皇太后担心地看着她污脏的衣裳,询问要不要紧。 德妃一惊,旋即挤出个笑来:“臣妾失态了,让太后见笑了。” 皇太后摆摆手示意无妨,让五公主带着德妃下去更衣,五公主引着德妃去了自己的住处,甫一进门,德妃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大封皇子的事儿,别人都事先知道?”德妃压低声音询问五公主。 第233章 自知之明 五公主有些迟疑地点点头:“宜妃娘娘最先知道,至于惠妃娘娘跟荣妃娘娘是否提前知晓,女儿并不确定。” “哼,有什么不确定的,肯定是宜妃得到了消息之后,然后就巴巴地将这喜讯告诉了那两人,毕竟大皇子跟三皇子都得了郡王的爵位,宜妃当然得上赶着讨好!”德妃冷笑道。 “倒是本宫的儿子不争气,区区一个贝勒,自然人家宜妃懒得登门讨好。” 不是万岁爷授意的就好,德妃松了口气儿,但心里却怒火高涨。 平时四妃面上和和气气,但是私下都是相看两厌的,毕竟都是差不多同时得宠,也都是差不多时间怀孕生子,一路从年轻明争暗斗到现在。 从前她们争万岁爷的恩宠,如今争儿子的前程,从来就没有和睦相处这么一说。 但是这次大封皇子,惠妃、宜妃、荣妃似乎大有冰释前嫌的架势,只余德妃一人处境尴尬,德妃自是恼羞成怒。 五公主瞧着德妃气得胸口起伏,忙不迭上前宽慰:“母妃,您别多心,或许不是您想的这样。” 瞅着五公主一脸的担心,德妃虽然怒火喷张,但还是忍住了,一边伸手拉着五公主的手,一边叹息道:“还是我儿最贴心,一得到了消息就忙不迭派人知会本宫,比你那对没用的兄弟强多了!” 五公主又忙不迭劝道:“这话母妃在女儿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再四哥面前说,没得让四哥堵心,四哥也怪……不容易的。” 五公主担心四爷因为爵位的事儿不开心,要是再被德妃数落,难免更加堵心,也怕他们母子失和。 虽然跟四爷不算亲厚,但平时五公主没少在德妃跟前为四爷说话。 亲疏远近,五公主心里清楚着呢。 堵心? 还能有比她更堵心的? 一想到老四,德妃就觉得堵得喘不过气儿,不仅仅是这回册封的事儿,平时老四可做过什么让她顺心的事儿? 德妃没再说什么,心里却黑云笼罩,在五公主这儿更衣之后,就打起精神回去了正殿。 …… 不等万岁爷离开慈宁宫,大封皇子的消息就传遍了皇宫,从前只是风声,这会儿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阿哥所自是宫里最热闹的地方了。 万岁爷虽然没有明说具体的册封爵位,但是礼部那边却在为大封皇子做准备,郡王跟贝勒的规格礼仪又不同,自然这回只册封了两位的郡王的事实,也迅速传开。 大爷跟三爷那边皆是一派热闹,进进出出恭贺往来不绝,跟三爷一墙之隔的四爷这边,相比之下就冷清了不少。 苏培盛难免觉得遗憾,毕竟三爷就只大了四爷一岁,平时也没少明里暗里跟四爷较劲儿,如今人家眼瞅着就要成郡王了,四爷却矮人一等。 日后三爷肯定变本加厉,欺负起四爷来更是没有顾忌。 苏培盛默默在心里叹气,四爷的心情倒是没受多大影响,自小校场回来,四爷这时候正在书房里头看书,外头隐隐传来的喧闹,四爷过耳不入心。 虽然在四爷看来三爷是有些轻浮气量小,但是四爷却也不得不承认三爷是有能耐的,一众皇子里头,属三爷最富文采,所以万岁爷才会让三爷编书。 而且三爷也不仅有舞文弄墨的本事,人家在战场上也扎扎实实立过战功。 一众皇子里头,除了大爷,也就属三爷最拔尖儿,被万岁爷册封为郡王,也算是名副其实。 而四爷自己呢? 他一向有自知之明,到现在都还没领正经差事,单这一点就跟大爷三爷没得比。 更重要的是,去年他还被万岁爷下旨斥责,这才过了多久?皇阿玛怎么可能会给他过高的爵位,不高不低的贝勒,正好合适。 德妃觉得万岁爷对四爷怀有亏欠,四爷可从不敢这样想,谁会对棋子抱有亏欠呢? 就算有,之前对大阿哥跟二阿哥的赏赐,也算是足够弥补了。 四爷埋头看书,直到苏培盛轻手轻脚进来,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主子爷,德妃娘娘请您即刻去永和宫一趟。”苏培盛道。 说这话的时候,苏培盛大气儿都不敢喘。 第234章 今日多谢你 德妃娘娘这个时候叫四爷过去能是什么事儿,无非是大封皇子的事儿. 四爷只得了贝勒爵位,德妃娘娘心里想必是不痛快的,又不能找万岁爷理论,可不就只能从四爷这里找补了。 四爷闻言不由微微蹙眉,苏培盛能想到的,自然四爷也能想到,要是骂自己一顿能让德妃好受的话,也并无不可,一贯也都是这样的,四爷都习惯了。 可是万岁爷前脚才说大封皇子的事儿,后脚德妃就把他叫过去一通训斥,传到万岁爷耳中,万岁爷会怎么想?自是认为德妃对圣旨不满怨怼圣上,德妃能落什么好? 四爷是真不想去,但是却又不能不去。 沉默半晌,四爷到底还是放下了书本,迈着沉重的步子出了书房。 一路沉默往永和宫去,然后四爷就在永和宫外意外地碰见了十四。 “四哥!”十四也瞧见了四爷,远远地冲他挥了挥手。 额娘这是也叫了十四? 所以不是因为册封皇子的事儿、特意叫他过来训斥的? 四爷琢磨着,稍稍宽心了一些,当下对十四点点头,然后兄弟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永和宫。 慧嬷嬷甫一瞧见兄弟两人一道进门,先是一怔,旋即就长舒一口气儿,两个人好,当着十四爷的面儿,娘娘自然也不好可着劲儿地训斥四爷。 当下,慧嬷嬷忙不迭疾步迎了上去,给二人行礼:“奴婢见过四爷见过十四爷,两位爷里面请,娘娘正在暖阁候着二位呢。” 当下,四爷跟十四随着慧嬷嬷进了暖阁,德妃果然在暖阁,正沉着脸喝茶。 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德妃的脸变得更加阴沉,也不抬头,就这么沉着脸一下下拢着茶,发出刺耳的声音。 直到听到慧嬷嬷道:“娘娘,四爷跟十四爷到了。” 德妃一怔,这才抬起头,果然瞧见了四爷,以及站在四爷身边正冲自己笑的露出两排白牙的十四。 德妃瞪了一眼十四,但是心里的火却一下子就去了大半儿。 “儿子给额娘请安!”四爷跟十四爷一道向德妃行礼问安。 德妃的视线冷冷落在四爷身上,还是憋着火,不过当着十四的面儿,德妃到底还地给四爷留着脸面,所以只是一声冷哼,就让两人起来。 落座之后,德妃懒得搭理四爷,也不能指望四爷这个闷葫芦变得能说会道讨好德妃。 好在有十四在,抹了蜜的嘴巴巴说个不停,原本德妃阴沉着的一张脸,也渐渐放松下来,最后又在小儿子的奉承中笑成了一朵花。 比起四爷一杯茶从热放到冷都不曾碰一下,十四在德妃这里,从不客气,一会儿的功夫,茶水糕点已经吃了一肚子,又大剌剌地让慧嬷嬷去上蜜桔。 等到德妃留两人吃饭的时候,十四忙放下吃了一半的蜜桔,跟德妃道:“母妃您忘了?今儿可是涅盘日!难得能出去玩,您就别拘着儿子跟四哥了,九哥十哥他们可要等不及了!” 二月十五是释迦摩尼涅盘日,寺院皆办仪式,还有外地甚至外国的僧侣前来京师交流,每年这个时候,民间也有不少活动,十分热闹。 八爷九爷等一众皇子就相约着要一道微服出宫瞧瞧热闹,皇子们虽然平时也能出宫,但是却也难得碰上这样的热闹,十四又一向是最好热闹的,哪儿有不去的道理? 见德妃不松口,当下十四就一个劲儿地跟德妃撒娇:“母妃,您可一定要成全儿子啊!儿子还从来没瞧过这种热闹呢!往后说不定就要被九哥十哥笑话是井底之蛙呢!明天!儿子明天就来陪母妃用膳!连陪三日!” “瞅瞅你这没出息的德行!”德妃笑骂道,伸手戳了戳十四的额头,一边又认真交代,“多带几个侍卫,凡事都得小心,知道吗?” “知道知道!儿子记住了!”十四一个劲儿点头,迫不及待道,“时候不早了,儿子就不耽误母妃用晚膳了!儿子告退!” “滚吧!”德妃佯装生气。 十四“嘿嘿”笑,然后就忙不迭拉着四爷一起退了下去。 待出了永和宫,十四脸上的笑才淡去,悄默默地打量着身边的四爷,这还是他头一次拉四哥呢,四哥好像……也没生气,不过怎么还是沉着脸? 十四爷心里七上八下,倒是四爷大大方方转向他,一字一字认真跟十四道:“今日多谢你。” 第235章 要……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出去玩? 刚进永和宫瞧见慧嬷嬷的反应,四爷心里就有数了,德妃根本就没有叫十四,十四是主动来的,特地等在永和宫门口跟他一起去见德妃。 刚开始四爷还不明白十四这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可很快他就搞清楚了。 十四是专门来为他解围的。 四爷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十四一直都跟他对着干,怎么今天好像突然就懂事儿了,但不管怎么样,十四是真的帮到了他。 十四哪里见过四爷这副模样,还跟自己道谢,一时间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一张脸都忍不住开始发烫。 十四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是得了四哥一句谢,也值当自己激动成这副德行?真是贱皮子!一边努力摆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架势。 “用不着谢我,是五姐让我过来的,”十四吸了吸鼻子,一脸的不耐烦外加傲娇,“要不是因为五姐,我现在早就跟着九哥十哥他们出宫玩去了!耽搁了这么大半天,简直烦死人了!” 哦,原来是五妹。 听闻今天万岁爷就是在慈宁宫亲口宣布大封皇子的事儿,五公主自然是在场的,肯定是猜到了德妃心情不爽可能会难为他,所以才事先让十四过来候着,为他解围。 四爷明白了,对于这位跟自己并不算亲近的五妹,心里自然多了一份感激,对一脸不情不愿的十四,他也没有生气,只是摆摆手道:“那你快去找老九老十他们去吧。” 说完,四爷就抬脚朝阿哥所走,十四愣在原地,这就走了?他话还没说完呢! 对着四爷的背影,十四张口结舌了好半天,才总算鼓起勇气喊道:“四哥!” 四爷站住脚,转身看着十四:“还有什么事儿?” 被四爷盯着,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顿时就泄得一干二净,十四憋了半天,才红着脸憋出一句:“要……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出去玩?” 三哥就比四哥大一岁,却被封为郡王,四哥却只是贝勒,十四心里其实也挺为四爷抱不平的。 在十四眼里,三哥那酸梅假醋的德行分明哪儿哪儿都比不上他四哥,四哥肯定是受了去年大福晋的事儿影响,才只得了贝勒,实在倒霉。 再加上五公主的叮嘱还有德妃对四爷明摆摆的嫌恶,十四难免更觉得四爷悲惨,瞧着四哥面无表情的,肯定是在逞强! 没人的时候,四哥还不定哭成什么样儿呢。 被自己脑补的场景搞得越想越难受,十四就想着趁着今儿的涅盘日出宫,好好儿陪四爷玩一玩,心情好了,自然也就不难受了。 离得有点儿远,四爷没听清十四说的话,微微蹙眉问:“什么?” 见四爷一皱眉,脑补出来哭唧唧弱不禁风的四哥形象顿时烟消云散,十四被四哥这熟悉的没什么温度的眼神盯得腿软,忙不迭一个劲儿摇头:“没……没事儿,我什么都没说!四哥再见!” 也不待四爷再问,十四已经转身小跑走了,丘鹤迅速地冲四爷行礼,然后也忙得追了上去。 四爷看着十四这副慌里慌张的模样,不由摇摇头。 都多大的人了,还是一点儿正形都没有,看看人家十三。 四爷转身往阿哥所去,天色渐沉,寒风呼啸,四爷不由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回去之后,去库房里挑几匹好料子给五公主送去,还有皮子也送几块。”四爷吩咐道。 苏培盛忙道:“是,奴才遵命。” 待回到阿哥所之后,苏培盛伺候四爷宽衣,又斟茶奉上。 瞅着外头天儿都擦黑了,四爷却在书房坐定不打算挪动,苏培盛到底还是小心询问:“主子爷,今儿是十五,您要不要去正院瞧瞧福晋跟大阿哥?” 初一十五这两天,按照规矩,主子爷都会去正院的,也未必留宿,但是却肯定会陪福晋吃顿饭的。 从前每到初一十五,福晋便就事先来前院打探四爷的口味,可如今,福晋哪里还有这份心思? 不仅自己卧病,大阿哥的身子也不好,福晋连管家的心思都没有了,要不然怎么会闹出安侍妾私下溜出后院儿这档子的荒唐事儿? 苏培盛当时乍一得到消息,当时就觉得震惊不已,就算是福晋跟娘家往来,最多也是暗中打发奴才送一送书信或是传个口信儿就罢了,没想到安侍妾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自己就溜了出去。 要是被旁人知道了,四爷的脸面要往哪儿放? 第236章 惦记 最让苏培盛无语的是,德妃娘娘对于私下前往永和宫的安侍妾非但没有扣下送回,也没有派慧嬷嬷前来训斥提醒,让福晋严加约束后宅。 甚至连今儿见到四爷,德妃也压根儿没有将此事告知让四爷,竟然就让安侍妾这么原路返回来。 德妃娘娘这是怎么想的? 苏培盛就不明白了,德妃娘娘似乎根本不在意四爷丢不丢脸,甚至有时候还会故意扯四爷的脸面。 可是四爷丢脸对德妃又能有什么好处? 四爷这时候明显也没有去后院儿的心情,这时候听苏培盛提起,就摇了摇头。 他现在哪儿都不想去,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各种情绪都亟待消化,明儿天不亮还要去上书房呢,不仅要面对一串儿的弟弟,还要去乾清宫给皇阿玛谢恩。 “磨墨。”四爷道。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忙得过来给四爷磨墨。 四爷拿起笔一边在心中默念“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一边一遍遍认真书写。 …… 大封皇子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后宅也惊动了,维珍第一时间就从茯苓那里得到了消息,然后就有些坐立不安。 昨儿晚上维珍没有睡踏实,今天一整天都是心神不定的,时不时地就朝房门看去。 昨天万岁爷在慈宁宫提了大封皇子的事儿,今天万岁爷就正式下旨了,大爷跟三爷不出意外地被册为郡王,万岁爷还赐了号,大爷是直郡王,三爷是诚亲王,都是含义不错的封号。 四爷、五爷、七爷、八爷被册封为贝勒,自然了,贝勒是没有封号的。 万岁爷旨意下来,阿哥所比昨天还热闹,隔壁三爷府上的动静,维珍都隐约听得到,挨着的五爷跟七爷府上也都动静不小。 而四爷这边,因着福晋卧病,大阿哥跟二格格体弱都受不了惊,所以就连庆贺也免了,跟隔壁一比就显得特别冷清,连维珍的情绪都有些受到影响。 虽然她是知道这一次大封皇子,四爷的爵位只是贝勒,但是这时候维珍还是默默叹气。 从前对冷冰冰的史书,她实在没什么感受,顶多感慨一声雍正皇帝十分励志,从不显山露水的四皇子逆袭成九龙夺嫡MVP,分明就是男频爽文的套路嘛,但是如今,她只觉得四爷的不易。 满打满算,她穿越过来其实还不到两年呢,亲眼目睹了四爷的种种艰辛,而这条路,四爷还有二十四年要走。 是啊,还有二十四年,光想想维珍就觉得窒息极了。 “主子,宋师傅着人来问,您今儿什么时候用晚膳?”维珍正出神着,就听着茯苓过来询问。 维珍又看了一眼微微暗下来的窗户,迟疑了一会儿,然后道:“让小池子去前院一趟,就说我想见大格格,不知这会子可方便吗。” 为了让维珍好生坐月子,这一个月,大格格一直都被养在前院儿,虽然三不五时地会回维珍这儿,但是却还是住在前院儿。 维珍也有好几天没瞧见大格格,心里自是惦记,现在出月子了,她也能出去走动走动了。 当然了,除了大格格,维珍心里也挺惦记四爷。 不知道四爷现在怎么样了,只是接连几天四爷都没有过来,心情……想必是不大好吧。 “是,奴婢这就去。”茯苓忙不迭应声,然后就迅速退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茯苓就兴冲冲回来,跟维珍禀报道:“启禀主子,主子爷让您这就过去。” 维珍松了口气儿,当下吩咐道:“等下直接把晚膳送到前院儿去。” “是,奴婢遵命!” …… 这是维珍第二次来前院,头一次来的时候没心情欣赏前院的景致,这一次同样没什么心情,被苏培盛引着到了暖阁。 “主子爷呢?”不见四爷,维珍问道。 苏培盛道:“回格格的话,将将大爷派人请了主子爷过去,主子爷让格格跟大格格先用膳,就不必等他了。” 维珍点点头:“知道了,这儿用不着你伺候了,赶紧去伺候四爷吧。” “是,奴才告退。”苏培盛忙不迭应声,当下赶紧退了下去,急三火四地就朝大爷那边赶去。 大爷十有八九是请四爷过去吃酒的,这两天四爷情绪不高,苏培盛就怕四爷借酒消愁喝多了。 苏培盛退下之后,不等维珍派人去接大格格,就听着门口传来一声脆生生的“额娘”。 第237章 奈何你爹他不争气啊! 维珍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冲着朝自己走来的大格格张开了双臂:“呀,额娘的大格格来了呀!快到额娘怀里来!” 大格格松开了方氏的手,小炮弹似的冲进了维珍的怀里,抱着维珍不撒手,小嘴一个劲儿地撒娇:“人家好想额娘呀,额娘好久都没抱人家了!” 虽然如今住在前院儿,能够日日瞧见阿玛了,大格格特别高兴,但是大格格还是更想维珍,这时候抱着维珍都舍不得放手,一个劲儿地跟维珍撒娇。 “额娘接人家回去好不好?人家想每天都能见到额娘!” 她还是更喜欢香香软软的额娘! “行,明儿大格格就跟额娘回去!” 维珍心疼得要命,把大格格抱在怀里不撒手,娘俩儿脑袋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额娘,阿玛说你这回没有给我生小妹妹,生了个小弟弟,额娘,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一提到这个大格格就伤心的要命,她期盼了这么长时间的小妹妹,怎么就变成小弟弟了呢? 对此,维珍十分无辜,生男生女这档子的事儿,哪里是她说了算,要抱怨那也得找你爹抱怨啊。 为娘也想再要个跟你一样活泼可爱的小棉袄啊,但是奈何你爹他不争气啊! 心里一个劲儿地大呼冤枉,但是维珍嘴上还得哄着:“是是是,都是额娘不好,额娘明天给大格格做两炉鸡蛋糕给大格格请罪,大格格觉得这样可好?” 大格格摇摇头,歪着头一脸正色看维珍:“额娘,鸡蛋糕是鸡蛋糕,小妹妹是小妹妹,不一样。”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你说得对。” 额,她玉雪可爱、可盐可甜的宝贝闺女咋变得跟小大人似的? 肯定被她那个冰块脸的爹给影响的! 混蛋四爷,还我可爱大格格! “不过阿玛说了,额娘下次就能给我生个小妹妹了,”大格格抱着维珍的胳膊,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维珍,一脸的迫不及待,“额娘,你什么时候才能生?明天来得及吗?” 啊啊啊! 老娘才刚卸货,你这漏风的小棉袄就迫不及待让娘再遭罪了! 还什么明天来得及吗,你当老娘是下蛋呢! 还有你爹也是个黑心肝的! 维珍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瞧着茯苓跟甘草摆好了膳,维珍忙不迭转移话题:“大格格好久都没跟娘亲一块儿吃饭了,娘亲这程子想大格格都想的茶饭不思了,大格格可一定要好好儿陪额娘多吃些。” 大格格乖巧地点点头:“阿玛也让我陪额娘多吃点儿。” 维珍一怔:“你阿玛……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嗯,就刚才啊,”大格格点点头,两眼放光地跟维珍道,“阿玛说他没有功夫陪额娘用膳,所以让我代替他好好儿陪额娘多吃点儿,阿玛还特地奖励我一个兔子灯呢!” 兔子灯? 傻孩子,你阿玛是拿上个月元宵节剩下来的兔子灯糊弄你呢,亏你还美成这样! 看着自家闺女美的冒泡的模样,维珍决定还是不打击了,当下带着大格格去内间洗手,然后坐到了饭桌前。 甫一瞧见桌上摆着好几碟子的水饺,维珍一时都看愣了,大年初一她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二月十六吃水饺,这是宫里的规矩吗?怎么之前没听说过啊。 茯苓瞧见维珍脸上的诧异,忙不迭笑着解释道:“主子,这饺子是主子爷特地吩咐宋师傅做的,您快尝尝吧。” 四爷吩咐的? 维珍夹了个水饺送进嘴里,这味道…… 维珍垂着眼打量着剩下一半的水饺,是虾仁瑶柱海参……荠菜馅儿的。 维珍再度看愣了,野菜配海货,这是什么别出心裁的搭配? 茯苓又在旁边继续絮絮叨叨着:“主子爷知道主子爱吃荠菜馅儿的饺子,所以就吩咐让宋师傅给主子包荠菜馅儿的水饺,只是膳房里头根本就没有荠菜,所以得让宫外送进来,就耽搁了两天,今天才把荠菜给送进来。” “宋师傅怕荠菜搁久了不新鲜,所以就赶紧把饺子给包了,宋师傅特地调了好几种馅儿呢。” 第238章 是啊,要怎么劝? 一边说着,茯苓一边把另外几碟饺子朝维珍面前挪了挪,送到了维珍跟前:“主子快尝尝吧。” 于是维珍吃完水饺又分别吃了一个牛肉松茸荠菜馅儿以及鸡肉冬笋荠菜馅儿的水饺。 宋师傅的手艺,味道自然是不差的,再加上这食材搭配也都天然带着御膳的富贵气,但是维珍总觉得怪怪的。 虾仁瑶柱海参荠菜、牛肉松茸荠菜…… 这搭配,两世为人的维珍还是头一次品尝,说实话不大习惯,还是寒酸简单的猪肉荠菜馅儿更合她这个无产阶级的胃口。 倒是大格格很喜欢,一口气儿吃了好几个水饺,都把自己给吃撑了,还兀自意犹未尽,跟维珍商量着明早还想吃。 维珍自然满口答应:“行,明天三顿都吃饺子都没有问题。” 大格格却一脸狐疑:“额娘这次说话算话?” 维珍一脸受伤:“额娘哪次说话不算话了?” 大格格嘟嘟嘴,一脸谴责:“小妹妹!小妹妹!”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这页是翻不过去了是吧! 维珍正无语着,就听着外头传来小池子的声音:“主子爷万安!” 维珍一时都愣了,不是说去大爷家赴宴了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不是,这人怎么这么不经念叨?属曹操的啊! 大格格闻声就兴冲冲从椅子上下来,一路喊着“阿玛”一路小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四爷就抱着大格格进了房来,然后就瞅着维珍正满眼幽怨看着自己。 回来正好,好好儿反思反思,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没用,连闺女都生不出来! 四爷正不明就里,就听着怀里的大格格叽叽喳喳着道:“阿玛,饺子好吃!我明天还想吃饺子!” 这有什么不行的,四爷当然满口答应:“行,大格格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大格格这才满意,抱着四爷的脖子撒娇:“阿玛最好了!” 然后四爷就觉得维珍看自己的眼神更加幽怨了,再然后,人家果断移开视线,埋头吃饭,再不搭理他们爷俩儿。 四爷简直莫名其妙极了,把大格格交给方氏,方氏带着大格格去玩兔子灯了,四爷洗了手,在维珍身边坐下。 “饺子好吃吗?”四爷问。 维珍点点头:“好吃。” 四爷撇撇嘴,好吃你就吃这几个? 四爷疑心宋师傅的手艺不佳,夹了一个水饺塞进嘴里,这味道还不错啊。 可是维珍怎么就吃这几个? 是身子不舒坦没有胃口,还是吃到荠菜馅儿的饺子所以想家了? 联想到维珍方才幽怨的眼神,四爷自然而然地就认为后者更有可能,一时间倒是后悔起来,本想维珍吃到荠菜馅儿的水饺能高兴的,哪知道反给维珍添堵了。 一时间,四爷也没什么胃口,捏着筷子半天没动,这下子轮到维珍担心了,四爷这是因为册封皇子的事儿伤心?以至于都没有胃口了? 维珍张了张嘴,几次想出口宽慰四爷,但是却愣是不知道要怎么说。 是啊,要怎么劝? 大爷就算了,人家是皇长子又立下不少战功,自是众皇子表率,这个郡王人家是实至名归,可三爷呢? 比四爷年长仅一岁的三爷,不但早早地领了体面差事,这一次更是一举被万岁爷册封为郡王。 四爷到现在还领着一串弟弟成天起早贪黑去上书房用功呢,之前更是替太子跟大爷背黑锅,跟三爷相比,四爷真是命苦得可以。 那么其他跟四爷同样被册封为贝勒的皇子呢? 五皇子,不必多说,人家天生就是来享福的。 七皇子,母妃戴佳氏如今只是贵人,一向不得宠,七皇子又是天生残疾,就这样,人家也被册封为了贝勒。 再有就是八爷,且不论八爷的生母卫氏出身如何卑微,八爷可是足足比四爷小了三岁啊,如今还没大婚呢,不管在现代还是古代都是妥妥的未成年,但就这样人家也被一并册立为了贝勒。 别说是四爷伤心了,维珍都觉得憋屈得要命。 主动盛了一碗花胶当归排骨汤送到四爷面前,维珍道:“还以为四爷会在大爷那边用膳呢,早知道妾身就等四爷回到一道用晚膳了。” 四爷摇摇头:“本来是要在大哥那边吃酒的,只是大福晋突然不适,大哥闻讯就急匆匆去了后院儿,我们几个就先告辞了。” 第239章 真盼着夏天能早点来 今天万岁爷正式下旨大封皇子,作为众皇子之首的大爷设酒席合情合理,四爷没有吃酒的心思,但却也做好了痛饮的准备,这种场合不可避免的。 却不想还未开席,大福晋那边就突然出了岔子,大爷哪里还有心思跟弟弟们喝酒,打发了弟弟们,然后就着急忙慌去了后院儿。 大爷这边吃不成席了,三爷倒是想着让众皇子去他那儿吃席,只是事先没有准备,少不得又得花时间准备。 只是比起在三爷那儿吃席,四爷明显更想回来跟维珍用膳,当下就先一步告辞,四爷一走,后面的一串弟弟也都果断撒丫子溜了,三爷恼的不行,在心里把四爷骂了个狗血淋头。 大福晋的身子一直都不好,只是这一年明显更差了,维珍也是三不五时就听说大福晋又不好了。 只是今儿是大爷被册为郡王的大日子,大爷又在家设宴邀请众皇子,大福晋不是实在病得不行,肯定是会忍着不去搅扰大爷的。 想来如今,大福晋的身子骨已经差到了何等地步。 维珍不由一声叹息,小声跟四爷道:“听说大爷已经在为大福晋备寿材了。” 四爷点点头:“大福晋身子每况愈下,太医院里的太医都瞧了遍也回天乏术,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大哥给大福晋准备寿材,也是想着给大福晋冲喜。” 冲喜? 冷不丁听到这个词儿,维珍只觉得一阵不适,对着一桌子的丰盛佳肴,越发没了胃口。 维珍放下碗筷,四爷有些诧异地看过来:“不吃了?” 维珍勉强牵了牵唇,道:“许是下午多吃了几块糕点,这会子胃里胀胀的,吃不下了。” 四爷没有勉强维珍,实际上他也没什么胃口,简单地吃了一些,然后也放下了筷子。 瞧着维珍站起身,四爷一把抓住了维珍的手:“别回去了。” “太晚了。”四爷又补了一句。 这下,维珍脸上的笑自然了不少:“妾身不是要走,是想去陪大格格玩兔子灯,四爷要不要一起?” 四爷默默松了口气儿,松开了维珍的手,跟维珍都穿上了大氅,然后一道去了外面。 结果院子里头静悄悄的,除了廊下的一溜儿的灯,再有就是夜幕上的一轮明月,哪里还有大格格的身影? 应该是已经被方氏带回去睡了。 大格格不在,维珍跟四爷却都没有要回房的意思,两个人在院中慢吞吞地走着,走着走着,维珍的手就被四爷握住了。 维珍抿唇笑,手指在四爷手心轻轻挠了一下,然后四爷也笑了,这一笑,心情就随之轻快了不少。 “上回来前院,都没来得及好好儿逛逛。”维珍道。 “这巴掌大的地儿有什么好逛的?等搬进贝勒府了,到时候爷带着你好好儿逛逛。”四爷道。 贝勒府? 四爷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听着还挺轻松,维珍一直悬着的心,也就随即放了下来。 是她小瞧四爷了,觉得四爷肯定会因为册封的事儿憋屈难受,没想到四爷接受得很好。 当下维珍点点头,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也多了份期待:“那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搬出宫去?” 四爷想了想道:“怎么也得明年吧。” 万岁爷将将下旨大封皇子,如今还天寒地冻的,贝勒府跟郡王府怎么也得等到春暖花开再动工。 虽然都是在现有的府邸上做改动修缮,不需要大规模地破土动工,但也不算小工程了,毕竟一下子册封了六位皇子呢,内务府跟工部也有的忙了。 那就是至少还要再等上一年啊,她还以为很快就能搬出宫呢。 维珍难免有些失望,不过她一向是个能想得开的,稍稍的失望过后,就开始兴冲冲地规划起了未来贝勒府里头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了。 “到时候我的院子里能种葡萄吗?还想搭个葡萄架子!”维珍仰着头巴巴地问四爷。 四爷一怔,旋即点头:“当然可以,你很喜欢吃葡萄?” 宫里人一贯都是喜欢富贵或者意头好的花树,比如桂花紫薇,比如石榴梅树,四爷还真没见过哪个宫里是种葡萄的。 维珍一个劲儿点头:“是喜欢吃葡萄,不过更喜欢夏天的时候坐在葡萄架下头纳凉,到时候在地上铺一张席子,让大格格跟二阿哥都在席子上玩,咱们娘仨一起吃葡萄吃冰碗,七夕晚上还能看鹊桥!想想就痛快!” 虽然没有冰淇淋很遗憾,但是冰碗也勉强可以了。 对了,到时候她可以试着自己做冰淇淋嘛! 想到这里,维珍笑得两眼弯弯,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带着丝丝甜意:“真盼着夏天能早点来。” 第240章 什么叫狼入虎口,她这就是! 维珍说的绘声绘色的,四爷眼前好像真的浮现出那副画面了。 夏日黄昏后,鸟鸣虫叫,维珍带着大格格跟二阿哥在葡萄架下纳凉,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给两个孩子唱小曲儿,四爷心里软软的,把维珍的手握得更紧。 “爷也喜欢吃葡萄。”四爷轻声道。 维珍含笑道:“那到时候就多种几棵葡萄树呗。” “好。”四爷也笑了,牵起维珍的手,放到嘴边轻轻亲吻。 虽是夜色深深,可维珍还是感受得到四爷投过来的视线,不由面颊发烫。 那种眼神她很熟悉,火一样炽热,每次都会把她点燃,从前她不吝热情回应,这时却羞涩难当,浑身轻颤。 毕竟旷了几个月呢。 她想缩回手,却被四爷蓦地扯进怀里,然后伸手捧住了维珍的脸,一寸一寸凑了过去。 …… 第二天早起的时候,身边已经空空如也,四爷早就去上书房了,维珍也早就习惯了。 在前院用了早膳之后,维珍就带着大格格一并回了后院儿,甫一坐定,就迫不及待询问起了二阿哥的情况,虽然只是一夜未归,但是维珍心里却很是惦记二阿哥。 正好二阿哥刚刚睡醒哭唧唧地要吃奶,乳母就赶紧把二阿哥抱了过来,维珍当即抱着二阿哥进寝房喂奶。 茯苓跟甘草以及乳母都候在外头,虽然穿过来快两年了,维珍还是不习惯被人贴身伺候,不管是洗澡,还是喂奶的时候,被人盯着,维珍总觉得异常羞耻。 甘草茯苓她们都习惯了,只是这一回两人都着急地不行,忍不住凑到寝房门前,朝里头询问:“主子,二阿哥没事儿吧?” 平时只要一吃奶,二阿哥就安安静静一声不吭,可怎么这次二阿哥却哭个没完? 维珍没功夫回答,看着在怀里咧着嘴一直大哭不停的二阿哥,维珍手足无措浑身大汗,后来实在没办法了,维珍只好穿好衣裳,然后唤了乳母进来。 “快抱下去喂二阿哥吧,他饿得厉害呢。” 乳母明显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维珍今天不喂二阿哥,不过也来不及多想,当下就忙不迭从维珍手里接过二阿哥,疾步前往暖阁去喂二阿哥去了。 茯苓跟甘草也是一脸愣怔,这是怎么了?平时早上不都是主子喂二阿哥的吗?怎么今天主子却让乳母喂了? 看着维珍一副着急又懊恼的表情,甘草一下子就明白了,然后善解人意地道:“主子,等下奴婢让宋师傅给您炖个乌鸡白凤菇汤?” 乌鸡白凤菇汤是一道特别利于下奶的汤,只是维珍一直奶水很足,所以平时用不着专门喝下奶的汤。 不过似乎现在维珍的奶水不足了,所以甘草才提议。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不、不用。” 她是真的不用,她本来是……是很足的。 甘草却兀自一脸担心,就差没直接开口劝她不要逞强了。 维珍实在受不了甘草这种真挚的眼神,摆摆手打发了甘草跟茯苓退下,然后猛地趴在了被子里,对着被子“砰砰”就是几捶。 啊啊啊! 她再也不要去前院儿了,什么叫狼入虎口,她这就是! 亏她还担心人家心情低落要去安慰一二,结果却被人家吃的渣都不剩,连二阿哥的口粮都被搜刮一空! 想着昨夜的种种荒唐,还有清晨被四爷的各种吃干抹净,维珍就羞耻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非可怜兮兮说自己饿,又说自己胃疼难受,她当时也是蠢,迷迷糊糊地都不知道反抗…… 现在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维珍在床上一通无声的拳打脚踢,直到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维珍才迅速地回归平静,从床上坐了起来。 结果茯苓一进来就吓了一跳:“主子,您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着凉了,要去请太医吗?” 维珍忙摆摆手:“没、没事儿,就是觉得屋里太热了。” 见茯苓还是一脸狐疑,维珍赶紧询问:“是有什么事儿吗?” 茯苓赶紧点点头道:“启禀主子,方才苏培盛来后院儿,发落了几个奴才。” 苏培盛来后院儿发落奴才?这就是四爷的意思的了,可后院不是一直福晋在管的吗?怎么四爷突然插手了? 维珍问:“谁的奴才?” 茯苓道:“回主子的话,是安侍妾的奴才,安侍妾的两个奴才被打了板子,然后直接丢去了辛者库,还有后院儿的两个门房也被一并丢进了辛者库。” 安侍妾,她犯了什么错?怎么都没听说啊。 维珍不明就里,茯苓倒是打听到了点儿小道消息,当下跟维珍道:“主子,奴婢听闻,安侍妾之前曾经偷偷溜出去过,定是私下与外头有往来呢,这可是重罪!” 第241章 一个区区侍妾,四爷会顾忌什么呢? 是啊,跟外头私相往来,甚至安侍妾自己还曾溜出去过,这是板上钉钉的重罪,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就不仅仅是发落奴才的事儿了,安侍妾本人也肯定会被发落。 但是四爷却没有发落安侍妾,可瞧着四爷一口气发落了安侍妾的奴才还有后院儿的门房,也佐证了安侍妾的确不老实,所以四爷那样重规矩的老古板为什么会放过安侍妾呢? 是对安侍妾有情舍不得发落还是心里存着顾忌? 维珍首先就排除了前者,四爷要是针对安侍妾有情的话,也不至于安侍妾都入府大半年了,四爷碰都没碰,似乎都忘了这个人的存在,所以那就只剩下后者了。 一个区区侍妾,四爷会顾忌什么呢? 想了想,维珍问道:“安侍妾是德妃娘娘挑的人?” 茯苓点头:“正是呢,是去年主子爷要伴驾出巡的时候,福晋求着德妃娘娘给主子爷挑的人,后来就是安侍妾跟郑侍妾跟着伺候的主子爷。” 维珍也就明白了,安侍妾溜出去,十有八九去的就是永和宫。 去永和宫做什么?自然是打四爷小报告去的。 安侍妾也应该打着德妃娘娘的名号,所以后院儿的门房才没有阻拦,放了安侍妾溜出去。 看来德妃娘娘可不仅仅是给四爷挑选侍妾,也是在四爷后宅安插眼线呢,这跟后世控制欲极强的妈,在儿子儿媳妇儿家里装摄像头时刻监视有什么区别? 维珍一时就很是无语。 按说德妃娘娘有仨孩子呢,怎么注意力跟控制欲好像都放在了四爷身上?就不能多花点儿心思在万岁爷身上吗?而且不是还有十四爷跟五公主吗? 不过转念一想,维珍就回过味儿来了。 万岁爷好新鲜,后宫十六七的娇俏美人遍地开花,或许早就对年近四十的德妃不感兴趣了,德妃一年也见不上万岁爷几回,就算是她想在万岁爷身上花心思,那也没有机会。 至于十四爷,十四爷打小在德妃跟前长大,也是德妃唯一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自是母子情深,十四爷如今也就十岁,还没到叛逆的年纪呢,对德妃言听计从,德妃自是没有不放心的。 至于五公主,人家是养在皇太后宫的,德妃就算是想插手五公主的日常,也插不进去。 所以,圣宠不再、守着深宫寂寞、可能还处在更年期的德妃,能排遣心中压抑苦闷的途径,似乎就只剩下控制四爷一条道儿了。 维珍不由头皮发麻,四爷这么多年是怎么忍过来的? 换成她,怕是早就疯了。 今天四爷发落了安侍妾的奴才还有门房,虽然顾及着德妃的脸面,没有发落安侍妾本人,但是德妃要是知道了,肯定又得雷霆大怒,对四爷不依不饶吧? 想到此处,维珍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方才还把四爷骂个狗血淋头,但是现在又开始觉得四爷不容易了。 想了想,维珍道:“让宋师傅给四爷炖个汤送过去。” 茯苓问:“是,不过要炖什么汤?” “乌鸡白凤菇汤吧。”维珍抿了口茶,随口道。 茯苓以为自己听错了:“主子,您……再说一遍?奴婢没听清。” 维珍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登时就忍不住捂嘴笑了,茯苓也想笑,但是又不敢,真的憋得好辛苦。 好半天维珍才停下来,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然后跟茯苓道:“山药枸杞排骨汤。” “是,奴婢遵命。”茯苓一转身,嘴角就忍不住上翘,脚步轻快退了下去。 …… 四爷下令处罚安侍妾奴才跟门房的事儿,福晋自然也听说了,李嬷嬷甫一得了消息,就赶紧去禀报给了福晋。 “福晋,主子爷没有知会您一声,就发落了后院儿的奴才,是不是……对您不满?”李嬷嬷难掩忧虑,看着福晋。 通常情况,主子爷是不会插手后宅的事儿,后宅也都是由福晋打理的,但是这次四爷却一声不响地就发落了好几个奴才,李嬷嬷自是担心得很。 第242章 武格格打理后宅 毕竟因为安侍妾是德妃的人,所以福晋对安侍妾跟德妃的往来都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底得顾着德妃的颜面。 这次四爷不跟福晋通气儿就发落了安侍妾的奴才跟房门,李嬷嬷就担心,四爷心里对福晋有气。 福晋头都没抬,继续一笔一划认真地抄写经书。 待写完了一整页,福晋才放下毛笔,看向李嬷嬷:“后宅虽然一直由我打理,但是说到底,主子爷才是真正的主子,自然是主子爷想发落谁就发虎落谁。” 这话把李嬷嬷都听愣了,自打生下大阿哥之后,福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管对四爷还是对后宅的权柄,似乎都看得没有从前那么重了。 这样的事儿,若是出在从前,福晋肯定着急得不行,一准儿是要见四爷为自己辩解的,但是现在,福晋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说完这话,就翻了一页,然后继续抄起了经书。 李嬷嬷愣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叹了口气儿,又跟福晋道:“奴婢知道福晋一心记挂着大阿哥,可是您毕竟是福晋,若是让四爷以为您心里只有大阿哥,后宅的事儿都撒手不管,四爷怕是要动气呢。” 因为福晋的身子不爽快,元宵节的家宴都没有张罗,四爷被册封为贝勒,福晋也没有张罗家宴庆贺,还好四爷体谅,没有怪罪福晋。 自从大阿哥出生之后,福晋完全没有心思打理后院儿,对四爷也没有从前的殷勤,四爷每每过来,福晋这里就是愁云惨淡,李嬷嬷别提多担心了。 如今出了安侍妾这档子事儿,李嬷嬷就更担心了,总觉得四爷对福晋心有不满。 福晋脸色却仍旧淡淡的:“若是大阿哥有个好歹,四爷才会彻底动气,对我也会彻底失望,旁的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大阿哥能健健康康的,嬷嬷不要本末倒置了。” 李嬷嬷闻言就是一怔,福晋这话倒是不错,只是…… 大阿哥固然是福晋安身立命的关键,可难道四爷就不重要? 从前老夫人的教训可不能不吸取啊! 只是瞧着福晋这副模样,李嬷嬷到底也没提老夫人的心酸旧事,福晋心里苦,她也实在不想往福晋心里戳刀子。 李嬷嬷在心里默默叹气,倒也没再说什么,起身给福晋端来一盅炖好的燕窝蜂蜜放在桌上,一边道:“身子要紧,福晋抄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歇一会儿吧。” 福晋摇摇头,没说话,又抄完了一页,才放下毛笔,李嬷嬷赶紧把福晋抄好的经文收起来,这些明天是要送去宝华殿供奉的。 福晋端着炖盅一勺勺吃完,然后就起身朝外走,李嬷嬷知道福晋这是要去看大阿哥,忙不迭给福晋披上了大氅,然后扶着福晋出去。 等再回来的时候,福晋的神情满是疲惫低落,每每从大阿哥那里回来,福晋的心情都不会好。 碧瑶拎了晚膳回来,福晋却没什么胃口,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吃了半碗饭,然后就躺在床上出神。 半晌,福晋突然开口道:“嬷嬷,二阿哥可好吗?” 自打二阿哥出生之后,福晋还是头一次主动提起,李嬷嬷闻言心里顿时就是一紧,然后在福晋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道:“回主子的话,二阿哥一切……都好。” 福晋喃喃道:“他哭得大声吗?一天能吃几顿奶?睡得安稳吗?” 李嬷嬷看着福晋失神的一张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嘴巴里头一片苦涩。 半晌,福晋又嗤笑道:“足月生的孩子,自然一切都好,想必主子爷每每瞧见,都心情愉悦,不像大阿哥,生下来就是受罪的,只会让主子爷难受失望。” 李嬷嬷心里难受得不行,当下温声劝道:“福晋,大阿哥会好的,您不要再伤心了,若是您忧思过度伤了身子,谁来照顾大阿哥?就算是为了大阿哥,您也要保重身子。” 半晌无言,李嬷嬷都以为福晋睡下了,福晋却又突然开口:“明儿,去请四爷过来一趟。” 李嬷嬷一怔,旋即点头应声:“是,奴婢遵命。” …… “你说什么?四爷让武格格暂时代替福晋打理后宅?” 维珍将将在寝室里头给二阿哥喂过了奶,出来就听着甘草前来禀报,不单单甘草一脸震惊,维珍也是意想不到。 第243章 恍惚之间 “是的主子,是苏公公亲口说的,”甘草道,一脸的担忧不解,“主子爷好端端的,怎么会让武格格打理后宅呢?” 是啊,就算福晋如今身子不利索,实在没有精力打理后宅,那也轮不到武格格啊,论起来,武格格是后宅资历最浅、年纪最小的了。 维珍也觉得奇怪:“是四爷的意思还是福晋的意思?” 甘草摇摇头:“奴婢也不清楚,主子,要小池子去前院儿找苏公公探探口风吗?” 维珍摇摇头:“不必了。” 等四爷来的时候直接问就是了,左右四爷早上离开的时候就说了晚上还会过来。 换做是从前,四爷的命令她不会过问,只老老实实遵从就是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很多事儿维珍会跟四爷沟通。 许是因为四爷也愿意跟她沟通的缘故吧。 自从生下小西瓜之后,她跟四爷越发亲密了,有时候恍惚之间维珍甚至觉得两人就像是一对寻常小夫妻,从不安试探暗暗较劲儿,一路磕磕巴巴磨合着,感情越来越好。 不过维珍心里琢磨着这十有八九是福晋的意思。 平心而论,四爷对武格格的态度,其实跟对安侍妾、郑侍妾没什么两样。 除了之前在正院借听琵琶实则羞辱武格格的那回,四爷也没再见过武格格,所以维珍不认为四爷会突然奇想觉得武格格天资聪颖是个管家的好手。 倒是福晋,自从武格格过门之后,福晋就对武格格十分照顾,处的跟亲姐妹似的,福晋若是真的不便打理后宅,让武格格暂时帮忙,也就顺理成章了。 无论如何,福晋不可能让她帮衬就是了。 “鸡蛋糕烤的怎么样了?”维珍问。 甘草道:“回主子的话,已经烤好了,奴婢已经给大格格送过去了,大格格午睡醒了就能吃上了。” 维珍闻言不由笑了:“叮嘱方氏,别让大格格吃多了,仔细积食。” “是,奴婢这就去。”甘草应声,当下就退了下去。 维珍拍着怀里似睡非睡的二阿哥,笑着道:“小西瓜快快长牙牙,到时候额娘也给你烤鸡蛋糕,烤个西瓜味儿的,怎么样?” 二阿哥一个劲儿地打了个哈欠,俨然把额娘的声音当成了催眠曲,维珍被他带的也开始哈欠连天,维珍又抱了一会儿,等二阿哥睡熟了,然后交给了乳母。 乳母抱着二阿哥回去睡觉,维珍也打着哈欠进了寝房。 模模糊糊中,就觉得有人上了床,然后从身后抱住自己,维珍困得睁不开眼,却下意识地抬起脑袋来,然后一条胳膊就放在了维珍的脖颈下,维珍枕着那臂膀,很快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变得昏暗了,维珍一睁开眼就看见一只微微握住的大手,身后是一声声均匀的呼吸。 四爷还没睡醒,维珍也不想吵醒四爷,不过她真的要憋不住了,所以维珍轻轻撩开被子一角,半蹲着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结果正要猫着身子下床,就对上了四爷微睁的双眼。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你还没睡醒,所以你什么都没看见。” 早不醒晚不醒,非等她摆出这么猥琐的姿势的时候醒! 讨厌死了! 维珍二话不说撩起被子就蒙住了四爷的脑袋,然后迅速地下了床,一路飞奔去了内间,四爷伸手撩开被子,抿唇笑了。 原本心里还烦躁不已,这时候似乎一下子好了不少。 从内间出来,维珍吩咐茯苓去领膳,然后一步三挪地走进了寝房,四爷还是躺着,不过两眼清明,没有半丝睡意,正要笑不笑地看着她,见维珍站着不动,四爷又伸出了手。 维珍别别扭扭走过去,握住了四爷的手:“该起来了,等下用晚膳……啊!” 她想把四爷拉起来,结果反倒被四爷扯到了床上,好在有四爷在下面垫着,维珍也不疼,不过还是把维珍吓了一跳,一张嘴就朝着四爷的下巴咬了一下。 四爷笑个不停,嘴里连连告饶,维珍也不会真使劲儿,毕竟四爷明天还得出去见人呢,脸上顶着牙印,像个什么话? “愈发牙尖嘴利,动不动就咬爷,看爷怎么发落你!” 四爷一边说着一边就箍着维珍亲了起来,茯苓跟甘草就在外面摆膳呢,虽然隔着一道帷幔,但是维珍就是觉得羞耻异常,一个劲儿地去推四爷,四爷却岿然不动,反倒亲的更起劲儿了,维珍又拿脚蹬他。 见维珍是真急了,四爷才依依不舍松开了维珍,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有些沙哑了。 “这会儿先饶了你,等晚上再继续发落。” 维珍迅速爬了起来,一边使劲儿擦自己酥麻湿润的嘴唇,一边瞪四爷:“四爷近来脾气渐长,动不动就发落这个发落那个的,四爷也不嫌累得慌。” 第244章 这分明就是心理扭曲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听得四爷都是一愣,旋即四爷坐了起来,伸手又把维珍扯到了怀里,在维珍脸颊亲了一口,然后含笑道:“这能一样吗?” 是啊,能一样吗? 发落别人四爷只会生气,发落维珍却让四爷心花怒放,而且,发落维珍他又怎么会觉得累呢?四爷的力气根本就使不完嘛。 维珍伸手把四爷推开,扭头看他,小声问道:“德妃娘娘为难你了?” 四爷一怔,他没有跟维珍提过这茬儿,没想到维珍竟猜到了,顿了顿,四爷点点头:“今天才把我叫过去骂了一场。” “为着你发落……安侍妾的事儿?”维珍迟疑着问。 四爷苦笑着摇摇头:“也不都是,还嫌我不争气,让她在后宫没脸。” 维珍还是头一次在四爷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苦涩自嘲又无可奈何,在维珍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沉着的,都是强大的,毕竟,他可是要成为雍正的人啊。 此刻四爷的这副模样看的维珍直皱眉,她伸手握住了四爷的手,想要宽慰他,但是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把四爷的手握的更紧。 她开始后悔自己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跟四爷提这个。 不过四爷倒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对着维珍,把这几天的憋闷一股脑儿都宣泄出来。 “爷知道她往我后宅塞人,不都是为了伺候我,也想着监视爷,她是额娘,对爷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所以虽然一直都知道安侍妾跟永和宫私下有往来,爷心里觉得不合规矩,但也都忍着没有过问,只当她是关心我,只要不太过分就成。” 维珍默默在心里吐槽,这算是哪门子的关心?这分明就是心理扭曲,在后世会被网友狂喷三万楼的那种。 四爷蹙着眉,继续往下说:“但是现在安侍妾却自己往永和宫跑,这像是什么话?落在别人眼里,会如何看待爷?传到皇阿玛耳中,皇阿玛又会怎么看?皇阿玛会认为爷连个区区侍妾都管不好!皇阿玛还肯放心交差事给爷办?” 说到这里,四爷就气得眉头紧锁,半晌无语。 维珍也不由蹙了蹙眉,她倒是没有想这么深,不过这事儿要是真的被有心人翻出来,万岁爷不但会对四爷不满,对德妃难道就没有意见? 所以德妃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儿? 今天还特地把四爷叫过去骂了一通,维珍简直无语。 四爷也觉得无语,只是在德妃面前,也只能忍着,他总不能驳斥自己的额娘,待憋了一肚子气回到阿哥所,就听说福晋请他去一趟,四爷顿时就更烦躁了。 安侍妾竟能私下溜出去,这也是福晋管家不严的原因。 因着大阿哥身子不好,福晋也一直在静养,所以四爷对福晋很体谅,这程子去正院比从前勤得多,福晋心疼大阿哥,难道他这个做阿玛的心不是肉长的? 他自然也心疼,他能理解福晋的心情,连带着从前对福晋的诸多不满,如今都随着大阿哥的降生都消解了。 只是福晋还是让他失望了,安侍妾那么个大活人,从福晋眼皮子底下溜走,福晋竟然都不知道。 是当真不知情,还是福晋顾忌着永和宫,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福晋眼里,他这个主子爷是不是从从来来都比不过德妃? 在这件事儿上,福晋可是有前科的,也难怪四爷会这么想,四爷心里生福晋的气,所以本来不想去正院,但后来担心是福晋或者大阿哥情况不好,所以还是去了。 然后福晋就说自己分身乏术,所以想让武格格帮衬着暂时打理后院。 四爷当时心里的火窜的老高,德妃这边才因为安侍妾的事儿骂过自己,福晋就巴巴地想让武格格管家,什么意思?跟德妃唱双簧吗? 就算福晋真的分身乏术管不了家,不是还有维珍?甚至再不济还有宋格格,哪个不比她武格格有资格? 就算福晋担心大权旁落,不肯让维珍跟宋格格染指管家权,那也大可以让肖嬷嬷暂时打理后院儿,肖嬷嬷又不是没有打理过,怎么就轮到入府不到一年的武格格了? 就因为武格格是德妃挑的人?福晋就这么一门心思地讨好德妃? 让四爷憋屈的是,他竟然还只能应承下来。 “听说爷走后,许太医就被请去了永和宫。”说到这里,四爷真是身心俱疲,伸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第245章 让人意想不到 他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但凡他不合德妃心意,德妃就会被气病,不论是真病还是装病,他这个做儿子的只能妥协,总不能落个不孝的名声。 维珍明白了,四爷之所以答应让武格格暂时代替福晋打理后宅,是为了让德妃消气。 维珍也明白了,四爷心里对德妃是带着抵触的,所以不管是安侍妾郑侍妾还是才貌双全的武格格,四爷通通都不喜欢,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不是因为她们长得不好性格不讨喜,也不是因为四爷……对她专情,只是因为她们都是德妃挑的人,天然地打上德妃的专属烙印,所以让四爷打心底反感。 那……如果不是德妃挑的呢? 有娇艳欲滴的安侍妾日日伺候在侧,四爷枯燥疲惫的塞外之旅会不会变得活色生香?而才貌双全的武格格又会不会打动四爷呢? 维珍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四爷起初没有发现,渐渐地就觉得维珍的手有些僵,他侧过头,就瞧着昏暗中,维珍的脸有些苍白。 “怎么了?”四爷伸手去抚维珍的脸,手指将将触碰到,维珍就慌忙躲开,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四爷不由蹙了蹙眉,“到底怎么了?” 维珍回过神来,勉强牵了牵唇:“没事儿,刚才走神了。” 四爷好奇:“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维珍深吸一口气儿又轻轻呼出,笑得明显自然了一些:“在想德妃娘娘听说了四爷的良苦用心,肯定会不药而愈的。” “但愿如此,”四爷无奈地摇摇头,顿了顿,又握着维珍的手道,“你院儿里的事儿,爷还是让肖嬷嬷帮衬着,你尽管放心。” 四爷这是担心武格格狐假虎威,就算不敢明着欺负维珍怕也会故意恶心维珍。 维珍自然听得出来,一时间心情复杂极了,半晌,她冲四爷点点头,轻声道:“多谢四爷。” …… 正式册封皇子的典礼被定在三月初三,是钦天监择的好日子。 皇子们的吉服针功局加班加点,赶在二月末总算是做好了,赶紧地给诸位皇子送去试穿,若是有不合适的地方,还得送回针功局,赶在三月初三之前改好。 针功局的人过来送吉服的时候,四爷正在看账册。 被册封为贝勒之后,四爷名下的产业一下子就多了不少,这几天陆陆续续被送来给四爷过目。 今天来见给四爷请安的是负责打理四爷手中一个庄子的庄头,这块占地二十八顷的田庄,如今正式成为四爷的产业。 房中落针可闻,只有间或一声四爷翻页的声音,微微躬身站在一旁的庄头浑身紧绷大气儿都不敢喘。 他之前特地打听过四爷的性子,都说四爷是最较真古板的,不是连万岁爷都说四爷喜怒无常嘛,所以庄头难免心中忐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怒自己的新晋主子。 总算等四爷看到最后一页,然后将账本合上,抬眼看向了战战兢兢的庄头。 “从前你是怎么打理皇庄的爷不管,只是如今你既是做了爷的奴才就得守爷的规矩,账目明晰最要紧,其次把心思花在正地儿上,不要勾勾扯扯,还有就是最好别让爷知道庄子里头存着什么腌臜事儿。” 庄头忙不迭跪地叩头:“奴才谨遵主子爷教诲,必当为主子爷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四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大汗淋漓的人,抿了一口茶,然后缓声道:“起来吧。” “谢主子爷。”庄头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 四爷慢条斯理地喝茶,也没有让他走,他也不敢问,就一直战战兢兢缩着肩膀站在一边,直到四爷放下了茶杯,才又看向他,庄头旋即又屏住了呼吸。 “有件事儿你替爷去办一下。”四爷看着庄头道。 庄头忙不迭躬身道:“但听主子爷吩咐!” 不怕主子爷使唤你,就怕主子爷不使唤你,肯使唤你了才说明主子爷认可你这个奴才! 庄头这时候才稍稍松了口气儿,支着耳朵聆听四爷吩咐,默默咬牙在心中暗道,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是四爷的吩咐,他就是脱层皮也一定给办好! 可待听清楚四爷的吩咐,庄头整个人都愣住了,四爷瞧着他这副愣呵呵的模样,有些不耐烦,微微蹙眉:“怎么?没听清?” 庄头旋即回过神来,忙不迭一个劲儿点头:“奴才听清了,奴才一定办好,还请主子爷放心!” “行了,退下吧!”四爷摆摆手。 “是,奴才告退。”庄头忙躬身退下,其实脑子里还有些云里雾里,主子爷的这个吩咐,实在是…… 让人意想不到。 第246章 李格格病了 苏培盛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庄头退了出来,这才引着针功局的奴才进去。 “主子爷,册封的吉服给送来了,奴才伺候您试穿吧。”苏培盛道。 四爷放下茶杯,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就听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四爷跟苏培盛都下意识朝房门看去,然后就瞧见肖嬷嬷走了进来,面带焦急。 “启禀主子爷,李格格着了风寒,这会儿子烧得厉害呢。” 四爷蓦地从软塌上站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询问:“去请太医了吗?” 肖嬷嬷忙不迭点头:“奴婢已经让人去太医院了!” “贝勒爷!”针功局的太监急的叫出声,四爷却没听到一样,眼瞅着四爷大步离开,太监急的不行,时间太紧张,要是吉服不合适还得拿回去改呢。 他们是不敢拦着四爷的,忙得就拦住了苏培盛:“苏公公,您看这……” 苏培盛知道他们着急,忙不迭给两人宽心:“二位放心,等四爷试穿过后,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会亲自送去针功局,肯定不耽搁功夫!” 那两人也只得作罢,再三叮嘱尽量要快,然后才告辞离开。 苏培盛忙不迭地一路疾驰朝后院儿赶,结果才进维珍的小院儿,还没进房呢,就听到房中传来四爷的怒喝:“胡闹!” 苏培盛吓了一跳,四爷什么时候在李格格这里生过这样大的气? 苏培盛停下脚,叫来了愁眉苦脸的小池子,询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小池子吸了吸鼻子,跟苏培盛道:“主子前两日着了风寒,却说什么都不肯喝药,原本也不大严重,但是今天却突然烧了起来。” 苏培盛无语,这几天不断有人递牌子进宫来见四爷,跟刚才的庄头一样,都是入宫面见四爷,汇报四爷被册封后多出来的产业。 从京师到外地的,算下来也不少,四爷这几天忙得很,就没有来后院儿,哪里想到就这几天的功夫,李格格竟然把自己给折腾昏过去了。 着了风寒还不肯喝药,这是什么操作,故意卖惨让主子爷怜惜? 不至于吧,就主子爷对李格格的黏糊劲儿,压根儿用不着李格格使苦肉计啊。 真不知道李格格是怎么想的。 四爷也不知道维珍是怎么想的,急三火四过来,就瞅着维珍烧得通红,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的样子,从甘草茯苓嘴里听说维珍病了几天不肯吃药的事儿,四爷的火压根儿就忍不住。 “胡闹!”四爷一声怒喝,顾不上维珍扯自己的袖子,冲跪在地上的甘草跟维珍喝道,“都跪到外面去!” “是,奴婢遵命!”甘草跟茯苓不敢多说,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耷拉着脑袋来到院中,跪了下来。 苏培盛看在眼里不由缩了缩脖子,到底还是二月天呢,他身上的棉袍还不去呢,墙角的背阴处,雪还没化呢。 这俩丫头也是够呛,搞不好李格格的风寒没好,这俩丫头又倒下了,到时候没人伺候李格格,主子爷一准儿又要上火。 当下,苏培盛又吩咐小池子去膳房给两人端两碗姜汤来,一边又叹着气数落两人:“李格格生病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也不朝前院儿递信儿,李格格病糊涂不肯吃药,你们竟然也帮着隐瞒,真是胡闹!” 甘草跟茯苓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苏培盛摇摇头,抬脚朝正堂走去,甫一靠近,四爷的声音就传进耳中,这口气一听就在发火,苏培盛也不敢贸然进去,就老老实实站在门旁。 四爷的确在发火,自打进来瞧见维珍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就开始发火,脸黑的跟锅底似的,任由维珍说了一堆的软话,四爷都愣是硬着心肠不搭理。 “就是着风寒而已,不严重的,最多七天就好了,真的……用不着吃药。”维珍恹恹地解释着。 是的,就只是感冒而已,不吃药七天能好,吃药一个礼拜,所以干嘛非得吃苦兮兮的药呢?尤其是…… 她现在还在母乳呢,轻易是不想吃药的。 见四爷没听见似的,维珍又扯了扯四爷的袖子,叹了口气儿耐心地解释道:“等风寒好了,再缓几天我就能照常喂小西瓜了,可要是吃药的话,许太医一开方子少说就得吃十天半个月的,一直这么吃下去,都不好喂小西瓜了。” 宫里看病就这样,太医治病最讲究的就是徐徐图之,开的药方也都秉承着一贯的中正平和。 维珍说许太医一开方子就是十天半个月,这一点儿都不夸张,要是许太医认定她身子虚什么的,说不定还会多开半个月的方子。 第247章 贝勒服算什么?以后他还会穿亲王服,还会穿龙袍呢 这么一直吃着药,还怎么喂二阿哥?说不定等终于吃完药之后,她都断奶了呢。 维珍就是担心这样,所以才不肯吃药,正巧四爷这几天没有过来,维珍就觉得天助我也,以为捂捂汗,很快感冒就会好起来。 但许是昨晚流汗太多的原因,维珍早起就觉得晕晕乎乎的,甘草跟茯苓都吓得要死,这才赶紧让小池子去前院找肖嬷嬷。 温言软语说了半天,四爷也不搭理她,维珍简直身心俱疲,她最后一次扯了扯四爷的袖子,轻声道:“你别生气。” 半天也没有等来四爷的回应,维珍松开了手,恹恹地转过身,没多久,雕花床轻颤,然后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四爷这是走了? 他这是生气了? 维珍怔怔地对着床帏出神,半晌疲惫地闭上眼。 …… 维珍到底还是吃药了,许太医开的药苦的难以下咽,维珍还是捏着鼻子一口气儿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把药碗递给了肖嬷嬷。 四爷那天下令罚跪了甘草跟茯苓,虽然苏培盛偷偷让小池子给两人送去了姜汤,但两人还是病倒了,毕竟这么冷的天,一跪就是大半天,生病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了。 茯苓跟甘草病了自是没法子伺候维珍,这几天都是肖嬷嬷在伺候维珍,待伺候维珍喝了药又漱了口,肖嬷嬷就要退下的时候,维珍叫住了她。 “嬷嬷,让乳母把二阿哥抱来给我瞧瞧吧。” 担心感冒会传染二阿哥,这几天维珍都没有见二阿哥,从昨天起,维珍基本就没有症状了,好几天没见二阿哥了,维珍就特别想孩子。 肖嬷嬷闻声却是一顿,然后跟维珍道:“格格现在身子还未大好,还是等身子好利索,再见二阿哥吧。” 一边说着,肖嬷嬷一边拿着碗就往外走,维珍再次叫住了她:“那大格格呢?让大格格来陪我说说话。” 肖嬷嬷一阵沉默,顿了顿,才道:“格格还是专心养病吧,主子爷如今最挂心的就是格格的身子了。” 维珍愣住,有些茫然地看着肖嬷嬷:“是四爷的意思?他……他不许我见孩子?” 不等肖嬷嬷回答,突然一阵鼓乐之声传来,高亢又雄浑,排山倒海似的一浪浪地袭来,让维珍喘不过气儿。 维珍蹙着眉问肖嬷嬷:“外头在做什么?这是什么声音?” “回格格的话,今天是三月初三,这会子大封皇子的典礼正在太和殿举行呢。”肖嬷嬷道。 原来如此,难怪这样大的阵仗。 贝勒朝服是什么样的?电视剧里面还原程度高吗? 维珍一边努力地回忆着清装剧一边想象着四爷身在身上的样子。 他是那样的英俊帅气,又是将将二十岁的年纪,就算是穿常服,她都觉得过分英俊让人挪不开眼,更别说是威严尊贵的贝勒服了。 贝勒服算什么?以后他还会穿亲王服,还会穿龙袍呢。 他这一生注定万众瞩目、接受世人膜拜,那个时候,回想起如今阿哥所里的过往,他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会怀念吗?还是倍感屈辱愤恨,恨不得抹去这一段糟糕的回忆? 那……她呢? 会像历史上的齐妃那样只存在被四爷遗忘的角落、活死人似的熬完下半生吗? 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维珍的眼睛就湿了,待鼓乐之声总算停息,她也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整张脸都是湿漉漉的,她忙从枕下取出帕子,胡乱擦着脸。 肖嬷嬷看在眼里,默默在心里叹气儿,去内间投了个热帕子给维珍递了过去,扶着床沿儿坐在床前的脚踏上。 肖嬷嬷看着用帕子捂住脸的维珍,半晌,轻声道:“格格,主子爷是重情重义之人,可却也是个认死理儿的,您伺候主子爷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您定然心里清楚一再惹恼四爷会是个怎样的下场。” 是的,四爷就是个认死理儿的,他对你好,简直恨不能掏心掏肺,可若是对你生厌,你再怎么挽回使劲儿都是枉然,他一直都是爱憎分明的性子。 万岁爷曾经斥责四爷性情古怪、喜怒无常,其实也不尽是空穴来风。 肖嬷嬷的话,维珍自然听得明白,所以她一个劲儿使劲点头,但是眼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来,肖嬷嬷一直坐着脚踏上陪她,直到她哭累了,昏昏睡去。 肖嬷嬷轻轻给维珍盖上被子,打量着睡着的维珍,因为刚刚哭过的原因,她的鼻头红红的,睫毛还湿漉漉的,看上去分外脆弱惹人怜惜。 肖嬷嬷看得直叹气,虽然她一直觉得四爷为人很好,对李格格也算难得了,但她还是觉得李格格这样的性子不该入宫,更不该嫁进天家。 第248章 主子爷,您……您手下留情! 是夜,肖嬷嬷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她披上衣裳,匆匆出来查看,就瞧着苏培盛正扶着四爷摇摇晃晃地朝院子里走。 离得老远,肖嬷嬷就觉得酒味冲鼻子,四爷这是喝了多少? 怎么大半夜地还来李格格这儿? 可别在李格格这儿闹起来,搞得人尽皆知可就不好看了。 肖嬷嬷忙不迭迎上去:“四爷,李格格已经歇下了……” 四爷却没听到似的,兀自拧着眉朝屋里走,肖嬷嬷又不敢拦,只能冲苏培盛使眼色,结果就瞧着苏培盛一脸苦笑。 他又不是没拦着四爷,可是却也得能拦得住啊? 大封皇子的典礼之后,万岁爷在乾清宫设宴,众皇子自是都没有少喝。 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四爷都吐了一回,偏生大爷还觉得不尽兴,又嚷嚷着让一众皇子到他那儿去喝酒,非说要补上之前的那次。 众皇子自然不能不给大爷的面子,所以又去大爷那儿喝了一通。 等总算结束的时候,众皇子都醉的东倒西歪,三爷跟七爷是被下人背回去的,五爷太胖,是被抬回去的,八爷年纪小,酒量一贯最差,早就醉死过去,直接睡在了大爷那儿。 说起来四爷还是最像样的,毕竟还能撑着自己走回来。 只是甫一进门,四爷的腿脚就不听使唤了,苏培盛赶紧扶着四爷回房歇着,但是四爷却一个劲儿地嚷嚷要去维珍那儿,苏培盛哪里劝得动喝醉的四爷,只能把人一路扶到了维珍这儿。 肖嬷嬷也是没有办法,一边让小池子去膳房催醒酒汤,一边祈祷着四爷千万别胡来,然后赶紧进了房,麻利地点了几盏灯,省得黑乎乎的四爷跌跤。 “主子爷,您小心脚下门槛儿,您……您高抬贵腿。” 苏培盛架着四爷的腿,费劲地把四爷扶进了房,正要扶着四爷去软塌上坐着歇息,四爷却一个劲儿朝寝房里头冲,苏培盛没办法,只能扶着四爷进了寝房。 维珍被吵醒,撩开帷幔正想问怎么回事儿,结果就瞅着四爷东倒西歪地正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维珍顿时就愣了。 身着贝勒朝服的四爷,比她想象的还要好看。 贝勒冠顶三层,上面衔红宝石,中间嵌东珠六颗,前舍林嵌东珠二;后金花嵌东珠一。 再往下是贝勒吉服,上面的四爪团龙栩栩如生。 东珠、团龙,都在无声地彰显着天家的尊贵以及不可撼动的皇权,穿在四爷的身上,如此地合适,好像他就是为此而生…… “啪!” 维珍正发愣呢,四爷却突然抬手取下了头上的贝勒冠丢在地上。 这么沉却戴了一整天,难受的要死,之前四爷脑中始终保留一丝清明,但是现在却彻底成了浆糊,再也忍不住了,抬手就将着压得自己脑袋脖子疼得玩意儿给丢在地上。 顿时一阵噼里啪啦,东珠宝石滚落一地。 四爷顿时觉得轻松不少,苏培盛却惊得目瞪口呆,端着灯进来的肖嬷嬷也吓坏了,忙不迭跪下来满地找东珠跟宝石。 宝石就罢了,这东珠可都是有数的,要是弄丢了,或是损坏了,那可就不好了,尤其是还是在大封皇子的第一天,指不定就有人会认为四爷这是对自己的爵位不满,心里怨怼万岁爷呢。 丢了贝勒冠还不够,四爷又开始去扯身上的吉服,毕竟屋里烧着地龙,四爷进来之后就嚷嚷着热,结果就这么一扯,又扯掉了两颗珠子。 苏培盛一脸要哭的表情:“主子爷,您……您手下留情!” 赶明儿,又要修贝勒冠又要修吉服的,外头会怎么议论啊?苏培盛真是要急死了,四爷却哪里听得进去,还一个劲儿扯着前襟。 第249章 特别差劲 维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撩开床帏下了床,跟苏培盛一道把四爷扶着到了床上,拿开四爷的手,自己动手给四爷一一解开了扣子。 苏培盛一个劲儿地跟维珍道谢,忙不迭把吉服从四爷身上退了下来,一溜烟儿就抱着出去,一副生怕吉服又遭四爷毒手的架势。 肖嬷嬷这边也总算找齐了东珠跟宝石,小心翼翼收好,又举着灯来到床前,打量着四仰八叉睡过去的四爷,肖嬷嬷小声询问维珍:“要不奴婢留下伺候吧?” 四爷醉得不省人事,只怕晚上还会呕吐,维珍风寒才将将好,肖嬷嬷怕她辛苦,就想着留下来伺候四爷。 不待维珍开口,四爷翻了个身,一边扒拉着被子一边不耐烦地嘟囔:“人呢,人呢……” 维珍看着那只习惯性挨着枕头放平的胳膊,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跟肖嬷嬷摇摇头道:“没事儿,有我照顾四爷就成,时候不早了,嬷嬷快回去睡吧。” 肖嬷嬷有些担心地看了看维珍,见她态度坚持,也没多说什么,把灯留了下来,然后自己就轻手轻脚退下了。 肖嬷嬷退下没多久,苏培盛就端着醒酒汤进来了,瞅着四爷睡得沉,苏培盛有点儿发愁,小声询问维珍:“格格,您看这醒酒汤……” 维珍摇摇头:“端下去吧,让四爷好好儿睡一觉。” 既然睡得这么香,那就不要把四爷吵醒喝醒酒汤了,再说了这么一大碗下肚,少不得半夜又得起来放水,越发睡不好了。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也深以为然,喝醉的四爷可比平时难伺候多了,苏培盛也不想领教四爷的火气。 “四爷平时吃的胃药留下两颗。”维珍吩咐道,担心四爷半夜会胃疼。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忙道,一边又说,“奴才就在外头伺候着,主子爷有什么吩咐,格格尽管吩咐奴才。” “让小池子跟你轮个班。” 苏培盛伺候四爷到这晚,要是晚上还不歇息,一直撑着守夜,维珍还挺不落忍的,也担心苏培盛明儿没精力伺候四爷。 小连子前一阵儿不知因为什么挨了板子,听说伤的不轻,到现在还没回四爷身边伺候,所以眼下就只有苏培盛一个人伺候四爷。 “多谢格格体谅,”苏培盛对维珍自是感激不已,所以在退下去之前,苏培盛还特意小心提醒维珍,“格格,自打前几天从您这儿离开之后,主子爷的心情不大好,您……多担待着。” “知道了,你下去吧。”维珍点点头。 “是,奴才告退。”苏培盛端着醒酒汤躬身退下。 隔着一层薄薄的帐幔,透进来的光异常柔和,维珍打量着四爷沉睡的一张脸。 为什么会心情不好? 是气我生病瞒着你,还是不肯吃药? 可是我都已经解释过了呀,为什么你还是生气呢?甚至都不许我看孩子。 所以该生气的人是我呀,就因为你是主子,所以…… 维珍一窒,她使劲咽下喉头的苦涩,别开眼不去看眼前的醉鬼。 半晌情绪才总算平复下来,维珍躺了下去,帐幔里尽是浓浓的酒味,并不难闻,维珍本来没什么睡意,但是嗅着嗅着,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也像是醉了似的,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甚至维珍都搞不清楚自己有没有睡着,就听着身后传来一阵阵压抑的痛呼。 维珍一个激灵睁开眼,转过身,就瞧着四爷满头大汗,眉头紧皱,一声声痛呼正从干涩的嘴巴里溢出。 “四爷,是又胃疼了?”维珍小声询问。 四爷没吭声仍旧皱着眉喘息,维珍掀开被子,果然瞧见四爷的手正抵在小腹上。 这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啊,疼成这样都还没醒。 维珍皱着眉,轻手轻脚下了床,没一会儿端着杯温水走到床前坐下,把杯子放下,伸手想去扶四爷起来,奈何力气不够,几次都没成功。 维珍没办法,只得把药丸塞进了四爷的嘴,然后含着水渡到四爷嘴里。 好歹是咽下去了,维珍松了口气儿,又轻手轻脚爬上床,然后轻轻拿开四爷的手,换上自己的手一下下轻轻揉着四爷的小腹。 一圈,两圈,三圈…… 疼痛渐渐消失,四爷总算能能喘匀实了,薄薄的眼皮一阵抖动,然后狭长的凤眼微微睁开一条线,映入眼帘的就是维珍低垂着眉眼、一圈圈轻轻地给自己揉按的情景。 晕晕乎乎的四爷,脑中忽然多了一丝清明,就觉得自己特别差劲。 第250章 你把爷放在什么地方? 对德妃再失望再生气,他都能十年如一日的忍耐,对太子明摆摆的羞辱,他也只能默默忍耐,甚至还要不顾颜面上赶着为太子擦屁股。 就连胆大包天的安侍妾他都能忍着没有发落。 怎么到了维珍这里,他的耐性却这么差?怎么气性就这么大? 就因为吃定她不敢也不会反抗? 那天赌气就撂下病着的维珍一走了之,好些天都没有来看维珍更没有过问维珍,甚至还一气之下不许乳母带大格格跟二阿哥见维珍。 她肯定吓坏了吧? 她胆子那么小,又那么爱哭,不知道偷偷哭了几次,病情有没有加重。 非要把维珍逼成低眉顺眼的奴才,他才高兴吗? “已经好了,不用揉了。”四爷伸手握住了维珍的手,对上维珍诧异的目光,四爷的声音还透着股子酒醉后的沙哑。 维珍停下来,由着四爷握着自己,对着醉的满脸通红的四爷嘴巴张了张,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四爷也不出声,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对视着,直到四爷叹了口气儿,把维珍拉进了怀里,沉声道:“爷错了。” 维珍的鼻子陡然一酸,眼前一片模糊,她努力瞪大眼睛。 不要哭,这就是醉鬼说的醉话而已,可眼泪还是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打湿了四爷的手臂。 四爷心疼又懊恼,一时找不到帕子,就扯着自己的袖子给维珍擦眼泪,可是眼泪却越擦越多。 四爷心疼得要命,捧着维珍的脸胡乱亲,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潮湿苦涩,四爷心疼得都喘不过气儿来,伸手把维珍紧紧抱进怀里。 “珍珍,别哭了,”四爷哑声道,“求你了。” 维珍哭得更凶了:“你……你怎么这么坏?都不让我见孩子!” “我改,我改……”四爷忙不迭道,“别哭了,仔细眼睛疼。” 醒着一个样,醉着又是一个样,维珍摇着头不想理他,挣扎着要离开四爷,四爷把人抱得死死的。 维珍气得要命,一张嘴照着四爷的胸口就咬了下去,顿时就疼得四爷倒吸凉气,就这样四爷也没放手。 “消气了吗?没消气就再咬一口。” 维珍觉得大半夜跟个醉鬼闹实在没意思,松开了嘴,不过眼泪总算是停了下来,她伸手推开四爷,转身躺了下去,旋即四爷从身后抱住了她,维珍烦的要命:“你放开。” “爷以后真的不这样了,你想什么时候见孩子就什么时候见,”四爷对着维珍的后脑勺道,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还带着股子浓浓的委屈,“可你不能心里只装着孩子,你把爷放在什么地方?” 维珍为了给小西瓜喂奶,生了病都不肯吃药,四爷到现在想起来心里还不舒坦。 他小时候就盼着自己的额娘能够时时刻刻心里装着他疼着他,所以每每瞧着维珍无微不至照顾小西瓜,他心里总有股子羡慕,他小时候要是有小西瓜这样的待遇就好了。 但是就只有羡慕吗? 不,更深处还有一层他不想承认、也不肯直面的嫉妒。 小时候,他盼着额娘眼里只有自己,现在…… 他希望维珍眼里只有他。 这样的自己太自私也太阴暗,也就只能趁着酒醉才敢承认。 “你说什么?”四爷后面的话嘟嘟囔囔的,维珍没听清,蹙着眉问。 总觉得今晚四爷实在黏糊糊的烦人,许是喝多了的缘故吧。 四爷张了张嘴,刚才的没过脑的话现在却死活都说不出第二遍,心里五分庆幸维珍没听清他心底的阴暗自私,剩下五分却气维珍怎么年纪轻轻却耳背。 一颗心不上不下地憋得正难受,维珍又不耐烦地想去拿开他的手,四爷借着酒劲儿把人翻过来,然后就压了上去,当总算又迫不及待吻上维珍的唇,他整个人都激动非常,脑中的那丝清明随之消失无踪。 维珍挣扎着,她现在真的一点儿都不想,醉酒的四爷却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比平时蛮不讲理多了,维珍怎么都挣脱不了,到底是被四爷带着酒气的吻亲的迷迷糊糊。 四爷手脚并用地飞快褪下的衣裳,又去扯维珍的,只是扯着扯着,四爷的手就僵住了,不止是手,他浑身都僵住了。 维珍伸手推开了四爷,总算又能呼吸通畅了,大口大口地喘息了一会儿,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四爷还是僵着不动,外加一脸如遭雷劈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 第251章 所以,帅哥还是要远离酒精 维珍不想理他,但是又担心他是身子出了什么毛病,不是有人喝醉喝到中风吗? 瞅着四爷这副德行,维珍不免担心起来。 “怎么了?”维珍小声询问,伸手碰了碰四爷的胳膊,“四爷,你没事儿吧?” 四爷如梦方醒,对着维珍一脸慌张,甫一开口就带着磕巴:“坏、坏了……” 坏了? 什么坏了? 哪里坏了? 别是喝酒喝把脑子给喝坏了吧。 维珍一头雾水:“四爷,你……你能说的再详细一点儿吗?” 四爷一个劲儿摇头,扯着维珍的手就一路向下,维珍以为他又要搞黄色,当下恼得就要甩开手,却听四爷惶恐不安道:“起不来,它起不来,你摸摸……”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她好像明白哪儿坏了。 喝这么多酒,起不来不是很正常吗?这是基本常识啊。 可是你又怎么能要求一个醉鬼有常识呢? “没坏,它就是……太困了,”维珍对着醉鬼一本正经说着烫嘴的话,“你赶紧睡一觉,明天一早它就休息好了,就……就又能起来了。” 四爷还是一脸将信将疑:“真的?睡一觉就好了?” 维珍敷衍着点点头:“嗯,赶紧睡吧。” 四爷不敢耽搁,从维珍身上滚下来,老老实实躺好,双手笔直地放在身侧,然后闭上了眼,一副幼儿园中班小朋友午睡的标准睡姿。 对,中班,不能再高了! 维珍也总算松了口气儿,这一夜真是乱七八糟。 还有…… 维珍侧过脸,头一次觉得四爷这张帅脸实在没眼看。 所以,帅哥还是要远离酒精。 …… 维珍第二天早起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昨晚四爷折腾那么一通,也难怪维珍到现在才起。 “主子,您醒了?奴婢伺候您起床。” 维珍撩开帷幔就看见茯苓俏生生站在床前,维珍忙问:“风寒好了?” 茯苓含笑点点头:“奴婢早就好了,只是担心身上还带着病气,不敢近身伺候主子,所以过了两天才来。” “甘草呢?”维珍又问。 “回主子的话,甘草也好,将将去给主子取膳了,”茯苓道,“肖嬷嬷一早回了前院儿,说是前头还有事忙,让奴婢跟主子说一声。” 维珍点点头:“等下你去库房里挑几样补品跟料子,让小池子给肖嬷嬷送去。” 肖嬷嬷并不是寻常的奴才,人家是伺候过孝懿皇后的,又得四爷敬重,这几天却一直伺候她,不止于此,肖嬷嬷对她是真的没话说,维珍心里特别感激。 “是,奴婢遵命。” 维珍又道:“你跟甘草也各挑块喜欢的料子,眼瞅着开春了,也该做身新衣裳。” 因着她的缘故,这俩姑娘也病了一场,维珍怪不落忍的。 “奴婢谢过主子!”茯苓一脸惊喜,忙得福身谢恩,然后就麻利地伺候维珍起床。 等维珍从内间洗漱出来的时候,甘草也已经摆好了早膳。 维珍早膳才用完,乳母就抱着二阿哥过来了,看着一对儿女,维珍不由就松了口气儿。 她当四爷昨晚说的都是醉话,所以不当真,可很明显,四爷并没有忘,至少最重要的部分,四爷还记得。 就冲这个,维珍悬着的心也落了大半。 维珍忙得擦了擦嘴,赶紧就站了起来,从乳母怀里接过了二阿哥,这一病好几日没瞧见小西瓜,维珍这会儿是怎么都看不够,一时觉得孩子长胖了,一时又觉得是瘦了。 小西瓜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小鹿眼儿看着维珍,维珍的心都要被看化了:“小西瓜,还记得额娘吗?我是额娘呀!” 小西瓜张着嘴嗯嗯啊啊地吐泡泡,乳母忙不迭道:“二阿哥怎会不记得主子?这不一见到主子就忙不迭给主子请安呢!可见是个孝顺的。” 乳母说的自然是奉承话,不过维珍也爱听,逗了小西瓜一会儿,小西瓜就咧着嘴叫了,这明显是饿了,维珍依依不舍地把小西瓜交给了乳母:“快去喂二阿哥吧。” 她现在感冒将将好,还不敢喂小西瓜,怕过了病气。 维珍看着乳母抱着二阿哥下去了,然后门口又多了个小脑袋,脑袋上还顶着两个小揪揪,一边簪了一朵的宫花,一朵大红一朵大黄…… 就挺喜气洋洋,很趁这春暖花开的时节嘛。 维珍顿时笑得两眼弯弯:“是谁在哪儿啊?呀!哇,原来是额娘最最漂亮的大格格呀!” 大格格美得一脸冒泡,快三岁的小姑娘,已经知道爱美了,小跑到维珍跟前,指着自己脑袋上的花儿,跟维珍道:“都是我自己挑的!” 一脸讨表扬的表情。 第252章 李夫人包饺子 维珍看着那两朵几乎比大格格脸还要大的艳扎宫花,丝毫没有打击闺女审美的意思,反而一脸惊喜。 “我们大格格的眼光真是好,这样好看的宫花,额娘可挑不出来,额娘的眼光可比大格格可差远了!” 这一通彩虹屁吹得大格格那叫一个心潮澎湃,当下就拉着维珍的手道:“额娘,我给你挑宫花!”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好、好吧。” 被自己丢出去的回旋镖打中是个什么滋味儿?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满头姹紫嫣红自己的维珍就特别有心得体会。 眼瞅着大格格又翻箱倒柜地找出一朵银红色的芙蓉绢花,要往自己脑袋上插,维珍实在是绷不住了,一把握住了大格格的小肉手:“大格格,额娘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好看了。” 大格格看看手里的绢花,又看看一盒子的各种珠钗簪子,果断地摇摇头:“不够!额娘还可以更好看!这里还有好多呢!都要给额娘戴上!戴上更好看!” 孩子实在是太孝顺了。 感动得维珍都有些热泪盈眶,然后继续跟大格格打商量:“光额娘一个人好看可怎么行?你阿玛也不能落下啊,要不然咱娘俩都跟花……花仙子似的,就你阿玛脑袋上光秃秃的,是不是特别不配跟我们站在一起?” 大格格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当下一本正经点点头:“那剩下的就都留给阿玛了!” 维珍这才松了口气儿,忙不迭点头:“对对对,你阿玛肯定特别喜欢。” 被委以重任之后,大格格就抱着首饰匣子坐在了正堂门口,一双大眼睛望眼欲穿地盯着房门,鸡蛋糕也不想吃了,牛乳茶也不想喝,就一门心思地等着把阿玛打扮成花仙子。 维珍心里那叫一个愁啊。 四爷要是今天不过来,以及四爷过来了却……拒绝变成花仙子,那可要怎么收场啊? 发愁的维珍撑着脑袋默默叹气,一朵插得不牢靠的宫花掉了下来,不待维珍弯腰去捡,大格格已经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捡起了地上的宫花,然后举起手。 维珍只好弯下腰,让大格格又重新把花儿给自己插上,还得满嘴道谢。 “大格格真棒!” 大格格潇洒地摆摆手,然后又跑到小凳子上坐了下去,继续专注地盯着房门。 眼瞅着大格格都开始打哈欠了,平时这会儿大格格都已经午睡了,这时候小家伙却硬撑着抱着首饰匣子不睡,维珍绷不住了,叫来茯苓小声吩咐道:“去前院问问四爷回来了没有。” “是,奴婢遵命!” 茯苓应声,旋即快步退了下去,没一会儿就瞧着茯苓返回来,身后还跟着很长时间没露面的小连子。 “奴才给格格请安,格格吉祥!”进门之后,小连子忙不迭行至维珍面前给维珍行礼。 “起来吧。”维珍点点头,打量着身后跟着的两个大包小包的小太监,面露好奇。 小连子起身,这才看到维珍簪了一脑袋的花,顿时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他就一个多月没出门,李格格咋的画风突变?难道是……投主子爷所好? 主子爷……的审美变化这么大的吗? 来不及多想,小连子旋即忙不迭低了头,再不敢抬起来,赶紧又解释道:“启禀格格,这都是主子爷让奴才给送过来的。” 小连子一边说着一边让人把东西放下来,然后继续道:“主子爷昨天吩咐奴才出宫,去了趟李府,这些都是李夫人托奴才带给格格的。” 李府?李夫人? 是……原主的母亲? 维珍一怔,目光落在桌上大大小小的包袱上,半晌才道:“还请公公代我谢过四爷。” “格格客气,”小连子忙不迭躬身道,一边又道,“主子爷之前还让庄子那边挖了荠菜,也一并送去了李府,让李夫人做了荠菜饺子,奴才已经把饺子送去了膳房,等晚膳的时候,格格就能尝到李夫人的手艺了。” 四爷还特地让人挖了荠菜,还送去让李夫人包了饺子? 之前她是跟四爷说过自己最喜欢吃荠菜馅的饺子,后来四爷就吩咐宋师傅包了荠菜馅儿的饺子,四爷跟她在前院儿一道吃的,只是她不大吃得惯什么虾仁瑶柱荠菜馅儿,所以当时拢共也没吃几个…… 四爷当时瞧出来她不爱吃,所以才又特地让人送了荠菜去李府让李夫人给她包饺子? 第253章 近乡情怯 昨天,不是册封皇子的大日子吗?且他心里还在跟自己赌气呢,就这样,他还让小连子出宫,为了让她吃到母亲亲手包的饺子。 她这个冒牌货自然不知道李夫人包的饺子是什么味道,但她现在就觉得心里热乎乎柔软软的。 “四爷回来了吗?”维珍问。 小连子摇摇头道:“回格格的话,四爷还没回来。” “那等四爷回来后,让四爷来我这儿一趟,”维珍道,“就说我等他用晚膳。” “是,奴才遵命,”小连子忙应声道,“格格要是没有别的吩咐,那奴才就现行告退了。” “去吧。” 小连子又朝维珍行了一礼,然后才带着人退下。 茯苓跟甘草都忍不住朝小连子看了几眼,总觉得小连子挨了一通板子之后,人好像变得更加恭敬小心了。 她们还不知道,小连子不仅变得更加恭敬小心,身形走位也变得异常灵活了呢。 从维珍小院儿出去,小连子径直往前院儿走,势必要经过武格格的小院儿,余光瞧见武格格的院门打开,小连子顿时屁股一疼,旋即脚下如风,搞得武格格一脸莫名其妙。 “刚才那是小连子?”武格格眯着眼看,一边问身边的佳音。 佳音也没大看清楚,摇摇头道:“奴婢也没看清。” 武格格也不再理会,旋即收回视线,然后迈步朝福晋院儿走,如今是三月初了,二月份的账册得交给福晋过目。 自从被四爷下令代管后宅事宜之后,武格格的心境跟从前就截然不同。 因着不得四爷宠爱,之前明里暗里没少在后宅受冷眼,如今她掌管后宅,谁还敢欺负她?武格格走在路上,都能抬起头了。 至于到现在都还没有机会伺候四爷,武格格觉得不要紧。 福晋打理后宅无方,惹得四爷动气,然后管家权就落在了自己手里,而不是资历更深的李格格、宋格格,这里头固然有福晋的推荐,但在四爷心里,自己肯定也不是一无是处。 还不止如此,四爷好像对李格格、宋格格并不满意,尤其是儿女双全的李格格,四爷既没有为她请封侧福晋,也没有让她管家,可见,四爷对李格格的情分不过如此,也不认可李格格有管家的能力。 所以她要抓住这个机会,将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四爷满意了,她在四爷的心里就有了位置,难道还愁自己没有宠爱? 弹琵琶明显不能让四爷满意,武格格认为自己找到了正途。 …… 小连子走后,茯苓就一脸期待看着桌上大大小小好几个的包袱,不仅是她,甘草也时不时看一眼,明显显都很好奇李夫人给维珍准备了什么。 维珍倒是坐在软榻上半天没有挪动,一时喝茶一时又捣鼓捣鼓香炉,明显显是心不在焉,她现在有点儿…… 近乡情怯。 虽然知道这是李夫人给原主的东西,跟她这个冒牌货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是维珍就是坐立不安,余光就是一直瞄着。 她也想知道包袱里面有什么,但是却又怯怯地不敢去看,她这个冒牌货实在是底气不足。 “额娘,这些是什么?”大格格指着包袱奶声奶气地问。 “这是额娘的……额娘送给额娘的礼物。”维珍解释道。 绕口令似的回答,大格格听得迷迷糊糊的:“什么是额娘的额娘……的额娘……” 维珍不由笑了,又跟大格格解释道:“额娘的额娘就是大格格的……乌库妈妈,嗯,或者大格格也可以叫她外祖母。” 乌库妈妈是满语外祖母的意思。 “外祖母,额娘的额娘?”大格格重复着,又指了指桌上的一堆包袱,“都是她给额娘的?没有大格格的吗?” 维珍一怔,然后含笑道:“那我们一起打开看看好不好?” “嗯!” 眼瞅着大格格总算放下了一直抱着的首饰匣子,维珍长舒一口气儿,然后牵着大格格走了过去,把最近的一个包袱打开,然后维珍就愣住了。 这是李夫人给大格格做的衣裳? 整整一包袱齐齐整整叠着的都是孩子的小衣裳,红的粉的黄的,里衣裙子夹袄小披风,应有尽有,不止现在大格格能穿,还有几身尺寸明显大一些,等到明年大格格应该就能上身了。 “夫人的手可真巧啊,这燕子绣得跟活得一样,”茯苓不由感慨,“这么多衣裳,李夫人不知做了多久呢。” 是啊,整整十二身呢,肯定不是一天做成的。 第254章 不,四爷觉得一点儿都不好! 李夫人应该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做了,或许是从大格格出生之后,虽然出身高贵的外孙女几乎没有可能穿上她这个外祖母做的衣裳,但是李夫人还是一针一线做了很多。 “额娘,这都是我的?”大格格踮着脚看,一脸急切。 维珍回过神来,抱起大格格,指着桌上的那一叠衣裳跟大格格道:“是啊,都是外祖母给大格格做的,大格格可喜欢吗?” “喜欢!”大格格一个劲儿点头,伸手拿起最上面的粉色绣燕子的夹袄,眼睛都冒光,“我现在就要穿!” “去吧。” 乳母带大格格去换衣裳了,维珍又打开了其他的几个包袱,有一个里面装着一叠肚兜、小衣裳的,都是柔软的细布做的,不用说,是给二阿哥准备的。 还有两个拳头大的锦盒,里面分别装了一个约莫一两重的金锁,上面刻着长命百岁,不用说,一个是大格格的,一个是二阿哥的。 还有几个风车陀螺拨浪鼓七巧板,瞧着应该是自己做的,工艺还不错,不知道是不是李父李文烨的手艺。 再有就是四身里衣,上面绣着喜上眉梢、连生贵子这样的吉祥图案,还有两双软乎乎的平底棉鞋,一看就知道这是给她的,坐月子的时候,她穿的也是这样的衣和鞋。 看着看着维珍的眼睛就湿了。 她感动又羞愧。 自从穿过来之后,她心里其实一直都在回避原主的家庭,她有爸爸妈妈,她抗拒接受这对大清朝的、别人的父母,即便她可能这辈子也回不去了,要顶着原主的身份活下去,但是能拖一日是一日…… 到现在,好像拖不下去了。 “夫人对主子可真是好,”甘草也跟着湿了眼眶,一边取帕子给维珍拭泪,一边哽咽道,“主子快别哭了,仔细一会儿嗓子又哑了,茯苓,快去把炉子上的枇杷秋梨银耳羹给主子端来,炖了快两个时辰了,该好了。” 维珍昨晚被四爷害得哭得厉害,今天早起声音还带着沙哑。 甘草扶着维珍到暖阁歇息,很快,茯苓就麻利地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枇杷雪梨银耳羹进来,放在维珍面前:“这枇杷雪梨银耳羹是最润喉的了,主子快尝尝吧。” 维珍擦了擦眼泪,看着面前浓稠的枇杷雪梨银耳羹,就开始不由自主地走神,她想起了昨晚她哭得嗓子发哑的场景。 四爷还记得答应过让她见孩子的话呢,那除此之外,别的四爷还记得多少? 要是通通都记得的话,那四爷的表情想必十分精彩。 想到此处,维珍又破涕为笑。 …… 四爷的表情的确精彩,打五更被苏培盛叫醒,四爷一睁开眼看见怀里睡得七荤八素的维珍,四爷的表情就开始精彩了。 “主子爷,该起了!”苏培盛压低声音在外喊。 四爷的确起了,昨夜起不来的地方,这时候起得高高的,果然维珍说的不错,睡一觉就好了…… 不,四爷觉得一点儿都不好! 宿醉的头疼算什么,被不堪回首的记忆猛烈攻击才是最要命的! 更重要的是,昨夜种种他竟然全部都记得! 苏培盛又在叫,引得维珍不满地嘟囔,生怕维珍会醒,四爷忙轻轻撤回被压麻的胳膊,然后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又连滚带爬地匆匆去了上书房。 按说册封爵位之后,四爷就不必再起早贪黑去上书房了,就算万岁爷没有分派差事,作为贝勒,手底下要管的事儿也不少了,但是四爷还是决定继续去上书房。 左右如今就住在宫里,离上书房也不远,四爷并不觉得这是浪费时间,多少年起早贪黑下来也都习惯了。 只是这天,一向专心致志的四爷却一个劲儿走神,不过也并没有太过引人注意,毕竟走神的也不止四爷一人,八爷也状态也明显不大好。 不止四爷来了上书房,同样被册封的八爷也来了,只是昨晚喝的实在太多了,今天又是天不亮就早起,八爷的确有点儿顶不住,时不时就伸手揉脑袋。 第255章 额娘,儿子现在已经是贝勒了 总算是熬到下课了,平时这会儿,四爷是该回阿哥所用早膳的,但是他今天就特别不想回,想了想,四爷决定去给德妃请安。 册封礼刚刚行完,他也的确要去给德妃请安,结果一出门就碰到了八爷。 “四哥,您这是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吧?”八爷笑着跟四爷道,一边跟四爷并肩前行,“正好,弟弟要去延禧宫,跟四哥一路。” 延禧宫是惠妃的居所,就在永和宫的前头。 四爷点点头:“八弟这是要去给惠妃娘娘请安?” 八爷笑容微滞,旋即又笑着点头:“是,有日子没去给额娘请安了。” 兄弟两人在延禧宫前分手,四爷继续往前去永和宫,八爷则进了延禧宫。 八爷到的时候,惠妃正在用早膳,瞧着八爷来了,惠妃一脸笑意:“老八快来,正好有你爱吃的糯米鸡。” “那儿子就不客气了。”八爷含笑道,净手之后,就在饭桌前坐下。 宫女忙得摆上碗筷,一边含笑跟八爷道:“娘娘方才瞧见了糯米鸡还念叨着要给八爷留着呢。” “多谢额娘记挂。”八爷起身冲惠妃深深一揖。 “娘俩吃饭,哪儿用得着你使这么大身段?”惠妃瞪了八爷一眼,“还不快起来?故意给本宫添堵不让本宫安生用膳?” “儿子哪儿敢?额娘惯会吓唬儿子,”八爷笑着摇头,又坐了下来,亲手盛了一碗蜜豆百合莲子羹给惠妃递过去,一边道,“额娘记得儿子爱吃糯米鸡,儿子记得额娘最爱喝蜜豆百合莲子羹,额娘快尝尝。” “又拿本宫的东西哄本宫开心是吧?”惠妃佯怒,瞪着八爷。 八爷一脸小心翼翼:“那额娘可开心吗?” 惠妃登时眉开眼笑,伸手戳了一下八爷的脑门儿:“你呀!天生就是个嘴巴抹蜜的!” 八爷笑道:“儿子哄娘开心本就是天经地义嘛。” 一顿饭母子两人吃的乐乐呵呵,有八爷陪着,惠妃都多吃了一碗饭,虽然不是亲儿子,但是惠妃也不得不承认,在孝顺贴心这上头,老大是远比不上老八的。 可惜了,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 “去瞧瞧卫嫔吧,”惠妃一边拢着茶一边跟八爷道,口气里带着淡淡的无奈,“她一早就过来了,本宫让人请她来一道用膳,她说是吃过了,说什么都不肯过来,还是在偏殿等你,快去吧。” 八爷的生母卫嫔卫氏出身微贱,虽然母以子贵,仗着生下八爷也得了个嫔位,按说也是一宫主位了。 只是卫嫔却迟迟等不到正式册封,也没有封号,万岁爷好像一直想不起来这茬儿似的,甚至也没想着给卫嫔挪地方。 如今卫嫔仍旧住在从前做贵人时候的小地方,跟六七个年轻的小嫔妃挤着,八爷自是不方便过去看卫嫔,所以一直都是在惠妃这里见卫嫔。 种种加在一起,卫嫔的这个嫔位就有些名不副实了,所以卫嫔在后宫的处境一直很尴尬。 许是因为自己辛者库的出身,也许这尴尬的处境,卫嫔一向谦卑,每每来到惠妃这里就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生怕惹惠妃不快。 “是,那儿子这就过去了。”八爷放下茶杯,躬身退下。 来到偏殿,八爷停下脚,吩咐跟着伺候的贴身太监:“你在外头候着就是。” “是,奴才遵命。” 八爷深吸一口气儿,然后抬脚进了偏殿,早就望眼欲穿的卫氏甫一瞧见八爷进来,登时眼睛就湿了,她缓缓从软榻上站起来,嘴唇颤颤,小声唤道:“小狮子……” 小狮子是卫氏给八爷起的小名,听这名就知道卫氏盼着儿子能像狮子那样强壮威猛,只是除了卫氏跟八爷之外,再没有第三人知道,连卫氏的贴身侍婢都不知道。 八爷闻声顿时鼻头就是一酸,加快步子,走到卫氏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了卫氏的腿,再开口的时候,就带着哽咽了:“额娘,儿子现在已经是贝勒了。” 卫氏两手紧紧抱着儿子,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一个劲儿点头道:“是,娘知道,我儿……我儿争气,还没大婚就被成了贝勒爷,娘……娘别提多高兴了……” 第256章 骄傲又惭愧 是的,八爷是真争气,将将十七岁就被册封成了贝勒爷,尤其是八爷还没有大婚,这也意味着,八爷的婚礼将以贝勒爷的规格举办,这一下子就把前头除了太子殿下的所有皇子都比下去了。 而且,八爷娶的还是炙手可热的郭络罗氏。 卫氏说为儿子高兴,但是眼泪却像是断线的珠子,顺着湿漉漉的杏眼滚出,滑过她的玉肌香腮。 虽说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貌的女子,但是卫氏这样的样貌还是数一数二的,当年就是这张脸让她摆脱辛者库成为帝王的女人。 时移世易,卫氏的容貌却并没有多大改变,只是比起昔年,眉宇间多了几分愁苦,加上这一脸的泪水,更是让身为儿子的八爷愧疚又无奈。 每次相见,卫氏总会落泪,八爷实在不忍看。 “额娘别哭了,仔细又头疼,”八爷起来,把卫氏扶着到软塌上坐下,亲手给卫氏斟了杯茶端过来,“额娘,您喝口茶缓缓,这么长时间没见,咱们娘俩好好儿说话。” 卫氏一个劲儿点头,取出帕子拭泪,又喝了半杯茶,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眼泪,一脸羞愧看着八爷:“额娘没用,除了给你拖后腿,也就只会哭了。” 是啊,她这个额娘实在没用,要是八爷真是惠妃的亲生儿子就好了,八爷也用不着那么辛苦了,才十几岁的孩子,都已经上过两次战场了。 卫氏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了,这时候卫氏看着八爷那张与自己五分像的脸,真是又骄傲又惭愧。 “额娘,这样的话您往后莫说了,您这不是往儿子心里戳刀子吗?”八爷蹙着眉道。 卫氏又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一个劲儿点头:“是,额娘不说了。” 八爷松了口气儿,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松快了许多:“额娘,皇阿玛格外厚待儿子,不仅给儿子封了贝勒,还把郭络罗氏指给儿子做福晋,往后您在宫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是啊,儿子是皇子跟儿子是贝勒爷,那绝对是不同的,尤其八爷这般在万岁爷跟前得脸,连惠妃如今都对卫氏十分照顾,三不五时让人给卫氏送这送那去,别人自然也不敢再轻视卫氏了。 母以子贵嘛,就是这个道理。 能改善额娘的境遇,八爷自是欣喜激动,一双眼都放光,可是卫氏却又红了眼眶:“我的小狮子辛苦了……” “额娘,儿子不辛苦!只要额娘能好!” 八爷起身行至卫氏跟前,蹲了下来,仰着头看着卫氏,一字一字认真道:“还是儿子无用,不能给额娘挣更大的体面,也不能正大光明地去见额娘,儿子往后会更加努力,给额娘挣来尊贵荣宠,任谁都不敢再轻视额娘!” 卫氏实在忍不住,抱着八爷呜呜哭了起来,八爷也跟着红了眼,只是咬着牙到底忍住没哭,反而一直宽慰着卫氏。 等卫氏总算又停下来时候也不早了,不好在惠妃这里待太久,卫氏忙得取来自己随身带过来的包袱,交给了八爷,八爷不用看都知道里面是卫氏给自己做的衣衫鞋袜。 “虽是转暖了,一早一晚却还凉,早起的时候记得披披风,从小校场下来再热也别脱衣裳,仔细着了风寒,”卫氏不住口地叮嘱儿子,“不要太记挂额娘,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额娘就是好的。” 八爷一个劲儿点头。 卫氏红着眼看了八爷一会儿,到底还是依依不舍地转身走了。 八爷一个人抱着包袱在偏殿里默默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 从永和宫出来,四爷跟十三爷出了趟宫,回来之后,四爷又去了小校场,在小校场上足足挥汗如雨了两个时辰,眼瞅着天儿都擦黑了,四爷才慢慢腾腾地往阿哥所回。 小连子翘首以盼大半天,等得脖子都长了,四爷总算是回来了,小连子这才松了口气儿,忙不迭上前,躬身道:“主子爷,李格格让奴才给您带话,说是请您回来之后过去一道用晚膳。” 甫一听到“李格格”这三个字,四爷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在,没搭理小连子,伸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慢条斯理问道:“饺子给你李主子送过去了?” 第257章 李家倒是难得 小连子忙不迭点头道:“回主子爷的话,李夫人亲手包的饺子奴才已经给李格格送过去了,除了饺子之外,李夫人也让奴才给李格格带了点儿东西进来。” 四爷随口问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小连子道:“回主子爷的话,是李夫人给大格格跟二阿哥做的衣裳,其中大格格的衣裳有十二件,二阿哥的肚兜十件,贴身穿的衣裳八件,还有两块金锁、几样玩具也是给大格格跟二阿哥的,除此之外,李夫人也给李格格做了几身衣裳鞋子。” 外来的东西入宫自然是要仔细检查的,小连子又是将将挨过板子,更加不敢马虎犯错,所以李夫人的包袱,他是一一亲自检查的,所以这时候跟四爷汇报才如数家珍。 四爷只是随口一问,听了小连子详细汇报之后,倒是一怔。 李夫人给大格格、二阿哥还有维珍又是做衣裳鞋子又是准备金锁的,而他是突发奇想让李夫人给维珍包饺子的,李夫人也是昨天才知道,一天之内哪里能准备出这些多东西来? 可见都是李家平时准备的。 可见有多惦记维珍跟孩子。 虽然心里有数这些外头的衣裳几乎没可能穿在维珍跟孩子身上,但是李夫人却还是一针一线地做了,而且还做了许多。 李家倒是难得。 维珍给自己做了近五年的格格,说是他的心头肉一点儿都不为过,如今更是儿女傍身,连福晋心里都记恨,李家倒是从未打着维珍或者他的旗号做过任何出格事儿。 事实上,除了年节拜贺,李家从未主动登过门,真是难得的安分规矩。 四爷对李家一向很满意,这时候更多了份好感。 “行了,你退下吧。”四爷道。 小连子瞧着四爷慢条斯理地拢茶,没有挪屁股的打算,心里一阵着急,愣在原地没动,苏培盛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眼色。 他这徒弟是不是被板子给打傻了?好不容易才又伺候主子爷,怎么变得愣呵呵的? 四爷也发现了,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小连子,就一眼,就让小连子两股战战,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带着颤了:“启禀主子爷,李格格让您……务必过去,她、她说等您一道用晚膳。” 李格格多得宠啊,她交代的话,小连子可不敢不代到,没得四爷听了李格格的枕头风,自己这条小命都不保。 只是这话…… 李格格说的时候他没觉得怎么样,怎么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就特别……霸道呢? 可不是,一个格格竟然让主子爷务必过去,还明摆摆地威胁四爷,他不去自己就不吃晚膳了! 话一说完,小连子就后知后觉地脊背生寒。 亲娘嘞,主子爷不会生气吧?要是主子爷真的生气,那到底是李格格遭殃还是……他的屁股遭殃? 小连子心里顿时一阵哀嚎。 “知道了。” 头顶传来四爷的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语气,小连子顿时就松了口气儿,一刻不敢多待,趁着四爷没生气,赶紧溜了出去。 四爷说知道了,却没有要去后院儿的意思,还是慢条斯理地喝茶,一杯喝完了,还让苏培盛重新斟一杯,眼瞅着外头黑下来的天光,苏培盛都以为四爷这是今天乏了不想去后院儿了。 毕竟四爷今儿在小校场可是足足操练了两个时辰呢,比平时多了半个时辰呢,自然是身子乏了,也就懒得朝后院儿跑了。 结果第二杯茶上来,不等苏培盛去取膳,四爷就放下了才喝两口的茶,然后双手负后磨磨蹭蹭地出了门。 得,看来四爷的身子还是不够乏。 苏培盛赶紧跟了上去。 …… 四爷磨磨唧唧进了门儿,迎接他的就是维珍不住口的抱怨。 “四爷怎么才来,人家都快要饿死了,”一边说着,维珍一边赶紧吩咐茯苓跟甘草,“快去让宋师傅下饺子,顺带把晚膳给提来,对了,让小池子也跟着一块去,到时候把饺子给肖嬷嬷送一碗去。” “是,奴婢遵命。” 甘草跟茯苓匆匆退了下去,一时间房中就只剩下了四爷跟维珍,因为昨晚的事儿,四爷心里就不大自在,好在维珍什么都没提,只是一味儿絮絮叨叨,嫌他来迟害她饿肚子。 “既是饿先吃不就是了?”四爷道。 “那怎么行?好东西是要分享的,”维珍笑着把四爷牵进了暖阁,然后捧起个锦盒,“这是首先要跟四爷分享的,四爷见了肯定稀罕。” 第258章 别算了呀! 她这一副神神秘秘的架势,搞得四爷也很好奇,盯着那个锦盒问:“里面是什么?” 维珍一边打开盒子,一边夸张地“当当当当!” 然后四爷就看到里面装着的是一个…… 陀螺。 就……就挺意外的,也的确挺稀罕。 “四爷会抽吗?”维珍一脸期待地看着四爷。 四爷矜持地点点头:“会一些。” 不管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哪儿有男孩子不会抽陀螺的? 四爷自然也会抽,抽得还很好,不过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好像自从开始去上书房读书之后,他就再没有抽过陀螺了。 不光是他,别的皇子也都是这样,再怎么贪玩也得顾及着万岁爷的看法,万岁爷对皇子们一向是十分严厉的,自是不允许玩物丧志的现象出现。 这时候冷不防瞧见陀螺,四爷难免就有些手痒。 偏偏维珍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四爷要试试吗?” 四爷现在不止手痒心也痒,一双丹凤眼一直盯着锦盒里的陀螺都拔不出来了,只是……他现在都是当爹的人了,而且还将将被册封为贝勒,更该稳重自持,怎么能抽陀螺呢? 四爷迟疑着摇摇头:“算了……” “别算了呀!”维珍忙不迭打断四爷的话头继续怂恿,“大格格二阿哥都睡下了,小池子、茯苓还有甘草都被妾身给支出去了,四爷可别辜负了妾身的良苦用心。” 一边说着维珍还拉着四爷的手一个劲儿晃,一双小鹿眼巴巴地盯着四爷不放。 许是被维珍磨得不行,又许是实在心痒难耐,四爷到底还是拿起了那个陀螺,然后在维珍的欣喜若狂中去了院子。 实在是太久没有抽陀螺了,四爷都手生了,一开始几次都抽不转,好在很快找回手感,陀螺被四爷抽得风生水起。 维珍在一旁一个劲儿鼓掌,四爷备受鼓舞,还换了几个抽陀螺的花样,每回都看的维珍惊叹连连。 维珍在吹彩虹屁上从不吝啬,什么登峰造极什么英姿飒爽又什么天下无双,一波又一波的彩虹屁吹得四爷晕晕乎乎的,陀螺抽得更起劲儿了,一张帅脸都红扑扑的,也不知是累的还是被维珍的彩虹屁给羞的。 这还是他家那一向八风不动的主子爷吗? 苏培盛简直没眼看,这要是被别人瞧见了,他家主子爷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于一旦了! 苏培盛默默走到门口,紧盯门外动静,待听到甘草跟茯苓的说话声,苏培盛旋即一声咳嗽,结果抽得正起劲儿的四爷愣是没听到苏培盛的提醒。 苏培盛只能出声提醒:“主子爷,晚膳这就得了,奴才伺候您回房净手?” 四爷只得放下了手里的小鞭,还怪依依不舍的,这才刚得趣儿呢。 维珍自是瞧出来四爷眼中的不舍,一边取帕子给四爷擦手,一边含笑道:“这是额娘托小连子带进宫的,大格格瞧见了就稀罕得要命,只是妾身笨,不会抽陀螺,自是教不了大格格,既是四爷会,那空闲的时候不如来教教大格格吧?” 自己抽陀螺是玩物丧志,那教大格格可就是父女情深了呀。 四爷闻言不由嘴角上翘:“嗯。” 两人回房去内间净手,出来的时候,甘草跟茯苓已经摆好了晚膳,四大碟刚出锅的水饺冒着热气儿,格外惹眼。 还没吃呢,维珍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四爷也忙活了一天,正是饿的时候,两人在桌前坐下,没什么寒暄,都埋头吃起了饺子。 说实话,李夫人包饺子的手艺只能算一般,但是李夫人误打误撞调了猪肉荠菜馅儿,正对了维珍的胃口,再加上心理作用,维珍就觉得这饺子意外的美味。 她一向是个好说好笑的,在饭桌上也总是停不下嘴,但是这会儿,她埋着头吃得都不吭声。 四爷看在眼里,心里就特别舒坦。 总算是让维珍吃上了心仪的饺子,他心里高兴,虽然不觉得李夫人包的饺子比宋师傅好吃,但是四爷也跟着吃了不少,四大盘水饺下肚,两人都吃的肚子滚圆。 维珍嚷嚷着吃撑难受,四爷让甘草取了两颗山楂丸让维珍吃了消食,又陪着维珍去小院里散步,维珍自然而然地用手挽着四爷的胳膊。 第259章 四爷,已经好了吗? 在后世,不管是小姐妹小情侣还是夫妻两口子,这样挽着胳膊压马路简直是最寻常最自然的事儿,但是对四爷或者说是所有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却十分陌生,这实在是太亲密了,也太大胆了。 维珍一直说个不停,四爷的注意力却都在自己被维珍挽着的右胳膊上。 “小连子说四爷让皇庄那边的人挖的荠菜,是哪儿的皇庄呀?”维珍好奇问道,她对于四爷的产业了解有限,乍一听小连子提起就很好奇。 “就在京郊,等搬出宫了,爷带你去庄子里小住,到时候带你四处逛逛。”四爷道,看着那只挽着自己胳膊的手,四爷心里柔软软的。 对,就像现在这样,你挽着爷的胳膊,咱们就这么逛。 “真的?”维珍顿时两眼放光,“那到时候带上大格格跟二阿哥,爷教他们抽陀螺,我教他们放风筝。” 额,还要带孩子啊,那还怎么……逛啊。 四爷心里又那么一丢丢的不爽,可看着维珍明亮的一张脸,还是迅速点点头:“成,把他们都带上。” 维珍放开四爷的胳膊,开始摆着手指喜滋滋的计划,等到了皇庄,既要亲自挖荠菜包饺子,还要学骑马。 “你答应过要教我骑马的!”维珍挑着眉看四爷,“我骑装可还都在呢!整整八套呢,春夏秋冬都有!不管什么时候去庄子,我都有骑装穿!” 四爷也跟着眉毛上扬,眼角漾出细细的笑纹:“行,肯定让它们派上用场。” 维珍兴奋得恨不能手舞足蹈,全然没有注意四爷跟自己越走越近。 四爷的右臂状似随意碰了碰维珍的胳膊,维珍以为自己碍路,朝边儿上挪了挪,可没过多久,又被四爷“不经意”碰了一下,维珍又挪了挪,然后四爷再一次“不经意”…… 维珍默默抬起头,就瞧着四爷正仰着头一副欣赏月色的模样,要不是他的胳膊又“不经意”碰了自己一下,维珍还真就信了。 嘿,这个闷骚的男人! 维珍一边默默在心里吐槽一边再次挽住了四爷的胳膊,两个人一个仰头看月亮,一个低头看鞋面,都忍不住嘴角上翘。 四爷知道维珍今天真的特别高兴,又是让他玩陀螺,又是主动挽着他跟他撒娇不止,看来之前的事儿,维珍是彻底翻篇了。 四爷自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儿,来的时候他还担心维珍会给自己翻旧账,不管是翻让她不许看孩子的旧账,还是……昨夜四爷一想起来就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的旧账。 好在维珍善解人意,没跟他计较也没让他难堪。 可见自己让小连子去李府跑的这趟腿真是跑对了。 可等两个人躺到床上的时候,他才知道维珍今天究竟高兴到了何等地步。 两人一前一后洗漱,待四爷撩开被子上床躺下之后,维珍就主动靠了过来,跟刚才一样,用手挽着自己的胳膊,只是不一样的是,维珍身上好像……就只穿了件肚兜。 此时一双红酥手软绵绵地挽着四爷,脑袋靠在四爷的肩膀上,白津津的身子扭股糖似的黏在四爷的身上,四爷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 维珍一向是个热烈不扭捏的,但是床笫之间,主动的一方基本都是四爷,维珍难得这么主动,四爷顿时就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 看来以后要经常麻烦李夫人下厨了,这是四爷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不待四爷回应维珍的主动,就听着维珍娇滴滴地开口:“四爷,已经好了吗?” 好了吗? 什么好了吗? 四爷一头雾水,然后维珍仰起头,红润润的嘴唇贴着四爷的耳朵,一张嘴就让四爷剩下的半边身子也酥了。 “现在……能起得来吗?还要妾身摸摸吗?” 四爷的耳朵几乎是一瞬间就红的要滴血似的,不止耳朵,整张脸甚至脖子都红了起来,维珍露出恶作剧的笑,然后红头胀脸的四爷就把使坏的维珍压在了身下。 他什么都不说,却身体力行地给了维珍答案。 …… 第260章 最受争议 清明前两天,四爷照旧要去为孝懿皇后祭扫,临行前,四爷去了趟乾清宫。 每回去景陵,四爷都是要禀报万岁爷的,只是万岁爷日理万机,并不是每次都会见他,就比如这次,四爷在偏殿里候了半个时辰,也没有等到万岁爷的召见,倒是瞧着梁九功走了进来。 “让贝勒爷久等了。”梁九功躬身道。 “谙达有礼了,”四爷放下茶杯,看向梁九功,“不知皇阿玛可有功夫见我?” 梁九功微微摇头,略带遗憾道:“回贝勒爷的话,万岁爷批了近两个时辰的折子,案牍劳形实在辛苦,这会儿太医正在给万岁爷按摩放松呢,实在是不方便见贝勒爷。” “万岁爷让奴才带话,说是知道贝勒爷的孝心,贝勒爷请回吧。” “儿臣告退!” 四爷忙不迭对着正殿方向躬身行礼,然后起身又对梁九功点点头,这才退了出去。 梁九功把人送出殿外,看着四爷离去的背影,梁九功不由在心中暗道,四爷倒是真能沉得住气。 不管是给太子跟大爷背黑锅的事儿上,还是在大封皇子的事儿,四爷无疑都是相当憋屈的,前者自不必提,单说后者。 大封皇子的旨意一下,朝中就有不少臣子提出异议,以吏部尚书伊桑阿为代表,进言万岁爷应对诸位皇子一并按例封为王爵。 万岁爷当时是怎么批复的呢? 万岁爷道:“四阿哥为人轻率,朕意已决,尔等勿要再提。” 别的皇子都不提,万岁爷单单把四爷拎出来说,万岁爷对四爷是个什么态度只怕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有人为四爷没有封王感到可惜,也有人认为八爷年少且尚未大婚就被册封为贝勒,有些不妥,这回都用不着万岁爷出面回复,裕亲王福全就先一步站出来维护八爷。 “八阿哥虽年少,却两次随驾出征,立功不少,原该受封。” 裕亲王是谁?那是万岁爷的亲兄长,一辈子对万岁爷忠心耿耿,他说的话,那就是万岁爷的意思。 这回大封皇子,就属四爷跟八爷两人最受争议,可是如今这两人的处境,眼瞧着四爷竟被八爷这个小了三岁的弟弟给比了下去…… 啧,谁心里不感慨一声四爷可怜? 这么接二连三地遭遇暴击,梁九功都以为四爷只怕是要就此消沉,却没想到四爷却始终沉得住气,不管私下如何,至少四爷面儿上仍旧沉稳踏实,没出过任何岔子。 尤其是四爷如今才将将二十出头,真真算是难得了。 相较之下,眼瞅着都要四十岁的德妃娘娘明显就不如儿子多了。 这也难怪万岁爷这程子对四爷满意了不少。 目送四爷离开,梁九功转身回了正殿,梁九功说的不错,太医院院首丁源的确正在给万岁爷按摩,不止丁源,还有个小瑞子,正跪在地上,给万岁爷揉腿。 去年在塞外,万岁爷围猎的时候不慎从马上跌了下来,不甚严重,当时甚至都没有影响万岁爷围猎的兴致,只是后来万岁爷就时常膝盖疼。 经太医医治缓解不少,可一旦久坐或是劳累,还是会隐隐作痛,如今小瑞子按摩的手法是越发精益了。 梁九功斟了杯茶给万岁爷端了过去。 万岁爷抿了口茶,摆摆手,太医跟小瑞子旋即退了下去。 “老四已经走了?”万岁爷拢着茶问。 梁九功躬身道:“回万岁爷的话,四贝勒在偏殿候了半个时辰,这会儿已经退下了。” 万岁爷没再说什么,低着头喝了半杯茶,然后靠在软榻上一下下地拢着茶,冷不丁出口问道:“是从上书房过来的?” 梁九功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然后躬身道:“回万岁爷的话,四贝勒从上书房离开之后,回阿哥所取了糕点,然后过来给万岁爷请安的。” 是的,四爷还带了糕点过来,是维珍做的青团,说是清明时节的糕点。 四爷之前还从来没吃过,觉得味道不错还特别新奇有趣儿,特地让维珍又做了几份,除了自己亲自给万岁爷送了一份过来,也着苏培盛给皇太后跟德妃也分别送了过去。 第261章 老四不错 万岁爷这才想起来,梁九功之前的确提了个食盒进来说是四贝勒后院的一位格格做的青团子,四贝勒觉得味道甚好所以特地给万岁爷送了些来的。 他当时在批折子,哪儿有心思吃糕点,这时候想起来了,倒是饶有兴致地让梁九功把糕点端上来。 梁九功旋即端了青团子进来,一并给万岁爷端上一份桂花莲子藕粉,一边还含笑道:“这藕粉也是四贝勒一并送过来的,说是跟青团子的味道最是相配,万岁爷请用吧。” 小几上青团跟藕粉,不管是味道还是样子都带着股子清新,这让案牍劳形一上午的万岁爷觉得食指大动,夹了一个青团送进口中,甜糯爽口中带着股子淡淡的玫瑰香,是玫瑰红豆馅儿的。 再吃一个,却是咸味儿的,万岁爷有些诧异,看着露出来的半个鸭蛋黄,不由抿了抿唇,这青团子的馅儿还挺别致。 青团子虽然味道不错,却不好克化,万岁爷吃了两个便放下了筷子,然后慢吞吞地喝了大半碗的桂花莲子藕粉,跟青团子的确相配,万岁爷吃完后觉得清爽又舒坦。 “老四还是一直日日起早起上书房?”万岁爷问。 梁九功躬身道:“回万岁爷的话,四贝勒从无间断,仍旧日日去上书房用功。” 老四不错,是个沉稳也是个刻苦的,万岁爷脸上露出些许满意。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过去两年万岁爷明里暗里没少敲打四爷,在万岁爷看来四爷的性子需要磨,此刻万岁爷就觉得四爷的性子比从前沉稳多了,他瞧着也顺眼多了。 抿了口茶,万岁爷吩咐道:“你这就去阿哥所传旨,将今年清明祭扫皇陵的事儿都交给老四打理,正好他也是要去给孝懿皇后祭扫的。” 对了,老四还是个孝顺的,自从孝懿皇后薨逝之后,每回祭扫,只要老四人在京师,就从不错过也不会假手于人,肯定会亲自前往的。 听说连从前伺候孝懿皇后的嬷嬷,都被老四请回来做了管事嬷嬷,说是管事嬷嬷,实际上就是为了给这嬷嬷养老。 说起来,老四倒是一众皇子里头最重情的,不管是对孝懿皇后留下的奴才,还是对天生残疾的老七,莫不如此。 他这个闷葫芦也没有存着那这些事儿邀买人心的意思,打小就这样,单看他十年如一日照顾十三就知道了。 想到此处,万岁爷又有些唏嘘,要是老大跟太子在这点上能学学老四就好了,也不至于亲兄弟却成天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想到此处,万岁爷的脸又沉了下来。 “是,奴才遵命!”梁九功躬身领命,然后就退了出去。 一边朝阿哥所走,梁九功一边在心中默默寻思,万岁爷把祭扫景陵的事儿都交给了四爷主持,从前这差事可都是大爷、太子轮着来的,连三爷都没有插手过呢。 万岁爷这是觉得只给了四爷贝勒位分,太委屈四爷了,所以才给了四爷这么个体面差事找补找补? 那倒未必,之前万岁爷不是还让四爷去祭扫孝庄文皇后的嘛,当时谁不认为万岁爷厚待四爷?可是结果呢? 万岁爷的心思谁都猜不准,即便他这个日日在万岁爷跟前伺候的也是如此。 …… 梁九功到阿哥所传旨的时候,四爷却并不在,他从乾清宫出来就去了永和宫,毕竟马上就是出宫去景陵,他是要来给德妃辞行的。 每每这个时候,德妃的心情就不大好,四爷对孝懿皇后如此恭敬孝顺,德妃心里是吃味儿的,总觉得在四爷心里,自己这个生母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孝懿皇后那个养母。 只是四爷的做法也无可指摘,德妃也只能自己个儿生生闷气罢了,对四爷的态度难免就有些淡淡的。 这一次也是一样,德妃压根儿没问四爷用过早膳没有,只淡淡吩咐一句:“路上小心些,别出什么岔子。” “是,多谢额娘关心,儿子遵命,”四爷恭恭敬敬道,抿了口茶,四爷又道,“儿子让苏培盛送来的青团子跟藕粉可还能入得额娘口吗?若是额娘觉得尚可,那儿子再让李氏做些给额娘送过来。” 德妃闻言微微蹙眉道:“难为你一片孝心,只是本宫近来脾胃不和,太医叮嘱莫要进不好克化的东西。” 第262章 私心 四爷闻言,面上就是一僵,他几乎每天都来给德妃请安,却并没得知德妃脾胃不和,也没见德妃吃药调理,而且就是现在,软塌的小几上还摆了一碟子的黄金如意糕。 所以德妃不能吃青团子跟藕粉,倒是可以吃旁的糕点? 怕是瞧不上维珍做的糕点吧。 四爷承认,给万岁爷、太后还有德妃送维珍做的青团子是有私心。 因为顾及着大阿哥的身子还有福晋的病情,四爷暂时放弃了给维珍请封侧福晋的打算,但是以后时机合适了,他还是要为维珍请封的。 只是现在他也不想委屈了维珍,就想着给维珍挣个好名声,日后维珍封侧福晋的阻力也能小一些,所以才有了让维珍做青团子他大张旗鼓地给万岁爷、太后、德妃送去的事儿。 德妃明显猜到了四爷的心思,所以苏培盛送来的时候,德妃就一脸嫌弃。 她自然不会碰,就让慧嬷嬷撂在边儿上了,压根儿看都没看,这时候四爷又巴巴地问起什么劳什子李氏做的青团子,德妃心里别提多厌烦了。 她宫里出来的安侍妾郑侍妾四爷不碰,她亲自挑的武格格四爷也是不碰,就连她千挑万选的福晋,四爷的态度也总是淡淡的,倒是把这个一无是处的李氏宠得跟眼珠子似的。 那个李氏真就那么好? 不,分明就是老四在跟她对着干。 娘儿俩之前说话虽然说不上热络亲厚,但是也客客气气,这时候因为四爷提了句青团子,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慧嬷嬷正站在一边儿干着急呢,就听着小宫女进来禀报,说是十四爷来给娘娘请安了,慧嬷嬷这才默默松了口气儿。 十四爷可真真是及时雨,有十四爷在,好歹不会太冷场。 “儿子给额娘请安!”十四进来,给德妃请安,又朝四爷躬身行礼,“见过四哥。” 四爷点点头,问道:“从小校场过来的?” 许是又长大一岁的缘故,四爷觉得十四比以前懂事儿了,瞧着也比从前顺眼了,放在之前,四爷是懒得主动搭理十四的,这时候瞧着十四爷冒汗的脸,难得主动问了一句。 十四颇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点头道:“是,刚刚跟十哥在小校场赛马,四哥,我刚才赢了十哥半个马身呢!” 十四爷一副讨表扬的表情,四爷忍不住牵了牵唇,不待四爷开口,德妃就开始皱着眉念叨。 “本宫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许跟人赛马,你才学会骑马多久?踩马镫还得踮脚呢,平日骑马都得放一万个小心,如今就敢跟人赛马了?若是一不留神跌下了马,可如何是好?” 十四一脸的傲娇顿时烟消云散就只剩下窘迫了,再开口声音都抬高了一倍:“额娘,儿子七岁就会骑马了!什么踩马镫还得踮脚?儿子早就不用了!” 一边说,十四还一边偷偷用余光去看四爷,就怕四爷笑话他,好在四爷照旧一脸的波澜不兴,十四才稍稍松口气儿,心里对德妃却有老大的意见。 平时德妃怎么数落自己都算了,怎么今天还当着四哥的面儿数落他呢? 他就不要面子的吗? 德妃却一点儿都不理解小儿子的自尊心,仍旧絮絮叨叨个不停:“老十也是的,他多大你多大,也好意思跟你这个做弟弟的赛马?下回见着了,本宫非要说说他。” 十爷的舅舅娶的正是德妃的妹妹,因着这层关系,十爷跟十四一贯走的很近,德妃看十爷也比别的皇子顺眼得多。 十四简直头都要炸了:“额娘真要这么做的话,那……那儿子以后就再不去小校场练功了!” 是啊,要是德妃真的去找人家十爷,那他成什么了?被母鸡保护在翅膀下的小鸡崽儿不成? 他往后哪里还有脸跟十爷一道出现在小校场? 莫说十爷了,别的皇子肯定也笑话他嫌弃他! 见十四是真的急了,德妃才只得作罢:“行了行了,本宫连说两句都不成?你如今是翅膀长硬了都嫌弃本宫了?” 十四噘着嘴,不情愿地道:“儿子不敢。” 第263章 六阿哥 “肚子饿吗?”德妃声音又变得轻柔,拉着十四的手关切询问。 刚从小校场上下来,十四自然是觉得饿的,当下就点了点头,德妃就让慧嬷嬷带着十四去偏殿吃些糕点垫垫肚子,十四还特意问四爷要不要一起去。 四爷摇摇头:“不用,你自去用吧。” 当下,十四就跟着慧嬷嬷去了偏殿,一时间暖阁里就只剩下了德妃跟四爷。 要是自己不在的话,德妃肯定也会去偏殿陪着十四用糕点了。 四爷自是不会留下来碍德妃的眼,当即便起身告辞:“若额娘没有别的吩咐,那儿子就先行告退了。” 德妃看了一眼四爷,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四爷会意,不待德妃开口,便就主动道:“儿子会亲自去祭扫六弟,请额娘放心。” 德妃拢共生了三子三女,活下来了两子一女,也就是四爷、五公主、十四爷,四爷口中的六弟,就是六阿哥胤祚,德妃的二儿子,只是六岁那年就夭折了。 这个早逝的儿子一直都是德妃心底的一道隐伤,每每想起六阿哥,德妃总是忍不住悲痛难抑,这时候也不由眼睛泛红。 “你是做兄长的,为他祭扫也是应当的,”德妃打量着面前的四爷,一脸的伤感,“若是你弟弟还在的话,也该有你这么高了,肯定也已经成婚生子了。” 难得见到德妃如此伤痛脆弱的一面,四爷心里也不好受,躬身跟德妃道:“六弟早逝固然可惜,额娘也要保重自身,切莫忧思伤身。” 德妃闻言,眼中多了几分幽深,一边打量着四爷,一边喃喃道:“是,你弟弟实在可惜,你却……” 你却什么?德妃没有说下去,只是伸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四爷不放心地道:“额娘,可要请许太医来给您请脉?” 德妃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是,儿子告退。”四爷只得躬身退下,出了正堂,还特意叫来了永和宫的首领太监,吩咐只要德妃难受,就立刻去请许太医。 …… 六阿哥的事儿,维珍也是最近才得知,四爷出发去景陵之前,特地吩咐了肖嬷嬷给准备祭扫之物,肖嬷嬷就跟维珍提了一嘴。 维珍才知道四爷每回去景陵,除了祭扫孝懿皇后,也是要祭扫这位早早就夭折的亲弟弟。 “六阿哥夭折的时候还不满六岁呢,怎么……也被序齿了?”维珍不明就里,跟肖嬷嬷打听着。 按照宫里的规矩,年幼夭折的皇子,是不会被序齿的,就比如大阿哥之前,万岁爷还有好几个儿子,只是都早早夭折的,所以并没有被序齿。 如今的大爷实则是万岁爷第五个儿子,中间还有不少皇子因为早夭没有被序齿,所以按照规矩,德妃所诞的六阿哥也不该被序齿的,所以维珍十分不解。 肖嬷嬷既不是永和宫的人,也没有伺候过万岁爷,对此事并不十分了解,也只能跟维珍说个大概。 “奴婢记得,当时德妃娘娘还是贵人,因为诞下了四爷,转年后就被册封为了嫔位,当时德妃娘娘腹中又怀了六阿哥,怀着身孕被晋封,当时德妃娘娘的恩宠在后宫算得上是头一份儿的。” “因着四爷生下来就被万岁爷做主送去给了孝懿皇后抚养,德妃娘娘苦苦哀求万岁爷同意让她亲自抚养六阿哥,万岁爷当时也应允了的。” “德妃娘娘对六阿哥自是关怀备至,六阿哥也是个聪敏早慧的,听说三岁就会背《百家姓》了,万岁爷对六阿哥也是十分宠爱,德妃娘娘自然也圣眷优渥,期间又诞下了皇七女。” “只是可惜皇七女生下来不满月就夭折了,待到六阿哥早夭的时候,德妃娘娘腹中正怀着如今的五公主,德妃娘娘因为伤心过度,动了胎气,险些搭上自己跟五公主的一条命。” “五公主是早产生下来的,当时的德妃娘娘还在为六阿哥伤心,病了很长一段时间,无心照拂五公主,太后听说了,就把五公主接到了身边抚养。” “待德妃娘娘总算缓过来的时候,好像也曾求过万岁爷,想要回五公主自己抚养,但是万岁爷却并没有答应。” 是啊,万岁爷怎么可能会答应,就算德妃再如何得宠,但是在万岁爷的心里也是万万不能跟太后相较的。 第264章 讨要青团 肖嬷嬷并没说万岁爷为什么会破例为早夭的六阿哥序齿,但是前因后果其实说的很明白了。 当时的德妃为万岁爷诞育两子两女,功劳不小,只是德妃却不可谓不可怜,一子一女早夭,活下来的一子一女却没有一个养在自己膝下,德妃的难过是可想而知的。 万岁爷许是为了宽慰德妃,才破例为六阿哥序齿的吧,由此也足以见得,德妃娘娘当年是当真得宠。 末了,肖嬷嬷还感慨了一句:“德妃娘娘当时特别记挂五公主,三不五时就去慈宁宫给皇太后请安,其实就是为了偶尔能见到五公主,真真是慈母心肠。” 维珍听得出神,耳畔是肖嬷嬷的感慨,维珍心里想到的却是四爷。 德妃娘娘可曾也这样想尽办法去孝懿皇后那里去见四爷? 她的慈母心肠可曾用在四爷身上? 不会的,若真如此的话,如今的四爷也不会动辄被德妃下令罚跪了。 这事儿维珍原本不知道,还是有一晚瞧见了四爷膝盖的红肿,追着四爷询问,四爷瞒不过才说的,维珍当时就给惊着了,德妃真的比她想象的还要过分。 说她是严母吧,她可曾这般对待过十四爷? 见维珍出神,肖嬷嬷轻咳了一声:“格格?” 维珍回过神来,抿了口茶道:“难怪德妃娘娘如此疼爱十四爷。” 可不是嘛,拢共生了六个孩子,就只有十四爷这么一个小儿子是在她膝下平安长大的,德妃对十四如何不疼爱入骨? 只是怎么就不能分一些给四爷呢?就因为他是长子,所以就不需要吗? 维珍还是不明白,德妃为什么会偏心至此。 肖嬷嬷明显也不明白,当下点点头附和道:“德妃娘娘的确疼爱十四爷。” 她一向不是个会在背后说人是非的,但是这多年来,肖嬷嬷心里其实一直都替四爷委屈着,想着四爷每每去给孝懿皇后祭扫,也总不忘去给六皇子祭扫,肖嬷嬷就心酸无比。 对于这个比自己只小了不到两岁的弟弟,四爷肯定是有记忆的。 肖嬷嬷小声跟维珍道:“四爷小时候特别喜欢偷偷往永和宫跑,有一次见到德妃娘娘陪六阿哥在院子里吃冰碗,四爷回来后就连吃了四个冰碗,结果当晚就吃坏了肚子,养了将近一个月才好呢,之后很长时间四爷就没有再去过永和宫了。” 维珍听得直皱眉,不管是早夭的六阿哥,还是活蹦乱跳的十四爷,在德妃眼里,都比四爷来得重要百倍,这对于已经为人母的维珍来说,是不可理喻的。 孩子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会不心疼呢?难道别的孩子都是德妃娘娘心尖儿上掉下来的肉,就四爷是德妃娘娘脚指头掉下来的肉。 不是,就算是脚趾头也让人心疼啊。 维珍正堵心着,就听着茯苓进来禀报,说是小连子来了。 四爷去景陵了,这几天都不在宫里,小连子这个时候来做什么?维珍觉得意外,还是让人把小连子带了进来。 结果小连子一张嘴就让维珍更加意外了。 “不知格格这里可有……有现成的糕点吗?”小连子一脸难色,磕磕巴巴地询问,“就之前格格做的青团子,还……还有吗?” 维珍诧异地摇摇头:“没有了,公公要青团子做什么?” 清明吃青团子是江南的风俗,维珍就特别惦记家里的味道,一时起兴就做了一些。 没想到四爷吃着还挺中意,之后又让她做了,而且数量还不少呢,搞得那天揉青团子揉到崩溃的维珍心中默默发誓以后坚决杜绝一切一时兴起。 后来维珍才知道,四爷这是用青团子给自己做脸去了,所以这是连康熙爷都吃上自己做的青团子了? 维珍心里自是感动的,四爷向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嘴上从不夸夸其谈却是个埋头办事的。 不管是之前让李夫人给她包饺子还是这回用青团子给她铺路,四爷始终都没有在自己面前表过功。 但即便如此,对青团子的阴影维珍暂时还是摆脱不了,后来就再没有做过了,却不知怎么的,小连子突然问起了青团子。 第265章 戳肺管子 小连子微微有些失望,旋即摇摇头道:“没什么,奴才就……就随口一问,不敢搅扰格格,奴才先行告退。” 言毕,小连子就一副被狗撵的架势溜了出去,维珍一脸莫名其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茯苓撇撇嘴,一脸看清事实本质的表情:“肯定是小连子贪嘴呗!趁着主子爷不在,就巴巴地来跟主子讨青团子吃,这人的脸皮可真够厚的!” 维珍没怎么放在心上,就算真是小连子贪嘴,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在维珍眼里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肖嬷嬷倒是觉得此事颇有蹊跷,等回到前院儿,肖嬷嬷就第一时间找到了小连子,一脸严肃询问:“刚才是怎么一回事儿?难不成真是你小子嘴馋竟敢跑去李格格跟前讨吃的?” 按说小连子刚刚被主子爷下令打了板子,就算是脸皮再厚胆子再肥,也是不敢自作主张跑去跟维珍讨青团吃的,肖嬷嬷断定这里头肯定有别的事儿。 小连子见瞒不住肖嬷嬷,就愁眉苦脸地跟肖嬷嬷道:“嬷嬷这是哪儿的话?我哪敢问李主子跟前讨青团吃?是十四爷身边的丘鹤过来要的。” 肖嬷嬷一怔:“十四爷让人过来要的?” 小连子点点头:“正是呢,当时丘鹤人就在前院儿等着,我也不好杵着不动,这才只能硬着头皮去李格格那儿问了一声,后来丘鹤听说没有,也没说什么,就回去了。” 肖嬷嬷闻言顿时眉头紧皱,十四爷真是不懂规矩的。 四爷又没有给十四爷送青团子去,十四爷怎么知道李格格做青团子的事儿? 应该是在德妃娘娘那儿吃到了李格格做的青团,觉得味道好又想吃了,然后就巴巴地让丘鹤过来要。 但是李格格又不是四爷府上的厨娘,就算是厨娘,那也是四爷的奴才,不是十四爷想什么时候使唤就什么时候使唤的。 十四爷明知道是李格格做的青团,却还让人直眉瞪眼地过来讨要,这明摆摆地就不把李格格当一回事儿,拿李格格当下人使唤呢,这何尝又不是没把四爷放在眼里? 十三爷也喜欢吃李格格做的糕点,可十三爷什么时候让下人上门讨要过?更别说还专挑四爷不在的时候上门了。 真真是不像话。 肖嬷嬷听得堵心,也怕四爷知道了会堵心,当即就吩咐小连子道:“这事儿就别在主子爷跟前提了,只当没有。” 小连子连连点头称是,他也不想戳四爷的肺管子。 结果四爷的肺管子还是被戳到了。 隔天四爷从景陵回宫,去乾清宫见了万岁爷,前脚回了阿哥所,紧接着后脚十四爷就来了,一张口就巴巴地问四爷要青团子。 “四哥,你后宅得那位李格格的手艺真是不错,做的青团子糯叽叽的特别合我的胃口,九哥跟十哥他们也说好吃,四哥,你让李格格再多做点儿呗,我都馋好几天了!” 自从上回,五公主跟十四爷联手帮着四爷在德妃面前解围之后,兄弟俩的关系就改善了不少。 四爷不再跟十四摆脸子,态度亲和不少,十四也不像从前总在四爷跟前各种找存在感,兄弟俩还经常一起去给德妃请安,关系是肉眼可见地变好。 十四如今在四爷跟前也比从前放松了不少,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 可四爷闻言,脸色当时就不大好了,一边放下手里的茶杯,一边看向对面滔滔不绝的十四:“老九老十也说好吃?” “是啊,那天……哦,就是上回在永和宫碰见四哥那天,我在额娘那儿瞅见了青团子,怪稀罕的,我就跟额娘要走了。” “后来路上正好碰上了九哥跟十哥,他们都说没吃过,那大家就坐下来一块吃了,九哥跟十哥甭提多喜欢了!” 十四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当时的场景,颇为兴奋:“九哥跟十哥他们都羡慕四哥福气好,后院中能有李格格这样心灵手巧的格格,他俩吃了不少,我都没捞到两个呢,自是没过瘾,前两天我还打发丘鹤来要呢,结果也没要到。” 十四一通说下来都有些口干舌燥了,伸手端起茶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待茶杯放下去之后,也不知怎么的,被四爷这么静静看着,十四的心里就有点儿打怵。 他仔细回想一下,也没觉得自己说错什么,所以…… 就只是他的错觉? 第266章 可德妃难道就没一点儿错吗? 十四觉得肯定是从前被四爷嫌弃的时间太长,以至于都有阴影了。 想到此处,十四爷心里又放松了不少,又冲四爷嘿嘿笑着:“四哥如今总算是回来了,快让李格格给弟弟做些青团子吧,我也好拿去馋一馋九哥跟十哥!” 十四爷,您还是快把嘴闭上吧!没瞧见主子爷的脸都黑的跟锅底似的吗? 站在门口的苏培盛真是为十四爷操碎了心。 什么叫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啊?十四爷可不就是嘛! 还有德妃娘娘也是,主子爷送给您的青团子,您就算不喜欢吃,就算十四爷爱吃,让十四爷在永和宫吃也就是了,何必让十四爷带出来,满皇宫的溜达,最后连九爷十爷都一块吃了。 要是德妃娘娘宫里的糕点也就罢了,毕竟是长辈,吃了就吃了,这没什么,可偏偏是李格格做的。 李格格是主子爷的妾室,连十四爷这个同胞兄弟都要避嫌的,更何况是九爷十爷。 四爷拿着李格格做的青团给德妃娘娘送去,那是四爷孝顺,结果倒好,德妃娘娘自己不吃,青团子进了几位皇子的肚子,还被评头论足。 什么九爷十爷都羡慕四爷后院有李格格,苏培盛简直都听不下去了,更别说是四爷了,十四爷真是不会看人脸色,还巴巴地跟四爷要青团子呢。 怎么的?李格格是奴才,由着你十四爷使唤? 四爷都舍不得使唤李格格呢,头一次使唤李格格做青团子,还不是为了给李格格铺路? 苏培盛忍不住叹气,默默地冲丘鹤使了个眼色,然后两人默契地走远几步,苏培盛这才压低声音问丘鹤:“你怎么都不拦着点儿十四爷呢?” 结果丘鹤一头雾水,拦着十四爷做什么? 十四爷如今跟四爷关系很好啊,十四爷都会跟四爷撒娇讨吃的了,丘鹤心里别提多欣慰了。 见丘鹤这副愣呵呵的模样,苏培盛一脸无语。 他倒是忘了,丘鹤比小连子还小一岁呢,在丘鹤这个年纪,他未必就比丘鹤更懂人情世故。 “往后待人接物要动脑子,也得多看多想。”苏培盛语重心长地提点丘鹤。 丘鹤茫然地点点头,还是一副状况外的模样,然后就听着“啪”的一声传来,紧接着又是“啪”一声,再然后丘鹤就瞧着自家主子气咻咻地从屋里冲了出来,一脸恼怒,头也不回直奔大门。 丘鹤都愣了,这是怎么回事? 十四爷跟四爷方才还不是好好儿的? 他家十四爷不是还跟四爷撒娇来着呢?!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着?”苏培盛提醒道,“别让十四爷胡来,快去!” 丘鹤这才回过神来,来不及跟苏培盛道谢,忙不迭就追了出去。 苏培盛心累无比,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进了正堂,满地的碎瓷片跟茶水,不用说,刚才肯定是四爷发火先摔了杯子,十四爷气不过,也跟着摔了杯子。 苏培盛悄悄打量着四爷,还是黑着脸,苏培盛屏住呼吸,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唤了小连子进来,师徒两人打扫满地的狼藉,都挨过板子的师徒俩,全程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待苏培盛收拾好了屋子,又小心翼翼斟了杯茶,给四爷端了上来,然后小心翼翼道:“主子爷,该去给德妃娘娘请安了。” 四爷回宫后,按照规矩的确是该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的,四爷之所以回阿哥所也是想着洗漱更衣之后再去给德妃请安,没得一身风尘仆仆又惹德妃不快,只是这时候四爷难免不乐意去了。 十四固然不懂事儿,老九老十也欠收拾,可德妃难道就没一点儿错吗? 四爷没办法不去迁怒德妃,可这又有什么用?到底还得憋了一肚子的气去了永和宫。 走之前还不忘吩咐小连子去库房挑选些茶叶、布料给维珍送过去,最后又特意吩咐:“还有金银锞子也给你李主子送几包过去。” 第267章 赐婚五公主 跟维珍相处久了,四爷也渐渐摸清楚维珍的喜好了,比起绫罗首饰珍宝古玩,维珍明显更喜欢四爷瞧不上的阿堵物,四爷从一开始难以接受,到现在时不时就会吩咐小连子悄悄给维珍送去几包。 几包啊,那怎么也得一二百两呢。 银锞子留着给李主子打赏下人,金锞子自然是留给李主子傍身的。 小连子别提多羡慕了,倒是不敢羡慕李主子,他羡慕的是小池子。 因为有四爷的贴补,李主子的手头一向宽松,对小池子他们也很是大方。 过年的时候,李主子还给院儿里的下人发了个大红包。 小池子他们嘴严,坚决不肯吐露红包的具体数目,不过就冲小池子那嘴咧得跟荷花似的德行,小连子有理由相信,小池子的赏赐肯定比自己多得多。 再加上自己如今被主子爷罚了月钱,荷包羞涩的小连子难免就更羡慕了。 李主子性子好,从不苛待下人,出手又这般大方,谁不想去李主子院儿里当差…… 不,还是留在主子爷身边有前途。 李主子院儿里日子舒坦,还不仗着主子爷的宠爱,要是哪天李主子失了宠,别说小池子他们没有好日子过,怕是李主子自己的日子都煎熬着呢。 “是,奴才遵命。”小连子忙不迭躬身领命,然后赶紧退了下去。 四爷又喝了半杯茶,这才不情不愿地朝永和宫赶去。 结果他这一趟去的正好,前脚才到永和宫,后脚梁九功就去后宫宣旨,万岁爷给五公主赐婚,额驸是顺安颜,婚期定在后年春天。 …… “顺安颜是谁呀?”维珍也得了消息,一边数着小连子刚送来的金锞子,一边好奇询问茯苓,“也是个蒙古王爷吗?” 这名儿一听就不是汉人。 康熙皇帝之前给公主定的婚事,无一例外都是蒙古那边的王爷王子,所以维珍自然而然地就以为这位即将尚公主的顺安颜也是位蒙古人。 但是茯苓却摇摇头,跟维珍科普道:“主子还不知道吧?这位顺安颜可不是蒙古人,而且来头大着呢,他可是佟国维的嫡孙呢!” 维珍闻言,顿时惊住了,金锞子都顾不上数了:“佟国维的嫡孙?那……那就是隆科多的侄子?” 茯苓点点头:“正是呢,隆科多大人是顺安颜的亲叔父,听说顺安颜如今才十九岁,武文双全,仪表堂堂,可见万岁爷是最心疼五公主,破例不让五公主远嫁蒙古,而是把五公主留在京师呢。” 甘草也点头道:“可不是嘛?五公主可比别的公主有运道,到底是在皇太后膝下长大的,有皇太后撑腰,五公主的婚事自然差不了。”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都在感慨五公主结了一门好婚事,维珍却在一旁微微失神。 算起来,她穿越过来也马上两年了,却从未听四爷提起过大名鼎鼎的隆科多,茯苓他们也从未提起过这位四爷名义上的舅舅,而她是知道历史上的隆科多对四爷是有大助力的。 所以维珍还挺纳闷儿,到底是四爷隐藏得太好还是四爷如今还没有搭上隆科多这道线呢? 就维珍的猜测,应该是后者,毕竟连她这个知道历史走向的人,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穿到了迥异于历史记载的大清朝。 因为这时候的四爷实在是太惨太憋屈了,而堂堂佟半朝家的佟三爷、万岁爷的亲表弟隆科多,这时候却已经是万岁爷跟前的大红人,他怕是…… 压根儿就瞧不上憋憋屈屈的四爷吧? 所以这两人的交集许是还没到? 那么如今万岁爷给五公主的赐婚,是不是就是他们交集的开始呢? 毕竟隆科多是所有皇子名义上的舅舅,可五公主下嫁佟家之后,那隆科多跟四爷自然而然地就比别的皇子更亲了一层,毕竟四爷可是五公主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所以就是因为这一层姻亲关系,隆科多才在众皇子中看重了四爷,决定辅佐? 那佟家呢?隆科多能代表佟家吗?佟家会效忠四爷吗? 第268章 大事不好了 若真是这样的话,大爷背后有武将集团,太子背后有索额图,四爷背后有隆科多代表的佟家。 还有八爷,虽然如今还不显山露水的,但是人家即将迎娶的可是郭络罗氏,自然而然地就搭上了安亲王一族及其势力。 再加上八爷自身的能耐,不是连裕亲王都为八爷说话?八爷这位后起之秀那是相当不容小觑。 所以……九龙夺嫡这场大戏,是不是也快要进到白热化了? 维珍一颗心“怦怦”跳,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也不知是太激动了,还是心里不安。 “主子,主子!大事不好了!” 维珍正出神着,就听着小池子急三火四地跑了进来,一脸的焦急,茯苓跟甘草都吓了一跳,茯苓当下蹙着眉数落小池子:“有话就好好儿说,这么一惊一乍的也不怕唐突了主子!” “是是是!奴才知罪。”小池子忙不迭点头道。 维珍回过神来,看向小池子:“出什么事儿了?瞧把你吓得。” 小池子忙道:“回主子的话,是十四爷!十四爷酒后编排咱们主子爷,口口声声说咱们主子爷喜怒无常、不念手足情,还说之前万岁爷训斥主子爷训斥得对,又……又说……” 许是下头的话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小池子都踟蹰着不敢往下说。 “又说什么?”维珍的眉头拧得简直都能夹死苍蝇,声音里头满是怒火。 小池子硬着头皮继续道:“十四爷又说主子爷活该做不成郡王,这辈子到头儿也就是个贝勒。” 这个老十四! 维珍简直要给气炸了,自从她穿越过来,就没听说十四干过一件好事儿。 性子冲动又鲁莽,中二病晚期加上德妃的宠溺再加上皇子的出身,十四做事儿从来就不过脑子! 而且十四做事的准则,好像从来就只有一点,就是坚决不能让四爷好过! 这是真是亲弟弟?照维珍说,准是四爷上辈子刨了十四八辈祖宗的坟,要不然也结不下这样的梁子。 见维珍气得脸色都不好了,甘草忙不迭端了杯茶给维珍送过去:“主子,您消消气。” 维珍强忍怒气,又问小池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刚刚。” “刚刚?”维珍蹙眉,刚刚出的事儿这么快就传到阿哥所了? 维珍一顿,又问:“十四爷是在哪儿喝的酒?” 小池子道:“回主子的话,十四爷是在八爷那儿喝的酒,今天九爷跟十爷凑在八爷那喝酒,十四爷不知怎么的,也去了,然后……” 然后就喝多了,再然后这事儿就传的满皇宫都是。 小池子又道:“听说八爷已经把十四爷送了回去,还吩咐下人给十四爷煮了醒酒汤,听说安顿好十四爷之后,八爷就去乾清宫向万岁爷请罪去了。” 什么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不愧是八爷,做事那叫一个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做错事儿的是十四爷,被弟弟指着鼻子骂坏了名声的是四爷,关人家八爷什么事儿? 人家还特地去向万岁爷请罪,谁听了不得说一句八爷倒霉,好好儿地请十四爷喝酒,却被四爷跟十四爷的兄弟内斗牵扯进来,简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嘛。 维珍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维珍才开口:“四爷人现在在哪儿?” “回主子的话,四爷去永和宫给德妃娘娘请安去了,这会子应该还在永和宫呢。” 维珍心一凉,完了,在德妃那儿呢,要是德妃听说了这事儿,四爷又要倒霉了。 维珍叹了口气儿,吩咐小池子道:“去让小连子这就去一趟永和宫,就说……就说二阿哥身子不适,请他即刻回来。” 小池子一怔,维珍又不耐烦地道:“还不快去?!” “是,奴才遵命!”小池子忙不迭应声,然后赶紧退了下去。 阿哥所这边的事儿或许还没传到永和宫,维珍现在就想着赶紧把四爷给叫回来,省得四爷又在德妃那吃亏。 四爷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 小池子跟小连子的腿脚够快,还真的赶在消息传到永和宫之前,成功地把四爷给请了回来。 四爷以为二阿哥真的身子不好,匆匆忙忙地就来了维珍这儿,然后就瞧着维珍正在逗刚刚吃过奶的二阿哥。 “二阿哥怎么了?爷听小连子说他身子不舒坦。”四爷喘着粗气儿,不待维珍回答,就急匆匆走到跟前。 第269章 处罚十四爷 仔细打量起了二阿哥,瞧着二阿哥乌溜溜的眼,白胖胖的脸,一直顾蛹着的小嘴,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舒坦的模样,四爷疑惑地看向维珍。 维珍叫来了乳母把二阿哥抱下去,然后拉着四爷就进了寝房,对于维珍大白天主动拉自己进寝房这事儿,四爷愈发疑惑,毕竟这好像是头一次。 四爷看了一眼茜色的帐幔,又看了看维珍红扑扑的脸,难免就有些口干舌燥,毕竟离宫这么几天,他的确是很惦记维珍。 四爷以为维珍也是惦记自己,所以才拿二阿哥做幌子,迫不及待把自己从永和宫骗回来,一时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就在四爷正为难该先训斥维珍不该拿孩子做幌子,还是直接干脆身体力行的“教训”维珍的时候,维珍就开了口。 “四爷已经知道了吗?”维珍担心地看着四爷。 四爷一怔:“什么?” 这表情一看就是还不知道,许是小连子胆儿小不敢跟四爷说? 不过这也说明德妃也还不知道,幸亏如此,四爷也暂时免过一劫。 维珍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就把十四爷酒后胡言的事儿跟四爷说了一遍,四爷的脸就肉眼可见的难看了下来。 维珍知道四爷心情不好,也不知要怎么劝,事实上,她也不想劝,十四爷那个样子,维珍是真的张不了口去劝,什么十四爷年纪还小不懂事儿…… 屁! 怎么十三爷人家就懂事儿?人家可曾折腾出这么多幺蛾子来吗? 就属十四爷蹦跶得最欢,而且回回都祸害四爷! 四爷半晌一言不发,脸黑得不行,维珍怕他气坏了,端了杯茶给四爷递过去,一边小声询问:“之前一段时间,十四爷不还是好好儿的吗?怎么突然……就酒后胡言?” 是的,之前一段时间,维珍是听说四爷跟十四爷关系变得融洽不少,两人还经常结伴去给德妃请安,维珍还挺欣慰,以为十四爷这总算是洗心革面了,哪知道,今天十四爷就爆了这么大的雷。 十四怎么就突然这样了? 四爷当然心中有数,无非是因为被自己痛骂一通,才恼羞成怒,再加上又喝多了,才闹出这档子的事儿。 四爷不仅生气,也觉得疲惫心寒。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每次十四都不遗余力地折腾他这个兄长,他虽然生气,但是哪一次不是轻易饶过十四?但是十四又是怎么报答他这个兄长的呢? 他也是人,再怎么年少老成,也会觉得累。 四爷没说话,默默地喝着茶。 具体的原因,就没必要告诉维珍了,这事儿虽然是因为维珍做的青团子而起,但是原因又不在维珍身上,归根到底还是十四的错,何必让维珍跟着不安难受? 喝完一盅茶,寝房里头已经有些昏暗了,这一天下来,四爷只觉得身心俱疲,他现在哪儿都不想去,也不想思考,就想着抱着维珍好好儿睡一觉。 维珍察觉出他的情绪低落,也没再问什么,只是吩咐了茯苓跟甘草去取膳,然后把四爷从软榻上扯了起来,去内间净手,再出来的时候,晚膳已经摆好了,维珍拉着四爷在桌前坐下。 四爷跟维珍都没什么胃口,可是当苏培盛匆匆进门之后,两个人的胃口就更差了。 “启禀主子爷,万岁爷赏了十四爷十板子,还下令让十四爷闭门思过一个月。” 万岁爷对十四爷的这一通胡来肯定是动了大气,毕竟这还是头一次有皇子被下令打板子,这里头自然有万岁爷对四爷的维护,但是四爷的心情却并没有半丝好转,不仅是四爷,维珍也跟着眉头紧皱。 这通板子打下来,四爷跟十四爷的手足情怕是要到头儿了,而且…… 德妃那边肯定会炸。 四爷实在吃不下饭了,放下了碗筷,维珍也跟着放下了碗筷,四爷却拍了拍维珍的手:“安生吃你的,爷改日再来陪你。” 然后四爷就起身匆匆离去,苏培盛紧随其后,维珍哪里还吃得下去,对着满桌子几乎没动的饭菜坐了好一会儿,然后起身进了暖阁。 “甘草,取纸笔过来。”维珍吩咐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练字也成了维珍的日常习惯,心情好的时候喜欢写两张,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写几张。 第270章 落架的凤凰 “是,奴婢遵命。” 甘草旋即进来为维珍铺好了纸,又熟练的磨墨,维珍取出四爷给写的字帖,翻到上回练习到的地方,然后一笔一划写了起来。 …… 万岁爷雷霆震怒,竟下令打了十四爷的板子,四爷得了消息,就去了乾清宫给十四爷求情,不止四爷去了,八爷也去了。 只是万岁爷还在气头上,自是听不进去,四爷跟八爷在乾清宫外足足跪了一个时辰,到底还是被梁九功给请走了。 而这时候,十四爷的板子都已经挨完了,他们再跪下去求情也没有意义了。 四爷跟八哥的腿都跪木了,站都站不起来,各自的奴才忙不迭上前搀扶,就这么一瘸一拐地走下了台阶。 待走到无人处,八爷红着眼满脸羞愧看着四爷:“四哥,都是弟弟的错,要是弟弟当时拦着十四弟不让喝那么多的酒,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害得十四挨板子不说,也让四哥受了牵累,弟弟真是……真是羞愧万分。” “这不关你的事儿,”四爷看着八爷沉声道,“八弟无需自责。” 是啊,这并不关八爷的事儿,就像同样不关维珍的事儿,四爷心里清楚,所以他不会迁怒维珍,也不会迁怒八爷。 八爷更加羞愧:“可、可是到底是我没有看好十四……” “八弟,十四不是小孩子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做了之后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他心里有数,”四爷截断了八爷的话,伸手拍了拍八爷的肩膀,继续道,“你为他做的,已经足够了。” 事发之后,八爷主动前往乾清宫请罪,万岁爷下令处罚十四爷,八爷跟四爷一起为十四求情,在冷硬的地砖上足足跪了一个时辰。 四爷的腿到现在都还没有知觉,怕是膝盖要肿上几天呢,八爷能比他好到哪儿去? 八爷做的真的已经足够了。 “不要胡思乱想了,回去好好儿歇着,请太医去瞧瞧膝盖,”四爷又叮嘱道,“这几天就不要逞强去上书房了,小校场也不许去。” 八爷红着眼点点头:“多谢四哥关心。” “行了,快回去吧。”四爷冲八爷牵了牵唇。 八爷一怔:“四哥不回阿哥所吗?” 四爷的脸微微一僵,顿了顿,然后道:“我去趟永和宫。” 八爷明白,四爷这是不放心德妃,要先去永和宫瞧瞧德妃呢,当下八爷便忙不迭抱拳道:“那弟弟就先回去吧,四哥好走。” 兄弟两人就此分手,一个朝后宫走,一个则往阿哥所走。 伺候八爷的太监石剑看着四爷被苏培盛搀着一瘸一拐远去的背影,不由唏嘘着道:“四爷这腿怕是得养上好些日子呢,真是可怜。” 将将在乾清宫跪了一个时辰,这还没缓过来呢,又要去永和宫,免不了还得下跪,怕是还得跪上不止一个时辰呢,德妃娘娘可从来都不会心疼四爷。 八爷也回头看了一眼四爷,目光说不出的复杂。 他对自己的这位四哥,感情一直都很复杂,一方面他嫉妒四哥被养在孝懿皇后膝下,占了半个嫡子的名分,明明都是庶出,可是四哥天生就似乎比别的庶出皇子高贵一些。 八爷打小对就挺怵四哥,既是怵四哥这冷情古板的性子,也是怵四哥的这一层身份。 而孝懿皇后薨逝之后,四哥又回到了生母德妃的身边,能光明正大地母子团聚,不像他,每次见生母卫氏都得憋憋屈屈在养母惠妃的眼皮子底下。 他甚至都不能叫卫氏额娘,而是屈辱地叫卫娘娘。 可另一方面他又同情四哥,德妃娘娘出了名的偏心,所以四哥虽然回到了德妃这个生母身边,可是日子反倒还不如从前。 至少从前孝懿皇后从未苛待过四哥,而有孝懿皇后这个养母庇佑,谁又敢欺负四哥?连太子对四哥都是客客气气的。 而自从孝懿皇后薨逝之后,四哥的处境就一落千丈,不得德妃疼爱,太子都敢对四哥动手,连十四这个亲弟弟都三不五时冲四哥呲牙。 八爷觉得四哥就像是……落架的凤凰。 第271章 可他……可他真的还不够顺吗? 不过即便是落架,凤凰就是凤凰,指不定抓住机会,凤凰就能回到原本的位置。 大哥最近不是特别稀罕四哥,一门心思地想着拉拢四哥吗? 还有皇阿玛,对四哥的态度也有转变,先是让四哥全权打理皇陵祭扫,今天又为四哥处置了十四,还不止呢…… 皇阿玛还挑了佟家的嫡孙顺安颜做五公主的额驸,这赐婚的旨意一下来,四爷的身家可就不同了,这是搭上佟家了呢,还是皇阿玛的意思。 就冲着五公主的婚事,大哥往后也只会愈发拉拢四哥。 所以眼瞅着四爷一瘸一拐的模样是可怜,可是人家未必是真可怜。 八爷收回目光,淡淡道:“堂堂大清四贝勒用得着你一个做奴才的可怜?” 石剑闻言当即吓得两股颤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再不敢了!求主子爷宽恕!” “谨言慎行,时刻都记得管好自己的嘴,”八爷淡淡道,“起来吧。” “是,奴才遵命!”石剑忙应声,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想,恭恭敬敬扶着八爷朝阿哥所走。 …… 四爷的确又在永和宫下跪了,不止下跪还挨了巴掌。 德妃听说了十四爷被万岁爷下令打了板子,人当时就昏了过去,等到醒来,十四爷的板子都挨完了。 德妃听说十四爷被打得皮开肉绽,又是一通哭闹,大半夜地非要去看十四爷,四爷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慧嬷嬷见了四爷,真是又放心又担心,放心的是,四爷来的,总算有人能拦着德妃娘娘,没得她大半夜的胡闹折腾,落进万岁爷耳中又惹得雷霆大怒。 担心的是,德妃娘娘一准儿迁怒四爷,四爷定然又要倒霉。 慧嬷嬷瞧着四爷走路都得苏培盛扶着的样子,心里怪不落忍的。 她也知道四爷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在乾清宫下跪给十四爷求情来着,平心而论,四爷已经不错了。 十四爷那般指着四爷的鼻子骂,让四爷这个当哥哥的成了满皇宫的笑柄,四爷还能不计前嫌给十四爷求情,现在又不放心来看德妃,真是不错了。 可是…… 可是这些现在慧嬷嬷都顾不上。 瞧着四爷进来,慧嬷嬷就像是见了救星似的,忙不迭迎了上去案:“四爷,您快去劝劝娘娘吧,娘娘听说了十四爷的事儿,受惊过度晕了过去,这会儿才醒转过来,非要去看十四爷!” “可许太医说了,娘娘需要静养,决不能再受刺激,而且都这……这个时候了,要是惊动了万岁爷,可如何是好?四爷,您快去劝劝娘娘吧!” 苏培盛闻言脸上都挂不住了,他一向是个沉得住气的,今天真是被这一通折腾下来,苏培盛这样的性子都快要受不了了。 四爷赶了两天的路,风尘仆仆才回宫,气儿都没喘匀实呢,就被十四爷给折腾一道,这大半夜的,德妃娘娘也要折腾四爷…… 只要四爷这时候转身走,苏培盛肯定绝无二话,当下就会扶着四爷赶紧走! 四爷能怎么样?真的能转身就走? 他当然不能,十四口口声声说他不顾手足情,难不成他还要再背上个不顾母子情分的恶名吗? 来之前就料到了德妃会闹,所以这时候四爷心里也没觉得多意外,当下便就点点头,让慧嬷嬷头前带路,慧嬷嬷忙不迭引着四爷进了寝房。 “娘娘,四爷来看您了。”慧嬷嬷道。 正挣扎着要下床的德妃蓦地看向慧嬷嬷身后的四爷,那眼神看的慧嬷嬷心头都是一凛,慧嬷嬷暗叫一声不好,忙得上前一步,试图挡住德妃的视线。 德妃这吃人的眼神,要是被四爷看见了,得多戳心? “娘娘……啊!” 可慧嬷嬷却被德妃一把推开,同时咆哮也随之而来:“你个逆子,亏你还敢来见本宫!你到底怎么欺负你弟弟的!把你弟弟害成这样你满意了?!” 事发之后,德妃也让人去打听了来龙去脉,知道十四先去了四爷那里,兄弟俩不知因为什么闹的不欢而散,十四气咻咻地离开。 后来就出了十四酒后失言惹怒万岁爷挨了板子的事儿,德妃自然认为这事儿跟四爷有关。 而且四爷就是罪魁祸首,所以这时候对四爷,她能有什么好脸? 逆子,逆子,他在德妃眼里,从来都是逆子,可他……可他真的还不够顺吗? 第272章 失望透顶是种什么体验? 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四爷忍了又忍,行至德妃面前,跪了下来,仰着头看着因为暴怒而扭曲的德妃的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 “不管额娘信不信,儿子从无害十四之心,纵使额娘担心十四,也请额娘暂且忍耐,皇阿玛已经下令让十四闭门思过,额娘自是不便此时去探望十四,若不然的话,皇阿玛必然雷霆大怒,连额娘也要受牵连,额娘若是实在不放心十四,儿子会派苏培盛日日都去探望。” 四爷条理清晰句句在理,德妃难得没有反驳打断,竟把他的话都听完了,慧嬷嬷都有些诧异,她还以为德妃肯定要发疯呢,没想到竟然就这么被四爷劝住了。 慧嬷嬷觉得松了口气儿,连苏培盛都觉得德妃是听进去了,只是德妃看四爷的眼神…… “啪!” 一个巴掌重重落在四爷脸上,顿时一片血红。 “主子爷!”苏培盛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不由分说就挡在了四爷的跟前,警惕地看着德妃,“娘娘……息怒!” “娘娘!”慧嬷嬷也吓得差点儿昏过去。 老天爷,娘娘怎么能动手打四爷呢?! 德妃也被四爷脸上的血惊到了,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轻轻颤抖的手,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似乎染了血。 四爷的脸被……这戒指给伤到了? 德妃方才是气急了才动手打的四爷,却也没想到会让四爷受伤,一时间有些愣怔,可很快德妃又恢复了镇定,她压下不安跟心虚,沉着脸瞪着四爷。 “你怎么就能这么平静?那可是你的亲弟弟啊!他被打得皮开肉绽,你就一点儿都不心疼都不着急?怎么会有你这么……冷心冷肺之人?” 德妃一向最不喜欢的就是四爷这八风不动的性子,好像不管是自己这个亲娘,还是五公主跟十四这些同胞手足都不会引起四爷的任何情绪。 这孩子的心好像天生就特别硬特别冷,就像蛇一样,捂不热的。 “那额娘呢?”四爷推开苏培盛,还是那副平静如水的脸,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幽幽地看着德妃,“听说十四败坏儿子的名声,就一点儿不为儿子着急?瞧着儿子血流,也一点儿都不心疼?” 德妃的脸蓦地惨白,她嘴巴颤了几颤,才勉强发出声:“你个不孝子,谁给你的胆子,在本宫面前如此……如此放肆?” 失望透顶是种什么体验?大抵就是如此吧。 四爷收回视线,对着德妃叩头道:“额娘身子不适,儿子今夜会留下来为额娘侍疾,不敢搅扰额娘歇息,儿子去外头候着,额娘若有吩咐只管着人吩咐儿子。” 言毕,四爷就被苏培盛扶着站了起来,然后咬着牙迈开没有半点儿知觉的腿,去了外堂。 德妃张着嘴看四爷退下,半晌蓦地又怒吼出声:“他是什么意思?要软禁本宫吗?混账!” “娘娘!”慧嬷嬷这回是真的哭了,跪在地上死死抱着德妃的腿,哭求着道,“娘娘,您……您还是歇下吧,要是惊动了万岁爷,万岁爷定要动怒的,若是……若是再迁怒十四爷,这可如何是好?” 听慧嬷嬷提到十四爷,德妃才勉强平复下来,只是却还不住口地骂着四爷。 慧嬷嬷也不敢为四爷说话,好歹德妃没有再坚持非要去探视被万岁爷禁足的十四爷,慧嬷嬷赶紧吩咐人把煎好的安神汤给德妃端进来,德妃服下安神汤,总算是睡下了。 慧嬷嬷轻手轻脚从寝房退出来,瞧着四爷嘴角上新鲜的伤口,不大也不深,约莫米粒大小,可是瞧着就特别触目惊心。 四爷平时在小校场在猎场上,受伤是一回事儿,但是挨打受伤又是一回事儿,况且还伤到了脸。 四爷怕是头一个因为挨打脸受伤的皇子,若是留下疤痕,那可如何是好? 慧嬷嬷都后悔请四爷进来了,早知道该劝四爷回去的。 “四爷,娘娘已经歇下了,要不您……还是回去吧,有奴婢在,定会好生伺候娘娘的。”慧嬷嬷道。 四爷却摇摇头:“爷等天亮再走。” 既是说过要留下来侍疾,四爷就不会食言。 慧嬷嬷知道四爷认死理儿的性子,也没再劝,吩咐人取了几样点心还有一碗鸡丝小馄饨给四爷做宵夜,然后慧嬷嬷就退下了。 …… 第273章 你怎么能这么想四哥? 慧嬷嬷准备的宵夜,四爷没吃,就连茶四爷都一口没喝,天儿一亮,待许太医来给德妃请过脉,说了德妃娘娘并无不妥只要安生将养就无事了,四爷就起身回了阿哥所。 四爷走后约莫半个时辰,五公主就着急忙慌过来了。 昨天万岁爷下旨给她赐婚,按照一贯的规矩,五公主这时候必得“害羞”地躲起来不见人的,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五公主哪里就坐得住,趁着皇太后去小佛堂诵经的功夫,急忙忙地来了永和宫。 慧嬷嬷见五公主来了,便将昨晚的事儿说了一通,五公主闻言,真是一言难尽。 不管是对十四还是对德妃,她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十四一向喜欢跟四爷对着来,五公主这个做姐姐的没少训十四,好在是最近十四最近老实多了,跟四爷关系好了不少。 就连五公主跟四爷的关系也有改善,四爷这程子没少让人给五公主送东西,都是悄悄地。 四爷不是张扬的性子,对谁好都是这般低调,却是真心实意,五公主从前觉得四爷冷淡不好接近,但是如今却越发觉得四爷亲近,她也越发拿四爷当亲哥哥看待了。 然后就冷不丁出了这档子的事儿,五公主真是欲哭无泪。 十四真真混账,额娘……也不让人省心! “额娘真的……打了四哥?”五公主都不敢相信,压低声音跟慧嬷嬷确认。 慧嬷嬷点点头,一夜没睡,这时候脸色实在不好看:“回公主的话,娘娘不光动手打了四爷,手上的戒指还伤到了四爷的脸,当时就流血了呢。” 慧嬷嬷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的嘴角:“就是这儿。” 五公主当场就倒吸一口凉气,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也要昏过去,好在慧嬷嬷眼疾手快给扶住了:“公主小心!” 五公主站定,忙不迭又询问:“四哥呢?什么时候回去的?” “回公主的话,四爷半个时辰前就走了,”说到此处,慧嬷嬷不由叹了口气儿,然后又接着往下说,“当时天刚亮,外头没什么人,四爷让苏培盛先回阿哥所取了披风来,是戴着兜帽走的。” 不管四爷是为了德妃的名声着想,还是不想自己丢脸,但是四爷此举很明显,是想瞒下德妃对自己动手甚至还伤到脸的事儿。 五公主这才松了口气儿,要是德妃打伤四爷的事儿传到皇阿玛眼里,德妃就不是会失宠那么简单了,怕是就此会被皇阿玛厌弃。 五公主觉得四爷识大体,但是心里难免也觉得四爷这回实在委屈。 “公主,您好歹劝劝娘娘,娘娘实在是……不听劝,”慧嬷嬷真是心累不已,“昨晚要不是四爷过来,不定娘娘要闹成什么样呢。” 五公主眉头微蹙,吩咐慧嬷嬷去给德妃煎药,然后自己抬脚进了寝殿。 许是昨晚闹得太狠,这时候的德妃没什么精神,正歪在软枕上,一脸恹恹,瞧着五公主进来,德妃的脸旋即又亮了起来:“我儿快来!本宫还没来得及恭喜我儿呢!” 万岁爷给五公主定了一门好亲事,足以让所有后妃跟公主都嫉妒的好亲事,德妃自然欢喜得意。 当时听了万岁爷的赐婚旨意,德妃就欢欢喜喜地操心起来五公主的嫁妆,只是还没来及去当面恭喜五公主,就出了十四爷那档子事儿。 五公主看着德妃一脸不掺假的慈爱欢喜,心情复杂极了。 德妃自然是心疼她的,一直对她这个没有养在身边的闺女倍感亏欠,所以一直以来对她都是好得不得了,得了什么稀罕的首饰衣料,肯定都会留给她。 在五公主看来,德妃简直就是世上最好的母亲。 那在四哥眼里呢? 五公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德妃惊得目瞪口呆,然后忙不迭伸手去扶五公主:“我儿这是做什么?这地砖又凉又硬,快起来!若是跪伤了膝盖可如何是好?” “女儿才跪了这么一下,额娘就心疼成这样,那四哥呢?女儿听闻四哥昨天为了给十四弟求情,在乾清宫整整跪了一个时辰,后来到了额娘这里,怕也没少跪吧?额娘可心疼四哥吗?” 五公主仰着头看着德妃,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微微的哽咽。 德妃愣住,继而怒不可遏:“这逆子害了十四还不够?现在又逼着你来为他求情是吗?!” 五公主急的眼泪夺眶而出:“额娘!你怎么能这么想四哥!” 第274章 克死六阿哥 她虽然之前跟四哥并不亲近,觉得四哥冷情严肃不好接近,但是也从未质疑过四哥的人品,额娘到底为什么竟会这般污蔑四哥,若是四哥知道了,岂非要伤心死? 德妃瞧着五公主眼泪,怒火越发高涨,不住口地道:“这个逆子,天生就是来克本宫的!生怕本宫过一天安生日子,先是克死了本宫的六阿哥,现在又来祸害老十四,还要拉你下水……” 五公主闻言脸色都变了:“额娘,您在胡说些什么?” 六阿哥明明是因病早夭,死的时候,四哥才八岁,兄弟两人几乎就没怎么相处过,怎么会是四哥……克死的六阿哥? 再说十四,明明是自己作的,跟四哥又有什么关系?怎么到额娘嘴里就都是四哥的错? 电光火石之间,五公主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一直以来德妃就是不喜欢四哥。 都以为是因为四哥不是打小养在德妃膝下,所以母子关系并不亲厚,可是直到此刻五公主才明白其中真正原因。 德妃后悔自己刚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这块心病被埋藏心底多少年了,德妃从未宣之于口,方才也是实在气急了,才没管住嘴。 这时候被五公主一脸惊惶盯着,德妃虽然心里后悔,嘴巴却闭得紧紧的,一副不会悔改的倔强模样。 德妃一言不发,五公主也是静默半晌,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但是有件事儿,她可以确定,谁都不可能撼动德妃这个根深蒂固的想法,十四不能,她也不能。 顿了顿,五公主才又开口:“额娘就算是不心疼四哥,也要心疼心疼十四呀,既是皇阿玛已经下令惩罚了十四,还下手颇重,就说明皇阿玛认定是十四有错,而且还是大错,既是有错那就当罚,若是额娘这个时候跳出来拦着,还因此迁怒四哥对四哥动手,皇阿玛会怎么想?” “皇阿玛是觉得额娘一片慈母心肠还是觉得额娘对他心存怨怼?更要紧的是,若果皇阿玛就此认定慈母多败儿,从此厌恶十四弟,十四弟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既是撼动不了德妃对四哥的偏见,那五公主只能换别的法子,德妃不在意四哥,难道还不在意十四? 果然,五公主这话一出,德妃的面色就不对了。 五公主再接再厉,又哽咽着道:“额娘也要为女儿着想啊,太后她老人家为了女儿的这桩婚事,没少求皇阿玛,皇阿玛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才给女儿指了这桩婚事,就是日后儿女嫁人也留在京师,也能时常入宫陪伴太后跟额娘。” “女儿对这桩婚事是……是很满意的,但是皇阿玛前脚才给女儿赐婚,后脚额娘就……就为了十四险些折腾得阖宫尽知,皇阿玛会怎么想?” “额娘到现在还没去向皇阿玛谢恩吧?皇阿玛会不会认为额娘对他给女儿赐的婚不满意?会不会一怒之下收回旨意?要真是那样的话,女儿……女儿真是没脸活了!” 说吧,五公主就掩面而泣。 德妃则脊背生寒,额头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昨天净顾着十四的事儿了,她还真是忘了去向万岁爷谢恩。 这时候德妃是真的慌了,瞧着五公主哭得浑身发沉,德妃忙不迭上前扶起五公主,一边不住口地道:“是本宫不好,本宫这就去给你皇阿玛谢恩,我儿别哭了,都是本宫的错!” 五公主抽噎着:“额娘……额娘往后别这样了,女儿担惊受怕的实在受不了。” 德妃心疼得自己也红了眼,忙不迭跟闺女保证:“是额娘急糊涂了,往后额娘再不会这样,我儿别哭了!” 五公主又抽噎了一会儿,然后主动帮着给德妃穿衣梳妆,自己也在德妃这里重新梳洗打扮,还是不放心,最后又陪着德妃一道去乾清宫给万岁爷谢恩。 …… 四爷回了阿哥所之后,就没有再出过门,苏培盛去上书房找先生给四爷告了假,说是四爷偶染风寒,需要隔断静养,这段时日就不能过来了。 同样请假的还是八爷,也是寻了个偶然风寒的借口,再加上被万岁爷下令打了板子又被禁足的十四爷,上书房就显得异常冷清了。 十三爷上课都有点儿心不在焉,下课之后,便就直奔阿哥所,着急想去探望四爷,只是十三爷并没有见到四爷,甚至连门都没有进。 第275章 谁敢传出去 “启禀十三爷,四爷偶然风寒,太医吩咐要隔断静养,实在不方便见您,您还请先回吧。”小连子恭恭敬敬地跟十三爷道。 十三爷闻言就不由蹙眉:“四哥连我也不肯见吗?” 什么偶染风寒,谁不知道四哥是昨儿晚上跪伤了腿,除了在乾清宫给十四求情,后来又不知在永和宫跪了多久,十三担心得很。 小连子还是摇摇头:“十三爷还是等四爷痊愈之后再来吧。” 小连子话说的再委婉态度也是十分坚决的,十三心里就有数了,这是四哥的意思,四哥连他都不肯见,所以…… 四哥膝盖伤得特别厉害怕他瞧了堵心,还是昨晚在永和宫发生了更加让四哥难堪的事儿,以至于四哥心灰意冷谁都不想见? 十三又不放心地朝里面张望了几眼,然后从太监手里接过一个小瓷瓶递给小连子:“这是秘制的跌打丸,活血散瘀是最好的,你给四哥送过去。” “是,奴才遵命!”小连子接过,躬身道。 十三没再说什么,又朝门里看了一眼,然后才闷闷走开。 都怪这个老十四! 一想到十四酒后说的那起子混账话,十三就忍不住满腔怒火,正好经过十四的门前,十三顿住脚,冷冷地盯着紧闭的大门,要不是十四如今被禁足,十三真能气得冲进去,暴打十四一顿! “吆!这是十三嘛!” 蓦地,前头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十三转头看去,就瞧着老九老十正朝这边走来,十三忙不迭朝两人躬身行礼:“见过九哥十哥!” “去瞧四哥了?”老九挑着眉毛看着十三,语气颇为玩味儿,“四哥的膝盖肿的厉害吧?药膏够不够使的?要是不够的话,我那儿还有不少呢,管够四哥使的!” 自从在上书房被四爷当众下了面子之后,九爷心里就记着仇呢,只是四爷既是兄长,如今又是贝勒,九爷自然不能也不敢对四爷如何,也就只能这个时候逞些口舌之快了。 十三听这口气,就忍不住上火,只是到底还得忍着,当下跟九爷道:“回九哥的话,四哥着了风寒,太医叮嘱四哥要隔断静养,所以弟弟未能见到四哥。” “啧!”九爷当下就是一声咋舌,然后冲着十爷挤眉弄眼,“原来是咱们记错了,四哥人家明明是着了风寒,咱们还以为四哥是伤了膝盖呢!” 十爷摆摆手:“别!是你记错了,四哥跟八哥可都是着了风寒,关膝盖什么什么事儿?你那药膏还是留给十四使吧,正好他现在也用得上。” 到这会儿,十三本来是想走的,可是听到十爷提起十四,就站着没动。 昨天十四是喝醉了之后才胡言乱语惹出这么大祸的,而跟十四一起喝酒的就是八爷、九爷、十爷,当时酒桌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十四怎么突然就骂起了四爷,而这话怎么就传到了外头。 十三的目光在九爷跟十爷脸上逡巡着,瞧着两人要走,十三叫住了:“九哥、十哥请留步,弟弟有一事不明,还请二位哥哥赐教。” 九爷上下打量着十三,越发不耐烦,十爷也蹙了蹙眉。 九爷的额娘是如今最得圣宠的宜妃,至于十爷那就更不得了了,人家的生母钮祜禄氏是温僖贵妃,万岁爷第二任皇后孝昭皇后的亲妹妹,一等功遏必隆的亲闺女。 虽然遏必隆跟孝昭皇后以及温僖贵妃都已经去世,但是钮祜禄家族的势力却举足轻重。 十爷的尊贵可想而知,不管是大爷还是太子一向对十爷都是客客气气,十爷也一向眼高于顶,像十三这个宫女所生的皇子,十爷是瞧不上的,一向也懒得搭理十三,这时候就相当不耐烦。 “还有什么事儿?”九爷有些不耐烦地道,“麻利着点儿,还赶着去瞧八哥呢。” 九爷跟十爷相约去探望八爷。 “弟弟听闻十四弟是酒后失言才惹得万岁爷雷霆大怒,下令责罚,十四弟有错当罚这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弟弟不懂,十四弟的酒后失言怎么就传了出去?”十三一脸疑惑,盯着两人,稍稍顿了顿,然后又疑惑询问,“难不成是十四弟跑出去一通乱嚷被人听了去?” 像八爷在家里宴请兄弟,肯定都是兄弟几个在前院喝酒,跟着伺候的也都是自己的心腹,席间自然少不了八爷府上的奴才伺候,但是能在前院伺候的奴才,哪个又不是嘴严的?十四爷在席间的醉话,谁敢传出去? 第276章 谁都不见 可十四爷的醉话还是传的满皇宫都是,而且传播速度极快,几乎是八爷那边酒还没喝完,阿哥所这边就已经传开了。 可见这事儿不简单。 九爷跟十爷闻言,面色顿时都不大好了,九爷一声冷哼,冷眼看着十三:“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疑心八哥的人嘴不严故意要害十四吗?” “弟弟不敢!” 十三连忙连摇头,九爷却不依不饶,朝十三爷迈进一步,拿手指着十三爷:“你不敢?我分明瞧着你特别敢!” “九哥,算了,”十爷叫住了九爷,蹙着眉道,“时候不早了,别让八哥久等。” “哼!”九爷又瞪了十三一眼,才甩着袖子跟着十爷离开。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十三的脸一点点阴沉下来。 十爷的面色也不大好,走到无人处,十爷停住脚,对着跟着的下人摆摆手,旋即下人退开几步,九爷一怔,也让下人退后了几步,然后就听着十爷开口发问:“九哥,昨天的事儿是不是你有意为之?” 十爷原本没有多想,但是刚才十三却给十爷提了个醒,是啊,十四的醉话怎么就传的满皇宫皆是?而且还传的那么快?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八爷为人一向坦荡,十爷倒不怀疑八爷,他是肯定不会害十四的,那就只剩下九爷了。 被十爷盯着看,九爷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他别开眼一声冷哼:“你这是什么意思?十三三言两语一挑拨,你就怀疑上九哥了?” 十爷蹙着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跟九爷是一年人,生日就只差了一个月,打小是一块长大的,因着九爷的亲哥哥五爷被皇太后抚养,所以九爷跟五爷的关系反倒还不如跟十爷的,两人处的真的跟亲兄弟似的。 十四虽然也是兄弟,但是在十爷心里到底是不能跟九哥比的。 所以此时十爷隐隐约约猜到是九爷背后做的手脚,也下意识地不想细究,只是叹了口气儿道:“就算十四平时淘气却也没什么坏心眼儿,九哥往后就别跟他一般见识,到底都是自家兄弟。” 十爷以为是因为十四平时太淘横冲直撞惹到过九爷,九爷这才报复的十四。 可实际上呢? 十四那蠢的冒泡的黄口小儿,也值当九爷花心思报复?九爷哪里是报复十四,分明是在报复四爷,从前四爷在上书房公然羞辱他的一箭之仇他可是一直铭记于心。 当然了,九爷嘴上是不肯承认的,还一个劲儿冲十爷翻白眼:“十弟既然认定是我,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十弟只管为十四弟打抱不平去!最好禀报皇阿玛,让皇阿玛也下令把我打个皮开肉绽,这样十弟也能满意了!” 十爷真要是想禀报皇阿玛,又何必让人退下,还不是顾着九爷的面子?瞧着九爷真的恼了,十爷又忙不迭上前去揽九爷的肩膀,不住口地道:“都是弟弟胡说八道,九哥快别跟弟弟计较了!” “哼,我怎么敢当?” 兄弟两人推推搡搡的,到底还是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地去了八爷那儿。 …… 继去年被太子踹伤之后闭门养伤,四爷第二次闭门养病。 维珍得了消息,就觉得四爷这风寒来的蹊跷,再叫小池子去打听,就知道了四爷昨儿晚上先是在乾清宫跪了一个时辰,后面又去了永和宫,一个晚上都没回来,维珍心里就有数了,着不着风寒不好说,四爷的腿肯定够呛, 想着从前四爷膝盖红肿的样子,维珍不免担心,让小池子去前院询问,自己可方便过去瞧瞧四爷,可是小池子回来却说,四爷谁都不见。 到底是怎么了?连她也不见? 维珍不由蹙眉,问道:“你可瞧见四爷了?” 小池子摇摇头:“回主子的话,小的没瞧见,只见到了苏公公。” 维珍忙不迭询问:“苏培盛是怎么说的?” “回主子的话,苏公公说四爷偶染风寒,需隔断静养,不方便主子过去探望,”小池子道,顿了顿,然后又小声道,“不过奴才在前院没有闻到煎药的味道,倒是苏公公一身的药膏味儿,特别浓。” 所以四爷没有染风寒,应该只是膝盖受伤了,可既然如此怎么就不肯见她呢? 维珍左思右想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四爷这时候心情极差,只想一个人待着谁都不想见,至于四爷的心情为什么这么差,那就只能去问德妃了。 第277章 终身禁足 想到此处,维珍不免一声叹息,摆了摆手:“行了,你退下吧。” “是,奴才遵命!”小池子躬身退下。 维珍撑着脑袋在暖阁里头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吩咐甘草磨墨,又练起了字来。 只是练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听着外头一阵喧闹,好像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维珍蹙了蹙眉:“怎么回事儿?” “奴婢出去瞧瞧,”甘草放下手中的针线,然后退了下去,没过一会儿,就返回暖阁,躬身跟维珍汇报,“启禀主子,是四爷下令禁足了安侍妾。” 安侍妾? 维珍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上一次听到好像还是因为安侍妾跟永和宫有往来,被四爷处置了奴才的事儿。 维珍一怔:“怎么回事儿?” “回主子的话,听说安侍妾听闻四爷病了,特别着急,就想着去前院儿侍疾,苏公公都差点没拦住,惊扰了主子爷,主子爷一气之下,就……就让小连子把安侍妾给送了回来,还下令禁足了安侍妾,说是……终身禁足。” 什么送回来,安侍妾当时腿脚都软了,根本走不了路,是小连子跟几个小太监连拉带拖、逮猪似的送回去的。 维珍脑中第一个反应就是,四爷真的生气了,不是生安侍妾的气,而是生德妃的气。 之前安侍妾跟永和宫私下往来,这么大的错处,四爷都能忍着只处罚安侍妾的奴才,对安侍妾并无处罚,自是顾及着德妃的脸面。 但是现在,四爷明显是不打算继续忍下去了,直接下令禁足安侍妾,而且还是终身禁足。 所以德妃昨晚到底做了什么,才把四爷刺激成这样? 这时候也没有心理辅导,四爷要是心理出问题可怎么是好? 不会得……抑郁症吧? 维珍叹了半天的气儿,然后继续一笔一划照着字帖练字。 “等会儿把我练的字送到前院给四爷过目。”维珍道。 甘草闻言,顿时就觉得头皮发紧:“等……等多会儿?” “等我写完这张,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吧。”维珍低着头继续写,所以也没看到甘草一脸的纠结。 主子爷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谁不躲着主子爷?方才瞅着小连子一副死了亲娘的表情就知道前院儿的奴才现在是何等的如履薄冰,怎么主子还上赶着送字给主子爷看呢? 主子会不会因为主子的字写得不好也迁怒主子? 想到此处,甘草的眉毛都拧了起来,紧张兮兮地盯着维珍下笔,明明自己手里没笔,却也默默跟着较劲儿:“主子,您下笔别这么重,对对,这一横不要太长……对对对!” 维珍停下笔默默抬起头,一言难尽地看着对面操心的甘草。 总觉得甘草被她小时候书法兴趣班的老师魂穿了。 …… 四爷这回养病足足养了二十天,直到脸上的伤口结痂退下彻底消失不见,四爷才总算来了后院儿。 听说维珍正在暖阁里头练字,四爷没让人进去通报,自己背着手走了进去,就瞧着维珍正端坐在窗前认认真真地写着字。 写得倒是认真,只是长进却不大。 这二十天窝在前院等着伤口长好,四爷的日子却并不枯燥,每天维珍都让人送自己写的字给四爷过目,四爷圈出写得较好的字,再让人给维珍送过来。 听到有脚步声,维珍抬起头,然后就放下了毛笔,急匆匆从桌子后头绕出来,行至四爷跟前,伸手握住了四爷的手,一边上下打量着。 “都……都好了?”维珍担心地询问。 四爷点点头:“都好了。” 维珍还有些不放心地弯腰揉了揉四爷的膝盖:“这里也好了?” 整整养了二十天呢,大大超出维珍的想象,只怕连挨了板子的十四爷这会儿都生龙活虎了吧?四爷之前到底伤得多厉害? 四爷看着她弯下的腰,心里不由涌出一股子温暖,伸手把人扶了起来:“真的没事儿了。” 一边说着四爷一边拉着维珍进了暖阁,四爷瞥了一眼桌上已经写得满满当当的一张纸,不由笑了:“幸亏爷早来一步,要不然你还得巴巴地派人送去前院儿。” “是啊,四爷来的正是时候呢,”维珍也笑了,然后就推着四爷坐到了桌子后,又不由分说地往四爷的手里塞毛笔,“四爷今天就当场批改妾身的作业吧。” 第278章 武格格登门 批改作业? 四爷不由笑了,对着满当当的一张纸,却迟迟没有下笔,搞得一旁的维珍都笑不出来:“今天写的不好?就没有一个入四爷眼的?” 不是今天,是一直都……够呛。 维珍又不在前院儿,她当然不知道四爷每天面对着她写的字,是如何绞尽脑汁地矮子里头拔大个儿。 他知道维珍担心自己,日日让人送字过来也是为了逗自己开心,就是知道,所以才不想伤了维珍的心,所以四爷昧着良心,每天都会给维珍画圈。 这时候听维珍委委屈屈地问,四爷忙不迭道:“不是,你写的很好。”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画圈,只是毛笔又在空中顿了顿,然后才艰难地落在纸上,仔仔细细圈出了三个字。 一个“有”字,一个“心”,还有一个……“了”字。 维珍不由就笑了,四爷也笑了,放下毛笔,伸手拉着维珍坐在了腿上,维珍的脸贴着四爷的前胸,听着里头铿锵有力的心跳,嘴角一直上翘,四爷下巴抵着维珍的额头,也轻轻笑着。 或许,这就叫此时无声胜有声吧,四爷想。 静静相拥着,谁都没有说话,维珍知道四爷不想起过去的事儿,那她就不会问,四爷也的确不想提,毕竟之前的事儿,连他自己都恨不能忘得一干二净,此刻,他就想这么静静地抱着维珍。 过了一会儿,维珍估计着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维珍问四爷午膳想吃什么,四爷迟疑了一下,然后道:“爷等下还要去给皇阿玛请安,不能陪你用膳。” 四爷一下子二十天没露面,的确是要去给万岁爷请安的,而万岁爷总是忙着批折子,一般也只有午膳的时候有空见皇子。 而且,那晚他这个成年皇子留在永和宫侍疾,不合规矩,要不是脸上带伤,他早就该去给万岁爷请罪了。 其实应该直接去乾清宫的,但是他还是先来了维珍这里,到底二十天没见呢,四爷心里想的厉害。 维珍心里难免有些失望,面儿上却没露:“那四爷快去吧。” “晚上爷再过来,”四爷有些依依不舍,捧着维珍的脸亲了又亲,“给爷包顿饺子成吗?” 不知怎么的,四爷突然就特别想吃饺子,不想吃膳房的手艺,就想吃维珍包的。 维珍哪儿会拒绝,当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三鲜馅儿跟芹菜猪肉馅儿的,成吗?” 四爷点点头:“好,你包的都好。” 又腻歪了一会儿,四爷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维珍看着桌上的字,不由又笑了。 “主子,武格格想见您,”甘草进来禀报,“说是找主子有事。” 武格格主动登门,态度还很客气,甘草也不好把人拦在外头,只能进来禀报维珍了。 维珍有些意外,自从之前那次武格格派人过来递话说是想登门做客,维珍以四爷要她禁足养胎的借口给推掉了,武格格便就再没有登门的意思了,怎么这突然的又要登门了? “请进来吧。”维珍放下毛笔,跟甘草道,然后去内间洗了手,去了正堂。 都是格格,虽然维珍没有跟这位武格格相交做姐妹的想法,但是也不好总把人挡在外头,尤其人家还说是有事儿才登门的。 没一会儿,甘草就把人引了进来,说起来这还是维珍头一次见到武格格。 武格格进门的时候,维珍就在闭门养胎,后面又是生孩子坐月子的,一直没有出过门,后来几次出门也都是晚上去前院儿,跟武格格自然碰不上面儿。 瞧见武格格,维珍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德妃的眼光真是不错。 原以为十几岁的少女多少会有些稚气未脱,但是武格格身上却似乎没有少女的青涩,她生的十分明艳,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明艳。 “总算是见到李姐姐了,姐姐万福!”稍稍的愣怔之后,武格格旋即含笑冲维珍福身,那脸上的笑险些晃花了维珍的眼。 这样的美人儿,弹得一手好琵琶,听说管家也是一把好手,若不德妃娘娘挑的,四爷会……喜欢吗? 或许吧,谁不爱美人儿呢,连她瞧着都觉得赏心悦目呢。 有一丝酸楚打心底一闪而过,维珍起身,也冲武格格福了福身:“妹妹有礼了,快坐下说话吧。” “谢谢姐姐。” “不知妹妹平时都喝什么茶?”坐定之后,维珍含笑问道,“我这里有普洱跟茉莉花。” 第279章 拿她当傻子糊弄吗? 其实还有四爷前不久让小连子送来的明前茶,不过这就算了,就不必要拿出来给武格格显摆了,若来的是宋格格,她倒是会让宋格格尝尝明前茶。 从前她不是嫌弃过自己这儿没有明前茶的吗? 说起来,从那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宋格格了。 过了这么长时间,她跟宋格格都发生了重大的人生变故,宋格格生了二格格,她也生了二阿哥,从前斗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却已经有一年半没再见过面了。 想想还怪唏嘘的。 武格格道:“那就普洱吧。” 维珍打发甘草去斟茶,武格格却从佳音手里接过个锦盒送到维珍面前,一边含笑道:“初次拜见姐姐,这是妹妹的一点子心意,还请姐姐莫要嫌弃。” 维珍接过来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对金镶红宝石耳坠,微微有些惊诧,武格格出手还挺大方。 她们这样的格格初次见面,其实是不讲究什么见面礼的,毕竟都是平级,就算送也多是自己做的帕子香囊之类小巧物件。 武格格对自己出手就是一对金镶红宝石耳坠,送福晋的想必更值钱。 看来武格格身价不菲啊。 “这也太贵重了,我怎么敢收?妹妹还是拿回去吧。”维珍道。 “姐姐这是不肯原谅妹妹是吗?”武格格登时就红了眼,泪眼汪汪看着维珍,“妹妹年少不懂事儿,虽是姐姐大度不与妹妹计较,但是妹妹如何能够心安?还请姐姐一定收下!” 维珍被这突如其来的梨花带雨的架势搞得有些懵:“妹妹这话从何说起?” 武格格擦了擦湿润的眼睛,然后继续哽咽着道:“妹妹刚入府的时候,并不知院子不隔音,还跟从前在家里似的,日日练琵琶,没想到竟搅扰了姐姐养胎。” “虽是后来妹妹没再弹琵琶了,可心里一直十分后悔,直到姐姐顺利生下二阿哥,妹妹才总算松了口气儿,只是一直没能当面向姐姐致歉,妹妹心里一直不安着。” 听了这番话,再看这张梨花带雨的脸,维珍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要是武格格直接道歉,别找什么不知道院子不隔音的借口,也就罢了,但是武格格偏生就这么说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武格格以及她院里的奴才通通都是耳背的,一开始的确没有意识到院子不隔音的问题,那要是后来四爷没有当众训斥她,反倒是夸她琵琶弹得好,武格格后来会因为担心搅扰她养胎就不再弹琵琶吗? 拿她当傻子糊弄吗? 既然都当她是傻子了还有必要哭得这么真诚吗? “妹妹不是有心的就好。”维珍淡淡笑了,语气比刚才也淡了许多。 甘草这时候端着茶上来,维珍不想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一边接过茶一边问道:“妹妹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吗?” 武格格一怔,擦了擦眼泪,然后又道:“还有一事,端午就在眼前,福晋让妹妹张罗着端午家宴的事儿,只是妹妹毕竟是头一次接手,自是手忙脚乱,最要紧的是,妹妹没有伺候主子爷的经验,所以并不了解主子爷的饮食喜好,所以就想着来找姐姐取取经。” 维珍抿了口茶,脸上的笑意比刚才倒是深了,她笑眼微微看着武格格:“妹妹怕是找错人了,要想了解主子爷的饮食喜好,那得去膳房找大师傅呀。” 武格格的脸明显就是一僵,维珍笑得再好看声音再悦耳,可明摆摆地就是一副懒得搭理自己的架势。 武格格又是恼又是难堪,可到底不敢拿维珍怎样,僵硬的脸,努力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来:“是啊,是妹妹糊涂了,多谢姐姐提点,那妹妹就告辞了。” 维珍瞥了一眼小几上的锦盒,然后又继续低头喝茶:“甘草好好儿送送武格格。” “是,奴婢遵命。”甘草心领神会,当下拿起装着耳坠的锦盒,旋即追了出去。 …… 武格格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院子,甫一进去端起桌上的茶杯,就想往地上砸,却被佳音忙不迭给拦住了。 “主子!万万不可!这么大的动静那头肯定会听到的!” 第280章 还真有好事 佳音说的那头,指的自然是维珍那边,本来就是挨着的院子,武格格真要摔摔打打的,维珍如何听不见? 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在武格格刚从维珍那儿回来之后,维珍会怎么想? 武格格气得咬牙,可到底还是收回了手,佳音赶紧把茶杯摆好,又从袖中取出了那个不大的锦盒,打量着武格格的表情,有些踟蹰着道:“主子,那……那奴婢先把耳坠给收起来了?” 这副耳坠还是德妃之前赏赐的,武格格都舍不得戴,这回为了讨好维珍,是咬着牙送过去的,哪想到人家愣是不要,走的时候,硬是被甘草给塞了回来。 甘草口口声声说什么主子不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落在武格格耳中却是不遗余力地嘲讽。 人家李格格压根儿就是不稀得! 既不稀罕她这对金镶红宝石耳坠,也不稀得她这个人! 武格格觉得羞辱异常。 自打入了四爷的后宅,武格格就高调地投到了福晋麾下,有福晋照拂,她在四爷的后宅日子并不煎熬。 尤其是如今福晋又把管家权交给了自己,武格格更觉得自己腰杆子硬了起来,所以她投在福晋麾下也算不错,只是…… 福晋对她再好,却也不能改变四爷的心意,实际上四爷对福晋也是淡淡的。 武格格一方面认认真真管家希望改变让四爷对自己刮目相看,一方面其实也在努力寻找接近四爷的机会。 她没办法不焦虑,因为她就住在维珍的隔壁,而四爷十次来后院儿,半数肯定都是直接去维珍那,剩下的另一半也是先去看看大阿哥或者二格格,然后再去的维珍那。 说白了,别的女人都是摆设,四爷眼里怕就只有维珍这么个女人。 这让一墙之隔的武格格如何坐得住? 每每知道四爷就睡在隔壁维珍的床上,武格格就辗转难眠。 一开始被四爷羞辱之后,武格格被吓得是要登门致歉的,但是却吃了维珍的软钉子,连门都没进,后来武格格就没再送上门被羞辱了。 还有就是,她要是一再上赶着去讨好维珍,福晋会怎么想?她还想过得安生? 从福晋手里接过管家权之后,武格格就更不敢主动接近维珍了,今天也是打着准备端午家宴的旗号,想去摸摸维珍的底。 四爷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维珍,她又哪里比不过维珍,武格格一直就特别想搞清楚。 然而,武格格气得半死也没有找到答案。 “主子爷到底喜欢她什么?说话阴阳怪气的,而且长得也没多好看。”武格格恨恨道。 一旁的佳音低着头不敢吭声,心里却暗道,李格格还不好看?她刚才瞧着李格格笑,人都差点儿看傻了,简直就像一朵盛放的芙蓉花。 不同于武格格明艳的美,李格格是那种让人瞧着就特别舒服的美,而且看了一眼还想看第二眼,还有就是…… 李格格的真的特别白,皮肤也细腻得很,佳音不懂什么叫肤如凝脂,她就觉得李格格一身的细皮嫩肉,一点儿都不像生过两个孩子的样子,而且…… 比她家武格格的皮肤都要白嫩一些。 不过武格格说的也没错,李格格说话的确有点儿阴阳怪气。 …… 阴阳怪气的维珍午睡醒来之后,就开始张罗着包饺子,难得四爷主动开这一回口,维珍不止包了饺子,还让宋师傅炖了个人参鸡汤。 在前院养了二十天,也不知四爷是怎么养的,维珍瞧着觉得人比从前还瘦了些,就想着给四爷补补身子。 这边维珍的饺子包好了,四爷也到了,一进门脸上就带着笑,一双丹凤眼亮晶晶的,额头还挂着汗,瞧着就心情不错。 维珍放下手里的话本子,给甘草使了眼色,让甘草去下饺子,一边自己含笑迎了上去:“四爷这是碰着什么好事儿了?” 一边说一边取出了帕子,四爷微微弯下腰,方便维珍给他擦汗。 “被你说中了。”四爷笑意更深,眼角都漾出细细密密的笑纹。 维珍顿时也跟着嘴角上翘:“还真有好事儿啊?那还不快跟妾身说说,也叫妾身高兴高兴!” 四爷却不肯说,捧着维珍的脸不由分说就是亲,不是蜻蜓点水似的亲,四爷吻得很凶,一副唇舌在维珍的口中疯狂索取,发出的声音都让人目红耳赤,苏培盛等一众奴才忙不迭都退了出去。 第281章 胤禛,我想要你 维珍被四爷亲的头昏脑涨,浑身绵软,都要站不稳了,她伸手去推四爷:“别……” 锅里还煮着饺子呢!你这是要干嘛?拿我当饺子啃吗?! 四爷却不管不顾,一弯腰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然后就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寝房,没一会儿寝房里头就传出维珍猫儿一样的声音。 或长或短,如泣如诉,搞得守在门外的苏培盛浑身不自在,赶紧朝外退了一段儿。 主子爷每每到了李格格这里,简直就跟进了盘丝洞似的,主打一个神魂颠倒有去无回,不过……这能怪主子爷意志力不坚定吗? 不,都怪李格格太撩人! 事实证明,再撩人的李格格也经不起超负荷的工作。 叫两回水之后,维珍已经累得浑身上下都软烂如泥了,整个人缩在四爷的怀里幽怨地看着四爷,想张口谴责四爷的禽兽行为,一张口才知道自己嗓子哑了,然后维珍的眼神就更加幽怨了。 这眼神没叫四爷无地自容,反而让四爷心花怒放,又抱着维珍亲了又亲,才让甘草送了茶进来,四爷喂了维珍喝了一大杯茶,维珍才总算能发出声。 “快说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事儿,要是不合我意,才饶不了你!”维珍凶巴巴地瞪着四爷,活像只炸了毛的猫咪。 四爷笑得浑身发颤,气得维珍拧了他两把,他才总算有所收敛,然后凑到维珍耳畔,一字一字轻轻道:“皇阿玛把修建郡王府跟贝勒府的差事交给爷了。” 维珍顿时就愣住了,四爷看她一副愣呼呼的模样,心里又酸又甜。 瞧这傻姑娘,定是欢喜傻了。 四爷又凑了过去,亲了亲维珍还有些汗津津的脸颊,又轻声道:“爷想让你最先知道,出了乾清宫就一路小跑着回来的……” 说着四爷捧住维珍的脸又亲了上去,细细密密地吻着。 是汗水的缘故吗?四爷觉得维珍的唇有些咸,有些湿,还有些烫…… 四爷一怔,抬起头想去看维珍的眼,却蓦地被维珍蒙住了眼,然后维珍伸手扯过被子蒙住两人,然后柔软的身子就蛇一样缠上来。 四爷顿时就没了呼吸,黑漆漆的被子里,除了自己疯狂的心跳,就只剩下耳畔维珍微微沙哑的声音。 “两回不够,还要再来一次。” 耳畔女人喷出的气息,好像顺着耳朵直接冲进了脑子,四爷觉得自己连天灵盖都是酥的,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了:“你再说一遍。” 胤禛,我想要你。 维珍险些脱口而出,好歹是忍住了,但是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越流越凶。 “四爷,我……我想要你。” 维珍使劲儿吞着眼泪,不待说完就不由分说吻住了四爷,下一秒,四爷喘息着压了上来。 …… 四爷为什么会这么激动,是因为万岁爷这是总算给他指派了正经差事。 不是来去几天的祭扫皇陵,也不是哪位皇子都可能被挑中的伴驾出行,就像是万岁爷让大爷带兵、指派三爷编书,如今万岁爷让他主管修建王府跟贝勒府,有了正经差事,他这个四皇子才总算是迈出了阿哥所了。 一通被翻红浪,两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撑着沐浴之后,维珍赶紧吩咐下饺子。 之前头一锅的饺子早凉透了,维珍也不浪费,让人给煎了,甘草她们又新煮了一锅饺子给端了上来。 维珍腰软腿软手也软,懒得拿筷子,索性窝在四爷的怀里由着四爷喂,一会儿要吃这一会儿要吃那。 两个人一副筷子,四爷被使唤得团团转,不过却一点儿都不生气,甚至连不耐烦都没有。 他最喜欢她这副黏糊糊娇滴滴的样子了。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时不时还要空下来亲一会儿,实在是腻歪得不行,得亏甘草她们退下去,要不然只怕是要长针眼。 “这么好的饺子,这么好的日子,该来点儿酒的!”吃得差不多了,维珍恢复了大半的精力,抿着红润润的嘴唇,仰着头看着四爷,“四爷觉得呢?” 第282章 今天……今天就特别高兴 被那双亮晶晶的小鹿眼巴巴地看着,四爷也不由抿了抿唇,顿时也觉得馋酒了,当下就吩咐苏培盛去取酒,一边四爷还特贴询问维珍:“你喝冬酿酒?” “嗯,让甘草给我取小半壶来就成。”维珍忙点点头。 “去吧。”四爷吩咐道,苏培盛这才匆匆退了下去。 “冬酿酒还有多少?”四爷问。 维珍撇撇嘴:“承蒙四爷厚爱,一下子赏了妾身那许多,如今还有七八九十坛呢,感觉这辈子都喝不了。” 在了解自己一杯倒的酒量之后,维珍就再不敢碰酒了,谁知道自己喝醉之后会不会瞎说八道的,要是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被人当成妖精那就大事不妙了。 这冬酿酒还是年前维珍跟四爷讨的,并不是她馋酒,而是给坐月子预备的。 她是没有坐月子的经验,但是一些风俗还是知道的,她老家苏州那边女子坐月子是要吃冬酿酒的,她就想着给自己也准备一些。 左右冬酿酒度数浅,又是用来做汤的,加热之后酒精都挥发了,也不会醉人。 四爷自然没有不允的,特地让人从江南那边运了一车的冬酿酒回来,结果维珍一整个月子下来,一坛冬酿酒都没吃完,如今都在库房里存着呢。 四爷看她这副发愁模样,不由笑了:“吃不完也没关系,留着慢慢吃。” 留着慢慢吃? 怎么个吃法?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心里一准儿巴望着老娘一胎接一胎生个没完呢! 搁在平时,维珍肯定要吐槽四爷是繁殖癌,但是今天,维珍实在高兴,心里也没多不痛快,还点点头:“成,那你得陪我吃,要不然一个人吃酒最没意思了。” “这好办。” 苏培盛手脚麻利,很快就送来了酒,还顺道送进来几道下酒小菜。 顾及着小几的大小,苏培盛还特地吩咐用最小的点心碟子盛菜,每碟都只有两三口的量,样式摆盘却叫人食指大动,那边茯苓又新煮了一碟饺子也给端了上来。 热腾腾的水饺配上酒…… 从前四爷也没觉得多好,可这会儿却真的有点儿停不下来,他突然就想起来维珍之前说过的话。 “你上回说,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四爷有点儿拿不准,问维珍,“是这么说的吗?” 维珍闻言就摇着头咧嘴笑:“不对!是饺子就酒,天下我有!” 是这句吗? 怎么这顺口溜突然就变得霸道起来了? 四爷一脸狐疑,然后就看着维珍端着小酒盅,仰着头冲自己“嘿嘿”笑,一派娇憨:“来来来,喝完这杯还有三杯!” 四爷:“……” 敢情这糖水似的冬酿酒也能喝醉? 她才喝了几盅? 三盅还是四盅? 四爷看着怀里的醉芙蓉,真是哭笑不得,伸手去拿维珍的酒盅,维珍却偏不撒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还念念叨叨着:“咱老百姓呀今儿个要高兴呀!” 四爷笑不下去了,脸顿时就沉了下来,压低声音道:“又胡说!” 张口就说自己是老百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在他跟前也就罢了,他都听维珍胡说惯了,可四爷总担心维珍迟早会因为张嘴惹祸上身。 “以后不许喝酒了。”四爷沉着脸道。 半醉半醒的维珍顿时就咧嘴要哭:“你刚才还说要陪我喝酒的!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果然没错!”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那只能我在的时候喝,不许跟别人喝。” “为什么要跟别人喝啊?当然跟你喝啊!”维珍又高兴了,伸手环着四爷的脖子,一下下轻轻晃着,一边娇笑着道,“高兴嘛,跟你喝酒我……高兴,今天……今天就特别高兴!” 靠的太近,维珍带着酒味的气息都喷薄在四爷的脸上,带着淡淡桂花味儿还有姑娘盈盈笑的酒气,薄雾一样罩着四爷,让四爷不知不觉间心和声都是软软的。 “就这么高兴?”四爷低下头,脑袋顶着维珍的额头,小声问道。 维珍今天特别兴奋,从没有过的兴奋跟主动,他刚才就察觉到了。 “高兴啊,我……我男人出息了,厉害了!嘿嘿!”维珍“嘿嘿”笑着,活像只偷油成功的小老鼠,浑身上下都透着骄傲得意。 第283章 软得都发酸了 他……出息了?厉害了? 从没有人这样夸过他。 他自诩孝顺,对额娘几近有求必应,甚至可以说是卑微至极,额娘可曾赞过他一句好? 十四再如何顽劣,他这个做兄长的再如何嫌弃,可心里还是疼着的,时时事事没有不为他着想打算的,可到头来,十四可曾念过他的好领过他的情? 他一手好字,在兄弟中数一数二,皇阿玛也不过只轻描淡写说一句“尚可”。 在骑射上,他自知天资不足,所以一直勤加苦练,什么冬练三伏夏练三九都算是家常事,不知受过多少伤吃过多少苦,总算不落人后,他心里是有庆幸也有些自豪的,可难道就没有心酸疲惫? 只是这些又能向谁说? 是的,他的苦闷失落,他的自豪得意,从来都无人可诉,也无人问津。 他是孤独的,一直都是,他也早习惯了,但是此时此刻看着维珍酡红带笑的脸,四爷的一颗心柔软得不像话。 软得都发酸了。 “真就那么高兴?”四爷又问了一遍,声音压得更低,“怎么就那么高兴呢?” “我高兴,你……你心想事成我高兴!我就知道你有本事,早……早就不该每天憋憋屈屈去什么劳什子上书房了!”维珍箍着四爷的脖子“嘿嘿”笑,笑着笑着又说,“我更高兴,你……你第一个想到跟我分享,嘿嘿,这下子,快乐加倍!自然更高兴了!” 快乐加倍? 不对,四爷觉得不止加倍,少说加了十倍!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出了乾清宫他要一路小跑直奔维珍这里,毛头小子一样心里存不住事儿,巴巴地盼着维珍能早点儿知道,甚至心里还隐隐存着讨表扬的期待。 他真的从没有这样沉不住气过,年幼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后知后觉地,他惊诧,也有些难为情,但此时此刻,看着这双近在咫尺的黑漆漆的亮晶晶的眸子里自己的倒影,他心里就都明白了。 因为他知道维珍不是别人,在维珍心里,他同样不是别人。 皇阿玛不缺儿子,他这个排行第四的庶子更是算不上金贵,甚至是随时都可能被用作棋子的存在。 在孝懿皇后那里,他不过就是个挂名养子,是个没有血缘羁绊的外人,始终保持着疏远得体的距离,不然所谓的舅舅隆科多,这么多年可曾正眼看过自己? 在德妃那里,他好像……连外人都不如,至少对外人,德妃还能亲切客气些,不会说出那样的诛心之言,更不会对他耳光相待。 只有在维珍这里,他是被期待的,被……被珍惜的,维珍的眼里有他,一直一直都有他。 四爷鼻子陡然一酸,他愣怔片刻,然后忙仰起头。 已经八分醉的维珍茫然不知,还继续埋在四爷脖颈黏糊糊的絮叨。 “我……我娘跟我说过,我爹当年第一次拿到工……不,是月俸,高兴得要命,自作主张花了整个月的月俸给我娘买……买了条项链,欢天喜地送给我娘。” “我娘……我娘简直没眼看,实在是项链太、太丑了!我娘都不能理解,我、我爹到底是怎么费尽心思把这么丑的项链扒拉出来的,人……人店家肯定喜得鼻涕冒泡!多少年卖不出去的积压货,总……总算有傻子给买走了!” “不、不过我娘虽然嫌弃得不行,那条项链她……她却一直戴着,后来我爹给她买更好更贵的,她却……却也舍不得换,就一直戴着,我……我还挺不理解,不……不就个银链子嘛,还……还好丑……” “可、可是,我现在好……好像明白了。”维珍凑过去亲了一口四爷的脖子,然后又嘿嘿笑。 明白什么了? 维珍没说,但是四爷心里明白,就是因为明白,所以一颗心才会酥酥麻麻又热热软软。 四爷低下头,凑过去吻维珍的发旋,一边柔声道:“等爷领了俸禄后也给你送件礼物,好不好?” 半晌也没有得到回复,四爷轻轻托起维珍的脸,就瞧着维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被四爷这么托着不舒服,因此还蹙着眉嘟囔:“人家困……困死了,讨厌……” 四爷又亲了亲那副红唇,然后小心翼翼拥着人睡下。 …… 第284章 准备接驾 四爷跟维珍在阿哥所饺子就酒,万岁爷这边也在吃晚膳,只是气氛就远不如四爷那边来的温馨甜蜜了。 万岁爷批折子的时候一向是不许人搅扰的,今天批的晚了些,直到天黑才撂下毛笔,梁九功早就等得心急如焚了,忙不迭地吩咐人去御膳房把万岁爷的晚膳端了上来。 万岁爷净了手之后,端起了碗筷,梁九功在一旁伺候,指着桌上的一道淮山枸杞乳鸽汤跟万岁爷道:“万岁爷,这是五公主亲手做的淮山枸杞乳鸽汤,方才五公主还亲自给送过来。” “只是因着万岁爷在批折子,五公主不敢搅扰就没让奴才进来通禀,又因还得回慈宁宫伺候皇太后用膳,所以五公主便就先回去了,五公主说明儿再来给万岁爷请安。” “万岁爷可要尝尝五公主的手艺吗?”梁九功赔笑道。 万岁爷看着拿到淮山枸杞乳鸽汤,饶有兴致地点点头,梁九功忙不迭地给万岁爷盛了半碗汤端了过去。 万岁爷喝罢,不由感慨:“五妞儿的厨艺是越发精进了。” 公主们都没有名字,按照满人的规矩,打小都是大妞二妞这么排着叫的,只是在宫里头,也就万岁爷跟太后才会这么叫,旁人自然都是尊称公主的。 梁九功赔笑道:“万岁爷所言极是,奴才听闻因为前几年皇太后旧疾复发,病了一场之后,胃口就比从前差了些,五公主一向最是贴心孝顺,为了能让照顾皇太后的胃口,五公主就开始学着洗手作羹汤,不知期间费了多少心思精力呢,听说皇太后如今最喜欢吃五公主煲的汤了,是连御膳房的手艺都瞧不上了。” “五妞儿是个孝顺懂事儿的好孩子,”万岁爷不由感慨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也是太后教的好。” 梁九功心头一跳,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五公主长在太后膝下,所以才孝顺懂事儿,那若是当初五公主没有养在太后的膝下,而是……养在了德妃娘娘膝下,那就未必……像如今这般孝顺懂事儿了? 万岁爷没再说什么,只是埋头吃饭,但是脸色却明显不如刚才了,梁九功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小心翼翼地伺候万岁爷用膳。 待万岁爷吃罢晚膳,梁九功又递上了烹好的碧螺春,万岁爷垂着眼,慢条斯理拢着茶。 梁九功小心询问:“万岁爷,可要翻牌子?” 万岁爷如今正值壮年,几乎每年都有皇子公主降生,万岁爷的夜晚自然少有孤枕难眠。 万岁爷抿了口茶,然后道:“去永和宫。” 永和宫? 万岁爷这是要去……德妃娘娘那? 梁九功闻言心里极为吃惊,毕竟万岁爷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去德妃娘娘那儿过夜了。 说起来,德妃娘娘位列四妃,虽然还不至于年老色衰,但到底如今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宫里多得是年轻漂亮的小嫔妃,万岁爷的恩宠雨露自然很少会落到德妃娘娘这样的老人儿身上。 不过德妃娘娘育有皇子公主,身份尊贵,自然也用不着跟十六七岁的小嫔妃抢恩宠。 当然万岁爷也不是个无情的,平日也会时不时去四妃宫里吃顿饭说说话什么的,只是过夜的情况,基本上就只有年轻貌美的宜妃能轮的上了,德妃娘娘一年捞不到几次。 尤其是自从十四爷闯祸之后,万岁爷对德妃娘娘的态度明显就差了不少。 梁九功还以为万岁爷要可以冷待德妃娘娘一段时日呢,但是瞧着万岁爷的意思,今儿竟是要在德妃娘娘那儿过夜了? 刚才万岁爷不是还借着夸赞五公主而暗戳戳表示对德妃娘娘不满的吗? 如今十四爷的禁足还没解呢,万岁爷就这么轻纵德妃娘娘了? 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一闪而过,梁九功忙不迭地躬身道:“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准备什么? 自然是让人先去永和宫那传话,让德妃娘娘准备着接驾。 小瑞子听说万岁爷要去延禧宫,也是一脸惊诧,随口感慨了一句:“也不知是十四爷得宠还是德妃娘娘得宠。” 第285章 伺候 十四爷惹了这么大的祸,阖宫上下谁不等着看德妃娘娘的笑话? 可是万岁爷却愣是没有处置德妃娘娘,甚至现在十四爷都还在禁足中呢,万岁爷又巴巴地去德妃娘娘宫里过夜了。 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让阖宫上下都瞧清楚了德妃不会因十四爷受牵连?还是十四爷再混账也是万岁爷的心头肉?谁都不许轻视嫌弃? “少废话,赶紧去!”梁九功轻轻踹了一脚小瑞子。 “是,徒儿这就去!”小瑞子忙不迭退了下去。 梁九功打量着小瑞子迅速消失在夜幕下的身影,默默摇头叹气。 他也搞不清楚万岁爷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 翌日,伺候了万岁爷早起上朝,德妃脸上的笑意就烟消云散了,扭头就冲进了内间,一路着急忙慌歪歪倒倒的,哪儿有半点儿平日的仪态风姿? 慧嬷嬷吓了一跳,忙不迭跟了进去,然后就瞧着德妃正在对着恭桶吐得厉害,脸色儿都变了。 慧嬷嬷担心得要命,赶紧过去给德妃拍背:“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身子不适?奴婢这就让人去请许太医来给您瞧瞧吧?” 德妃吐得说不出话,却使劲儿地摆摆手,不让慧嬷嬷去请许太医。 慧嬷嬷纳闷不已,平时娘娘没病没灾的就动不动请许太医,如今都吐成这样了,怎么反倒却不许去请太医了? 德妃既是发话,慧嬷嬷自然不敢自作主张,待德妃总算勉强止吐之后,慧嬷嬷赶紧伺候了德妃洗漱,然后扶着有些虚脱的德妃出了内间回到了寝殿。 宫女端来一盅牛乳燕窝,慧嬷嬷接过放到德妃面前,一边道:“娘娘,您喝盅燕窝润润喉吧。” 结果德妃瞅着那白津津的牛乳,登时又呕了起来,只是她实在没什么可呕的了,只呕出两口酸水,难受得她整个人都虚脱了。 “娘娘!还是去请许太医吧!”慧嬷嬷是真的吓坏了,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德妃兀自摆手,一边蹙着眉瞥了一眼桌上的牛乳燕窝,厌恶道:“还不快端下去?” 慧嬷嬷一怔,这才明白过来德妃的意思,忙不迭让人给端下去,心里那叫一个纳闷儿,娘娘不是每天都喝燕窝的吗?怎么今天不肯喝了,而且好像一看到这牛乳燕窝就呕吐不止? 是突然之间就改胃口了? 慧嬷嬷想不明白,德妃恹恹地挥手:“你下去吧,本宫歇一会儿。” 慧嬷嬷一脸担心:“娘娘这么早起来伺候万岁爷,实在辛苦,还是用了早膳之后,再歇息吧。” 慧嬷嬷这话说的并无不妥,但是落在此刻德妃的心里,却像是在戳刀子一般,德妃的脸色顿时就更加难看了,瞪着慧嬷嬷,冷不丁喝道:“滚!” 慧嬷嬷是伺候德妃的老人儿了,一贯最得德妃信任,在永和宫一向很有体面,哪里被德妃这么骂过? 慧嬷嬷的脸色明显更难看了,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当下躬身退下。 德妃没有心情理会慧嬷嬷的心思,此刻她脑中都是什么“伺候万岁爷”又什么“实在辛苦”,越想德妃就越恼就越忍不住干呕。 她今天的确早起,也的确……伺候了万岁爷。 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妃嫔来说,还能有机会伺候万岁爷那真是受宠若惊,昨晚上万岁爷翻了她的牌子,德妃真真是喜上眉梢,着急忙慌地收拾打扮,从里到外都确保万无一失。 只是万岁爷姗姗来迟,将近子时才到,德妃就顶着满头珠翠等到了半夜,华贵的旗头衬得德妃雍容富贵像朵牡丹,但是却也沉重异常,万岁爷要是再不来,德妃的脖子都要断了。 好不容易盼来了万岁爷,万岁爷却没有宠幸她的意思,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径直进了寝房,倒头就睡,德妃这身精心的打扮还有两三个时辰的等待,直接就成了笑话。 德妃心里再恼也不敢表现出来,安安静静洗漱,轻手轻脚爬上了床。 躺在万岁爷身边,喝了安神汤的万岁爷睡得很熟,德妃却一夜未眠,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是被荣妃她们知道了今晚的事儿,岂非跌了大脸? 万岁爷这哪里是翻自己的牌子,倒像是故意来羞辱自己一般。 事实证明,德妃还想想岔了,万岁爷还是要宠幸她的。 许是昨日案牍劳形实在辛苦,以至于昨晚万岁爷没了精力,一晚上休息过后,万岁爷醒来之后就来了兴致,德妃又惊又喜,只是后面发生的事儿,却让德妃始料未及。 第286章 提个醒 伺候万岁爷二十余年,她还从来没那样……伺候过万岁爷,实在是太屈辱了。 想起那盅白津津的牛乳燕窝,德妃又是一阵干呕,只是无论怎么大吐特吐,那种屈辱感却挥之不去,德妃双目猩红一片。 若自己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答应小常在,倒也没有什么,但是她可是位列四妃、为万岁爷生育过六个孩子的德妃,万岁爷……万岁爷怎会这般对她? 是啊,万岁爷从没有这样对待过她,尤其是她生育皇子、位列妃位之后,万岁爷对她其实是挺尊重的,床笫之间从不会让她难堪,但是这次…… 想到此处,德妃不由打了个寒颤。 因着万岁爷给五公主指了一门好婚事,还给四爷指派了差事,让四爷负责王府跟贝勒府的修建,这差事可体面着呢,以至于连荣妃都眼红,酸溜溜的话说了得有一车。 儿女都在万岁爷跟前得脸,德妃这个做娘的也跟着飘飘然,以至于到了这个时候,德妃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万岁爷对她最近似乎十分冷淡。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是……从十四被万岁爷责罚的时候开始的,万岁爷这是怪她没把十四教好? 是了,老四被册封为贝勒又被指派体面差事,那是孝懿皇后教得好,五公主被指了这么一门谁都眼红的婚事,那是有太后的依仗。 说到底,老四跟五公主在万岁爷跟前得脸,都跟她这个做娘的没什么关系,偏生十四这个犯浑的,却跟她扎扎实实脱不开关系,难怪万岁爷动了这么大的气! 想到此处,德妃恼的狠狠捶了一下床。 这个孽障,只会闯祸! …… 万岁爷的确恼德妃没把十四教好,十四平时性子跳脱人也淘气些,这在万岁爷看来无伤大雅,半大小子可不就这样吗? 要是十四像老四那样打小就闷不出声、性子古怪,万岁爷心里才不高兴呢。 其实万岁爷是很喜欢十四的,这小子虽是个调皮捣蛋的,但是在骑射上却是个有天赋的。 满人马背上得天下,万岁爷也是个征讨四方雄才大略的皇上,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也都能骁勇善战。 万岁爷冷眼瞧着,这一众皇子之中,除了老大,就属十四是天生将才。 所以十四爷淘归淘,万岁爷从前原是不在意的,反倒还觉得德妃把十四养的不错,但是这两年十四却接二连三让万岁爷失望。 先是之前在小校场光天化日之下要对鞭打兄长十三,再是现在,酒后胡言竟然咒骂起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长,这实则戳到了万岁爷的底线。 万岁爷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 就是皇子失和,祸起萧墙。 他们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兄弟,手足不和,吵吵闹闹甚至大打出手,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他们可是大清的皇子,一言一行都被天下人看着的皇子,也会引得前朝后宫动荡的皇子。 大爷跟太子一贯不睦,但到底还得过过面子,心里都有顾忌,可十四呢? 这个混小子三番两次公然胡来,万岁爷当时听了禀报,真真是雷霆大怒,距离上回他下令让十四闭门思过这才过去多久?十四非但没有悔改,竟然还变本加厉! 下令打板子家闭门思过,也没能熄灭万岁爷的怒火,万岁爷当时心里就有股子冲动,非但要处罚十四,连德妃也不能轻纵! 瞧瞧她都把十四教成了什么德行! 别以为他不知道,德妃一向偏心十四冷待老四,要不是受德妃影响,十四又怎么会不把老四放在眼里? 都道是天下爷娘疼小儿,偏心这种小事儿,万岁爷是懒得管的,真要较真儿的话,那种事儿怕是每宫都有,不出岔子就成,但是偏偏德妃这里就出了岔子。 万岁爷到底还是忍住了,他将将才给五公主赐婚,老四也才封了贝勒不久,这个时候处罚德妃,自是让孩子们面上无光。 十四固然不争气,可到底也是自己儿子,万岁爷也要为十四着想,越发不好处置德妃。 不过他也要给德妃提个醒。 第287章 八爷有心 等四爷养好病再来给万岁爷请安的时候,万岁爷就吩咐四爷负责王府跟贝勒府的修建,这就是正式给四爷分派差事了。 一下子要修建六座府邸呢,都交给四爷,万岁爷这绝对是委以重任,而主持修建府邸,四爷少不了要跟户部、工部、内务府打交道,这也是积累人脉的大好机会。 一方面,万岁爷觉得四爷的性子已经被磨得不错了,可以办差事了。 另一方面也是提醒德妃,老四如今是正经办差事的贝勒了,不是任由她责骂动辄罚跪的光头阿哥了,往后如何对老四,她心里得有数。 …… 德妃心里有没有数尚且不清楚,不过一众皇子心里却是有数了,四爷被自己的亲弟弟十四背后阴了一道儿,在阖宫面前那是丢了大脸,没想到却因祸得福得了这么好的差事。 三爷为此气得跳脚,跟四爷的差事比起来,他这修书的差事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挂着修书的名头,手下管着三五人,听着很是风雅,可实则连结交朝臣的机会都几乎没有,唯一让三爷满意的就是时不时能在老四跟前显摆显摆。 兄弟俩就差了一岁,三爷却早早地领了差事,三爷也的确有得意的资本,所以在四爷面前一贯是趾高气昂,但是往后,三爷这差事可就不够看了。 真气人! 老四不过就是个贝勒,得的差事竟然比自己这个郡王还要好,三爷觉得皇阿玛实在偏心太过! 不止三爷,八爷也羡慕得很,既是被封了贝勒,那万岁爷迟早要给自己分派差事的,八爷自然也盼着能分个好差事。 修建郡王府跟贝勒府的差事,万岁爷迟迟没有分派,八爷就一直暗中瞄着的,没想到却被万岁爷分给了四爷,八爷难免失落。 不过到底才被赐了门连太子都眼红的亲事,八爷的这点子失落就像是夏日的水汽,一吹就散。 万岁爷暂时不给指派差事也好,没得自己成了惹人嫉恨的出头鸟。 短暂的失落过后,八爷的心态很快平复,在四爷主动登门的时候,八爷很是热情周到,将四爷请进前院正堂,还亲手沏了壶茶,给四爷斟上。 “弟弟一贯是个粗手笨脚的,还请四哥莫要嫌弃,四哥请用。”八爷将茶杯放到四爷面前。 “八弟客气了,”四爷道,一边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是蒙顶石花,复又看向八爷,加了一句,“八弟有心了。” 四爷说的是实话,八爷是真客气,也是真有心。 四爷一贯是喜欢蒙顶石花的,只是在外喝茶,他从不挑剔,也尽可能不将喜好外露,所以他的习惯口味,也就只有贴身伺候的苏培盛最清楚,没想到八爷心细如发还是发现了。 四爷既觉得八爷实在有心,也难免多打量了几眼这位比自己小了三岁、平素甚少关注的弟弟。 将茶杯放在一旁,四爷开门见山直抒胸臆:“这是贝勒府暂时的舆图,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八弟只管标出来。” 苏培盛忙不迭地将手中的舆图送了过去。 还是四爷头一次来八爷这里,为的就是修建贝勒府的事儿。 如今春暖花开,也到了开工动土的时候了,四爷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去所有郡王跟贝勒府上走一趟,询问诸位兄弟对于府邸的要求。 毕竟住进去几乎就是一辈子不挪窝了,宅子当然要修得尽可能舒坦些,最好能一劳永逸,没得日后修修补补的劳心劳力。 这种事儿本来交给工部的官员跑就是了,不过都是住在阿哥所,相去不远,四爷索性就主动揽了下来,前几天已经拜访了大爷、三爷、五爷、七爷,八爷是最后一位。 八爷将舆图接在手里,含笑冲四爷点头:“有劳四哥亲自走这一趟,弟弟改日再亲自把这舆图给四哥送回去。” “不着急,什么时候改好了什么时候送过来就成。”四爷点点头,当下就起身告辞。 八爷忙得跟着起身,一脸挽留:“四哥好不容易来弟弟这一回,无论如何得用了膳才能走,哪有一杯茶就把四哥打发了的道理?” 四爷有些为难地道:“这几天大哥一直没空见我,今天好不容易大哥才派人传话,说是午后有功夫见我,我若是不去,等下回大哥有空还不知什么时候呢。” 第288章 或许,能称得上是酒后吐真言吧 八爷闻言也不再强留四爷了,一边送四爷出去,一边叹息着跟四爷道:“自年后,大福晋的身子就愈发不行了,听闻现下,更是下不来床了,弟弟瞅着大哥都跟着瘦了一圈了呢,大哥真是……难得的情深义重。” 随着大福晋病情加重,大爷的脸上几乎都没再露过笑,即便将将被侧封为郡王,大爷身上也没见多少喜色,只要一有空就陪在大福晋病榻之侧,也是因此,四爷几次都没见到人。 对此,四爷也是一声叹息。 …… 从大爷那边回来的时候,天儿已经彻底黑透了,大爷留了四爷用膳,四爷是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的,维珍都已经睡下了,没想到四爷这么晚了还来她这儿,听到的外头动静,维珍就披着衣裳下床。 苏培盛扶着歪歪斜斜的四爷走了进来,维珍不由就蹙了蹙眉,吩咐甘草去膳房端一碗醒酒汤来。 四爷摆摆手:“没事儿,没喝多。” 维珍不信,一边伸手从苏培盛手里接过四爷,扶着在床上坐下,从茯苓手里取了帕子给四爷擦脸,一边轻声道:“喝酒前吃了东西垫肚子吗?胃难受吗?” “没事儿,不难受。”四爷道,伸手把维珍的手抓在手里,不由分说就把往维珍的身上靠。 苏培盛等一众下人忙不迭都退了下去。 虽是四爷说了胃不难受,但维珍还是伸手去给他一下下揉着,大爷是出了名的海量,她可不信四爷说的没喝多。 其实这回四爷还真是没喝多,跟大爷兄弟两人就只喝了不到两壶的酒,差不多也就一斤半的量,其中大半还都进了大爷的肚儿,四爷多半时间都在帮大爷倒酒外加听大爷倾诉了。 说起来四爷跟大爷的关系并不算亲近,兄弟两人平时的交集也不多,要说跟大爷最亲近的兄弟,那当属八爷,毕竟八爷是在惠妃娘娘膝下长大的,跟大爷自然最是亲近。 所以对于这回大爷留自己单独用膳,甚至还对自己酒后吐真言…… 或许,能称得上是酒后吐真言吧。 四爷觉得意外,同时心里也发沉。 察觉出四爷的情绪不对,维珍有些担心:“怎么了?是胃里不舒坦?要吃颗药丸子吗?” 四爷还是摇了摇头:“没事儿,睡吧。” 看来是心里有事儿。 只是四爷不想说,维珍也就不往下问,谁心里还没点儿不想为外人道的事儿?她也做不到跟四爷全然坦白呀。 等甘草端来了醒酒汤,四爷喝下之后,两人就上了床,四爷习惯性地搂着维珍,饮酒的缘故,四爷很快就陷入梦乡。 “老四,你不知道我……我活的有多憋屈!” 蓦地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四爷一睁开眼,然后就瞧见大爷正坐在桌对面,四爷一时有些诧异,他不是已经告辞了吗?怎么还在大爷这边儿? 那边大爷却一边继续借酒浇愁,一边向他诉苦。 “老四,我这个皇长子真是窝囊至极!妻子妻子尚且护不周全,眼睁睁看着被人险些害了命!每每瞧着你……你嫂子,我心中有愧啊!我对不起她!我真是无用至极!” 四爷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大爷,大爷一向都是最意气风发,甚至是趾高气昂的,什么时候这样消沉无助过?而且还是当着他这个并不亲厚的弟弟的面儿,四爷是吃惊又意外,忙不迭上去抢大爷的酒杯。 “大哥,酒醉伤身,您还是别喝了吧……” 大爷却一把将他推开,又拿起酒壶,自顾自斟了一杯,再度一饮而尽,然后继续苦笑着道:“我对不起你大嫂,也……也对不起你!老四,弟弟里头属你……属你最像样!最、最重情重义!那时候大哥不在宫里,要不是……要不是你挺身而出,你大嫂只怕……只怕当时就、就没命了!” “老四,大哥知道你受委屈了!大哥心里感激你,可……可大哥有苦衷啊,让、让你受委屈了。” 这样掏心掏肺的话,竟有一天会从大爷口中说出,四爷心情复杂,一时有些恍惚,那边大爷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瞪着一双酒醉的红眼看着他。 “老四……老四,别怨大哥!” 第289章 噩梦 四爷低头看着那只捏着自己的手,然后抬头对上那双血丝满布的眼。 “大哥,我不怨你,”顿了顿,四爷又添了一句,“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当时再憋屈心酸苦闷,也都已经过去了,再回头看一年前的遭遇,四爷很平静。 或许在别人看来,那也许是他最不堪回首的、耻辱的记忆,的确是,可也不单单是,对四爷而言,那也是一段难得的经历。 因为经历过,所以明白许多事,看清许多人。 也正是那个时候,维珍怀上了小西瓜,给了处在低潮时期的他无尽欢喜期待的小西瓜。 所以对他而言,那也算得上是一段难得宝贵的时光。 而且,他也真的没有怨过大爷,这事儿的来龙去脉究竟如何,他比谁都清楚,是他自愿插的手,后来的局面虽然超出他的预判,但归根到底是他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大爷其实也没做错什么,他们虽然是兄弟,但是哪个又不是万岁爷的臣子?自然要秉承万岁爷的旨意,所以他也从未期待过大爷跟他道谢,为他出头。 他为大福晋出头,原也不是为了这些。 “老四,你放心,大哥不会让你白受委屈!大哥、大哥迟早会给你讨回来!大哥……大哥让他……让他给你叩头谢罪……” 醉的实在厉害,大爷越说越含糊,声音也越来越小,但是每个字落在四爷的耳中却都像是惊雷一般。 四爷后背都汗湿了,他紧张地四下观瞧,虽然再没有别人,四爷一颗心还是“砰砰”跳得厉害。 “大哥,你喝醉了,弟弟让人扶你回房歇着。”四爷小声跟醉得趴在桌上的大爷道。 他想起身叫人,大爷的手还兀自死死握着他的手腕,四爷皱眉,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大爷的手拿开,四爷总算是松了口气儿,可一转身,一颗心却蓦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太子不知什么什么站在了他的身后,正阴恻恻地看着他。 “老四,孤就知道你是大哥的走狗,皇阿玛护着大哥,孤尚且动不得,难不成连你这条狗也动不得?!” 不待四爷张口,太子已经抽出佩剑狠狠戳进他的心窝。 …… “四爷!四爷!醒醒!” 四爷蓦地睁开眼,眼中的惊惶对上维珍一脸的担心,稍稍一滞旋即全然退散,四爷长舒一口气儿,然后坐了起来。 “做噩梦了?”维珍担心着问,瞧着四爷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很是担心,一边取帕子给四爷擦汗,一边问道,“四爷可要去沐浴更衣?” 虽然大半夜的洗澡挺折腾,但是四爷流的汗实在太多了,连底下床单都湿了,四爷一向是个好干净的,只怕是将就不了。 果然四爷点点头,然后就下了床,瞧着维珍也要跟着下床,四爷转身摁住了维珍的肩膀,道:“你接着睡,有苏培盛伺候呢。” 许是宿醉的缘故,四爷的嗓子带着微微的哑。 “好。”维珍依言点头,看着四爷离去的背影,却忍不住绣眉微蹙。 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噩梦,才会让四爷这般惊魂不定? 四爷坐在浴桶里被热水包围,四爷却还是觉得身上寒津津的,刚才的梦太过真实,以至于四爷还有些心有余悸。 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四爷有些后悔,今晚就不该来维珍这儿的。 其实从大爷那边回来,他就有些心神不定,这一晚只怕是睡不踏实,只是当时带着醉意就习惯性地来了维珍这儿,如今到底是搅扰到了维珍。 被噩梦惊醒,后半夜注定是睡不着了,四爷想回前院,练练字静静心,就像过去无数个难眠之夜,他做的那样。 在浴桶中泡了一会儿,四爷心情平复了下来,苏培盛上前伺候四爷穿衣。 四爷怕吵着维珍,出门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的,却不想甫一推开内间的门,就瞧着对面软榻上,维珍正坐在榻上,含笑看着他。 “妾身睡不着,四爷陪妾身去院儿里逛逛可好?” 四爷一颗心顿时软软的,默默叹了口气儿,登时就打消了回前院儿的想法,走过去,在维珍跟前停住,低着头看着素面朝天的维珍:“不好。” 维珍有些意外,仰着头对上四爷的视线,想了想,然后问:“那吃点宵夜?再配点小酒?” 四爷闻言不由抿了抿唇:“冬酿酒吗?” 第290章 知心大姐姐 四爷闻言不由抿了抿唇:“冬酿酒吗?” 维珍闻言,顿时面颊绯红,含羞带臊地往四爷身上捶了一下:“说好了不提那晚的!四爷男子汉大丈夫怎得还说话不算呢?” 对于那晚被几杯糖水似的冬酿酒放倒的经历,真真是不堪回首,因此被四爷打趣了几回,维珍羞恼之余也松了口气儿,瞧着四爷的反应,自己喝醉的时候应该没说什么胡话。 看来往后还是要继续遵循滴酒不沾的原则。 看着维珍蜜桃似的一张脸,四爷的心情就好了不少,伸手握住了维珍的粉拳,一边柔声道:“好,不提,咱们回房睡觉。” 维珍一怔:“四爷真的不想陪妾身吃点儿宵夜?” 什么睡不着出去逛逛又什么想吃点儿宵夜,还不都是借口? 小格格这是在担心他呢。 四爷心里别提多受用了,什么复杂纷扰的难题这时候也都通通抛在脑后,此刻眼里心里都只有他温柔贴心又可口的小格格。 “不想吃宵夜,爷现在只想吃你。” 不待维珍开口,四爷已经弯下腰打横将人抱了起来,径直进了寝房。 维珍被丢在床上,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她本来是要当一次抚慰四爷心灵的知心大姐姐的,可这剧情怎么就跟脱缰的野狗似的,这都歪到哪儿了?! “四爷,你……你还好?”亲吻的空隙,维珍艰难发问,试图挽救垮得一泻千里的剧情。 “有珍珍在,爷就特别好,”四爷的喘息就在耳畔,一张嘴就让维珍全身酥软,“乖,抱住爷的肩膀,爷也让你特别好……” 有珍珍在,爷就特别好…… 所以,她这个知心大姐姐还是有用的? 维珍晕晕乎乎顺从地抱住四爷的肩膀,然后……果然就特别好,身心都痛快得那种好。 看来四爷也很有做知心大哥哥的本事嘛。 …… 一通酣畅淋漓的运动下来,两人的睡眠质量都大幅度提高,第二天四爷还破天荒晚起了半个时辰。 四爷正轻手轻脚地要下床,结果袖子就被人扯住了,同时身后传来维珍含含糊糊的声音。 “四爷想吃鸡蛋糕、栗子糕还是枣糕?” 四爷闻声回头,就瞧着维珍正捂着嘴打哈欠,一双小鹿眼都是水汪汪的,此刻正迷迷糊糊看着自己。 “怎么突然想起来给爷做糕点?”四爷挺好奇,维珍一贯是个贪睡的,从来都是他走他的,她睡她的,这次倒是难得醒着,还撑着惺忪睡眼巴巴问他要吃什么糕点。 小鹿眼眨巴眨巴着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四爷更好奇了:“有事儿想求爷?” 维珍很少有求他的时候,满打满算才两回,一次是为了造烤炉,一次是为了喂养小西瓜,那这次是会为了什么呢? 瞧着维珍一副难以启齿的架势,莫不是这次的事儿还挺大? 四爷简直好奇心爆棚,然后就听着维珍小声开口:“昨天……大爷欺负你了吧?” “嗯?” 四爷都愣了,怎么又扯到大哥头上了? “我们之前说好的,”维珍垂着眼,盯着四爷搭在床沿上的大手,小声道,“四爷忘了?” 半晌没听到回应,维珍正要抬头,却看着那只大手抬了起来,然后握住了她的手,旋即头上传来四爷轻轻地叹息:“栗子糕。” 维珍忍不住嘴角上翘,甫一仰起头就对上了四爷靠过来的脸,然后四目相对,唇齿相接,四爷箍着维珍的腰,维珍环着四爷的脖子,细细密密地亲着,像啄蜜的蜂、如沫的鱼,半晌都难分难舍。 苏培盛默默退到外头,打量着鱼肚白的天光,默默叹气,还好四爷现在不用去上书房。 还有就是,事实证明李格格这儿果然是盘丝洞! 原本穿好的鞋子又被蹬了下去,四爷复又上了床,倒不像苏培盛想得那般被翻红浪,四爷就是想跟维珍腻一会儿,此刻他枕着维珍的腿,维珍一下下为他梳着发。 这样温柔缱绻的时光,忍不住让四爷贪恋。 说起来,这还是维珍头一次给四爷梳头发,平时这活儿都是苏培盛的,维珍自然不大熟练,有几次还扯疼了四爷,可即便这样,四爷爷觉得维珍梳得比苏培盛好。 “真被大爷欺负了?”维珍还挺担忧。 第291章 艳压 还是头一次碰到四爷做噩梦,当时四爷被惊得都喊出声,那般的惊惶狼狈是维珍不曾见过的,维珍打昨晚就担心。 大爷实在是……太虎了,毕竟是敢当众对太子破口大骂、甚至险些动手的主儿,又能指望他对四爷多客气周到呢? 四爷摇摇头道:“没有,爷就是……就是心里不痛快。” 怎么个不痛快法儿呢? 四爷昨晚其实没细想,在大爷那里喝了个八分醉,脑子昏昏心里沉沉,这个时候再回头想才咂摸出来。 “大哥昨天跟我道谢了。”四爷道。 拿着梳子的手一顿,维珍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为了去年大福晋的事儿?” 四爷点点头。 维珍都给气笑了。 亏得大爷还记得这事儿,都过去一年多了,现在才想起来跟四爷道谢。 要不是如今万岁爷对四爷态度转变,给四爷指派了件肥差,大爷只怕还继续装聋作哑只当没那回事儿呢。 果然,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不单单是奴才,连堂堂大千岁也是一般。 也难怪皇子们个个卯着劲儿争皇位,谁想做一辈子由人掌控的舵?谁不想做主宰一切的风呢? “原来大爷还知道有这回事儿呢,我都以为大爷从不知道呢。” 有些话不是维珍一个小格格能置喙的,但是此刻维珍就是忍不住。 四爷心里也不好受,大爷不提这事儿就罢了,毕竟这事儿早被万岁爷一锤定音,但是大爷偏偏就提了,就在他刚领了差事之后,而且大爷还是借着酒醉。 就那么难以启齿,不喝酒就张不开嘴?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四爷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小心眼儿,但是此刻听维珍这么明显护短的语气,心里顿时就舒坦不少,嘴上还装模作样训斥一句:“又口无遮拦。” 维珍撇撇嘴,看四爷闭目养神一副舒坦的模样就来气,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再次扯到了四爷的头发,疼得四爷直呲牙,拿眼瞪她:“红枣糕爷也要!中午就要吃到!” 维珍:“……” 老娘就多余问那一句! …… 为了端午家宴的事儿,武格格这程子真是忙得脚不沾泥,从菜色到布置到席间歌舞,凡事都亲力亲为,佳音佳期跟着她每天进进出出的,都累的腰酸腿疼,更别说是成日穿着花盆底的武格格了。 总算熬到了端午这天,眼瞅着日薄西山,所有的准备都按部就班,武格格坐在梳妆台前,还兀自紧张异常。 家宴准备周全,她的妆容穿戴更得一丝不苟,毕竟难得有在主子爷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有过几次失败经历的武格格真是一点儿都马虎不得。 来来回回把首饰换了个遍,武格格愣是不满意,佳期捧着首饰盒的手都酸了,眼瞅着暗下来的天光,提醒武格格:“主子,时候不早了。” 武格格心里更是着急,在首饰盒里正一通翻找呢,就瞧着佳音走了进来,武格格忙不迭询问:“李格格出门了?” 佳音点点头:“回主子的话,李格格方才出门了。” 武格格赶紧追问:“李格格今日穿戴如何?” 佳音就是武格格吩咐专门盯着维珍今日穿戴打扮的。 佳音想了想,然后道:“回主子的花,李格格今儿穿了一身雪青色旗装,头上戴了两根银簪并一朵珠花,耳朵戴的是一对玛瑙滴珠耳坠。” “没别的了?” “没有了。” 就这?就这? 武格格一脸吃惊,回想上次去拜访李格格的场景,李格格当时好像穿戴得就很简单,没想到参加端午家宴,竟然也是这般素简,亏她还一直担心被李格格给比下去。 佳音又道:“奴婢打听了,李格格从前参加家宴,也一贯十分低调。” 低调? 那肯定是不想扎福晋的眼。 再回想着李格格一贯的处事风格,武格格更加确定这一点,当下武格格就松了口气儿。 福晋不喜李格格,谁看不出来?就算李格格再得宠,到了福晋跟前还不是得夹着尾巴做人?而她就不同了,福晋可是一门心思抬举她呢。 当下武格格换了一身新簇簇的桃红打底绣蝶恋花图案旗装,又从首饰盒里头挑了一套还从未佩戴过的蝶恋花珍珠发簪、耳坠吩咐佳音给自己戴上,一边又取了一对绞丝双扣银手镯戴在手腕上。 第292章 误入花的海洋 “主子这身真是光彩夺目,今晚的焦点定是主子无疑!”佳音由衷道,“主子爷瞧见了,肯定喜欢。” “但愿吧,”武格格打量着自己镜中的自己,轻轻吐了口气儿,然后起身,“行了,该出门了。” “是。” 行至廊下的时候,武格格停下了脚,目光落在了廊上摆着的那盆粉月季上,含苞待放的月季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像是怀情含羞的少女。 武格格心头一动,指着那朵月季,吩咐道:“去把花给摘下来。” …… 端午家宴是在小花园里头办的,就是之前福晋办七夕家宴的地方,只是这一次不是福晋亲力亲为,是暂时管家的武格格一手操持的,所以这家宴的风格也大为不同。 维珍离得老远就闻到花香四溢,待走近一看,心中就顿时暗道一声好家伙,她这是误入了……花的海洋? 除却小花园原本种的花,里里外外更是添了几十盆的花。 月季、栀子、绣球、扶桑,还有几种维珍不认识的,林林总总怕得有十几种花,摆满了整个花园,从地上到台阶上甚至连桌上都搁了个姹紫嫣红的花瓶。 这还不够,树上、亭子上甚至还都扎了彩带,此刻正随风飘扬。 维珍深吸一口气儿,险些被花香得打喷嚏,当下就在心中默默感慨,武格格果然年轻,十六七岁的年纪,可不就最喜欢花儿朵儿的吗? 不!不光是十六七岁的武格格,就连她这个生了两孩儿宝妈也喜欢得要命! 手机在哪儿? 她想拍照!一通咔咔咔,然后再疯狂刷屏朋友圈! 花园里的五颜六色、争奇斗艳,简直要闪瞎了维珍的眼,以至于过了好一会儿,维珍才注意到,角落石凳上坐着的…… 宋格格? 维珍打量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时都不能确认,还是宋格格主动起身,行至她的面前,福身行礼道:“见过妹妹。” 还真是宋格格,只是近两年没见,宋格格却像是一下子衰老了十岁。 直到宋格格主动过来打招呼,维珍才回过神来,忙得也给她福身还礼:“姐姐有礼了。” 见维珍没有嘲笑针对自己的意思,反倒还礼数周全,宋格格心里长长松了口气儿,刚才她也是鼓足勇气才跟维珍打的招呼。 当下宋格格引着维珍进了花园,然后两人在石凳上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其实她们并不熟,又这么长时间不见,能说的也相当有限,无非是孩子。 “不知二格格身子可好些了吗?”维珍问。 提到闺女,宋格格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多谢妹妹关心,二格格比从前好多了,已经长到十四斤了。” 只有十四斤? 对于周岁的孩子来说,这体重明显是不合格的,毕竟比二格格小了半岁的小西瓜,现在都已经十三斤了。 但是对于经历早产、险些出生就夭折的二格格来说,这十四斤又是那么的难能可贵。 “可见姐姐照顾得好,定是一门心思都扑在二格格身上的。”维珍道。 宋格格认真地点点头:“是,只要她能好好儿的,我这个做娘的干什么都成。” 维珍打量着宋格格郑重又慈爱的表情有些愣怔。 从前的宋格格多少是有些张扬浅薄的,维珍都忍不住吐槽她是酸鸡,是做母亲的缘故吗?总觉得宋格格像是变了个人,不管是外在还是内里。 只是自始至终,宋格格一直垂着眼,似乎回避着跟她对视过,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还未当面感谢妹妹,妹妹送给二格格的衣衫鞋袜样样都细致周到,”宋格格又道,还是垂着眼,语气却很是诚恳,“就是二格格现在手腕还太细,暂时还戴不了妹妹送的银镯,不过明年就能戴上了。” 前两日是二格格的周岁生辰,维珍自然是要准备礼物的。 这个历史上本该出生就夭折的孩子,却坚强地活到了周岁,维珍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历史并非不可撼动,那她的小西瓜,还有未来同样本该早夭的孩子,肯定能平安长大。 “姐姐客气了。”维珍道。 不待宋格格接话,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第293章 惊天动地 两人闻声看去,就瞧着一身桃红的武格格正俏生生地朝她们这边走来。 今天的武格格一身装扮明显也是花了心思的,相比之下,维珍跟宋格格就被衬得不够看的了。 宋格格目光在武格格身上打量两圈,然后又落到维珍身上,旋即垂下了眼,默默叹了口气儿。 这武格格还真是坚韧不摧,不放过任何吸引四爷的机会。 不过想必武格格也十分心急吧,进门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伺候过主子爷呢,自然要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 只是当初,她就是再心急,也万万不敢当着福晋的面勾搭主子爷的,不过…… 福晋明显是抬举武格格的,之前还不是借着给主子爷接风洗尘一个劲儿把武格格往主子爷怀里推? 只不过当时主子爷没给福晋跟武格格的脸,也不知这回主子爷给不给。 胡思乱想之间,武格格已经走到跟前,冲两人福身行礼:“二位姐姐好。” “妹妹有礼了。” 维珍跟宋格格起身回礼,不待两人坐回去,又是一阵动静传来,是四爷跟福晋来了,三人又齐刷刷地福身行礼:“妾身恭请主子爷、福晋金安!” “起来吧。”四爷道,脚下稍顿,打量着眼前姹紫嫣红、彩带飘飘的小花园,四爷的表情有一瞬的凝固,顿了顿才抬脚进去。 四爷福晋落座之后,维珍三人也纷纷落座,跟上次七夕家宴一样,维珍跟四爷也没有挨着,武格格不出意料地挨着四爷坐,维珍被宋格格跟武格格夹在中间。 按说这样的排位是不规矩的,不管是宋格格还是维珍都是有子女傍身的,也比武格格更有资历,座次也应当比武格格好,但是谁叫是人家武格格操持的家宴? 什么地方怎么布置又有什么讲究说法,四爷要是问起来,武格格坐在身边也方便为四爷解惑不是? “看来武格格是花了不少心思呢,妾身眼睛都要使不过来了呢,”福晋对于武格格的家宴的布置明显很满意,含笑看向四爷,“主子爷以为呢?” 稍作沉默后,四爷点点头:“尚可。” 这一句“尚可”足以让武格格激动如狂,当下忙不迭起身冲着四爷盈盈下拜:“妾身谢过主子爷。” 四爷还是点点头,没再说话,端起面前的酒杯默默喝了起来,福晋看了武格格一眼,武格格会意,然后大着胆子拎上了酒壶。 “主子爷,妾身给您斟酒吧。” 一边说着武格格一边就伸手给四爷斟酒,这一低头,一朵含苞待放的粉月季轻飘飘地落下,不偏不倚落在了四爷面前,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朵月季上,旋即又来到了武格格的脸上。 武格格一脸娇羞,恰似这朵躺在四爷手边含苞待放的粉月季,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带着颤了:“主子爷莫怪,都、都是妾身不好……” “阿嚏!阿嚏!阿嚏!” 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喷嚏打断了武格格,一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落到了四爷……身后的小连子身上。 喷嚏打得是很痛快,但是痛快过后就只剩下腿软了,小连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忙不迭磕头如捣蒜:“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他真是该死,竟然敢在主子爷面前打喷嚏,而且还是当着家宴的时候,但是他也……也真是忍不住啊! 自打进了小花园儿,小连子的鼻子就开始疯狂造反,实在是这里头太香了,还是各种花香交织在一起,熏得小连子那叫一个晕头转向。 其实小连子对气味儿也不算多敏感,但是,但是他就是受不了! 刚才一直都竭力忍着,甚至手指甲都把手心抠破了,但是他就是没忍住! 他……屁股不会又开花吧? 呜呜呜呜! 他屁股可是才将将养好! 小连子悲催极了,四爷却没有像他想象的那般暴怒,只是蹙着眉让他滚下去,小连子赶紧连滚带爬回了前院。 第294章 武格格是不是天生克他?! 小连子走了,武格格的脸也垮了,双手还端着酒杯愣愣站在四爷身边。 这酒……她是敬不下去了,谁知道里头有没有小连子的口水? 别说是酒了,这一桌子的丰盛佳肴也都白废了。 都是她花心思准备的呢,四爷除却就喝了杯酒,还没动筷呢。 四爷果然没有多留的打算,从福晋那儿接过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对着一众妻妾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是,妾身遵命。” 四爷起身大步出了小花园儿,径直朝前院走去,福晋蹙着眉看了一眼武格格,带着明显显的不悦,然后也抬脚走了。 维珍跟宋格格也随后离开,就只剩下武格格还僵在原地,对着桌上那朵孤零零的月季花出神。 “主子,咱们……咱们也回去吧。”佳音走过来,小声跟武格格道。 为了这次的端午家宴,武格格前前后后花了多少心思,佳音比谁都清楚,结果好好儿的端午家宴却以这样的结局草草收场,别说武格格了,佳音心里都难受得要命。 武格格半晌才回过神来,眼睛泛红,她吸了吸鼻子,到底是忍住了眼泪,问佳音道:“粽子都已经出锅了?” 佳音点点头:“回主子的话,膳房那边说已经出锅了。” “那等下把粽子给主子爷跟福晋送去,”武格格吸了吸鼻子,顿了顿,又道,“再给主子爷送一壶玉泉酒,就说我给主子爷赔罪的。” “是,奴婢遵命。”佳音福身道。 …… 按说小连子今儿在主子面前这般失仪,一顿板子是跑不了的,但是四爷却跟不记得这事儿似的,搞得小连子心里七上八下的,所以他这是……躲过一劫了? 四爷的确没有追究小连子的打算,不是四爷偏心小连子,是小连子的这一串喷嚏让四爷总算能有借口从家宴上开溜。 回想姹紫嫣红、彩带飘飘的小花园,四爷就觉得喘不过气儿,那种感觉就像是当头挨了一记闷棍,然后再睁眼却发现眼前一黑。 到底是家宴,到底一众妻妾都在,四爷也不能转身走人,他是硬着头皮才坐下来的。 各种花香交织,熏得他都屏住了呼吸,四爷还是头一次在自己家里感觉到了度日如年、如坐针毡。 小连子的这一通喷嚏的确失仪,不过却也让四爷松了口气儿。 甫一回到前院儿,四爷就迫不及待去内间沐浴更衣,总觉得身上还沾染乱七八糟的味道,委实不能忍,再出来的时候,四爷就瞧见了桌子上摆了四盘子热气腾腾的粽子。 虽然空着肚子,但是冷不防瞅见这么多的粽子,四爷还是觉得腻得慌,不由蹙了蹙眉。 苏培盛最细心,甫一瞧见四爷面露不虞,就忙不迭躬身解释道:“启禀主子爷,这是武格格让人送来的,说是给主子爷做宵夜。” 所以,这可不是他自作主张取的餐,这是你家武格格精心准备的爱心宵夜! 不过这武格格也是,谁拿粽子当宵夜啊?而且还一下送来这么多。 四爷收回视线,正要吩咐把粽子拿下去的时候,就听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就瞧着小连子匆匆进了房。 “主子爷,七爷那边传话过来,说是七爷摔跤了,让您过去瞧瞧!” 四爷闻言顿时大步朝外走去,苏培盛也忙跟了上去,临走时还不忘飞速地吩咐小连子:“把粽子撤下去,再让膳房给主子爷准备晚膳。” 小连子连连答应,送走了师父,小连子唤人进来一起收拾粽子。 收拾着收拾着,四盘子粽子就收拾进了两人的肚子,等收拾完最后一个粽子的时候,小连子面色一僵,心中就暗叫一声不好,然后就忙不迭捂着肚子一路飞奔出去。 武格格是不是天生克他?! 之前就被武格格害得打板子又罚月钱,刚才被武格格的花熏得打喷嚏,险些又挨一顿板子,现在武格格的粽子又来祸害他! 小连子咬紧牙关,心中暗暗发誓,以后要离武格格远一点儿,再远一点儿! …… 端午家宴后,宋格格跟维珍这边往来变得频繁了。 从前只是逢年过节派人送送礼物,维持着表面的交情,如今宋格格倒是三不五时派人给维珍送东西,都是些孩子的肚兜小鞋子,有时候还有荷包香囊,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却都是宋格格自己动手做的。 对于宋格格突如其来的热情,维珍挺搞不清楚状况,就像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宋格格当初为什么突然就对她闭门不见。 还是那句话,女人的心海底的针。 第295章 临时征用 只是人家主动示好,维珍自然也不能拂人家面子,所以也就时常派茯苓甘草去走动走动,今天就是,维珍让甘草给宋格格送了几匹细布去。 正是养孩子的时候,这玩意真是多少都不算多,宋格格又时常给大格格、二阿哥做衣裳,维珍怪不好意思的。 甘草从宋格格处回来,维珍询问二格格的情况。 “比咱们二阿哥瘦多了,一味儿爱哭,奶也不大吃。”甘草回想着二格格的模样,不由摇头蹙眉。 能爱吃吗? 听说为了给二格格补身子,乳母们日日都喝汤药化作乳汁喂给二格格,那乳汁想必也带着股子汤药味儿吧? 维珍看着怀里将将吃饱正睡得香甜的二阿哥,默默叹了口气儿。 “主子,小连子来了。”茯苓进来通报。 维珍把怀里的二阿哥交给了乳母,然后吩咐道:“让人进来。” “是。” 没过一会儿,小连子进来,行至维珍前,躬身行礼:“奴才见过格格,给格格请安。” “起来吧,”维珍抬抬手,“可是四爷有什么吩咐?” “是,主子爷请格格去前院用晚膳。”小连子道。 “知道了,”维珍点点头,正要打发小连子走,却突然停住了,上下打量了一番小连子,维珍有些意外道,“有日子没见你了,怎么瞧着像是比从前瘦了些?” 小连子闻言,顿时嘴角一阵轻微抽搐。 能不瘦吗?他可是腹泻足足半个月! 也不知武格格的粽子怎么威力这么大,而且还专门针对他一个人,一块儿吃粽子的小松子人家就好好儿的,没病没灾一切正常。 武格格果然克他! “劳格格垂问,奴才这程子……抱恙,故而不能近身伺候主子爷。”小连子道。 维珍点点头道:“虽是年轻,却也得记得保养,不单单是为了能随时伺候主子,也是为了自身着想。” 难得从主子口中听到这贴心贴肺的话,小连子心里很是感动,再开口的时候,身子就弯得更厉害了:“是,奴才谨记在心。” “行了,你回去吧。”维珍道,一边朝茯苓使了个眼色,茯苓会意,当下包了两包糕点又装了些大枣去送小连子。 除了过年,维珍从不会赏赐苏培盛小连子他们,到底是贴身伺候四爷的人,维珍心里有数,不会跟他们走太近,不过平日里赏些糕点吃食却是有的。 送小连子回来之后,茯苓一脸纳闷儿:“不知小连子是不是耳朵坏了,方才隔壁的佳音正好出门跟他打招呼,结果他都跟没听见似的,一溜烟儿地就往前院儿冲,跟身后有狗撵似的。” 不过想起刚才佳音脸上的尴尬局促,茯苓还是忍不住笑出声,心中暗叫一声活该! 武格格背后有福晋撑腰,连端午家宴都让武格格操持,还不是为了让武格格在四爷面前长脸?武格格更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把自己的座位安排挨着四爷。 就她的资历,也配坐在四爷身边?打扮得花枝招展说话都夹着嗓子,打得什么算盘,跟谁不知道似的! 可惜了,辛辛苦苦一番筹算,也没换来四爷一个眼风。 茯苓又觉得痛快极了,嘴上没说,表情却忍不住,甘草看她满脸跑眉毛,赶紧瞪了她一眼,茯苓吐了吐舌头,然后忙不迭过来伺候维珍梳妆。 “去看看蛋黄酥烤好了没有,要是烤好了就给装好,一并提去前院儿。”维珍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甘草匆匆退下。 蛋黄酥本来是给大格格烤的,不过被维珍打算临时征用,谁叫大格格她爹也好这一口呢?赶明儿再给大格格补上吧。 等甘草把烤好的蛋黄酥装好,维珍就起身去了前院。 …… 维珍到的时候,四爷还在书房里头忙活,如今领了差事是不用日日摸黑去上书房了,但是四爷却也没有变得轻松,反而更忙了。 第296章 你比花儿香 如今宫外的郡王府还有贝勒府已经开始动工修缮,四爷这个负责主持修缮的,少不得成天宫里宫外地跑,连去后宅的功夫都没有。 四爷没空去后宅,又实在想见维珍,所以就只能三不五时地让维珍来前院了,如今维珍来前院也算是寻常事了。 到了前院儿,四爷还没忙完,维珍也不进去搅扰,吩咐甘草把晚膳布置在院中石桌上。 六月初的傍晚余热未散,屋里就算有冰有风轮,维珍也觉得闷得慌,倒不如在院子里头用膳来得舒坦。 甘草他们轻手轻脚进进出出,维珍一边打着扇一边在院子里头赏花。 正值夏日,院子里的两盆茉莉开的正好,维珍坐在廊下,伸手折了一朵放到鼻尖轻嗅,茉莉特有的馥郁芬芳登时就充斥着肺腑。 维珍被香的有些迷糊,手就在这个时候被人给握住了,维珍一睁眼,仰起头,就瞧见四爷站在自己身后,此刻正握着她的手,狭长的凤眸映着她的倒影。 “四爷这是要帮妾身簪花吗?”维珍瞥了一眼手中的茉莉,又看向四爷。 四爷眼里升起丝丝笑意:“正是。” 四爷点点头,然后就在维珍身边坐下,取下那朵茉莉,认认真真地簪在了维珍的鬓发上。 簪花这事儿,他还从未做过,拿惯了毛笔跟弓箭的手,这时候却笨拙异常,费了半天的劲儿才总算把花给簪好了,四爷还兀自还有些不放心,前前后后打量一番,这才面露满意:“不错。” “是四爷的簪花手艺不错还是妾身人不错?”维珍问。 “自然是你更好,”四爷含笑道,一边说着一边凑了过来,覆上了维珍的唇,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带着微微的哑了,“真香。” 这次不待维珍开口,四爷又道:“你比花儿香。” 恭喜你都学会抢答了! 这大脑门儿还真是没白长! 维珍不由抿唇笑了,伸手环上四爷的脖子,额头碰着四爷的额头,鼻子对着四爷的鼻子,嘤嘤红唇一下下轻轻蹭着四爷的,一边娇笑道:“那妾身让四爷也香香。” 四爷喉头不自觉地开始上下滑动,一伸手就要去箍维珍的腰,维珍早有预料,先一步站起身,避开了四爷的铁钳子,笑盈盈下了台阶,冲四爷眨了眨眼:“四爷,再不吃饭就要凉了。” 凉了就凉了!爷现在就想吃你! 四爷心火蹭蹭冒,却架不住维珍可怜兮兮地揉肚子:“妾身饿的厉害。” 他还能说什么?当然是憋着火乖乖吃饭啦。 瞧着四爷站起来向她走来,维珍两眼弯弯,一边用团扇遮住脸上得逞的狐狸笑,一边冲着四爷伸出手。 待四爷走近,大手握住维珍的纤纤十指,带着微微儿的劲儿,维珍嘟嘴抗议,四爷却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疼……”维珍嘟着嘴小声抱怨。 “这样就嫌疼了?那一会儿床上要怎么受?又得哭成花猫脸?”在维珍耳畔撂下这话,四爷才松开手,大喇喇在石桌前坐下。 在哭成花猫脸之前,老娘肯定先你挠成筛子! 维珍红着脸也跟着坐了下来。 还是头一次在外头用膳,一众奴才都退下了,日暮四合,宁静一片,与维珍挨着坐在桌前,四爷只觉得一整日的案牍劳形全都烟消云散。 此刻晚风温柔,茉莉芬芳,灯影缱绻,连他不甚喜欢的猴头菇似乎都变得可口起来。 每次只要和维珍一起用膳,四爷的胃口总是很好,好到维珍都不得不出言提醒:“四爷记得给饭后甜点留些肚子。” 四爷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一边接过维珍的帕子擦嘴,一边又巴巴地问维珍:“今天是什么甜点?” 维珍不由抿了抿唇:“蛋黄酥,我让甘草送去暖阁了。” 四爷的眼睛不出意外地亮了,维珍的嘴角也翘得更高,抿了口茶,然后装模作样地问:“四爷饭后想散散步还是回房歇着?” 回房回房当然是回房了! 蛋黄酥可还在巴巴等着他呢! 他怎好辜负? 四爷心里在咆哮,不过面儿上还一派矜持:“随你。” 第297章 陪你……就陪你! “那就……”维珍慢条斯理地开口,目光在四爷绷紧的嘴唇稍作停顿,然后接着道,“回房吧。” 果然,下一秒,男人的嘴角都翘起来了,虽然稍纵即逝,但是维珍就是看清楚了! 别以为你操着冰山人设我就看不透你狂热甜食爱好者的本质! “成,那就回房吧。”四爷又喝了半杯茶,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对着维珍伸出了手。 维珍自然而然地把手放上去,走了几步四爷忍不住晃了晃胳膊,维珍憋着笑,然后伸手挽住了四爷的胳膊。 怎么就那么喜欢被人挽着呢? 不过她好像也很喜欢这么挽着他啊。 一步两步三步…… 眼瞅着房门就在眼前,四爷却放慢了步子,维珍正纳闷儿呢,就听着四爷轻声道:“要不……还是先散散步吧。” 维珍的手特别巧,做出来的这种叫蛋黄酥的糕点,四爷真是怎么都吃不够。 他都不知道维珍是怎么琢磨出来这样新奇的点子,鸭蛋黄外头竟然还能裹着芋头呢,又咸又甜,奇奇怪怪的,但就是这股子奇奇怪怪的味道却让他欲罢不能。 蛋黄酥是特别好,但是再好也比不过这样被维珍挽着漫步在温柔的夜风里。 四爷觉得从头到脚都温柔极了,舒坦极了。 维珍有些意外,旋即点点头,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温柔得不像话:“好。” 两人就这么挽着胳膊,在院子里头慢悠悠地逛着,时而驻足在廊下赏花,时而停在翠竹前说会儿悄悄话,然后说着说着就拥吻在一起。 “今晚别回去了。”四爷从身后环着维珍,贴着维珍的脸轻声道。 “嗯。”维珍道,一边腹诽道,哪次来前院你是肯放我回去的? “要是大格格跟二阿哥闹着找你怎么办?”四爷亲了亲维珍的耳朵问。 维珍默默翻了个白眼,然后道:“既是如此,那要不妾身还是回去?” 四爷不说话,捧着维珍的脸就是一通凶巴巴地亲,直亲的维珍浑身绵软喘不过气儿乖乖求饶:“不、不回去,陪……陪你……就陪你!” 这世上怎么会总有吃孩子味儿的爹?维珍简直闻所未闻! 四爷满意了,亲吻也变得温柔起来,两人黏黏糊糊了好一会儿,直到天彻底变黑了,才挽着手回了房。 “四爷方才在忙什么呢?”吃蛋黄酥的时候,维珍问了一嘴。 提到这个,四爷就一脸无语的表情,搞得维珍更好奇了,对着四爷一阵眨巴眼。 四爷叹了口气儿,道:“没什么,就是在看三哥家的舆图。” 然后越看越不顺眼。 又是挖荷塘又是造假山的还要种梅树养仙鹤,结果后宅的小院子只怕还没有阿哥所大,三哥这是想学皇阿玛让格格跟侍妾搞个大通铺? 亏得三哥反反复复修改这么多回,净顾着自己风花雪月,也不管后宅死活。 只是毕竟是三哥,四爷也不好在维珍面前吐槽,只含糊说了句:“三哥家的舆图有些复杂,看的头疼。” 能不复杂吗? 人家可是郡王府,光占地怕是都比贝勒府大几倍,维珍还听说郡王府是能用青绿琉璃瓦,贝勒府就只能跟平民百姓一样用灰瓦片。 啧,这对比可是真够扎心的。 维珍以为四爷是看了三爷府阔气的舆图才郁闷,当下也不再提这茬儿,忙得转了话题。 “对了,七爷现在可好些了吗?” 端午节那天,七爷在家里跌了一跤,摔得还挺狠,那天七爷院儿里的人着急忙慌过来请四爷过去,为的也是这事儿。 提到七爷,四爷就忍不住叹气:“摔得挺狠,骨头都断了,太医给上了夹板,说是怎么也得到秋半天才能好利索呢,昨天爷去瞧的时候,人都瘦了一圈儿了,蔫哒哒的没点儿精神。” 维珍没想到七爷摔得竟然摔得那么狠,不由眉头紧蹙,连蛋黄酥都放下了:“怎么摔得这么狠?身边竟没人伺候着?” 七爷再不得宠,那也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好端端地怎么就摔得这么狠?难道是身边的奴才伺候不尽心? 第298章 一爹更比一爹渣 “这也怨不到奴才身上,”四爷摇摇头,面露无奈,“老七性子一贯要强,从不喜奴才近身伺候,凡事都亲力亲为。” 比起别的皇子,天生残疾的七爷更重自尊也更加要强,单是瘸了条腿还能练就骑射本身甚至还上过前线这点,就足见一斑。 在外就罢了,可在家,七爷也不喜奴才近身伺候,尤其是沐浴更衣,七爷更是断断不许人跟着伺候。 他打小就怕被人看到自己那条跛腿。 就是因为如此,端午那天,七爷自己在内间出恭之时,一个没站稳脚底一滑摔了跤,好在双手及时撑着地没有摔着腿,但是却摔着了胳膊,奴才都要吓死了,忙不迭就要去请太医,七爷却断断不许。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想忍着,觉得端午这样的日子,自己去请太医,万岁爷知道了肯定觉得晦气。” 而且还是……出恭时候摔的,七爷觉得实在丢脸面,更加不愿被人知晓。 “后来是实在忍不住了,都给他疼哭了,这才让人过来找我,让我帮着请许太医悄悄过来给瞧一瞧,不要惊动旁人,可是他伤得这么重,骨头都断了,这事儿又怎么瞒得了?” 说到此处,四爷不免又是一声叹息:“老七……这回是遭罪了。” 的确是遭罪了,万岁爷知道后,果然动了气,不但下令把七爷府上的奴才换了个遍,还派嬷嬷进府训斥管教七福晋,说是七福晋侍奉夫君不利,七福晋就成了头一个被万岁爷斥责、赐管教嬷嬷的福晋。 就连七爷的额娘戴佳氏也受了连累。 七爷只比四爷小了两岁,他的生母戴佳氏跟德妃是同龄人,德妃母凭子贵,早早就位列四妃,可戴佳氏到现在才不过是个小小贵人,自然是受了天生残疾儿子的牵累。 去年七爷随驾上战场,好歹给戴佳氏挣回了些脸面,万岁爷对七爷也有改观,连带着戴佳氏的处境都好了不少,之前万岁爷还曾提过一嘴,想要晋一晋戴佳氏的位分。 毕竟七爷都被册封贝勒了,生母却只是个小小贵人,也实在说不过去。 但是出了这事儿,戴佳氏晋位只怕是遥遥无期了。 维珍听得直皱眉,果然是一爹更比一爹渣啊。 亏她从前还觉得四爷是渣爹,可跟康熙比起来,四爷简直算得上是绝世好爹。 只是康熙再渣也不是她一个小格格能置喙的,不是连四爷也从未说过康熙一句不是吗? 维珍默默喝了半杯茶,突然抬头看向四爷:“七贝勒府的已经开始动工了吗?” 四爷不知道维珍怎么突然就提到七贝勒府,摇摇头道:“还没呢,现在正在修缮直郡王府还有八贝勒府。” 先给大爷跟八爷修缮府邸也是有讲究的。 过年之后,大福晋的身子骨是越发不好,太医都束手无策,大爷连寿材都偷偷备下给大福晋冲喜来着,也曾私下催四爷尽快把王府修好,也好能趁早搬进去。 大爷是希望大福晋最后时光能在王府度过的,而不是憋憋屈屈的窝在阿哥所。 至于八爷,人家赶着要成婚呢,要是能在自己的贝勒府里头成婚自是更加风光些。 所以四爷就先捡这两家的先修缮。 “那七贝勒府的舆图还在四爷这儿吗?”维珍忙不迭又问。 四爷点点头:“在,怎么了?” 维珍道:“妾身是这么想的,既是七爷行动不便,那是不是可以做些小的改动,也方便日后七爷行走,免得又跌跤。”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起身走到墙边跟四爷比划着:“就比如,在墙上做出一些扶手,方便七爷行走的时候抓扶,还有门口,可以不用台阶,或者是在旁边留一个……坡道,方便七爷进出。” 维珍知道四爷一向很疼七爷这个弟弟,旁的她也帮不了,就想着能不能想法子让七爷未来的贝勒府更加宜居点儿。 四爷听得两眼放光,顿时就坐直了身子:“你这点子好,我这就去给加上!” 一边说着四爷就一边站了起来,抬脚往书房走。 维珍松了口气儿,重新坐下来继续吃蛋黄酥,只是一个还没吃完呢,就瞧着四爷又返回来。 “你怎么不去书房陪爷?”四爷用谴责的眼神看着维珍。 第299章 挺帅一小伙儿,可惜长了嘴! 维珍一脸抗拒,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妾身去了也只会给四爷添乱,还是……还是不去的好。” 她才不去! 她去书房干嘛?又被摁着脑袋逼着练字冲刺女状元嘛?! 放心,我是绝对不会给你再次散发爹味儿的机会的! 四爷居高临下打量着维珍,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儿地盯着维珍看,维珍被那幽怨的眼神看得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跟四爷打商量:“人家今晚……不想练字。” 四爷一脸不痛快,冷哼一声,满脸都写着“不思进取”。 维珍抿了口茶,然后小声道:“人家不想在书房里头练字,但如果是……寝房的话,那还凑活。” 四爷先是一愣,然后嘴角就翘得老高,不思进取也立时化作了求贤若渴,三步两步走到维珍身边,伸手握住维珍的手:“快走。” 赶紧去书房改完舆图,然后回到寝房他要好好儿教他的小格格练字! 练一宿! 呸,真不要脸。 维珍红着脸默默啐了一口,就算四爷啥都没说,但是维珍也猜得到他脑子里的黄色废料! 嫌弃归嫌弃,维珍到底还是羞答答跟着四爷起身急三火四朝书房走去。 …… 四爷现在不用去上书房,所以早上不但可以多睡半个时辰,起床后还能安安生生吃顿早饭,只是每每维珍宿在前院儿,四爷十有八九是要赖会儿床的。 也不都是被翻红浪,就比如这时候,两人头碰头说着话。 “爷等下叫小连子把贝勒府的舆图给你送过去。”四爷道。 维珍一脸纳闷儿:“送给我做什么?” “之前不知道你还会看舆图,既是会,那且看看自己的小院儿有没有什么要改动或者添置的。”四爷道。 要不是昨晚维珍提了一嘴对七爷府邸的修缮建议,四爷还真想不出来这么好的修改点子。 后来维珍陪着四爷去书房修改舆图,四爷就发现了,维珍不单单脑子灵,而且她还看得懂舆图。 哪儿是房子,哪儿是花园,哪儿是假山哪儿又是树,维珍都看的明明白白,还能指着舆图跟分析在哪儿加坡道,铺路最好用石子路,那样更防滑,更适合七贝勒府。 四爷是意外又惊喜,低头在维珍脸颊上亲了一口,一边问道:“你怎得看得懂舆图?” 维珍:“……” 看户型图,这……这有什么难度吗? 她不单单会看户型图,还动手设计过,从前她家小院儿重新装修还有面包房翻修,她都是参与设计的,成天指着户型图跟设计师叽叽歪歪,差点儿没把人家设计师给烦死。 对于后世人来说,看懂户型图是基操,但是对于清朝人,尤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来说……好像的确有点儿不同寻常? 维珍眨了眨眼,然后环着四爷的脖子,轻轻蹭着四爷的脸,谄媚道:“人家本来看不懂的,但是四爷教得好呀,听四爷说一遍,人家就记住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招一向百试百灵! 果然,四爷登时就眉开眼笑,可笑着笑着又不笑了,然后就唬着脸道:“既是爷教得好,那你书法怎得没个半点进步?少给爷灌迷魂汤!”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挺帅一小伙儿,可惜长了嘴! 真是烦死人了,大早上氛围这么好,说点儿情话哪怕是骚话都行,好端端地提什么书法! 拜托!去你闺女儿子跟前散发爹味儿好不好! 维珍不吭声,脑袋朝四爷怀里拱了拱,从鼻子发出两声哼哼,示意不满。 真是愈发恃宠生娇了! 四爷觉得不能一味儿惯着,所以当下伸手在维珍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下一秒,胸口就挨了一口。 “又使坏!可见还是欠收拾!”四爷凶巴巴地道,一边扯过被子盖过头顶,狠狠收拾起了使坏的小格格。 “啊!我错了……四爷我错了!呜呜!” 没一会儿被子下的小格格就可怜兮兮地屈辱投降,四爷却没有大人大量放她一马的意思,以泰山压顶之势,越发凶悍地收拾小格格。 第300章 生存之道 “不,你不知道错,你下次还敢!”四爷语气凶得厉害,也哑得厉害,埋头收拾小格格的空隙,抬头打量哭红脸的小格格,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更哑了,“说你下次还敢!说你就是需要爷收拾!日日都要!” 维珍:“……” 就说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还是四爷你背着我偷偷解锁了什么变态Py! …… 四爷到底还是错过了早膳,随便吃了两口就急匆匆出了门,不过人却精神焕发得很,可怜维珍睡了个回笼觉才勉强恢复些体力。 “主子,早膳已经准备好了,”甘草进来伺候维珍梳妆,一边道,“主子爷临走的时候特地吩咐,说是让您一定用过早膳再回去呢。” 四爷知道维珍惦记孩子,每每在前院留宿,第二天一早就着急忙慌回去,有时候还空着肚子,所以才会特地吩咐。 四爷还知道疼人嘞? 屁! 真要是知道疼人,刚才还会那么欺负她?她现在……还有些麻酥酥隐隐发疼呢。 维珍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知道了,去给我端杯茶来。” “是,奴婢遵命。” 待甘草退下,维珍才长舒一口气儿,赶紧伸手揉揉腰又揉揉胸,然后对着镜中面红如霞的自己,默默问候四爷的祖宗十八代。 用完早膳后,维珍就起身回后院儿了,只是行至那丛翠竹前,维珍停下了脚,对着绿油油的竹子出神,甘草正不明就里,就听着维珍突然开口询问:“小连子在吗?” 甘草一怔,旋即点头道:“回主子的话,小连子今儿没有跟着四爷外出伺候,人就在前院儿呢。” 维珍点点头,道:“吩咐他,砍一根竹子,等下给我送过去。” 甘草使劲儿眨了眨眼,主子要竹子做什么? “是,奴婢遵命。” 甘草一向不是个多嘴的,虽然心有疑问,却也没有多言,当下忙不迭地去找小连子了。 回小院儿的路上,维珍远远见到的武格格,正出门要去正院儿的武格格。 武格格显然也瞧见了维珍,远远地冲维珍稍稍福了福身,然后就着急忙慌地往正院走。 穿花盆底还能如此健步如飞,维珍真是自叹弗如。 甘草打量着武格格落荒而逃的身影,眼中难得升起三分痛快,凑过来,小声跟维珍道:“主子您看,武格格如今连照面都不敢跟您打照面,真是活该!” 武格格刚进后院儿的时候,有多张狂? 明知道隔壁的维珍正怀孕养胎,还是成天地弹琵琶搅扰。 仗着是德妃挑选又有福晋撑腰,自己还年轻貌美有才艺,就笃定自己一定能把维珍这个前浪拍在沙滩上,所以一上来就全然不把维珍放在眼里,甚至还大喇喇针对维珍。 这还不算,之前的端午家宴,武格格竟敢把自己的位置排在维珍之上,这也难怪甘草这么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了。 维珍打量着武格格渐行渐远的背影,收回视线,跟甘草道:“时刻记着她是四爷的格格,跟我并无不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一向懂事儿,不用我教你。” 是的,武格格与她并无什么不同,还有宋格格也是一般,都是在四爷后宅讨生活的格格,既是讨生活,那就得有自己的法子。 比如宋格格生下二格格,四爷不是绝情人,更是个看重子嗣的,但是自打宋格格有孕之后,四爷却愣是没有去过宋格格处一次,如今偶尔过去,也是去看二格格,稍稍坐坐就会走。 再迟钝的人,也该咂摸出来,这其中定然有问题,更何况维珍并不迟钝,宋格格这一胎八成是使了手段,还是特别不光彩的手段,才会引得四爷如此厌恶。 但只要有二格格在,宋格格下半生也就衣食无忧,二格格就是宋格格这辈子最大的依仗。 这就是宋格格的生存之道,得失之间,宋格格冷暖自知。 再比如武格格,不管是甫一进门就抱上福晋大腿、明里暗里配合福晋针对她,还是端午家宴上的种种,也都是武格格的生存之道。 维珍理解武格格的着急迫切,后宅的女人使劲浑身解数想要勾住主子爷,这本无可厚非,这就是她们的战场,也是她们自幼被灌输的生存法则。 第301章 我要跟阿玛比赛! 武格格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虽然维珍心里并不喜欢武格格这个人,但是存在即合理。 这就是四爷的后宅。 这就是大清,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的大清。 “是,奴婢记住了。”甘草道,心中却暗道,武格格哪儿配跟主子比? 是,同样是格格,也得看在主子爷心里的分量不是? 武格格进后宅也快一年了,主子爷可曾搭理过她? …… 甫一回了小院儿,维珍就迫不及待去看了小西瓜,乳母已经喂过小西瓜了,小西瓜正睡得香甜,嘴里时不时吐个泡泡,可爱得维珍恨不得上去啃两口。 看过了小西瓜,维珍又去陪大格格玩了一会儿陀螺,上次李家托小连子带进宫的玩具,大格格样样都喜欢,尤其是陀螺。 四爷每次过来都会教大格格抽陀螺,说是教大格格,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四爷在玩。 每回大格格瞧着四爷抽的风生水起,就急得啊啊叫,偏生她力气小,总抽不转,学不会就急哭了,四爷赶紧让人送了小陀螺过来,大格格这才总算学会,如今每天都要抽一会儿陀螺。 “大格格真厉害,额娘像大格格这么大的时候,都不会抽陀螺呢!” 对于闺女,维珍的彩虹屁是永远吹不完也吹不腻的,主打的就是一个时时刻刻张口就来! 被额娘彩虹屁吹得晕头转向的大格格,越抽越起劲,最后累得脸都通红气喘吁吁还舍不得停下,还是维珍以蛋黄酥诱之,才让大格格依依不舍放下小陀螺。 给大格格洗了脸擦了手,维珍带着大格格在暖阁享用午后甜点。 大格格一边吃着蛋黄酥一边问维珍:“额娘,阿玛什么时候过来?我要……我要跟阿玛比赛!” 维珍的笑容根本就停不下来:“比什么?抽陀螺吗?” 大格格使劲儿点点头:“额娘,我肯定能赢!” 维珍好奇问道:“那大格格赢了想要什么奖品?” 大格格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被维珍问住了,蹙着小眉头半天不吱声。 维珍忍着笑,道:“那大格格回去好好儿想想,等想好了,额娘就叫你阿玛来跟你比赛,咱们可绝对不能便宜了你阿玛!绝对不比无奖品之赛!” 大格格认真点点头:“额娘说的有道理,那我回去好好儿想想。” 大格格一脸严肃地跟着方氏回房午睡去了,维珍看着闺女的背影忍不住笑眼弯弯。 从前大格格还不会说话,一见到她只会“鹅鹅鹅”,她以为那样的大格格已经是最可爱的了,原来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不同的可爱。 “主子,小连子来了。”甘草进来禀报。 维珍点点头:“请进来吧。” 小连子旋即进来,双手捧着个卷轴,行至维珍面前躬身道:“见过李格格,这是主子爷吩咐奴才给送来的。” 想必就是她未来在贝勒府里头小院儿的舆图,早上四爷还跟她提过。 维珍点点头,使了个眼色,甘草上去把东西接下了。 “还有格格吩咐要的竹子,奴才也让人砍了给带过来了,就放在院子里。”小连子又道。 对于维珍这冷不防的要求,小连子实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李主子好端端地要竹子做什么? 要是换做别人,比如武格格、宋格格,就连福晋要砍前院儿的竹子,小连子都不会如此动作干脆,肯定是要先禀报四爷的,前院的花木可都是四爷一手设计的,他哪里敢随意砍伐? 但要换做是李主子的话,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这会儿要是不给李主子砍竹子,兴许等主子爷回来,挨砍的估计就换成他了! “辛苦了,”维珍道,面露满意,还特地吩咐甘草,“去给小连子装几个蛋黄酥。” “是,奴婢遵命!” 当下甘草就包了四个蛋黄酥递给小连子,小连子接在手里,脸上笑容那叫一个灿烂,这蛋黄酥如今可是主子爷的最爱,没想到他这个做奴才的也能有份儿吃到。 而且还一下子四块呢! 他吃两块就成了还能匀给师父两块呢! “多谢格格,要是没有别的事儿,奴才就告退了。” “去吧。” 小连子躬身退下,维珍兴致勃勃地来到院子里,瞅着躺在院子里的竹子,一脸的跃跃欲试。 第302章 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小池子,等下你把这跟竹子收拾干净,”维珍叫来小池子,一通比比划划地吩咐,“这些枝枝叉叉都不要,只要中间的主干,然后给劈开,做成一根根竹签子。” 维珍又叮嘱道:“竹签子要磨得平滑,不能有毛刺儿,听清楚了吗?” 小池子连连点头:“是,奴才记住了。” 甘草跟茯苓面面相觑,茯苓忍不住开口询问:“主子,您要这竹子做什么?” 维珍慢条斯理道:“不是又要到七夕了嘛,也该给主子爷准备礼物了。” 可……可竹子能做啥? 给四爷编个筐吗? 一时间,甘草茯苓眼睛瞪得更大了。 …… 从前为了张罗端午家宴,武格格是成日风风火火,凡事都亲力亲为,只是端午家宴后,武格格就一下子变得深居简出了。 不为别的,那天端午家宴实在是太跌脸了。 武格格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笑话她,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尤其是隔壁的李格格,武格格根本不想出去见人,要不是又到了月末要跟福晋汇报账目,武格格是万万不肯出门的。 结果一出门,就碰到了维珍,还是刚好从前院回来的维珍,武格格慌得不行,远远地冲维珍福了福身,就逃也似的朝正院狼狈而去。 “主子,您慢些,仔细脚下。”佳音小碎步追上,忙不迭提醒武格格。 武格格却哪里听得进去,只恨不能插翅而飞,结果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眼瞅着就要跌跤,好在是佳音眼疾手快,上前把人扶住了,可武格格还是觉得脚踝一阵疼痛,登时眼睛就湿了。 “主子,您扭到脚了?”佳音打量着武格格的泛红的眼睛,着急得厉害,“主子,要不先回去,奴婢给您揉揉脚?改日再来拜见福晋?” 武格格却摇摇头,吸了吸鼻子:“没事儿。” 福晋对她原本十分热络,自她进门之后,就多方照顾,后来甚至还让她管家。 武格格知道福晋存着让自己与李格格争锋的心思,但心里对福晋还是感激的,毕竟有福晋照拂,就算没有主子爷的宠爱,她的日子也一向不错。 但是自从端午家宴之后,武格格就觉得福晋对她态度冷淡了不少。 是觉得她没用吗? 使尽浑身解数,也换不来四爷一个眼风,也难怪福晋对她失望。 武格格回想着方才远远看见的李格格,此刻更觉得羞耻异常,若不是情非得已,她……她也不想当众勾搭四爷。 只是她真的想不到别的法子,过门将近一年,能使的法子她都使了,可是四爷却只当没她这个人,四爷眼里好像就只有……只有她隔壁的李格格,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就算屈辱,她还是想着试一次,说不定就能成功呢? 只要成功,就算被人议论三两声狐媚,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惜,她偏生就失败了,再次搭上自己本就不剩多少的颜面,成了这个后宅的笑话。 若这时候,福晋也要抛弃她的话,那她往后还有什么活路? 武格格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忍住,然后忍着脚踝地疼痛,一步步朝正院走去。 …… 福晋的确对武格格失望,长相不比李氏差,更有年龄优势,还能弹得一手好琵琶,典型的色艺双绝嘛。 福晋一开始对武格格那可真是寄予厚望,可武格格进门将近一年了,别说把李氏比起下去了,愣是连人家分毫都撼动不了,白瞎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投入,福晋别提多堵心了。 碧瑶进来通报:“福晋,武格格来了。” 福晋闻言不由蹙眉,摆摆手道:“让她候着。” “是,奴婢遵命。” 碧瑶退下了,福晋抿了口茶,蹙着眉跟李嬷嬷道:“瞧着也是个伶俐的,可偏生就是不中用。” 李嬷嬷也眉头紧皱,思索片刻道:“既是武格格不中用,福晋往后可还要继续帮衬着?还让武格格继续帮着管家吗?” “自然要的,”福晋不耐地道,“到底是德妃娘娘挑的人,当初还是我求的,若是我对她不管不顾,跟德妃娘娘怎么交代?” “再说了,这个时候要是放弃武格格,李氏岂非更得意?” 第303章 算了,他言尽于此 当初福晋提到让武格格暂且管家,四爷心里就不痛快,若是此刻夺了武格格的管家权,指不定四爷就借机让李氏管家了,这是福晋万万不能忍受的。 “武格格再不中用,管家的本事还是有的,经手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出过岔子,”李嬷嬷点点头附和道,“福晋既是如今分身乏术,且让武格格继续管家,等大阿哥身子硬朗些了,自然也用不着武格格了。” 李嬷嬷这话说的正合福晋心意,如今对福晋来说,最要紧的就是大阿哥。 “大阿哥昨夜醒了几次?吃了几次奶?”提到大阿哥,福晋又忙不迭问。 李嬷嬷忙道:“回福晋的话,大阿哥昨晚醒了四回,乳母喂了三回奶,比前天晚上多吃一回呢。” “这样就好,不枉我日日为他诵经祈福。”福晋闻言舒了口气儿。 李嬷嬷忙赔笑道:“是,福晋一片慈母之心,感动神佛,大阿哥自然越来越好。” 福晋心情好了不少,慢条斯理地喝了半杯茶,然后才起身去正堂见武格格。 …… 自从正式领了差事,四爷也要按时去乾清宫点卯,虽然大半的时候都见不到万岁爷。 这天也是一样,在乾清宫候了半个时辰,然后几位皇子也就退下了。 四爷才出了乾清宫,就被人给叫住了。 “老四!”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四爷不由就蹙了蹙眉,然后有些不情愿地停下脚,转身看向朝他走过来的三爷,抱拳行礼道:“三哥,你叫我?” “回回都脚底生风似的,险些又逮不住你,”三爷笑吟吟行至四爷跟前,一边熟络地伸手揽着四爷的肩膀,一边跟四爷道,“老四,我又改了一份舆图,等下让人给你送过去。” 他就知道会这样! 这都不知道是三爷修改的第几版舆图了! 别的皇子加起来都不如一个三爷难伺候! 四爷默默深吸一口气儿又吐出来,然后开口询问:“三哥这回又有何改动?” 提到这个,三爷一脸得意:“我添了俩戏台子,前院后院各一个,中间带池塘的那种,唱腔带着水音儿,那才叫一个余音绕梁,日后想什么时候听戏在家就得了。” “对了老四,贝勒府地方小,怕是搭不了戏台子吧?老四,你往后要是想听戏,只管来三哥家,三哥随时随地欢迎你!” 跟郡王府相比,那贝勒府的确算是小的,但是郡王府再大,也架不住三爷这么折腾啊。 又是挖荷塘,又是造假山,还得留地方种梅林养仙鹤,现在还要搭戏台子! 四爷脑中飞快地浮现出三爷家最新版本的舆图,原本就所剩无多的后院儿,这下子又要挤进去一个戏台子,既是戏台子有了,那想必还得要养些戏子的,也得占地方…… 四爷没忍住,到底还是提醒了一句:“三哥,听闻三嫂即将分娩,除此之外您后院还有两位待产的妾室。” 这就意味着三爷府上马上要多出三个孩子,再加上之前的两个,这就五个儿女了。 除了三福晋独居正院之外,有孩子的妾室最好是单独有个小院儿,也能方便抚养孩子,除此之外,三爷未生育的格格侍妾加起来还有五六人呢。 当然,未来肯定还会住进去更多格格侍妾。 为了三爷的能泛舟的荷塘以及落英缤纷的梅林,后院儿已经让出很大一块地方了,地方本就局促,就这样,三爷现在还要再搭个戏台子? 三爷却没听出四爷的提醒,只觉得四爷这是在羡慕自己,登时更加得意了,一边晃了晃腰间的各色香囊荷包,一边得意地跟四爷道:“啧,谁叫你三哥本事大呢,这多子多福的命别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说到这事儿,三爷别提多得意了,一下子让妻妾三人有孕,望眼整个阿哥所也就他有这本事了! “老四,你也加把劲儿!”一边说着,三爷还一边亲热地拍了拍四爷的肩膀。 算了,他言尽于此。 四爷默默吸了口气儿又吐出,伸手拉开三爷揽着自己的胳膊,一边道:“多谢三哥提点。” 第304章 又许是……他觉得无所谓了 四爷要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三爷也要去钟粹宫给荣妃请安,两人在景和门分开。 远远看着永和宫,四爷的脚步多少变得沉重起来,自从上次挨了德妃那一巴掌后,四爷每每再来永和宫,心里多少是带着点儿抗拒的。 从前德妃说他怨怼生母,他心里委屈极了,但是如今,他心里是真有怨怼。 都道四爷冷心冷肺,但是四爷的心也是肉长的,也记得疼也知道怨,只是…… 到底是亲娘,他又能怎么办? 行至永和宫前,四爷深吸一口气儿,然后抬脚迈了进去。 甫一进门就听到殿中传来说笑声…… 五妹也在。 四爷的心这才稍稍松快些。 比起天生就是来与自己作对的十四,五公主这个妹妹明显就好太多。 从前五公主跟四爷关系也疏远,但是这一年来,五公主与四爷明显亲近了不少,尤其是在十四这回发疯、德妃动手打了四爷之后。 除却年节兄妹之间的必要往来,五公主私下也很关心四爷,没少打发人给四爷送东西,又是补品又是自己做的鞋袜。 大阿哥、二阿哥的洗三礼、满月礼,五公主也没缺过,甚至前不久二格格的生辰,五公主也备了礼物让人送来。 她一个未出阁的公主,就算有太后、德妃的贴补,又能多宽裕?偏生回回都认真备礼,从不马虎,四爷是既心疼又熨帖,因此私下也没少贴补五公主。 这些年来,对德妃十四积攒的失望,好像被五公主添补了七七八八。 “奴婢见过四爷,”慧嬷嬷迎到门前,满脸笑意,“五公主跟十四爷也都来给娘娘请安呢,四爷快进去吧。” 四爷点点头,抬脚进了房,原本还热闹的殿中,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对此,四爷也习惯了,行至德妃面前行礼道:“儿子给额娘请安!” “起来吧,”德妃看了一眼四爷,指着软榻对面道,“坐。” “多谢额娘。”四爷起身,行至软榻坐下。 在永和宫坐软榻,还是四爷最近才有的待遇,细想起来,好像是领了差事之后,从前四爷来永和宫都是坐凳子的。 待四爷坐下,德妃就暗暗推了一把身边愣住的十四。 这还是十四被罚闭门思过后,头一次见到四爷,方才还嬉皮笑脸来着,这会儿十四整张脸都僵住了,还是被德妃提醒,才回过神来。 十四起身行至四爷面前,对着四爷深深一揖,然后一字一字郑重着道。 “都是从前弟弟混蛋不懂事儿,一错再错,以至于惹出大祸,连累了四哥更让四哥伤心了,弟弟如今知错了,恳请四哥能够宽恕弟弟这次,往后弟弟再不敢了。” 他有多久没见过十四了? 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不知怎么的,四爷觉得眼前的十四有些陌生,像是变了个人。 许是长高了,许是态度过于谦卑了,又许是……他觉得无所谓了。 “知道了。” 头上飘来四哥轻飘飘的三个字,十四觉得意外,也觉得不可思议,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四哥,然后就瞧着四哥正垂着眼慢条斯理地拢着杯中的茶,看都不看他一眼。 登时一股子委屈涌上心头,十四鼻子一阵酸涩,他忙不迭又低下头才没有出丑。 四爷的反应不单单让十四觉得意外,也让德妃意外。 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老四这话轻飘飘的是个什么意思?十四都给他道歉了,他还是不满意吗? 难不成还要十四给他下跪吗? 德妃心中不悦,不由就蹙了蹙眉,正要开口,却被五公主抢了先。 “四哥,我听额娘说,大阿哥如今身子骨好些了,是吗?”五公主含笑看着四爷问道。 “是好了些,比从前也长胖了一些,”提到儿子,四爷语气柔和不少,“只是到底是底子不好,如今日日还得用药。” 五公主松了口气儿:“当初那般凶险也都熬过来了,往后肯定越来越好。” 四爷点点头:“肯定会。” 第305章 五公主很羞愧 德妃使了个眼色让十四退回来坐下,抿了口茶,然后道:“都是福晋照顾得好,自从大阿哥落地之后,福晋就不错眼珠地照顾大阿哥,本宫听闻福晋还日日为大阿哥诵经祝祷,真真是一片慈母之心,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凡事你要多加体谅。” 福晋日日给大阿哥诵经祝祷的确辛苦,难道维珍亲自哺育二阿哥就不辛苦吗? 为了不影响给二阿哥喂奶,维珍着了风寒都不吃药生生熬着,当时人烧得滚烫都险些昏过去了。 福晋是一片慈母之心不错,难道维珍就不是吗? 维珍把大格格跟二阿哥都养的那么好,德妃是当真不知道?可这么长时间,德妃可曾说过维珍一句好?维珍辛辛苦苦做的青团也嫌弃得要命。 德妃这话说的其实没什么错,但是落在四爷耳里就是不舒坦,真的没一个字儿是中听的。 忍着心里的不爽,四爷起身给德妃行礼:“是,额娘的教诲,儿子都谨记于心。” 德妃还想趁机再说教两句,五公主却起身告辞了:“时候不早了,女儿该回去侍奉太后用午膳了。” 德妃点点头:“行,你回吧。” 侍奉太后可是大事儿,德妃哪里敢耽搁? 五公主却看向四爷,含笑道:“四哥差事繁忙,已经有几日没去给太后请安了,难得今天有空,不若跟妹妹一道去给太后请安?” 知道五公主这是好意,四爷自然接着,当下也跟德妃告辞,随五公主一道出了永和宫。 瞧着兄妹两人远去,德妃忙去推十四:“你愣着做什么?还不一块跟着去给太后请安?” 好不容易解了禁足,德妃自是盼着万岁爷对十四能够改观,除了向老四道歉,恢复从前的兄友弟恭之外,德妃也希望万岁爷能觉得十四孝顺懂事儿。 而皇子们的孝心要如何体现?最明显的无外乎是请安。 一向听话的十四,这回却说什么都不肯,他不去给太后请安,也不肯留下跟德妃用膳,闷头离开了。 “这孩子,被禁足这么长时间,人都给关傻了。” 德妃心疼得不得了,忙不迭吩咐慧嬷嬷做糕点给十四爷送过去。 …… 出了永和宫,五公主才松了口气儿,从前还不觉得,现在每每瞧着德妃数落四爷,她就如坐针毡喘不过气儿。 “四哥,额娘她……” 她就这样,得理不饶人,掐尖要强,性子直,但不管怎么,她到底是咱们的额娘,她是心疼你的,是为你着想打算的,所以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五公主原本是想这么说的,但是脑中却猛地想起那个清晨,德妃狰狞的面孔,还有让她闻之色变的诛心之言—— “这个逆子,天生就是来克本宫的!生怕本宫过一天安生日子,先是克死了本宫的六阿哥,现在又来祸害老十四,还要拉你下水……” 到嘴的话,还是硬生生被咽了咽下去。 稍稍顿了一下,五公主接着道:“额娘她性子不好,这跟你没关系,所以不管她说什么,四哥你就只当耳边风,别往心里去。” 对于五公主的话,四爷明显觉得意外,顿了顿,才道:“你长大了。” 是的,五妹长大了,知道站在别人的立场考虑,也能理解别人的苦衷,不像十四,也不像德妃,从来行事就只顾着自己痛快。 四爷伸手轻轻拍了拍五公主,又道:“四哥多谢你。” 五公主闻声不由就鼻头酸涩,心里不是滋味儿。 她很后悔,没能早些跟四哥亲近,没能早些对四哥好。 在她不知情那些岁月里,四哥受了额娘多少委屈?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而她这个做妹妹的,从没有提供过半点帮助,说不定还在无意之间伤害过四哥。 五公主很羞愧。 不想让四哥伤心,五公主默默吸了吸鼻子,再开口的时候就带着笑意了。 “四哥,你后院儿的李格格实在是心灵手巧,糕点做的真是好,上回你送去太后那儿的青团后来都进我的肚儿里了,也不知道妹妹有没有面子劳动劳动李格格。” 四爷闻言不由笑了:“你是我亲妹妹,自然有这个面子,只是现在不是做青团的时节了,我让她给你做些别的糕点?” 同样是讨要糕点,五公主就让四爷高兴,而十四却只会把四爷气个半死。 第306章 这就是我要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五公主笑着点点头,一边又提醒道,“太后如今年事已高,牙口不好,平时喜欢吃松软一些的糕点,还有最好多放些糖,这两年太后糖吃得厉害。” 四爷一顿,旋即就明白了,五公主这是要在太后跟前给维珍做面子。 他也想给维珍做面子,最好也最方便的途径,自然就是德妃帮忙,但是他又怎么能指望德妃?单看之前德妃对维珍做的青团是个什么态度就知道了。 那太后呢? 四爷是想都没想过的,他一个皇子,三不五时朝地太后那儿送自己院儿里格格做的糕点,实在是太扎眼,也容易给维珍招灾,但如果经五公主手的话,那就能免去这许多麻烦。 一时间,四爷自是感动不已,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四哥多谢你。” 五公主摇摇头,轻声道:“谢什么,你是我四哥啊。” 是的,你是我四哥啊,所以为你做这点儿小事又什么要紧的? 那位李格格明显是四哥心尖儿上的人,她能让四哥高兴,能陪伴在四哥身边,五公主心里是很感激她的,所以也愿意为她铺路。 …… 维珍开始考虑给小西瓜断奶了,母乳不是喂得越久越好,她记得表姐当时就是孩子不到一岁的时候给断奶的,而且…… 小西瓜开始长牙了,每回喂奶对维珍而言都特别煎熬! 臭小子,下嘴可比你爹狠多了! 维珍凶巴巴地瞪着怀里的小西瓜,无声地呲了呲牙。 对于额娘的怒火,小西瓜一无所知,刚刚饱餐一顿的小西瓜一派餍足,小鹿眼一眨不眨看着维珍,小嘴一张一合地吐泡泡。 被儿子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再大的火儿也没了,维珍呲了半天牙终于呲不下去了,认命地抱着儿子的嫩脸啃了两口。 行吧,行吧,额娘决定再给你两个月的机会! 逗了小西瓜一会儿,瞧着小西瓜开始打哈欠,维珍就唤乳母抱小西瓜回去睡觉了。 小西瓜走后,维珍动手煮了一杯牛乳茶,又挑了个话本子,然后去暖阁里头有滋有味儿看起来,房中搁了冰,所以外头骄阳似火,她这儿却凉爽宜人。 若说穿成四爷小老婆最大的好处是什么,维珍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表示,有人帮着带孩子,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有大把独处的空间,也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所以虽然如今是两个孩子的妈,但是维珍却没有什么育儿焦虑。 也正是因为如此吧,所以她才会觉得大格格跟小西瓜都可爱得要命吧。 要不然,一个正值三岁四岁狗都嫌的闺女,再加上一个哺乳期的儿子,维珍这个当妈的肯定得疯。 一杯牛乳茶下肚,茯苓进来禀报,说是肖嬷嬷来了,维珍赶紧让请进来。 “格格瞧瞧,这回的东西可中用吗?”肖嬷嬷打开包袱,让维珍查看里面的东西。 维珍登时就两眼放光,还上手摸了摸更是满意:“多谢嬷嬷,这就是我要的。” 肖嬷嬷闻言才总算舒了口气儿。 前些时日,李格格突然说要跟她打听点儿东西,只是肖嬷嬷都在宫里伺候了这么多年了,却愣是没有听说过,李格格还不死心,又拜托她找人制作。 “可是老奴怕做不好让格格失望。”肖嬷嬷难得没有信心,有些迟疑地道。 维珍却摆摆手道:“嬷嬷只管去做,做成的话,我赏嬷嬷十两的辛苦费,做不成的话,我也赏嬷嬷十两,另外再赏嬷嬷十两的伤心补贴。” 肖嬷嬷一脸的迟疑顿时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无奈的笑,一向严肃的老人家这时候语气也变得松快了:“哪儿有主子这样赏奴才的?岂非奴才个个都盼着做不成事儿吗?” 维珍含笑道:“就是不想让嬷嬷太有压力,这事儿能不能做成,原也不在嬷嬷,也是我太想当然了。” 肖嬷嬷就是做事太认真了,所以维珍才怕太过为难老人家。 第307章 人老多情 哪有这么一门心思为奴才着想的?就不怕纵坏了奴才踩到主子头上? 这个李格格啊。 肖嬷嬷心里觉得维珍这样不妥,但是看着维珍脸上温和的笑,到底也没说什么,反倒是心里熨帖得很。 说实话,当初四爷拜托她入宫照看李格格,她心里是不情愿的,但是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不情愿早就变成了心甘情愿。 要不是怕扎了福晋的眼给维珍招灾,肖嬷嬷日日都想来维珍这儿走一遭,就算维珍没事儿吩咐,她过来看看大格格二阿哥也是好的。 兴许这就是人老多情吧。 维珍拜托的事儿,不方便在宫里办,要是搞得人尽皆知就不好了,所以肖嬷嬷就只能去宫外办。 因为维珍的要求挺高,来来回回了好几次,直到这回,维珍才总算满意,肖嬷嬷皱着的眉头一下子就舒展了。 “这段时间真是麻烦嬷嬷了。”维珍对肖嬷嬷真是满意得不得了,也用不着叫甘草茯苓,自己亲自取了一包银子送到肖嬷嬷手里。 肖嬷嬷颠了颠手里的银子,有些不解:“格格之前不是说做成了就赏赐老奴十两的吗?” 这可不是十两的分量。 维珍含笑道:“是,有说好的十两给赏赐,还是额外的十两,不算赏赐,算是贴补嬷嬷这程子的茶水钱。” “可是……” “嬷嬷若是推辞,以后我有事我还怎么好意思找嬷嬷?”维珍打断肖嬷嬷道。 这程子,为了她的事儿,肖嬷嬷宫里宫外的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又是三伏天,维珍心里自是不落忍。 多给十两银子,就相当于后世的高温补贴了,她才不要当黑心资本家。 “如此就多谢格格了。” 肖嬷嬷也就没再推辞,收下了银子,瞧了瞧小几上的包袱,肖嬷嬷欲言又止。 维珍知道肖嬷嬷十分好奇,不单单是肖嬷嬷,茯苓甘草她们也好奇得要命,但是她暂时还不想透露。 “这事儿还望肖嬷嬷先为我保密,别让四爷知道了。”维珍还叮嘱着。 “是,奴婢遵命。”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肖嬷嬷心里却十分无语,她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事儿,没头没脑的,又怎么跟四爷禀报? 不过,听着李格格的口气,这是……要给四爷惊喜? 想到此处,肖嬷嬷又不由心下轻快:“那奴婢就不打扰格格了,奴婢告辞。” 肖嬷嬷一走,维珍就迫不及待抱着那包东西去了寝房,只是进去没一会儿,就听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维珍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端着茶杯走进来的甘草:“有事儿?” 甘草将晾好的酸梅汤放到小几上,然后跟维珍道:“主子,福晋那边刚刚请了许太医来,主子爷也从宫外回来了,着急忙慌去了正院。” 维珍一怔,问道:“是……大阿哥身子又不好吗?” 甘草点点头道:“回主子的话,正是大阿哥,福晋都派人去请主子爷了。” 大阿哥自打出生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三病两痛的没断过,今天福晋这么着急忙慌地去把主子爷从宫外给请回来,可见大阿哥这回真是病得不轻。 维珍不由蹙了蹙眉,她是知道历史上大阿哥弘晖是没有长大成人的,但是却也好好儿地长到了八九岁吧? 可是现在,大阿哥自打落生之后就身子似乎就没好过。 前段时间大阿哥情况似乎还有好转,端午家宴上,福晋的气色瞧着还不错,但是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大阿哥身子骨怎么就又不好了? 是因为早产的缘故吗? “主子,要不要奴婢先去准备探望大阿哥的礼品?”甘草体贴询问。 大阿哥身子抱恙,身为格格的维珍自然是得登门探病的。 维珍点点头:“你先去准备吧。” “是,奴婢告退。” 甘草领命退下,维珍还坐在软榻上出神。 所以历史上的大阿哥早夭,就是因为早产身子骨差的缘故吗? …… 大阿哥的情况的确不大好,从早上就开始不好了,哭闹着不肯喝奶,这样的情况从前也时常发生。 大阿哥身子差胃口弱,再加上乳母的乳汁又带着股子药味儿,大阿哥就更加不肯吃,所以福晋一开始没发现不对劲儿,让乳母好生哄着。 只是今天的大阿哥却怎么都哄不好,哭得身子都通红,福晋急的团团转。 第308章 但愿福晋的眼泪能让四爷心软 “福晋,大阿哥好像发热了。”乳母有些不确定地道,她也不知道大阿哥是哭得身子发烫还是真的发热了。 乳母这一说,福晋就坐不住了,忙不迭让王全子去请许太医,等许太医到的时候大阿哥哭得嗓子都哑了,许太医一听到这声,面色登时就凝重了。 等四爷从宫外匆匆回来的时候,福晋已经哭得不像样了,瞧着四爷进来,福晋更是泪如泉涌:“主子爷,都是妾身不好,没、没顾看好大阿哥……” 四爷心里发沉,吩咐李嬷嬷扶福晋下去洗漱更衣,然后自己抬脚去偏房看大阿哥。 许太医正在给大阿哥扎针,怕大阿哥乱动扎错地方,许太医让两个乳母摁着大阿哥胳膊腿,大阿哥一直哭喊,这时候嗓子都喊哑了。 四爷的手蓦地紧握成拳,只觉得许太医的针是扎在自己肉里似的。 四爷没有出言搅扰,退回了正堂,待许太医扎完了针,才唤了许太医来正堂问话。 “许太医,大阿哥情况如何?” 许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躬身跟四爷禀报道:“回四爷的话,大阿哥这是邪风侵体、入肺化热,这本是幼儿常见之症,吃上几天药饮食上调养一段日子也就好了,只不过大阿哥是不足月落地,身子骨也比寻常婴孩儿要差,所以症状也更厉害些。” “微臣已给大阿哥施针宣火,至于药方,微臣并非专精妇婴一科,所以不敢擅定,请四爷再多请几位太医与微臣一并斟酌拟定药方。” 四爷闻言一颗心就不由下沉,宫里的太医向来说话最是委婉,但是再委婉,四爷也是听明白了,大阿哥这回情况不大好。 他看了一眼偏房,那里还一直传出大阿哥嘶哑的哭声,只是声音越来越小,顿了顿,四爷收回视线,然后压沉声道:“大阿哥抱恙之事就先别告知额娘。” 德妃前几日还提过一嘴,大阿哥身子好转倍感欣慰,这才过去几天,要是知道大阿哥又病得厉害,只怕要伤心了。 “是,微臣遵命。”许太医道。 “行了,你回去拟药方吧。” “微臣告退。” 许太医走了,四爷抬脚进了偏殿,乳母要起身给四爷行礼,四爷摆摆手免了,然后行至软榻前,盯着乳母怀里的大阿哥。 也不知是哭的还是病的,大阿哥浑身通红,就连露在外头的手指也红彤彤的,可是嘴唇却隐隐透着灰白。 他瘦弱、头发发黄、每一次呼吸都嘴巴大张,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不是个健康的孩子,瞧着就揪心。 而四爷已经揪心整整半年了。 现在更揪心了,日后还不知要揪多少心,甚至……不知还有没有揪心的机会。 好端端地,怎么就偏生早产了呢? 为什么就不能等到瓜熟蒂落平安落地? 为什么他的孩子打一落生就要遭这么大的罪? …… “把大阿哥抱回去吧。”半晌,四爷沉声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乳母忙不迭应声道,然后当下就小心翼翼抱着大阿哥回了厢房。 出了偏房,寝房里头隐隐传来福晋的哭声,四爷停住脚,顿了顿,四爷抬脚进了寝房。 自从去年伴驾回来,四爷对福晋的态度一直就淡淡的,谁让福晋拿他这个主子爷的话当耳旁风? 他明明不想让武氏进门,福晋非要违拗他的意思,抢在他回宫之前接了武氏进门。 这还不是福晋头一次违拗他。 四爷对福晋真的不剩什么好感了,要不是顾及着当时福晋身怀有孕,再加上大阿哥的早产病弱,四爷少不得要给福晋长长教训。 这时候听着福晋悲切无助的哭声,四爷还是叹了口气儿。 到底她是大阿哥的额娘。 正坐在脚踏上宽慰福晋的李嬷嬷瞧着四爷进来,忙不迭起身,正要给四爷行礼,四爷摆摆手,李嬷嬷匆匆福了福身,然后躬身退了下去。 行至门外,李嬷嬷兀自一脸愁容,但是却也松了口气儿。 她都不记得四爷多久没有跟福晋独处过,反正自打福晋有孕,四爷就再没在正院儿留宿过。 到大阿哥出生,福晋更是一门心思都扑在大阿哥身上,以至于夫妻感情越发淡漠,李嬷嬷不是不忧心。 福晋一贯不是个会示弱弯腰的性子,今天倒是难得的机会,但愿福晋的眼泪能让四爷心软。 第309章 提前到来的腹痛 “去趟膳房吩咐今晚多准备几个菜,”李嬷嬷叫来王全子,叮嘱道,“让大师傅包点儿饺子。” 听闻主子爷这段时间特别爱吃饺子,所以李嬷嬷才特意叮嘱。 王全子忙不迭点头答应,然后就去了膳房。 比起之前刘玉柱,这王全子明显老实不少,也更叫李嬷嬷喜欢。 不过李嬷嬷还是失望了,四爷并没有留多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瞧着四爷出来了,然后大步离了正院。 李嬷嬷别提多失望了,眼瞅着四爷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才转身进了寝房,就瞧着福晋正靠在软枕上默默垂泪。 李嬷嬷顿住脚,转身去内间投了个热帕子,走上前给福晋擦了脸,又去沏了杯茶端进来了。 “福晋怎得……不留主子爷用膳呢?这眼瞅着天都要黑了。”李嬷嬷把茶杯端过去,一边小声询问。 福晋摇摇头没接茶杯,哑着声道:“我哪有那心思。” 李嬷嬷手一顿,将茶杯放好,正想着再劝一劝福晋,就听着福晋道:“身子损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再费力讨好主子爷又有什么用?” 李嬷嬷心头一梗,顿了顿,才道:“福晋别这么说,您年轻体健,说不定还会……还会再有生养。” “嬷嬷何必自欺欺人?”福晋闻言,苦涩地牵了牵唇,“大阿哥本就是强求来的,那种药……用一次就会彻底伤身子,嬷嬷心里不清楚吗?” 怎么不清楚? 就是因为清楚,之前李嬷嬷才劝着福晋谨慎,但是当时被德妃摁着头逼着抚养庶子,连四爷都希望她能抚养宋格格的孩子,福晋实在是熬不下去了。 后来宋格格生下二格格,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二格格,但是福晋却也不后悔,没有宋格格不是还有李格格吗? 李格格的威胁可是是个宋格格加起来都比不了的。 她是福晋心头的一根刺,扎得福晋夜夜都睡不好,饶是总算有喜了,她却还是焦虑不安。 上头顶着个李氏所出的庶长子,她的儿子,就算是嫡子,似乎天生在四爷眼里也打了折扣。 回想起除夕那夜,提前到来的腹痛似乎又再度袭来。 福晋抱着肚子,倒在床上,眼泪再度汹涌。 大阿哥,额娘对不起你。 …… 四爷沉着脸回到前院儿,打量着四爷这副表情,小连子顿时就身子绷紧,沏了茶水,小心翼翼奉上,然后顿了顿又退了出去,一边还给苏培盛使了个眼色。 苏培盛会意,见四爷没有别的吩咐,便退到了门外,行至小连子跟前,蹙着眉问:“又出什么事儿了?非要挑这个时候,你小子就算要找死也自己个儿啊,千万别连累师父!” 因为大阿哥突然病重,四爷的心情真是肉眼可见的恶化,别说是小连子瞧着心里打鼓了,就连苏培盛不也是陪着一万个小心伺候? “师父误会了!不是徒儿的事儿!”小连子那叫一个冤,忙不迭摇头摆手。 “那是什么事儿?你小子少卖关子,有话直说!”苏培盛不耐烦。 小连子赶紧往下说:“徒儿方才不是去了趟太医院给大阿哥请太医吗?赶着太医院里头小太监嚼舌根,徒儿就听了一耳朵,好像是顾八代病重在床,府上着人来请太医,太医却谁都不肯去,也不知他现在都病成什么样儿了!” 说起这顾八代,也算得上是奇人了,顾八代姓伊尔根觉,顾八代是其汉名,其父顾纳禅因作战英勇,当年被顺治爷赐号“巴图鲁”,都道是父承子业,这话不错,顾八代在平定三藩之乱中也立过功。 家族传承、自身素质都不缺的情况下,顾八代却偏要弃武从文,康熙十四年,顾八代以旗员第一的成绩,被万岁爷擢翰林院侍读学士,后面又做了四爷的老师,足见顾八代学问扎实。 按说文武双全的顾八代,本该前程似锦,的确也是如此,后来顾八代官至尚书,但是没过几年却直转急下,因为性情孤傲、过于刚正不懂圆融之道,被万岁爷斥不顾体面,夺了官。 苏培盛打小伺候四爷,自然对顾八代的情况十分了解,听小连子这么一说,顿时就眉头紧皱。 第310章 太后订货 顾八代虽然被万岁爷夺了官,但是世职还呢,好歹也是三等轻车都尉,按说卧病请太医并无不妥,但是太医院那边却明显没打算派人前往。 这不仅仅是因为顾八代性子古怪,更是因为万岁爷对顾八代的态度,既是被万岁爷斥责又夺官,谁还敢跟顾八代亲近? “师父,可要告诉主子爷吗?”见苏培盛愁眉不展,小连子小声询问。 告不告诉主子爷,苏培盛也在纠结。 就四爷对顾八代一贯的敬重照拂,得知顾八代病重,自然是要过问的。 可就万岁爷对顾八代这毫不掩饰厌恶的态度,若是知道四爷非但不与顾八代划清界限反而还这般亲近,万岁爷只怕又要生气。 若是万岁爷以为四爷这是故意违拗自己的意思,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可要是不告诉四爷,一旦顾八代病重不治,四爷只怕要抱憾终身。 所以……要不要告诉四爷呢? 苏培盛一时间都纠结出了一脑门的汗,到底还是咬了咬牙,然后转身进了正堂。 小连子这下也就明白了,膳房那边派人来问四爷的晚膳菜色,小连子摇摇头道:“等等再说。” 只怕四爷没功夫用晚膳呢。 果然,没过一会儿,小连子就瞧着四爷急匆匆地迈步朝外,苏培盛抱着披风小跑着跟上。 不用问,肯定是去瞧顾八代的。 …… 这回大阿哥病得不轻,直到秋半天才慢慢好起来,福晋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紧赶慢赶地,八贝勒府总算是赶在八爷大婚之前修好了,不止八贝勒府修好了,大爷的直郡王府也修好了。 大爷跟八爷于八月底率先搬出了阿哥所,两人为此对四爷都是感激不已,为了这两家的府邸,四爷真是没少操心,都好些日子没去功夫去后院儿了。 九月初六这天,是八爷大喜的日子,四爷跟福晋早早地就出门去了八贝勒府,维珍也没闲着,用过早膳之后,就开始忙活着做糕点了。 前一阵子,四爷突然说五公主想尝尝维珍的手艺,让维珍做几样好给五公主送过去,维珍还挺纳闷儿,五公主怎么知道自己会做糕点的? 可既然人家都点名要了,维珍当然也不能拒绝,尤其是四爷还特意嘱咐让她做松软一些的糕点,还要多放糖。 四爷平日自己吃糕点都没这么讲究过呢,都是维珍做什么他吃什么,倒是对五公主的口味了如指掌,所以四爷跟五公主这个妹妹的关系还不错? 既是四爷重视,那维珍也就多花了些心思,红枣糕、栗子糕、鸡蛋糕样样都做了一些,四爷让肖嬷嬷给五公主送去了。 维珍以为这事儿就到这儿了,哪想过几天,太后那边竟然派人给她送来了赏赐,是一对赤金掐丝八宝镯,且不说这掐丝的手艺巧夺天工,但是这沉甸甸的分量就怪让人激动的。 只是…… 太后怎么会知道她?还赏赐她? 维珍一直都很有做小格格的自觉,所以冷不丁接了太后的赏赐,人都傻了。 被肖嬷嬷一路引过来送赏的,是太后宫里的古嬷嬷,年纪跟肖嬷嬷差不多大,生的白白胖胖,瞧着挺和气。 “格格做的糕点颇合太后胃口,若是格格得空的话,以后每半个月给做一次糕点,让肖嬷嬷给太后送去。” 所以太后不但吃了她做的糕点,还……还找她订货? 维珍一时脑子都有点儿转不过来,却下意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妾身记下了。” 送走了古嬷嬷之后,肖嬷嬷再返回来的时候,维珍也已经有些回过味儿来,忙不迭询问:“嬷嬷,五公主这是在帮我?” 除了最初十三爷吃过自己做的巧果之外,也就前不久五公主托四爷问她要过糕点,而五公主又是养在太后身边的,维珍又不傻,最初的震惊意外之后,很快就想明白了。 肖嬷嬷点点头:“五公主是个难得的。” 相对于德妃跟十四爷,五公主的确是个难得的。 这事儿连肖嬷嬷都觉得意外,毕竟从前也没听说过五公主跟四爷亲厚,但就冲着五公主办的这事儿来看,就知道五公主是个设身处地为四爷着想的。 第311章 孝敬李父李母 大阿哥自打一落生,身子骨就没好过,瞧着福晋都跟着去了半条命似的,这时候四爷再如何宠爱维珍也不好给维珍请封,没得叫人议论宠妾灭妻、男儿凉薄,也更让福晋寒心。 只是四爷心里定是觉得委屈了维珍。 既是暂时不能给维珍请封,那就先给维珍铺路,待到日后合适了再给维珍请封也能顺利一些,毕竟请封侧福晋的流程复杂过程也挺漫长。 就像五爷府上的刘格格,五爷给她请封侧福晋的折子都递上去一年多了,到现在,眼瞅着刘格格第二胎都要瓜熟蒂落了,愣是还没有下文呢。 要是到时候四爷给维珍请封侧福晋,太后能提一句的话,那维珍还用得着等上一年半载? 维珍倒是没有往请封侧福晋的事儿上想,毕竟穿过来这么久了,阿哥所里头愣是还没有出一位侧福晋呢,大爷、三爷府上都还没有,四爷这个做弟弟自然得排在后头。 而且格格要想升级为侧福晋,除了得主子爷宠爱之外,还得能生,少说也得生上两三个阿哥,就像历史上的李格格,也是生下了一女三儿才被请封为侧福晋的。 额,当时李格格都已经三十多岁了吧? 所以在维珍看来,她跟侧福晋的距离还很遥远。 但是如今她这个小格格就算是在太后跟前挂了号了,不仅给了赏赐,还让她每半个月做一次糕点送过去。 就冲太后惦记维珍做的糕点,日后别说是福晋了,就连德妃也轻易不能为难她。 肖嬷嬷说的不错,五公主很难得,可是五公主为什么会帮素昧平生的她? 想着之前四爷的叮嘱,又是让她做松软一些的糕点,又是叮嘱多放糖的,维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四爷苦心孤诣为她打算呢。 记得清明的时候,四爷也把她做的青团送去给太后、康熙还有德妃,只是当时没什么效果,维珍也就没当一回事儿。 还以为四爷也撂在脑后了,却没想到四爷竟不死心,这回又通过五公主为她铺路,到底是心想事成了。 四爷真是有心了。 …… 重阳就在眼前,这两天维珍自是闲不了的,不单单要为太后做糕点,她也打算为李父李母准备糕点。 自从上半年吃了李母包的饺子之后,维珍跟李家就有了往来,按说私下跟宫外互通,这是不合规矩的,但要是经四爷手的话,那自然就没事儿了。 除了桂花糕,维珍也打算孝敬李父李母点儿银子。 至于孝敬多少合适,维珍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终决定孝敬二百两。 按照历史走向,李父后来成了贪官还因此被革了职,为什么会贪污,左不过是因为银子,维珍就寻思着日后要贴补李家一二。 只是她也不敢给太多,怕李家生出贪念,说不准又会走老路,说到底,她对李家人,尤其是李父的脾性还是不了解。 二百两就挺好,不多不少。 “额娘,我能先吃一块桂花糕吗?” 维珍正在查看刚出锅的桂花糕,大格格就走过来,抱住了维珍的腿,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维珍,小肉手还一边比划着:“我就吃一块!” 维珍蹲下来,狠狠亲了口大格格。 又乖又萌的大闺女,简直比桂花糕还甜! “不行!”维珍一脸严肃摇摇头。 大格格一脸失望:“那……那半块呢?” “半块也不行!”维珍还是摇头,眼瞅着大格格嘴角耷拉一脸要哭的表情,维珍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少说也得三块!额娘的手艺这么好,大格格当然要捧场啊!” 耷拉的嘴角顿时高高翘起,大格格“咯咯”笑,伸手抱着维珍的脖子,使劲儿亲了亲维珍,娇滴滴地道:“就知道额娘最疼我了!” “那当然,谁叫大格格是额娘的心头宝?”维珍含笑道,用小碗盛了块桂花糕,递给方氏,“凉凉再喂大格格。” 大格格却不要方氏拿,自己就接了过来,捧在手里,还跟维珍显摆:“额娘,你看,我自己能端!” 第312章 行吧,他拿什么跟人家盘丝洞洞主比 “咱们大格格力气又大了,真棒!”维珍笑着给闺女点赞,一边又道,“那是不是能抽的动舅舅给做的大陀螺了?” 之前维珍还以为李家送进来的那些陀螺一类的玩具是李父做的,后来才知道是她兄长做的。 李家拢共一子一女,她上头还有个兄长叫李绘清,比她年长七岁,十八就中了举,也算是少年成器了,只是后面就不大顺了,接连参加了三次春闱都是落第,如今还在苦逼备考中。 维珍想着准备四战高考的兄长,又看看时不常被小连子送进来的各种手工定制堪称精品的玩具,真是一言难尽。 要是李绘清把做手工的心思都用在备考上,指不定早就连中三元了。 不过很明显,她的这位便宜兄长是真的很喜欢做手工。 就冲李绘清的这手艺,要是在后世,说不准就是个艺术家,做个雕塑盆景什么的,或者干脆就当个家居设计师,问题都不大。 可搁大清就……挺浪费人才的,毕竟这个时代就主打一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嘛。 就算李绘清自己不在乎,李父李母也绝对不许儿子放弃功名去做个民间手艺人。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话是没错,但是却不适用于这个时代。 大格格闻言顿时两眼放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额娘,我一定行!” “嗯,额娘也看好你!” …… 用过晚膳,维珍就去内间洗漱了,做了一整天的糕点,出了不少汗,然后才从内间出来,就听着院里传来小池子的声音。 “主子爷吉祥!” 维珍一怔,迈步走到门前,然后就瞧着苏培盛扶着四爷进来,远远地,四爷就冲维珍伸出手。 “四爷?”维珍很是意外。 毕竟今天是八爷大婚的日子,维珍还以为四爷要喝到很晚呢,哪想到这天才刚擦黑,四爷就回来了。 维珍擦了擦手,迎了上去,从苏培盛手里接过四爷,四爷不由分说一把就攥住了维珍的手,骨节分明带着茧子的大手把维珍都攥疼了。 维珍晃了晃手,四爷都没有反应,兀自死死攥着维珍。 看来是真的喝多了。 四爷平时再疯,也都是关门在屋子里,在外四爷还是很注意形象的,尤其不会像现在这样死死环着维珍的肩膀、大半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搞得她都寸步难行。 维珍一边费劲地扶着人进房,一边小声打趣身边的醉鬼:“四爷刚才也是这么一路搂着苏培盛的肩膀还攥着苏培盛的手?” 喝醉了的四爷反应比平时要慢,等坐在了软榻上,看着苏培盛端着一杯浓茶送到跟前,四爷才蹙起了眉头。 “主子爷,您请用茶。”苏培盛躬身道。 四爷不接茬也不接茶,只是一脸严肃盯着自己的手看,然后又扭过头看了看对面毕恭毕敬的苏培盛,再然后,四爷的眉头就皱得更厉害了。 “你……出去!”四爷嫌弃地冲苏培盛摆手。 苏培盛错愕地抬起头,然后就被四爷不加掩饰的嫌弃给伤到了:“主子爷,您……” “出去!”不待苏培盛说完,就被四爷打断了。 苏培盛被四爷吼得发懵,求助地看向维珍,维珍费劲地憋着笑冲苏培盛摆摆手,示意无妨,苏培盛这才松了口气儿,将手中的茶杯放在小几上,正要退下,结果又被四爷给吼住了。 “谁要喝你沏的茶?!”四爷嫌弃得不行,指着小几上的茶杯,凶巴巴地瞪着苏培盛,“带着你的茶,滚……滚远些!” 伤到了!真的被伤到了! 打一大早就伺候四爷穿衣用膳、牵马执蹬、端茶倒水、宫里宫外腿都跑细了、到现在还没吃晚膳的苏培盛,真的被伤到了! “是,奴才告退。”苏培盛默默吸了吸鼻子,然后端着茶躬身退下。 再然后,身后传来自家主子变了调儿的声音:“爷……爷只喝珍珍沏的茶!” 苏培盛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行吧,他拿什么跟人家盘丝洞洞主比! 告辞! 苏培盛委委屈屈地退下,就剩下盘丝洞洞主手忙脚乱地伺候事儿多的醉鬼。 “这茶……这茶杯不对!”四爷嫌弃地指着维珍手里的白瓷杯,“爷……爷说过,喝普洱得用紫砂!” 第313章 你给我小点儿劲儿! “这不是普洱,是白开水,”维珍解释道,“四爷喝了这么多酒,怕是半夜又要胃疼,最好还是别喝浓茶。” “白开水?”四爷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茶杯,半晌抬起头来,眯着眼儿冲维珍嚷嚷,“这就是普洱!你……你休想骗爷!爷……爷鼻子灵着呢!” 这样的四爷真是难得一见,维珍没有觉得不耐烦,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含笑道:“你鼻子灵着呢?那你还能闻到什么?” 四爷吸了吸鼻子,然后蓦地伸手就抱住了维珍,整张脸都扎进维珍怀里,奶狗儿似的拱着,一边发出含糊地声音:“爷……爷得闻闻才知道……” 对于四爷偷袭毫无预判的维珍,心一惊手一抖,半杯茶顿时就泼了出来,全都浇在了四爷的锃光瓦亮的脑门儿上了,然后又顺着四爷的脑袋,淅淅沥沥地都滴在了她身上。 她刚洗的澡!才换的衣裳! 四爷仰起头,一脸困惑:“下、下雨了?” 维珍看着那张茫然又湿漉漉的脸,真是又是好笑又是后怕,得亏刚才杯子里头装的是晾凉的白开水,要是热水的话,四爷这张脸…… 维珍打了个激灵,都不敢往下想。 刚才还觉得逗醉鬼挺有意思的维珍,这时候也不敢逗了,当下忙得放下了茶杯,然后哄着道:“嗯,下雨了,天黑了,所以咱们得回房歇息了。” 四爷却一个劲儿摇头,再度抱住维珍继续蹭,赖皮着道:“不要,要……要你陪,你身上好、好闻……” 行吧,大格格跟二阿哥从没给她带来的育儿焦虑,现在总算在俩孩子爹身上找到了。 维珍深吸一口气儿又缓缓吐出,然后耐着性子哄着:“一整晚都陪着你,也给你闻,不过咱们得先回房。” “真……真的?” “骗你是小狗儿!” 四爷这才乖巧地点点头,然后被维珍扶着歪歪斜斜进了寝房。 维珍把他扶着坐在床上,动手给他脱了鞋袜,正要吩咐甘草准备盆热水来给四爷擦身的时候,却被四爷一把拽到了怀里,然后大半边的身子都压了上来。 维珍一边使劲儿推着身上的醉鬼,一边耐着性子打商量:“四爷,你先放开我,我先给你擦了身……” “不……不要!” 维珍话还没说完就被四爷一声断喝打断,一边说着四爷一边撑着床坐了起来,凶巴巴地去扯维珍的衣裳,嘴里絮絮叨叨着:“爷……爷都要憋死了,你个小没良心的,也、也不知道去前院儿看……看爷……” 所以这人到底醉还是没醉? 维珍仰着头看着四爷通红的丹凤眼,不确定地伸出手,在四爷面前晃了晃:“四爷,这是几?” 四爷才不管是几,一把捉住维珍的手摁在床上,然后就压了下来,一边继续奶狗儿似的拱来拱去,一边不满地絮叨:“你都不想爷,根本就不……不想爷!” 维珍被压得都喘不过气儿来了,一边儿推着四爷的脑袋,一边费劲地解释:“不是妾身不想爷,实在是四爷这程子太忙,妾、妾身不敢去前院搅扰,嘶……你给我小点儿劲儿!” 是的,这程子四爷忙得很,因为大爷跟八爷都急着要搬出宫,所以直郡王府跟八贝勒府一直在赶工,再加上别的府邸也在动工,虽然从用料到人手,都是内务府跟工部负责,但是都得四爷先过目。 四爷性子本就较真儿,又是头一次接手这样要紧的差事,自然力图尽善尽美,所以样样都事必躬亲。 再加上,还要时不时去跟万岁爷禀报进度,所以四爷是真是忙得脚不沾泥,已经好些日子没进后院儿了。 维珍知道四爷忙,自然也不会去搅扰,也就时不时让小池子送些糕点汤羹过去,以示关心。 亏她还觉得自己十分这是乖巧懂事儿,哪儿想到这时候却被四爷数落,维珍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 只是冤不冤的,维珍现下也管不了,因为四爷真是太过分了! 喝醉的四爷下嘴特别没轻没重,有几下都让维珍疼得呲牙,实在是招架不住,偏生手脚又被四爷摁着动不了。 这牙口,可真不愧是小西瓜的亲爹! 第314章 李维珍,你放肆! 维珍正打算用自己的尖牙利齿给四爷醒醒酒的时候,四爷却突然停下了。 维珍总算舒了口气儿,然后就发现四爷正一脸疑惑看着自己。 “怎……怎么了?”这眼神盯得维珍毛毛的。 “不对,怎么没有了?”四爷没头没脑地问。 维珍满脑子都是问号:“什么没有了?” 四爷却不吭声,然后不死心地再度埋下头去。 …… 被嫌弃的苏培盛退出正堂之后,顿时就松了口气儿,然后脚步都变得轻快了。 伺候四爷可不是轻松活计,尤其还是喝醉的四爷,按理说,从八爷府回宫,四爷就该直接在前院留宿歇下的,毕竟都醉的路都走不利索了。 就算去后院儿,也该去正院儿,毕竟今天福晋是跟四爷一道赴宴的,夫妻两人是一道出宫的,自然也是一道回来的,甚至都是一道进门的,四爷嚷嚷着非要来李格格这儿,福晋的面子往哪儿搁? 当然了,谁还敢真的拦着四爷不成? 苏培盛只能在福晋复杂的目光中,硬着头皮扶着四爷进了李格格的门儿。 这时候从正堂出来,苏培盛一边揉着酸疼的胳膊,一边瞅着院门儿出神。 主子爷已经很久没去正院儿留宿过了,好像是…… 自从福晋有孕之后。 至于别的小院儿,除了偶尔去宋格格那儿看二格格,四爷压根儿就没有进去过。 啧。 还说李格格这儿不是盘丝洞? 苏培盛一边腹诽一边默默在心里继续调高对李格格的关注度。 “苏哥哥,忙活一整天定是累了吧?您先喝杯茶歇歇,晚膳也已经给您准备好!” 瞧着苏培盛出来,小池子忙不迭笑着迎了上去,把晾好的凉茶双手端到苏培盛面前。 苏培盛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顿时觉得凉爽异常,然后跟着小池子在廊下坐下,苏培盛接过碗筷,总算是吃上了晚膳。 “苏哥哥,这道火腿喂鹌鹑是特地给您留的,你快趁热尝尝,”小池子谄媚地给苏培盛道,一边又指着另一个盘子道,“主子今儿做了桂花糕,这两块是小的孝敬苏哥哥的。” “你小子还挺懂事儿!”苏培盛心里挺受用,伸手在小池子的光脑门儿上拍了一把,然后有滋有味儿地吃起了饭,疲惫的身子这时候才觉得放松舒坦下来。 平心而论,李格格这主子是真不错。 李格格对奴才好,小池子刚来的时候什么样?半大小子芦柴棒似的,现在人都胖了一圈,身上的衣裳不说多好,但也都是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 每回他跟着主子爷来李格格这儿,赶上他守夜,李格格也都会让小池子跟他轮班,他也能歇上半宿,吃食上也是没得说,要不然小池子能长这么胖? 更别说李格格三不五时地还会赏赐几块糕点。 苏培盛一边悠哉悠哉吃着鹌鹑蛋一边心里暗道,李格格这儿还真是盘丝洞,不单单主子爷喜欢来,他也喜欢…… “咚!” “李维珍,你放肆!” 蓦地,屋里传来四爷的咆哮,正在大快朵颐的苏培盛旋即就爆出惊天动地的咳嗽。 “咳咳咳!” 小池子吓了一跳蓦地站起来,瞪着眼瞅着正堂,然后又被身边的咳嗽声惊得回神,转头去看双手捂着脖子、被鹌鹑蛋噎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苏培盛,小池子赶紧倒了杯凉茶递到苏培盛面前。 “苏哥哥,您快喝口茶顺顺!”小池子忙道。 苏培盛端起茶一口气儿干了,却兀自顺不下去,再加上人又着急,一时间都喘不过气儿,眼瞅着都翻白眼了,小池子也顾不得许多了,忙得走到苏培盛身后,对着苏培盛后背就是“砰砰”一通老拳。 他就知道这小子平时可真是没少吃! 这是打算要锤死他?! 苏培盛疼得龇牙咧嘴,好歹是把鹌鹑蛋给顺了下去,然后也顾不得跟小池子算账,忙不迭地就连滚带爬朝去了正堂。 甘草跟茯苓跪在门外,这时候都吓得浑身战栗,这还是头一次主子爷发这么大的火,刚才她们要进去,也被主子爷给吼出来了。 第315章 滚! “出什么事儿了?”苏培盛擦了擦汗,忙不迭压低声音询问。 茯苓眼里噙着泪,一个劲儿摇头:“我……我们也不知道,主子没让我们进去伺候,里头原本好好儿的,然后就突然听着咚的一声,紧接着四爷就发火了。” “咚”一声? 什么“咚”一声? 四爷跟李格格吵架,还摔东西了?是摔凳子还是小几? 李格格到底怎么惹的四爷?怎么动静搞这么大? 苏培盛胡思乱想着,然后秉着呼吸轻手轻脚走进正堂,行至寝殿门口,苏培盛正欲开口询问,然后心里就是一声“咯噔”。 他知道是什么摔在地上了! 不是凳子也不是小几,是他家主子爷! 只是这人好好儿地怎么就摔地上了?是自己摔下来的,还是被……被推下来或者是……踹下来的? 苏培盛目瞪口呆地看着光着脚瘫坐在地上、双目圆瞪盯着雕花床的自家主子,一时间张口结舌话都说不出来。 被摔懵的四爷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愣愣坐在地上,半晌突然对着冲雕花床又是一声一声吼:“你心里压根儿就没有爷!就只有小西瓜!李维珍,你没有心!” 一直罩的严严实实的帐幔蓦地被人从里头一把撩开,然后露出维珍柳眉倒竖、粉面含怒的一张脸—— “滚!” 四爷都被吼懵了,嘴巴张了张,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维珍懒得多看他一眼,又气呼呼地放下了帷幔。 亲娘嘞! 早知道他就不进来了! 他什么都不没看!也没听见! 苏培盛心里那叫一个悔不当初,一边哀嚎着一边屏住屏住呼吸,正蹑手蹑脚要退下,就瞧着他家主子爷蓦地转头看向了自己。 完了!全完了! 苏培盛心里泪如雨下,忙不迭“噗通”跪倒在地,整张脸都贴着地。 “滚!” 不出意料地,前头传来四爷的怒喝。 行吧,李格格让您滚,您转脸再让我滚。 苏培盛忙不迭撅着屁股要滚下去,结果又被四爷给吼住了。 “滚回来,扶爷起来。”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忙不迭爬起来,飞快地取来鞋袜给四爷穿上,然后扶了四爷起来,四爷费劲地站起来,狠狠瞪了一眼那茜色的帐幔,然后就气呼呼地抬脚离开。 …… 四爷怒斥李格格甚至还半夜离开,这事儿根本就捂不住,不是李格格院儿里的奴才嘴严严实,实在是后院儿这巴掌地儿压根儿就存不住秘密。 就比如隔壁的武格格,都不用打听,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事儿,而且她还知道这回李格格十有八九是彻底惹恼了主子爷,当时她都睡着了,愣是被四爷那一嗓子给吼醒了。 虽然听不清四爷到底在吼些什么,但是四爷滔天怒火她可是听得真真儿的,然后就是奴才进来禀报,说是四爷被苏培盛扶着怒气冲冲地回了前院儿。 再然后,武格格就激动地睡不着了。 眼瞅着李格格是彻底惹恼了四爷,那是不是她的机会就来了? 武格格又是激动又是发愁,毕竟之前的失败次数太多,武格格现在不管是对于自己的容貌还是管家的本事,都极度不自信。 只怕就算没了李格格……主子爷眼里没她这个人儿呢。 佳音瞧着自家主子在床上,一时笑一时又发愁的,心里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当下起身给武格格端了杯安神茶递上来,一边给武格格宽心。 “主子爷的生辰下个月就到了,主子只管尽心给主子爷准备礼物,再用心操办主子爷的生辰宴,人心都是肉长的,主子这么掏心掏肺,主子爷自然能看到主子的心意。” 武格格捧着安神茶,兀自一脸迟疑:“会吗?主子爷宠了李格格那么多年,真的能撂开手吗?” 之前她刚进门的时候,不是就说李格格因为善妒被主子爷厌弃,还在孕中就被主子爷禁足的吗? 但是后来怎么着?主子爷甫一从宫外回来还不是巴巴地去找李格格? 入门这么长时间,武格格可没见过四爷眼里有过旁人的。 佳音继续给武格格加油鼓劲:“主子切莫灰心,李格格这回可是扎扎实实惹恼主子爷了,又被多少人瞧见的,就算是主子爷撂不开李格格,也少不得让她长长教训,若不然的话,岂非让她一个格格骑到头上去了?主子您说是不是?” 第316章 对,就是暴躁 主子爷要怎么给李格格长教训? 除了冷落李格格,最好的法子自然就是宠爱别人啊。 既是主子爷要宠爱别人,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她? 趁虚而入是不好听,但是只要能拔疮就是好膏药! 武格格原本还犹豫的目光顿时变得斗志昂扬起来:“你说得对,下个月主子爷的生辰宴,我一定好好儿操办!” …… 想着趁虚而入的可不止武格格一人,第二天,佳音奉武格格之命,巴巴地去给四爷送雪梨莲子蜜枣羹,结果就遇到了郑侍妾院儿里的奴婢也提着个食盒,站在垂花门前。 隔着食盒,佳音都闻得到里头枸杞羊肉的味道,登时就默默撇撇嘴。 一时间,场面就比较尴尬,两人点点头,然后就并排候在了垂花门前,守门的奴才去前院儿禀报,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小连子才姗姗来迟。 “谙达!” “连公公!” 两人抢着朝小连子的跟前凑,是佳音身形灵活,抢在了前面,一边赔笑把食盒往小连子跟前递,一边默默把荷包往小连子手里塞。 “谙达,我们格格听闻主子爷昨日酒醉,特地吩咐膳房做了这雪梨莲子蜜枣羹,最是养胃清火的了,烦请谙达转交主子爷。” 一边说着,佳音若有似无地扫了旁边郑侍妾的侍婢一眼。 听听!听听! 我们格格为主子清火养胃,你们郑侍妾大白天地巴巴给主子爷送什么羊肉炖枸杞,打的是什么龌龊心思,当谁不知道呢? 郑侍妾的侍婢果然臊得脸通红,不过到底还是硬着头皮,也把食盒递到小连子跟前,红着脸道:“这是……我们主子吩咐给主子爷送去的,劳烦连公公了。” 一边说着,郑侍妾的侍婢也暗戳戳朝小连子手里塞荷包。 小连子瞅着那两个明晃晃的荷包,下意识地就朝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就觉得屁股隐隐作痛。 什么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就算他脑子不长记性,屁股也长记性! 小连子只当没看见那俩荷包,飞速地从两人手里接过了食盒,然后又飞速地转身回了前院,留下佳音两人愣在原地。 顿了顿,两人又齐刷刷收起荷包,然后心事重重往回走。 小连子不收银子是怎么回事儿? 但好在食盒是收下来,从前朝前院送吃的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九成九会被拒收的,所以武格格她们也几乎不会往前院送吃食。 武格格跟郑侍妾今儿也是在试探四爷。 好消息,四爷收了食盒。 坏消息,四爷不偏不倚地收了俩。 武格格跟郑侍妾是既高兴又焦虑,然后就一致打定主意,要继续把爱心食盒送下去,只要能得宠,就算是不惜血本那也值得。 …… 小连子最近的伙食奇佳,成天不是花胶炖鸡油爆虾就是乳鸽螃蟹烤鹿肉,不仅人吃胖了一圈,还上火了。 实在是补得太狠了,嘴里都冲了大俩泡,再好的东西小连子也无福消受了,开始成天抱着下火茶喝。 这天傍晚,又从后院儿拎了俩食盒回来,小连子打开盖子,里面分别是羊排鱼糕汤跟四物鸡汤,热气腾腾的,不管是看着还是闻着都诱人的厉害。 啧,总觉得大师傅最近厨艺精进了不少。 不过小连子却无福消受,一边舔着嘴里的泡一边望食兴叹了半天,然后盖上食盒,一溜烟儿拎着去孝敬师父去了。 比起小连子的滋润,苏培盛这程子真是遭了老罪了。 每年颁金节,不单单让四爷脱层皮,苏培盛更是,而且这程子,四爷成天阴着脸,难伺候得很。 每每四爷那凉飕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苏培盛都觉得跟掉进冰窟窿似的。 颁金节过去了,四爷又恢复了忙碌,每天宫里宫外地跑,忙得那叫一个脚不沾泥,但是心情也没有任何改善,反而是越发急躁易怒,甚至是…… 暴躁。 对,就是暴躁。 四爷一向是个沉闷、较真儿的性子,有事儿喜欢憋在心里,有火也是,就从来跟暴躁不沾边儿,但是最近,苏培盛就是觉得四爷很暴躁。 第317章 等着台阶下 就在今天,因为贝勒府那边施工出了点儿岔子,四爷把负责的工部官员骂了个狗血淋头。 五十好几、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儿,在凛冽的西北风里,被骂得抹眼泪。 就……挺感同身受。 苏培盛真的从来都没这么煎熬过,最近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伺候的。 实在是身心俱疲,但是他也不敢让小连子顶上,就怕他这小徒弟一个不留神又屁股开花。 这时候,四爷回了前院儿,洗漱过了,照旧在书房练字,苏培盛才总算松了口气儿,轻手轻脚退了出来,然后就看见小连子站在厢房门口一个劲儿冲他招手。 苏培盛吩咐门外的奴才好生伺候,然后抬脚去了厢房,小连子一边帮苏培盛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一边赔笑道:“师父忙了一整日,定是又累又饿,先好生吃一顿歇歇。” 苏培盛在桌前坐下,看着桌上的冒着热气儿的菜,一边端起碗筷,一边问:“又是武格格跟郑侍妾送来的?” 小连子给苏培盛盛了一碗羊排鱼糕汤递过去,一边点头道:“正是呢,师父您快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都有一个多月了吧?”苏培盛问。 “是有一个多月了,武格格跟郑侍妾成天比赛似的往膳房送银子,也不知两人的荷包还能撑多久,真够不惜血本啊。”小连子不无感慨道。 小连子说不惜血本并不是夸张,毕竟这些菜色并不是武格格跟郑侍妾的份例,私下劳动膳房,那肯定得自己掏银子的。 宫里的物价奇高,一碟普普通通的蜜豆糕,都要半两银子,像羊肉鱼糕汤这样的硬菜,没有一两银子是拿不下的,而武格格月俸三十两,郑侍妾则直接少了一半,只有十五两。 能坚持这么久,其实怪不容易的,尤其是郑侍妾,还不知是怎么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培盛一口气喝了半碗汤,然后跟小连子道:“只要是能得宠,还会在乎这点银子?” 同样是格格,维珍明面上跟武格格的待遇相同,但实则是大不一样的。 除了四爷私下的疯狂贴补,她膝下的大格格跟二阿哥也是领月俸的,所以维珍日子过的就很滋润。 所以就算是为了往后日子能过得更滋润,武格格跟郑侍妾也必然一门心思盼着能得宠能生下一儿半女的,所以这时候咬咬牙花些银子讨四爷欢心,她们是愿意的。 小连子吸了吸鼻子:“那师父,你觉得武格格跟郑侍妾有……希望吗?” 主子爷一改之前的态度,默许武格格跟郑侍妾往前院送吃的喝的,但是却看都不看一眼,全部便宜了苏培盛师徒俩了,对此,小连子表示看不懂。 苏培盛瞥了小连子一眼,语重心长地道:“你还太年轻。” 不待小连子继续追问,苏培盛开口询问:“李格格那边最近可又什么动静?” 小连子摇摇头:“没什么动静啊,跟从前一样。” “平时还做糕点吗?”苏培盛又问。 小连子点头如捣蒜:“做啊,隔三差五就做,大格格跟二阿哥都喜欢吃,每半个月还得给太后做一份儿呢。” 苏培盛闻言,不由默默叹气。 这个李格格啊,知道给大格格、二阿哥做糕点,也知道给太后做糕点,怎么就不知道给主子爷做糕点呢? 但凡李格格朝前院儿送回吃的,主子爷至于成天黑着张脸吗? 武格格跟郑侍妾又至于傻乎乎地咬着牙拼荷包吗? 那晚主子爷到底是被李格格给推下床还是踹下床的,苏培盛都不敢想,起初还以为李格格这回要倒大霉了,但是瞅着主子爷这程子的反应,苏培盛也渐渐回过味儿来了。 四爷这是在等着台阶下呢。 就算是李格格大逆不道,四爷还是照样放下不,但凡李格格肯主动低头服个软,四爷一准儿就着台阶下了。 苏培盛一边感叹盘丝洞洞主的威力,一边挺发愁。 李格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当真恃宠生娇?难不成还等着四爷巴巴地主动低头服软? 第318章 这个梦怎么好像……有点儿熟悉? 回想着四爷越来越黑的脸、越来越暴躁的脾气,苏培盛对着桌上的羊排鱼糕汤跟四物鸡汤,默默叹气。 四爷是什么性子,能是个被女人拿捏的?李格格再得宠也不过就是个区区妾室,四爷还这能由着李格格作贱踩脸? 李格格只怕是要得不偿失。 武格格跟郑侍妾这银子兴许就没白花呢。 …… 颁金节之后没多久就是四爷的生辰了,对于如何操办四爷的生辰宴,武格格心里有很多打算,只是却没有用武之地。 眼瞅着年下太过繁忙,四爷没有心思精力过生辰,就把生辰宴给免了。 武格格失望之余更加用心地为四爷准备礼物,到了十月三十这天,满怀期待地将生辰礼随着一众妻妾的,送去了前院。 四爷是真的很忙,万岁爷的意思是年后就让剩下的一众受过册封的郡王贝勒都搬出宫去,所以这程子四爷日日都忙得脚不沾泥,以至于二十岁生辰这天,四爷都一直忙到了半夜才回来。 下了一整天的雪,四爷又是骑马回来的,浑身上下都没点儿热乎气儿,嘴唇都泛着青紫。 苏培盛就怕四爷着风寒,甫一回来就忙不迭吩咐小连子去膳房催姜汤,一边又忙活着准备热水。 紧赶慢赶都准备好了,苏培盛端着姜汤送到四爷面前,恭恭敬敬道:“主子爷,您先喝碗姜汤暖暖身子,洗澡水也准备好了。” 姜汤熬得很浓,四爷闻着味儿就不由蹙了蹙眉,到底还是喝了几口,然后将碗放下,目光落在桌上摞着的大大小小的锦盒上。 苏培盛忙得解释道:“主子爷,这是福晋还有格格们敬献给您的生辰礼物,还有五贝勒、七贝勒、五公主、十三爷、十四爷派人送来的生辰贺礼。” 四爷目光在那几个盒子上逡巡,半晌开口询问苏培盛道:“你方才说洗澡水准备好了?” 苏培盛点点头:“是,已经准备好了,主子爷现在就可以去内间沐浴。” 四爷却道:“再加点儿热水。” 苏培盛一怔,再点儿热水,那只怕就要烫着四爷了,但是被四爷盯着,苏培盛也不敢多说什么,当下就忙不迭出去催热水了。 待苏培盛回来的时候,正堂里面已经空空如也,苏培盛一惊,旋即把内间、书房、寝房都找了个遍,愣是没有瞧见四爷的人影。 苏培盛傻眼,忙不迭唤人进来询问:“主子爷人呢?” “苏哥哥,方才四爷朝后院儿去了,脸阴得跟要滴水似的,”那人心有余悸缩了缩脖子,“好像是动了大气。” 苏培盛忙不迭追问:“主子爷好端端地怎么会动气?” 那人摇摇头:“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是瞧过了桌上的生辰礼物,四爷就气呼呼地出门了,连斗篷都没披呢!” 苏培盛旋即回头转身进房,然后就瞧着桌上有个被打开的锦盒,瞧着上头的印章是李格格院儿的,而那敞开的锦盒里头赫然装了…… 两双袜子。 还是没有任何刺绣图案、光秃秃的袜子。 苏培盛顿时就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李格格哦!这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 他就从来没见过这般火上浇油、自寻死路的高手! 苏培盛忙不迭取了大氅,然后朝着一路后院儿一路狂奔。 …… 这两天一直刮西北风,天儿冷得厉害,维珍又最怕冷,所以连房门都没有出,待到天黑,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之后,就早早上了床,话本子没翻两页,眼皮就开始打架,很快人就睡着了。 除却之前那段时间的失眠,维珍总体的睡眠质量还是很高的,只是今晚却睡得并不安稳,半睡半梦间,就觉得有人在扯自己的被子。 维珍模模糊糊睁开惺忪睡眼,就瞧着晕黄的灯影中,一个锃光瓦亮的光头格外显眼,而这个光头正在用力地扯自己的衣裳。 这个梦怎么好像……有点儿熟悉? 维珍抬起手,放在那个光溜溜的脑门儿上rua了两下,这手感…… 好像更熟悉了。 一路向下,维珍划过他僵着的脸、凸起的喉结、结实宽阔的胸膛,最后停在了男人硬邦邦的腹肌上,一下下慢吞吞地打着圈。 这手感简直了…… 啧啧。 第319章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维珍对出现在梦里的这个光头小狼狗满意得不行,就是这光头小狗一直没什么动静,就一动不动木桩子似的坐着不动。 赶紧的啊! 等会儿梦醒就坏菜了! 维珍一边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一边伸手在光头脸上轻轻拍了两下,催促的意思很明显。 光头还是不动,维珍这下是真着急了,伸手在那硬邦邦的腹肌上捏了一下,接着就听着对面传来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然后那人终于压了下来。 再然后,维珍就彻底醒了。 甫一对上那双带着火的狭长凤眸,维珍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然后不由分说手脚并用就去推身上的四爷,只是这点儿抵抗在四爷这里就只当是挠痒痒了,四爷稍稍一使劲儿,维珍就浑身动弹不得。 “怎么?你又想欺负我?”维珍的小鹿眼凶巴巴瞪着他。 四爷一言不发也瞪着她,两人就较劲儿似的这么瞪着彼此,谁都不肯先挪开眼,直到维珍眼睛开始泛红,四爷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低头就吻了上去。 维珍不依,嘴里发出模糊的抗议,四爷加深这个吻,然后舌头蓦地一疼,登时一股子铁锈味儿就充斥着四爷的口腔。 “呜!” 四爷没有撒嘴,却亲的更凶更卖力,一边两只大手在维珍身上到处放火。 这副身躯,从头到脚,他都再熟悉不过,自然知道要如何取悦它的主人。 渐渐地,抗议声音变了味儿,四爷一把撩起维珍的寝衣扑了上去,然后明明已经柔顺下来的维珍又开始激烈反抗,四爷只能手脚并用把人箍紧。 …… 维珍直勾勾地盯着帐幔上的鸳鸯戏水,大口大口地喘息,像是一条脱水的鱼,她现在脑中就四个字—— 妖精打架。 真是头一次彻彻底底明白这四个字儿的含义,原来这档子事儿里头还真的包含打架。 打了小半个时辰的架,细胳膊细腿儿的维珍累得差点儿嗝屁,缓了半天才勉强喘匀气,正要起身下床的时候,却被一双铁钳似的胳膊从身后牢牢箍住,然后维珍就跌了回去,被四爷紧紧箍在怀里。 维珍气得要命,伸手去捶去掐,身后的四爷一个劲儿喊疼,却说什么不撒手。 “主子爷,是有什么吩咐吗?”外头传来苏培盛小心翼翼地询问。 四爷不吭声整张脸都紧紧贴着维珍纤细柔白的脖颈,维珍只能硬着头皮道:“没事儿,你退下吧。” “是,奴才遵命。” 这都大半夜了,还是大冷天儿的,维珍既不想害人家苏培盛一直提心吊胆不安生,也不想再当着许多人的面儿丢人现眼,就像那晚…… 原本说什么也不想跟这臭男人共处一室,这时候维珍只好憋着气忍着,然后就听到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李维珍,是不是爷不来找你,你就不打算主动去找爷?”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维珍闭紧双眼。 等了半晌也没得到回应,四爷眼里的委屈根本掩饰不住,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拖着尾了:“今天是爷生辰。” 还不不理他,四爷更委屈了,把维珍抱得更紧,脸贴着维珍的脖颈,别扭了半天,到底还是费劲地开了口:“爷错了。” 一直紧闭的双眼,这才缓缓睁开,维珍盯着面前茜色的帐幔,眼里有一丝意外滑过,而身后男人别扭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晚是我……是我错了,可你当时都把我一脚踹下床,你还让我滚……” “你这是要倒打一耙?”蓦地,维珍转过身,皱着眉瞪着四爷。 “不,是我错了,”四爷一怔,摇摇头,一脸尴尬,顿了顿才接着别扭着道,“那天喝多了……下嘴没轻没重弄疼你了,刚才也……也没看清楚,让我……我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又要去撩维珍的寝衣查看,然后就被维珍“啪”地一声把手给拍开了。 “早干嘛去了。”维珍不满地嘟囔着,兀自一脸爱搭不理的模样,不过倒是没再转身过去。 第320章 而他险些就失去了她 知道维珍这是心软了,四爷松了口气儿,不由分说把人搂进怀来,下巴顶着维珍的发旋,鼻尖是淡淡的玫瑰花香,暴躁了将近两个月的四爷,这个时候才总算觉得气顺了。 这些天他真的是一直憋着火,他一个主子爷,愣是被自己的格格给一脚踹下床,当时喝醉的四爷全无防备,冷不防就被踹下床,尾巴骨都给好悬没给摔断。 上回这么踹他的人还是太子。 太子他得忍着,难不成他还得忍着个格格? 心里是这么想的,不过四爷到底也没舍得收拾维珍。 武格格跟郑侍妾见天巴巴地朝前院儿送吃食,四爷是知道的,搁在从前四爷就直接把人打发了,后宅的女人就当安分守己老实待着,成天一门心思瞄着前院儿像什么话。 但是这回四爷没有,虽然他没心思吃她们送的饭菜,不过却也由着她们日日送。 他就是想叫维珍知道,他不是就她一个格格,后院儿抻着脖子盼他宠爱的女人有的是。 他以为维珍会心慌,会红着眼睛向他示好服软,毕竟她一直都是个胆小性子软的。 但是眼瞅着两个月都要过去了,维珍愣是没有任何表示。 他一边憋着火,一边还得自我安慰,她肯定在等他的生辰,等着给他送个大大的惊喜。 然后,惊喜就是…… 两双袜子? 天知道,当四爷迫不及待打开维珍的锦盒、两双袜子映入眼帘时候是个什么心情。 什么是恼羞成怒,什么又是怒发冲冠,一向最是沉得住气的四爷,今时今日一股脑儿都在个小格格的身上体验到了。 一刻都不能忍了! 他必须要让维珍认清自己的身份,也得叫她彻彻底底明白“主子爷”这三个字的含义! 四爷顶风呼啸的西北风杀进了后院,在甘草茯苓吓得打颤的请安中,沉着脸进入了维珍寝房,撩开那茜色的帐幔,维珍沉静的睡颜就在眼前。 四爷站住脚,眯着眼盯着那张脸,渐渐地,另一张脸浮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张惊慌失措的脸,小鹿眼不复平日的灵动俏皮,泪水满溢,她畏畏缩缩跪在自己面前,不断地哀求告罪:“妾身知错了!求主子爷饶了妾身这回,妾身再不敢了……” 在他的注视下,她一边告罪,一边双手颤颤地去解扣子,惊惧又柔顺地取悦自己。 …… 这是他想要的吗? 一个彻头彻尾由着他搓圆捏扁的奴才? 四爷下意识地摇摇头。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四爷怔怔地看着维珍沉睡的脸,还有那只她在外头纤细白皙的手,心中的焦躁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半晌,他坐下来,轻轻扯了扯被子,想把那只不安分的手塞进去,就在这时候,维珍却蓦地睁开眼,四目相对,四爷呼吸都停了。 那只白津津的手朝他伸了过来,落在他的脑袋上,一下下轻轻地揉着,然后那只手轻抚他的脸、脖子、胸膛最后来到小腹,一下下轻轻揉着,就像是从前每一个他胃疼的深夜,她为他做的那样…… 就算铁石心肠也被她揉化了。 再然后,那只小手开始作起了怪,在他小腹上又捏又掐的,四爷的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旷了近两个月的四爷是一点就着。 维珍一向就不是个会在情事上隐忍的,她享受其中也积极回应,就是因此,四爷身上的各种印记几乎都没断过,但是这回的维珍特别凶,对他又是抓又是蹬的,甚至还咬破他的舌,他却一点儿都不生气,反倒一颗心“砰砰”直跳。 他要的就是这样鲜活明动的维珍。 会笑会哭,会阳奉阴违偷吃炙鹿肉,会默默给他包饺子慰藉他的失落孤寂,会煮奇奇怪怪味道的奶茶,会光着脚坐在毯子上教大格格鸡鸭鱼肉,会枕在他腿上环着他的腰撒娇,会逼着他脱裤子查看腿上伤情,会因为吃味儿红着眼吼他恶心…… 这才是维珍。 他的维珍。 这世上的奴才千千万,维珍却只有一个。 而他险些就失去了她。 …… 明明此刻维珍就在四爷怀里,可是四爷却还是后知后觉惊出一身汗,他一边默念“万幸”,一边把维珍抱得更紧,以至于维珍都喘不过气儿来。 维珍费劲地仰起头,瞪着四爷抱怨:“你是打算闷死我吗?” 第321章 真是便宜四爷了 回答她的是四爷密不透风的吻。 四爷吻得太凶,维珍都招架不住,伸手要去推四爷,可口腔中淡淡的血腥味儿,却让维珍心虚,两只手就推不下去了,到底是被四爷亲了好一会儿。 等放开的时候,维珍连脖子都是红的,脱水鱼似的大口大口喘息。 眼瞅着四爷盯着自己的眼神又不对劲儿,维珍赶紧伸手捂住了四爷的嘴。 “你再亲,我……我就再咬!” 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让四爷忍不住笑,握着维珍的手亲了亲,维珍想收回手,四爷却紧紧攥着不让,维珍瞪他,眼神却比刚才柔和了不少,带着明显娇嗔。 “上次……咬破了?流血了吧?”虽然这话实在难以启齿,可是四爷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维珍又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四爷是真的难为情,吸了吸鼻子,小声道:“你没跟我说已经断奶了,我以为还……当时就有点儿不甘心……” 说不下去了,四爷觉得自己脑袋都在冒烟。 维珍也觉得自己在冒烟,一边伸手推了一把四爷,一边小声道:“你那么忙,动不动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人,哪儿有机会听我说这些鸡毛蒜皮。” 四爷沉默,重新把人搂进怀里,然后亲了亲维珍的耳朵,小声道:“这程子是忙,不过年后应该就得闲了,到时候爷好好儿陪陪你。” “谁要你陪。”维珍撇撇嘴小声道。 “是爷要你陪。”四爷又道。 维珍不撇嘴了,唇角忍不住微微上翘,那一点点弧度也没能逃过四爷的眼。 四爷的心都要化了,忍不住捧着维珍的脸又要亲,维珍嫌嘴巴疼怎么都不肯,四爷只能退而求其次亲维珍的脖子,搞得维珍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维珍受不了,伸手把人推开,然后撩起被子就要下床,四爷忙一把抓住她的手:“怎么又要走?” “不走,去拿样东西。” 四爷这才撒手,就瞧着维珍下了床,打开靠墙的箱柜,从里头拿了个锦盒出来。 同样花色的锦盒,四爷刚才才在前院儿见过,这时候冷不丁瞅见一个一模一样的,登时心里又开始委屈了,看着维珍的颜色也带着哀怨。 他的二十岁生辰礼物,是两双光秃秃的袜子。 从前维珍再敷衍,好歹香囊上的图案还是她画的,但是这回……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 不能怪维珍,那就只能怪自己了,四爷憋得够呛。 这边四爷内心的独角戏还在唱呢,那边维珍已经捧着锦盒回到了床上,然后就把锦盒递到了四爷面前。 四爷愣了一下,才开口:“给爷的?” “你不要就算了。” “要!我要!”四爷忙不迭抢过来,脸上的惊喜根本就挡不住,迫不及待就打开了锦盒,然后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这……这是什么? 四爷这反应,原在维珍的意料之中,当下,她取出里头叠好的东西展开,然后跟四爷解释道:“这是我给你织的毛裤,试试看,合不合身。” 这真的是一条毛裤。 自打头一次在前院儿看见竹子,维珍就觉得这竹子挺适合做毛衣针,只是后来她就怀了小西瓜,哪里还顾得上这个,也是前不久,瞅着前院儿竹子长得翠生生的,这才又想起这茬儿来。 毛衣针好办,小池子那二把刀的木工手艺就足够了,但是毛线却压根儿没有。 维珍就找肖嬷嬷帮忙,这事儿维珍不打算在宫里办,没得引人注意,肖嬷嬷就出宫找到纺线的高手,前前后后地跑了好几趟,才总算纺出维珍满意的毛线。 当时,维珍是想着要给四爷准备七夕礼物,但是奈何她的手艺实在太差,织了拆,拆了又织,七夕是赶不上了,就只能留着当四爷的生辰礼物了。 上大一的时候,宿舍里有位姑娘给异地的男朋友打毛衣准备做生日礼物,然后维珍就心血来潮跟着人家学,她倒是没有男朋友,是想着给爸妈一个惊喜。 只是同样是两只手十根手指,人家同学手指的灵巧程度简直是灵长类天花板,打起毛衣来真叫人眼花缭乱,但是维珍手笨,就学会了最简单的平扣跟元宝扣,还磕磕绊绊的,就想着等熟练些再给爸妈打毛衣。 哪想到她还没来得及给爸妈打毛衣呢,结果就穿到了大清朝。 真是便宜四爷了。 第322章 中二少年 四爷看着眼前这条毛茸茸、瘦巴巴的裤子,半晌还没回过神来。 他这个皇子也算是吃过见过的,但是却真的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裤子,刚才维珍管这个叫…… 毛裤? “你怎么织的?”四爷伸手摸了摸,是柔软的毛裤,穿在身上肯定特别暖和,四爷越看越好奇,“爷怎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裤子?” “之前四爷赏了妾身许多皮毛,妾身压根儿用不完,一味儿收着又担心虫蛀,所以就琢磨出这个法儿来。” 这是维珍早就想好的说辞。 “别看瞧着怪里怪气的,但就适合秋冬的时候穿,四爷穿在身上,平时骑马的时候不磨腿,也能保暖。” 穿过来这么长时间,维珍也渐渐咂摸出来皇子们之间看似风平浪静下的暗潮涌动。 大的地方要较劲儿,比如卯着劲儿争随驾出征、伴驾塞外的机会,小的地方也不能放过。 就拿骑马这事儿来说,天冷了不骑马改坐马车不是很正常吗? 可一个个精于骑射的皇子谁都不服谁,就等着看谁受不了冻最先改乘马车,好像谁第一个乘马车谁就是满清第一病夫似的。 就拿四爷来说,这么冷的天儿,宫里早就开始烧地龙了,他到现在却愣是咬着牙顶风冒雪的骑马。 就算穿棉裤,也扛不住大北京的冬天啊。 在外奔走一整天回来,四爷的两条腿天天都冻的跟冰似的,所以苏培盛总是第一时间准备热水给四爷泡澡,就怕冻坏了他家爷。 这诡异的好胜点,就特别……中二,反正维珍是不能理解。 不过要是棉裤里面再贴身穿毛裤的话,保暖效果肯定提升不少,也省得她家中二少年冻坏身子影响健康,早早地嗝屁。 所以给四爷织毛裤这事儿,就这么应运而生了。 “你有心了。” 四爷现在不觉得这毛裤奇怪了,他心里热乎乎的。 他不知道这毛裤是从貂绒变成这样的,但是四爷又不笨,看这上面一排排齐齐整整的纹路,就知道这毛裤肯定花了维珍很多心思精力。 平时做针线都会戳到手的维珍,为了给他织这条毛裤,也不知戳了多少次手呢。 四爷伸手牵起维珍的手,凑过去亲吻,维珍想缩回去,却被四爷拉着不放,到底是被四爷把十根手指都亲了个遍。 再亲密甚至是放浪的事情早都做过不知多少回了,可是维珍还是面颊发烫,一边垂下眼,一边推了四爷一把:“你试试看。” “嗯。” 四爷答应得很痛快,当下就把毛裤穿上身。 他真的从来没有穿过这么贴身的裤子,毛裤紧紧贴在腿上,四爷觉得有些别扭,但是贵在弹性好,行动不受影响,骑马肯定是没问题,而且这毛裤是真的很暖和,四爷才穿上一会儿就觉得出汗了。 “怎么样?里头扎不扎?” 这是维珍最关心的问题,这儿又没有秋裤,所以维珍就在毛裤里面加了两层细布,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不扎啊,”四爷摇摇头,一边还下床走了两圈,脸上的笑容根本就忍不住,“爷明儿就上身。” 维珍坐在床上,看着她家四爷穿着白毛裤美滋滋地走来走去,这画面,简直比她想象的还要…… 也不能说幻灭,反正就特好笑。 维珍实在忍不住扭头朝里……尽量笑得不那么大声。 四爷还停不下来,继续来回踱步,嘴角都没有下来过。 什么稀罕的礼物没收过,但是四爷从没有这么高兴过,这每一针每一线都是维珍对他的心意,之前看到袜子有多失望愤怒,这会儿就有多满足开心…… 对了,袜子。 四爷停住脚,顿了顿,然后又过来上了床,伸手推了推维珍。 维珍深吸一口气儿,总算压下去笑,扭头看向身后突然变得面色凝重的四爷,维珍一脸莫名:“怎么了?” 四爷握住维珍的手,有些迟疑,到底还是问出了口:“今晚要是……要是爷不来,这毛裤你还会送给爷吗?” 第323章 她还是想当人 四爷一出口,维珍的表情也跟着凝重了下来。 维珍心里有过一丝犹豫,她知道这一次其实四爷先低头了,已经很难得了,她也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四爷才会高兴。 可到底她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然后两个人就都沉默了。 维珍默默吸了口气儿又全部呼出,然后一字一字轻声道:“四爷,我已经有很多个身份了,阿玛额娘的女儿、大格格二阿哥的额娘、你的格格,实在不想再多一个……玩物的身份。” 是的,玩物。 那天晚上,四爷对她的态度,粗暴的……只能让她想到“玩物”这个词儿。 那时候她脑子一片空白,把四爷一脚踹出去,是本能反应,等看着光着脚四爷跌在地上,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她一个格格,竟然把主子爷踹下了床。 她心里不是没有惶恐后怕,可是渐渐地,却只剩下心凉如水。 武格格跟郑侍妾如何争奇斗艳讨四爷欢心,她难道不知道?四爷存着什么心思,她又不清楚? 她犯了那么大的错,四爷大恩大德,没有发落她,她这个小格格自然得感恩戴德,该像武格格跟郑侍妾那样巴巴地去讨四爷的好,甚至是在床上……屈辱地迎合四爷的喜好。 可是…… 可是为什么呢? 她难道不是被爸妈宝贝长大的?就连李父李母也是一门心思疼她爱她,难道他们会希望自己的闺女由着人作贱玩弄? 她跟四爷……打一开始就不可能做正常夫妻,她的身份决定了很多事她就得隐忍。 乳母的算计、福晋的刁难,四爷偶尔的坏脾气,甚至哺乳期最敏感脆弱的时候,都被不允许见孩子过。 四爷是她的夫君,却更是她的主子。 所以四爷理所当然地可以对她这个奴才释放任何情绪,他说什么做什么自然都是对的,但她的喜怒却得自己过滤、调整。 在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她真的忍下了很多。 她难道没有委屈吗?可是她就连委屈也得忍着。 日子长了,她甚至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认命了,好像她就是扎扎实实生在大清的女人,而从前的二十一年人生才是一场幻梦,直到那天晚上,她才猛然发现,不是这样的。 她还是忍不了。 她忍不了这玩物的身份,忍不了屈辱地匍匐主子爷面前,放弃所有自尊,把作贱轻慢当成恩赐。 如果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陪伴和相处,在四爷心里,她就只是一个玩物、不值得得到任何尊重的话,那她就只能放弃四爷了。 未来的日子可能会艰难,但是也好过做个没有尊严灵魂的玩物。 说是在四爷手下讨生活,可是…… 她还是想当人。 这样的想法、选择,或许并不明智,但是她知道自己不会后悔。 …… 说这话的时候,维珍尽可能地把每个字都说的清晰,也尽可能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她屏住呼吸脊背挺得笔直,眼睛始终盯着那只一直紧握自己的大手。 她说完了,然后那只手也松开了她。 维珍闭上眼,使劲儿吞下喉头的酸苦。 这结局,她该想到…… 下一秒,她被一双强有力的大手环住,然后她跌进男人的怀里,熟悉的沉水香顷刻之间充斥着肺腑,耳畔是四爷疼惜的声音:“珍珍,不会有那一天的,爷跟你保证。” 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下,维珍伸手抱住四爷,哭得浑身发颤。 “那晚,我……我真是喝醉了,”四爷既心疼又懊恼,不停亲吻着维珍的头发,语无伦次地解释,“当时……当时我就想跟你撒个娇……” 是的,他就是想跟维珍撒个娇,躺在维珍的怀里,像大格格小西瓜那样理直气壮地撒娇。 清醒的时候,他做不来,只能趁着喝醉的时候,放纵自己。 这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要不,你……你也咬我一口?” 四爷是真不会哄人,小声跟维珍打商量,然后下一秒,维珍就真的三下两下扒开四爷的衣裳,然后张开嘴不由分说对着他的前胸就是一口。 四爷没料到,浑身一颤,嘴里发出一声闷哼,然后把维珍抱得更紧了。 “消气了吗?没有的话,另一边儿也给你咬?” 第324章 大清帝国掌管织毛衣的神 维珍才不想,硬邦邦的,口感一点儿都不好。 大半夜地又哭成花猫脸,维珍有些难为情,想要去内间洗漱一番,却被四爷摁着动不了。 “你……你要干什么?”被四爷这么直勾勾盯着,维珍浑身不自在,说话的时候睫毛一个劲儿颤,像两只振翅欲飞的蝶。 “让你高兴。”四爷哑声道,然后捧着维珍的脸亲了上去,一边轻轻把人放倒。 …… 四爷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陪维珍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晌午,醒的时候,两个人都饿的够呛,好在苏培盛动作麻利,两人洗漱之后,早膳就摆好了。 眼瞅着维珍跟四爷挨着坐用膳,四爷还一个劲儿偷看维珍,苏培盛退到了门外,瞅着外头的大晴天儿,默默叹了口气儿。 “师父,好端端地叹什么气?”小连子凑过来问。 “就是突然想起了从前看的一场戏。”苏培盛道。 小连子追着问:“什么戏?” 《长生殿》,唐皇请杨妃呗。 杨贵妃拈酸善妒,惹怒唐明皇,直接下令把杨贵妃送回家,可是后来老头子还不是巴巴地屈尊去接人家杨贵妃回宫? 也不知这戏文里头是不是胡诌,反正他可是瞧得真真儿的,每回李格格作死都能把主子爷气得半死,可最后李格格反倒都比从前更得宠了。 不但苏培盛发现了,维珍也觉得四爷一直在偷看自己,怪别扭的,到底是没忍住,放下了牛奶粥,看向四爷:“妾身……眼睛肿得厉害?” 昨晚又哭又闹,直到后半夜才睡着,方才洗漱的时候,维珍就发现眼睛有点儿肿。 四爷一怔,随即摇摇头:“不厉害。” “那你一直看什么?”维珍小声嘟囔。 四爷也放下了碗筷,伸手扯住了维珍的手,一开口就带着股子心疼:“昨晚没仔细看,手指伤着了吧?” 维珍莫名其妙,顿了顿,才反应过来,然后摇摇头道:“我织得慢,所以没有伤到手指。” 这时候身上就穿着毛裤的四爷,是真的很好奇:“到底是怎么织的?” 这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引得维珍嘴角上翘:“那等会儿我织给你看,我特别厉害,会……会织两种扣呢。” 虽然是地地道道的菜鸡水平,但是在这里,她绝对能算得上是……大清帝国掌管织毛衣的神吧? 咳咳。 “行,等回来,你织给爷看。”四爷笑着点点头。 “四爷还是要出宫?” 四爷摇摇头:“等下得去趟永和宫。” 按说生辰当天,四爷是得去给德妃请安的,但是这程子实在忙得不行,万岁爷那边又盯得紧,四爷去永和宫太早,德妃都还没起来呢,四爷实在是等不及,在门外给德妃磕了头,然后就着急忙慌出宫去了。 今儿既是得空,那就得过去一趟。 维珍点点头,夹了个水晶虾饺慢吞吞吃下,然后又问四爷:“四爷晚上想吃什么?寿面吗?” 昨儿四爷都没过生辰呢,维珍想着今儿给补上,到底是二十岁的生辰呢,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寿面? 四爷瞥了一眼面前的阳春面,然后跟维珍道:“爷想吃蛋糕。” “你从前给大格格做的那种,”四爷又补充道,眼神里带着股子哀怨,“你还没给爷做过。” 这是……又在撒娇? 维珍不由抿了抿唇,然后点头道:“成,等下就给你做,做个比大格格那个还要大的蛋糕。” 这才对嘛,他可是老子,大格格怎么能跟他比? 四爷也不哀怨了,美滋滋地接着吃面。 …… 四爷到底也没能吃上维珍做的蛋糕,从永和宫出来的时候,就瞧着延禧宫的宫人进进出出乱糟糟的,怎么瞧怎么不对劲儿。 延禧宫住着惠妃。 “去打听打听出什么事儿了。”四爷吩咐道。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忙不迭躬身领命。 其实也用不着苏培盛打听,等四爷甫一回到阿哥所的时候,四爷就知道了。 “老四!” 远远儿地,就瞧着三爷冲自己招手,一脸凝重,没有半点儿平日的闲散,这样一派正经的三爷还真是难得一见,四爷登时就知道肯定出大事儿了,当下不由加快了步子。 第325章 大福晋走了 “见过三哥。” “宫外将将传来消息,说是大福晋走了,你赶紧回去更衣,等下咱们兄弟几个一道出宫祭拜,”三爷压低声音道,“老八他们几个在小校场,离得近,我就让他们先过去了,省得再折回来一趟麻烦。” 大福晋走了? 虽然一直都知道大福晋身子不大好,甚至为了不让大福晋死在宫里,大爷还特地尽早搬出了宫,可冷不防听到大福晋走了,四爷还是感到了震惊。 可毕竟是同一辈的嫂子,大福晋也就比只他大六岁而已。 大福晋可真是福薄。 大福晋自从过门之后,不是在怀孕就是在生孩子,抑或是流产养病,人几乎就没有出过后院儿,所以虽然在阿哥所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但是四爷跟大福晋几乎就没有打过照面。 但是四爷还记得大福晋刚过门时候的模样,那时候伴驾塞外的时候,刚成亲的大爷带上了大福晋。 十六七岁的少女,鲜衣怒马,英姿飒爽,明艳动人。 是的,大福晋会骑马,还骑得很好,甚至都比那个时候的他骑的还好。 算起来,大福晋还是一众福晋中唯一会骑马的。 可从那以后,大福晋几乎就没再露过面了,每次听到跟大福晋有关的消息,不是大福晋又有身孕就是大福晋卧病,抑或是惠妃娘娘嫌大福晋悍妒不贤,一味儿勾着大爷,容不下庶子庶女。 可明眼人谁看不出,分明就是大爷魔怔了似的一门心思地非要嫡长子、只要嫡长子,可善妒不贤的名声,却愣是让大福晋背了十多年。 后来大福晋总算生下嫡长子,别说是大爷了,就连四爷也默默松了口气儿。 紧接着,大哥封王,对大福晋而言,正是夫贵妻荣、母凭子贵日子舒坦的时候,可偏生这个时候撒手人寰。 不是福薄还能是什么? 短暂的愣神过后,四爷旋即点头道:“是,弟弟这就回去更衣。” 三爷看着四爷匆匆离去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儿。 大福晋这么年纪轻轻就去了,也不知…… 跟之前太子的故意刁难、拖着不肯放太医的缘故有关。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太子可就真是作孽了,不单单害了大福晋一条命,也让老四跌了那么大个跟头。 虽然看老四倒霉是很痛快,但是三爷却也心有戚戚然,老四是跌了跟头没错,可是这些年来,他这个排行紧挨着太子的三弟难道受太子的刁难少? 明明都是皇子,却偏生同人不同命。 …… 不管三爷是怎么想的,反正大爷是认定大福晋这么早早撒手人寰,是绝对跟太子有关的。 待三爷跟四爷马不停蹄出宫赶到直郡王府的时候,才下马,就隐隐听到王府里头有动静传来,似乎有人在争吵,而且还不止一个。 大福晋将将病逝,谁敢这个时候在直郡王府撒野?也不怕被大爷给他来个一刀两断。 事实证明,也只有大爷自己才敢如此。 待两人被下人引着前往灵堂,里头的动静就听得更清楚了。 “少他娘的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当初但凡你高抬贵手,肯让太医给锦姝医治,锦姝怎么可能这么年纪轻轻人就没了?你个杀人凶手也配在来给锦姝敬香?!” “你……你放肆!仗着皇阿玛平素宠爱,你一向不把孤放在眼里,这时候竟还敢讪谤于孤!是活腻歪了不成?!” “老子不但讪谤,老子还要打你!” “大哥!大哥!冷静!冷静!” “直郡王!孤看你这是要造反!” …… 远远听着灵堂里这熟悉的动静,四爷脚下就是一顿,他不由就想起了之前那一次宫宴之上,大爷跟太子的那一场酒醉胡闹。 手心手背都是肉,万岁爷当时没有舍得下令惩罚太子跟大爷,倒是他被下旨训斥还闭门思过。 这种经历,四爷是真的不想有第二次了。 是真的有阴影,以至于四爷甫一听着这动静,头皮都发麻,真想转身就走。 可他到底是走不了,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跟三爷急匆匆进了正堂。 第326章 灵堂大闹 灵堂里真是一片大乱,大爷拿着随手抄起的孝棍就要去打太子,却被八爷九爷死死抱住。 只是大爷实在勇猛健壮,两人根本拉不住,所以十二跟十四还跪在地上,一人一边分别抱着大爷的左右腿。 这下子,大爷是动弹不得了,却依旧骂不绝口,还把手里的孝棍朝太子狠狠砸去,亏得侍卫眼疾手快,可白花花的孝棍还是与太子擦肩而过。 真是晦气又火大。 太子如何忍得了?当下蓦地一把从身后侍卫的腰间就抽出了腰刀,杀气腾腾地冲向大爷。 “你给孤去死!” 太子跟大爷一贯针锋相对,从唇枪舌剑到上演全武行,他们这些做弟弟的也都是见过的,但是动刀却还是头一回。 一时间,所有皇子都是一惊,在众人目瞪口呆中,一个清瘦的身影飞奔上前,从身后一把死死抱住了太子。 “太子殿下请三思!请三思!” 是十三。 “滚!”太子此时真真是血灌瞳仁,如何听得进去劝,抬脚就去踹十三,“要不然孤连你也不放过!” 眼瞅着十三挨了这一脚,四爷如何还看得下去,忙得飞奔上前,伸手去抢太子手中的刀:“太子殿下息怒!” 三爷跟五爷也回过神来,忙不迭也上前抱住太子,不住口劝着:“太子殿下请息怒!” “你们一个个都要跟着直郡王造反不成?!”太子动弹不得,直气得额上青筋暴起,一双血红的眸子狠狠环视周遭众皇子,然后定在四爷脸上,狠狠道,“老四,你果然是老大养的狗!真真是条忠心耿耿的好狗!” 自打去年,四爷巴巴地为大福晋出头,太子就认定四爷是大爷的人,焉有不记恨的? 不过因着朝堂中不时有人上书弹劾,说他残害手足云云,太子就算记恨四爷,也只能暂且忍着,甚至在万岁爷的授意下,还得让四爷配合他上演兄友弟恭的戏码。 既是万岁爷想看兄友弟恭,那太子肯定也不会明着为难四爷,可是这时候,四爷又拦在他前面,仍旧是为了大爷,太子如何还能忍得住,整个脑子都被愤怒攻占了。 狗。 他是狗。 四爷脑子有一瞬的空白,就是这一瞬,他真想抢过刀…… 虎口一阵疼痛蓦地袭来,四爷猛然回过来神,对上太子猩红的眼。 “殿下三思,这可是大福晋的灵堂,死者为大。” 这话一出,太子顿时面上一僵,扭头看了一眼冷冰冰的牌位,到底是松开了手。 大爷也如梦方醒一般,也看向那方牌位,顿时鼻子一阵酸涩,眼睛泛红。 是啊,这是锦姝的灵堂。 是她这辈子最后的体面,他不能不顾。 大爷卸了劲儿,甩开抱着他的弟弟们,然后红着眼仓皇退出灵堂。 “殿下,时候不早了,该回宫了。”何宝赶紧上前提醒。 太子没吭声,将剑递给了侍卫,然后转身朝外走去,何宝松了口气儿,瞥了一眼四爷滴着血的手,然后忙上太子。 “恭送太子殿下!” 太子跟大爷都走了,灵堂里的一众皇子都默默松了口气儿,然后就听着十三蓦地发出一声惊呼:“四哥,你手流血了!”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四爷还慢慢滴着血的手上,而地砖上已经滴落一小滩了,在煞白一片的灵堂中,那一滩猩红血迹就显得异常刺眼。 “四哥,不要紧吧?”八爷也瞧见了,紧张地走上前,“不如去弟弟府上清理包扎吧。” 八爷府跟直郡王府相去不远。 四爷摇摇头,从十三手里接过帕子,简单扎了两圈,然后跟八爷道:“这点儿小伤不要紧,用不着麻烦,你在这儿好生替大哥盯着。” 大爷情绪眼见是不稳定,只怕没心思盯着大福晋的丧事,少不得八爷这个最亲近的弟弟帮着盯着。 “是,弟弟会的,四哥放心,”八爷忙道,“四哥还是先回宫歇息吧。” 四爷没推辞,又跟三爷道别,然后抬脚往外走。 十四担心地看着四爷受伤的手,侍卫的钢刀有多锋利,他是知道的,也不知四哥伤的有多重,正想着追上去,结果就瞧着十三快步跟了上去。 “四哥,等等我,我也回宫!” 十四正要迈出的脚登时就是一顿,然后收了回去,默默看着十三追上四爷,然后兄弟两人并肩而去。 …… 第327章 事发经过 四爷是骑马来的,但是现在手受伤了,就不方便骑马了,苏培盛迅速找来了马车,四爷跟十三一道坐上了马车。 四爷裹在手上的帕子都被血浸湿了,十三瞧着眼睛都泛红了,再开口就带着哭腔了:“四哥,疼吗?怎么流这么多……这么多血?” 四爷此刻的心情其实特别差,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想一个人安静待着,但是瞧着十三这副模样,到底还是忍住了心头的暴躁。 “没事儿。” 十三闻言眼泪就蓦地刹不住了,他一边胡乱擦着眼泪,一边哽咽着道:“他……他们怎么这么欺负人,回回都……都挑四哥欺负,怎么……怎么能这样?” 是啊,怎么能这样呢? 都是皇子,凭什么有人天生就高高在上,有人却只能被人踩在脚下、由着作践? 从前四哥受大爷跟太子牵累的还少? 今天太子更是过分,竟……竟然当众说四哥是狗。 当时要不是竭力忍着,十三真想狠狠咬上太子一口,这时候,十三是真的忍不住了。 平时他也没少被三哥欺负,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只当三哥是在王八念经,更没有因此掉过眼泪,但是现在眼见着四哥受欺负,他是真的受不了,比自己受欺负还要难受十倍百倍。 上次见十三掉眼泪,还是去年自己被太子踹伤的时候,没想到,时隔一年,十三又掉眼泪,还是为了他。 四爷是既心疼又无奈,用没受伤的左手揉了揉十三的后脑,宽慰道:“真的没事儿,只是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十三一个劲儿摇头,“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四爷没办法,只能转移话题:“大哥跟太子是怎么起的争执?” 三爷跟四爷是一听到消息,就赶来直郡王为大福晋敬香的,但是就这样,还是赶在太子之后到的。 可见太子没有摆架子,也是一得到信儿就赶紧过来的,就这态度也不像是来上门挑事儿的,倒是比平日平易近人多了。 可就这样,还是跟大爷闹得那么难堪,甚至在灵堂之上都舞刀弄棒了,实在是匪夷所思。 十三吸了吸鼻子,然后跟四爷道:“我跟八哥九哥他们一起从小校场去直郡王府的时候,太子殿下还没来呢,当时大哥的情绪就特别差,我们给大福晋上香之后,就宽慰大哥来着,然后,太子殿下就来了。” “当时弟弟还挺意外,没想到太子殿下竟来得这么快,还以为太子殿下得等到最后才来呢,大哥甫一瞧见太子殿下,脸色就不大好看,但是一开始还是忍着的,迎了太子殿下进了灵堂,后来……” 说到这里,十三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才不确定地道:“后来许是八哥哭得太厉害,大哥也是一时悲伤过度,就、就看太子殿下不顺眼了吧。” 四爷也就是随口一问,听十三这么一说,也不由蹙了蹙眉。 有之前的教训在,所以太子殿下跟大爷一开始其实还是都忍着的,尤其是太子,第一时间登门吊唁,绝对是给大爷面子了,这本该是兄弟两人改善关系的机会,但是没想到却阴差阳错还是出了岔子。 往后,大爷跟太子只怕再没有回旋余地了。 也不知皇阿玛知道这事儿之后,心中会作何感想,是不是又要怪罪于他?然后下旨训斥、禁足? 四爷看着受伤的右手,自嘲地牵了牵唇。 …… 从直郡王府出来的时候,太子还气得五内生烟,但是等到回宫之后,太子就开始六神无主了。 不论如何,刚才他在直郡王里头的的确确是对着大爷挥刀的,虽然大爷冒犯自己在前,但是…… 太子越想越是后怕,他当时怎么就没忍住呢。 大爷冒犯他,对着他这个太子公然大不敬,还用孝棍打他,这原是他扳倒大爷的好机会,但是,他就是没有忍住。 明明是他占着理,但是现在反过来,他的错处却比大爷还要大。 皇阿玛已经知道了吗? 肯定知道了,当时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太子越想越是心慌,在正堂里头来回踱步,好不容才总算等到何宝一路小跑冲了进来,太子忙不迭一把抓住何宝,问道:“怎么样了?” 第328章 保成知错了 “回……回殿下的话,万岁爷已经……已经知道了!”何宝喘息着道,瞧着太子蓦地双目圆睁,何宝又忙道,“不过万岁爷已经下令封锁消息了。” 太子这才松了口气儿,还好还好,瞧着万岁爷第一时间下令封锁消息,明显还是维护自己的。 “殿下,您……您还是快去向万岁爷请罪吧!要是被直郡王抢先,只怕就不好了!”何宝着急提醒。 太子点点头,虽然他很怵这个时候去面对皇阿玛的狂风骤雨,但是就像何宝说的那样,肯定不能让老大抢了先!不定在皇阿玛面前如何抹黑他! 当下太子就急忙忙朝乾清宫赶去。 “皇阿玛……” “啪!” 甫一进了乾清宫,太子只叫了一声皇阿玛,就被万岁爷狠狠抽了一记巴掌。 “你这逆子!如今你还只是储君,就迫不及待地要对亲兄弟挥刀,那日后登基继位,定是要将朕的皇子屠杀殆尽是不是?!” 这还是太子长这么大,第一次挨巴掌,万岁爷一贯严肃,但是待太子却格外亲厚,毕竟是自己唯一带大的儿子,连太子平日的衣食起居,万岁爷都要过问。 这里头固然有天子的掌控欲,但更多的还是慈父心肠。 太子真的是被抽懵了,脑子里头都是“嗡嗡”的,不待回过神来,太子已经下意识地跪在地上,双手抱住了万岁爷的腿,然后就掉起了眼泪。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这样抱着万岁爷的腿“呜呜”哭着。 看着人高马大的太子孩子一样跪在自己面前抱着裤腿,万岁爷纵使火冒三丈,这火儿也顿时熄了一半。 “都是保成不好,又惹皇阿玛生气了……”太子仰起头,哭红的一双眼看着万岁爷,又是内疚又是可怜,一副小孩子做错事儿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保成知错了,皇阿玛……皇阿玛别因为保成气坏了身子……” 万岁爷看着这双眼,剩下的火也被浇得七七八八。 他心里默默叹气,半晌,取出帕子递给了太子,一边沉声道:“被朝臣弹劾残暴不仁、对手足冷酷无情这才过去多久?你就抛到脑后了?是还想再被弹劾?” 万岁爷说的是之前太子踹四爷被朝臣弹劾的事儿。 虽然当初事儿瞒得也算严实,可到底还是被人嗅到了不同寻常,于是就有人上书弹劾太子,后来还是万岁爷授意四爷,四爷主动给太子擦了屁股,才堵上了朝臣的嘴。 算起来,还真是没过去多久,太子就又固态萌生,这一次倒不是冲着四爷了,而是冲着大爷,还是在大福晋的灵堂,太子竟然还对大爷拔了刀,这要是传了出去,那可不是找人擦擦屁股就能糊弄过去的了。 太子当时真的是被大爷气昏了头,后来回想也觉得后怕不已,这时候更是吓得浑身发颤,他一个劲儿地摇头:“都是儿臣的错,儿臣当时……当时是被气昏了头,儿臣往后再不敢了!皇阿玛明鉴!” 一边说着,太子一边朝万岁爷叩头,万岁爷瞧着直蹙眉,眼里有无奈也有心疼,伸手把太子扶起来,一边沉声叮嘱道:“保成,这是最后一次,明白吗?” 太子被万岁爷的视线看的心里打颤,稍稍一顿,忙不迭点头道:“是,儿臣再不敢了!请皇阿玛放心!” 又是哭又是磕头的,万岁爷瞧着太子这副模样实在狼狈,当下吩咐了梁九功带太子去偏殿洗漱更衣,等太子再回来的时候,万岁爷已经移步暖阁,午膳都摆好了。 “来,陪朕用膳。”万岁爷冲太子招招手。 “是,儿臣遵命!” 太子受宠若惊,忙不迭走上前,在万岁爷对面坐下,亲自动手给盛了一碗猪肺杏仁百合汤给万岁爷端过去。 “这猪肺杏仁百合汤是最润肺清火的,皇阿玛喝了……就别生儿臣的气了。”太子道。 万岁爷没理太子,却到底还是接过了那碗猪肺杏仁百合汤,太子也松了口气儿。 喝了口猪肺杏仁百合汤,万岁爷才又开口。 第329章 皇阿玛是怎么想的? “先帝子嗣单薄,能长成的,除了朕也就只有你福全皇叔跟常宁皇叔,朕八岁登基,当时形势何等危急,朕寝食难安,是你福全皇叔时时守在朕身边,与朕同吃同住,陪朕一路熬过来的。” “后来准噶尔势起,勾结沙俄,危及大清,实不能忍,也是你福全皇叔跟常宁皇叔领命出征,为朕分忧,都道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朕时常遗憾先帝没能给朕多留下几个兄弟。” 说到这里,万岁爷不由一声轻叹,再张嘴就带着点怅惘了。 “你福全皇叔天生就身子骨不好,那一仗打下来,身子骨就更差了,还有你常宁皇叔,如今也被旧伤缠身,日日汤药不离口,朕每每想起,心里就着实难过。” 万岁爷是个什么意思,太子还能听不懂? 太子嘴唇动了动,然后起身,对着万岁爷再度下跪:“皇阿玛教诲,儿臣必当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万岁爷这才满意,点了点头:“起来吧。” “是,儿臣遵命,”太子这才又起身入座,一边一脸恳切道,“如今天寒地冻的,只怕福全皇叔跟常宁皇叔身上的旧疾又复发了,儿臣想着明日亲自过府探望,也算尽儿臣的一份孝心。” 万岁爷更满意了:“不要兴师动众。” “是,儿臣遵命。”太子恭恭敬敬道。 “顺带也去瞧瞧老四,朕听闻他手伤的不轻。”顿了顿,万岁爷又道。 太子一怔,旋即忙不迭点头:“是,儿子也是这样想的。” 陪万岁爷用过午膳,太子才退出了乾清宫。 皇阿玛拿福全皇叔跟常宁皇叔的事儿说教,是让他能够重视珍惜手足情,这个他能明白,可是皇阿玛随即又提了老四,让他去探望老四,皇阿玛是怎么想的? 难不成……让他趁机多亲近亲近老四?把老四收入麾下、就像是皇阿玛对福全皇叔那样? 瞧着太子人有些心事重重,何宝忙得上前扶着太子。 “殿下,您仔细脚下。” 太子回过神来,一阶一阶下着台阶,一边低声询问:“老四当真伤得厉害?” 他当时在气头上,倒是没有注意,还是刚才万岁爷提了一嘴,他才知道老四受了伤。 “是,四爷当时为了拦殿下的刀,虎口受了伤,流了不少血呢,可见伤得不轻,”何宝忙不迭小声道,打量着太子略带惊愕的表情,何宝又添了一句,“不过四爷当时一声未吭,也难怪殿下不知。” 太子闻言不由眉头紧皱。 又是这个老四,也不知是不是跟他命里反冲,回回都自找苦吃。 不过比起上一次在毓庆宫踹四爷,这一次太子对四爷还真是多了些感激。 得亏当时老四拦着,要不然的话…… 哪里是他挨一个巴掌就能善了的?他这个太子之位定然是保不住了! “顺带也去瞧瞧老四,朕听闻他手伤的不轻。” 回想着万岁爷之前的吩咐,顿了顿,太子吩咐道:“回去之后多备些补品,明儿随孤去瞧瞧老四。” “是,奴才遵命。”当下,何宝忙不迭应声道。 …… 太子走了,梁九功端了杯安神茶进来。 “万岁爷,您这两日都没睡好,不若喝了安神茶歇一会儿吧。”梁九功道。 万岁爷不耐地摇摇头,可顿了顿,又叹了口气儿,端起了安神茶,一口口慢吞吞地喝着。 梁九功这才松了口气儿,为着太子跟大爷在灵堂大闹的事儿,万岁爷简直五内生烟,梁九功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见着万岁爷气成这样了,别说是乾清宫里其他太监宫女,梁九功身上的汗就没干过。 如今眼瞅着万岁爷心情好了些,还肯喝安神茶了,梁九功就觉得自己这是捡回条命。 半杯安神茶下肚,万岁爷突然开口询问:“老四的手伤得可厉害吗?” 梁九功忙不迭点头道:“回万岁爷的话,四爷伤了右手虎口,听闻伤口很深,险些伤到了骨头,太医说若是情况再严重些,四爷往后都不能拉弓、握笔了。” “砰!” 万岁爷将茶杯重重拍在小几上,又是一脸的愠怒。 “这两个逆子!” 第330章 这个老四啊 万岁爷一贯不喜欢四爷的性子,觉得四爷需要磨练,但是自己磨练是一回事儿,眼下又是另外一回事儿,这时候听着四爷的右手都差点儿废了,万岁爷如何不气? 只是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直郡王,就算万岁爷知道四爷委屈,也只能委屈他了。 万岁爷又沉了半天的脸,然后吩咐梁九功道:“明儿你挑些补品去瞧瞧老四,让他踏实养伤。” “是,奴才遵命。”梁九功道。 万岁爷又端起安神茶,抿了两口,又突然问道:“顾八代如今身子怎么样了?” 梁九功一怔,对于万岁爷突然提起顾八代明显有些意外。 上次万岁爷提起顾八代,还是听闻因为顾八代卧病太医院不肯派太医前往,以至于拖累了顾八代的病情,四爷因此去太医院发了一通脾气。 当时万岁爷还因此事训斥了四爷一通,说他做事鲁莽,还说他不愧是顾八代的学生,学足了顾八代那通身的臭毛病。 怎么好端端的,万岁爷又提起顾八代了? 稍稍一顿,旋即梁九功便躬身道:“回万岁爷的话,顾八代自年中就患上咳疾,虽有四爷暗中照拂,医药不缺,但是却始终不见好转,只怕是……很难痊愈了。” 万岁爷垂着眼拢茶,半晌,发出一声叹息道:“这个老四啊。” 一贯都是这样执拗认死理儿的性子,一贯也不叫万岁爷喜欢,但就是因为是这样的性子,老四才会一直默默照顾老师顾八代,哪怕是会遭受自己的斥责。 也是因此,老四才会在吃了那么大的亏之后,再度挡在太子跟老大之间,今天要不是因为有老四的挺身而出,这回不定得闹成什么样呢。 所以这样的性子……当真就没有可取之处吗? “派人去给顾八代送些补品,”半晌,万岁爷又道,“既是病重就让他好生养着,不必入宫谢恩了。” 梁九功颇感意外,忙得躬身领命:“是,奴才遵命。” …… 等大福晋都入土为安了,大爷跟太子殿下那日在灵堂大打出手的事儿,也没闹出任何水花。 堂堂储君跟直郡王在灵堂之上,竟然大打出手,还舞刀弄棒,这般震惊朝野的事儿,却愣是没有引起任何风浪,甚至都没有臣子上书弹劾,而宫里也没有任何人提起。 四爷心里也就有数了,万岁爷这是第一时间就下令封锁了消息。 万岁爷此举也在意料之中,这种事儿一旦爆出来,毕竟满朝哗然,敢对储君动手,大爷的王位是别想要了,而太子只会更惨。 不但对兄长拔刀,还会背上害死长嫂的恶名,太子的储君之位势必动摇。 就算万岁爷对太子或许有所不满,但是却也万万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不知万岁爷私下可有训斥过大爷、太子,反正四爷这回没遭训斥。 一切风平浪静,好像那一日大福晋灵前的闹剧从未发生过似的,要不是右手多出来的这一道一寸有余的伤疤,四爷有时候也挺恍惚。 哦,或许也说不上是风平浪静,自他受伤之后,太子跟大爷两人像是比赛似的给他送东送西,如今他前院儿的库房都快要装不下了,太子甚至还屈尊亲自来探望他一回。 大哥就更是夸张了,期间更是从百忙之中抽时间,亲自过来探望了几回,跟四爷说了许多掏心话…… 只是四爷真的未必愿意听。 不管是大爷还是太子,都是……他不愿也不敢接触的危险,只是再怎么闭门养伤,他也不能把大爷拒之门外。 好在大福晋的丧礼再加上年末事多,大爷来的也少了,四爷这才松了口气儿。 不过最叫四爷欣慰的是,万岁爷之前派人去探望了老师顾八代。 万岁爷从前对顾八代是个什么态度? 就因为万岁爷不喜顾八代,以至于太医院都不肯派人去给他看病,拖累了顾八代的身子骨,整个顾府在京师都是无人肯与之往来的存在,甚至连顾家子弟的仕途都受到牵连。 第331章 被遗忘的人 四爷对老师很是敬重,也一直暗中帮衬顾府,只是他一个上半年才被册封贝勒的皇子,能帮衬的也毕竟有限,如今既是万岁爷对顾家改了态度,往后顾府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四爷趁机点了顾八代之子顾俨为贝勒府的司仪长,万岁爷也痛快批复了。 所以,这是对他这回灵堂负伤的……奖励?就像是年初万岁爷对大阿哥跟小西瓜的厚赏一样? 这么说,那皇阿玛也算是赏罚分明了。 想到此处,四爷自嘲地摇头笑了。 待四爷的手好利索之后,这一年又到了尾声,辞旧迎新,转眼就到了康熙三十八年。 这是四爷被册封贝勒之后的第一个新年,自然要比往年更喜庆隆重一些,只是到底大福晋新丧,四爷还是吩咐福晋要一切从简,不要过分招摇。 对后院儿的妻妾,四爷的新年赏赐也比往年丰厚,且不说福晋跟维珍,单是武格格跟郑侍妾的赏赐就比往年翻了一倍。 “劳烦公公代我谢过主子爷。” 从小连子那里接过赏赐,武格格强打精神勉强挤出个不算难看的笑来。 “是,奴才遵命。” 小连子在武格格这儿真是一刻都不敢多待,生怕又要倒霉,搁下赏赐之后,赶紧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佳音扶着武格格在桌前坐下,看着桌上整整五十两的赏赐,武格格脸上没有半丝笑容。 佳音打量着武格格落寞的神情,有心想出言宽慰,不论如何,之前砸在主子爷身上的那些银子,总算是回本了。 佳音私下算过,之前一阵子跟郑侍妾比赛似的往前院送吃喝,自家主子是可是足足花了四十二两银子的,几乎是用光了所有的积蓄。 所以,现在的情况也不算太差,不仅亏空被补上了,还额外多出……八两呢,再加上别的一应赏赐,勉强也能过个肥年了。 但是佳音却张不开嘴。 就在前几天,福晋叫了武格格去正院,眼瞅着就是大年初一,也是大阿哥的周岁生辰,这可是四爷跟福晋的嫡长子,生辰宴自然是要好好儿操办的。 福晋不想假手于人,打算亲自为儿子操办,就吩咐武格格帮衬着。 说是让武格格帮衬,可是从那之后,武格格可就彻底闲了下来,为了大阿哥的周岁宴,正院的人忙得热火朝天,李嬷嬷跟王全子成天一趟趟地来回,恨不得背生双翅。 福晋却像是忘了武格格一般。 武格格心里明白,自己这是被福晋给嫌弃了。 其实武格格一直都有这个担心。 自打她进门之后,福晋对她多有照拂,这里头自然是含了指望的。 也怪她没用,别说是跟李格格争宠了,只怕四爷压根儿就不记得后宅还有她这么个格格呢。 福晋对她自然失望透顶,如今是连管家权也给收回去了,彻底不让她染指了。 武格格虽然一向不得宠,但是有福晋撑腰,又暂时打理后宅,所以日子一向还是不错的,可是往后那就不好说了。 不知不觉,武格格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眼泪蜿蜒而下。 “主子,快别哭了,大过年地掉眼泪,可不吉利呢!”佳音忙不迭取了帕子给武格格拭泪。 武格格摇摇头,哽咽道:“我如今还怕什么不吉利?这世上还能有比我更不吉利的?” 武格格现在都有点儿怀疑自己的命格了,怕是天生就不吉利呢,所以如今才会这般倒霉。 “主子别伤心,您还年轻,往后肯定还有机会。”佳音干巴巴地宽慰,其实这话说的她自己都不信。 武格格入门这么久,什么法子没用过?可是四爷愣是看都不看一眼,如今连福晋也一副要把武格格一脚踹开、彻底放弃的架势,佳音也不能不心灰意冷。 “大格格,您慢些跑,仔细跌跤!” “哈!你追不上我就是追不上我!” 一墙之隔,大格格银铃似的笑声简直就像一记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武格格登时眼泪就更汹了。 倒是佳音瞥着院子出了一会儿的神,然后有些迟疑地看着面前梨花带雨的武格格。 “主子,”佳音迟疑着开口,“过几日,您要不要……去给李格格拜年?” 第332章 额娘最疼我了 佳音这话一出,武格格的哭声就停了,武格格蓦地抬起头,瞪着通红的一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佳音:“你什么意思?让我……让我去讨好李格格?” 佳音轻轻点点头,然后小声道:“奴婢是觉得,在主子爷心里,李格格的话应该比……比福晋要好使。” 这话佳音其实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憋在心里,到现在才总算有机会说出口。 武格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却兀自一脸震惊:“你是想让……让我投靠李格格,然后由李格格向四爷举荐我?” 佳音没说话,却飞快地点点头。 沉默好一会儿,武格格才摇摇头:“不行,那样的话,福晋肯定会容不下我的。” 佳音忙道:“要是格格能得宠生下一儿半女,那就是终身有靠了,就算被福晋针对,不是还有四爷护着吗?而且无论如何,也好过……” 后面的话,佳音是不敢说了,可是武格格能不明白? 无论如何,都要好过一世无宠、无声无息地走完这窝囊一生。 从前武格格还瞧不上宋格格呢,但是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她真是连宋格格都不如呢。 又是一阵沉默,佳音一直不错眼珠的盯着武格格,呼吸都屏住了,好一会儿才听着武格格开口:“再等等。” 等什么? 等四爷突然记起后院儿还有你这号人?还是等着更年轻貌美的秀女进后院儿? 佳音就觉得这口气儿不上不上的,不过却也没再说什么。 …… “姐姐!姐姐!叫姐姐!” 玩累了,大格格气喘吁吁地回了房,一口气儿喝完了茯苓递过来的牛乳,瞧着二阿哥正被乳母扶着走路,大格格跑到跟前,开始了每天的教学课程。 “小西瓜,我是姐姐!叫姐姐!” “啊啊!”二阿哥瞧见大格格就喜得一个劲儿拍手,又去拉大格格的手。 “怎么还不会叫姐姐呢?”大格格很是发愁,愁眉苦脸地看着维珍,“额娘,弟弟不会是傻的吧?” 不待维珍回话,二阿哥就开始“额娘”“额娘”叫了起来,复读机似的。 这下大格格也不发愁了,凶神恶煞瞪着二阿哥:“坏弟弟!就只叫额娘不叫姐姐,姐姐对你不好吗?” 维珍听着忍不住抿唇笑,大格格吃味儿的口气真的跟四爷一样一样的。 真不愧是亲生的父女。 “啊!抱!”二阿哥听不懂大格格说什么,就巴巴的伸手去抱大格格,“抱!抱!” 大格格看他嘴角亮晶晶的口水一脸嫌弃,取出帕子给他擦了口水,然后勉为其难地抱住了二阿哥,一边还警告道:“要是敢往我身上吐口水,就没有下次了!” “大格格,还是奴婢抱吧!” 对于还不满四岁的大格格抱即将周岁的二阿哥这件事儿,乳母自是如临大敌,紧张地跟在身后,吓得脸都白了,还是维珍发话,大格格才把二阿哥交给乳母。 “我能替额娘照看弟弟了!”大格格挺着小胸脯来到维珍面前,一脸讨表扬的表情。 “所以啊,额娘要奖励大格格,”维珍晃了晃手里即将完工的手套,道,“看到没?这是额娘给大格格准备的新年礼物。” 自从解锁了毛裤之后,维珍做针织的热情就一发不可收拾。 因为大格格爱抽陀螺,且棉手套戴着又不方便,维珍就给大格格织了半截的手套,大格格喜欢得要命,强烈表示还想再要一副,所以维珍又继续给大格格织手套。 “怎么这次的手套不一样?”大格格趴在维珍腿上,仰着头好奇地打量。 维珍柔声解释道:“这回额娘给你织的是五指手套,天儿更冷了是不是?半截手套会冻坏大格格的小手指是不是?额娘心疼呀,所以要织更暖和的五指手套,把大格格的手指都包得严严实实。” “额娘最疼我了。”大格格闻言,就咧嘴笑,露出两排小米牙。 换做别人这时候该教闺女笑不露齿了,毕竟这是贵女的基本仪容,就连公主,打小身边也跟着教礼仪的嬷嬷,但是维珍却没有这个打算。 她的大格格笑得那么好看,那么灿烂,她又哪里舍得? 第333章 年终奖 维珍凑过去在大格格白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对,额娘最疼大格格了。” “我也疼额娘,”大格格也“啊呜”亲了维珍一口,然后像模像样地给维珍捶胳膊,“额娘,这样舒服吗?” “舒服极了,呀!咱们大格格的手艺又精进了!怎么也得值两个肉松小贝!” 维珍一脸享受表情夸张,大格格笑得根本合不拢嘴,更加卖力给额娘按摩,争取挣更多的肉松小贝。 跟维珍腻歪了半天,大格格被乳母带着去吃肉松小贝了。 甘草端着牛乳茶进来,放到维珍手边,一边含笑道:“主子可真疼大格格。” 维珍点点头,捧着牛乳茶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喝。 是啊,她是真的很疼大格格,甚至比她怀胎十月费尽辛苦生下来的小西瓜还要疼一些,谁叫大格格是闺女呢? 就算是四爷的闺女,可能日后还会是公主,可大格格的路也注定要比小西瓜艰难得多。 “主子,这是年下宫里的赏赐,还有四爷私下给的赏赐,奴婢都已经记好了,请主子过目。” 茯苓把账本送到维珍跟前,茯苓跟甘草认得字不多,勉强能记账,不过难得茯苓会用算盘,所以账本一直是茯苓在管。 维珍接过来翻了翻,瞧着上头茯苓歪歪扭扭的字,成就感那叫一个爆棚。 幸福是怎么来的?幸福是对比出来的! 当然也得看跟谁比,跟四爷那种精英比那纯粹自找苦吃,跟茯苓比嘛,那简直就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虽然茯苓的字丑,不过账目却一点儿问题没有,维珍满意地把账册递回去,一边含笑道:“别忙着收回去,记下一笔,今儿还要支出一百三十两银子。” 茯苓点点头,记好了账册,又去取了一百三十两银子来,还挺好奇询问维珍:“主子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这就去给方氏还有二阿哥的乳母,每人送去十五两银子,别的侍婢每人五两银子,剩下的,你跟甘草、小池子平分,”维珍含笑道,“既是年下赏赐下来了,自然也有你们的份儿。” 茯苓飞快地在脑中算数,二阿哥的乳母三人,再加上方氏,拢共就是六十两,院里的别的侍婢拢共五人,每人五两银子就是二十五两,所以还剩下四十五两,这么说,他们三人每人都有十五两银子的赏赐呢! 比去年还多五两银子! 十五两银子将近是他们三个月的月钱,再加上平时维珍给的赏赐,差不多相当于一年领十八个月的月钱呢! 茯苓激动得满脸红,甘草也眉开眼笑,俩姑娘忙不迭过来给维珍磕头谢恩。 “多谢主子赏赐!” 维珍一向不是个小气的,因为生了小西瓜,她就多领了份月钱,四爷私下给的赏赐也更是不少,自然对甘草茯苓她们也更大方。 “起来吧。”维珍含笑道,继续喝着杯中的牛乳。 蓦地一阵嘈杂传了进来,维珍放下杯子,朝窗子瞥了一眼:“外头什么动静?” “回主子的话,是正院儿的人忙活呢,”甘草解释道,“方才奴婢去领午膳的时候,就瞧见正院儿进进出出的,就问了一嘴,才知道福晋张罗大阿哥周岁宴的事儿,王全子也一早奉命去给一众福晋们送请帖去了。” 小年才刚过呢,福晋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张罗大阿哥的周岁宴了? 未免提前的有点儿多。 不过…… “武格格没过去帮忙?”维珍还挺好奇。 “奴婢没瞧见,”甘草摇摇头,又道,“好像武格格最近都没怎么出过门,院子里也静悄悄的。” 所以,福晋这是打算趁着大阿哥的周岁宴重出江湖、收回武格格手里的管家权? 那武格格此刻的心情应该不大美妙。 武格格的心情维珍并不关心,倒是问了一嘴:“八福晋到时候也会来吗?” 维珍也是穿过来之后,才知道八福晋郭络罗氏竟这般血统高贵出身显赫。 八爷的生母卫氏,几乎是康熙的妃嫔中出身最微贱的,可是八爷的媳妇儿却又是一众福晋之中,出身最高贵的,连太子妃都比不了。 康熙爷能给八爷指这门婚事,可见对八爷的喜爱与满意。 第334章 怎么就老是受伤呢? 不过八福晋如今的心情应该不会太好,倒不是嫁给八爷委屈,而是甫一嫁过来,就要跟着八爷为大福晋守孝。 是的,大福晋病逝后,八爷主动提出要为大福晋守孝一年。 “长嫂如母”是八爷延禧宫当着惠妃娘娘跟大爷的面儿亲口说的,据说惠妃跟大爷当时就忍不住潸然泪下,八爷也哭得肝肠寸断。 惠妃跟大爷自然不会答应八爷的请求,但是八爷却很坚持。 这事儿传得就很快,早上的事儿,到了中午,连维珍这个阿哥所的小格格都听说了,一并听说的,自然还有对八爷的赞誉一片。 连万岁爷对此都大加赞赏,说八爷知恩图报孝心一片,又说惠妃教子有方。 维珍刚听说的时候,人都愣了整整三十秒。 待回过神来的时候,维珍不由在心里默默感慨,真不愧是要成为八贤王的男人。 是的,维珍对八爷所有的了解全都来自于“八贤王”这个响当当的名号,至于这名号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个贤法儿,历史小白表示一无所知。 可现在,虽然八爷还不到十八岁,但是维珍已经能够感受到八贤王的威力了! 既是八爷夫妇要为大福晋守孝,那自然很多场合就不方便露面的,所以维珍才好奇八福晋会不会来参加大阿哥的周岁宴。 甘草对此也不清楚,摇摇头道:“奴婢不知,不过八福晋……十有八九会来的吧,毕竟连太子爷跟太子妃都要亲临的,八福晋要是不露面,未免也忒托大了。” 四爷这回手受伤,太子殿下可谓关心备至,三不五时地就派人来送这儿送那,更是在腊八节的时候,当众说大年初一会携福晋亲临大阿哥的周岁宴道贺。 这事儿维珍自然也有耳闻,就觉得怪怪的。 太子对四爷一贯是个什么态度? 单说太子能当众把四爷踹吐血,就足见一般,平时瞧着是大家客客气气兄友弟恭,可是太子是打心底里瞧不上四爷的。 可能也不是针对四爷,或许在太子眼里,其他的皇子个个都卑贱无比,是不配与他这个天生储君称兄道弟的,只配俯首帖耳做奴才。 因为这事儿,兄弟两人的关系可谓跌到冰点,后来太子因此遭人弹劾,在万岁爷的授意之下,四爷不得不弯腰给太子擦屁股,于是,两人又恢复到了兄友弟恭的局面。 只是到底是有了芥蒂,彼此心里也都明白,后来太子跟四爷的往来就不多了。 可是现在,太子对四爷却突然热情了起来…… 是真的很奇怪。 所以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太子那边又出了什么岔子,又得四爷帮着擦屁股? 可是最近好像也没听说有人弹劾太子,抑或是万岁爷又训斥太子啊。 维珍正胡思乱想来着,就觉得头顶一沉,她顿时缩了缩脖子,仰头看去,就瞧着四爷正冲她笑:“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被维珍躲开的大手再次覆在了维珍头顶,没揉几下,结果又被躲开,四爷不爽,又要去揉,然后就被维珍握住了,把他的手翻转过来,盯着虎口那一道泛白的伤疤,维珍微微蹙眉。 怎么就老是受伤呢? 维珍发现,四爷真的特别容易受伤,伴驾塞外会受伤,被太子踹了会受伤,连在小校场习武,也会被刀剑误伤。 要是这伤口再深一些,怕是往后连笔都拿不了了。 维珍一下下揉着这道疤,直把四爷的心都要揉化了,四爷抬起另一只手揉着维珍的后脑,轻声道:“没事儿了。” 这还叫没事儿? 维珍白了四爷一眼,一边叮嘱道:“瞧着是愈合了,可不定里头还没长结实呢,开春前就别再练功了,连字都要少写,注意保暖。” 四爷当时伤得不轻,血流了那么些,自然是瞒不住的,只是这伤是怎么来的,都不用万岁爷提醒,四爷也知道该怎么说。 所以这道刀伤就成了四爷在小校场上练功时候误伤的,对维珍四爷也是这么说的。 倒不是怕维珍知道后口无遮拦,维珍虽然是个爱说爱笑的,但是一向知道分寸,四爷是怕维珍难受。 上回他被太子踹的那一脚,维珍就没少掉眼泪,虽然维珍心疼、担心他,四爷心里很受用,但是那样的体验,他还是不想让维珍再来一次。 他自己一个人受着也就是了。 第335章 年后搬家 “嗯,都听你的。”四爷点点头,一边在维珍身边挤着坐下,一边接过甘草沏的茶,抿了一口。 “既然都听妾身的,那今晚咱们吃……”维珍闻言,顿时狡黠一笑,眼瞅着四爷端着茶杯的手都蓦地僵了,维珍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深吸一口气才总算忍住,“行了,不吃猪蹄,吃锅子!” 四爷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儿。 因着维珍说吃什么补什么,他已经不知吃了多少猪蹄了,红烧的、卤的、炖的、烤的、凉拌的…… 四爷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猪蹄竟有这么多种吃法,相比下来,天麻猪脚汤其实还算不错了。 “成,就吃锅子,”生怕维珍会改变主意,四爷赶紧吩咐苏培盛,“这就去吩咐膳房准备,多备些鱼片跟蘑菇。” 鱼片跟蘑菇都是维珍爱吃的。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忙不迭躬身退下。 “又在给大格格织手套?”四爷瞥了一眼小几上即将完成的手套,问。 “嗯,快织好,刚好能赶上过年的时候送给大格格,”维珍点点头,拿起来继续织,一边道,“明年这个时候,也得给小西瓜织一副呢。” 小西瓜现在刚学会走路,几乎是不出门的,所以也用不着戴手套,不过明年这个时候,估计就能跟在大格格屁股后头抽陀螺了,所以手套也就必不可少了。 又是给大格格织,又是给小西瓜织的,也没想着给他织一副,刚才还不念叨让他注意保暖来的吗? 四爷心里酸溜溜的,不过面儿上倒是一点儿没露。 眼瞧着小西瓜马上就一周岁了,他这个当爹的也该变得成熟一些。 决定变得成熟一些的四爷一边喝茶一边看维珍织手套,看着看着,心里的那点儿酸溜溜也就烟消云散了。 手套才多大点儿?就算给大格格跟小西瓜一股脑儿织十副,加在一起能比得过一条毛裤? 维珍从前可是一针一针给他织的,不知花了多少心思精力呢。 这么想着,四爷就觉得身上的毛裤更贴身更保暖了,当下就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腿,然后就被维珍瞪了一眼。 什么时候添的这臭毛病? 总觉得这人身上的中二病更重了! 四爷旋即放好腿,轻咳一声,抿了口茶,然后转移话题。 “再过些日子贝勒府就能完工了,正月里咱们就能搬进去了,”四爷道,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到时候你院子外墙的梅树正好开花,都是爷亲自挑的梅树,树形好,刚好能伸进你院子里头,你在院儿里就能赏花。” 维珍闻言顿时就喜上眉梢,手套也不织了,放在一边,两眼放光看着四爷:“院墙外?哪边的院墙?” “就北墙,”四爷道,“靠着你院子北墙墙根种了一溜儿的梅树,后面是一片竹林,等梅花落了,就是赏竹子的时候了,爷特地给你院儿里留了个北门,方便你进出。” 北墙…… 维珍在脑中回想了一下贝勒府的舆图,然后疑惑问道:“可是妾身记得院子后头没多大地方啊,怎么种的下梅树跟竹林的?” 是的,北墙头后没多远又是一间院子呢,跟她的小院儿中间就隔了一条路,所以哪儿来的地方种竹子?还有梅花? “哦,爷把你院子后面的那个院子给去了,地方就有了。”四爷轻描淡写道。 四爷一早就把维珍的院子定下了,后院的东南、紧挨着他的前院,因为维珍膝下有儿有女,所以院子几乎跟正院差不多大,不过正院位于后院正中。 因为宠着维珍,所以连舆图都由着维珍自己改,最靠近自己、院子也大,四爷以为这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可当院子开始建的时候,四爷心里却还是哪儿哪儿都不满意。 他觉得后面的院子跟维珍的院子挨得太近了,就跟隔壁住着武格格的院子似的,四爷一想起来就不爽。 眼瞅着院子的地基都已经打了,可四爷到底还是忍不了,让人又把地基挖了,然后在这块空地上,四爷种起了竹林,还兴致勃勃地挑起了梅树。 第336章 大日子 贝勒府自然比如今阿哥所的地方宽敞多了,连后院儿的花园也比现在的大出好几倍,只是花园正对着福晋的正院,离维珍的小院儿就有些远了。 维珍平时走过去,怕是会累,而且,维珍应该也不想总往在福晋的门前转悠。 四爷越想就越觉得维珍委屈,然后维珍院子后头就多了这片竹林还有梅树。 出门可以逛竹林,就算懒得出门,搁院子里就能赏梅,多好。 说这话的时候,四爷是有点儿心虚的,他是想起了三爷。 之前他还特别看不惯三爷又是种梅林又是挖荷塘的,可他后来不也有样学样? 他当时还真的考虑过要不要挖个荷塘…… 他倒不是像三爷那样只管自己享受,他就是私心不想有人挨着维珍住,也想让维珍住的更舒坦些。 面上不显,四爷其实心里怪别扭,总觉得脸上也有点儿火辣辣的,掩饰地喝了半杯茶,这才发现,维珍好像半天都没接话,四爷有些意外,迟疑地看着维珍。 “你不喜欢竹子?” 四爷有些意外,平时维珍去前院儿总喜欢看那一丛竹子,四爷自然而然地就以为维珍喜欢竹子,还觉得维珍跟他审美一致,心里还挺高兴。 不过维珍不喜欢竹子也没什么,只是竹子如今已经种下…… 但也不是不能更换,只是现在天寒地冻的,要换别的,怎么也得等到明年开春…… 四爷正在心里盘算着,就听到维珍柔声道:“不,妾身喜欢。” “真的?” “真的喜欢,”维珍点点头,挽住了四爷的胳膊,笑弯了小鹿眼,也笑出了一嘴小白牙,“也不知道头一年有没有会不会长春笋,妾身最喜欢吃笋了。” 四爷:“……” 额,他确实没想到种竹子还有这种功能。 “既是喜欢,那让膳房常做就是。” 维珍靠在四爷的肩膀上,半晌无言,四爷都以为她是睡着了,正想着把人抱上床的时候,就听着维珍轻轻道:“自己挖才有趣儿呢,妾身还想着以后带大格格跟小西瓜挖呢。” 四爷好奇:“你从前还挖过笋呢?” 维珍一怔,然后摇摇头:“没有,就是从前还在家的时候听……额娘提过一嘴,觉得挺有趣儿。” “那等得空,爷带去庄子,那儿正好有片竹林,到时候让你挖个够。”四爷道。 维珍点点头:“那妾身就等着了。” 总觉得维珍心情变的不大好,四爷伸手把人揽在怀里,想着刚刚进后院儿时候,正院大张旗鼓的动静,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儿。 大阿哥的周岁宴就在眼前,二阿哥的又离多远? 只是二阿哥毕竟是格格生的庶子,生辰又紧挨着大阿哥,自然是不好大办的,最多也就是办个家宴,还得让福晋这个嫡母操办,连李父李母也没有资格入宫瞧瞧维珍跟大格格二阿哥。 维珍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要是已经搬出宫,就算是不合规矩,四爷也会安排维珍跟家人见面,但是如今毕竟还在宫里。 再等等吧,现在缺的以后他都会给维珍补上。 四爷心里这样想着,一边低头亲了亲维珍的额发。 …… 康熙三十八年 正月初一 今儿是大阿哥的周岁宴,从天不亮,后院儿就灯火通明了起来,正院儿里头忙忙活活,维珍在床上都隐隐约约能听到动静,再加上昨儿是除夕,难免又睡得晚,所以这一觉维珍真是没睡好,以至于早上都差点儿起不来床。 不过到底维珍还是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趴在被上缓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下床。 用完早膳,甘草跟茯苓开始给维珍梳妆,维珍平日几乎都是素面朝天,简单梳个单螺的,但是今天甘草跟茯苓却把两个首饰盒都给打开,一派严阵以待。 维珍看着面前各种美丽的刑具,下意识地就觉得头皮疼,默默叹了口气儿。 瞧着维珍这反应,茯苓忙不迭道:“主子,今儿是大日子,可不能马虎了,您好歹挑几样首饰吧。” 是的,今儿的确是大日子,整个四爷府的大日子。 第337章 大日子2 大阿哥的周岁宴自是隆重,四爷在前院儿招待一众皇子贵宾,福晋在后院儿也要设宴款待登门道喜的福晋们,听说福晋的额娘也会来。 自然了,福晋是四爷正经的大老婆,她额娘也是四爷的正经岳母,李父李母不够格儿登门,人家却是大大方方受邀进宫赴宴。 可以想象,福晋今儿注定忙得脚不沾泥,但是维珍这些小老婆也闲不下来,她们也是要去庆贺送礼的,这种场合,自然妆容穿戴就不能马虎了。 维珍在首饰盒里头翻了翻,然后从中挑出一对喜上梅梢镶珠银簪并一对珍珠耳坠:“五公主之前让人送来的那一盒宫花,从里面挑一朵粉的芍药簪发。” “是,奴婢遵命。” 当下,茯苓跟甘草麻利地完成梳妆,维珍蹙着眉对着镜子看着里包头盘发的自己,一边默默忍受头皮的不适,一边暗自庆幸。 幸好是穿到康熙年间,这时候清宫的发型还相对简单轻省,要是当初一不小心穿到清朝中后期,成日顶着夸张的大拉翅,她只怕不到三十就得秃头。 “额娘!” 外头传来大格格脆生生的声音,维珍忙得换上一脸笑容,转身朝大格格伸出手:“呀!大格格怎么变得比昨天又好看了?额娘的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 大格格今天穿了一身绣红梅的小旗装,跟头上的红梅珠花相得益彰,外面还罩了个白狐小斗篷,今天的大格格是真的喜庆又好看。 大格格美的“咯咯”笑,仰头看着维珍:“额娘也好看!跟我一样好看!” “嗯,所以咱们是亲娘俩呀!”维珍笑着拉着大格格的小手,柔声问道,“额娘之前教大格格的,大格格还记得吗?” 大格格一个劲儿点头:“记得!记得!今天是大弟弟的生辰,我们去给大弟弟过生辰,我要祝……大弟弟福寿双全,长命百岁!” “嗯,大格格真棒,额娘只说一次大格格就记住了呢!额娘临时决定给大格格的新年礼物增加九连环一副!” 大格格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谢谢额娘!” “行了,先去吃点儿糕点垫垫肚子,等会儿我们就出发。” “哦哦!要出去玩喽!要去给大弟弟过生辰喽!” 瞧着大格格一蹦一跳被方氏领走,维珍脸上的笑渐渐淡去,半晌,默默叹了口气儿。 大格格眼瞅着都要四岁了,不像小时候,这巴掌大的小院儿就是她的全部天地,她也到了对外界好奇的年纪。 每回维珍带她去前院儿,她都高兴得很,她喜欢跟阿玛玩陀螺,喜欢前院空间大,躲猫猫不容易被发现。 自从前几天,维珍说要带她去给大弟弟过生辰,她从那时就开始期待了。 可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维珍是不愿带大格格去正院儿的。 只是大格格都这么大了,又没病没灾的,平日里,打着大格格年纪小的旗号,她也未带过大格格去给福晋请安,要是大阿哥周岁生辰又撞上大年初一,这样的日子也不带大格格过去,实在是说不过去。 福晋会怎么想?那些前来赴宴的福晋们又怎么想? 连宋格格也要带二格格去呢。 倒是小西瓜,维珍打一开始就没想着要带过去。 她既没有让小西瓜抢大阿哥风头的心思,更不想让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二阿哥扎了福晋的眼,天寒地冻出不了门的借口,如今的小西瓜还能用一用。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时候差不多了,维珍才磨磨蹭蹭站了起身,带着大格格往正院儿走去。 甫一出门,维珍就瞧着不远处同样慢慢吞吞往前挪的宋格格,宋格格似乎一直在留心她这边儿,所以维珍这才领着大格格出来,宋格格就忙不迭停下脚,等在路边。 “这么巧,妹妹也是这个时候出门。”宋格格含笑道。 “是挺巧,出门就碰见姐姐了,”维珍也笑着点点头,目光落在宋格格身后乳母怀里的孩子身上,“这是二格格吧,都长这么大了。” 说起来,这还是维珍头一次看到二格格,之前就一直听说二格格身子孱弱,这时候见到才知道果然不假。 第338章 只配在门外候着 从前大格格这么大的时候,都满地跑了,她是好动的性子,是不肯让乳母抱的。 二格格特别瘦,因为瘦,显得脑袋都同龄孩子大一些,额上甚至都能隐隐看到青色的血管。 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维珍瞧着都挺揪心。 许是头一次瞧见这么多人,二格格有些害怕,一个劲儿往包被里头缩。 没错,一岁半的二格格,现在还用包被包着。 “可不是,孩子长得就是快,一不留神就长大了,”宋格格附和道,目光落在维珍身边的大格格身上,眼中流露出几分艳羡,“大格格也长这么大了,从前我还抱过大格格呢,现在怕是要抱不动了。” 大格格一脸好奇:“你是谁?什么时候抱过我?” “大格格,这是宋额娘,”维珍指着宋格格给大格格介绍,“大格格之前说好看的那件绣蜻蜓的肚兜,就是宋额娘给大格格做的呀。” “谢谢宋额娘!”大格格闻言冲宋格格福身像模像样行了个礼,然后仰着头看着宋格格,“宋额娘能再给我做一件吗?那件小了,我穿不了了。”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从不知道闺女的脸皮如此之厚! 宋格格一怔,旋即笑着点头:“成啊,那宋额娘就再给你做一件,大格格喜欢小蝴蝶吗?要是喜欢,宋额娘再给你做一件小蝴蝶的。” “喜欢!”大格格一点儿都不客气地点点头,想了想,然后咬了咬牙道,“那额娘给我做的肉松小贝、红枣糕还有蛋黄酥,我分一半给宋额娘。” 维珍这才松了口气儿,还好,知道不能白嫖人家劳动成果,总算是给你额娘捞回点儿面子。 “那宋额娘就不客气了。” “阿嚏!” 缩在包被里的二格格突然打了个喷嚏,宋格格没心情跟大格格说笑了,忙去查看二格格,伸手把包被裹得更严实些。 “咱们也别在风口里站着了,还是快些走吧。”维珍忙道,这天寒地冻的,二格格要是着凉就不好了。 “妹妹说的是。”宋格格忙不迭点头道。 当下,一众人加快步子朝正院儿走去。 …… 正院儿今天可真是热闹,不单单院子里头人头攒动,正堂里面也是坐满了人,维珍还没进门呢,就被正堂里头的珠光宝气,晃得有些睁不开眼。 不怪维珍没见过世面,加上福晋,目前为止拢共的五位福晋,再加上太子妃,都齐聚一堂。 福晋的正院可比维珍的小院儿大出一倍不止,就这样,正堂里头齐刷刷坐着六位精心装扮、珠翠满头的皇子福晋,晃着维珍的眼也就可以理解了。 幸亏她这个小格格见到这些子福晋得垂眼低头的,要不然只怕要失态。 维珍跟宋格格正要进门,却被李嬷嬷拦住了。 “两位格格且慢,”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李嬷嬷一脸和气笑容,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往日好听些,“太子妃这就要起驾回宫,两位格格不若在此稍等片刻?” 李嬷嬷声音和气,说的话可一点儿都不客气,就差没明摆摆指着维珍跟宋格格说,你们的身份压根儿不配进去给太子妃请安,只配在门外候着! 宋格格闻言,登时就面色一僵,维珍倒是没觉得什么屈辱,不进去正好,省得还得给太子妃行礼,只是李嬷嬷此举实在是不厚道。 如果她们做格格的实在没有资格给太子妃行礼,李嬷嬷或是提前派人去告知她们,让她们晚些再过来,或是让人在正院门口候着,引着她们先去厢房里面候着,待太子妃走了之后,再进正堂也就是了。 如今,眼瞅着她们都要进正堂了,李嬷嬷才慢吞吞地出来将她们挡在门前,说她是无心的,谁信呢? 尤其是她们还带着大格格跟二格格呢,让孩子跟她们在院子里头挨冻吗? 宋格格一时眼睛都湿了,嘴唇动了动,只是不敢张口,她原也是被福晋吓破胆的,当下正欲屈辱退到一旁,就听着身旁的维珍开了口。 “多谢嬷嬷提醒,不知武格格如今在哪儿候着?我跟宋姐姐过去候着,到时候也好一道来给福晋道贺。” 第339章 八福晋好端端地为何要针对她 说这话的时候,维珍脸上还带着笑,没有半丝的屈辱蕴恼,李嬷嬷都愣了一下,然后才又和气开口:“奴婢正要给两位格格指路呢,二位格格这边请。” 言毕,李嬷嬷就头前带路。 “那就有劳了。”维珍点点头,然后牵着大格格跟在后头,走向东厢房。 宋格格吸了吸鼻子,查看了一下二格格,然后也忙得跟了上去。 将维珍她们引入东厢房之后,李嬷嬷就退下了,武格格果然已经等在里头,瞧着维珍跟宋格格进来,武格格有些迟疑地站了起来,朝两人福了福身。 “见过二位姐姐。” 这武格格,倒是难得一见的温顺知礼。 “妹妹有礼了。” 三人相互见礼之后,又都坐下,武格格悄悄打量着维珍跟宋格格,宋格格眼睛泛红,面带屈辱,维珍倒是一派平和自然,还笑着跟大格格翻绳花。 方才正堂门口出了什么事儿,佳音都已经告诉她了,福晋明摆摆地就是故意要给宋格格、李格格难看。 自从大阿哥出生之后,福晋这一年的心思都扑在大阿哥身上,连管家的功夫都没有,说起来,这对于她们三个格格来说,都是轻松的一年。 李格格、宋格格免了被福晋刁难针对,而她这个四爷后院儿的新人,也因此暂时握住管家权,虽然不得四爷宠爱,但是日子过得也算是轻松。 可是福晋毕竟是福晋,如今大阿哥的身子好转,福晋也总算腾出手来了,首先就是夺了她的管家权,然后就是今天…… 福晋这是要借着大阿哥的周岁宴,杀一杀李格格跟宋格格的威风呢。 只不过瞧着,福晋的目的只达到了一半,宋格格的确倍感屈辱、竭力隐忍,只怕回去之后少不得要大哭一场呢,可是李格格,却一派无事发生的模样。 这李格格还真挺能沉得住气,若是换她,只怕也要跟宋格格一般气得眼红。 “额娘,你怎么耍赖?这个花样我之前都没见过!” 大格格看着维珍翻出来的花样傻眼,一个劲儿挠头,着急得厉害。 维珍笑着晃晃手:“翻来翻去就那几个花样又什么意思?额娘都腻了,大格格不想试试新的吗?” 大格格是想,白胖胖的手指头忙活了半天也没翻对,一时间急的抓耳挠腮,突然就听着旁边有人提醒:“大格格,你用食指挑这根线试试?” 是武格格。 维珍有些意外。 大格格从善如流,按照武格格说的,总算翻对了,登时喜上眉梢,维珍含笑道:“还不快谢谢你武额娘。” “谢谢武额娘!”大格格冲武格格点头,一边脆生生道,“刚刚认识了宋额娘,这会儿又认识了武额娘!” “格格客气了。”武格格忙道,然后又朝维珍点了点头。 陪大格格又翻了一会儿的花绳,正堂那边总算有人来请维珍她们过去。 看来太子妃已经走了。 维珍给大格格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牵着大格格出门,武格格看着一蹦一跳的大格格,眼里满是艳羡。 就算是有个闺女也好啊。 …… 其实给福晋道贺的流程很简单,只要带着孩子行礼,奉上礼物,再说两句吉祥话也就是了,尤其这会子宴席就要开始了,太子妃是走了,可福晋还得招待别的福晋不是?她们这些小老婆哪儿能碍福晋的正事? 带着大格格给福晋行礼道贺之后,维珍就觉得今天的流程走完了,连福晋都点点头,示意她们可以退下了,可是偏生这个时候,一个慢条斯理的女声传来。 “四嫂,这就是那位心灵手巧、会做糕点的李格格吧?” 维珍闻声抬了抬眼皮,就瞧着一个十六七的少女,正挑着眉目光看着她,脸上带着明晃晃的挑剔。 维珍毕竟是头一次见这些福晋,别的福晋她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但是偏生这位,她一眼就认出,定是大婚不久的八福晋。 维珍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只是一众福晋中,就属这位穿的最是素净,连发饰也是最少,还都是银的,八爷夫妇不是正在为大福晋守孝吗? 单就是这一身穿戴打扮,也能判断出这人就是八福晋。 只是她跟八福晋素昧平生,八福晋好端端地为何要针对她? 第340章 这找谁说理去? “对,这位就是李氏,”福晋点头道,一边又淡淡吩咐维珍,“李氏,见过八福晋。” 不管八福晋到底为什么看她不顺眼,维珍这时候也只能耐着性子转身八福晋,然后恭恭敬敬福身行礼:“妾身李氏见过八福晋,八福晋吉祥。” 八福晋抿了口茶,然后一边拢着茶,一边居高临下打量着维珍,半晌才慢条斯理道:“听说你很会做糕点,连太后都很是喜欢。” “妾身不敢当,区区雕虫小技,太后不嫌弃也就罢了。”维珍忍着腿酸道。 说实话,穿过来这么长时间,维珍其实很少行礼,她连福晋的面儿几乎都不见,自然不必行礼,四爷倒是经常见,但是她在四爷跟前一向是没规矩惯了的,所以也几乎没行过礼。 维珍万万没想到,头一次让人用行礼刁难,竟然会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八福晋。 这找谁说理去? “虽是雕虫小技,却也算是难得伺候人的本事了,”八福晋牵了牵唇,好整以暇看着维珍,“连太后都喜欢,想必味道是极好的,怕是御厨都赶不上呢,我倒是好奇你做的糕点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八福晋这话一出,在座的几位福晋登时面面相觑,八福晋可真是不客气,一上来就拿这位李格格当厨娘使唤呢。 她们明显显都没想到八福晋会突如其来为难四爷后院儿的一位格格。 有人觉得八福晋刁蛮刻薄,也有人暗暗觉得解气,做福晋的眼里最容不下的,可不就是维珍这样的妾室?不但霸着主子爷、膝下有儿有女,甚至在太后跟前都挂了号,如何让她们不忌惮? 这时候瞧着维珍被刁难,虽然觉得八福晋做事不厚道,却也不耽误她们看戏。 倒是七福晋一脸担忧,四爷一直明里暗里照顾七爷,不但七爷感恩戴德,七福晋自然也是,这时候瞧着四爷最宠爱的李格格被八福晋当众刁难,七福晋心里怪不落忍的。 只是她人微言轻的,又刚刚被万岁爷派嬷嬷管教,哪里敢为李格格出头? 再说了,就算是出头,那也得是四福晋…… 咦?四福晋怎么没有出头维护李格格? 这个时候八福晋当众刁难李格格,难道不是连四福晋也一并没放在眼里?就算四福晋平日里不待见李格格,可四福晋也得为李格格出头啊。 七福晋不由暗戳戳去瞥福晋。 就像七福晋想的那样,看维珍当众出丑,福晋心里是畅快的,但是却也不能由着八福晋在在她的地盘踩她的脸。 福晋瞥了一眼维珍微微打颤的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正要出口的时候,不想却被维珍抢了先。 “能得八福晋称赞,妾身喜不自禁,本该敬献手艺让八福晋品尝指点,只是妾身不敢,还望八福晋见谅。”维珍道,仍旧一派恭敬。 八福晋柳眉倒竖,冷冷盯着维珍:“你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敢做糕点给她? 这李氏真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当众拒绝她连借口都如此敷衍。 “八福晋容禀,妾身……”维珍仰起头,咬着唇,一副惶恐模样,“妾身做的糕点,都是要用荤油的,故而、故而实在不敢敬献,还望八福晋体谅。” 八福晋闻言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着旁边的三福晋发出一声轻笑。 待八福晋看过去,三福晋取出帕子慢慢擦了擦嘴,才好整以暇道:“八弟妹如今可正在守孝呢,的确是不好动荤腥,这李氏想的还挺周到,八弟妹你可要好好儿谢谢人家。” 三福晋这话是个什么意思?就差没直接说八福晋是个好吃贪嘴的,连守孝都忘了! 这话一出,八福晋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张粉面顿时涨的通红。 她一向自视很高,三福晋的出身她也看不上,可是人家三福晋如今却是诚郡王妃,就算出身不如她,却也不是她敢挑衅的。 “砰!” 八福晋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拍在桌上,狠狠瞪了一眼维珍,然后又看向福晋:“四嫂可真是心宽似海,李氏这般牙尖嘴利,四嫂竟也能容得下去。” 第341章 大爷这人太危险 “八弟妹说笑了,咱们做正妻的自然得有容人的心胸,”福晋也放下了茶杯,然后又看向还兀自福着身的维珍缓声道,“行了,你也退下吧。” “是,妾身告退。” 维珍这才起身,忍着腿脚的酸疼,好歹是退了出去,才脚下一软,甘草忙不迭一把扶住,好歹是没有跌跤。 “主子,您怎么样了?”甘草眼睛都红了。 主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也就是上回被福晋罚跪,反正每回来正院儿,主子就得倒霉! 大格格也担心得厉害,无措地看着维珍,小手使劲儿攥着维珍的手,把维珍都攥疼了。 “额娘,你怎么了?” 维珍怕吓着大格格,到底是稳住了身子,伸手揉了揉大格格的脑袋:“额娘没事儿呀,走,咱们回去,大格格今天表现特别好,所以额娘要给大格格烤蛋黄酥!” “额娘别烤,我今天不想吃蛋黄酥,”大格格忙不迭摇摇头,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堂,又迅速转过头,小声催促道,“额娘,我们快回家吧!” 刚才被当众刁难维珍也没觉得委屈,毕竟她也当场找补回来了,也不算吃亏,可这时候却鼻头发酸,到底还是吓着孩子了。 “行,咱们回家,额娘明天再给大格格烤蛋黄酥。” 当下,维珍一手被甘草扶着,一手牵着大格格,慢吞吞往回走。 …… 前院。 太子殿下携太子妃亲临大阿哥周岁宴,真真是给足了四爷面子,只是今天到底是大年初一,太子殿下也是分身乏术,所以在开席后喝了杯酒之后,便就起身告辞了。 太子殿下走后,宴席的气氛明显就轻松了不少,尤其是席间还有大爷呢,虽然大福晋灵堂里的事儿被万岁爷下令封锁,大爷跟太子平日里瞧着还挺客气,但是毕竟不是真的没事儿发生。 大爷跟太子一道出现,一群弟弟自然不敢放松,时刻都保持警惕,生怕这两人又突然大打出手,所以太子一走,所有人心里其实都松了口气儿。 “老四,大哥敬你一杯!”大爷率先举杯,伸手揽着旁边的四爷。 “还是弟弟敬大哥!”四爷忙得端起酒杯,恭恭敬敬朝着大爷举杯。 “不行,这杯就得大哥敬你,”大爷摆摆手,伸手在四爷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眼神特别认真诚恳,“老四,大哥早就该敬你这杯酒了!” 是的,他早就该敬老四这杯酒了。 老四一向跟他并不亲厚,又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大爷并不喜欢他这样性子,再加上又有六岁的年龄差,大爷跟四爷平素是几乎没有交集的。 但就是这个没有什么交集的弟弟,却一再关键时刻为他出手,为此,他挨过太子的打、皇阿玛的下旨训斥关禁闭,前不久又挨了太子一刀。 大爷不是个心里没数的,如今真是越看四爷越顺眼,简直觉得四爷跟他就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似的。 四爷被大爷这眼神看的心里发毛,之前他养伤的时候,不单单太子三不五时派人给他送东送西,大爷也不遑多让,比赛似的给他塞东西。 太子对他示好,许是万岁爷的意思,可大爷却是明摆摆想要拉拢他,今儿,连隆科多都派人来给大阿哥送了周岁礼。 从前四爷跟隆科多可没有任何往来,也刻意保持距离,虽说因着万岁爷给五公主指婚给了舜安颜,四爷跟隆科多关系也因此更亲近了些,但是四爷就是觉得,隆科多这是看着大爷的面子,四爷心里别提多不安生。 不管大爷是觉得他现在被封贝勒又领了差事,比从前有用,还是大爷心里对他感激,想要伸手拉拔他,四爷都不想跟大爷走得太近。 实在是大爷这人太危险了。 这才多长时间,就跟太子当众闹了两回,第二次甚至都动了家伙,大爷这一点就着的性子,四爷是不敢跟他过从亲密的。 更别说,大爷似乎还跟隆科多有往来,隆科多,那可是万岁爷的近臣,甚至可以说他负责的就是万岁爷的身家性命,大爷跟他结交,是个什么意图? 四爷都不敢想。 第342章 苏培盛,取海碗 大爷仰头一饮而尽,四爷也忙得陪着大爷一饮而尽,大爷拉着四爷不放手,四爷又陪大爷喝了几杯,好在是九爷来给大爷敬酒,大爷才总算暂时放过了四爷。 四爷松了口气儿,起身去了偏房,苏培盛忙得跟了进去,将准备好的茶水端来,又取出药丸递给四爷。 今儿这样的日子,四爷少不得要多喝的,只怕是胃又要受不了,所以得提前吃药丸。 四爷吃了药丸,又喝了几口茶,一边放下茶杯,一边询问:“后院儿可一切正常?” “回主子爷的话,后院儿宴席一切正常,并无岔子。”苏培盛道,只是说到这里,苏培盛眼珠转了两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四爷不由蹙了蹙眉:“又想挨板子?” 苏培盛闻言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躬身道:“奴才不敢!” 当下苏培盛就把维珍在后院儿的遭遇一五一十跟四爷禀报,待说到最后,眼瞅着四爷脸已经彻底黑了,苏培盛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四爷可是很久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了。 这个八福晋也是的,好端端地非要欺负李格格做什么? 想耍威风不知道在自己家耍,竟然耍到四爷家里了,这是看不惯李格格还是不把四爷放在眼里? 四爷一声不响坐了半晌,然后起身又去了正堂,苏培盛忙得跟了出去,然后就看着四爷径直走向八爷。 苏培盛的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主子爷这是要干嘛?是要……当众收拾八爷吗? 老天爷! 一众皇子都在呢!这还是在宫里呢! 主子爷你可别乱来! 苏培盛慌得不行,早知道就宁愿挨板子也先把李格格受委屈的事儿给憋着了。 在苏培盛慌乱的眼神中,四爷在八爷身边一屁股坐下。 此刻八爷还在神游天外,昨天的除夕宫宴上,他真是喝了不少,因为还是新婚,所以给他敬酒的人就挺多,他又不好拒绝,后来是被抬出宫的。 今天差点儿就起来,饭是吃不下去的,他胃里翻腾的要命,是喝了一肚子的浓茶,才勉强撑到现在的。 “八弟。” 还是四爷开口,八爷才回过神来,扭头瞧见四爷坐在自己身边,八爷还有点儿惊讶,四哥什么时候来到他这儿的? 当下,忍着头痛欲裂,八爷换上笑脸,斟了杯酒端到四爷面前。 “弟弟的情意都在酒里,还请四哥满饮此杯!” 胃里头再怎么翻滚头再怎么难受,八爷的礼数还是十分周全,连脸上的笑意都一如既往的温和谦逊。 四爷瞥了瞥那杯递到自己面前的酒,半晌都没接,八爷的手都酸了四爷才接下,却没有喝,而是放回了桌上。 八爷脸上笑容都快要撑不下去了:“四哥这是什么意思?” “八弟的深情厚谊,哪里是这小酒盅能盛得下的?”四爷一字一字缓声道,“苏培盛,取海碗。” 取……海碗? 他没听错吧? 苏培盛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却还是杵着没动,被四爷盯着,苏培盛到底是没敢出言相劝,然后忙得毕恭毕敬取了两个海碗过来放到桌上。 “倒满。”四爷又吩咐。 这海碗一上,那桌上半斤一壶的小酒壶可就不够头了,苏培盛只能让小连子取了一小坛酒来。 两斤一坛的酒,正好倒满两个海碗。 倒好了酒,苏培盛躬身退下。 八爷看着眼前的满当当的两海碗酒,一时间是真的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虽然皇子们打小就喝酒,但是用的也就是精致的小酒盅,八爷更不是个好酒的,除了不得已的宫宴、宴请,八爷平日是滴酒不沾的。 而且,八爷的酒量还是一众皇子里头垫底的,再加上昨天的酒劲儿还没散完呢,要这会儿再这么一大碗酒下肚,怕是得好几天都下不来床呢。 八爷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对面四爷就率先端起了一碗,然后不由分说就“咕咚咕咚”喝了起来,一众皇子全都围过来鼓掌叫好,八爷就是想拦都来不及张嘴了。 第343章 老八,别扫兴 “老四,可以啊!没想到你还是海量呢!可见是个深藏不露的!”大爷笑着直拍桌子。 三爷也指着四爷道:“就是就是!平时也没见老四这么豪迈过!” “今儿可是大阿哥的周岁生辰,四哥高兴也是有的,”五爷一边端着小酒盅抿着,一边眯着眼儿冲八爷笑,“也是八弟面子大。” 一众皇子的叫好声中,四爷放下了海碗,“砰”的一声将空空如也的海碗放在桌上,然后目光如炬看向八爷。 八爷的脸都白了,磕磕巴巴地道:“四哥海、海量,弟弟万万比……比不得……” “老八!你这也太不给老四面子了!”不待八爷话说完,三爷就出言打断,“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又是大阿哥的周岁宴,可谓是双喜临门,你要是不把这酒喝了,老四的脸要往哪儿搁?” “就是就是,我可听说民间有风俗,要是大年初一这天都不顺的话,那往后一年都不顺、得触霉头呢!”五爷也帮着三爷说话,“老八,你难道要害四哥一整年都不顺?” 三爷、五爷都是兄长,而且额娘也都位列四妃,面对八爷,那是天然地带着优越感,数落起八爷来,那是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其实对于八爷未成年就被册封贝勒这事儿,哪个皇子心里不嘀咕?就算平日三爷跟五爷没多少来往,这时候也不耽误他们联合起来奚落八爷。 八爷的脸色就愈发不好看了,九爷一贯跟八爷交好,这时候就有些看不下去了,正要出言帮八爷说话,却暗中被五爷给拽住了,五爷还真舍得用力,差点儿没把九爷的胳膊扯断。 九爷疼得倒抽凉气,拿眼去瞪五爷,难得一向和气的五爷冷下脸瞪他。 九爷被瞪得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坐在五爷身边不敢再吱声。 八哥再亲,还能比亲哥哥还亲?他又不是老十四那个糊涂车子! 一时间,正堂里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八爷看,八爷身子都开始微微轻颤。 大爷是看不下去,手指重重在桌上叩了两下,沉声道:“老八,别扫兴。” 就算大爷跟八爷再交好,这个场合也没有向着八爷的道理,毕竟要给四爷面子的,尤其是大爷最近又特别看重四爷。 而且,大爷一贯豪迈,眼瞧着四爷这边二话不说“咕咚咚”喝下一海碗的酒,八爷却扭扭捏捏不肯喝,大爷就觉得八爷娘们唧唧小家劲儿,不够爽快。 连大爷都发话了,八爷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当下心下一横,只能勉强双手捧起沉甸甸的大海碗。 “八哥!我帮你喝!” 蓦地,一个少年声音打破平静,然后众人就瞧着十四爷挤到了八爷身边,伸手要去抢八爷手里的酒。 八爷有些吃惊,当下忙道:“十四,别胡闹!” 他怎么可能会让会让才将将十岁出头的十四为自己喝酒,真要那样的话,他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不过与此同时,八爷心里却涌上三分痛快来。 四哥今天也不知是抽了哪门子的风,突然就为难起他来了,一上来就逼着他喝这一大碗的酒,可四哥的亲弟弟十四,却巴巴地站到自己这边要代为喝酒。 这可不是在打四爷的脸吗? 当下八爷冲四爷微微一笑:“弟弟多谢四哥厚爱。” 然后八爷就端起海碗咕嘟嘟地喝了起来,等放下酒碗的时候,八爷的脸色更难看了,空着肚子喝这么一大碗的酒,搁谁都不好受,尤其还是没什么酒量又还压根儿还没醒酒的八爷。 八爷觉得胃里像是烧着了似的,不止胃还有脑子,不对,是浑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他强撑着不想在一众兄弟面前丢人,可是身子却软得像是面条似的。 “八哥小心!”十四忙得伸手搀了八爷一把,然后扭头去瞪四爷,“四哥,你真是太过分了!” 十四是真的看不下去,四哥真是太过分了! 谁不知道八哥不能喝?四哥却非要当众逼着八哥喝酒,而且还故意用这么大的海碗,就不怕八哥喝出事儿? 从前可没发现,四哥可没有这么针对过谁,尤其是八哥,八哥人这么好又随和,四哥怎么偏偏就要针对他? 十四唯一能想出的解释就是四爷记恨八爷。 第344章 十四爷,您请吧 至于四哥为何记恨八哥,肯定是那回他在八哥家酒后胡言,连累了四哥。 所以他的道歉,四哥压根儿不放在心上,只是顾及额娘,四哥不好报复他,所以把账都算到八哥头上了,才设计让八哥当众丢人! 十四越想越气,有事儿冲他来,欺负八哥算哪门子事儿? 他从前可不知道四哥竟这般小肚鸡肠! 十四瞪着四爷,四爷也看着他,目光淡淡的,再开的时候,声音也是淡淡的:“你也想喝?” 十四一愣,旋即梗着脖子道:“喝就喝!” 苏培盛人都麻了。 别的皇子都站在四爷这边,偏生十四爷这个四爷的亲弟弟,却要跳出来为八爷说话。 这是一天不找四爷晦气就难受是吗? 苏培盛默默瞪了一眼十四爷身后的丘鹤,就瞧着丘鹤一脸要哭的表情。 他哪儿知道十四爷会冷不丁跳出来,而且他……他根本就拦不住啊! 苏培盛默默叹了口气儿,又挪开了眼。 算了,伺候十四爷,这小子也算倒霉。 苏培盛正默默感慨,就听着自家主子吩咐:“苏培盛,给你十四爷倒一碗。” 苏培盛一怔,旋即应声,忙不迭又开了一坛酒,也倒了一大海碗的酒,也不用四爷吩咐,当下就捧着这满当当一大碗酒送到十四面前。 “十四爷,您请吧。” 不是想喝吗?让你喝个够! 十四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四爷,又看了看面前的一大海碗酒,二话没说,气呼呼地接过海碗,“咕咚咚”就喝了起来。 只是他毕竟还只是十一岁的半大小子,小学生的年纪,平时顶多也就喝个两三盅,这一大碗酒,他真是喝不下,每喝一口都反胃得,从嘴巴到肺腑,都像是烧着了似的,不过…… 他可不能让四哥看扁了! 所以十四到底是硬撑着把酒喝完了。 “嗝儿~” 十四放下海碗,打了个大大的酒嗝儿,正要说话,结果身子一软,“啪”的一声,手里的海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则倒在丘鹤怀里,不省人事。 “主子爷!主子爷!”丘鹤急的要哭。 四爷瞥了一眼满脸通红人事不知的十四,还有瘫软的八爷,冲着苏培盛比了个手势,当下苏培盛忙唤人进来把八爷跟十四扶了下去,一边还让小连子去请了太医。 “哈哈!没想到十四小小年纪就是海量!”五爷笑着在桌上拍了两下,打破一室寂静,“这会儿就能一口气喝一斤,等过再过两年还得了?只怕咱们几个加起来都喝不过他呢!” 三爷瞥了一眼沉默的四爷,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也就是老四这里的酒香,平日我可没听说过老八跟十四能喝这么多。” 先是老四跳出来刁难老八,再是十四跳出来打老四的脸,今天的戏真是一出接一出,不单单三爷看得挺爽,别的皇子怕也没少吃瓜。 “既是老四这儿的酒香,那当哥哥的以后就不客气,往后三不五时地就来你这儿蹭酒,”大爷笑着圆场,冲四爷笑过,又扭头看向三爷,“老三,咱哥俩喝点儿?” 什么?大哥找他喝酒? 三爷闻言,脸上的笑顿时就僵住了,他勉力支撑,让自己笑得不算太难看:“那弟弟敬大哥!” 一边说着,三爷一边就伸手拎着小酒壶要给大爷倒酒,却被大爷伸手给挡住了。 “哎!老三,你这当哥的是连老十四都不如?这小酒盅亏你还拿得出手!”大爷一脸嫌弃,当下也不管三爷乐意不乐意,就拍着桌子苏培盛喝道,“还不快些给你三爷上海碗!”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手脚麻利,很快就取了两只大海碗来,还体贴地吩咐人搬了几坛酒进来。 大爷也不让苏培盛倒酒,自己拎着坛子就倒了,倒满两碗酒,大爷随手把空坛子丢在一旁,然后端起一碗不由分说递到三爷面前。 “大哥,弟弟的酒量,您是知道的……” 三爷还想挣扎一下,话没说完,就听着头顶传来大爷幽幽的声音—— “怎么?老三你是看不起大哥?” 三爷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哪里还敢废话,当下忙不迭双手接过酒,在大爷的注视下,悲催地喝了起来。 …… 第345章 额娘,什么是妾? 从正院回来之后,大格格就一直蔫蔫儿的,没有跟往常一样抽陀螺、翻花绳,连晚膳吃的都心不在焉。 维珍看着自然心疼,所以在方氏过来要带大格格回房歇着的时候,维珍拦住了。 “大格格今晚要不要跟额娘睡?”维珍含笑看着大格格,“额娘想起一个新故事,特别想讲给大格格听呢。” 大格格闻言顿时两眼放光,使劲儿点点头:“要跟额娘睡!” “你先回去吧,明早再过来。”维珍吩咐方氏。 “是,奴婢告退。” 如今,维珍三不五时地会搂大格格睡,四爷那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方氏对此也就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今晚维珍亲自给大格格洗了澡,然后就抱着香喷喷的大格格进了寝房,然后一边轻轻拍着大格格的后背,一边柔声给她讲睡前故事。 放在平时,用不了多久,大格格就会睡着,但是今晚大格格却很有精神,维珍故事都讲完了,大格格的眼睛还炯炯有神。 “要再听一个故事吗?”维珍问,“孙大圣三打白骨精,额娘最喜欢这个了。” 大格格点点头又摇摇头,顿了顿,大格格抓着维珍的手,小声问:“额娘,福晋……是不是比格格要厉害?所以你……你要给那些福晋行礼?” 大格格知道维珍是格格,也知道府上还有位福晋,但是具体是个什么含义,大格格是不清楚的,维珍也是有意识地不想让大格格太早了解这些。 大格格还不到四岁呢,这年纪就该无忧无虑。 但是这时候大格格问了,维珍觉得就不能随便糊弄过去,要不然会给大格格带来困扰,说不定还会招来麻烦。 “是的,福晋要比格格厉害,福晋是你阿玛的正妻,格格是妾,你阿玛管着前院,福晋管着后院,所以额娘见到她,要行礼。” 大格格想了想,又问:“额娘,什么是妾?” 维珍的心头一滞,下面的话,她觉得难以启齿,也觉得大格格听了之后肯定要难受,可她还是一字一字认真地给大格格解释。 “妾是奴才,是侍奉主子爷跟福晋的奴才,妾可以有很多,像额娘还有你宋额娘、武额娘都是,但是正妻只有一个,就是福晋。” “福晋是能打理中馈,管理……管理所有的妾,也是能在百年之后,与你阿玛合葬、灵位摆在一起,共享后世香火的。” 这话也不知大格格能听懂多少,但是“奴才”两个字,大格格是理解的,所以大格格的眼睛红了,再开口的时候,已经带着哭腔了:“额娘……” 维珍忙得伸手把大格格抱在怀里,一边一下下抚着大格格的后背安抚,一边忙不迭继续道:“虽然额娘是妾,但是大格格却是阿玛的孩子,大格格还是阿玛的长女呢,阿玛最疼大格格了,一有空就来陪大格格抽陀螺,遇到什么稀罕玩意儿也都会带回来给大格格,是不是?” 大格格使劲儿点头,但是却还是哭个停不下来,一抽一抽地,维珍都要心疼死了,上回大格格这么哭,还是她被福晋罚跪那次。 正要再宽慰大格格的时候,大格格却仰起头,一双通红的泪眼看着维珍:“可是额娘……额娘太委屈了……” 在三岁半的大格格眼里,额娘就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完美的人。 额娘长得好看,说话温柔又好听,额娘的手巧,会给她做各种新奇美味的糕点,也会给她做风车、织手套,额娘教她认字画画,肚子里有讲不完故事…… 最重要的是,额娘爱她,她知道额娘特别特别爱她。 这么好的额娘怎么会是奴才? “我……我心疼额娘……”大格格哭得更厉害了,蓦地伸手抱住维珍的脖子,一抽一抽地道,“额娘,我……我好爱你,特别特别爱你……” 维珍愣住了,她没想到大格格会说这些,继而眼泪就夺眶而出,她抱紧怀里哭得浑身发颤的大格格。 这一瞬,她理解了世上所有为了孩子甘愿付出一切的母亲。 第346章 老夫人的血泪史 “额娘……额娘也爱大格格,最爱大格格……”维珍竭力隐忍自己的情绪,可还是不免带着微微的哽咽,“额娘不委屈,额娘有大格格,所以……所以额娘不委屈……” …… 正院。 宴席散罢,送走所有人,福晋看着落日余晖,总算是长长舒了口气儿。 身着繁复华丽的礼服、旗头还有花盆底,还得始终保持着得体矜持的微笑,这一整天撑下来,福晋真真是筋疲力尽。 “福晋,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奴婢扶您去内间沐浴更衣吧。” 李嬷嬷最是体贴,早就给福晋准备好了洗澡水,还在里头加了放松舒缓的精油,福晋在浴桶里足足泡了两刻钟,人都要睡着了,才带着一身兰花幽香依依不舍地出了浴桶。 出了浴桶也不轻松,福晋再次坐在了梳妆台前,有着碧瑶碧乔给她精心梳妆打扮。 “胭脂不要涂得太浓,淡一些……用那支并蒂芙蓉鎏金发簪,耳坠用翡翠滴珠的那对,”福晋亲自挑选,一边又跟李嬷嬷道,“嬷嬷,取那件绣并蒂芙蓉的旗装来。” “是,奴婢遵命。” 待梳妆更衣之后,外头的天儿也擦黑了,福晋对镜自照很是满意。 白日的妆容自是要繁复华贵,得能衬得起她四福晋的身份,但是这时候的福晋却一派柔和温婉。 “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吗?”福晋询问。 “回福晋的话,晚膳都已经准备妥了,就等着四爷过来就能上菜了,”李嬷嬷含笑道,“按照福晋的吩咐,醒酒汤也已经备下了。” “主子爷今儿必是没有少喝,醒酒汤自然不能少,”福晋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再加几道素菜,没准儿主子爷喝多了都不肯碰荤腥。” “是是是,还是福晋想的周到,奴婢这就去传话。”李嬷嬷不住点头,心里简直要笑开花。 因着大阿哥身子骨太差,过去一整年,福晋的心思都扑在大阿哥身上,眼瞅着跟四爷的关系是越来越淡,李嬷嬷因此没少发愁,如今大阿哥身子好些了,福晋也总算腾开手关心四爷了。 也是多亏了今天老夫人入宫来参加大阿哥的周岁宴,对福晋一番开导叮嘱。 叮嘱什么? 当然是让福晋做个合格的福晋,相比寻常人家,天家媳妇自然更要谨慎妥帖,一点儿纰漏都出不得。 自然老夫人的话比她这个奴才的管用,福晋果然是听进去了。 李嬷嬷是真心松了口气儿,大阿哥是要紧,但是若是失了四爷的情分,只一味儿抓着大阿哥,福晋未来的处境又能好到哪儿去? 就说从前老夫人生下嫡长子,因着体弱多病,老夫人心思都花在他身上,结果就被府上的姨娘钻了空子,嫡长子还不满周岁,就有两位姨娘一前一后为老爷诞下了星禅、富昌两位少爷。 后来嫡长子到底是没保住,两岁那年夭折了,都没熬到正经起名,老夫人差点儿哭瞎眼,足足过了半年才缓过劲儿,结果才发现,乌拉那拉家的后宅已然都没她这个福晋立足之地了。 老爷的心早被姨娘给勾了去,又嫌老夫人无能保不住嫡长子,连中馈都早就交到姨娘手里,老夫人只能咬牙忍耐,还要屈辱地向老爷弯腰服软。 等后来又生下嫡子三爷富存、福晋跟四爷五格之后,老夫人才又渐渐掌控了后宅。 到后来,老爷病逝,三爷富存承袭世职,福晋又被万岁爷指婚成了四福晋,自然老夫人的好日子也总算熬到了。 倒是从前那起子扎眼的姨娘庶子要反过来在老夫人的手底讨日子了。 老夫人的血泪史,李嬷嬷可不希望在福晋身上重演。 今儿是大阿哥的周岁宴,又是大年初一,这样的日子,主子爷无论如何都会要来陪福晋的,这不仅仅是给福晋脸面,也是给大阿哥脸面。 而自从有孕之后,四爷就再没有在正院留宿了,福晋这一番精心准备,自然也是想趁机跟四爷示好。 “大阿哥睡了吗?”抿了口茶,福晋问道。 第347章 四爷这是故意要给她难看吗? “回福晋的话,大阿哥已经睡下了,”碧瑶道,提到大阿哥,碧瑶就忍不住一脸笑意,“大阿哥今天在前院儿抓周一下子就抓到了主子爷的玉佩呢,主子爷当场就把玉佩赏给了大阿哥,可见对大阿哥有多满意。” 嫡长子抓周抓到主子爷的玉佩,那自然是再吉利不过的。 听碧瑶这么一通说,福晋也是面露满意。 大阿哥真真是聪明又懂事,不愧她之前一阵子花的心思,成日在玉佩上面抹蜂蜜,引着大阿哥去抓,总算是落得了这么个圆满结局。 这倒不是福晋弄虚作假,别说是天家,就是在寻常百姓家,抓周都不是件小事儿,这里头的门道可多着呢,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一举抓得好意头,就此一顺百顺? 听闻当年直郡王从前抓周一把就抓到了万岁爷的玉佩,太子殿下更是了得,直接抓到了万岁爷的私章,这不是这起子刚周岁的婴孩儿识货,识货的另有其人。 李嬷嬷去了又回,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四爷迟迟未来,李嬷嬷担心福晋饿坏肠胃,就给福晋先上了一碗蜜羹,结果福晋把蜜羹都给喝完了,四爷还是没来。 福晋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取出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沉声道:“让王全子去前院瞅一眼,看看怎么回事儿。” “是。”碧乔忙得应声退下。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行至房中,却不是四爷,而是王全子。 “启禀福晋,四爷白日在席间饮酒太多,这会儿已经在前院儿歇下了,怕……怕是不会过来了。” 福晋的脸更难看了:“既是如此,前院儿怎么没人过来知会一声?” 她忍着腰酸腿疼,沐浴更衣、梳妆打扮,空着肚子从天亮等到天黑,结果就是四爷早就在前院儿睡下了,前院儿也没个人过来知会她一声。 要不是她让王全子去前院看看情况,她是不是要枯等一夜? 四爷这是故意要给她难看吗? 福晋的语气都不对了,王全子吓得双膝跪地,大气儿都不敢喘,忙不迭回道:“回福晋的话,前院的人实在是走不开,奴才也是去了之后才知道。” “今儿个席上,大爷、三爷、八爷还有十四爷都喝多了,尤其是三爷、八爷、十四爷都直接喝趴下了,苏公公他们都忙着送各位爷回府,到现在还没回来呢,就剩个连公公伺候主子爷,也是一步不敢离开,就怕主子爷酒醉呕吐或是身子不适。” 王全子这一通解释下来,福晋面色才稍稍好转,旋即,又眉头蹙起:“主子爷醉得这样厉害,可叫太医来瞧过了?” “是,许太医来过一趟,给开了醒酒丸子,主子爷也已经服用过了。” 福晋到底是不放心,想要去前院探望四爷,王全子又忙得劝道:“连公公说,主子爷睡下的时候,吩咐了,说是……不许任何人搅扰,福晋还是明日再去探望主子爷吧。” 李嬷嬷听着外头呼呼的风声,也忙得劝道:“福晋还是明儿再去吧,左右四爷已经歇下了。” 福晋只得作罢,打发了王全子退下,李嬷嬷忙道:“既是不用等主子爷了,福晋还是快些用晚膳吧。” 福晋恹恹地点点头,当下李嬷嬷吩咐碧乔碧瑶去取膳。 结果两人才出了房门,就瞧着外头站着的愁眉苦脸的王全子,碧瑶好奇问道:“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一副倒霉相?” 王全子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摇摇头走开了。 “白天不还好好儿的?怎么去了趟前院儿就变成这副德行?” “谁知道呢,兴许是被连公公欺负了吧。” “不会吧,连公公平时还挺好说的,可比他那个笑面虎的师父强多了!” 碧乔碧瑶嘀嘀咕咕地走远了,剩下王全子继续愁眉苦脸地叹气。 他倒是没受小连子欺负,他就是……就是听说四爷刚才去了一趟李格格那儿。 四爷喝多了连福晋这儿都来不了,却还巴巴地去看李格格,虽然也没多待,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就又回了前院,但是…… 王全子实在不敢跟福晋说,刚才福晋的脸色真是太吓人了。 哎! 四爷也是,既是喝多了,你就踏踏实实搁前院儿睡呗,非要去看什么李格格! …… 第348章 真不愧是你额娘带大的闺女 维珍还真不知道四爷昨晚来过,她当时的心思都放在大格格身上,一直哄着大格格,然后哄着哄着自己也睡着了。 自然四爷来过这事儿,甘草跟茯苓都是知道的,只是四爷走的时候,特地吩咐不让她们告诉维珍,所以两人也只能憋在心里了。 跟往年一样,过年这几天,四爷一直忙得分身乏术,压根儿就见不到人影,趁着四爷不来,维珍索性接连搂了大格格五晚,直到初六这天清早,才总算又见到四爷。 这天,娘俩儿还是照旧一口气睡到自然是,用过早膳之后,维珍教大格格画画。 大格格很喜欢写写画画,但是实际还不满四岁的大格格,这时候还不适合握毛笔,维珍就让小池子用木头做了个大沙盘,在里头装了沙子,带着大格格在上面写写画画。 “额娘,你看我画的小鸡好看吗?”大格格指着沙盘问维珍。 维珍看了看沙盘上疑似小鸡的图案,再看看大格格一脸讨表扬的表情,她突然就能理解四爷平时看自己写的字、绣的花,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就……非常一言难尽嘛。 但是再如何一言难尽的画功,在做娘的眼里都是闪闪发光! “真不错,大格格今天比昨天又有进步了,”维珍不遗余力地吹自家闺女的彩虹屁,一边继续鼓励道,“明天肯定画的更好!大格格要再接再厉哦!” “嗯!”大格格美滋滋地点点头,“额娘,那我们午膳吃栗子鸡好不好?”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闺女,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儿闪了亲妈的腰? 敢情你这不是在画画是在点菜呢! “成,那咱们就吃栗子鸡。” “哦,太好了!太好了!”大格格欢喜得拍手,又跃跃欲试跟维珍道,“那额娘,我现在再画一头猪!” 维珍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怎么?栗子鸡不够还想吃红烧肉?” 不待大格格答话,就听着门口传来男人的低笑:“看来咱们大格格今儿的胃口不错嘛。” 维珍闻声望去,就瞧着四爷披着厚重的大氅走了进来,不待苏培盛去给四爷宽衣,大格格已经小炮弹似的冲了过去。 “阿~玛~!” 闺女的小奶声叫的四爷心尖儿发颤,当下四爷赶紧蹲下来,张开双臂,一把接住了大格格,笑着把大格格抱了起来,满眼都是宠溺。 “除了栗子鸡跟红烧肉,大格格还想吃什么?” “松鼠桂鱼跟八宝鸭!”大格格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鸡鸭鱼肉都齐全了……”四爷笑得眼角都漾出细细的眼纹,朝维珍看了一眼,带着明显的调侃,“真不愧是你额娘带大的闺女。” 我啥也没听见!啥也没看见! 只要我自己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维珍一派云淡风轻,自顾自行至软榻前坐下,慢条斯理喝着茶,就当这爷俩不存在。 大格格还抱着四爷的脖子跟阿玛撒娇:“不是人家贪嘴,额娘刚才一个劲儿的打哈欠,许是昨晚没睡好,所以我就想着今天一定要给额娘补补!” 许是昨晚没睡好…… 四爷闻言微微一怔,转脸看了一眼维珍,然后又含笑跟大格格道:“真是难为咱们大格格孝心一片,那大格格再帮额娘点几道菜好不好?” “好!”大格格使劲儿点点头,又满脸期待地看着四爷,“阿玛要跟我们一起用午膳吗?我也能给阿玛点菜!” 被大格格的小鹿眼看着,四爷觉得心肝颤,不过到底还是硬着心肠摇摇头:“下次吧,阿玛下回再来陪你跟额娘。” 这话一出,大格格就蔫儿了,却也乖巧地没再说什么,只点点头。 四爷把大格格放下来,方氏带着大格格去吃点心,四爷转身走到维珍跟前站住,也不说话,就垂着眼看着面前的维珍。 四爷的存在感实在太强,维珍的茶是喝不下去,放下茶杯,仰着头打量着面前的男人,问道:“四爷这是着急要走?” 进门之后,四爷连大氅都不脱,可见是在她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维珍知道过年期间,四爷一向是忙得脚不沾泥的。 第349章 快呸呸呸! 四爷点点头,伸手握住了维珍的手,道:“得去趟永和宫。” 十四这回真是醉得狠,人事不省了两三天,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养着,日日喝汤药调理,四爷这几天拖着都没去永和宫,今儿都初六了,是实在拖不下去了。 都不用去也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四爷真是说不出的心力交瘁,可到底也不能不去。 还得去一趟乾清宫,给万岁爷请安。 在大阿哥的周岁宴上,连他在内,一下子喝趴了五位皇子,他跟大爷算是轻的,歇两天就缓过来了,可三哥跟老八都是请了太医的,尤其是老八,听说到现在还出不了门。 再加上一个老十四,实在是够呛。 也不知万岁爷会不会因此怪罪于他。 心里装着事儿,四爷这两天吃睡都不香。 打量着四爷没什么精神的脸,维珍不由就蹙了蹙眉:“四爷是胃里不舒坦了?这几天定是没少喝吧?”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伸手钻进了四爷的大氅,放在四爷的小腹上,蹙着眉询问:“吃药了吗?” 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衣,维珍的力度又小,几乎传到不到身上,可四爷就是觉得折腾了自己大半宿的胃疼,一下子就缓解了许多。 “吃了,这时候不大难受了,”四爷低着头,对上维珍的视线,老老实实地回答,被维珍这种担心的目光笼罩着,四爷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暖暖的、软软的,声音里头不自觉就带着三分撒娇,“初六了,该吃水饺了。” 这天底下,哪儿有初六吃水饺的规矩? 可是,这几年下来,四爷在维珍这儿的确养出了这么个规矩来。 这几天宴席一场接一场,觥筹交错、晕晕乎乎,好不容易熬到了初六,四爷才总算觉得能喘过气儿了,连带着难受了几天的胃,总算也有了胃口,虽然口中充斥着挥之不去药丸子的味道,但是他就是特别想吃水饺。 也特别想见维珍。 所以,虽然还得赶着去永和宫跟乾清宫,他还是巴巴地先来了维珍这一趟。 “这有什么?妾身晌午包就是了,等主子爷回来,正好下锅就能吃了,”维珍含笑道,伸手揉了揉四爷的小腹,又道,“再来一道猴头菇山药排骨汤,成……” 结果成吗还没说完,就被四爷蓦地伸手拥进了怀里,力气还挺大,维珍整张脸都埋进四爷的胸膛,呼吸都费劲。 维珍使劲儿把人推开,仰着头去瞪四爷,巴巴地谴责:“不就是一道汤吗?不成就不成,用得着四爷你杀人灭口吗?” “大过年的,什么胡话都敢说,也不怕忌讳!”四爷闻言顿时就黑了脸,把一脸懵逼的维珍扯到门前,一把撩开门帘,一脸严肃跟维珍道,“快呸呸呸!” 维珍:“……” 不是她说,一脸严肃说呸呸呸的四爷真的特别……违和。 见维珍不出声,还冲着他一个劲儿的发愣,四爷的脸更黑了,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儿?” 维珍不信什么忌讳,甚至还觉得这有点儿小迷信,但是四爷特别坚持,所以维珍到底还是乖乖地“呸呸呸”了三声。 可四爷好像还是不满意,眉头皱得都能夹死只苍蝇似的,瞪了维珍两眼,然后就抬脚走人。 维珍看着四爷气呼呼的背影,还是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这男人是又来大姨夫了? 刚才还晴空万里和颜悦色突然之间就雷电交加脸黑的像锅底…… 不愧是龙种,可真是难伺候。 乍从屋里出来,受不了门外呼啸的西北风,抱着胳膊缩着肩膀正转身要回房的时候,却蓦地被叫住了。 “李维珍!” 啧,全名警告啊! 这个维珍熟悉啊,妈妈叫你小名,那是无事发生,只要叫你大名,那你就离屁股开花不远了! 这点儿生活常识谁还没有? 维珍痛苦地闭上眼,这男人到底怎么回事? 身上不但有爹味儿,现在怎么还有妈味儿了?雌雄同体啊! 简直够够的! 不过待转过身的时候,维珍又努力挤出三分笑:“四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第350章 你给我住脑!住脑! 四爷还是黑着脸瞪她,维珍实在撑不住,三分笑打折成了一分,眼瞅着都彻底笑不下去了,四爷才总算有了反应,还是不吱声,还是沉着张脸,大步走到她跟前。 四爷还真是难得对她黑脸,维珍也难得有点儿心里打颤,待四爷走近,维珍就下意识地想往后退,结果却被四爷一把抓住了胳膊。 “别动。”四爷有些不耐烦地道,然后就低着头开始解腰带…… 维珍顿时就被震惊地无语凝噎。 这大天白日的!刚过早饭点儿!甚至他们这时候还站在门口呢! 就这个时间场合,四爷也能……发情? 不是说要去永和宫的吗?怎么着,去给亲娘请安之前还得先……先来一发助助兴? 这人不是被西北风给吹傻了吧?! “拿着。” 就在维珍内心尖叫鸡与土拨鼠疯狂合奏的时候,就听着四爷又开了口。 拿着?拿什么? 维珍眨了眨眼,然后就瞧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白玉平安扣。 敢情四爷刚才不是在解腰带,是解腰带上……的平安扣啊。 “咳咳!” 维珍成功地被自己脑中的黄色废料呛出了一串惊天咳嗽。 “怎么了?吹冷风了?”四爷眉头紧皱,然后就赶紧拉着维珍进了房,一边吩咐甘草,“去熬些姜汤来,要浓一些!” “是,奴婢遵命!” 甘草匆匆退下,维珍的咳嗽也总算停了,四爷瞅着维珍涨红的脸,担心道:“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着风寒了?要不还是请太医过来瞧瞧吧。” 不,你不懂,这不是风寒! 是我良知未泯、羞耻感还依稀尚存的最佳证明! 维珍都不敢看四爷担心的脸,低着头捂着脸,强忍羞耻跟四爷道:“多谢四爷关心,妾身方才就……就是有些嗓子痒,没着风寒,不用请太医的。” 四爷还是有些不放心,伸手把她捂着脸的手拿开,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是风寒,怎么脸红成这样?” “谁让你一直……一直看着人家?”维珍嗔道,一边瞪了四爷一眼,“你再看!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喝掉!” “喝掉?”四爷一脸愣怔,“怎么喝掉?” 维珍:“……” 啊啊啊! 急需一万辆挖掘机外加十万只精卫鸟来填马里亚纳海沟! 有接单的没有?! 四爷看着她一脸憋得要死、恼羞成怒、欲语还休的脸,顿了顿,然后疑惑退散,一脸的恍然大悟,旋即四爷的脸肉眼可见变红了,他甚至因为害羞都不敢跟维珍对视。 “咳!不……不用……咳……你那样……”一张口,四爷觉得自己都要冒烟了,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在过火,再多的,他真的都说不出来了。 虽然一早就知道在床帏里头维珍不是个会含蓄内敛的,但是……但是他还是万万没想到…… 就……就怪意外的,也怪害羞的。 四爷这一副扭扭捏捏小媳妇儿的模样,看的维珍满脑子问号,这人真是吃错药…… 下一秒,维珍蓦地倒吸一口凉气:“你……你想哪儿去了?!” 马里亚纳海沟不见了,这里只有一辆装满黄色废料往城市边缘一路狂飙“污污污”的车,开车的司机,还是个大清朝的老古董! 四爷抬起头疑惑地眨眨眼:“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 “压根儿就就没有什么意思!而且你这样真的很没意思!”维珍恼得要死,伸手捧着四爷的脸使劲儿晃,“你给我住脑!住脑!” 老天鹅!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车开得比我都六了! 限速!必须限速! 四爷被她晃出了一脸笑,脸是黑不下去,忙伸手嗯住了维珍的肩膀:“行了行了,别晃了,仔细头晕,不是说昨晚没睡好吗?” 维珍撇撇嘴,不想理他。 四爷也不恼,当下把平安扣塞进维珍手里,然后又弯下腰凑过来,压低声音在她耳畔道:“晚上爷过来陪你,到时候让你多出点力多流些汗,肯定就能睡得好了。” 第351章 你们古代人可真会玩! 一边说着,四爷还故意轻轻咬了咬维珍的耳朵,搞得维珍顿时酥了半边身子,要不是被四爷伸手扶了一把,只怕都站不住。 “呸!哪儿冒出来的登徒子!”维珍娇嗔,轻轻推了四爷一把,“快走远些,仔细被我家爷瞧见了,把你这浪荡子打得满地找牙!” 维珍这副模样,看的四爷乐不可支,又勾得四爷浑身冒火,要不是非走不可,他真想放开手脚好好儿做一回登徒子。 过年前后忙得脚不沾泥,他也有一阵子没宿在维珍这儿了,这时候喉浑身都火烧火燎的,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带着沙哑了。 “老实等着,爷晚上过来好好儿收拾你。” 说罢,四爷不甘心地又捧着维珍亲了又亲,然后才满面春风转身离去。 苏培盛满眼复杂地看着维珍手里的那个白玉平安扣,旋即也跟着四爷退下。 四爷一贯就不好佩戴荷包香囊,平日里也就戴个玉佩,最喜欢佩戴的,除了昨天被大阿哥抓周抓走的那个竹报平安的玉佩,也就是这个白玉平安扣了。 这块平安扣还是从前孝懿皇后送四爷的周岁生辰礼呢。 在天家,玉佩赏给儿子几乎是传统,可赏给……后宅女人的,苏培盛还真没听说过。 …… 四爷走了都有一会儿了,维珍还觉得自己的耳朵脸要冒烟儿了,不仅是耳朵,整个人都在冒烟儿,等到甘草端着姜汤进来的时候,维珍兀自红着脸怔怔地对着手里的平安扣出神。 “主子,姜汤可以喝了。”甘草提醒道。 维珍这才反应过来,将手里的平安扣放下,端着姜汤慢吞吞喝了起来。 茯苓看着小几上的那枚温润无瑕的平安扣,忍不住小声道:“奴婢听闻,初一那天大阿哥在前院儿抓周,就抓到了四爷的一块玉佩呢。” 大年初一,大阿哥才抓走了四爷的玉佩,大年初六,四爷就巴巴地给主子也送了一块来,也难怪茯苓心里激动。 大阿哥抓周的事儿,维珍自然也听说了,这时候听茯苓提起,也不由感慨道:“大阿哥的手气实在是不错。” 一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好赖?也就知道吃喝,换做是小西瓜,肯定看见吃的就两眼放光,结果人家大阿哥一上手就抓到四爷的玉佩,自是再没有比这意头更好的了。 茯苓闻言,却一个劲儿撇嘴:“还不知福晋背地里花了多少心思呢!” 维珍一怔:“这种事儿……还花心思?怎么花心思?” 见维珍不懂,茯苓忙不迭给维珍科普知识,甘草也在一旁不时帮腔补充,只把维珍听得一愣一愣的。 还……还能这样? 你们古代人可真会玩! 不仅会玩,套路还很深嘛! “主子,您也快教二阿哥吧!”茯苓忙不迭道,带着明显显的心急,“眼瞅着二阿哥的生辰也到了,练抓周的事儿可不能再拖了,要是被大阿哥落下太远可就不好了!” 人家大阿哥上来就抓了四爷的玉佩,结果他们二阿哥伸手就知道抓糕点往嘴里塞,这对比未免也忒惨烈了。 甘草也一脸正经地道:“是啊主子,这都没剩几天了,再不教可就来不及了。” 教?怎么教? 也往玉佩上面抹蜂蜜,一遍遍地给二阿哥训练出来条件反射、一看到玉佩就巴巴地伸手要上嘴舔? 维珍不可抑制地在就想起从前,她奶奶训狗狗……好像用的也是这一招。 维珍下意识地就蹙了蹙眉,摇头道:“不用,到时候抓什么都随他。” 对维珍来说,抓周这事儿本就图一乐,什么都代表不了,真要那么神的话,这世上只怕皇帝都多的要论车拉。 为了没有啥实际意义的事儿,训狗似的训练小西瓜,维珍心里就很反感。 再说了,连茯苓甘草都知道的套路,四爷心里肯定也是门儿清,既然如此,那就更加没必要在四爷面前耍心眼儿了。 而且比起在抓周上作弊来得四爷的玉佩,维珍更希望,四爷心甘情愿送给小西瓜。 第352章 他不能免俗地也有偏爱 茯苓不死心还想劝维珍两句,维珍摆摆手,起身去看小西瓜去了,走出两步,维珍又蓦地顿住脚,然后又行至小几前,拿起了那个平安扣。 温润的白玉触手生温,好像上头还带着四爷的温度。 不知道以后四爷会不会心甘情愿送小西瓜玉佩,可这块……却是四爷心甘情愿送的吧? 就因为她的口无遮拦,四爷担心忌讳,所以就怕贴身戴的平安扣送她了? 维珍正出神呢,就听着茯苓在一旁道:“四爷特地来后院儿一趟,原来就是要来给主子送平安扣呢,说起来这还是年后四爷头一次来后院儿呢。” 维珍一怔:“头一次?” 所以……初一,大阿哥的生辰那天,四爷也没有去正院陪福晋吗? 那样特殊的日子日子,按道理说,四爷是一定会在正院儿留宿的。 “回主子的话,正是头一次呢,”茯苓道,一边又忙不迭添了一句,“自从福晋生子之后,主子爷可就没在正院留宿过了。” 就连甘草也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不对,是从福晋有孕之后。” 主子爷不让她们说初一那晚过来的事儿,那她们就捡能说的说呗。 是……这样吗? 四爷在哪儿留宿她从不打听,虽是鸵鸟藏头,可是她实在不想听了堵心。 她是真没想到。 维珍看着手里的平安扣,一阵失神。 …… 不出意外地,四爷一到永和宫,就接受了来自德妃的狂风骤雨,饶是之前就有心理准备,可是等离开的时候,四爷的脸色还是难看得厉害。 “本宫就没见过你这么心毒手辣的兄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十四到现在还下不来床呢!你就见不得十四一点儿好?就一门心思地害他?!” 耳畔德妃的咆哮还在回荡,四爷面无表情地迈着两条僵硬的腿走在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红墙黄瓦间。 德妃说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又何尝不是?德妃、十四究竟又是怎么想的? 他从来都困惑不解。 都道是十根手指有长短,爹娘难免会偏心,四爷一早就有体会,后来自己做了阿玛之后,这种体会就更深了。 平心而论,他也做不到平等地疼爱每一个孩子,他不能免俗地也有偏爱,但是他会尽可能调整自己,也尽可能地不表现出来,不去亏待每一个孩子。 他自己吃过的苦,绝不想落到自己孩子的身上。 但是德妃,她可有这样想过?哪怕只有一回,能够站在他的立场,可怜可怜他这个大儿子。 哪怕……当他是陌生人呢,至少他也能得到客气的对待。 瞧着四爷走得不大利索,苏培盛想要上前搀一把,却被四爷一把甩开,苏培盛也就不敢再去扶,只能担心地跟在后面,一边不由又在心里叹气。 跪了半时辰呢,主子爷的膝盖肯定又得肿了,平时也就罢了,可这几天又是过年,主子爷的应酬可不少,这东奔西走的,四爷怕是又要受罪了。 沿着朱红的宫墙,一路默默前行,直到远远瞧见乾清宫,四爷深吸一口气,咽下所有的不甘暴戾,腰背挺直,连步子也变得正常了。 路过乾清宫的时候,恰好碰到小瑞子出来,旋即小瑞子就加快了步子,行至四爷跟前。 “奴才正要去阿哥所传令呢,没想到这么巧,出门就遇见四爷,”小瑞子带着笑,一边又冲四爷行礼道,“奴才恭祝四爷新年大吉、万事顺遂!” 小瑞子一脸喜庆,四爷心里的郁气倒是少了不少,给苏培盛使了个眼色,苏培盛会意,当下飞快地取了个荷包塞进小瑞子手里。 “奴才多谢四爷!”小瑞子收好荷包,一边引着四爷往乾清宫去,一边压低声音跟四爷道,“方才钦天监的人过来面圣,然后万岁爷就吩咐奴才去请四爷过来。” 钦天监? 所以万岁爷找他不是为了三哥他们几个在大阿哥周岁宴喝醉请太医的事儿? 四爷心下稍稍放松,然后抬脚进了正殿。 第353章 万岁爷点评众皇子 倒是难得正殿里头空无一人,平日四爷在这儿总能碰到大爷三爷,当然,还有太子殿下。 不过也能理解,过年嘛,皇子们也难得有休沐,大爷跟三爷这会子可能还在宴席上觥筹交错呢。 四爷这回没等多久,就被梁九功请进了暖阁。 瞧见万岁爷正在软榻上喝茶,四爷就忙不迭行至跟前行礼:“儿臣见过皇阿玛,恭请皇阿玛金安!” “行了,平身吧。” 万岁爷抬抬手,难得过年有闲暇,万岁爷也没有案牍劳形,早起去慈宁宫陪太后用了早膳,又陪着看了一会儿戏,太后乏了要歇息,万岁爷也就回来了。 “谢皇阿玛。”四爷起身,毕恭毕敬站在一旁。 “钦天监已经择了几个吉日,都在这里,”万岁爷抿了口茶,指了指小几上的托盘,“你看着挑一个,到时候你们剩下的兄弟几个一道搬进贝勒府。” 四爷闻言顿时心头一动,忍着没有朝托盘上看,仍旧毕恭毕敬地垂着眼,恭恭敬敬道:“全凭皇阿玛做主。” 万岁爷上下打量着毕恭毕敬地四爷,眼中难得露出一丝满意。 修缮贝勒府跟郡王府的差事不算轻,一上来就给老四这么要紧的差事,万岁爷当时是有些冲动的,后来也犹豫过要不要让更有历练的老三接手。 可眼瞅着老四起早贪黑地卖力奔走,万岁爷到底是于心不忍,念头就这么打消了。 到后来,老四紧赶慢赶完成了直郡王府跟八贝勒府的修缮,让老八的婚礼跟大福晋的丧礼都能得以办的圆满,万岁爷心里就对四爷就满意了不少。 更让万岁爷满意的,其实还是那一日大福晋灵前的闹剧,四爷的表现。 论起来,这一次跟之前老四挨太子打的那回其实一样,还是老大跟太子争斗连累老四倒霉的戏码。 只是从前,万岁爷觉得四爷是愣头青,做事冲动,因此连累太子清誉,也引得老大跟太子把暗中较劲儿搁到了台面上。 但是这一回,万岁爷对四爷真是特别满意。 搁旁人,吃了一次亏,再遇到这样的事儿,肯定是能有多远就躲多远,要不怎么会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说法呢? 但是老四却没有,非但没有,还直愣愣地用手去拦太子的刀,要不是当时老四当时挺身而出,不定当时会闹成什么样,又会引起朝堂多大的震荡。 事后,老四也不表功,对外只说是在小校场上练功不慎受伤,一边养伤,一边也没耽搁差事,赶在年前就把剩下的贝勒府也都给修缮好了。 万岁爷一边被大爷跟太子气得五内出血,一边也难得对老四生起了一股子慈父情来。 他这个四儿子啊,虽然沉默寡言不讨喜,但一贯就是这么个实心肠,也一贯最是重情重义的。 万岁爷放下茶杯,目光也落在托盘上,然后伸手点了点最前面的“正月十二”,道:“那就正月十二吧,趁着过年早些搬家安定好,年后朕还有差事交给你办。” 四爷闻言顿时激动得都有些呼吸急促,他没想到万岁爷会这么快又给他派差事,四爷自是喜出望外。 当下四爷忙不迭躬身道:“是,儿臣遵命。” “行了,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当下,四爷毕恭毕敬退了下去。 至于四爷担心的万岁爷会责问他三爷八爷还有十四在大阿哥周岁宴上喝多伤身的事儿,万岁爷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谁还没个年轻气盛、好拼酒的时候?万岁爷也是过来人,所以不当回事儿,当时听梁九功汇报一众皇子在大阿哥周岁宴上的表现,万岁爷还饶有兴致地一一点评。 “老大不愧是军营里头待惯了的,一贯是豪迈海量,就是忒不饶人。” “老三到底文气些,平日里诗酒琴棋瞧着是挺能唬人,可玩儿真的,就不成了。” “老八嘛,扭扭捏捏不像样,到底是随了他娘,一股子小家子劲儿。” 提到八爷的时候,万岁爷的语气明显就淡了一些。 第354章 什么叫君心难测 老四这个当哥的主动找老八喝酒,而且老四都一口气喝完了,偏生老八在那磨磨蹭蹭地不肯喝。 他这一通磨蹭,倒是害得十四后来也跟着喝了一碗,结果当场就不省人事。 十四这莽撞性子就很活该,吃吃教训也好,可万岁爷明显对八爷的反应更加不喜。 怎么的? 仗着被册封为贝勒又迎娶了岳乐的外孙女,老八这就迫不及待要翘尾巴了?威风都摆到老四跟前、连老四敬的酒都不肯喝了? 他平时可敢这么对老大吗? 就算自己平时对老四冷淡些,可也轮不到他一个做弟弟的在老四跟前摆谱。 四爷走后没多久,小瑞子进暖阁禀报:“启禀万岁爷,惠妃娘娘派人前来禀报,说是卫嫔娘娘抱恙,已经两日下不来床了。” 因着八爷的关系,惠妃一向对卫嫔照拂颇多,所以卫嫔虽然如今无宠,还没有正式册封,所以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万岁爷闻言,不由眉头微蹙,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一边冷声道:“既是下不来床,那就好生养着,这么天寒地冻的,也省得出门受冻。” 万岁爷这反应,不但让小瑞子吃惊,连梁九功都目光一滞。 今儿万岁爷难得空闲,又是过年时节,惠妃娘娘特意挑这个时候派人来禀报卫嫔卧病的事儿,明显显是存着为卫嫔邀宠的心思。 八爷这一年真真是春风得意,先是尚未大婚就被册封为了贝勒,后面更是迎娶了出身高贵的郭络罗氏,这不,连惠妃娘娘都上赶着锦上添花,对卫嫔也更花心思呢。 但是瞧着万岁爷的反应,惠妃娘娘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而且…… 卫嫔接下来的日子只怕要不好过了。 万岁爷一向不喜欢卫嫔畏畏缩缩的性子,所以早就不宠爱了,但是因为八爷实在得脸的缘故,卫嫔的日子一向还是说得过去的,尤其是这程子,后宫竟有传闻说卫嫔会母凭子贵被封妃。 这倒也不是空穴来风,瞧如今八爷的势头,万岁爷肯定是考虑过卫嫔的位分的,自是不希望八爷被卫嫔这个出身低微的额娘给拖了后腿。 不过瞧着万岁爷今天的态度,别说封妃了,卫嫔正式的封嫔典礼怕是还遥遥无期呢。 倒是之前一直走背字儿的四爷,眼瞧着是入了万岁爷的眼了,大福晋灵堂大乱那次之后,万岁爷还特地提点过太子,要顾念手足之情。 这可不仅仅是警告太子不要继续跟大爷明争暗斗,万岁爷也是让太子记着四爷的情呢,要不这程子太子能三不五时派人去探望四爷的伤? 就算再忙,太子殿下大年初一还是去大阿哥周岁宴露了面,连太子妃都一并到场,给足了四爷颜面。 到今天,眼瞅着万岁爷对四爷的态度,不说春风化雨,也比从前温和了不少。 去年过年时候,四爷是个什么光景?被万岁爷摁着头去给太子擦屁股呢,这中间可就只隔了一年而已。 什么叫君心难测啊? 这就是啊。 梁九功默默在心里叹气,一瞥眼就瞧着小瑞子还跪在地上愣神,当下给徒弟使了个眼色,小瑞子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躬身退下。 …… 出了乾清宫,四爷的心情明显就大不一样了,方才走路还不甚利索,这会儿都有些健步如飞了,苏培盛一边快步跟上,一边小声提醒:“主子爷,您当心脚下!” 四爷步履不停,一路兴冲冲回了阿哥所,然后迎头就撞上了正候在门口的……十四,四爷的脚步慢了下来,眼神也淡了下来。 不是到现在还下不来床? 不是他差点儿害死十四? 怎么现在这人就好端端地杵在他门前碍眼? 十四瞧见四爷走近,面露些许尴尬,甚至还想着扭头就走,但是到底还是忍着没动,待四爷走近,十四才耷拉着脑袋,低低唤了一声“四哥”。 想着方才在永和宫德妃的咆哮,还有初一那天十四干的事儿,此刻四爷心里真是半点儿好气儿都没有。 但这地方人来人往的,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四爷也只能暂且憋着火,跟十四道:“进来吧。” 十四如闻大赦,默默松了口气儿,然后忙不迭跟在四爷身后进了院子。 第355章 五姐,你……你打我? 四爷没有请十四进暖阁,更别说有进书房的意思了,进了正堂,四爷率先在上首坐下,示意苏培盛去上茶。 十四很是憋屈地坐在了四爷的下首。 从前,他来四哥这里,还是能进暖阁的,但是四哥现在却只愿在正堂接待他。 “十四爷,请用茶。”奉茶的时候,苏培盛忍不住瞥了十四一眼,心中暗道,这新年大节的,十四爷可千万别再惹四爷不痛快了。 苏培盛退到门外,正堂里头静悄悄的,四爷端着茶杯,垂着眼,一下下慢条斯理的拢着茶,没有半点要搭理十四的意思。 十四如坐针毡,几乎都要坐不住了,才听着四爷沉声开口:“身子好利索了?” 十四一怔,旋即点头如捣蒜:“回四哥的话,弟弟已经好利索了,能跑能跳的。” 看来是又能继续闯祸了。 苏培盛一直支着耳朵留意屋里的动静,听着十四这么说,就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 四爷放下茶杯,抬眼看向十四:“所以就迫不及待来找我讨要说法?” 那沉沉的目光,把十四看得浑身上下不自在。 十四低下了头,憋了半天,十四才摇着头,小声道:“四哥,我……我错了,那天是我……是我胡闹。” 一大海碗酒下肚,不省人事两天后,十四才总算苏醒过来,迎接他的,就是五姐的一双泪眼,他以为五姐是心疼自己,心里还热乎乎的,还反过来劝五姐。 “五姐,我没事儿,不就是一碗酒嘛,早就没事儿了!你用不着担心!” 五姐点点头,眼泪却兀自停不下来,十四还挺着急,又搜肠刮肚地想着去宽慰五姐,然后就听着五姐哽咽着开口:“额娘听说你喝酒伤了身子,都担心得吃不下睡不好的,瞧这架势,只怕都想扒了四哥的皮呢。” 十四闻言还挺得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哼!四哥就是欠收拾!” 可不是嘛,哪儿有四哥这样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不给八哥面子,非要逼着八哥喝那么一大海碗的烈酒,连他这个弟弟更是不肯放过。 十四越想越是生气,忍不住咬着牙道:“难怪那么多人都说四哥冷心冷肺不通人性……” “啪!” 不待十四话说完,脸上就扎扎实实挨了一记巴掌。 十四都被打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瞪着眼吃惊地看着五公主:“五姐,你……你打我?” “对,我打你!” 也不知是不是太生气的缘故,五公主浑身都轻轻发抖,连说话声音都带着颤,就这样,她还是瞪着一双泪眼,直直地盯着十四看。 “我动手打了你,所以在你看来,我这个对亲弟弟都能舍得下手的亲姐姐,是不是也冷心冷肺不通人性?” 十四又愣又懵,他不明白五公主到底想说什么。 他这一副愣呵呵的模样看的五公主心里说不出的堵,五公主索性把话说清楚。 “额娘不分青红皂白,总是看四哥不顺眼,三不五时就要叫去训斥,甚至还会让让四哥罚跪,一跪就是一两个时辰,这些你不是不知道吧?” 十四当然是知道,可是五姐这个时候冷不丁地提这个做什么? 不待十四多想,就听着五公主又道:“四哥跟你我一样,明明是额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却愣是不心疼怜惜,你说额娘这样算不算是冷心冷肺不通人性?” 十四更懵了,可瞧着一贯温柔的五姐变得这般言辞激烈,连德妃都不放过,十四又觉得害怕,他心里隐隐地猜到五公主是个什么意思,下意识地就想逃避。 “五姐,我头疼想睡会儿……” 十四想躺回床上,五公主却一把抓住了他的前襟,不让他有机会逃避。 她深吸一口气,盯着十四一字一字认真道:“十四,你早就不是不懂事儿的孩子了,什么事对什么错,什么该什么不该,你当真不知?你到底还想胡闹到什么时候?” 宫里的孩子,三岁就能长出寻常人三十岁的心眼来,哪怕是只有十岁出头的十四,也绝对不该是个只会惹祸不计后果的顽童。 第356章 他还是贪心 “我没有胡闹!从来就没有胡闹!”十四终于被激怒了,再开口声音就抬高了一倍,他的眼也红了,瞪着五公主,胸膛起伏不定。 “是四哥……是四哥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他压根儿……压根儿心里就没有我这么个亲弟弟!” 总算是说出来了。 长久淤积在心里的委屈蓦地宣泄出来,十四没觉得痛快,却觉得更加委屈了,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他不肯在五公主跟前丢丑示弱,所以一把掀开了被子就把自己蒙了进去。 五姐看不到了,他的眼泪却流的更厉害了。 是的,四哥心里从来就没有他,不管他做什么,好的坏的,无非是想让四哥看到自己。 什么看不过眼四哥欺负八哥,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四哥那天对他眼皮都没撩一下?倒是对别的皇子,四哥都是一派温和亲厚。 大哥能揽四哥的肩膀,三哥五哥能跟四哥说笑,七哥因为养伤来不了,四哥还特意让人过去问候,连八哥都会引起四哥注意,还主动找他喝酒。 可自始至终,四哥可曾看过他一眼?这让他心慌憋屈又愤愤。 他知道不该在那个场合让四哥跌脸的,但是他当时就是忍不住,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他忍不住想跳出来。 忍不住想招惹四哥,明知道会惹怒四哥,可他实在找不到别的能引起四哥注意的法子了! 可是…… 四哥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他心里是一片茫然。 十四默默在棉被里头掉眼泪,外头一片寂静,十四都以为五公主已经走了,可是半晌,他又突然听到五公主略带哀求的声音。 “十四,你已经有、有额娘了,额娘那么疼你,满心满眼都是你,你还有……还有五姐呢,五姐……五姐也疼你呀,所以别贪心了好不好?放过四哥行不行?” 十四打小就什么都有,可是四哥呢? 从前为了调和十四跟四爷的关系,五公主也用心过,也一度起了作用,那段时间,十四变乖了不少,跟四爷的关系改善不少,五公主因此心里倍感安慰。 她早就不指望额娘能够疼四哥,但是好歹她跟十四能够让四哥暖些心。 可是后来呢?十四又做了些什么? 之前在八爷府上口无遮拦让四哥颜面尽失,这还不够,四哥挨了额娘打,别说是四哥了,连她都对额娘心寒,到现在十四又是为了八爷当着外人的面儿跌四哥的脸。 初一那天,五公主甫一得到消息,气得都没吃晚膳。 后来,在永和宫里听德妃四爷的训斥痛骂,也听着德妃一趟趟地派人来看十四,五公主的心都麻了。 她原本还指望着有了之前的教训,德妃能够管教管教十四,让他往后收敛些,至少别再做出胳膊肘往外拐的事儿,但是这话她到底是咽下了。 德妃是不可能听进去的,瞧着十四屡教不改,只怕也永远不会悔改。 可是五公主到底还是心存一份念想,盼着十四能悔改,可现在,五公主也彻底放弃了。 不管十四到底存着什么心思打的什么主意,她只盼着十四往后能别再祸害四哥了,哪怕离得远一些,做一对情分淡漠的表面兄弟。 “你好好儿想想吧。” 撂下这话,五公主起身离开。 “主子爷……”丘鹤端着汤药进来,就瞧着十四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身子好像还一抽一抽地,丘鹤担心,忙得放下了药碗,伸手要去扯开棉被。 “滚!给爷滚!” 被子底下蓦地发出十四的咆哮,吓得丘鹤险些一屁股瘫倒,丘鹤哪里敢废话,当下忙不迭连滚带爬退了出去,只是却也不敢走远,提心吊胆地候着门口。 刚才主子爷的声音怎么……好像带着哭腔呢? 五公主到底都跟主子爷说了些什么,竟把主子爷给说哭了? …… 那天,五公主走后,十四窝在被子里哭了很久,后来,也想了很多,然后就越想越怕。 五姐这是对他彻底失望了?还有四哥……怕也早就对他失望了吧。 是的,额娘疼他,满心满眼都是他,但是…… 他还是贪心。 他不想放过四哥,他这辈子也就这么一个亲哥哥。 第357章 别人家妖精打架也这么……废血槽的吗? 闭门休养了几天,也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今天十四硬着头皮主动来找四爷,这时候被四哥淡淡的眼神盯着,十四委屈又心虚,倒是没有了从前的嘴硬,老老实实跟四爷认错。 这也不是十四头一次认错了,四爷也早就麻了,心里没什么起伏,继续垂着眼拢茶,一边缓声道:“既是身子好了,那就尽早去给额娘请安,这些日子,她一直挂心着呢。” 十四乖巧地点点头:“是,弟弟等下就去给额娘请安。” 四爷没再开口,慢条斯理抿着茶,十四好几次想开口,却愣是张不开嘴,待四爷喝完杯中茶,才又抬起头,淡淡的目光又落在十四身上。 你怎么还不走? 四爷没开口,可是这明摆摆的眼神,十四还是看懂了,当下心里更是酸楚又委屈。 “那……弟弟就告辞了。” 既是四哥如此不耐烦,他也不好赖在四哥这儿,所以当下十四放下了没喝两口的茶,然后起身告辞。 “十四爷您请。” 总算是把这瘟神送走了,苏培盛顿时松了口气儿。 不是他敏感,他就觉得十四爷这一走,连四爷都身心舒畅了,这不,十四爷前脚走人,四爷后脚就巴巴地往后院儿走。 啧,四爷这怕是早就惦记李格格包的饺子呢。 苏培盛打量着外头暗下来的天光,也忙不迭抬脚跟着往后院儿走。 …… 四爷的确惦记李格格包的饺子,李格格胃口也十分不错,两个人今天都是敞开了吃的。 吃饱喝足,夜幕降临,帷幔之内,硝烟四起,正是李格格对战四贝勒,并且战斗力爆表,不单单给四爷挠了个满背大花,还贴心地无偿赠送了四爷一对爱心牙印。 不过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场恶战下来,小腰差点儿被四爷给掐断,腰两侧留下明显显地五指印痕,不止腰,浑身上下都布满深深浅浅的印痕。 “嘶……” 腰实在太酸,维珍忍不住一个劲儿倒吸凉气,一边在心里默默发问,妖精打架这事儿,到底跟家庭暴力有什么本质区别? 别人家妖精打架也这么……废血槽的吗? 四爷也觉得后背火辣辣、刺挠挠的,时不时地顾蛹一下好缓解缓解,然后还会在维珍的视线之外偷偷呲牙,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好意思跟维珍似的倒吸凉气? 未免忒没出息。 为了彰显自己的男子气概,四爷顶着满身的抓痕愣是一声不吭,还主动过来慰问关心惨遭蹂躏的对手。 “乖,爷来给你揉揉。” 维珍没好气儿地瞪了四爷一眼:“怎么?打一棒子揉三揉啊?” 水润润的小鹿眼带着三分嗔怒三分慵懒还有四分被过多疼爱的娇媚,哪儿半分凶狠?落在四爷的眼里只剩下满满的诱惑。 四爷顿时就不觉得疼了,也不觉得火辣辣,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都在跃跃欲试地表示—— 他还能一战! 维珍没察觉四爷的士气高涨,嘟了嘟嘴,然后就翻身趴了下来,一边小声抱怨:“都说了让你力气小点儿小点儿,你还非使那么大劲儿……” 四爷忍不住吐槽:“你刚才可不止说这些,你还让我快……” “啪!” “要揉你就揉,哪儿那么多废话?”维珍恼得要命,照着四爷胳膊拍了一巴掌,气急败坏地道,“床上的事儿能拿到床下说吗?!” 可他们现在不是还在床上吗? 四爷默默吐槽,然后伸手给维珍揉腰,瞅着维珍这一副被蹂躏过度的架势,四爷到底压下了念头,一下下用心给维珍揉着,直揉到维珍昏昏欲睡,然后外头传来了甘草小心翼翼的声音。 “主子爷,洗澡水已经备下了。” 不是已经备下了,都已经换过三回了,眼瞅着又要放凉了,甘草烧水简直都要烧麻了,这时候听着寝房内总算是静了下来,才小声提醒。 维珍也听到了动静,这才记得还没洗澡呢,顿时就觉得浑身上下黏糊糊的实在难受。 当下费劲地睁开惺忪睡眼,维珍正要唤甘草进来帮她拿衣裳的时候,结果就听到四爷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维珍眯着眼儿看四爷:“你让甘草退下,那谁给我拿衣裳?” 第358章 他又不是真的牲口! “爷伺候你还不行?” 维珍撇撇嘴:“你伺候得肯定没有甘草好。” “你个小没良心的,爷伺候你的时候还少?”四爷都给气笑了,伸手在维珍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在维珍的嗔怒中,利索下了床,打横把维珍抱了起来,一边沉声问,“甘草能这么伺候你?”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维珍扭头闭眼只当没听见。 四爷气得要命,当下就用手颠了颠,维珍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地去环住四爷的脖子,一边小声抱怨:“你抱得好一点嘛……呜!” 话还没说完,就被四爷霸道地封了口,维珍起先还奋起抵抗,伸手捶四爷的肩膀,可渐渐地抵抗变了味儿,两只手藤蔓似的环着四爷。 蓦地,藤蔓缠住了四爷的辫子,挑衅地用劲儿一扯,四爷顿时乱了呼吸…… 内间是去不了了,满血复活的俩妖精又开始打起了架。 …… 待第二天清早,甫一睁开眼,维珍面无表情、麻木地盯着帐子上的鸳鸯,一边在脑中默默播放起了《大悲咒》,一边在心里默念所有能想起来的经文。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酒肉穿肠过…… 啊呸,这句不算。 “醒了?” 维珍正在念经的时候,耳畔就传来了男人低哑的声音,离得太近,那声音就像是有生命似的一个劲儿地挠着维珍的耳朵,搞得维珍顿时半边身子都酥了。 维珍如临大敌,下一秒赶紧朝里面翻身,坚决跟身边的男人划清界限,只是都在一个被窝里睡,又能怎么划清? 四爷一伸手就把维珍给扯了回来,维珍不情愿地盯着四爷的精神焕发的一张脸,眼神越来越幽怨,搞得四爷都浑身发毛:“怎么了?是哪儿不舒坦?” 对!就是不舒坦! 只要一看见你,老娘就全身上下都不舒坦! 四爷这一副良心回归又外加生龙活虎的架势,看的维珍越发不爽,半晌,幽幽地开口:“不是说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吗?” 四爷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又胡说,以后不许看乱七八糟的话本!” 这话就怪叫人害臊的,不过不能否认的是,四爷心里其实挺受用的,毕竟男性雄风得到枕边人的充分肯定嘛。 “咳!还是腰酸?爷给你揉揉。” 四爷轻咳一声,然后伸手去给维珍揉腰,结果手一碰上去,维珍就下意识地要躲,一边还一脸警惕地道:“就用不着麻烦四爷了,还有甘草跟茯苓呢,妾身可不能白养活她们!” 拿开你的禄山之爪! 打今天起,老娘要远离男色!要修身养性!要吃斋念佛…… 吃斋就算了。 反正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佛门宽广,定能容得下一个滥竽充数的她。 “真的就……揉腰,不干别的。” 维珍这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搞得四爷哭笑不得又怪难为情的,也不能怪维珍,在这件事儿上,他实在没什么信誉可言。 当下四爷轻咳一声,又道:“你不是嫌甘草她们的手劲儿不如爷吗?” 维珍将信将疑:“真的只揉腰?” “只揉腰,”四爷一脸无奈,轻咳一声,然后不自在地道,“昨晚……昨晚一口气儿耕了五回地呢,爷好歹也得……也得歇两天。” 他又不是真的牲口! 维珍这才长舒一口气儿,当下就大喇喇地趴好,由着四爷给她揉腰,四爷的手艺是真不错,揉着揉着,维珍就开始昏昏欲睡,然后就听到四爷不真切的声音。 “差点儿忘了跟你说,搬家的日子定下来了,就是正月十二。” 维珍闻言顿时两眼放光,一脸惊喜,扭头去看四爷:“正月十二?这么快?” 她还以为得出了正月才能搬出宫呢,没想到再……再过五天就能走人了! “那今年岂不是能在贝勒府里过元宵?”说这话的时候,维珍都两眼放光,腰不疼了腿也不酸了,“那就可以多做些花灯了,去年元宵节,就只让小池子给大格格做了六个花灯,大格格都不乐意呢!那今年能给大格格做好些花灯呢!” 第359章 算了,去他娘的规矩! 不乐意也没办法,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能挂多少花灯?前院儿倒是地方大,却也不能成天带大格格去前院儿啊。 看维珍这么开心,四爷也跟着笑:“是,这回可以给大格格多做花灯,也能好好儿地给小西瓜过生辰!” 提到小西瓜的生辰,维珍不由就是一怔。 距离小西瓜的生辰也没有几天了,维珍心里也一直在琢磨给小西瓜过生辰的事儿,小西瓜是阿哥,是不可能像从前大格格那样,周岁生辰可以关起门来自己过的。 自然小西瓜是庶子不能跟大阿哥的排场比,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办个家宴,按照规矩,自然是要福晋来操持费心的,只是一想到要由福晋操持小西瓜的生辰家宴,维珍心里到底是不舒坦。 初一那天,她在正院的遭遇,不管是福晋重出江湖想要给她个下马威,还想借机试探她的虚实,都足见福晋对她的敌意。 而福晋对她得敌意又从何而来?无非是四爷的偏爱,还有就是小西瓜。 她自是不会指望福晋对小西瓜有什么慈母心肠,自然也排斥让福晋为小西瓜操持周岁宴,只是这样就不合规矩…… 算了,去他娘的规矩! 为了孩子,老娘豁出去了! “四爷,”维珍深吸一口,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在四爷的对面,仰起头看着四爷,难得一脸正经,眼里还带着几分期许,“小西瓜的生辰宴,妾身想……” “对了,爷正要跟你说。” 不待维珍把话说完,四爷就打断了,说这话的时候,四爷脸上也是一派正经,声音还带着几分严肃。 “福晋的身子本就不好,这段时间又是忙活过年又是操持大阿哥生辰宴的,想来是疲惫得很,所以爷就想着二阿哥的生辰宴就由肖嬷嬷来操持,福晋也好能歇一歇,只是这样,难免就有些委屈了你跟二阿哥。” 委屈? 不不不!这样的委屈,她跟小西瓜能受一辈子! 四爷这话一出口,维珍的脸登时都亮了,嘴角都忍不住上翘,一个劲儿地摇头:“妾身不觉得委屈!妾身一切都听四爷安排!” 四爷被她明艳的笑晃得有些睁不开眼,伸手把人拥进怀里,一边低低询问:“真的一切都听爷的?” “那是!那是!四爷说什么就是什么!”维珍乖巧地使劲儿点头。 “这话你记牢了,尤其是往后爷犁地的时候,”四爷道,一边伸手在维珍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不许阳奉阴违,要乖乖配合。” “怎么个乖乖配合?难道还要帮四爷您扶犁不成?”维珍脱口而出,然后话一出口,维珍就觉得头顶冒烟。 老天鹅啊! 她都说了些什么? 现在按Ctrl+Z还来得及吗?! 四爷人都愣了,待瞧着维珍脸涨红成了红苹果,才反应过来,然后就笑得停不下来。 笑屁啊! 维珍囧得要死,伸手要去捶四爷,然后就被四爷给接住了,大手一下下揉捏着维珍白嫩嫩的手指,一边似笑非笑宠维珍挑了挑眉:“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就要开始……帮爷扶犁了?” 啊啊啊啊! 毁灭吧!赶紧地! 维珍正打算怎么跟四爷同归于尽,却偏赶着甘草在外头询问可要进来伺候起床。 “不必了。” 维珍只能暂时放下同归于尽的计划,红着脸一把拍开四爷的禄山之爪,又狠狠剜了四爷一眼,然后就下床去内间洗漱,走出几步,维珍又回头冲四爷无声地呲了呲牙—— 谁怕谁? 扶犁就扶犁! 到时候看老娘不用九阴白骨爪把四爷您金贵的犁给挠出花! “嘶!” 不行,腰好酸腿好软,维珍忍不住倒吸凉气,这一下子可就失了气势,眼瞅着四爷越笑越欢,维珍恼羞成怒,扭过头扶着腰败北而逃。 四爷乐不可支地看着维珍一步一挪地出了寝房,消失在茜色的帷幔之后,渐渐地,四爷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初一那天,维珍在正院是个什么遭遇,他心里也是一清二楚。 第360章 他凭什么去质问维珍? 四爷真的不是个冲动的性子,但那时候听苏培盛禀报了维珍在后院儿的遭遇,四爷的肺都要气炸了。 他一个大男人自是不能跟八福晋计较,但是老八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 娶妻不贤,纵妻行恶,所以老八也是个混账的。 当着一众兄弟的面儿,逼着没有酒量的老八喝下一大海碗的酒,害得老八当场昏厥,后来太医说这回老八伤了胃,至少也得休养半个月。 四爷知道自己难免会落个欺压弟弟的恶名,老八或许还会因此记恨于他,但是他不后悔。 皇子眼瞧着是千尊玉贵,可谁又能一帆风顺?明里暗里的刁难使坏,四爷从小到大不知碰到多少,都习惯了,但是维珍不行。 他的维珍,他恨不得把整个贝勒府都空出来为她种竹林挖荷塘搭戏台讨她欢心的维珍,是谁都不能碰的底线。 那天,待送走所有人,天色渐晚,苏培盛过来询问要不要去正院儿的时候,四爷想不都想就一口回绝了。 大阿哥的周岁生辰,再加上又是大年初一,按理说,四爷无论如何都得去正院陪福晋的,这不止是给福晋脸面,也是给大阿哥脸面,但是四爷就是不肯。 八福晋当众欺负维珍没错,可福晋难道就没有? 就算福晋平素再如何看不上维珍,可那个场合,她这个当家主母就得护着维珍,这也是护着他这个主子爷的颜面,不然岂非叫人觉得,谁都可以在他的院儿里撒野横行? 可福晋偏生就这么做了,眼睁睁地看着维珍当众受辱,若不是维珍机灵给自己解了围,还不知要被八福晋羞辱到什么时候,甚至是屈辱地答应给八福晋做糕点。 维珍给太后做糕点也就罢了,她八福晋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仗着身上有那么一点子的爱新觉罗家的血统,被奉承一声出身高贵,就把威风耍到他家里来了?! 四爷憋了一肚子火,但到底还是带着酒劲儿歪歪斜斜来了后院儿,只是不是去正院儿的,而是来了维珍这儿。 他想来看看维珍,一向沉默寡言不会哄人的男人,一路上都在搜肠刮肚,努力想着准备些温言软语好生哄哄他受了天大委屈的小格格。 为了给小格格一个惊喜,他还屏退左右,一个人轻手轻脚进了正堂。 然后,正好赶上帐幔后传来大格格怯生生的声音—— “额娘,什么是妾?” 再然后,四爷脚下生根似的,再也挪动不动一步。 隔着这道茜色的帐幔,他听着维珍一字一字认真地给大格格讲什么妾,什么福晋,什么又是夫妻。 维珍说,格格是妾是奴才,福晋是正妻是主子,是能在百年之后与他合葬、灵位摆在一起、共享后世香火的关系。 维珍说的都对,连他这个在规矩堆里长大的皇子都一点儿刺儿挑不出来,但是他就是觉得刺耳。 不止刺耳,更刺心。 他听着大格格哭着说维珍委屈,听着大格格说她爱额娘,也听着维珍柔声安慰,说做大格格的额娘不委屈。 那……做他的妾呢? 给他做妾,维珍可曾觉得委屈? 那时候,他魔怔了似的想冲进去问维珍,一刻都不等不了,他必须马上知道! 实际上,他也是这样做的,一步步抬脚朝寝房走,可后来,他到底还是停在了这道茜色的帷幔前。 他颤颤地抬起手,但是他却迟迟不敢撩开这道帷幔。 薄薄的、根本挡不住维珍隐忍哭声跟悲伤的帷幔。 他知道这里面等待他的是什么。 他不敢面对,不管是维珍哭红的眼睛还是诚实或不诚实的回答。 他想着就在刚刚维珍说自己是奴才说他是主子爷的话,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充斥着浑身上下。 他凭什么去质问维珍? 就凭这一身不管不顾的酒劲儿?还是……这层主子爷的身份? 到底还是收回了那只发颤的手,四爷转身默默离开。 …… 肖嬷嬷来正院儿的时候,福晋正在逗大阿哥。 满周岁的大阿哥,相比从前,身子真的是好了不少,只是还是瘦的吓人,也没什么精神,福晋是不敢抱大阿哥的,生怕自己弄疼了孩子。 第361章 这事儿,福晋实在是觉得冤枉 这时候大阿哥被乳母抱在怀里,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福晋。 “大阿哥,我是额娘呀,”福晋一派慈爱,一字一字认真地教大阿哥,“额—娘,大阿哥,叫额娘。” 许是刚刚吃饱,大阿哥一个劲儿地打哈欠,明显显是犯困,对于福晋的耐心教导,压根儿就提不上半点儿兴致。 “福晋,大阿哥这是困了。”乳母小心翼翼地提醒。 瞧着儿子这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福晋也只得作罢,摆摆手道:“行了,带大阿哥回去歇着吧。” “是,奴婢遵命。”当下,乳母忙不迭抱着大阿哥退下了。 福晋看着乳母的身影消失不见,不由眉头微蹙,李嬷嬷端了一盅刚炖好的蜂蜜燕窝进来,放到福晋身边的小几上,一边给福晋宽心:“福晋莫着急,大阿哥毕竟还小呢。” “可是之前大格格周岁的时候都会叫人了,”福晋眉头皱得更紧,面色不虞,“大阿哥可是主子爷的嫡长子,怎么能连个庶女都不如?” 李嬷嬷忙道:“都道是贵人语话迟,咱们大阿哥金尊玉贵,哪里是大格格能比的?” 福晋心里这才总算舒坦些,叹了口气儿,又道:“原是我太心急了,从前大阿哥身子不好,我就想着,只要大阿哥能健健康康的,旁的就都不要紧,如今眼瞧着大阿哥身子好些了,我就忍不住着急。” “也是我太得陇望蜀。”福晋自嘲地摇摇头。 “福晋也是一切为了大阿哥着想,”李嬷嬷道,“福晋早膳没用多少,这会子怕是饿了,快些把燕窝用了吧。” 福晋端起燕窝,有一口没一口慢吞吞地吃,吃了半盅,福晋放下燕窝。 “等下让碧乔碧瑶进来给我梳妆,还有,让王全子去前院儿请主子爷来一趟。”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闻言忙不迭点头,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儿,福晋总算是想着主动请四爷过来了。 大年初一那晚,四爷没有来正院歇着,当时她们只道是主子爷喝多了实在来不了,福晋虽然心里不痛快,却也没多想。 只是从那之后,接连几日,四爷也没有过来,福晋才后知后觉地咂摸出味儿来。 那晚,四爷没来,怕不是因为酒醉,那是因为什么呢? 思来想去,无非是因为八福晋当众为难李格格的事儿,四爷这是心里不痛快,认定她没有护着李格格呢。 这事儿,福晋实在是觉得冤枉。 她虽然不喜李氏,那天李氏当众被八福晋刁难,福晋心里也觉得痛快,只是福晋也不会由着八福晋撒野。 李氏受辱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他们四爷府不能被人踩了脸,八福晋纵使出身尊贵,难不成她这个做四嫂的还得上赶着奉承? 只是,福晋还没来得及出面,维珍就自己解了围,还当众让八福晋大大跌了脸。 那天在场的人可不少,也不知是谁的嘴不严,这事儿就不胫而走。 阖宫上下都知道八福晋是个贪嘴的,一边给大福晋服丧,一边还巴巴地惦记吃糕点,连为太后做糕点的李格格,也有了小小的名气。 倒是身为大阿哥周岁宴绝对女主角的福晋,无人问津。 福晋这几天耳朵里也灌满了各路八卦,越听心中就越是憋火。 那种场合,也是李氏她一个区区格格敢露头的? 不老老实实受着、等着她解围,却自己跳出来,牙尖嘴利不饶人,可见是不把她这个福晋放在眼里,旁人又会怎么看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她这个四福晋无能、连个格格都管不好? 格格抢在福晋前头说话,这就是他们四爷府里的规矩? 福晋觉得维珍失了做妾室的规矩,以至于连累整个四爷府跌脸,原本还想着在四爷跟前给维珍上上眼药,哪知四爷压根儿就不来正院儿,倒是好不容易空闲下来,一头就扎进了维珍的小院儿。 昨天一听说四爷巴巴地一早就去了维珍那儿,福晋当时就觉得堵心,更堵心的还在后面呢,四爷傍晚又去了,这一去可……可就到现在还没出来过。 这两天福晋的心情可想而知,真是没什么胃口了。 琢磨了一天一夜,福晋想着还是得主动弯腰请四爷过来。 第362章 心有灵犀 也不知李氏在四爷面前是怎么歪曲事实抹黑她的,以至于四爷这么些天都不肯来正院儿。 福晋心慌也委屈,就想着在四爷面前辩驳一番。 福晋也想着跟四爷谈一谈好好儿操办二阿哥生辰宴的事儿,没得四爷万被李氏给蒙蔽了,真以为她这个当家主母善妒不能容人呢。 结果王全子才一出门,迎头就碰见了肖嬷嬷,肖嬷嬷说明来意,然后王全子赶紧又引着肖嬷嬷回了正院。 “启禀福晋,肖嬷嬷来了。”李嬷嬷进来跟福晋禀报。 福晋闻言,就眉头微蹙:“她来做什么?” 肖嬷嬷刚入府的时候,福晋还存着拉拢的心思,毕竟是得四爷看重的老人儿嘛。 福晋没少在肖嬷嬷身上下功夫,但是肖嬷嬷偏生却是个油盐不进的,面儿上瞧着恭恭敬敬的,但实则却并不把她这个福晋放眼里,倒是处处维护着李氏。 从前,李氏孕中被“禁足”,肖嬷嬷恨不得每天都去探望,事后,福晋才后知后觉回过味儿来。 什么禁足?四爷根本就是打着禁足的幌子保护李氏! 肖嬷嬷这个老货能不知情?倒是一丝风声都不露,白瞎她赏出去的那许多银子! 从那之后,福晋对肖嬷嬷的态度就淡了下来,之前过年,福晋还会大手笔地给肖嬷嬷赏赐,到了今年,福晋也就只肖嬷嬷赏了五两银子做面子,比给王全子的赏赐还少了一倍。 肖嬷嬷平素来后院儿十有八次是去李氏那的,这时候冷不丁听说肖嬷嬷来见她,福晋自是意外。 “回福晋的话,肖嬷嬷说是奉四爷之命来的。”李嬷嬷解释道。 福晋一怔,四爷让肖嬷嬷来的? 旋即,福晋忙道:“快请进来。” 肖嬷嬷被引了进来,行至福晋跟前,恭恭敬敬福身行礼:“奴婢见过福晋,福晋吉祥!” “嬷嬷快请起!”福晋忙道,一边又看向李嬷嬷,“给嬷嬷看座!” 肖嬷嬷忙道:“奴婢不敢!” 李嬷嬷搬了鼓凳过来,肖嬷嬷却坚持不坐,福晋也只得作罢:“不知嬷嬷所来何事?” “回福晋的话,主子爷吩咐奴婢前来,知会福晋二阿哥生辰宴一事。” 福晋闻言,登时就抿唇笑了:“那我跟主子爷可是想到一处了,方才我想着请四爷过来一趟商量二阿哥生辰宴的事儿呢。” 肖嬷嬷只当没听出福晋话中的笑意,默默垂下眼,继续道:“主子爷与福晋真真是心有灵犀,正因着主子爷与福晋夫妻一体,所以主子爷一贯挂心福晋的身子,” “福晋一贯病弱,这程子又为了大阿哥的周岁宴操劳,眼瞅着又要搬家,福晋更是百上加斤,主子爷心有不忍,故而二阿哥的周岁宴,就不劳福晋费心了。” 福晋的脸都僵住了,肖嬷嬷的话都说完一会儿了,福晋才忍着惊怒询问:“那主子爷属意谁来操办二阿哥的周岁宴?” “回福晋的话,承蒙主子爷不弃,奴婢会用心操办二阿哥周岁宴的。” “你?”福晋冷着眼,上下打量着肖嬷嬷,袖中的双手都紧握成拳,到底还是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既然如此,就好好儿操办,不要辜负了主子爷……跟我的信任。” “是,奴婢遵命。”肖嬷嬷躬身道。 “行了,你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肖嬷嬷走了,福晋的脸也彻底黑了。 李嬷嬷忙不迭倒了杯茶给福晋端过来,一边忙不迭劝道:“福晋切莫动气,好歹是让肖嬷嬷操办二阿哥的周岁宴,没让李氏操办,主子爷到底没有糊涂,还记着规矩呢!” “他要是真记着规矩,能纵着李氏爬到我头上?”福晋面色难看,胸口起伏不定,可见是气得够呛,“我看主子爷只怕恨不得给李氏请封侧福晋呢!” 李嬷嬷闻言,忙不迭摇头道:“福晋多虑了,如今大爷、三爷府上还都没有侧福晋呢?怎么就轮到咱们府上了?也就是五爷混账不讲规矩,巴巴地给刘格格请封侧福晋,可如今都过去一年多了,刘格格都生下一儿一女了,这册封的旨意不还是没有下来吗?” 第363章 搬家啦 是呢,还有个刘格格呢。 同样是生了一儿一女,刘格格都还不够格儿做侧福晋呢,更别说出身还不如刘格格的李氏了。 四爷就是想抬举她,少说也得等几年,可这几年间,能发生的事儿可多着呢,谁又能说定李氏就一定有做侧福晋的福气? 福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儿,只是面色兀自不好看,闷头喝了半杯茶,然后突然吩咐李嬷嬷道:“等下你亲自去趟永和宫,看娘娘明日得不得空,若是得空,到时候我带大阿哥去给娘娘请安。” 因着大阿哥生下来就病弱,一直仔细将养着,所以到现在德妃还没有见过大阿哥呢。 德妃对四爷并不如何上心,对这个嫡长孙倒是十分记挂,三不五时就让慧嬷嬷过来瞧瞧,自然每趟都不会空手。 如今大阿哥身子见好,眼瞅着他们又要搬出宫去,所以福晋就想着搬出宫之前,带着大阿哥去给德妃请回安。 “是,奴婢遵命。” 李嬷嬷领命退下,福晋继续慢悠悠地喝着茶,面色倒是比刚才好了不少。 就算四爷当真上头,一门心思地要给李氏请封,不也得先过德妃这一关?要是德妃不点头,四爷难不成会为了李氏不顾孝道? 她从来都不想违拗四爷,但是却也不能由着四爷作贱。 …… 康熙三十八年,正月十二。 这一日,诚郡王、四贝勒、五贝勒、七贝勒四家一起搬离皇宫,搬进了各自的贝勒府。 两年半。 这是维珍穿到这里两年半后,第一次离开皇宫,也是第一次离开阿哥所。 马蹄咚咚,维珍坐在马车里,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明知道不太合规矩可,维珍还是伸手轻轻撩开了窗帘一角,顶着汩汩涌进来的寒风,向外张望。 其实也看不到什么,天还早,收进眼帘的,都是深深浅浅的灰,维珍依稀能辨认出,哪里是天空,哪里又是楼宇宫阙,而前方那个模模糊糊的半圆浅灰…… 就是宫门。 这大清早搬家的规矩,据说是为了能赶在太阳东升的时候搬进新家,这是吉利顺遂的象征,为此,折腾得维珍比平日早起了将近两个时辰。 哈欠连天地被甘草茯苓伺候梳妆,又哈欠连体地吃了早饭,然后就哈欠连天地被塞进了马车。 维珍真是无力吐槽,可等马车晃晃悠悠前行,一步步往宫门驶去的时候,哈欠连天的维珍还是忍不住开始激动。 作为游客,从前的维珍会定十个八个闹钟,专门为了抢故宫门票,然后随着人山人海在故宫蠕动,累得要死渴得要死晒得要死,等要离开还怪舍不得,是要买一大堆故宫文创作纪念的。 但是作为格格,对于这一天,维珍却早就望眼欲穿。 眼瞅着宫门就在眼前,维珍激动地一个劲儿咽口水,正想着把窗帘再撩大一点儿的时候,就听着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再然后,马车外传来一声“吁!” 维珍闻声看去,然后就对上了四爷的眼,不大友好甚至还有些凶巴巴的眼。 行吧,她知道错了。 维珍缩了缩脖子,然后乖乖地放下窗帘。 还以为四爷跟福晋同坐一辆马车呢,没想到四爷竟是骑马儿的。 不过,骑马不是该更快的吗? 怎么四爷还落在她的马车后面? 出了宫门后,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维珍纳闷儿,这就到贝勒府了? 不对啊,虽然她当时还没来得及去雍和宫,但是却也查过地图上的位置啊,不记得雍和宫修在宫门口啊。 难不成……她还穿的还真是个平行宇宙? 维珍正纳闷儿的功夫,马车门却突然被人从外头打开了,然后就瞧着四爷猫着身钻了进来。 坐定之后,四爷拍了拍马车壁,然后马车才继续向前行驶。 维珍看着挨着自己坐的四爷,下意识地就缩了缩身子,不是怕四爷,是四爷身上带着股子寒气,一靠近四爷,维珍就觉得冷飕飕的。 所以这么大冷天儿为什么非要骑马?真是看不懂这位中二少年在搞什么行为艺术。 第364章 奇奇怪怪又可可爱爱 看着身边腰背挺得笔直、面色冷凝、嘴唇微微发青的四爷,维珍默默叹了口气儿,看把孩子给冻的,然后就把手里的汤婆子往四爷手里塞。 事实证明,正月里、大风天儿、还天不亮骑马,的确是够呛。 刚才四爷是硬撑着,等一出宫四爷就再也撑不下去了,赶紧地就下了马,然后就上了维珍的马车。 这会儿子被冻得还没缓过劲儿来呢,蓦地,四爷就觉得双手一暖。 四爷一低头,就瞧着手里多了个粉色的汤婆子,这真暖和啊! 只是四爷扭头看着维珍空空如也的两只小白手,挣扎了一下,还是把汤婆子给维珍递了回去:“你捧着,爷又不冷。” 是,你不冷,就是小脸有点儿白小嘴有点儿紫。 维珍都懒得拆穿他,没有接汤婆子,低着头在随身携带的兔毛小拎包里头一通翻找,然后就找又找出来了个手炉,冲四爷眨了眨眼:“妾身还有一个呢!” 既然如此,那四爷就踏踏实实捧着汤婆子取暖了。 只是这汤婆子也不知是不是放的时间太长,里头的水已经不太暖了,四爷心里正不满的时候,就瞧着一个半尺长、细细溜溜的…… 烤红薯出现在自己面前。 “四爷,要尝尝吗?”维珍晃了晃手里的烤红薯,“妾身一手严选,保证又香又糯,横扫饥饿,做回自己!”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 谁能告诉他,这烤红薯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不待四爷回答,维珍就已经动手把烤红薯给掰开,一边被烫的呲牙,一边不由分说递了一半给四爷:“这种细细长长的红薯最好吃了,不好吃不要钱!” 四爷忍俊不禁:“做买卖都做到爷跟前了?” “那四爷……舍不舍得买嘛,”维珍晃了晃冒着热气儿的烤红薯,一边含笑道,“只要十两银子哦!” “李维珍,你开的是黑店吧!” “人家又不稀得黑别人!”维珍撇撇嘴。 “是,专门黑你家爷。”四爷笑着摇头,一边从维珍手里接过了烤红薯。 刚才还觉得大老爷们儿吃烤红薯蠢兮兮的,但是瞧着维珍已经开始一口一口有滋有味儿吃起来,四爷也跟着咬了一口。 嗯,的确是又香又糯,还特别热乎。 每人半个,其实也没有多少,几口就吃完了,不过就是因为有着几口烤红薯下肚,四爷觉得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四爷还有些意犹未尽,抿了抿唇,然后又好奇问道:“刚才你从哪儿掏出来的烤红薯?” “当当当!”维珍闻言,忙不迭地拎起自己的毛茸茸的兔毛小包,跟四爷显摆,“就是装在这里的呀,包包是兔毛的,本来就保温,我又特地在里面加了个暖炉,所以烤红薯还是热乎乎的呀。” 四爷看了看面前的毛茸茸的包,的确是维珍的风格,不仅仅包包是,连随身携带烤红薯这事儿,也就只有维珍能干得出来。 就怪出人意料的,放在别人身上,四爷会觉得不成体统,但是在维珍身上,四爷就觉得没什么。 奇奇怪怪又可可爱爱。 “还有别的吗?”四爷还饶有兴致追问。 维珍闻言顿时笑眼弯弯:“四爷怎么知道的?” 一边说着,维珍就一边迫不及待地给四爷展示包包里面的夹层,然后在四爷叹为观止的目光中,又掏出两个黄灿灿的小橘子,得意地冲四爷晃了晃,然后维珍麻利地剥皮,掰着橘子瓣塞进四爷的嘴里。 才觉得烤红薯有些噎,这时候的橘子就恰到好处了,四爷就着维珍的手,吃了半个橘子,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坦。 红薯跟橘子,算什么金贵物件?怕是宫里的粗做奴才也吃得上。 要紧的是维珍的心意。 肯定是听说他早起,担心他没用早膳,所以一早就为他预备着呢,要不然刚才怎么不见她吃,非等到他进来,才想起来还带了烤红薯跟橘子? 烤红薯热乎乎,橘子甜滋滋,四爷现在是又暖又甜,看着维珍的眼神都带了温度,光看还不过瘾,又忍不住下俯下身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红润润的唇。 一吻结束,维珍伏在四爷腿上轻轻喘息,四爷轻轻抚着她额前的发,突然,维珍仰着头去看四爷,小鹿眼带着水光:“四爷今天是橘子味儿的。” 第365章 啧啧,小伙儿体力不错嘛 四爷一怔,旋即又忍不住笑:“那你喜欢吗?” 维珍红着脸避开四爷的视线,小声道:“妾身是喜欢吃橘子的。” 谁问你喜不喜欢吃橘子了?! 四爷磨牙,又要去亲维珍,被维珍笑着躲开,一脑袋扎进四爷怀里,说什么都不出来,一边还瓮声瓮语:“四爷饶命!妾身等下要没脸见人了!” 这倒是,要是维珍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等会儿还真是下不了马车。 四爷这才作罢,又不死心地在维珍腰上捏了一下:“小狐狸!看爷晚上怎么收拾你!” “四爷今儿不是要在前院儿设宴吗?”维珍问,“晚上还会去妾身那?” 四爷搬家,十三、十四等皇子也是一早过来帮忙的,所以自然得在前院设宴款待人家,维珍还以为四爷今儿会直接在前院歇下。 “一群臭小子,爷早点儿打发他们走就是了,”四爷含笑道,一边凑过去亲维珍的耳朵,“正好让你尝尝酒味儿的四爷。” “才不要!” 维珍红着脸瞪四爷,软绵绵的,没什么威慑力,倒是瞪得四爷眼神越发不对劲儿,维珍是不敢再瞪了,忙不迭把剩下的橘子也给剥了,赶紧塞进四爷的嘴里。 快吃橘子!就不要惦记吃她了! “四爷不是一早就出门了吗?怎么刚才还从后面赶来的?”光吃橘子还不保险,维珍又赶紧转移话题。 昨晚四爷就宿在维珍这儿,今儿一早,维珍起的就已经够早的了,但是人家四爷起的比他更早,听甘草说,四爷比她早起了半个时辰,起床后就匆匆去了前院…… 所以四爷是跟她妖精打架之后没多久就起床走人的吧? 啧啧,小伙儿体力不错嘛。 “爷去了趟老五那儿,还有老七那儿。”四爷道。 都是兄弟,大家也都是一天搬家,四爷少不得要过去弟弟们那里瞧瞧打个招呼什么的。 尤其是老七,四爷更是没少操心,这几天往老七家跑了好几趟。 七爷去年胳膊骨折,闭门养了小半年的伤,结果胳膊是养好了,可是腿上的伤又复发了,到了冬天更是厉害。 老七都已经有日子下不来床了,连之前大阿哥的周岁宴,七爷都没能露面。 四爷一直很挂心七爷的腿伤,这时候提到七爷,不免一脸担忧,叹气道:“这么冷的天儿搬家,老七可真是是够呛,原本他用不着这么着急的,等天暖和一些再搬也没什么,再说了,在宫里请太医也方便些,他非是不肯,偏要一起搬,哎!性子太倔!” 维珍闻言也不由微微蹙眉:“七爷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宫里那么多太医也医不好吗?” 好像打她穿过来之后,七爷的腿就没好过似的,时不时就听说七爷腿疾复发。 四爷又是一声叹息,摇摇头道:“也是老七命不好,天生就有腿疾,换做是旁人,怕是这辈子走路都费劲,可老七是个能吃苦的,不仅行走自如,连骑射也没落下,之前还随驾出征噶尔丹过。” “可就是因为他太努力了,腿脚实在撑不住,那次从战场回来,他腿就没再好过,一直断断续续地养着,药没少吃罪没少受,就是不见好。” 先天残疾,再加上后天保养不善,用腿过度,只怕七爷的腿早就伤了根基,所以太医也束手无策。 维珍闻言,也不由蹙了蹙眉,顿了顿,维珍道:“既是宫里的太医治不好,那民间的郎中呢?或许民间就有华佗在世呢。” 四爷闻言一怔,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倒是可以找找看。” 四爷之前还真是没想过这茬儿,毕竟太医院已经聚集了天底下最好的郎中,而且皇子金贵,哪里敢轻易让外头的郎中医治? 但是这时候听着维珍这么一说,四爷心里又有波动,左右老七的腿疾,太医是束手无策,倒不如去民间寻摸一番,或许还真有高手呢? 也不指望能让老七重新策马奔腾,至少能少受腿疾折磨。 见四爷点头,维珍心里也松了口气儿,她记得十三爷后来患有严重的腿疾,甚至还因此连累十三爷壮年而亡。 第366章 这是家 以历史上雍正对十三爷的关心程度,想必什么珍药贵宝,十三爷都不缺的,最好的太医怕是都常驻十三爷府上。 但即便如此,十三爷还是送了命。 可见十三爷腿疾有多严重。 维珍也不清楚未来十三爷会不会重蹈覆辙,但能防患于未然,自是最好,不仅要预防十三爷受伤,也得提前准备好治腿伤的高手。 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嘛。 “主子爷,到了。” 马车在贝勒府正门停下,苏培盛的声音传来。 “爷先下去了。”四爷拍了拍维珍的手。 四爷下车后,马车会转弯驶向贝勒府后门,维珍到时候下车从后门进,自然方便得多。 结果四爷正起身要下车,手却被维珍给握住了。 “怎么了?”四爷看向维珍。 “妾身喜欢淡香型的四爷,不喜欢浓香型的四爷。”维珍看着四爷,小声道。 什么淡香型浓香型? 这妮子又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 四爷一头雾水,正要发问,维珍却主动凑了过来,附在四爷耳畔轻轻道:“少喝点儿酒,仔细又胃疼。” 四爷一怔,旋即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意根本就掩饰不住:“那不喝白的,等下就只喝点儿葡萄酒,你晚膳少吃点儿,到时候再陪爷吃点宵夜。” “嗯,妾身给四爷备好鸡丝小馄饨。” 四爷没再说什么,只捧着维珍的脸,细细密密亲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不单单维珍爱吃橘子,他也稀罕得紧呢。 苏培盛在马车旁边等了半晌,总算才等到自家主子爷推门出来,忙不迭地上去扶了四爷下车。 “主子爷,您仔细脚下。” 只是四爷下车后却站在原地,半天没动弹,目送着维珍的马车转头驶入巷子,直到马车消失不见了,四爷才总算回过神来。 苏培盛默默在心里感慨,四爷对李格格真是越来越黏糊了,看个马车眼神都拉丝…… 啧,盘丝洞威力愈发可怖。 苏培盛上前小声提醒:“主子爷,八爷已经来了一会儿了。” 四爷闻言,转身看向院儿门,果然瞧着八爷站正含笑朝他走来。 行至面前,八爷朝着四爷深深一揖:“见过四哥,弟弟给四哥行礼了。” 天家的规矩再大,做弟弟的也用不着给哥哥使这么大的身段,而且还是在四爷的门前。 四爷垂着眼打量着作揖不起的八爷,瞧着人好像是瘦削憔悴了,可见是被那碗酒折腾得够呛,听说老八到现在还日日吃着药呢。 稍稍顿了顿,四爷伸手去扶八爷。 再起来的时候,八爷一脸羞愧,压低声音跟四爷道:“内子言行无状,都怪弟弟教妻无方,还请四哥责罚!” 一边说着,八爷一边又要给四爷作揖,这一次被四爷拦住了。 四爷的确是生八爷的气,可是八爷已经受了教训,如今也是虚心认错,四爷这个做兄长的,当然不能揪着不放,当下四爷将八爷给拉起来。 “身子可已经好利索了吗?”四爷问。 八爷忙不迭地点头道:“是,弟弟已经好利索了,本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多谢四哥垂问。” “既是好了,那我也不跟你客气,这一天搬家指定乱哄哄的,你在前院儿也帮着四哥盯着点儿。”四爷道,一边八爷肩上拍了两下。 “是,弟弟原本也是来给四哥帮忙的,”八爷闻言忙不迭满脸堆笑,“四哥有事尽管吩咐,千万不要怜惜弟弟。” …… 虽然舆图是自己亲手设计,但是等维珍真的走进自己小院儿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 哪里是什么,她其实都一清二楚,但是这时候却还是看什么都稀罕激动。 当初刚穿过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当时她对着阿哥所的小院儿,真是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净是吐槽了,但是现在不同,维珍觉得…… 这是家。 这里有她的葡萄藤,有大格格的秋千,小西瓜的跷跷板,还有四爷为她准备的竹林跟梅花。 对这里,她心里早就充满了期待。 “主子,这新院子可真大啊,”茯苓两眼放光,说这话的时候,激动得声音都带着颤,“瞧着得有从前院子五六个大呢!” 第367章 咪咪! “茯苓,你的眼睛可真是尺!”维珍闻言忍不住朝茯苓竖了个大拇指。 她在舆图上确定过,现在的院子有两百多平,的确是从前小院儿的五六倍。 维珍拢了拢身上的狐皮大氅,抬脚朝门前的葡萄架走去。 现在天寒地冻,自然葡萄还没有长出来,但是架子上已经爬满了藤,虽是光秃秃的,但是维珍已经能想象得出葡萄挂满枝头、蝉鸣声声的场景了。 咦,好像还不止葡萄呢。 “主子,还有紫藤呢!”甘草眼尖,比维珍还先发现,“葡萄跟紫藤是交替栽的!” 是呢,她也发现了。 四爷这人,还……还挺会送惊喜的嘛。 维珍看着尚且光秃秃的架子,嘴角上翘,好像已经能够看到,春暖花开时,这架子上就会开满紫藤花,一串一串、小瀑布似的垂下。 葡萄架旁边的空地上,有秋千跟跷跷板,还有一个大大的沙池,自然是为孩子们准备的,这是她给大格格跟小西瓜的惊喜。 不用说,孩子们肯定特别喜欢! 当然了,她也喜欢,谁还不是个两百多月的宝宝呢!这下不用脚抠迪士尼了,她可以用沙子堆! “主子!这还多了一个烤炉呢!” 身后又传来茯苓惊喜的声音,维珍闻声看去,就瞧着茯苓正站在南墙下的木头房前,一脸喜气洋洋。 从前在阿哥所那边,面包窑就是临时盖的,露天靠着墙,别提多寒酸,这回维珍就设计了个木头房,专门用来烘焙的,就算阴天下雨也不耽误烘焙。 她现在可是每个月要为太后烤两次糕点的,这可是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的。 多了一个烤炉?这是怎么回事儿? 维珍被勾起了好奇心,来到木头房里,然后果然瞧见靠墙有两个面包窑,一个是彰显天家风范的大老虎,另一个是…… 咪咪? 真的是迟到了将近三年的咪咪呢! 维珍一脸惊喜,快步走到咪咪跟前,伸手在面包窑上摸了又摸,这一副老友重逢、泫然欲泣的架势,把茯苓都给看愣了。 “主子,您仔细手冷。”茯苓上前提醒维珍,贝勒府自然也是挖了地龙的,不过这木头房里却没有通地龙,所以还是冷的。 维珍一点儿都不觉得手冷,反而浑身上下都热乎乎的,一边继续爱不释手地摸着她的咪咪,一边吩咐茯苓道:“让小池子去膳房里头取些材料回来,等下我要烤蛋糕。” 瞧着维珍一副撸起袖子加油干的架势,茯苓一脸震惊。 这才搬家,主子既不歇息,也不好好儿逛逛院子,一上来就要烤蛋糕? “愣着做什么?快去呀!”瞧着茯苓愣着不动,维珍还催促。 “是,奴婢这就去!” 当下茯苓匆匆退下,维珍还维珍咪咪打转,眼里泛着柔和的光。 今天的四爷,也是值得拥有她独家定制蛋糕的四爷! …… 八贝勒府。 从四爷府回来,八爷进了书房就没再出来,八福晋派人来前院给八爷送滋补汤羹,石剑接在手里,不由在心里默默叹气。 这程子,福晋可真是贤惠得很,日日都派人给八爷送这送那,嘘寒问暖的,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可是…… 早干嘛去了? 要是福晋打一开始就能像现在这般安分贤惠,八爷至于受这回的罪? 四爷的心也真是狠,平时跟八爷的关系也算是不错,可那天在大阿哥的周岁宴上,却说翻脸就翻脸,当众愣是逼着八爷喝了那一大海碗的酒。 八爷哪里受得住?当夜就吐了血,到现在还在日日吃药呢。 不过四爷一贯就是这么六亲不认的性子,从前对亲弟弟十四爷不也是说动手就动手?十四爷可是被四爷抽过鞭子呢。 说来说去,这事儿还是怪福晋。 不过福晋送来的滋补汤羹,石剑还是老老实实给送进了书房。 八爷听到动静,撩起眼皮,然后目光就落在了石剑手中的食盒上,旋即眉头微蹙,然后又收回了视线。 “启禀主子爷,这是福晋刚刚吩咐人给您送来的。”石剑道,一边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那盅杏仁川贝薏米汤端出,恭恭敬敬放在桌上。 第368章 这么大的一颗雷 八爷只当没听见,仍旧埋头看着手中的书,石剑正想着要退下,结果就被八爷叫住了。 “吩咐膳房给福晋送一盅蜂蜜燕窝。” 八爷这是要去福晋那儿用晚膳? 自从大年初一大阿哥周岁宴回来之后,八爷可就再没去过后院儿了,连福晋想来前院侍疾,都被八爷让石剑给挡住了。 “是,奴才遵命。”石剑忙不迭领命退下。 八爷沉着脸看着那盅冒着热气儿的银杏川贝薏米汤,心里烦躁异常。 那天四哥为什么突然针对他,逼着他喝一大海碗的烈酒,直到他昏了两天再醒过来的时候,才明白其中原委。 说真的,八爷当时真是眼前一黑,差点儿又昏过去。 八福晋过门也有段日子了,八爷对她的性情也是有所了解的,堂堂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嘛,自幼被娇惯宠溺长大的,难免骄纵跋扈一些。 可再骄纵能骄纵得过太子?再跋扈又能跋扈得过大爷? 八爷有本事从不被太子挑错处,也能十年如一日被大爷当亲弟弟处处照拂,对八爷来说,八福晋这点子小性子真的算不上什么。 世家大族的贵女嘛,骄纵点儿也无伤大雅。 再说了,八爷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对八福晋自然打一开始就带着三分包容。 只是八爷万万没想到,就是他以为的无伤大雅,竟然为他埋了这么大的一颗雷。 八福晋那天在四爷后院儿的一通操作,又不是秘密,转眼就被传得阖宫上下人尽皆知。 卫嫔因此受惊病倒,一贯对卫嫔多加照拂的惠妃,这回不过就是派人去看了一趟,后面可就再没过问,卫嫔哪儿不惶恐的?因此病得更重了。 八爷甫一醒来,得了消息,真是又惊又急,顾不得身子虚弱,也第一时间入了宫。 不是去探望卫嫔,而是去给惠妃请罪。 八爷跟惠妃的关系一向很是亲密,甚至比大爷,他跟惠妃看起来更加母慈子孝,每次八爷去延禧宫,等待他的都是惠妃慈爱的笑脸,但是那天八爷在延禧宫却碰了壁。 “八爷,娘娘这会子在佛堂给大福晋诵经呢,只怕得一个时辰后才能出来,您还是先回去吧。”侍婢提醒。 八爷当时都愣了,惠妃给大福晋诵经? 惠妃从前对大福晋怨得咬牙切齿、多年来婆媳不睦,阖宫上下谁不清楚? 大福晋这一走,惠妃就转了性,又巴巴地为大福晋诵经了? 而且早不诵经晚不诵经,怎么偏偏挑他来的时候给大福晋诵经? 惠妃这明显显是在敲打他。 八福晋在四爷府上胡闹,挑个格格欺负也打了四爷的脸,闹的再大关惠妃什么事儿? 惠妃是气八福晋不把她跟大爷放在眼里。 八爷口口声声说是长嫂如母,主动要为大福晋守孝,惠妃跟大爷心里真真是感动异常,觉得这么些年来,没有白疼老八,但是转脸八福晋就当着众人面巴巴地让李格格给她做糕点。 才吃几天素,这就忍不住了? 又不是惠妃跟大爷求着八爷八福晋给大福晋守孝的,你们既是没这个诚心,还想占着个孝顺厚道的贤名儿? 惠妃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想通之后,八爷心里真是叫苦不迭,他哪里敢走?当下不顾侍婢拦着,在正堂下跪,这一跪,就是两个时辰,等到惠妃总算肯见他的时候,八爷摇摇欲坠,差点没昏过去。 见了惠妃,八爷什么也不说,就一个劲儿地掉眼泪,然后就是叩头不止。 惠妃一开始冷眼旁观,可是看着看着心也软了,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也是受了八福晋拖累。 “行了,起来坐吧,一味儿磕头也不怕把头磕破了。”惠妃道。 八爷却不起,膝行至惠妃面前,抱着惠妃的腿,淌着泪,哽咽不止:“都是儿子的错,是打是骂都由额娘,儿子只盼……额娘别气坏了身子……” 一边说着,八爷又拉着惠妃的手往自己脸上打,惠妃哪里打得下去? 第369章 所以,四哥这……到底是原没原谅他? 心里再大的火,这时候也灭了,惠妃又心疼起来,取了帕子给八爷拭泪,一边叹了口气儿道:“本宫知道你是打小就个孝顺厚道的,连你皇阿玛都因此对你高看一眼,要不然也不会破例给你指了这么一门婚事……” 说到这里,惠妃不由蹙了蹙眉,然后又继续道:“卫氏出身卑微,你的婚事你皇阿玛可真是没少花心思,只是万不能让你皇阿玛的一番苦心变成笑话,明白吗?” 惠妃的意思很明白,万岁爷心疼你这个儿子,所以连赐婚都偏心眼儿,明摆摆地给你抬身价,结果这才成婚多久,就闹出了这样大的笑话? 郭络罗氏是万岁爷赐的,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就算有问题那也肯定、也只能是在成亲之后,你这个夫君教妻不善。 惠妃的提点,八爷如何不明白,当下忙不迭点头如捣蒜:“是,都是儿子的错,儿子日后定会管教好福晋,定不辜负皇阿玛的苦心、额娘的教诲。” “你心里有数就好,”惠妃点点头,顿了顿,又道,“你额娘前两日卧病,正好你今儿入宫,去瞧瞧吧。” 八爷闻言忙不迭道:“一直仰赖额娘照拂,卫嫔娘娘在宫中才能平安无虞,儿子并不担心。” 这话惠妃听着舒心,看着八爷的眼色也越发柔和了:“你身子也不好,本宫就不留你了,回去好好儿养着。” “儿子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额娘也不留儿子吃了饭再走?”八爷松了口气儿,又开始跟惠妃撒娇。 “你呀!”惠妃笑着伸手在八爷额头点了点,到底是留了八爷吃了饭再走。 那天从宫里回来,八爷的膝盖就肿的老高,石剑给揉了半个时辰的药油,八爷咬着牙忍着,嘴唇都险些给咬破了。 不过八爷的罪没有白受,转天惠妃就派人请了太医去给卫氏医治,又让人送了不少补品去,甚至惠妃还让人给万岁爷递了话。 惠妃也不是一味儿被八爷拿捏了慈母心肠,一则是八爷悔罪态度诚恳端正,二则是她到底也不想因此事跟八爷心生芥蒂。 八爷一直都是大爷的左膀右臂,八福晋再惹她厌恶,人家身后可是安亲王府,扎扎实实是大爷需要的助力。 再有就是,能在万岁爷面前展示大度贤惠的机会,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万岁爷并没有要去探望卫氏的意思。 惠妃得了消息之后,不过是轻叹两声就算了,但八爷听说了之后,一向少年老成如他,也发了通脾气,在书房一通摔摔打打,搞得石剑那几天真是如履薄冰。 闭门养了几日病,待到四爷乔迁这日,八爷又忙不迭拖着病躯登门致歉。 惠妃跟大爷已然稳住,四爷这边自然也不能少。 尤其瞧着万岁爷的态度,对他定是不满,八爷就算心里委屈憋火,也只能忍着,他得让万岁爷看见他是真的知错能改。 好在四爷没跟他计较,待他一如往常,只是后来在宴席上,八爷主动要给四爷敬酒谢罪,为了显示诚意,八爷还特地要用大碗,当时八爷都已经做了好了再喝到吐血的准备。 但是四爷却没同意。 事实上,那天宴席上压根儿就没有上酒…… 或许也上了,却只是跟糖水差不多的葡萄酒。 就这样,四爷也不肯多喝,只喝了一小酒盅的葡萄酒,就撂开酒盅没再碰过。 八爷再要敬酒,可四爷就是一概不喝,态度坚决,八爷也不敢硬来。 所以,四哥这……到底是原没原谅他? 八爷到现在心里还在嘀咕,反反复复琢磨着今天四爷的一举一动,希望能分析出四爷内心的真实想法,也不知琢磨了多长时间,就瞧着石剑进来。 “主子爷,已经到用晚膳的时候了,福晋将将还派人来请主子爷呢。” 八爷闻言,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 他真的到现在也搞不明白了,八福晋好好儿地为什么非要去四哥府上抖威风。 而且还是针对一个小格格,也不嫌寒碜! 八爷简直都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第370章 他真的闲得心慌闲得害怕 他冷了八福晋这么些天,是希望她能长长教训。 惠妃说的不错,万岁爷之所以挑了郭络罗氏赐婚给八爷,那是真是想给八爷抬身价。 八爷自是受宠若惊,平心而论,自大婚之后,八爷对八福晋也着实不错,毕竟八福晋的出身可是一众福晋中最显赫的,是扎扎实实给他长了脸。 自八福晋过门之后,八爷后宅的两个侍妾可就再没见过八爷了,八福晋享受的是货真价实的专房之宠,虽然很快就因为给大福晋守孝,八爷没再去八福晋房中过过夜,但是只要有空,肯定回去正院陪八福晋用晚膳的。 可现在…… 八爷默默叹了口气儿,又生了会儿闷气,然后才起身朝外走去。 他这会儿是真不想见八福晋,但是这事儿还没有完呢,八福晋闯的祸,不是他去一趟延禧宫找惠妃哭一抱、给四哥作个揖就能划过去的。 八福晋也得出面。 只盼着八福晋能够长进些。 …… 八爷在家琢磨着四爷的一举一动,太子在毓庆宫也在念叨四爷。 傍晚太子才从乾清宫回来,带着一身疲惫,进了暖阁里就靠在苏绣软枕上,闭目养神。 一开年的事儿就不少,头等大事自然是万岁爷即将开始的第三次南巡。 哪回万岁爷出巡的动静小?再加上这一次万岁爷又下诏,一切供给,由京操办,勿扰民间,那要做的准备自然就更多了。 为了万岁爷这次南巡的事儿,太子爷这程子都忙得脚不沾泥,别的皇子过年还能偷得浮生半日闲,他这个太子每日都累得吃饭的心思都没有。 虽是累,可太子心里到底也是踏实了不少。 他以为皇阿玛还要冷上自己一阵儿,但是皇阿玛却放心让他操持南巡准备事宜,而且也仍旧让他留京监国。 可见皇阿玛对他还是信任的。 想到此处,太子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儿。 这两年,皇阿玛对他的态度不比从前,更是明着训斥几次还下令处死他的人,太子心里哪儿有不慌的? 尤其是上次跟大爷在大福晋灵堂大闹的事儿出了之后,万岁爷虽然第一时间下令封锁消息,没叫他的名声受损,但是私底下万岁爷却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虽然万岁爷后来没再提起过这事儿,但是万岁爷明显显从那之后,对他的态度就更加冷淡了,不仅冷淡,太子还发现自己闲了下来,相比之下,别的皇子倒是比从前便忙了。 大封皇子后,一众受封的皇子,皆开始参与政务,并分拨佐领,各有属下之人,这自然大大削弱了太子的权力,更有甚者,万岁爷还有意在敲打太子,太子不闲才怪。 从前,太子总是觉得累,但是在闲下来之后,他才发现累得好处,他宁愿累死。 他真的闲得心慌闲得害怕,那段时间他真是如履薄冰。 好在如今是总算熬到头儿了,皇阿玛又开始重用他了,自然,重获重用的太子,比从前更加兢兢业业,每日早出晚归,异常勤奋。 今天也是一样,太子甫一回来,何宝就忙不迭沏了杯养神茶端进暖阁。 瞧着太子这般模样,何宝有些迟疑,可到底还是端着茶走近软榻,轻声道:“殿下,您先喝杯养神茶。” 太子到现在还没用晚膳呢,若是这个时候睡了,何宝担心太子会饿坏了胃。 太子不耐烦地蹙了蹙眉,不耐烦道:“聒噪!” 虽是不耐可到底却也没说什么,又过了一会儿,太子才总算睁开眼。 何宝忙得将茶递了过去,太子接在手里,养神茶到底带着股子药味儿,太子不甚喜欢,只喝了两口,就不肯再喝,将茶杯随手搁在小几上。 “殿下,该用晚膳了,”何宝道,“福晋跟侧福晋都着人来询问……” 太子闻言眉头再次蹙起,一脸的不耐疲乏。 他累得话都不想说,哪儿有心思去后宅? 何宝果断闭了嘴,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行至外堂着人去膳房领膳,直接送到前院来。 第371章 就像是在拔河 等何宝再回暖阁的时候,太子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何宝会意,忙不迭行至软榻前,在脚榻上坐下。 太子懒洋洋地抬起腿搭在何宝腿上,何宝抱着太子的腿,娴熟地一下下轻轻地摁着。 太子舒服地叹了口气儿,心情这才好了些,再端起小几上的养神茶抿了一口,似乎味道也变好了。 “东西已经给老四送过去了?” 听着太子询问,何宝忙不迭答道:“回殿下的话,奴才亲自送到四贝勒府,四爷很是感激,说着明儿入宫亲自拜谢殿下呢。” 太子问的是,给四爷送乔迁礼的事儿。 今天三爷、四爷、五爷、七爷是一道搬家的,太子也都一早给各位弟弟备下了乔迁礼,只是能让何宝亲自登门送礼的,也就只有三爷跟四爷。 至于五爷跟七爷,都是别的太监给送去的。 按照从前太子对四爷的态度,其实何宝是不用跑这一趟的,但是如今何宝不仅亲自登门,太子这时候又特地询问,可见太子如今对四爷的态度不同以往。 “直郡王呢?可也派人去了吗?”抿了口茶,太子又问。 何宝点点头,打量着太子的面色,然后有些迟疑着道:“回殿下的话,直郡王也派人去给四爷送了乔迁礼,比……比奴才还早到一步。” “哼!孤就知道会是这样!”太子闻言一声冷哼,将茶杯重重放在小几上,“从小到大,他的那双眼珠子天生就只会盯着孤!事事都不放过!” 太子这话也是有感而发,他这个在襁褓中就被册立的太子殿下,哪个皇子敢不服?最叫太子警惕的,也就是跟自己挨着的大爷跟三爷。 三爷的小心思是不少,天生一副油嘴滑舌,一向很能讨皇阿玛欢心,太子平素也没少明里暗里敲打三爷,三爷小时候仗着小聪明还敢阳奉阴违,但是后来年岁大了明白事儿了,可就老实多了。 在太子眼中,相较于大爷,三爷的威胁真可谓无限趋近于零。 从小到大,明里暗里大爷给他使过多少绊子?明里暗里抢过他多少东西? 小时候可能只是一匹马一把弓,短一样也没什么,但是如今却是扎扎实实的权力,你让出一寸,人家就会前进一尺。 就像是在拔河。 虽然大爷打小就不是个安分消停的,但是太子从不怀疑自己的最终的胜利,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储君的地位牢不可破,更是因为皇阿玛是这场比赛的裁判。 那可是最疼他的皇阿玛,也是一手把他养大的皇阿玛。 但是渐渐地,太子发现,大爷的力量渐渐增强,这场比赛,他从一开始的志在必得开始变得逐渐失利,到现在,眼瞧着大爷竟跟他势均力敌…… 然后,他猛然发现,大爷之所以能有资格走上赛场,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开始与自己的对决,首先要得到裁判首肯。 是的,没有皇阿玛的默许,甚至是支持,大爷怎么会水涨船高,一步步成为让他坐立难安的……大千岁? 之前因为大福晋的事儿,大爷借着酒醉,在宴席上公然对他这个太子不敬,要不是被别的皇子拦着,那天他这个堂堂储君只怕要挨打。 再就是那日在大福晋的灵堂之中,他好心好意去吊唁,大爷却举着孝棍来要打他…… 此时此刻回想起,太子兀自气得五内生烟,谁都瞧得出大爷愈发嚣张,不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两次都是大爷公然挑衅,对他这个堂堂储君大不敬,多少双眼睛瞧着,这可是掉脑袋的重罪,但是皇阿玛又是怎么处置的? 回回都是包庇大爷! 回回都把他这个太子的脸打得“啪啪”响! 还不止呢,皇阿玛还给大爷册封为郡王,连大爷的心腹跟班老八,也捞到了个贝勒,还把安亲王的外孙女郭络罗氏指给老八。 瞧着是皇阿玛偏宠老八,明眼人谁看不出来,皇阿玛这是一门心思给大爷添砖加瓦? 皇阿玛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真的有……易储的心思? 从前太子可从未有过这猜想,但是到现在,太子却忍不住总这样想,越想太子就越慌,越慌就更加忍不住去想。 这个年,太子过得别提多糟心。 第372章 是万岁爷的意思? 好在是趁着过年,私下总算见着了一回叔姥爷索额图,太子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了下去。 因着之前万岁爷的敲打,太子已经很久没敢见索额图了,就这回也是偷偷的。 “殿下多虑了,万岁爷若是存着易储的心思,当初又哪里会罢黜明珠、再不重用?” 索额图不提明珠还好,太子一听更是气得肺疼。 索额图说的不错,从前皇阿玛为了维护他这个太子,不惜铲除大爷的倚仗明珠,但是现在呢?皇阿玛为什么不肯为了他再度出手? 眼瞧着大爷屡屡犯上、把他这个太子的脸面踩在脚下,皇阿玛非但不对大爷出手,反倒还处处维护大爷? 难道他这个太子还不够窝囊吗? 难道大爷……不该死吗?! “可是……可是皇阿玛处处维护直郡王!”太子眉头紧蹙,他显然并不认同索额图的说法。 “皇阿玛的确是罢黜了明珠,但是后面才过多久?皇阿玛却又让直郡王染指军权,而且明摆摆地就是皇阿玛一手把军功往直郡王手里塞!” “还有老八,皇阿玛明显显就是让老八帮衬直郡王的!皇阿玛若是没有易储的心思,又怎么会处处为直郡王着想?” 太子越说越激动,以至于连索额图瞧着都有些心惊,太子一向跟直郡王不睦,他也是知道的,但是太子却也从未如此沉不住气过,甚至满嘴都是对万岁爷的怨怼。 索额图忙不迭地劝道:“殿下莫急,万岁爷近来的确偏宠直郡王一些,也不过是因为直郡王处于弱势,到底直郡王还是殿下您的兄长呢,万岁爷也是瞧不过眼才会如此。” 先是大福晋被太子刁难,后来又是太子在大福晋灵前对着大爷挥刀,就算大爷也不是个性子好的,但是说起来哪一次不是大爷受欺负? 之前太子随驾出巡,更是要趁机在万岁爷的眼皮子下派人传信回京想着陷害大爷…… 想到这事儿,索额图也是一言难尽。 他虽是太子的叔姥爷,但是却还真管不住太子,再说他平日也鲜少有跟太子见面的机会,但是只要有机会,索额图必然会劝太子收敛。 万岁爷明显显地就是想看到皇子们兄友弟恭,那你且顺着万岁爷的意思就是,但是太子的脾气一上来,可就顾不了后果了。 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尤其是这两年,太子是愈发听不进劝了,别说他了,万岁爷的话,太子可又是都放在心上? 要不万岁爷这两年对太子越发不耐烦呢? 只是这话索额图也不好说,只能耐着性子劝,毕竟太子可是断断听不进去逆耳之言的。 瞧着太子冷静下来,索额图又继续道:“万岁爷一向看重皇子们的手足情分,更是教导皇子们要以裕亲王为例,做辅佐皇帝的贤王,如今眼瞅着直郡王屡屡被您欺压,万岁爷会如何想?” 万岁爷会觉得太子气量小不能容人,连大哥都容不下,一副磨刀霍霍的架势,又怎么能指望太子善待一众弟弟呢? 这话索额图也是不好说了,但是太子自然也能明白,就是明白,所以才更觉憋屈。 明明每次都是大爷挑衅! 可是…… “殿下,您要时刻记得,万岁爷的想法才最重要,”索额图提醒道,语气也加重了,“如今不比从前,内忧外患,万岁爷为了维持朝堂社稷稳固,很多地方都需作出让步,如今万岁爷登基近四十年,稳坐朝堂,任何势力任何人都不足以再左右万岁爷的想法。” 是的,当年内忧外患,万岁爷不得已的确作出许多妥协,就比如,册立襁褓之中的二阿哥为太子,籍此巩固朝堂,拉拢汉臣。 如今的万岁爷大权独揽、乾纲独断,哪里是会为人所左右的? 太子默默地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点了点头:“孤记住了。” 索额图也松了口气儿,又道:“臣听闻,之前四贝勒受伤,太子殿下亲自前往探望,这是好事,想必万岁爷听说了,心里也会觉得殿下懂事,顾念手足之情。” 太子闻言就是一怔,然后道:“皇阿玛之前曾提过一句,让孤去探望四弟。” 索额图一怔:“是万岁爷的意思?” 第373章 肯定是在跟他抢老四 太子点头,沉默半晌,索额图道:“殿下不忿万岁爷为直郡王添砖加瓦,可万岁爷何尝又没为殿下考虑?” 太子闻言一愣:“你的意思是说……” 索额图点点头:“眼瞧着八爷是得宠,但是论起来八爷又如何跟四爷比?” 这话倒是,老四是孝懿皇后抚养长大,算得上是半个嫡子,就冲这个,老八这辈子拍马都比不上老四。 从前老四还不显山露水,连万岁爷似乎也不甚瞧得上,但是如今,万岁爷明显显是重视起来老四了。 老四才封了贝勒,万岁爷就把修缮皇子府邸的差事全权交给老四打理,别的贝勒怎么能跟老四比?连老三都要朝后让一让。 如果万岁爷真是让老四辅佐他…… 是了!肯定就是! 上回万岁爷不就是特意先提了福全皇叔跟常宁皇叔,然后又提的老四吗? 对!肯定就是这样! 想到这里,太子心里不由“怦怦”乱跳,要是收拢了老四,或许还能跟佟家搭上边儿呢。 老四的胞妹五公主,不是眼瞅着就要嫁进佟家了吗? 比起明珠跟索额图,万岁爷明显显更加信任看重佟家,要不然佟国维怎么会有“佟半朝”之称呢? 但佟家又是出了名的不站队,跟太子永远保持让万岁爷安心的距离…… 那以后呢? 有了老四的这一层关系,佟家是不是能为他所用? 那五公主的婚事,会不会就是皇阿玛为他铺的路? 一时间,太子激动得都有些口干舌燥,但是随即又是担心得厉害。 “可是孤从前对老四……”太子有些艰难地开口,“算不上好,还有些误会。” 太子这话说的可就太委婉了,什么误会回回都让四爷见血?还让四爷当着阖宫上下丢人现眼。 得亏索额图了解内情,前前后后的事儿都一清二楚,要不然还真能被太子这话误导,只当是兄弟间的小打小闹呢。 “依臣看,四爷倒不像是个记仇的,从前殿下……与四爷却有误会,但是这一次在大福晋灵前,四爷不还是不计前嫌上去拦着殿下?可见四爷是个热心肠,也是个忠心耿耿的,”索额图道,“而且就算是四爷心里存着疙瘩,难不成还敢违拗圣心?” 是了,如果真是皇阿玛属意老四来辅佐他,老四还敢抗旨不尊? 太子这才总算长舒一口气儿。 …… 这时候听着大爷也上赶着往四爷府送东西,太子心里自然是不痛快。 不止是送乔迁礼呢,太子还听说,四爷养伤的时候,大爷也没少过去探望,比他去的还要勤呢。 这个老大,真真是可恶,明明手底下都有个狗腿子老八了,还不满意,如今又巴巴地来跟他抢老四了! 没错!老大肯定是在跟他抢老四,一贯他看上的,老大就也想要! 不成,不能再让老大钻空子了,他必须想法子把老大这块狗皮膏药从老四身上给揭下来! 至于怎么个揭法…… 皇阿玛不是要南巡了吗? 打定主意,太子嘴角才总算露出一抹笑。 “还不摆膳?想饿死孤不成?”太子道,一边懒洋洋抬起脚,在何宝胸前踹了一脚。 这一脚轻飘飘地没用力,何宝一边抱着太子的脚,一边一脸殷勤笑意:“奴才早就让人备下了,只等殿下移步偏殿呢。” “孤懒得动,把膳摆到这儿来。”太子靠在软枕上,一派慵懒,说这话的时候,又踢了何宝一脚。 “是,奴才这就去。”何宝小心把太子腿放下,这才起身匆匆退下。 …… 正月十四这天一早,维珍的小院儿就挺热闹,无他,今儿是小西瓜的周岁生辰。 周岁宴在晚上,但是人情来往从早上就开始了。 最先到的是宋格格,维珍听了通报,让人请了宋格格进来。 宋格格还是头一次来维珍的小院儿,单从外面看,就知道维珍的院子不小,可待进来,宋格格还是觉得开了眼。 搬进贝勒府的第二天,维珍、宋格格、武格格都是去给福晋请了安的,宋格格没想到维珍的院子不比正院小多少,只是不及正院的富贵气派,倒是透着股子怡然安逸。 第374章 带着讨好 宋格格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院子里的秋千、跷跷板还门前的葡萄架,然后随着茯苓进了正堂,一边在心里默默感慨,李格格是真得宠。 李格格院子的风格明显跟别人的不同,可见四爷是依着李格格的心思建的院子,四爷又一贯是古板霸道的性子,必然是宠极了李格格,才肯一切随她,至于旁人,四爷可也肯花心思? 更令人玩味儿的是,二阿哥的周岁宴,主子爷没让福晋操持,而是交给了肖嬷嬷,说是体谅福晋过年操持,可到底是因为什么,谁不在心里琢磨? “格格里面请。”茯苓撩开厚重的门帘,含笑跟宋格格道。 宋格格收回思绪,抬脚进了正堂,维珍起身迎了出来,一边跟宋格格相互见礼,一边含笑道:“不过就是小孩子家家过生辰,劳烦姐姐这天寒地冻一大清早地过来,姐姐快坐下喝杯热茶吧。” “妹妹客气了。” 宋格格跟着维珍进了暖阁坐下,旋即,甘草就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桂圆大枣茶上来。 宋格格抿了口茶,然后放下茶杯,一边冲满绣使了个眼色,一边跟维珍道:“妹妹你是知道的,别的我也拿不出手,也就只会缝缝补补,一点子拙心还望妹妹别嫌弃。” 宋格格说完,满绣就忙捧着锦盒上前,甘草接过锦盒,送到维珍面前打开,里面又是一沓十二件的肚兜,上面的游鱼飞鸟,活灵活现,一看就是宋格格的手艺。 维珍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感慨,宋格格的手是真巧,她怕是投十次胎,也练不出这样的手艺,再有就是…… 宋格格为什么对她一直怯生生的带讨好? 宋格格一开始可不是这样的性子,不说跋扈骄横,对她也是处处瞧不上,再说了,如今宋格格对她好像也没什么所求。 四爷虽然不喜宋格格,但是对二格格却一直挺上心,二格格身子骨弱,四爷也没少贴补赏赐。 而且二格格是庶女,宋格格又不得宠,这对母女天然的就没有攻击性,福晋也不会为难她们,甚至为了彰显贤惠,福晋还会善待她们。 所以只要有二格格这个闺女,宋格格这辈子是吃喝不愁甚至是平安富贵的。 反正维珍想不出宋格格有什么讨好自己的必要。 “姐姐已经为了大格格花了不少心思精力呢,如今姐姐又开始为二阿哥花心思了,妹妹真是不知要怎么感谢姐姐,”维珍收回视线看向宋格格,含笑道,“听闻二格格如今在学走路,妹妹这儿有几张现成的鹿皮,姐姐拿去给二格格做几双鞋子如何?” 宋格格忙不迭摇头:“今日本是来给贺二阿哥生辰的,怎好意思拿妹妹的东西?” “都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姐姐要是一味儿拒绝,往后我哪里还好意思收姐姐的东西?” 宋格格只得点头:“那就多谢妹妹了。” “姐姐客气了。”维珍含笑道,一边吩咐甘草去取鹿皮。 宋格格收了鹿皮,又陪维珍说了会子话,然后就起身告辞告辞了,她前脚走,后脚武格格又来了。 还是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桂圆大枣茶,跟宋格格一样,武格格也带着讨好。 只是宋格格的讨好带着股子怯生生,在维珍跟前都不怎么敢抬眼,但是武格格的眼睛就没那么老实了,一边拢着茶,一边瞧瞧四下打量,不止打量屋里的布置,也打量维珍的衣着妆容。 “如今搬出阿哥所了,妹妹跟姐姐离得远了,不比从前是挨着住呢,”武格格一边拢着茶,一边含笑道,“妹妹过来的时候,瞧见姐姐院子后墙外的梅树开得正好,想必后院儿正是赏梅的好时候。” “妹妹若是喜欢,那我让人挑好的折几枝,妹妹带回去正好做瓶插,”维珍淡淡一笑,一边吩咐茯苓道,“这就让小池子去折。” “是,奴婢遵命。”茯苓忙得躬身退下。 武格格拢茶的手登时就是一顿,她话都说的那么明显了,她还以为李格格能请她去后院儿赏梅呢,没想到被维珍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 旋即武格格又继续轻轻地拢,似乎并没有察觉维珍的敷衍,仍旧一派笑脸:“那妹妹就多谢姐姐了。” “妹妹客气了。” …… 第375章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一盏茶下肚,维珍没有再吩咐人添茶,那边小池子也已经折了梅枝回来,武格格也不好腆着脸再待下去,当下便就起身告辞了。 出了维珍的院子,武格格的脸色就不大好,垂着眼盯着脚下的花砖,半晌都一声不吭,佳音抱着梅枝跟在后头,肺腑里头都充斥着梅花香味儿,只是心里也发挺发愁。 瞧着李格格待她家主子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她家主子真的能抱上李格格的大腿吗? 佳音正发愁呢,就听着自家主子突然道:“佳音,你说我从前是不是得罪李格格得罪得太狠了?” 福晋眼看着是不想管她了,武格格心里自然慌得厉害,她可不像宋格格还有个二格格倚靠,四爷的后宅,就属她处境艰难,无依无靠。 自打进了四爷的后宅,武格格还真是没闲着,一直都在积极进取,但是她又都得到了什么? 蓦然回首,武格格不是没有懊恼后悔。 都怪福晋,打一开始就暗中让她得罪了李格格,也因此招了主子爷的厌恶,要是当初她没有得罪李格格的话…… “格格吉祥!” 武格格正在心里埋怨福晋呢,结果冷不丁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待看清楚面前的人是李嬷嬷的时候,登时吓得腿肚子都转筋,险些一屁股跌倒在地,好在佳音扶了一把。 她刚才的话,李嬷嬷没听到吧? 应该没有吧,她们离得还挺远。 武格格一颗心真是七上八下。 “格格这是怎么了?”李嬷嬷蹙着眉一脸不解地看着武格格。 “没、没事儿,方才就是……就是不小心踩了石子儿。” 李嬷嬷眉头皱得愈发厉害,这个武格格今天怎么莽莽撞撞的? 李嬷嬷问道:“格格这是刚从李格格那儿回来?” “是,我去……去给二阿哥送生辰礼,”武格格顿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她努力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心虚,可是一张口还是磕磕巴巴,武格格又勉强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嬷嬷也是去李格格那儿的?” “是,奴婢奉命给二阿哥送赏,”李嬷嬷道,目光在武格格身上打量着,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维珍的小院儿,然后沉声道,“天寒地冻的,格格还是少出门得好,没得冻坏了身子。” 武格格浑身一僵,然后点点头道:“嬷嬷说的是。” “格格请回吧。” 武格格没再说什么,闷着头往回走,待回到自己小院儿,房中坐下,武格格兀自面色不佳,待看着佳音把梅花插好,摆上窗台,武格格不由唉声叹气。 “佳音,你说李嬷嬷是不是猜到了?” 佳音一脸无奈,顿了顿,才小声道:“格格方才的确是有些慌。” “哎!”武格格又是一声长叹,然后泄气地趴在小几上。 李格格不待见她,福晋怕是也要疑心她,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 二阿哥的周岁宴虽是肖嬷嬷操办的,但是场地却还是在正院儿,所以这一整天下来,正院里头就进进出出的挺热闹。 福晋就听了一整天的嘈杂声,心情自是不好,碧乔碧瑶也都看出来了,所以都是小心伺候,没事儿就坚决不往福晋跟前凑,就这样,两人午后给福晋梳妆的时候,还被福晋给骂了一通,说是扯到了头皮。 碧乔跟碧瑶就更加小心了,然后手上的速度也就慢了下来,等她们这边给福晋梳妆好了,那边宴席也要开始了。 “启禀福晋,武格格已经到了,现下在门外候着呢。”碧瑶进来禀报。 福晋没听到似的,对着镜子仔细打量自己的妆容,半晌没说话,碧瑶正想着再通报一声的时候,就听着福晋缓声道:“到了就到了。” 碧瑶一怔,武格格提早过来,而且又候在门外,明显显地是想进来给福晋请安的,但是瞧着福晋的意思,是没有见武格格的打算。 福晋这程子待武格格不像以往那么热络,但还是不错的,福晋也没有要为难的意思,但是今天福晋的态度跟从前可明显就不同了。 “是,奴婢遵命。”碧瑶福身退下。 第376章 这山望着那山高 李嬷嬷端了杯茶放在福晋手边,一边嗤笑道:“这个武格格可真有意思,一大清早巴巴地跑去给李格格献殷勤,这会子又想起来给福晋请安了,墙头草可都没她会摇!” 武格格到底年轻,才露出一分心虚,就叫李嬷嬷察觉出了十成背叛,给二阿哥送往赏赐之后,甫一回来就跟福晋禀报了武格格的爬墙行为。 福晋嗤笑道:“既是武格格找到了新主子,那我也不好拖累她,没得耽搁了人家的大好前程。” “该怎么做奴婢心里清楚,保证不耽搁武格格去奔新前程,”李嬷嬷道,语气中难掩鄙夷,顿了顿,李嬷嬷又道,“福晋,奴婢瞧着如今宋格格好似跟李格格走得挺近。” “哦?真是这样?”福晋抿了口茶,饶有兴致地问。 李嬷嬷点点头道:“回福晋的话,宋格格一直都是深居简出照顾二格格,许是二格格如今身子好了些,宋格格也比从前愿意出门了,之前大阿哥的周岁宴,宋格格就是跟李格格一道前往的。” 福晋嗤笑道:“宋格格一贯就不是个聪明的,也不知是不是一孕傻三年的缘故,如今倒是比从前更蠢了。” 李嬷嬷也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碧瑶又匆匆进来。 “启禀福晋,主子爷已经朝正院过来了。” “知道了,”福晋放下茶杯,又忙对着镜子一通检查,蓦地,福晋转头看向碧瑶,“李格格跟二阿哥呢?还没到吗?” 碧瑶忙道:“回福晋的话,李格格、大格格、二阿哥已经到了,现在跟宋格格、武格格都在偏房候着。” 福晋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儿。 刚才她还以为主子爷是陪李氏母子一道过来的,那样的话,可就太不给她脸了。 还好,还好。 福晋迅速地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匆匆起身出门。 …… 不管是福晋还是肖嬷嬷操办的家宴,其实都是大同小异,无非是菜色略有不同,准备的丝竹歌舞不同,肖嬷嬷就算从前是伺候过孝懿皇后的,在这上头也变不出什么花儿来。 如果非要说,今天的家宴跟从前有什么不同,还真有一点,就是维珍头一次坐在了四爷身边。 这倒不是肖嬷嬷的有意安排,今儿是二阿哥的周岁宴嘛,维珍这个当娘的,自然是家宴的主角。 当然了,再怎么是主角,也不能越了福晋,福晋坐在了四爷的左手边,维珍则坐在四爷的右手边,而维珍下手是宋格格,宋格格跟福晋中间的是武格格。 宋格格还是一贯的低调打扮不张扬,倒是武格格今儿个也是低调得很,一身香芋紫绣祥云的旗装,头上也只簪了一支应景的红玛瑙石榴簪子并一朵芙蓉宫花,相较起去年端午家宴时候的打扮,武格格堪称朴素。 这一身打扮,倒是比早上去维珍那儿给二阿哥送生辰礼还来的朴素,维珍少不得就多看了一眼。 武格格这是放弃在家宴上吸引四爷注意力这条赛道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维珍的目光,武格格抬起头,正要冲维珍点头笑笑,结果就瞧着福晋也若有似无地看着自己,武格格顿时脸上一僵,忙不迭低下头,直到宴席结束,也没敢再抬起头来。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武格格这一串动作都被维珍收入眼底,维珍也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不由暗中摇头心里发笑,这个武格格还真是这山望着那山高。 既是一早投在了福晋麾下,那就踏踏实实跟着福晋,就算无宠,福晋也不至于亏待她,结果福晋将将收回管家权,武格格就不老实了,开始频频朝她暗送秋波。 且不说武格格在维珍这里有黑历史,单就说武格格这一手骑驴找马的手段,她也敬谢不敏。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察觉到维珍在走神,四爷侧着身询问。 维珍回过神来,含笑道:“妾身是觉得这道油焖冬笋不错。” 四爷看了一眼面前的那道油焖冬笋,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从前维珍要挖竹笋的事儿,默默记在心上。 第377章 这个大孝子 宴席将尽,肖嬷嬷进来禀报:“启禀主子爷,抓周的一应布置都准备好了。” 四爷放下茶杯,看向甘草:“去瞧瞧二阿哥醒了没有。” 二阿哥跟大格格自然都跟着维珍一并来的,只是二阿哥刚才一直在睡觉,维珍就吩咐乳母在偏房照顾,大格格刚刚吃饱了,就去偏房看弟弟去了。 “是,奴婢遵命。”甘草福身领命,匆匆退下。 四爷也带着一众妻妾移步正堂,抓周需要的地方大,所以被布置在正堂。 只见正堂中央被摆了一块横竖约莫三米的朱红色厚毯子,上头林林总总地摆着小弓、毛笔、书本、金元宝等一类的抓周物件,这些都是肖嬷嬷准备好的。 除此之外,按照规矩,到场的长辈也都要添一件吉祥物增加喜气,不管孩子会不会抓到,东西都算是送给孩子的。 四爷首当其冲,给苏培盛使了个眼色,苏培盛会意,当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从里头取出一块正反面分别刻着“长乐未央”“永受嘉福”的玉牌,然后恭恭敬敬把玉牌放在了毯子的正中央。 甫一瞧见苏培盛从锦盒里头取出的是玉牌,福晋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默默长舒了口气儿。 虽然也是白玉的,瞧着通体无瑕,雕工更是上乘,想必是四爷用心准备的,但是到底是比不上四爷在大阿哥周岁宴直接从腰上解下的贴身玉佩。 福晋原本勉强维持的笑顿时也多了三分真心来,当下冲李嬷嬷抬抬手,李嬷嬷也赶紧取出一早准备好的金锁,放在四爷玉牌的旁边,瞧那金锁个头不小,约莫得有三四两。 维珍冲福晋福身道谢:“让福晋破费了,妾身代二阿哥多谢福晋。” “二阿哥也是我的儿子,为他破费也是应该的,只盼他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福晋含笑道。 福晋这话说的很是得体大气,连心里一直对福晋憋着火的四爷,也点了点头:“福晋贤惠。” 福晋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主子爷谬赞了,这都是妾身应该的。” 因为四爷没叫她操持二阿哥的周岁宴,福晋心里始终有个疙瘩,这时候听四爷这一句夸,福晋也总算能松一口气儿。 宋格格跟武格格也纷纷送了吉祥物,分别是银锁跟一只银碗。 这边东西都准备好了,那边大格格跟二阿哥也总算到了。 二阿哥刚刚睡醒,乳母喂了奶之后抱着走进大堂,大堂里头灯火辉煌,还有这许多人,原本还蔫哒哒的二阿哥顿时就来了精神,在乳母怀里一通使劲儿顾蛹。 “放弟弟下来,他想下来。”大格格跟乳母道。 瞧着维珍也点头了,乳母这才把二阿哥放了下来。 二阿哥最近才学会走路,只是不甚利索,大格格难得不嫌弃,耐着性子牵着二阿哥走到四爷跟前,给四爷行礼。 “阿玛吉祥!”自己行了礼,大格格也不忘催弟弟,“弟弟,给阿玛行礼了!” 二阿哥没听到似的,杵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四爷看。 白嫩嫩、肉乎乎的小脸,还有那双跟母亲如出一辙的小鹿眼,四爷每每瞧见都觉得心头发软,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现在早就上前一把抱起小西瓜了。 四爷正要开口叫二阿哥的时候,二阿哥却果断转身,迈出小短腿朝维珍走去,一边嘴里还不住“鹅鹅鹅”的叫着。 此情此景,看的四爷真是心酸又好笑。 亏他几乎每天都去看小西瓜,这个大孝子,眼里只有额娘没有他这个阿玛! 真是跟大格格小时候一模一样! 不过跟大格格一样也挺不错,大格格现在跟他多亲啊,这几天还嚷嚷着要跟他比赛抽陀螺呢! 四爷心情很美妙,别人的心情可就未必了,尤其是福晋,原本心情还不错,可待二阿哥一出现,福晋脸上的笑都僵了。 虽然知道二阿哥是足月,不比大阿哥早产又接连生病,二阿哥肯定长得要比大阿哥好一些,但是等真的瞧见了二阿哥,福晋还是感受到了震惊跟刺心。 第378章 管她是个什么表情 是真刺心啊,她的大阿哥现在别说会走路了,她甚至很多时候连抱都不敢抱,但是二阿哥都能走得这样好了。 不止是走路,看看这白胖胖的脸,还有后脑勺那个约莫一拃长、手指粗细的小辫子。 原来小孩子的头发也不都是大阿哥那样稀疏泛黄,也有这样浓密乌黑有光泽的…… “那起子格格,真是个个都不能小觑,眼瞧着柔柔弱弱不中用似的,可哪个又真是省油的灯?哪个不是时时刻刻瞄着四爷?能得宠还不够,她们的心且大着野着呢!恨不得生下一儿半女就惦记着瓜分你手里的管家权!” “尤其是那个李格格,连对八福晋都这般牙尖嘴利,可见平日有多厉害,又是有儿有女傍身的,可比你那几个姨娘厉害多了,你可要盯紧了她!千万别像娘那样跌跟头!” “不过却也不必脏你的手,且让她们狗咬狗!” 福晋脑中蓦地就回想起了大阿哥生辰宴那日母亲的叮嘱,越看二阿哥的眼神就越冷,亏得李嬷嬷察觉到了,暗中推了福晋一把,福晋这才回过神来,脸上再度漾起慈爱的笑。 “二阿哥长得可真好,白白胖胖的真招人喜欢,可见是妹妹养得好。” “多谢福晋夸奖,妾身不敢当。” 福晋这话没有毛病,连脸上的笑容都恰到正好,可维珍还是忍不住觉得心头发寒,牵着二阿哥的手都蓦地收紧,都引来了二阿哥的不满。 “鹅鹅鹅!”二阿哥仰头冲维珍抗议,然后又转身指了指毯子,那上面摆的满满当当的各式小物件,早就让二阿哥眼花缭乱,恨不得这就上去打滚。 四爷被二阿哥这副模样逗得发笑,冲维珍点点头,维珍松开手,含笑跟二阿哥道:“去吧,挑个你最喜欢的回来!” 二阿哥当即迈着小短腿跑上了毯子,撅着屁股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的,一个一个挨着看,一脸新奇,倒是半天也没见他伸手拿哪个,终于二阿哥在一个粉色的寿桃馒头前停了下来。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 不是说乳母刚喂过吗?这么快就又饿了? 就冲这好胃口也对得起这臭小子一身白嫩嫩的肉。 错愕之后,四爷看着对馒头仔细研究的二阿哥,就忍不住嘴角上翘。 似乎是感受到了父亲慈爱的注视,二阿哥总算把注意力从馒头上收回,然后歪着脑袋看向四爷。 “啊啊啊!”二阿哥指着馒头跟四爷道。 这是在问他想不想吃呢! 平时遇见没吃过的稀罕吃食,小西瓜也是这样,喜欢“啊啊啊”地叫,有时候还会往他嘴里塞。 这一点,也特别像大格格,打小就孝顺。 真是他的好大儿! 四爷嘴角再度上扬,一时心疼又心暖,他轻轻朝自己的好大儿点点头,然后好大儿就就果断拿起那个寿桃,跌跌撞撞朝着一脸慈爱的老父亲走来。 老父亲嘴角上扬得更厉害了,父爱简直都要化为实质溢出来了。 再然后…… 走着走着,好大儿一个拐弯,连蹦带跳走到维珍身边,欢天喜地把寿桃送到维珍面前:“鹅鹅鹅!” 四爷:“……”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不仅大格格漏风!小西瓜也是!而且漏的比大格格还狠! 反正这姐弟俩是从来都不管他这个老父亲心碎成几瓣! 相比起老父亲的心酸,维珍就幸福得多,就算才吃过晚膳,就算这寿桃馒头早就冷了,维珍还是接过来,在小西瓜的注视中,笑着一口口给吃完了。 余光中,福晋好像在朝这边看,也不知是个什么表情。 管她是个什么表情。 维珍挺直腰背,此刻她眼里就只有他的小西瓜,碰到了稀罕吃食自己舍不得吃、第一时间想着给妈妈的小西瓜。 维珍伸手揉了揉儿子肉乎乎的小脸。 “谢谢你呀大儿子!” 小西瓜闻言登时“咯咯”笑了。 …… 因着过生辰的关系,小西瓜跟大格格比平时都睡得晚一些,所以才一回来,两个孩子都昏昏欲睡,大西瓜更是直接在乳母怀里睡着了。 第379章 反正我的孩子不能受委屈! 维珍干脆让乳母直接带小西瓜回去睡,今晚就不用洗漱了,然后自己陪着大格格回房,亲自给大格格洗漱更衣,又给大格格讲了睡前故事,直到大格格睡着了,维珍才回去寝房。 四爷已经洗漱好了,在寝房里头都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瞧着维珍姗姗来迟,四爷难免就有些抱怨了。 “你不是一向很信得过方氏的吗?怎么?有她照顾大格格你还不放心?你平时对爷也没有这么上心。” 维珍懒得理四爷的酸腔酸调,脱了鞋子上床,一边钻进被子,一边跟四爷打商量:“之前四爷不是答应要跟大格格比赛抽陀螺的吗?四爷最近可有空吗?” 冷不丁听维珍提起这个,四爷有点儿意外。 “有空倒是有空,可是现在天儿这么冷,爷怕冻着大格格。” 要是抽陀螺的话,大格格外头的厚棉袄就得褪下,要不然本来就小胳膊小腿儿的,再穿得跟粽子似的,根本抽不了陀螺,四爷怕冻着大格格,也怕大格格会晾汗。 “那就在屋里抽,左右四爷您家大业大,想来也不缺这点儿地方,妾身瞧着前院正堂地方就不小,而且也暖和。”维珍一锤定音,似乎是早就想好了。 四爷不免有些好奇:“怎么突然这么着急?大格格闹你了?” “没有,大格格乖得很,”维珍摇摇头,脸上露出些许惭愧来,顿了顿,叹了口气儿,然后轻声跟四爷道,“大格格从前没有抓过周。” 作为现代人,维珍是真没有抓周的概念,她对过生日的理解,就是吃蛋糕、收礼物唱唱《生日歌》,顶多再来一碗荷包蛋寿面。 但是在这里,抓周对于孩子来说,显然是意义重大的,刚才回来的路上,大格格就好奇地问她,自己从前是抓到什么。 那期待的小眼神,让维珍羞愧得无以复加,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时候想起来,维珍还是内疚得厉害。 “怪我,从前压根儿就没有想起这茬儿来。”维珍自责地道。 她这个妈妈真的好不称职啊! 四爷默默地看着维珍,心情异常复杂。 就小西瓜刚才的表现,维珍明显是没有事先教过小西瓜抓周的,要不然小西瓜也不可能是那种表现。 四爷其实是有些意外的,平时维珍再怎么大大咧咧,应该也是重视孩子抓周的,毕竟在天家,这是大事,谁不想自己的孩子能打小就有个好兆头? 所以在抓周这事儿上使点儿手段什么的,这几乎是约定成俗的事儿。 但是维珍没有,四爷以为维珍并不在意这个,但是现在维珍却又因为大格格没有抓周,而内疚自责。 听着维珍又在叹气,四爷道:“其实连公主抓过周的也没几个呢。” 四爷说的不假,宫里很重视皇子抓周,却向来是不重视公主抓周,上行下效的,他们这些皇子府上的格格,怕是都没有抓过周。 别说维珍当时忽略了,四爷也从来没想起来要给闺女抓周,大格格没有,二格格也没有。 四爷说这话是想安慰维珍,没想到维珍却梗着脖子道:“别人我管不着,反正我的孩子不能受委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重男轻女! 这话维珍是不好说跟这根深蒂固老古董说的,但是却还是忍不住剜了四爷一眼。 于是四爷明白了,维珍重视的不是抓周这件事儿,她重视的是孩子,就算大格格是女儿,她这个做额娘的也从不忽略。 是的,她一直都是个疼孩子的,当初也是为了大格格,才不惜得罪的福晋,以至于到现在福晋还明里暗里针对她。 四爷心头一软,伸手把人拥进怀里,好生哄着:“那就按你说的办,过几天爷跟大格格比赛抽陀螺。” 维珍心头一喜,忙伸手环着四爷的脖子,凑过去亲了一口:“那妾身就谢过四爷啦。” 看看!看看! 非得他答应,才肯给他好脸呢! 反正在她心里,他就是不如大格格,也不如小西瓜! 第380章 春暖花开 四爷恼的厉害,蓦地箍住了维珍,维珍毫无准备,差点儿岔气,刚要出口抱怨,就听着四爷幽幽道:“至于哪天爷有空,暂时还不好说。”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行吧,这老古董是懂得拿捏人心的! 维珍忍着挠花这张帅脸的冲动,下一秒,她藤蔓一样环住了四爷,同样幽幽道:“那现在呢?爷有空吗?” 四爷:“……” 不好,他好像被反拿捏了! …… 翌日。 眼瞅着都晌午了,维珍还兀自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没有半点儿要起床的意思,就算她一向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可是像这样睡到晌午还不肯起的,也没有几回。 不是她懒,也不是病了,实在是起不来,浑身上下都累的很,用不着瞧太医,维珍也知道自己这是得了春暖花开后遗症。 还春暖花开了? 屁! 就算有春暖花开也是那臭男人的! 维珍想着昨夜的被翻红浪,还有四爷早起时的精神焕发,一时脸红心跳,一时又恼得厉害,不过这臭男人的技术…… 是越来越好了。 不止技术好,人长得帅,一个冬天捂过来,四爷已经从伴驾时被晒成大号山药重回颜值巅峰。 不对,不是重回,是突破。 维珍觉得现在的四爷好像比从前更迷人了,或者说更带劲儿了,再加上那能要人命的体力…… 咦?世宗不是有名的四力半嘛? 史料有误啊! “主子,您瞧奴婢折的梅花好不好看?” “咳咳!” 冷不丁捧着梅花出现的茯苓,差点儿没把满脑子黄色废料的维珍给呛死。 茯苓吓了一跳,赶紧放下花瓶,过来给维珍拍背,一边焦急询问:“主子,您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坦吗?” “没、没事儿,我就是……”维珍心虚地摇摇头,“有些口渴,嗓子痒。” “那奴婢这就去给主子倒杯茶来。” “行,去吧。” 看着茯苓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维珍长吁一口,心中默默感慨,茯苓要是穿越到现代,是绝对有资格当清朗大师的。 这不,她现在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已经被茯苓扫的一干二净了! “主子,您喝杯红枣桂圆茶润润。” 茯苓很快就端了茶进来,维珍接过茶,茯苓麻利地给维珍身后塞了个软枕,维珍就靠在软枕上,慢吞吞地喝着茶,一边瞧着茯苓刚才随手放在小几上的那一瓶梅花。 釉里红玉壶春瓶配朵朵白梅,瞧着就赏心悦目。 “梅花都已经开了吗?”维珍问。 四爷给种的是红梅、粉梅跟白梅,浓淡相宜。 维珍记得前几天去后院儿赏梅的时候,白梅都还没开呢,这时候瞧见茯苓插了满满一瓶,维珍免不了就有些惊喜。 茯苓含笑点头道:“是呢,昨儿还含苞待放的,今儿一早就开了不少,奴婢特意挑开得好的折来给主子观赏。” 原本还心心念念地等到白梅花开再去好好儿欣赏,这会儿子却只能憋憋屈屈地在寝房里头看花枝,维珍难免又在心里问候了四爷几句。 第381章 四贝勒府的今日头条 昨儿才给二阿哥办了家宴,四爷的意思是今儿的元宵家宴就不必再办了,否则的话,维珍还得拖着使用过度的身子去赴宴,不知有多辛酸。 喝了半杯茶,维珍把茶杯递了过去,茯苓接过放好,然后就坐在床前脚踏上,一边给维珍揉腿,一边跟维珍提起了四贝勒府的今日头条。 “主子,您还不知道吧?八福晋今儿入府做客呢!”茯苓一脸八卦道。 维珍闻言挑了挑眉:“八福晋?她今儿过来做客的?” 今儿可是正月十五啊,虽说过年期间,各皇子府之间少不得相互走动,前几天五福晋也来府上做过客,但是挑在元宵节这天儿来串亲戚的,还真是不多,而且…… 八福晋都不用操持自己府上的元宵家宴的吗? 怎么会有功夫这时候来四爷府上做客呢? 真真是奇哉怪也。 而且,上一次,就八福晋在四爷府的表现,那可做事不算怎么友好,明摆摆地故意为难她一个格格,可说白了也是没把福晋跟四爷放在眼里,况且还是大阿哥的周岁宴,福晋只怕心里也恼极了八福晋呢。 这才几天的功夫,八福晋就巴巴地主动上门了? 福晋会给八福晋什么好脸? “是呢,小池子亲眼瞧见八福晋入府的,”茯苓忙不迭点头补充,一边又语气夸张地跟维珍比划着,“小池子还说了,八福晋进门之前,八爷府那边已经先来了一辆马车,上头装着三四个箱子,都搬去福晋那儿了呢!” 茯苓这么一说,维珍也就明白了,原来八福晋是登门道歉来的。 福晋既是敢收下八爷府送来的那几箱子的物件,应该是跟四爷通过气儿的,所以…… 八爷肯定已经率先登门跟四爷道过歉了,四爷那边态度有了松动,然后八爷又赶紧地让八福晋登门给福晋再道一遍歉。 这夫妻俩一前一后都亲自登门道歉,还备下厚礼,八爷这事儿做的也算是无可挑剔了,四爷就是再较真儿的性子,这事儿也只能翻篇过去了,要不然岂非就成了得理不饶人? 听说八爷年后就卧病在床,在家躺了十来天,结果一下床就干脆利索地解决八福晋的纰漏,维珍心里实在是佩服得不行,可同时又难免郁闷得很。 那天,八福晋一通莫名其妙的胡闹,福晋这个当家主母固然是当众跌了面子,可八福晋当众刁难的是她啊,结果福晋一下子入账了好几箱子的厚礼,她这个最大的受害者却是啥都没捞到! 小格格,真可怜! 不过也不是啥都没捞到,年后四爷对福晋是个什么态度?维珍又不傻,心里都有数的,这一次四爷没让福晋插手,而是让肖嬷嬷操办小西瓜的周岁宴,还有之前四爷送她的那枚贴身平安扣…… 四爷的维护和心意,她也知道。 不过,她心里还是不爽。 让茯苓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维珍闷闷地喝着,然后就听到茯苓又道:“对了主子,奴婢还听闻,如今惠妃娘娘正在为大爷张罗继福晋的事儿呢,只是大爷不肯,为了这事儿,惠妃娘娘都跟大爷母子两人都置上气了呢。” 大福晋这才去了多久? 说起来也算是尸骨未寒,但是堂堂直郡王府的后宅又怎么能无人打理呢? 再说了,大福晋一走,留下的四女一儿,也都得有人顾看,这些可都是大爷的嫡女嫡子,个个可都是宝贝疙瘩,哪里是什么格格妾侍有资格照顾的? 所以惠妃这么着急忙慌为大爷张罗新福晋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可大爷跟大福晋毕竟少年夫妻,一时不肯也是有的,所以只怕是要退而求其次找个能解决问题的法子。 “那后来呢?”维珍问道。 “惠妃娘娘让了一步,说既是大爷不肯张罗继福晋,那就先在立一位侧福晋,不过好像……大爷也不乐意,听说如今直郡王府后宅都是大格格在打理。” 大福晋所生的大格格? 那也就十岁出头吧,都能打理王府后宅了,说起来十四爷好像跟大格格是一年人。 看看人家大格格,再看看十四爷,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听了茯苓说了好一会儿的闲话,维珍又眯了一会儿,再醒来的时候都天近黄昏了。 见维珍醒了,就听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抬头,就瞧见甘草跟茯苓走了进来,两人手里还分别捧着一个不大的锦盒。 瞧着两人小心翼翼的架势,维珍好奇,问:“里头装着什么?” “回主子的话,是八爷送给二阿哥的周岁贺礼,还有给大格格的新年礼物。”甘草道。 “八爷给的?”维珍一脸意外,“不是八福晋给的?” “回主子的话,是八爷给的,将将小连子给送过来的,”甘草道,“原来今儿不止八福晋造访,八爷也来了,八福晋在福晋那儿没待多长时间,倒是八爷在前院待了大半日,四爷还留了八爷用膳,八爷才走没多会儿呢。” 第382章 人设最稳的九龙担当 “对了主子,小连子刚才还说,四爷喝了酒,就直接在前院儿歇下了,今晚就不过来了,让您早点儿歇着。” “知道了。”维珍点点头。 “主子,您快来瞧瞧吧,是玉佩跟玉镯,真真件件都好看得紧!”茯苓迫不及待地道。 维珍也来了兴致,下床行至软榻前,打量着小几上的玉佩跟玉镯,确切的说,是翡翠。 穿过来这么久,别的不说,维珍的玉器鉴赏水平还是有了很大提高的,一眼就看出,是正宗的阳春绿,而且很明显玉佩跟玉镯是用同一块石打造而成,通体无瑕,水头很足。 玉佩的造型是只鸣蝉,雕工不俗,真是活灵活现,不仅意头好,这造型一看就会的小孩子喜欢。 至于玉镯,是绞丝的造型,这就很考验师傅的手艺了,而且绞丝镯子天然透着股子活泼劲儿,就很适合这个年纪的大格格。 看得出来,八爷是真的花了心思的。 不仅仅花心思在这玉佩手镯上,更是花心思琢磨四爷的心思。 按说,就算八福晋要登门致歉,也是登福晋的正院儿,就算八福晋之前当众为难过维珍,她一个小小格格,难不成还得人家八福晋屈膝向她赔礼不成? 了不得也就是八福晋顺便派个奴婢给维珍送点儿赏赐,可真要那样的话,维珍收了赏赐,还得去给人家八福晋道谢行礼呢。 不用说,这样只会让维珍更觉得憋屈。 但是八爷没有这么做,一边让八福晋去后院儿给福晋送礼致歉,一边亲自登门,带着用心准备的手镯玉佩,说是给大格格跟二阿哥的,可说白了还不是给维珍的? 他明显知道维珍是四爷的心头好,所以既实实在在地给维珍赔礼又送了好处,也不叫维珍有当面道谢行礼的憋屈,连福晋的脸面也没落下。 四爷心里能不受用? 这不,都元宵节呢还专门留人家八爷在家用膳,只怕又是没少喝。 八爷这人可真是不得了啊,维珍对着绞丝镯子不由感慨。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八爷是维珍心里人设最稳的九龙担当了。 办事真是滴水不漏,双商一直在线,也难怪历史上人家的人缘那么好,别说九爷十爷了,就连康熙爷的亲哥哥裕亲王临死时候不还一个劲儿说八爷好? 还有她,她原本晌午时心里还挺憋闷,这个时候看见这翠生生的镯子跟玉佩,心情也好了不少。 若说八爷有什么短板的话,好像就是……八福晋? 历史上的八福晋名气绝对是一众福晋中的翘楚,出身是一等一的,脾气也是一等一的,是康熙朝出了名暴躁老姐,史书认证的悍妒跋扈不容人,不管是康熙还是雍正都训斥过,这些维珍都是知道的,但是…… 八福晋那天到底为什么非要针对她啊? 她又没穿成八爷小老婆,更没有勾着八爷成天勤奋犁地,八福晋就算悍妒跋扈也不该冲着她啊? 维珍到现在都搞不明白,简直莫名其妙。 …… 维珍觉得莫名其妙,八福晋还觉得委屈呢。 她那天其实还真不是冲着维珍去的,是她……实在忍不住! 八爷的生母卫氏虽然出身微贱,但是架不住八爷得万岁爷宠爱,又是这次受封皇子中年纪最小的,真真是前途无量。 八福晋原本对八爷就很满意,嫁过来之后,才知道八爷竟生的这般玉面英姿,偏生还温文尔雅待她很是体贴温柔,八福晋哪儿有不心花怒放的? 自然一门心思都扑在八爷身上,不单单是操心八爷的衣食住行,连前院儿的事儿,八福晋也同样操心。 八爷自幼养在惠妃娘娘膝下,对惠妃娘娘孝顺至极,更是一向唯大爷马首是瞻,八福晋也夫唱妇随,婚后没少入宫给惠妃娘娘请安,还三不五时派人给大福晋送补品。 八爷因此对八福晋很是满意,小两口那段时间也是相当浓情蜜意。 第383章 一半是委屈一半也是害怕 只是他们大婚没多久,大福晋就撒手人寰了,八福晋新婚的衣裳还没穿够呢,就得陪着八爷给大福晋服丧,说实在的,八福晋心里是很委屈又憋屈的。 不过就是个嫂子,出身比她可差远了,就这样,她竟然还得为大福晋服丧? 新婚这才多久? 为了这个晦气的嫂子,她不仅要吃一年的素,准备的一屋子的新衣裳不能穿,首饰也只能挑银得戴,反正怎么寒碜怎么来呗! 当初就是外祖父安亲王去世,她也只服了小半年的丧!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喜信都还没来呢,就要跟八爷分居一整年呢! 八福晋真是呕的要死,私下不知画了多少圈圈诅咒大福晋。 不过既是八爷的决定,八福晋也只能忍了,尤其是八爷还主动找她商量过这事儿,说起这么多年来惠妃娘娘的慈心照拂,还有大爷的维护,八爷当时眼睛都是红的。 八福晋如何硬得了心肠,当场就哭着表示一切都由八爷做主。 后来,因为主动给大福晋服丧这事儿,八爷被众口称赞,八福晋心里好歹也舒坦了些,这委屈总算是没有白受。 只是八福晋舒坦了没两天,又开始气儿不顺了。 按说八爷付出这么多,惠妃跟大爷自然得对八爷更加照顾扶持才对,但是那阵子大爷却明显显跟四爷走得更近,还不是四爷主动,是大爷上赶着的。 听说四爷在小校场不小心伤到了手,大爷不仅派人去送东送西,恨不得日日都去探望,什么燕窝人参一股脑儿地都往四爷那塞,哪里还记得成日吃素、都瘦了一圈的八爷? 八福晋心里对大爷自是恼得很,偏生小年入宫给惠妃请安拜年,却听惠妃说了一嘴,什么四爷府上的李格格真是心灵手巧,做的糕点连太后都赞不绝口。 八福晋真是差点儿当场没忍住。 大爷一门心思围着四爷转,连惠妃也要抬举四爷府上的区区格格? 这对母子到底还知不知道什么是亲疏远近? 是不是忘了谁在为大福晋服丧? 只是心里再如何憋火,在延禧宫八福晋也只能忍着,许是忍得实在辛苦,转天八福晋嘴角就长了泡,直到除夕随八爷入宫参加除夕晚宴,泡都没消。 服丧期间的素净打扮本就让八福晋觉得面上无光,再加上嘴角这个水泡,八福晋更觉得在一众妯娌之间抬不起头,整个晚宴,八福晋都孤零零坐着,菜没吃几口,早被气饱了。 这个年八福晋真是过的一肚子火,等到初一那天去四爷府上参加大阿哥的周岁宴,八福晋是实在没有忍住。 她当时的确冲动,但是却也没有想到后续会闹的这么大。 大阿哥周岁宴过后,八福晋闹出的幺蛾子可就传的人尽皆知,八福晋也陆陆续续听说了,连舅舅那边都派人过来询问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眼瞧着事情是闹大了。 八福晋真真是惊怒不定,想见八爷,可是八爷却不肯见她,八福晋那几天都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直到正月十二这天,八爷从四爷府回来之后,才总算去了趟后院。 八福晋一看到八爷就忍不住掉眼泪,一半是委屈一半也是害怕。 没想到八爷对她并没有训斥指责,而是耐着性子叮嘱她往后要谨言慎行,毕竟是做了福晋的,一言一字都是他们八贝勒府的脸面。 “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说这话的时候,八爷还伸手拍了拍八福晋的手。 八福晋哭得更厉害了,委屈跟害怕通通都不见了,就剩下惭愧了。 “妾身……妾身明白,以后绝不再犯,绝不……绝不让主子爷为难了。” 八爷叹了口气儿,取了帕子给八福晋递过去,待八福晋勉强停下来之后,八爷又道:“明日,你入宫去给额娘请个安,额娘最近身子不爽,一直在喝药。” 惠妃娘娘病了?她怎么没听说? 八福晋忙不迭擦干眼泪,一个劲儿点头:“是,妾身遵命,惠妃娘娘爱喝六安瓜片,舅舅家年前正好给送来一斤,妾身已经给主子爷留了一半,剩下的都给惠妃娘娘送去。” 八爷闻言表情就是一僵,然后半天没吭声。 第384章 第一届父女杯抽陀螺大赛 她是说错什么了吗? 八福晋仔细回想方才自己说的话,然后又忙加了一句:“妾身再给惠妃娘娘带两根五百年的人参去吧,也好给娘娘补补身子。” 这次八爷没有再沉默,而是再度拍了拍八福晋的手,一边点头道:“难为你想的周全。” 八福晋这才松了口气儿:“主子爷还没用膳吧?妾身这就叫人摆膳?” “爷在四哥家用过了,你自己用吧。” 八爷没再多待,当下起身离开,八福晋目送着八爷离开,愁眉不展。 八爷到底消气了没有?怎么她总觉得八爷还是没有消气? 就是存着这个想法,接下来几天,八福晋才异常贤惠和善,先是入宫给惠妃请安送东送西,今儿又是捏着鼻子去了趟四爷府。 虽然瞧不上四福晋的出身,到底还是低声下气地给四福晋当面道了歉,然后放下礼物,就赶紧告辞走人,真是多一秒都不想多待。 从四贝勒府回来,八福晋就躺在暖阁里头生闷气。 真是太丢脸了,长这么大就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这个年过的可真是印象深刻,八福晋觉得自己这辈子都难以忘怀,不过好在…… 总算是过去了! 八福晋也不能一直躺着,到底还得起来张罗元宵节家宴,这可是她过门以来的第一个元宵节,她自然得好好儿张罗。 这些时日,因为她的缘故,八爷受了委屈更是没少奔走,眼见着人都瘦了,八福晋真是内疚又心疼,自然是要一门心思准备好家宴的,虽然只能准备一桌素席,但是八福晋也全力以赴,吩咐奴婢取了菜单一道道仔细查看。 “竹荪玉竹汤,吩咐膳房竹荪晚些放,素东坡、素带鱼、东坡豆腐、烧素鹅油要少,主子爷不喜油腻,烫三丝等主子爷到了再做,没得凉了味道差。” “麻酱杂果卷儿多备一碟,我记得上回主子爷一口气吃了四个。” “不是有桂花豆沙元宵?桂花糯米糕就不用上桌了,再加一道蜂蜜山楂糕,主子爷近来胃口弱,吃了也好开胃,别的菜色不用改,就这样。” 一口气吩咐完,八福晋把单子递回给侍婢,侍婢拿着单子匆匆退下,八福晋闲不下来,又主动指挥奴才收拾起正堂,屏风要换,桌上摆的十八学士要换,廊下的灯笼要换新的…… 八福晋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才穿了半天的牙白绣菊花的旗装,自然也要换! 八福晋匆匆回房,一番梳洗打扮,从头到脚都更换一新,再出来的时候,天色将晚,八福晋坐在正堂翘首以盼,没等多久就等到了来人。 只是来的却不是八爷,而是石剑,八福晋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住了。 “怎么是你?主子爷呢?”八福晋蹙着眉问。 石剑忙给八福晋行礼,一边恭恭敬敬道:“回福晋的话,四爷设宴招待八爷,实在盛情难却,八爷在四爷府用了晚膳才回来的,席间难免喝了些酒,八爷乏得很,已在前院歇下了,特地让奴才来告知福晋。” 八福晋的脸别提多难看了,半晌一言不发,石剑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才听到头顶传来八福晋凉凉的声音:“知道了,你回去好生照顾主子爷。” “是,奴才遵命。”石剑松了口气儿,真是一刻都不敢多待,忙不迭躬身退下。 …… 第一届父女杯抽陀螺大赛就于康熙三十八年正月十八,在四贝勒府前院正式举行。 参赛选手,分别是二十一岁的四贝勒跟四岁的大格格,奖品是…… 李格格手工定制蛋黄酥三碟,分别是红豆沙馅儿、蛋黄肉松馅儿还有香芋馅儿,外加李格格香吻一枚! 这奖品是大格格提出来的,大格格平时最喜欢吃蛋黄酥,但是偏偏每次都会被乳母或者额娘拦着不许多吃,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想一口气吃个过瘾! 并且这次额娘还答应了! 简直是意外之喜! 大格格从昨天就开始摩拳擦掌,打定主意务必要战胜阿玛! 第385章 麻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至于大格格的阿玛四贝勒,之前还想着比赛的时候肯定得放放水,要让让自己的宝贝大闺女,但是此时此刻,看着桌上金灿灿的蛋黄酥,还有坐在一旁水灵灵的李格格,四贝勒默默攥紧小皮鞭。 都道是赛场之上无父子,他这个当爹的此时此刻绝对有必要也有义务给闺女上这一课! 虽然闺女才…… 咳咳,只有四岁。 但是,他必须要让闺女打小就看清这个社会的险恶! 他有这个义务! 眼瞅着爷俩都攥着小皮鞭严阵以待,维珍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然后一抬手:“各就各位~开始!” 然后,爷俩的小皮鞭都挥舞起来,“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维珍不错眼珠地看着奋力抽陀螺的大闺女,眼里的爱心简直都能化作实质溢出来! 瞧瞧她闺女这严肃的小表情! 这端正的小态度! 脑袋上一晃一晃的小揪揪! 还有挥舞皮鞭略带……笨拙但绝对不失潇洒飘逸的小身姿! 呜呜呜! 她宣布她闺女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人类幼崽,没有之一!也不接受任何反驳! 比赛的氛围让大格格振奋不已,小皮鞭抽得比平时更好,简直就是超水平发挥,维珍牌彩虹屁虽迟但到—— “四贝勒府来稿!四贝勒府来稿!” “春风十里彩旗飘,运动健儿逞英豪。千呼万喊齐加油,场上场下都骄傲!今日练出好身体,志为额娘心头宝!” “这是意志的拼搏!这是速度的挑战!胜利在向你招手!额娘在向你呼唤:大格格冲啊!” …… 苏培盛:“……” 麻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按说这些年来他跟着四爷也算见过不少场面,盛大的、严肃的还有危急的,但是从来还没有哪个场面让苏培盛这么脑袋瓜子“嗡嗡”的。 不光是苏培盛脑子“嗡嗡”的,在场的小连子跟甘草茯苓也“嗡嗡”的,不止脑子“嗡嗡”的,一个个嘴巴都合不拢。 大格格虽然不大听得懂,但是却知道额娘这是在给自己加油鼓劲,自是备受鼓舞,小皮鞭抽得更是虎虎生风。 相比之下,四爷多少就有点儿…… 消极比赛了。 从一开始要给大格格狠狠上一课,到后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明显滑水式、情绪化抽陀螺,四爷比赛的热情真是肉眼可见地一落千丈。 更气人的是,他都消极成这样了,那妮子也不知道给他加油打气,一双眼始终巴巴地看着大格格,眼风都不给他一个…… 气死人了! 这赛他不比了! 心里气得要死,四爷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抽完了比赛,到底不能让大闺女失望。 不出意外地,第一届父女杯抽陀螺大赛,大格格大获全胜,轻松将三碟子蛋黄酥收入囊中,还被额娘上下左右亲了满脸。 大格格不懂啥叫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但心情就是那个心情,大格格一边往嘴里塞蛋黄酥,一边还得意地冲四爷挑眉毛:“阿玛,我们什么时候再比一场?” 四爷:“……” 没有了,想都别想! 这就是最后一次! 不待四爷开口,维珍赶紧抢先一步,含笑跟大格格道:“一年一度,明年咱们再叫上小西瓜!” 大格格闻言不由蹙眉:“小西瓜那么小,能学会抽陀螺吗?会不会太拖后腿?” 四爷闻言不由嘴角一阵抽搐:“……” 你个拖后腿的小团子非但没有自知之明,还好意思嫌弃另一个拖后腿的?! 维珍看着大格格为难的表情,憋着笑跟大格格道:“那大格格要好好儿教小西瓜呀,争取让他不拖后腿,就跟阿玛从前教你抽陀螺一样。” 大格格想着小西瓜的肉胳膊肉腿,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点头:“那好吧。” 哎,谁让是她弟弟呢,笨点儿…… 也不是不能忍受。 “大格格真棒!都能为阿玛额娘分忧了!” 维珍不遗余力地夸自家闺女,又狠狠亲了大格格一口,然后吩咐方氏带大格格去沐浴更衣,抽了好一会儿,大格格流了一身的汗呢。 待送走自家闺女,维珍一回头才发现四爷已经不见踪影。 苏培盛赶紧指了指书房。 第386章 越想越气! 维珍默默撇撇嘴,吩咐苏培盛去给四爷准备洗澡水,然后抬脚就朝书房走去。 甫一进门就瞧见四爷冷着张脸盯着桌上的舆图看,维珍轻咳了一声,四爷跟没听到似的,仍旧低着头,脸好像还更臭了。 哎,哄完了一个还有一个,她找谁说理去? 维珍默默吐槽,然后给自己倒了杯茶,行至软榻前坐下,一口一口默默喝着茶。 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怎么还不来哄他? 难道是他生气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四爷沉不住气,视线默默上移,从舆图移到书上的笔架再移到软榻上优哉悠哉喝茶的女人身上,越看越气,然后四爷又蓦地低下头。 就知道她心里只有大格格跟小西瓜!压根儿就没有他! 四爷心里眼里都蹭蹭冒火,越看越觉得他刚才随手抽出诚郡王府的舆图不顺眼。 前几天,三爷趁着过年,在府上遍邀一众皇子,除了拿出珍藏的佳酿款待四爷这些兄弟,还很是得意地请大伙看了戏。 谁还没看过戏?只是谁家有这么大的戏台子的? 为了这个戏台子还专门挖个半亩大的池塘,隔着池塘听戏,自然要比室内来的风雅,这还是在冬天呢,等到夏日,眼前这不甚起眼、结冰的池塘就会平添鱼戏莲叶的景致,更是惬意风流。 而且这样的戏台子,人家三爷府上前院后院还各一个呢。 直郡王府倒是地方足够,只是人家大爷倒是压根儿就没想起来要搭戏台子,而是在前院儿修了个练武场。 至于别的贝勒,贝勒府的地方虽然不像阿哥所那么憋屈,平时请戏班唱个堂戏有什么了不起?但是要在前院搭这么阔气带池塘的戏台子还连带看戏的堂子,还真是挺费劲。 五爷明显就很是羡慕,跟三爷交头接耳半天,问的都是搭戏台的事儿,原本跟四爷没什么关系,但是三爷却偏要叫上四爷。 “点子是我出的,只是动手办事儿的,那可都是老四的功劳,说起来老四还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从前倒是小瞧他了,五弟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老四就是!”三爷揽着四爷的肩膀,笑得别提多嘚瑟。 四爷真是特别无语,从小到大,三哥这一身的优越感似乎都是专门冲着他散发的。 除了逮着机会散发优越感,那天三哥还一个劲儿劝他酒,一副要把自己在大阿哥周岁宴喝趴的场子给找回来。 “老四,初一那天你可净顾着跟老八喝了,咱们哥俩儿还没喝呢!来来来!三哥亲自给你满上!” 三爷再三劝逮着四爷酒,四爷也是不耐烦了,索性推开三爷的小酒盅,盯着三爷道:“既然三哥这么馋酒,那要不咱们直接上海碗?” 海碗? 死去的记忆蓦地开始疯狂出击,惊得三爷险些握不住小酒盅。 喝到吐胆汁外加连吃四天汤药的经历,一次就够了!他再不想重温了! “啧,这可是三十年的新丰酒,当然要一口一口细细品,都像你这样动不动就上海碗,真真是牛嚼牡丹!糟蹋东西!”三爷白了一眼四爷,转而端着小酒盅又去找五爷去了,“老五,来来来!咱们喝!” 啧,喝酒用海碗就算糟蹋东西了? 那浪费大半个后院儿的地方供自己取乐,算不算是糟蹋东西? 三爷这话落在四爷的耳中,真是讽刺的要命。 也不知三哥得意个什么劲儿,净顾着自己风花雪月摆排场,也不管后宅的死活。 他倒是管后宅死活,花心思添这添那。 葡萄架挺好,就是春天有些秃秃的不好看,所以得加几棵紫藤,粗细得比照葡萄藤来挑,这才叫相得益彰。 虽然院子后面就有竹林,但是瞅着院子主人这一贯慵懒的性子,怕是平日都懒得出门。 而且竹子虽好,看多了难免也会腻,所以不仅北墙多了一排梅花,连后院儿,他也给人家精心设计了小花园,确保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花。 还有那个的烤炉,他心里怪瞧不上的,猫里猫气的,没半点儿天家风范,但是谁叫人家喜欢,所以他还依照着记忆给画了出来,偷偷也给修了一个,就盼着能讨人家喜欢。 结果人家又对他怎么样? 哼! 越想越气! 第387章 你担得起,也只有你担得起 “我让苏培盛去准备洗澡水了。” 蓦地,对面传来维珍的声音。 四爷心中冷哼,这个时候提什么苏培盛?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生气?! “刚才又喊又叫的,都热出了一身汗,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那边维珍又道。 四爷心头一顿,这是个……什么意思? 四爷不明就里,心里却莫名其妙开始“砰砰”乱跳,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然后一边支着耳朵,一边偷偷去瞄维珍。 维珍抿了口茶,撩起眼皮,小鹿眼一眨不眨看着四爷,明晃晃地带着小钩子,勾得四爷都快绷不住了。 四爷正坐立不安呢,然后就听到维珍又漫不经心地开口:“四爷想必也出汗了吧?” “啪!” 下一秒,四爷果断把三爷府的舆图重重拍在桌上,然后一下子站了起来,着急忙慌走到软榻前,不由分说就抢过维珍手里的杯子搁在小几上,然后一把将维珍扯了起来。 “走,爷早就忍不了这一身汗了!” 什么叫精准捕鱼啊!什么叫按鱼下饵? 什么又叫一钩更比一钩强啊! 四贝勒表示今天有领教到。 维珍忍不住抿了抿唇,伸手抓着四贝勒的辫子稍轻轻晃了晃:“那明年四爷还参赛吗?” 四贝勒闻言顿时两眼放光看着她:“只要比输就有这样的奖励?” 早说嘛,谁还稀罕个蛋黄酥啊! 维珍被他看得脸颊绯红,不自在地挪开眼:“哪有你这样的?巴巴地盼着输掉比赛。” “谁叫爷心疼孩子,就愿意哄着孩子高兴呢,依爷看也别一年一度了,干脆半月一回,你瞧孩子多高兴!”四贝勒一派理直气壮,一边脚下飞快扯着维珍就往内间走。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表示有被你的无耻震惊到。 …… 两人是拉着手进的内间,等再出来的时候,是四爷抱着维珍出来的。 知道维珍脸皮薄,四爷早让人退了出去,就这么抱着娇软无力的维珍径直进了寝房,轻轻放在了床上。 维珍头发还湿哒哒的,想唤甘草进来给自己擦头发,四爷却取来帕子,坐在床沿儿上,伸手扶着维珍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头乌发就顺着四爷的腿披散到了地上。 “用不着别人,爷伺候你。”一边说着,四爷一边轻轻给维珍擦着头发。 堂堂大清四贝勒伺候自己擦头发,小格格维珍也没觉多惶恐,好像自从生了小西瓜后……不对,是怀小西瓜到了孕后期的时候,她特别容易疲惫,动不动腰酸背痛,四爷几乎陪了全程。 给她捏腰捶背,抑或是半夜给她揉抽筋的腿,如今回想起来四爷真是没少干。 四爷伺候人的水平还有待提高,不过伺候的态度维珍却可以给五分好评。 维珍一边转头朝里伸手环着四爷的腰,一边软绵绵地道:“妾身怎么担得起?” 你担得起,也只有你担得起。 四爷心里默默道。 头一次伺候人擦头发,还是维珍这样浓密的长发,四爷动作难免有些笨拙,有几次还扯疼了维珍的头皮,维珍不满地哼哼唧唧,四爷手心冒汗,却也不想唤人进来伺候,只是把动作放得更轻更慢了。 什么叫张飞绣花,四爷不觉得自己是张飞,但是今天也是深有体会。 擦过了头,四爷又取来玫瑰精油给她搽头发,这个四爷之前也没干过,维珍闭着眼,有一声没一声地指挥他怎么搽。 夕阳透过窗子给维珍身上镀上了一层晕黄,四爷低着头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被她海藻一样浓密的长发缠裹,也看着维珍柔白纤细的后颈那一抹隐隐的红。 这般浴后娇无力、身上还带着他留下疼爱痕迹的维珍,他不想被别人看到。 就算是茯苓跟甘草都不行,四爷心里介意得很。 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打小被奴才伺候长大的四爷,早习惯了被奴才近身伺候,从未觉得有何不妥,但是现在,他就是觉得难以忍受。 一想到这样的维珍被别人看见,他心里就堵得慌。 这样的维珍,美好得让他心颤的维珍,只属于他,只能属于他。 第388章 四爷这简直就是图穷匕见! 对于四爷的心思,劳累过度的维珍一无所知,方才泡了热水澡,这时候被四爷一下下擦着头发,舒服的要命,维珍抱着四爷的腰,很快眼皮就睁不开了。 四爷俯下身,撩开维珍额前的发,轻轻亲吻维珍的白皙的脸颊:“乖,等用了晚膳再睡。” 维珍把四爷抱得更紧,脸贴着四爷的腰轻轻蹭着:“不……睡觉……人家想睡觉……” “不行,得先用膳,快起来,要不然半夜会饿得胃疼,还会睡不好。” 在吃饭这事儿上,很有前车之鉴的四爷不打算惯着维珍,一边坚持道,一边伸手轻轻拍了拍维珍的屁股。 结果就听到维珍哭唧唧地道:“你坏!又打我屁股!” 这谴责的语气顿时让四爷不自在起来,他心虚地轻咳两声。 他刚才……也没使劲儿啊。 还是之前在兴头上得时候自己没留意手劲儿大了? 四爷凑过去亲维珍泛红的脸:“真疼啊?那爷给你揉揉?” 维珍:“……” 揉你个溜溜球啊! 你个荒淫无道的大坏蛋!千古第一肝帝名声到底是怎么来的? 骗子!大骗子! …… 万岁爷要第三次南巡的事儿,四爷自然也听说了。 万岁爷第一次、第二次南巡的时候,别说四爷年纪太小,压根儿就没赶上,连太子跟三爷也没赶上,也就是第二次南巡的时候,万岁爷带上了大爷。 这一次南巡跟上一次整整隔了十年,一众皇子也都长起来了,万岁爷这次自然不会像从前那样就带一位皇子,少不了要多带几个的。 只是带谁不带谁的,暂时也说不清楚,不过眼下能确定的就是,五公主这回是要跟着南巡的,因为万岁爷这次南巡是定下来要带太后奉养的,自然五公主要跟着伺候。 四爷听说之后,就给五公主准备了不少东西,从衣裳首饰到日常药材,甚至还让肖嬷嬷去给五公主送去了金银各两包。 五公主看着面前的四大包金银,真是半天没回过神来。 不是她眼花吧? 四哥竟然给她……送金银? 虽然她从前跟四哥不算熟稔,但是对四哥的性情还是有所了解的,四哥不是一向清雅的吗?从前送她的也都是首饰布料还有稀罕的宝石什么的,怎么这次会送她这些……阿堵物? 她看了看金银,又看看对面的肖嬷嬷,然后再低头看看金银,再看看肖嬷嬷,那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的肖嬷嬷都不自在起来了。 别说五公主了,第一次奉命给维珍送金银的时候,肖嬷嬷也是心情复杂,她可是眼瞅着四爷长大的,哪里见过四爷出手赏人金银的? 不止是金锞子银锞子,还有……碎银子,逢年过节的时候,还一定会少不了金瓜子银瓜子,反正主打的就是一个周到。 论起来,四爷每次给李格格送的金银也不算多,差不多都是金锞子一包,银锞子两包,碎银子也两包。 但是四爷不是只赏一次啊,几乎每个月都会让人悄悄给李格格送过去,有时候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个月就会让人给李格格送三四次! 有时候是小连子,但大多数都是肖嬷嬷,这么长时间加起来,肖嬷嬷还在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四爷一年赏李格格的金银加起来,可比福晋一年的月钱赏赐加起来还要多得多…… 这还是私下的,再加上明面上,李格格的月钱,还有大格格跟二阿哥的月钱,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李格格一年的收入,基本上是福晋的……三四倍。 就这样,四爷还觉得委屈了李格格,之前借着二阿哥周岁生辰,又私下赏赐了许多,光赤金镶宝石的镯子就一口气赏了四对,更别说是各种金钗金戒子了,也不管那些首饰合不合李格格的身份。 那天就是肖嬷嬷亲自给李格格送过去的,说实话,就算是肖嬷嬷老眼昏花,也被那金灿灿的一片刺得睁不开眼。 这是……赏赐二阿哥的?还不都是给李格格的? 四爷这简直就是图穷匕见! 第389章 你小子可以啊! 肖嬷嬷还记得,当初她回宫的时候,四爷可是还想让教教李格格规矩的。 可四爷带着头不守规矩,她这个做奴才还能怎么教李格格规矩? 只能当睁眼瞎子罢了。 按说四爷没规矩也就算了,反正四爷也只在李格格那儿没规矩,但是如今四爷还没规矩到了五公主这里了,这就很难不让昔日后宫第一大嬷嬷的肖嬷嬷难为情。 她今天就压根儿不该接这差事! 就该让苏培盛或者小连子来丢人现眼! 被五公主盯得头皮发麻,肖嬷嬷还努力保持一副波澜不兴的表情,跟五公主道:“主子爷让奴婢转告公主,过几日再让奴婢入宫一趟,再送些路上吃的糕点,还有太后的,到时候一并给送进宫。” 说到此处,肖嬷嬷又压低声音询问:“不知上次李格格敬献太后的红枣糕跟肉松小贝,可能入太后的口?” 五公主闻言就忍不住嘴角上翘。 什么给她送金银送糕点啊,还不是为了来打听太后的喜好,明摆摆地就是想给自家李格格铺路呢。 “红枣糕跟肉松小贝,太后都爱吃,尤其是肉松小贝,你回去之后让李格格多做一些,还有之前的蛋黄酥也做一炉送进来,”五公主吩咐道,顿了顿,又道,“你转告四哥,让他放心。” 让四爷放心什么?五公主没说,但是肖嬷嬷心里也隐隐有猜想。 李格格年轻没家世又只生了一儿一女,请封侧福晋的难度本来就不小,尤其还是康熙朝的头一位侧福晋,难度自然就更大了,四爷少不得要为李格格铺路。 德妃肯定是指望不上,四爷这是在太后身上下功夫呢。 得亏五公主是个热心肠,没有随了德妃那刻薄的性子。 “是,奴婢遵命。” …… 东西交给五公主之后,肖嬷嬷就出宫回去了,但是四爷却一时还走不开。 跟往常一样,辰时的乾清宫的偏殿十分热闹,除了太子,今儿所有受册封的皇子都在,就连因为养伤许久没有露面的七爷也到了。 “怎么样?好些了吗?” 四爷特意挨着七爷坐,询问七爷的腿疾情况。 “多谢四哥关心,年前情况还不大好,这程子却好了不少,所以特地入宫来给皇阿玛请安,”七爷道,说这话的时候,七爷脸上挂着笑,语气都明显比从前欢快不少,“弟弟还未当面谢过四哥。” 四爷一脸纳闷儿:“谢我什么?” “弟弟的府邸,让四哥费心了。”说到这个,七爷一脸感激,朝着四爷拱了拱手。 因为自身的处境跟性格,一众被册封的皇子中,对于府邸的要求,就属七爷最低,连舆图都几乎没做改动,生怕被人议论说事儿多。 但是搬进去之后,七爷才发现,实际上的府邸跟舆图还是有所不同的。 不是偷工减料,是做了很多优化调整,比如门旁的坡道,还有内间书房等墙上的扶手,这些原本舆图上没有的细节,都让七爷感动。 他知道定是四哥为他花的心思。 四爷有心想跟七爷解释,这并不是他的想法,但是维珍毕竟是后宅妇人,四爷倒是不好挂在嘴边,所以也只能咽下不表。 “你住的舒心就成。”四爷道。 七爷闻言就忙不迭点头,然后压低声音跟四爷道:“舒心,比从前在阿哥所舒心多了。” 这话,他也就敢对四爷说了,果然四爷没有责备也没有嫌弃,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冲他笑。 七爷心里暖滋滋的,忍不住又跟四爷道:“下半年弟弟请四哥喝喜酒。” 喝喜酒? 四爷一怔,瞧着七爷五分害羞五分得意的表情,旋即也就明白了,然后就忍不住攥拳在七爷胳膊上捶了一拳:“你小子可以啊!” 不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不是入冬腿疾就复发、疼痛难忍?不是连床都下不来吗? 就这样也没耽误七爷耕地播种呢。 七爷低着头“嘿嘿”笑,半晌到底还是没忍住,又冲四爷竖起了两根指头,一边道:“得一下让四哥破费两次呢。” 四爷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所以,这小子今天是特地来跟他炫耀自己耕地播种本事的吗? 第390章 原来你也明白啊 七爷倒不是想跟四爷炫耀,他就是高兴,只是能分享的也就是四哥了。 不待四爷出口,就听着七爷又凑过来,小声道:“哈达那拉氏也总算有喜了,弟弟的一颗心也总算落地了。” 哈达那拉氏就是七福晋,七爷就比四爷小两岁,兄弟俩是前后脚成的婚,论起来,在有喜这条路上,哈达那拉氏可比福晋要崎岖得多。 如今大阿哥都周岁了,哈达那拉氏也才将将有孕呢,而且在此之前,七爷的格格那拉氏已经生下了一儿一女,还是七爷的长子长女。 虽然儿女双全,但是眼瞅着上头的一溜儿兄长都有了嫡子,七爷心里自然也是着急,如今哈达那拉氏也总算有喜了,七爷自然觉得得偿所愿。 更何况,一向最得七爷宠爱的格格那拉氏也一道有孕,眼瞅着就要生下第三个孩子,七爷更是欢喜。 “也不知五哥府上的刘格格什么时候才能被封为侧福晋。” 七爷随口一声感慨,可见他心里是存着给那拉氏请封的心思,这话落在四爷耳中,倒是让四爷微微走神。 “老七、老四,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乎?” 瞧着三爷端着茶杯过来,一屁股在四爷旁边坐下,七爷顿时就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轻松笑意也消失不见,毕恭毕敬地道:“有段日子没见四哥了,故而弟弟给四哥拜……拜个晚年。” 七爷这话说的磕磕巴巴的,三爷也懒得搭理,事实上,三爷也从来不把七爷放在眼里,只瞥了一眼,然后三爷就收回目光,压低声音询问四爷:“老四,你说皇阿玛这回南巡会带谁?” 四爷摇摇头:“皇阿玛圣裁独断,哪里是我敢猜的?” “太子殿下没跟你透过风声?”三爷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四爷。 太子这程子对四爷别提多热络,四爷养伤的时候,就三不五时派人去送这送那的,老四搬家的时候,太子也没忘让人登门送礼,虽然何宝也给三爷送礼了,但是三爷就是觉得,四爷收到的礼肯定比他重。 谁看不出来太子这是一门心思拉拢老四呢? 还不止太子呢,大爷对老四不也热络得呢?眼瞅着八爷都有些受冷落呢。 三爷别提多眼热,对四爷是又羡慕又嫌弃,那天在大福晋灵堂徒手拦刀,险些废了自己的手,可就凭着这一招苦肉计,愣是成了太子跟大爷眼里的香饽饽。 老四可真是豁得出去。 四爷最烦三爷这种探寻的目光,还有三爷这张乌鸦嘴,他就从不指望从三爷嘴里听到句好话。 四爷眉头微蹙又展开,然后盯着三爷,一脸遗憾道:“弟弟听闻三哥这程子跟太子殿下走得很近,原还想从三哥这里打听消息呢,这么一看,看来是弟弟想多了。” 三爷闻言,顿时脸上就是一僵。 这程子借着过年,他的确多往毓庆宫跑了两趟。 眼瞅着太子跟大爷都一门心思拉拢四爷,三爷心里真是不上不下的。 老四不过就是个贝勒,他可是郡王,却也不见太子跟大爷主动拉拢他!反倒都是直接绕过他去拉拢老四! 真真是有眼无珠! 自然,就算太子跟大爷真的朝他投来橄榄枝,三爷也未必敢接,但是他就是坐立难安,有意无意地,他就往毓庆宫多跑了两趟,还是借着过年饮宴的旗号,自以为不算扎眼,可没想到却还是被老四给发现了。 既是老四发现了,那……大哥呢? 大哥会不会觉得他已经投在了太子的麾下?往后会不会……针对他? 想到这里,三爷的面色就越发不好,可对着四爷,三爷却还在竭力保持镇定:“四弟说笑了,我怎么敢跟太子殿下打听政事。” 原来你也明白啊。 四爷意味儿深长地看了看三爷,然后别过脸,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茶,没再理会三爷,三爷也没再吭声,心事重重地捧着茶杯出神。 一众皇子在偏殿候了半个时辰,梁九功就过来传万岁爷的口谕,正是眼下众皇子最关心的此次随驾南巡的人员名单。 第391章 独独留京 “万岁爷有旨,此次南巡随驾的皇子有,直郡王、诚郡王、五贝勒、七贝勒、八贝勒、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太子留京监国,启程日子定在二月初二……” 后面的内容,四爷简直都没心思听了。 皇阿玛连腿脚不利索的七弟,还有十三、十四这两个半大孩子都带上了,怎么却独独跳过他? 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程子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惹了皇阿玛不悦而不自知的吗? 难道是……大爷跟太子的拉拢,扎了皇阿玛的眼,所以皇阿玛这才打算敲打敲打他? “是,儿臣遵命!” 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是四爷还是一脸恭敬随着一众皇子跪地领命,在起来的时候,就瞧着梁九功面带笑意,躬身道:“时候不早了,众位阿哥请回吧!” 今儿都已经是正月二十九了,距离二月初二也就剩下三天了,随驾南巡的皇子们,少不得要回去准备。 众皇子纷纷告退,来的时候还带着疑虑,等离开的时候,少不得都是一脸轻松,像三爷更是面含笑意,一边跟四爷并肩离开,一边又饶有兴致上下打量着四爷。 “老四,万岁爷独独将你留在京师,定是存着爱重之心,怕是还担心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不忍让你受奔波之苦呢。” 三爷一扫之前的忐忑,丝毫不掩饰对四爷的讥嘲:“不过可能也是太子殿下从旁相劝,谁叫太子对你伤势如此关心呢?必然为你打算良多。” 亏他还觉得太子这是要存心拉拢老四! 看来是他高估老四了。 啧,老四这回受的伤看来又是白搭了! 四爷沉着脸打量着三爷满脸跑眉毛的德行,冷声道:“那就承三哥吉言了。” 三爷又要调侃,结果就听着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瞧着何宝匆匆行至跟前,冲着四爷福身行礼:“四爷留步!太子殿下有要事找四爷商量,四爷请吧!” 太子这个时候要找他?那肯定南巡的事儿有关。 当下四爷也不跟三爷废话,就转身随着何宝又回了乾清宫,留下三爷在原地惊疑不定。 太子这个时候找老四做什么? 万岁爷前脚才下令让太子留京监国,太子后脚就巴巴地找老四,偏偏还只有老四被万岁爷留了下来…… 难道老四还真承他吉言了? “呸呸呸!” 三爷小声啐了几口,一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心里那叫一个懊恼,扭头看了一眼四爷再度迈进乾清宫的背影,转过头,悻悻离开。 …… 事实证明,三爷这张乌鸦嘴也是能说吉祥话的。 四爷随着何宝进了乾清宫,又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出来,他不仅见到了太子还见到了万岁爷,甚至还破天荒跟万岁爷、太子用了一次午膳。 “难得太子主动提出要留下你做帮手,你做事也一向认真踏实,有你在京师帮衬太子,朕在外也能放心。” 出了乾清宫,四爷早已经记不得午膳吃的是什么,但是万岁爷说的每个字,他却都记得一清二楚。 跟留京帮衬太子监国比起来,随驾南巡的资历就显得不值一提了,若是换做别的时候,四爷不知该有多激动,但是此刻,四爷的心却发沉。 这程子,太子对他是个什么态度,连三爷瞧着都眼热,话里话外酸腔酸调的,宫里又有谁是睁眼瞎子?怕是所有人都瞧得出来太子这是一门心思的拉拢他。 他这个当事人自然更是心有体会。 对于太子的礼贤下士,四爷没觉得受宠若惊,心里只有抗拒和回避。 他从来就不想站队,可不管是太子还是大爷,这程子不知怎么的,比赛似的对他示好,但是无论是太子还是大爷,他都没有想过要站谁。 不仅仅是因为四爷在这两人身上察觉到危险,也是怕扎了万岁爷的眼。 万岁爷如今春秋鼎盛,正值壮年,每年后宫都有皇子或者公主降生,瞧着万岁爷的状态,只怕再活个二十年都不成问题,万岁爷只怕是未必肯看到朝臣跟皇子提前效忠太子的。 尤其是这两年,万岁爷明显显是对太子愈发忌惮了,大爷能够得势,甚至好几次都公然踩太子的脸,难道背后没有万岁爷的支持? 第392章 人之常情嘛 万岁爷防着太子,不惜捧着大爷敲打太子,结果就是太子跟大爷变得越来越疯,以至于两人都能大闹灵堂了。 一个拿孝棍当武器,一个直接对兄长拔刀,便是放在寻常人家,也是炸裂至极,如今就发生在天家。 一个是咄咄逼人、在军中影响甚至很大可能还跟佟家勾勾扯扯的大千岁,一个是做了二十四年储君、备受汉人拥戴、背靠索额图一党的太子。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 何其可怕,何其疯癫。 四爷以为万岁爷这次决计不会再继续容忍,但是万岁爷似乎也没有纠正局面的意思,一边仍旧宠着大爷,南巡也不忘带着,一边继续信任太子,留京监国。 所以这是连罚酒三杯都用不着了? 好像事情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过,好像这两人并非你死我活、还有调和余地。 皇阿玛当真没察觉到危险?还是他有绝对自信能镇住场面、不至失控? 但是不论如何,四爷都不想牵扯其中,他真的已经被牵扯的够多了,深受其害四个字,没有人比他体会更深。 但是事实上,他却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不管是太子突如其来的拉拢,还是大爷的频频示好,他这个做弟弟、做臣子的再如何抗拒,却也不能拒之门外。 这些时日,他一直都悬着心,直到今天,一块石头落了地,只是并非落在他属意的位置上。 并不是他的拦刀救驾感动了太子,以至于太子主动选择对他礼贤下士,真正选择他的人,是皇阿玛。 面对着太子的拉拢示好,他尚且能装聋作哑,可难道他这颗棋子还能这般敷衍皇阿玛? 所以这一次,是非要绑在太子这条……疯魔的船上不可吗? “主子爷,您仔细脚下!” 瞧着四爷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苏培盛担心四爷跌跤,出言提醒。 四爷回过神来,缓步走下台阶,他站在乾清宫前,眯着眼看着远处巍峨的乾清门。 二十一岁的四爷,脸上明明还带着些少年人的青涩,但是眼中却尽是疲惫茫然。 …… 自万岁爷启程南巡之后,四爷就开始忙了起来,自入了二月便就再没有来过后院儿,前几天还去了趟盛京。 如今都二月中了,眼瞅着后墙的梅花开了又落,维珍看着开始长出嫩叶的梅树,心里难免涌出淡淡的遗憾来。 之前过年的那段时间,四爷明显是不算忙的,几乎每天都会过来,只是她嫌冷,都不肯挪出屋,所以也没能跟四爷一道赏过梅…… 没办法,只能等明年了。 希望她明年不要再这么懒怠…… 咳咳,算了,到时再说吧。 “主子,小连子来了。” 维珍正在后院对着梅树出神,就听着茯苓急匆匆来报,维珍回过神来,转过头来,果然瞧着小连子跟在茯苓的身后。 “奴才给格格请安!”小连子行至维珍跟前忙不迭行礼问安。 “平身吧,”维珍含笑道,“今儿怎么是你?不用跟着主子爷出门伺候吗?” 从前四爷主持皇子府修缮的时候,也忙过一阵儿,也是没空去维珍那儿的,却会让维珍去前院儿陪自己,但是这回四爷更忙了,几乎每晚都是接近子时才回来。 这就不好让维珍去前院儿了,既扰维珍歇息,他也实在没有精力陪维珍,却也记得吩咐肖嬷嬷时常过来看维珍,送个菜送个话本什么的,以示挂念。 四爷忙,自然苏培盛跟小连子也不可能闲着,都得轮着时时贴身伺候的。 冷不防大白天地瞧见小连子,维珍还挺意外。 小连子忙道:“回格格的话,奴才将将随主子爷回来,主子爷让奴才请格格去前院共用午膳。” 维珍闻言,更是意外:“怎么?四爷今儿有空了?” “是,主子爷此刻正在前院等格格呢,格格快请吧。” 小连子明显显在催促,但是维珍却还是先回了趟房,小连子候在外头,自然而然地以为维珍是回房梳洗更衣,后宅的女人哪个见主子爷不得梳妆打扮一番? 人之常情嘛。 第393章 徒儿的嘴可比石头都硬! 小连子还以为得等上一会儿,没想到眨巴眼儿的功夫,就瞧着维珍出来了,而且身上的首饰衣裳也没变。 所以李格格不是特意梳妆打扮的? 小连子在心里嘀咕,然后就赶紧引着维珍去了前院儿。 四爷果然人在前院,他刚刚从外头回来,维珍到的时候,四爷也将将洗漱换了身衣裳,苏培盛正要给四爷扣扣子。 瞧着维珍进来,四爷眼睛都亮了,当下忙不迭就冲苏培盛摆了摆手:“行了,你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苏培盛忙不迭躬身退下,路过维珍的时候,还冲维珍行了礼。 “妾身见过四爷……” 维珍冲四爷福身行礼,腿还没弯呢,手就被四爷扯住了,然后就不由分说就抱住维珍亲了上来,再然后,四爷的眼就更亮了。 “你吃糖了!” 维珍脸颊绯红,垂着眼根本不好意思看四爷。 事实上,她的确吃糖了,刚刚听说四爷请她来前院,她下意识地就回房剥了颗糖放进嘴里。 一路走来,维珍也没觉得怎样,等甫一进来,被四爷迫不及待拉着进寝房不由分说捧着脸亲,她才后知后觉自己为什么要吃糖。 虽然羞得都不好意思抬头,可维珍还是轻轻点点头,然后小声“嗯”了一声。 “四爷……觉得味道好吗?” 对于西洋的硬糖块,四爷一直敬谢不敏,但是瞅着这个时候四爷的反应,维珍就知道他也……不是不喜欢哈,端看吃糖的方式。 四爷没回答,伸手把人拥在怀里,凑到维珍耳畔一字一字轻轻道:“爷一回来就去洗漱更衣,还特地揩了牙。” 大白天的洗漱更衣做什么?还特地揩牙? 一看就动机不纯! 维珍的脸更红了,伸手朝四爷胳膊上捶了一下,然后就被动机不纯的四爷一路扯进了寝房,甫一在床沿儿上坐下,四爷就迫不及待捏着维珍的下巴,又细细密密地亲了起来。 “爷觉得味道……特别好。” 维珍觉得半个月不见,四爷好像变得特别……会亲。 在情事上,他一贯是个急性子,有时候情到浓时甚至还带着点儿粗暴,但是今天的四爷耐心特别足,直到她口中的糖块彻底融化,他还细细密密地亲着,仿佛要吃尽她口中的最后一丝甜。 倒是她的耐心有限,被他这样猫崽舔食没完没了的架势搞得不上不下,实在是受不了,维珍伸手一扯,四爷的衣裳就落下肩膀。 这人刚才就是故意不让苏培盛扣扣子的! 肯定是! 这个动机不纯又不怀好意拼命引诱她的大尾巴狼! 不过,她好像……也有点儿动机不纯哈?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也不耽误她继续去扒人家衣裳,扒着扒着就被大尾巴狼给扑倒了。 …… “师父,主子爷的午膳已经准备好了,”小连子从膳房匆匆回来,瞥了一眼苏培盛身后紧闭的房门,然后又看向苏培盛,小声询问,“什么时候摆膳?” 不待苏培盛回答,房中就传出一声嘤咛,小连子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下都用不着苏培盛回答了,小连子一脸明白,然后也不再多话,老老实实地退了下去。 啥时候摆膳? 午膳肯定是用不着了,到是晚膳要给主子爷加一道大补汤。 是甲鱼枸杞汤好还是海参羊肉汤好? 小连子正瞎胡琢磨的时候,就听着苏培盛询问:“肖嬷嬷那边行李可都收拾好了?” 小连子忙不迭点头道:“是,肖嬷嬷都已经收拾好了,徒儿也已经给装车了。” “刚才你没跟李格格说漏嘴吧?”苏培盛又问。 小连子连忙摇头:“没有,徒儿的嘴可比石头都硬!” “这样就好。” 提到这个小连子就有些不明白了,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紧闭的房门,然后又凑到苏培盛身边,小声询问:“师父,主子爷为什么要瞒着李格格?” 苏培盛一脸看傻子的表情,那眼神把小连子都看得头皮发麻,再开口的时候,小连子声音都带着颤了:“师父?” 他是说错什么了吗?还是做错事儿了? 小连子一脸不安惶恐,看得苏培盛一脸黑线,当下就嫌弃地别过脸。 别叫我师父! 我没有你这么憨的徒弟! …… 第394章 宇宙无敌超级至尊大英雄 不出意外地,两个动机不纯的人的确是错过了饭点,等四爷跟维珍沐浴更衣后,已经是午后了。 体力消耗巨大的两个人都饿得要命,苏培盛跟小连子赶紧进来摆膳,然后又很有眼色地退到了门外。 维珍身子软得厉害,从内间出来的时候,腿都在发抖,是被四爷一路抱着进的暖阁,软榻够大,四爷索性把人抱在怀里用膳。 许是累得太狠,维珍面对着满当当的一桌子丰盛饭菜没什么胃口,喝了半碗海参小米粥就放下了碗筷,然后就懒洋洋地靠在四爷怀里,像一只餍足的猫儿。 “就吃这一点儿?”四爷问。 维珍的脸贴着四爷的前胸,轻轻点点头,没说话,可呼出的气息却搞得四爷心里痒痒的,也暖暖的。 四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维珍的后脑,一边沉声道:“可是等下还要赶路呢,不吃饱的话,爷怕你撑不住呢。” 什么?赶路?! 下一秒,维珍蓦地就坐直了身子,两眼放光地看着四爷:“四爷,你……你刚才说什么?要……要赶什么路?带着妾身吗?” 被这双近在咫尺的小鹿眼盯着,四爷就忍不住嘴角上翘,却还偏要摆出一副严肃表情:“你再吃一碗,爷才告诉你。” 切!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要带我出去玩! 这个闷骚的男人,竟然还会搞浪漫送惊喜! 维珍心里其实已经能猜到七八分,但是却还忍不住激动异常,当下也不觉得乏了,胃口也有了,不由分说就又端起了碗筷,不仅又吃了一碗粥,还吃了两个煎饺半只烤乳鸽。 “妾身这算不算是超水平发挥?” 喝完最后一口粥,维珍放下碗筷,一脸讨表扬地看着四爷。 四爷忍不住低头去亲她红润润的唇,然后轻声道:“算,所以爷要奖励你。” 维珍伸手环着四爷的脖子,巴巴地问:“四爷要带妾身去哪儿?” “去京郊的庄子,之前不是答应过要带你去挖笋的吗?” “真的?” 维珍愣了一下,然后就乳燕投林似的扑进四爷怀里,紧紧抱着四爷,半天才贴着四爷的脖颈,小声道:“谢谢四爷。” 声音都带着颤呢,眼睛肯定也红了。 送她那么些金银珠宝,也没见她这么激动过。 四爷难免有些心情复杂,大手在维珍的背上轻轻揉了两下。 维珍是真的高兴,根本抑制不住,抱了四爷一会儿,然后又开始问东问西。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本来爷是打算用过午膳就走的,咳……” 这话一出,四爷就觉得有些脸热,维珍也跟着脸红,伸手在四爷胸前捶了一下,然后瞪着四爷嗔道:“讨厌!你这人怎么一点儿都不坚持原则?老话不是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吗?” “老话还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四爷理直气壮为自己找补。 维珍又瞪了四爷一眼,瞪着瞪着又忍不住嘴角上扬,然后又环着四爷的脖子道:“那大英雄,咱们现在就走?” 四爷有些迟疑:“你不累了?刚才不是路都走不利索……” 不待四爷把话说完,嘴就被维珍给捂住了,维珍的脸简直都能冒烟,气鼓鼓地瞪着四爷:“你……你少造人家黄谣!人家……人家身子好得很!你信不信我现在能……能狂飙八百……八百尺!” 本来是想说八百米的,结果话到嘴边,维珍才想起来清朝压根儿就没有米这个概念,结果就变成了尺…… 从八百米变成八百尺,真的好没气势哦!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维珍一脸“我超行”的表情。 见四爷不吭声,维珍还挺着急,又忙不迭争取道:“而且又不用我走的,咱们肯定是坐马车的,对吧?” “就算……就算有那么一点点累,可不是还有四爷吗?四爷的怀抱又暖和又宽广,还容不下人家在里头打滚撒娇啊?”维珍尾音像带着小钩子,环着四爷的脖子还不停晃着,“宇宙无敌超级至尊大英雄,你说好不好嘛?” 第395章 不是滋味儿 神特么宇宙无敌还超级至尊! 四爷忍不住笑出声,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红润润的唇:“你这张嘴啊!” 四爷本来是有些担心维珍身子的,她一向是个娇滴滴的,坐马车本来就累,而且天儿还这么冷。 四爷就想着歇一晚明儿一早再出发,但是瞧着维珍这一副眼巴巴的模样,自然也舍不得泼凉水,当下就点点头:“成,那咱们现在就走。” “四爷万……万福金安!”维珍狠狠亲了口四爷,然后就迫不及待道,“我这就让甘草回去收拾行李……对了,咱们去多久?” “用不着,爷已经让肖嬷嬷给你收拾好了,”四爷道,“这回能在庄子里住上二十日,就我们俩。” 四爷特地强调“就我们俩”,可是维珍满耳朵都是“二十日”。 二十日,那是什么概念?! 就算三个十一小长假呢! 真的已经超出维珍的预期了,维珍一时欢喜得都有点儿不知所措,傻乐了一会儿,才又突然想起什么,忙不迭询问四爷:“那大格格跟小西瓜呢?也跟着咱们一起去吗?” 四爷:“……” 刚才不是说了就他们俩吗? “天儿太冷了,这次就不带他们了,”瞧着维珍有些失望,四爷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道,“下回天儿暖和的时候,再带他们。” 是了,如今也才二月呢,天寒地冻的,是不能带大格格跟小西瓜出门,没得感冒,让孩子受罪。 虽是突然上岗的新手妈咪,但是维珍一直把大格格跟小西瓜照顾的很好,尤其是大格格,自维珍穿过来之后,就没生过病呢。 “那我把茯苓跟甘草都留下来照顾孩子,”维珍道,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跟四爷打商量,“还有肖嬷嬷,能不能让她去我院儿里住上一阵子,也省得趁着我不在院儿里的人无法无天。” 什么省得院儿里的人无法无天,还不是不放心大格格跟小西瓜。 四爷当然没有不同意的,当下就叫了苏培盛去给肖嬷嬷带话,维珍松了口气儿,心情又开始雀跃起来,好奇地问四爷:“我用不用换衣裳?” 四爷打量了一番维珍的穿着,牙白色旗装上绣着梅花朵朵,淡雅里透着股子家常,是维珍一贯的风格,也是四爷最喜欢的。 四爷自然就有些纳闷儿:“要换什么衣裳?” “不用换……男装吗?就打扮成侍卫或者小连子那样?”维珍一脸期待,脑中已经在脑补自己女扮男装跟四爷微服出访,进入酒楼,大喝一声“小二,切三斤卤牛肉再来两坛烧刀子!”的豪迈场面了。 四爷顿时一头黑线,忍不住伸手在维珍额头上点了点:“你呀!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是不是又看乱七八糟的话本子了?” 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 人家电视剧里可都是这么演的啊! 不换就不换,也不影响维珍的好心情,从四爷腿上下来,维珍兴冲冲地哼着四爷没听过的小曲儿去内间洗漱,然后又催着四爷去。 等四爷从内间出来的时候,维珍连大氅都已经穿上了,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四爷的墨狐大氅,冲着四爷一个劲儿笑。 这一副迫不及待、欢呼雀跃样子,落在四爷眼中却很不是滋味儿。 之前万岁爷南巡的消息一出,四爷就挺期待,事实上,每一次伴驾出巡的机会,四爷都努力抓住,但是这一次却比以往更加期待。 之前两次的随驾出巡,因为种种原因都没能带上维珍,四爷知道维珍在宫里定然憋得难受,就一直盼着能有机会带维珍出宫逛逛。 出巡自然算不上游玩,也得守着规矩,赶起路来,维珍这小身板可能还会受罪,但是他知道维珍肯定开心,这也是能他目前为止能给维珍最好的出游体验了。 这一次万岁爷南巡更是绝佳机会,不比从前去塞外车马劳顿,大半路程都是能坐船的,自然比马车舒坦多了。 江南富庶,风景也好,他存着私心巴巴地盼着能带上维珍,好好儿陪陪维珍的。 但是偏生,他却没能随驾南巡。 第396章 爷从来都公私分明 原本满含期待风花雪月的江南两月游,现在缩水成了凄风冷雨的城郊廿日游,四爷觉得实在委屈了维珍。 偏生她还美得不行。 “妾身伺候四爷更衣。” 瞧着四爷出来,维珍小碎步跑到四爷跟前,殷勤地要给四爷披上大氅,只是这少说六七斤的大氅,再加上两人身高的差距,维珍还真是有心无力,亏得四爷伸手接过了大氅给自己披上。 “贝勒爷真是龙精虎猛、力拔山兮!”维珍彩虹屁张口就来,又抢着给四爷系带子。 四爷低着头看着那双白嫩纤细的手,又看着脸上笑就没断过的维珍,半晌,伸手把人拥进怀里。 怎么就那么容易满足呢? 不过就是去个庄子…… 傻乎乎的。 …… 去庄子的路上,维珍才知道四爷并不是单纯地带她出来玩。 “那四爷每天还要去公干?”维珍面露错愕。 “也不是每天都去巡河,还是有空陪你的,再说了,离庄子不算远,就算是要出门,爷也尽量早些回庄子陪你,”四爷忙道,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肯定每天都能赶回来陪你吃晚膳。” 大冬天的还要去巡河,就算是坐马车,也是够呛。 稍稍沉默后,维珍小声询问:“四爷是为了……带妾身来庄子玩,才特意接了这巡河的差事?” 四爷一怔,旋即摇头否认:“永定河水患频发,一直都是皇阿玛的心头之患,少不得要好好儿治理一番,爷是奉命行事。” 这话维珍只信了一半,永定河的问题再严重,也有的是官员维护观测,用得着四爷大冬天的亲自巡河? 维珍心里露出几分心疼,伸手握住了四爷的手,也不说话,就巴巴地看着四爷,四爷最受不了她这种眼神,伸手把人拥进怀里。 “别胡思乱想,爷从来都公私分明。” 维珍闻言不由抿了抿唇,知道四爷面皮薄,她也不再提这茬儿,顺嘴问了一句:“万岁爷这是打算现在就治理永定河?” “皇阿玛暂未决断,只是在爷看来,却是刻不容缓,就这一两年,肯定是要下功夫好好儿治理一番的,不比从前的小打小闹,要不然迟早会酿成大灾。” 四爷点点头,提到这个四爷不由就眉头微蹙,语气也严厉了许多。 “其实皇阿玛对此也很重视,特地把之前的无定河改名为永定河,为的就是这条河能自此安定下来,可是也没能安定多久,去年秋天暴雨多,下游就又发了一处水患。” 虽是小水患,甚至当时都没怎么样引起注意,尤其是跟永定河之前的水患相比,但是四爷却还是觉得不容乐观。 水患就是这个样子,今年漏一处,明年就可能是两处三处,甚至是来场大的。 这就不是个能含糊打商量的事儿。 说来说去,还是朝廷的重视程度不够。 维珍很少有机会看到这样的四爷,一脸严肃地谈公事,嘴巴绷紧,眉眼之间甚至带着点儿肃杀,说话的时候,腰背都不自觉地挺直。 可他的胳膊还环着她,大手还握着她的手,没什么力道,就这么轻轻握着。 这样的四爷严肃又温柔,陌生又熟悉。 这样的四爷,实在迷人,让维珍的一颗心难以自制的“砰砰”乱跳。 “所以四爷这是在为治理永定河做准备?” 四爷点点头,兀自眉头不展:“巡河的人是不少,工部那边也一直在修修补补,银子没少花,可也是没见起多大作用,少不得爷亲自过去瞧瞧,好过被下头的人一味儿糊弄。” 永定河是京师的母亲河,京师百姓饮用的也都是永定河的河水,不止于此,京师的漕运也断断离不开永定河,只是永定河水患频发,每到夏秋两季降雨暴增,永定河就有决堤风险。 距今最严重的一次水患,就发生在康熙七年,洪水一直冲向紫禁城,午门都被泡塌一角,当时万岁爷登临午门,亲眼看到全城近三分之一的房屋被淹,震惊不已。 自此后,万岁爷就一直很重视永定河的的治理,从那之后,大灾是再发生过了,但是小灾却还是杜绝不了。 第397章 还能狂飙八百尺吗? 万岁爷对于现状似乎已经很满意了,毕竟没有影响漕运,连灾民也只是零星,所以也就没有大修永定河的必要,只要修修补补的能维持现状就好,既省银子也不影响漕运。 但是四爷对此却忧心忡忡,这样治标不治本地一味儿拖着,迟早会酿成大灾。 再说了,眼瞅着这样每年小打小闹地维护打补丁是省银子,但是这么些年加起来,那也绝对不是个小数目了,四爷私下算过,都足够彻底治理两条永定河了。 也是去年主持修建皇子府之后,四爷才有机会接触工部,这么长时间下来,四爷真是没少憋火,尸位素餐并不稀罕,更不知每年朝廷拨下的治河专款究竟有多少能扎扎实实用在治理永定河上。 自然工部不是个例,别处也是一般,这几年,朝中的风气并不好。 其实之前也有朝臣陆陆续续具折上奏,万岁爷却似乎只当做耳边风。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提,倒是都开始称赞起万岁爷施政宽仁,乃明君典范,万岁爷似乎对宽仁的盛赞也十分中意。 四爷当然不能也不敢说万岁爷老来昏聩,但是心里对此难免有异议,更有担忧。 别的事儿倒还是可以拖一拖,但是治理永定河的事儿,却不能再拖了,一旦大灾来临,漕运受损、京师漫灌,这么些年往永定河里头投的银子就算是打了水漂,更不知多少百姓要遭难。 四爷打定主意等这次万岁爷南巡归来,就要将巡河的情况仔仔细细具折上奏。 打量着沉默严肃的四爷,知道他正在琢磨大事儿,维珍没有出言搅扰,只是静静地靠在他肩膀上,由着他一直握着自己的手。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维珍不知不觉就睁不开眼,等四爷回过神来的时候,维珍都已经睡着了。 自然在马车里头睡,少不得睡得就很是不安,不但翠眉微蹙,连呼吸好像都比平时要急促。 四爷轻轻把人从肩膀挪到自己的大腿上,让维珍枕着自己的大腿,能睡得更舒坦些。 半梦半醒间,维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四爷的脸。 “四爷,你……你回来了?可用膳了吗?” 明显是睡迷糊了,还以为他们在家里头呢。 “是,爷回来了,也用过膳了,你快睡吧。”四爷柔声道,俯下身轻轻亲吻维珍的额头,维珍环着四爷的腰,很快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四爷这个位于南郊的庄子离京师其实并不算远,莫约有一百多里,在后世,不过就是不到两小时的车程,可是等他们到地儿的时候,天都已经擦黑了。 “慢着点儿,仔细脚下。” 四爷先下的马车,然后站在下面扶维珍,瞧着维珍走路有些僵硬,四爷索性打横将人抱在怀里,径直朝屋子走去。 维珍伸手环着四爷的脖子,整张脸都紧贴着四爷的脖颈,默默催眠自己,没事没事儿,反正天黑,肯定没人看见。 四爷一路将人抱进屋子,把维珍放在软榻上,去了两人身上的大氅,又净了手,苏培盛进来禀报。 “主子爷,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摆膳吧,”四爷点点头,一边在维珍身边坐下,一边伸手捏了捏维珍的腿,“还能狂飙八百尺吗?” 维珍:“……” 啊啊啊! 你杀了我算了! 虽然断断续续睡了一路,但维珍还是累的要命,现在腿还是麻的,以至于连心里的尖叫鸡跟土拨鼠都蔫哒哒的没力气咆哮了。 维珍没说话,只是幽怨地瞪了四爷一眼,然后嘟着嘴往另一边挪,一副要跟四爷划清界限的架势,四爷忍不住笑,手上微微使劲儿,就又把人扯进怀里。 “一会儿多吃点儿,再好好儿睡一觉,明儿爷带你狂飙八百尺。” 维珍嘟囔着嘴:“大英雄都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吗?” 什么狂飙八百尺啊,她现在连八厘米、八毫米都懒得挪动! 她现在就只想昏死在床上,睡他个天昏地暗! “你说的很有道理,既然如此,那爷特意让肖嬷嬷给你准备的骑装就用不上了,”四爷一副十分惋惜的架势,还长长叹了口气儿,“还有爷千挑万选的小马儿也派不上用场了,实在可惜。” 维珍:“……” 啊啊啊! 这臭男人到底什么时候多了这说话大喘气的毛病啊! 讨厌死了! 第398章 又是被腐朽的封建统治阶级震撼到的一天 心里咆哮着讨厌死了人家,但是两只手却抱着人家的脖子不撒手。 维珍两眼放光,巴巴地看着四爷:“四爷的心意,怎可辜负,妾身现在突然就胃口大开,四爷等下可别拦着!” 四爷才不会拦,瞅着维珍捧着冬笋鸡汤喝得嘴巴油汪汪,四爷也觉得胃口大开,一口气吃了四碗饭,等意犹未尽放下碗筷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吃撑了,所以四爷又吃了两颗山楂丸,维珍也跟着吃了一颗。 用过晚膳,维珍也缓过来不少,在屋子里头就坐不住,四爷就陪她去外头散步。 这一次维珍没有带侍婢,四爷也就只带了苏培盛跟小连子,这会儿两人也都退下了,至于一干侍卫,也只在远处守卫,所以这时候院子里头就只剩下维珍跟四爷两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苏培盛他们也总是会自觉地退下,并不留下搅扰,跟这会儿也没差多少。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离开京师的缘故,两人都觉得此刻异常轻松自在,连夜幕上那轮圆月似乎都比平时更大更圆。 维珍挽着四爷的胳膊,两个人慢吞吞地走在月光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四爷,这庄子有多大?” “二十八顷。” 一顷是等于多少亩来着?好像是……一百亩吧? 那二十八顷就是……两千八百亩。 他们家位于姑苏区的院子是多大来着? 维珍记得重新装修的时候,装修公司还特地给量过,好像是小一亩。 维珍家的院子是外祖家留下来的,在他们家附近已经算是挺大的了,就这样,四爷手下的一个庄子约等于三千个她家院子面积…… 又是被腐朽的封建统治阶级震撼到的一天。 “这个小点儿,西郊的那个有六十顷,”四爷又道,“不过那个庄子大半都是林地,这个时候去没什么意思,夏秋时候倒是能带你去小住。”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谁问你了?要你多嘴!显得你了是不是?! 维珍拒绝继续讨论这个壕无人性的话题,转而问道:“这儿离永定河不远吧?四爷去永定河要多长时间?” “不算远,骑马来回也就半天时间,”四爷道,一边指着前头一边跟维珍说,“永定河最近的地方,离庄子也就三四里地,咱们庄子里头还有条永定河的支流穿过呢。” 黑乎乎的,维珍什么也看不清,就盯着四爷指着方向的那只手。 这么冷的天儿,还要骑马呢。 “怎么了?”发现维珍在走神,四爷拍了拍维珍的胳膊,“是乏了吗?那咱们回房歇着?” 维珍摇摇头,蹙着眉问:“怎么要骑马?不是有马车的吗?” 坐马车其实不算多舒坦,维珍坐了一下午,下车的时候腰酸背痛,腿都是麻的,但是再怎么也比骑马强啊,累不说,这天儿可还冷得厉害呢。 “还是骑马方便些。”四爷解释道。 不比来的时候都是官道大路,巡河的话,少不得有崎岖窄道儿要走,马车反倒会成为累赘。 而且,骑马明显要比马车快得多,真要坐马车的话,怕是一天功夫根本赶不回庄子。 就二十天的工夫呢,不在京师,没有任何人搅扰,连大格格跟小西瓜都不在,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难得,四爷想每天都能见着维珍陪着维珍。 当然,这话四爷是说不出口的。 维珍还是担心,弯下腰撩开四爷的大氅,摸了摸腿上的棉裤,怎么摸怎么觉得薄,当下蹙着眉问:“毛裤带来了吗?出门的时候,里头得穿毛裤。” 年纪轻轻的,可千万别落下老寒腿的毛病了。 “带来了,今儿坐马车才没穿,”四爷道,伸手拉了维珍起来,“不放心的话,以后你日日亲手伺候爷更衣。” 让老娘日日天不亮伺候你更衣?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维珍默默白了四爷一眼,只当没听见,又仰头看起了月亮,一边发出做作的感慨:“今晚的月色可真美啊~” 这个小妮子,真是越发恃宠生娇了! 第399章 所以这算不算是……蜜月? 四爷笑着地摇摇头,伸手捏了捏维珍的手,维珍不甘示弱也捏他,捏着捏着,两只手就十指紧扣,四爷脸上的笑根本就挡不住,维珍也笑。 之前就觉得这趟出来玩跟放风似的,是又开心又惊喜,这种心情就像是上小学的时候,学校突然组织春游,可是到现在,维珍才后知后觉咂摸出来别的味儿来。 四爷口口声声说自己公私分明,带她出来玩纯属顺便,但是维珍心里有数,四爷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来巡河,肯定是将她考虑进去的。 只有她跟四爷,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假期,所以这算不算是……蜜月? 算的吧。 她知道这已经这个老古董目前能最大限度做到的浪漫了。 暂时抛开孩子,连拥挤复杂的婚姻也暂且抛在脑后,维珍现在只想好好儿享受这个假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儿,慢吞吞地在院子里逛了两圈,四爷担心维珍会冷,就想着回房,维珍却还意犹未尽。 维珍晃了晃四爷的胳膊,依依不舍道:“人家现在还不想回去呢,要不再跟四爷聊个五……五文钱的。” 再聊个五文钱的? 敢情这妮子是当自己是说书的? 四爷无奈地摇摇头,暗暗捏了捏维珍的手:“又胡说八道。” 不过,被维珍这么挽着胳膊,一边听着她时不时的胡说八道,一边慢悠悠地在月光下漫步,对四爷来说,是一种特别的享受与放松。 既然维珍不累,他也舍不得这么早回房。 “对了,之前四爷说的竹林在哪里?”维珍突然想起这一茬儿,忙不迭地问四爷。 “过两天爷让人带你去,”四爷道,顿了顿,四爷又道,“你要是乐意,爷让人带你在庄子里四处逛逛。” 他不能一直在庄子里陪着维珍,大格格跟小西瓜也没有跟着来,四爷就担心维珍一个人无趣,四处逛逛也是好的。 “乐意乐意!”维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到时候妾身挖个冬笋再铲个荠菜什么的,也能为四爷加个菜呢。” “吩咐人做就是,你不许下手,仔细伤了手,”四爷叮嘱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出门的时候记得带手炉,不能在外头待太久。” 别人挖的哪有自己挖的好吃啊! 这人真是一点儿都不懂生活! “嗯,妾身记着了。”维珍心里不乐意,不过到底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四爷担心她为她着想,这个情她自然是领的。 “明天四爷不用去巡河?” “不用,爷明天一整天都待庄子里。”四爷道。 就不能直接说明天一整天都留下来陪她? 切,这嘴硬直男老古董! 维珍闻言忍不住嘴角上翘,当下就轻轻扯了扯四爷的手,四爷低下头,就对上她微微仰起的头。 且喜且羞的小鹿眼,东看西看就是不看他,他故意晾了维珍一会儿,果然维珍就不踏实了,小鹿眼总算看向他了。 水汪汪的映着天上的月,睫毛却一个劲儿颤,小刷子似的一下下刷着四爷的心,让四爷的心痒痒的,也“砰砰”跳得厉害。 “四爷?”维珍小声唤着,一边又扯了扯四爷的手,力道比刚才大了些,一边下意识地抿了抿一点儿都不干涩的嘴唇。 这么好的月色,这么好的氛围,虽然没有红酒玫瑰,也没有煽情的bgm,可维珍却也觉得异乎寻常的罗曼蒂克,所以此时此刻难到不该……亲一下的吗? 因为期待,因为紧张,维珍的一颗心都要破膛而出,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儿。 四爷却半晌都没有吭声,仍旧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维珍,维珍恼得要命,这个不解风情的老古董,真是叫人扫兴! 维珍正要转身离开,四爷却蓦地伸手捧着她微微发烫的脸,然后一点点凑过去。 亲吻、辗转、交融。 明明这回维珍没吃糖,可四爷却还是觉得甜,于是善于挖掘甜蜜的四爷开启了忙碌又细心的挖掘工作。 …… 第400章 都挑好的 不止四爷觉得甜,太子也觉得甜。 “老四去巡河了?” 监国可不是轻松事儿,太子一直忙到天黑,才总算空下来用膳。 何宝投了帕子给太子净手,一边应声道:“是,四爷过了晌午就启程出发了。” “这个老四!真是自己找罪受!”太子无奈摇摇头。 每年初春万岁爷都会下令巡视永定河,这差事自然是工部的,万岁爷有时候也会命朝中大员亲自前往,但是皇子却还没有亲自去巡河的。 前些时日,四爷却突然毛遂自荐,说是想亲自去巡河,太子意外之余对四爷倒是更添了不少好感。 万岁爷几乎是明摆着让太子拉拢四爷,太子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拂逆万岁爷的心思,索额图对此也十分支持,太子自然一改对四爷的态度。 面儿上是春风化雨,但是内里太子对四爷到底是不放心,毕竟从前到底是结下梁子的。 他扎扎实实给过老四当胸一脚,不但还得老四当场吐血,后续更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易地而处,太子是断断不会放过对方的,必定是要十倍百倍报复回去的。 所以……老四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所以,越是看着老四对自己毕恭毕敬,太子心里越是嘀咕,让老四帮衬监国是他自己跟万岁爷求来的,他知道万岁爷肯定乐见其成,并且也能恶心到老大。 但是他到底是信不过四爷的。 至少眼下如此。 可就是这个时候,四爷却主动承下巡河的差事,并没有借着万岁爷的旨意趁机揽权的意思,反倒是主动退了一大步,这也难怪太子会对四爷心生好感。 “明儿让人给老四送些子补品过去,这天寒地冻的也是难为他了,”太子吩咐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都挑好的。” 经过这事儿,太子倒是觉得四爷不是个心胸狭窄气量小的,从前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太子倒是真的想要拉拢四爷了。 从前他倒还真是没有想过要拉拢过哪个弟弟,他可是得天独厚的储君,还用得着拉拢别人? 没有实力的人才会一门心思拉拢别人,所以他不需要,那些弟弟活该天生都对他俯首称臣。 可是如今,太子也渐渐改变了想法,追溯具体的时间,还是万岁爷给八爷赐婚的时候。 因为万岁爷给八爷赐的那门婚事,大爷没少得意,更是一门心思地给八爷操持婚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爷做新郎呢。 大爷缘何这般高兴?自然是因为八爷是大爷的人,万岁爷厚待八爷便就是厚待大爷。 所以大爷有多高兴,太子心里就有多恼。 赐婚还不算,万岁爷后来竟然还抬举老八做了贝勒,太子的心情真是可想而知,急怒交加之下,太子也开始重新审视起了他的这些弟弟们。 老三对他一向殷勤,只是老三打小就是一副花花心肠,太子对他哪里放心?时不时还要敲打一二呢。 老五就算了,连汉话都说不利索,万岁爷素来对他也没指望。 老七更别提,瘸子一个,额娘到现在还是个小小贵人。 老九老十,如今都还太小。 所以这么一圈看下来,还真的只有老四勉强能入得了太子的眼,只是偏生他跟老四还有过节,太子也只能放弃拉拢老四的想法。 到了如今的局面,说实话,太子心里还真是松口气儿。 要是老四真的肯一心一意辅佐他,那他自然也不会亏待了老四。 “是,奴才遵命,”何宝道,一边上前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乳鸽汤送到太子面前,“殿下,尝尝这道燕窝乳鸽汤吧。” 炖了两个时辰的燕窝乳鸽汤滋而不腻、补而不燥,最适合慰藉整日劳累的太子。 太子也是食指大动,拿起了勺子,正要喝汤的时候,却突然有太监进来禀报,说是将将接到了万岁爷从山东让人六百里加急送过来急件。 太子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儿,自是顾不上什么燕窝乳鸽汤了,当下撂下勺子,就赶紧地叫人把东西送上来。 结果侍卫却是抱着个不到一尺长的匣子进来的。 “这是什么?”太子盯着那匣子询问。 第401章 保成吾儿 “这是什么?”太子盯着那匣子询问。 侍卫道:“回殿下的话,这是万岁爷亲自装箱的,说是让太子殿下亲启。” 太子点点头,然后何宝就上前从侍卫手中接过了匣子。 “行了,你退下吧。”太子冲侍卫道。 “是,属下告退。”当下,侍卫躬身退下。 太子蹙着眉瞧着面前的锦盒,实在猜不出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当下便撕下封条,打开匣子,然后瞧着里头装着的物件,太子登时就是一愣。 连边儿上的何宝,也是一怔。 万岁爷吩咐人六百里加急送给太子爷的,就是……两个糖瓜? 何宝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忙不迭地眨眨眼,可再去看,匣子里仍旧只是两个拳头大、平平无奇的糖瓜。 许是这一路颠簸的缘故,糖瓜上还出现了几处裂纹,匣子里还落了不少芝麻粒。 万岁爷还真是……出人意料,何宝默默感慨,旋即又想起,从前万岁爷在外的时候,也是喜欢派人给太子送这送那的。 有时候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因着万岁爷觉得顺眼,就一门心思也想让太子瞧个稀罕。 有时候是地方的特产,只是吃食大多不宜保存,往往送回京的时候,已经变质不能食用了,这道理自然万岁爷也知道,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想让太子看看。 是的,他就是想让太子看看,那个留京监国、注定辛苦疲惫的太子,他一手带大的保成。 万岁爷并不是个吝于表达的人,他写诗夸赞大爷勇猛,会特意多赏三爷一套文房四宝,喜欢八爷就指一门好婚事,甚至对四爷的严厉也未尝不掺杂着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但是这些加起来都不及对太子偏疼的一半。 说起来,万岁爷真的特别偏疼太子,可是上一次万岁爷出巡在外还惦记着太子捎东西回来,是什么时候呢? 哦,还是三年前,万岁爷亲征噶尔丹的时候,让人给太子送了万岁爷自己猎到的熊皮,因为过于思念太子,万岁爷还吩咐侍卫取一件太子的衣裳送回西北前线,以慰万岁爷念子之心。 竟然都过去这么久了。 何宝陷入沉思,太子对着那两个皲裂的糖瓜也是半晌无语,显然也是没有想到万岁爷会派人六百里加急送糖瓜。 还是何宝提醒了一句,说是匣子里还有一封信,太子这才回过神来。 放下匣子,太子取出那封信展开,映入眼帘的,是太子最熟悉的、每日都要打交道的万岁爷的笔迹。 只是平时看惯了万岁爷冷峻严肃的朱批,这上头似乎还带着糖瓜甜意的温情笔触,看的太子沉默良久。 “保成吾儿:父在外日久,甚为眷念,行至济南,席间偶见糖瓜,思及吾儿嗜糖,特意带回,勿言不好。” 寥寥三行字,太子却低着头足足看了一刻钟。 何宝不识字,也不知道万岁爷信上写的什么,只知道太子自看了信之后,心情便就不大好,或许也不是不好,反正就是明显有些低落,或是难过。 几番踟蹰,何宝还是小心翼翼开口:“殿下,饭菜要凉了。” 饭菜凉了怕什么,再换新的就是了,何宝这是担心太子的肠胃。 自万岁爷启程南巡,太子监国理政,就没有一日闲过,太子日日起早贪黑、案牍劳形,眼瞧着人都瘦了,只是太子从无抱怨,甚至日日都精神焕发。 但是何宝却担心太子的身子,一直这么累,若是饮食再不规律,只怕肠胃要出问题。 太子没说话,将手中的信放在桌上,半晌,跟何宝道:“你下去吧,孤想一个人待着。” 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 万岁爷到底在信上写了什么? 何宝看着太子失魂落魄的模样,担心得很,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当下便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何宝退下,一时间房中就只剩下太子一人,半晌,太子的目光再度落到匣子里那两个皲裂的糖瓜上。 又过了一会儿,太子伸手拿起一个,轻轻用力一掰,糖瓜碎裂,他捏了一块送进嘴里。 是甜,甜得都有些齁嗓子,连带着鼻子都跟着发酸。 第402章 盖着棉被纯睡觉? 他真是不喜欢这种滋味儿,可他还是一块一块将两个糖瓜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连散落的芝麻粒都一粒一粒捡起送到嘴里。 两个糖瓜下肚,太子已经再吃不下别的了,桌上满当当的饭菜让他厌烦,只是他也不想动弹,好像许久以来积累的疲惫这时候一股脑儿地都涌了上来,实在没有力气。 他就坐在桌前,冲着空下来的匣子出神。 半晌,他口中溢出一声叹息。 皇阿玛,保成早就不爱吃糖了。 …… 第二天,维珍到底是没能狂飙八百尺,不是四爷食言,实在是维珍实在腰酸腿疼爬不起来。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昨天先是跟四爷妖精打架了将近一个时辰,再是赶了快三个时辰的路,对于本就娇滴滴的维珍来说,的确是极限挑战。 维珍连早膳都是在床上用的,四爷能说什么?看了软榻上新簇簇的骑装,又看了看蔫头耷脑的维珍,就一脸的无可奈何。 “那过几天爷再教你骑马?” 维珍也觉得丢脸,用完早膳后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一副没脸见人的架势,四爷伸手打算给她揉揉腰,却被维珍躲开了。 “都怨你!”维珍从被子里探出脑袋,一脸幽怨地看着四爷。 是的,都怪他! 明明昨天亲个嘴儿然后就该直接赶路来着,非要妖精打架! 妖精打架也就罢了,打了一架还不够!非要一架接一架! 牲口似的! 看看都把她都累成什么样儿了? 好好的一天就这么浪费了。 四爷:“……” 好吧,都怨他。 四爷再伸手给维珍揉腰,这回维珍倒是没躲,只是蔫蔫儿地没精神,揉着揉着,维珍就开始打起了哈欠,倦意袭来,维珍伸手握住四爷的手,软软地道:“上来陪人家睡觉。”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腰不酸了?” 维珍闻言蓦地双目圆睁,瞪着四爷:“你思想就不能纯洁点儿?就……就不能单纯盖着棉被纯、纯睡觉?” 四爷看了看海棠春睡似的女人,又低头看着那只握住自己白嫩嫩的手,目光深邃,一边默默吞了吞口水。 盖着棉被纯睡觉? 对他来说,尤其是刚刚吃饱喝足的他来说,好像……有点儿难度。 四爷也不回答,就默默看着维珍,那赤裸裸的眼神把维珍看的浑身冒烟,她“倏”地把手撒开,又顾蛹着用被把自己裹成一只蚕蛹,一双小鹿眼滴溜溜瞪着四爷,带着明晃晃地戒备。 四爷被这眼神看的不自在,正想起身走人,袖子却又被维珍扯住了。 “四爷说过的,今天一整天都要陪着人家的,”维珍小声嘟囔着,小鹿眼里五分羞涩,五分控诉,“就算骑不了马,我们可以聊天儿啊,从……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什么的。” 蜜月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 两个人去哪儿干什么都跟连体婴似的,主打的就是一刻都不能分开! 被这种黏糊糊的眼神看着,四爷又有什么办法? 饶是口干舌燥得厉害,到底还是留了下来,宽衣上了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聊就聊吧,反正闲着也没事儿,那就……再聊五文钱的? 维珍忙不迭挪进四爷怀里,自己动手扯了四爷的胳膊放在自己脖子下,一点儿也不见外,明明刚才还迷迷糊糊打瞌睡,这时候枕着四爷的胳膊倒睡意全无。 “永定河从前叫无定河,就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那个无定河吧?”维珍仰头看着床帏上挂着的香囊,随口道。 “嗯。”身后传来四爷的沉沉的声音,还有男人胸前的震颤。 维珍很喜欢这种感受,四爷胸口铿锵有力的心跳,亦或是这样的震颤,总让她觉得安心,觉得踏实,她下意识地就又往四爷怀里贴了贴。 “好像跟无定河有关的诗词都特别伤感,”维珍感慨道,半天也没听到身后人的回应,维珍用胳膊往后怼了一下,“四爷,在想什么呢?” “诗词。” “也是跟无定河有关的吗?” 维珍好奇,扭头去看四爷,就瞧着四爷表情特别严肃,冲她摇了摇头:“不是。” 第403章 教你骑马 “那四爷在想什么诗词?” 四爷眉头微蹙,轻咳两声,表情比刚才更严肃,搞得维珍都屏气凝神等着四爷赐教,然后就听着四爷一字一字认真地道:“温饱思淫欲,古人诚不欺我。” 维珍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这算是什么诗词?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难得老娘文艺一把,你就是这么……这么捧场的? 四爷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却也没挪开眼,一边看着维珍,一边厚着脸皮道:“是你问的。” 对!是她问的! 所以这就是你光天化日开……开黄腔的理由? 维珍拿眼瞪四爷,四爷也瞪她,瞪着瞪着维珍瞪不下去了,一边挪开眼,一边伸手去扯被子下四爷愈发放肆的手。 “你……你走开!我不要你陪了!” “不行,爷得做到言而有信,不然以后少不得又要被你编排,”四爷索性厚颜无耻到底,手脚并用环着维珍,一边亲着维珍可怜兮兮的红耳朵,一边喘息着道,“乖乖,爷现在就教你骑马……” …… 骑了半天的马,疲劳过度的维珍歇了半天零一夜,第二天早起的时候,都赶上午膳饭点儿了,自然四爷已经不在了,维珍对着外面空出的半张床一阵咬牙切齿,然后扶着还有些酸软的腰肢下了床。 听着房中有动静,旋即两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走了进来,行至床前,朝维珍行礼:“奴婢伺候主子梳洗!” 这次维珍没有带茯苓跟甘草来,这两个侍婢是四爷让苏培盛在庄子里挑上来伺候维珍的,苏培盛哪儿敢不尽心,挑的自然都是好的。 那什么样的奴婢才算好? 老实忠心有眼力见,至于样貌,要近身伺候主子的,那当然不能有碍观瞻,却也用不着出挑,六七分的长相就刚刚好,这两个侍婢就完全符合苏培盛的标准。 维珍就不是个难伺候的,除了一开始需要茯苓甘草帮着梳头之外,别的事儿她都能自己动手,甚至比起别人伺候,自己动手她更舒坦些,现在穿过来这么久,她其实连梳头都用不着别人伺候了。 只是如果她样样都亲力亲为,倒是会让这起子侍婢惶恐不安,所以除了涉及私隐的沐浴更衣,别的事儿,她如今也习惯了交给侍婢去做。 “你们叫什么?” 用过午膳之后,维珍一边喝茶一边随口问道。 “回主子的话,奴婢贱名连翘,”两人忙不迭福身道,“奴婢贱名女贞。” 得,反正她一屋子都是药材呗。 抿了口茶,维珍问道:“苏培盛跟小连子今儿都随主子爷外出伺候的吗?” 连翘道:“回主子的话,今儿是苏公公随主子爷外出伺候,连公公留在庄子里的。” “去把小连子叫来。” “是,奴婢遵命。”连翘躬身退下。 维珍又吩咐女贞:“取五两银子来。” “是,奴婢遵命。” 没过一会儿,小连子就匆匆进来,行至维珍跟前。 “奴才见过格格,”小连子行礼问安,“不知格格有何吩咐?” 维珍没有开口,放下茶杯,上下打量了一番小连子,然后维珍才问道:“小连子,你往返一趟京师需要多长时间?晚上可能赶得回来?” 维珍这明显显带着五分不确定的眼神,让小连子顿时生出十分的男子气概,当下就斩钉截铁地道:“回格格的话,奴才肯定赶得回来!” 维珍松了口气儿,当下笑着点点头:“既如此,那我有件事儿要交给你……” 小连子听完吩咐,一个劲儿点头,正要退下的时候,维珍却又把人叫住了,给女贞使了个眼色,虽然是初初伺候维珍,但是女贞毕竟是苏培盛挑的,自然不蠢,当下便忙得将之前准备好的五两银子送到小连子面前。 小连子瞧见女贞手里白花花的银子,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 上次收武格格银子结果是个什么下场,小连子可还记得呢,从那之后,小连子就打定主意,往后不管是福晋的还是格格侍妾的银子,他都坚决不收! “给主子跑腿是奴才的本分,奴才不敢!奴才告退!”小连子忙不迭推辞,然后不待维珍开口,小连子就黄花鱼似的溜了。 第404章 哇!都是好宝贝! 瞧着小连子这一副白日见鬼、避之不及的架势,维珍实在头疼。 其实她对四爷的奴才也是从不赏赐的,最多也就是包个糕点什么的,如何跟四爷的奴才打交道维珍心里是有数的,只是这次要麻烦人家小连子天寒地冻地往返京师,维珍心里实在不落忍。 明摆摆地让人额外加班,却不给点加班费,维珍真是受不了这良心的谴责。 想了想,维珍吩咐女贞:“等下你去膳房那边吩咐,往后给小连子的膳食单独做,赶在回京之前,把这五两银子给用完。” “是,奴婢遵命。” 女贞一怔,旋即忙不迭福身答应,一边拿着银子去膳房,一边心里暗自可惜。 能被苏公公挑选出来伺候李格格,对女贞跟连翘来说都是激动又惶恐,她们这些庄子里的奴婢,难得有机会伺候主子,能伺候一回,就是难得的体面。 至于惶恐,她们粗手笨脚的,怕是连贝勒府里头的粗做丫头都不如,自是担心伺候不好主子,让主子动怒。 女贞是真没想到李格格这样天仙一样又得贝勒爷宠爱的主子,脾气竟这般好,待下人更是宽和。 若是自己能一直贴身伺候李格格就好了,只是这哪是她能奢望的。 …… 昨儿一整天都闷在屋子里头没出来,今儿维珍说什么都不肯再窝着不动了,趁着晌午天气稍暖,维珍决定去外头逛逛。 连翘跟女贞对庄子的情况都十分熟悉,有她们陪着,维珍就在附近逛了起来,至于竹林,听连翘说离院子还有四里地,维珍就暂时放弃了,想着等哪天早起的时候再过去瞧瞧。 虽然没去竹林,但是附近也够维珍逛的了,如今已是二月下旬,背阴处的雪尚未融化,但是向阳处却是春意盎然。 甫一出了房门,维珍就觉得神清气爽,昨晚上虽然已经逛过,但毕竟当时天黑,也瞧不真切,只知道院子挺大,这时候瞧得真切,非但院子很大,院子的景致还十分清雅。 翠竹、青松、梅树,眼前尽是深深浅浅的绿,一看就是四爷的风格。 只是靠墙处却多出个架子,爬着光秃秃的藤蔓,藤蔓上星星点点吐着新绿,这光景,实在眼熟又亲切。 瞧着维珍一直盯着架子看,女贞主动介绍道:“启禀主子,这架子一半是葡萄一半是紫藤,是去年才种下的,如今天暖才发芽,再过一阵子,紫藤就能开花了。” 其实根本用不着连翘介绍,维珍也知道,同样的架子,她院儿里也有一个呢,虽是再熟悉不过,维珍还是走了过去,一边欣赏那些子嫩芽,一边随口问道:“这宅院有多大?” “回主子的话,宅院拢共两个,这个宅院占地拢共三亩三,后面还有另外一处宅院,比这个要大一倍。” 不用问,这个自然是四爷单独的宅院,至于后面更大的宅院,自然是留给一众妻妾住的,也不知那里头自己的小院儿是什么样的。 维珍懒得去看,甚至现在也懒得去想。 是了,她是来度蜜月的,别的事儿都不该去想。 在架子下看了一会儿,然后维珍又兴致勃勃出了院子,极目远眺,一时间更觉得神清气爽。 “他们是在忙春耕?”维珍指着远处小小的人影问道。 “回主子的话,正是在忙春耕,”女贞继续给维珍介绍庄子的情况,“大半的田地头年已经种下了小麦,剩下的土地,现在正在种黄豆、花生还有红薯。” 维珍一派兴致盎然:“别的呢?没有蔬菜果树吗?” 女贞又继续道:“回主子的话,庄子里特地留了五亩地种菜,平日都是挑好的送往贝勒府的,果树也有十五亩,有梨树、苹果树、李子树、桃树、枣树、柿子树。” 哇!都是好宝贝! 秋天的时候她这个水果杀手还要来!还要带上两个杀伤力还有待提升的小崽子! “带我去看看。” 维珍兴冲冲地道,现在虽然吃不到这些水果,但是肯定能看到花啊! …… 四爷披着夜色回来,甫一进屋,就嗅到一股子香味,不是女人的胭脂香,不是熏香,也不是平日闻到的花香,就挺陌生的,清幽又馥郁。 第405章 你刚才在想什么? 四爷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然后一进屋,就瞧见维珍正坐在软榻上修剪花枝,小几上满当当堆的都是花枝,红的、粉的、白的,应有尽有。 维珍埋头忙活,女贞跟连翘在一旁陪着,还是连翘先见到四爷,忙不迭地福身行礼:“主子爷万安!” 维珍闻言,旋即放下剪刀,一转身果然瞧着四爷就站在自己身后,顿时眉开眼笑:“四爷回来了!四爷你看……这些都是妾身挑的花枝!”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随手拿了一支梨花递到四爷面前:“四爷你闻闻,味道比熏香还好!” 四爷配合地凑过去,深深吸了一口,出乎意料地,味道是真的不错,四爷又嗅了一下,点点头道:“是不错。” “桃花杏花都没什么味道,倒是梨花的味道却特别好,可是接的果子却相反,桃子跟杏儿味道都浓一些,梨的味道却相对淡一些。” 维珍也觉得意外,她从前还真的没有闻过梨花,当下也使劲儿嗅了一下,随后就放下了梨花,伸手握住了四爷的手,然后就蹙起了眉头:“四爷的手怎么这么凉?” 不待四爷开口,维珍就吩咐起了连翘跟女贞。 “连翘,去膳房知会一声能上菜了,女贞,把桌子收拾出来,再给主子爷倒杯大枣桂圆茶。” “是,奴婢遵命。” 女贞跟连翘纷纷领命退下,维珍也从软榻上下来,拉着四爷就去了内间,亲自动手给四爷投了个帕子擦手,四爷冻得有些发麻的手,这时候才总算有了知觉。 这个天儿骑马自然是要带皮手套的,但是却也不顶什么用,尤其是他这一整天走走停停,几乎都没进过屋,别说是一直露在外面的手了,就连身上也没什么热乎气儿。 四爷问:“这两个侍婢可还尽心?” “都挺好,苏公公定是用心挑的。”维珍道。 连翘跟女贞明显都很老实,可因为出身庄子的缘故,身上更有一股子甘草跟茯苓所不及的麻利能干。 尤其是连翘,下午的时候,为了给她折花,小姑娘二话不说撩起裙摆就上了树,动作那叫一个麻利娴熟,明明脸蛋通红,定是觉得难为情得厉害,面儿上偏还装着一派镇定。 这时候想起来小姑娘强作镇定的样子,维珍还不由勾了勾唇,她心里还真挺喜欢。 四爷瞧见维珍这副表情,当下也就放心了,不用担心维珍在庄子里头不习惯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维珍又扯着四爷的手泡进盆里的温水中,一边担心地道,“等下四爷泡个热水澡吧,再喝碗姜汤,发发汗。” “行,都听你的。”四爷点点头,一边抓着维珍的手也泡进水里,手指一根根霸道地钻进维珍的指缝。 明明也没做什么出格事儿,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可就单单是瞧着这一幕,维珍就莫名觉得脸热,她下意识地想抽出手,却被四爷攥得更紧,她恼的去瞪。 “四爷真是越发不正经了。” 不正经?这才哪到哪儿? 四爷挑了挑眉,松开了维珍的手,维珍取了帕子递给他然后就要先出去,却被四爷一把拽进怀里。 维珍下意识手肘顶着四爷,一脸警惕,听着外头女贞连翘摆餐的声音,维珍压低声音:“你……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爷就是想知道……”四爷好整以暇,一字一字慢吞吞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什么想什么?”维珍一脸懵。 “你说爷不正经的时候。”四爷提醒道。 维珍回想着四爷手指一根根钻进自己指缝的场景,顿时脑中一“嗡”的一声,好像有什么炸开了,在四爷的注视中,维珍整张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 根本就用不着她回答,四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我什么都没想!”维珍梗着脖子,声音都提高了一倍,“真的没有!” 这副虚张声势的样子,更叫四爷乐不可支,他俯下身,凑到维珍红玉般的耳畔,一字一字慢悠悠地道:“所以珍珍当时想的究竟是爷在犁地,还是……珍珍在骑马?” 第406章 衣冠禽兽 “啊!你这人真是讨厌死了!” 女贞跟连翘正在小心翼翼摆膳,蓦地就听到内间传来李格格的一声怒喝,顿时两个人都吓得屏住呼吸。 内间里头除了李格格还有谁? 这还用说,肯定是主子爷啊! 所以李格格方才是在吼主子爷? 李格格胆子怎么这么大?主子爷定要雷霆大怒,也不知会不会牵累到她们俩。 女贞跟连翘对视着,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慌,连翘甚至险些打翻了手里的蜂蜜炙兔子,直到内间传来主子爷的低笑,然后是她们听不清楚的低语,再然又归为平静,间或传来一两声亲昵黏糊的低吟。 所以…… 主子爷没有生气? 四爷当然没有生气,在内间把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小格格亲得嘴巴通红,得亏是小格格肚子此时大唱空城计,要不然洗澡的时间肯定得提早。 “饿了怎么也不知道提早用膳?也不怕饿坏了肠胃。”四爷喘息着放开维珍,投了个帕子去擦维珍泛红的脸。 “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维珍抿了抿唇小声道。 “是,两个人吃才有意思,”四爷笑着点头,俯身又亲了亲她红嘟嘟的嘴唇,“不光是吃饭,干别的也是一样。” 啊啊啊! 这人真的好烦! 知道现在是春天,你也用不着表现这么明显吧? 维珍一把把人推开,又瞪了四爷一眼,然后率先出了内间,迎头撞上两道关心的视线,维珍顿觉尴尬,好在到底做了快三年的主子,面儿上还能勉力维持。 “这儿用不着你们伺候了,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女贞跟连翘双双退下。 四爷背着手悠哉悠哉从内间出来,在桌子对面坐下,一派正经模样,哪里还有方才的半分放浪? 衣冠禽兽! 维珍默默翻了个白眼儿,有心不想搭理四爷,可是瞧着满当当的一桌子菜,维珍又实在坐不住,到底还是主动给四爷一一介绍了起来。 “这是蜂蜜炙兔子,兔子是庄子里人自己打的,特别肥嫩,最适合炙烤了!” “这个是腊肉蒸笋,腊肉跟笋也都是庄子里的!” “这个是油爆河虾,河虾是在庄子里那条河里捞的,出水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肯定比咱们平时吃的要新鲜!这个鱼也是,”说完了河虾,维珍又忙得指向一旁的鲫鱼豆腐汤,“原本膳房觉得鲫鱼刺多肉少,不欲上桌的,可我瞧着新鲜就让人做了鲫鱼豆腐汤,上桌前,我让人把鱼汤仔仔细细筛了一遍,保证没有鱼刺!” “这个菜四爷没吃过吧?这个是香椿煎蛋,这个是香椿拌豆腐。” “本来去果园看花的,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果园边上就有几棵香椿树,正是发芽的时候,我怎能放过?所以赶紧地就让女贞回去叫人用镰刀给割了下来,足有两篮子呢!” “一回来就让膳房去收拾做了这两道,一干调料都不用,只要油跟盐,再多就要拖累香椿的美味了!” 维珍真的很有说书的天分,指着这两盘在四爷看来平平无奇的菜色两眼放光一通夸, 饶是四爷从前没吃过香椿,下意识地觉得味道有些怪,却还是忍不住食指大动,然后果断加了一筷子,送进嘴里。 维珍一脸期待看着四爷:“四爷,觉得味道如何?” 四爷点点头:“尚可。” 啧,这口是心非的德行,她早就看穿了! 维珍忍不住嘴角上翘,也跟着夹了一筷子:“既是四爷吃得惯这味道,那香椿酱就匀一罐给四爷。” 还有香椿酱? 四爷默默又吃了一筷子香椿煎蛋,然后状似随意问道:“两篮子香椿能做几罐子香椿酱?” 维珍咽下嘴里的河虾,跟四爷道:“四罐子啊。” 凉拌香椿跟香椿煎蛋根本用不了多少香椿,剩下的香椿维珍都让膳房那边给做成香椿酱了,香椿不好保鲜,但是香椿酱却是能存放些时日的,不管是拌面条还是夹馒头,那都是人间至味。 四爷撩起眼皮,默默看了一眼对面的维珍,维珍一开始还没注意,专注地吃着河虾。 第407章 原来被偏爱的感觉是这样的 身为地地道道的江南姑娘,她是打小吃河虾长大的,所以在吃虾这件事儿上,一向讲究个干脆利索。 不像四爷还得先去皮,维珍都是直接一口吞,然后舌头外加后槽牙一通灵活配合走位,不出三秒,就能吐出完整的虾壳。 自然了,她从前在四爷跟前也不是这样吃虾的,且得矜持着,后来相处时日多了,就矜持不下去了,毕竟矜持这件事儿,真的……挺累人的。 反正连可爱的鹿鹿她都当着四爷面儿吃过了,吃个河虾也不算什么哈。 饶是看惯了维珍吃虾,可四爷还是不得不感慨,动作那真叫一个利索,他这辈子怕是……拍马都追不上。 四爷现在已经懒得去想李家到底是怎么教养闺女的了,这样的维珍,他没觉得哪儿不好,反倒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就连她吃虾的架势,四爷也不觉得粗俗,反而觉得干脆利索,甚至还挺率真可爱。 当然,要是这妮子对他更大方一些,就更可爱了。 直到维珍吐出第四个虾壳,才察觉到四爷的目光,她看了看四爷,又低头看了看面前碟子里面一小堆的虾壳,顿时整个人都不好。 “你……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就算非要盯着她看,就不能挑她修剪花枝或者对镜梳妆的时候,总之就不能挑个她娴静美好、宛若娇花照水的时候?非得挑这个时候?! 这人好烦啊! 见维珍一副不解风情的模样,四爷憋得够呛,他这么大的男人,怎么可能张口去问维珍他怎么就值一罐香椿酱?当下也不吭声,低着头继续吃饭。 维珍没有察觉他的小心思,一边给四爷盛了一碗鲫鱼豆腐汤递过去,一边巴巴地跟四爷分享这一天自己在庄子里的见闻,从果园里的蜂窝到房檐下的燕子,连看不清花色的野猫也说了一嘴。 “见着我就跑,我又不凶,我就只是想摸摸它抱抱它而已,真小气!连碰都不让碰!” 提到这事儿,维珍还挺委屈,一脸遗憾,自从穿越过后,她就再没有脸埋猫肚、疯狂吸猫的机会了。 之前还好,今天冷不丁看到只喵星人,维珍顿时猫瘾大发。 四爷:“……” 为什么想摸野猫还想抱? 难道是他的手感还不够好?竟比不上一只……连花色都看不清的猫? 还是说家养的就是没有野的好? 刚才还觉得这鲫鱼豆腐汤十分鲜美,可是这会儿怎么越喝越酸。 四爷没了胃口,正要放下勺子,然后就听着维珍又道:“四爷,少吃点儿,等下还有饺子呢,我让连翘带人挖了荠菜,刚才包了饺子呢,差不多这就能上桌了。” “我特地多包了一些,明儿让苏培盛带一些过去,中午的时候,不管是上锅蒸还是下油煎都方便得很,四爷很快就能吃上的,”维珍又道,“还有刚才说的那一罐子香椿酱也带上,给四爷开开胃,要是四爷爱吃的话,剩下的三罐子……我再匀两罐给你。” 四爷:“……好,都听你的。” 好像……胃口一下子又好了,不仅鲫鱼豆腐汤喝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四爷又吃了两盘子,还是维珍怕他吃撑了伤胃提醒了一句,四爷才依依不舍放下筷子。 原来被偏爱的感觉是这样的。 实在太好太好。 对着面前被扫荡一清的碗碟,四爷一边悄悄摸着胀鼓鼓、热乎乎的胃,一边默默心中感慨。 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饭后,维珍跟四爷照旧去外头散步,这时候天儿还早,维珍兴致也高,在院子里待不住,四爷就陪她去外头逛了逛。 “我下午就在那儿看到猫咪的,”维珍一边手指着方向,一边跟四爷抱怨,“跑得可快了,离我三四丈呢,嗖地一下就窜不见了!真是一点儿机会都不留给人!” 维珍正哀怨呢,就听着头顶传来四爷的声音:“那爷给你摸给你抱,整晚的机会都给你,你想怎么蹂躏都行。”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谢谢,大可不必! 第408章 小西瓜的玉牌 察觉到男人的大手攀上自己的腰肢,维珍扭了扭身子,红着脸跟四爷打商量:“不行,人家得……得养养腰,人家还得学骑马呢!” 就算蜜月也扛不住天天……重体力活啊! 多难得的假期,她可不想每天都在床上度过! “你已经骑的很好了。” 耳畔传来四爷的低笑声,维珍恼得抓起四爷的手要咬,却被四爷一把拥进怀里。 “你放开!”维珍兀自恼羞成怒,在四爷怀里张牙舞爪,“你这人真是坏死了!老是这样!” 老是哪儿样? 床上的事儿非要拿到床下说! 老司机的脸皮真是彻底败给这老古董了! “爷错了!爷错了!” 嘴上认着错,可四爷脸上的笑却怎么都忍不住,这让维珍更郁闷,扭头就要往回走,四爷赶紧拉住人,一边哄着道:“听你的听你的,今晚就……养精蓄锐。” 维珍:“……” 话是好话,可怎么听着就觉得怪怪的? 维珍不想就这个怪怪的话题继续往下,当下就赶紧转了话题。 “对了四爷,下午在你书房里头瞧见桌上一堆田黄石,四爷是要刻什么东西吗?”维珍好奇问道。 四爷的书房不喜外人进去,这回来庄子就只带了苏培盛跟小连子过来伺候,小连子又被维珍打发回京师去了,所以下午的时候,维珍就去了趟书房,想着帮着收拾一下,结果就瞅见桌子上堆了一堆的田黄石,还有刻刀一类的工具,瞧着应该就是在雕刻什么。 四爷点点头道:“皇阿玛的寿辰要到了,爷准备亲自刻些印章做寿礼。” 维珍闻言顿时一阵抽搐:“……” 印章? 难道……章总对印章的疯狂痴迷竟是命中注定、刻在DNA里的? “怎么了?”见维珍半天不吱声,四爷晃了晃维珍的手。 维珍回过神来:“就是有些意外,妾身还从未听说过四爷会刻章呢。” 会刻章算什么?他还会刻别的呢! 四爷不是个喜欢显摆的人,这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爷还会刻玉牌呢。” 又走出两步,维珍才蓦地回过味儿来,然后站在原地,一脸惊喜看着四爷:“小西瓜的玉牌是四爷亲手刻的?” 这妮子,总算是反应过来! 差点儿没把他憋死! 心里挺得意,面儿上还一派云淡风轻,四爷矜持地点点头。 给小西瓜的周岁生辰礼那块玉牌可不是他亲手刻的嘛,只是他这雕刻的手艺不算多娴熟,费了不少心力也废了不少玉石,才总算刻出一块满意的,心心念念送去给小西瓜抓周,结果…… 哼哼,人家压根儿就不稀得。 看都没看他精心雕刻的玉牌,倒是巴巴地抓了个馒头。 老父亲别提多堵心了。 “那回去妾身就把玉牌给摘下来!”维珍旋即道,“没得那小子成天调皮把四爷的心血给磕坏了,等他长大一些懂事儿了,妾身再给他戴。” 那你呢? 爷送你的平安扣怎么一直没见你戴? 也是怕被磕坏了? 四爷心中默默道。 “用不着,要是坏了,爷再给他刻就是了。”四爷道。 “那不一样,到底是四爷送给小西瓜的头一块玉牌呢,还是四爷亲手刻的,多珍贵啊,肯定得好生收着,要陪小西瓜一辈子呢!”维珍摇摇头道,一边靠在四爷的身上,目光柔柔看着夜幕,一边柔声道。 “你想想啊,等小西瓜成了大西瓜……或者成了老西瓜,他还能一直贴身戴着四爷给他亲手刻的玉牌,玉牌上都是四爷这个阿玛对他的期许与疼爱。” “每一天他都能感受到阿玛的疼爱跟庇佑,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他的心里肯定都不怕、不慌,因为有阿玛一直陪着呢。” 四爷沉默,他顺着维珍的视线看了看天上的明月,然后又低下头去亲维珍的发旋。 这妮子总是有法子让他的心软到不可思议。 “四爷,想听小曲儿吗?”维珍忽然道。 四爷撇撇嘴:“又是沾小西瓜的光?” 第409章 幸福 刚聊起小西瓜就突然想唱小曲儿,不用问,这妮子肯定是想孩子了!哪里是真的想为他唱曲儿? 维珍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不全是,四爷这回是沾大格格跟小西瓜俩孩子的光。” 四爷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就知道他是顺便的那个! 好气哦! 心里说着气,嘴角却一个劲儿上翘,四爷捧着维珍的脸,凑过去在那副唇上好一番温柔碾转,只把维珍亲的头晕目眩,四爷才总算舍得放人,然后一派理直气壮道:“唱吧,爷已经打赏过了。” 维珍:“……” 又是被四贝勒的无耻震惊到的一天。 维珍瞪了四贝勒一眼,不过她此刻心情很好,所以就大方地决定不跟无耻的四贝勒计较了。 抿了抿唇,然后维珍靠着四爷的肩膀一字一字轻轻吟唱。 “阿玛。哎!太阳出来月亮回家了吗?对啦。星星出来太阳去哪里啦?在天上。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它?它回家啦。太阳月亮星星就是吉祥的一家。” “额娘。哎!叶子绿了什么时候开花?等夏天来了。花儿红了果实能去摘吗?等秋天到啦。果实种在土里能发芽吗?她会长大的!花儿叶子果实就是吉祥的一家。” “宝贝。啊?阿玛像太阳照着额娘。那额娘呢?额娘像绿叶托着红花。我呢?你像种子一样正在发芽。我们三个就是吉祥如意的一家。” …… 唱完都好一会儿了,也不见四爷又什么反应,半晌都静悄悄的,维珍就有点儿不自在了,她……唱的不难听吧? 还是四爷这老古董接受不了三百年后、稍微带点儿说唱的调调? 维珍伸手轻轻捏了捏四爷的腰。 拜托,给点儿反应嘛,不然人家好尴尬的。 四爷这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维珍以为他又要说尚可,结果四爷却认真地道:“好听。” 搞得维珍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捋了捋额发,维珍随口问道:“四爷刚才想什么呢?半天不吭声。” “爷在想,大格格跟小西瓜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四爷轻轻道。 维珍一怔,停下脚,仰头看着四爷:“还有呢?” “爷也特别幸福。”四爷垂下头,对着维珍的眼,一字一字认真道。 维珍鼻头陡然一酸,忙低下头,一边伸手照着四爷身上捶了两下,一边哽咽道:“讨厌。” 嘴上说着讨厌,可维珍却对着四爷再度伸出了手。 四爷看着那双柔软白皙的手慢慢环上自己的腰,然后面前的小女人轻轻伏进自己的怀里,再然后,她呢喃低语:“我也……很幸福。” 是的,因为有大格格、小西瓜,她很幸福。 因为有四爷,她也……很幸福。 虽然不安、焦虑、苦闷一直如影随形,但是却不能因此否认幸福的存在。 就像是沙漠中最后一处的绿洲,荆棘中颤颤巍巍绽放的玫瑰。 一颗心几乎要破膛而出,四爷伸手捧住了维珍的脸,微微带着劲儿,让她仰起头,让那双湿漉漉的小鹿眼看着自己。 “刚才的打赏还不够。”四爷柔声道,然后缓缓低下头。 …… 两人正腻歪着呢,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被亲的三迷五道维珍迅速回过神来,然后果断甩开了四爷,旋即背过身去。 四爷也轻咳了一声,转向停在不远处的苏培盛。 “有事儿?” 一听这口气,就知道四爷心情不爽,苏培盛冤得厉害,他知道四爷这是不高兴自己来搅扰他跟李格格……蜜里调油,但是他也是不得已啊。 “启禀主子爷,太子殿下派人来了。”苏培盛应声道。 要是旁的事儿,苏培盛说什么都会等会儿再禀报,绝对不会搅扰四爷跟李格格腻歪,但是事关太子那就是一刻都等不得。 四爷闻言先是一怔,旋即眉头微蹙,太子怎么派人找到这儿来了? 万岁爷这次留他在京师帮衬太子监国理政,太子倒是没有让他坐冷板凳,还真的分派了他不少事儿。 这半个月,四爷忙得脚不沾泥,只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算起来,四爷做的都数都是跑腿的活儿,什么去探望一众年长宗亲,又什么去造办处盯着烧窑,连盛京三陵四爷都跑了一趟。 四爷又不傻,心里也清楚,太子这是有意防范着自己。 第410章 这……这是熊掌? 从盛京回来后,赶着工部那边上奏巡视永定河的事儿,四爷就主动接了过来,自然是有找机会陪陪维珍的想法,四爷也是想自觉主动些,别成天留在京师碍人家太子的眼。 太子当时答应得很是干脆利索,可见四爷这举动,是很合太子心意的,只是怎么他前脚才到庄子,后脚太子又派人找过来了? 难不成太子连永定河都不肯让自己巡视了? 这是又想着把他打发到什么犄角旮旯去呢? “把人请进来。”四爷道,语气跟方才可就大不一样了。 “是,奴才遵命。” 当下苏培盛便就躬身退下了,四爷跟维珍也抬脚往回走,打量着四爷沉默的脸,维珍有些担心,到底也什么都没问,随着四爷回了房,然后就很自觉进了寝房回避。 对于太子对四爷的态度,维珍一直是很疑惑的。 哪怕是历史小白,维珍也知道历史上的四爷早年可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党,跟太子的关系极为密切,连带着跟四爷交情最深的十三爷也都效忠太子的。 但是自打穿过来之后,太子跟对四爷的态度,就让维珍大跌眼镜。 且不说太子当众把四爷踹吐血,压根儿就不顾手足之情,就她跟四爷的接触,也能感受到四爷对太子的抵触。 四爷又是个较真儿认死理儿的性子,既是已经对太子心生抵触抗拒,又如何肯辅佐太子呢? 牛不喝水强摁头这种事儿,压根儿就不可能发生在四爷身上。 倒是前一阵子,太子突然转了性儿,对四爷那叫一个殷勤,又是送这又是送那的,维珍虽是后宅妇人,却也有耳闻。 还不止太子呢,大爷也是没少登门,茯苓没少掰着手指头跟维珍念叨太子殿下跟大爷第几次派人送礼了。 一个大千岁,一个天生储君,从前比赛似的祸害四爷,可现在却像是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比赛似的找四爷扮演亲兄热弟,贝勒府的门槛儿都要被这两人给踩碎了呢!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大爷跟太子突然都对四爷改了态度? 为什么四爷一下子就成了香饽饽? 维珍思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万岁爷对四爷改变了态度。 是的,能叫堂堂大千岁跟太子爷转变想法的,也就只有康熙爷了。 所以,康熙又是为什么突然对四爷改变态度呢?之前康熙好像压根儿对四爷就不上心,甚至维珍还觉得康熙很嫌弃四爷。 所以康熙这是怎么想的? 迟到的父爱一下子爆发出来汹涌澎湃?还是康熙觉得太子跟大爷闹得太凶,所以得再拉上四爷平衡一下局面? 他就不怕越来越乱? 维珍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最后默默叹了口气儿。 都道是女人心海底针,可是跟万岁爷比起来,海底针又算得了什么? “奴才见过四爷,给四爷请安!” “平身吧,不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回四爷的话,太子殿下记挂四爷巡河辛苦,故而特地让奴才给四爷送了这些补品过来滋补身子,四爷请过目!” 维珍在寝房里头正出神的时候,外面苏培盛把人给引进了正堂,维珍也回过神来,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这次来的不是之前的那个何宝,应该是何宝手下的小太监,听着声音就知道年纪不大。 那人也没有多待,只是将太子的赏赐送到四爷手里,然后就匆匆返京去了。 太子殿下还真是喜欢赏赐别人,尤其是赏赐四爷。 维珍不由在心中默默感慨。 这都是太子第几次赏赐四爷了? 维珍也数不清。 在寝房里坐了一会儿,外头半天没动静,维珍撩开帷幔,就瞧着四爷正对着桌上的四个敞开的匣子出神。 待维珍走近瞧清楚里面的物件,顿时就瞪圆了双眼,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熊掌?”维珍指着最外头的匣子,磕磕巴巴地开口。 四爷点点头,维珍顿时又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却又实在忍不住好奇,又多看了一眼。 第411章 所以特意……哄他? 身为后世人,维珍对于传说中熊掌的了解,也仅限于《报菜名》了,冷不丁地看到这匣子里头两个黑乎乎的大熊掌,虽然维珍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却还是觉得瘆得慌。 怎么会有人愿意吃这么吓人的玩意儿?! 维珍也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忙得挪开眼,就瞧着别的三个匣子里头,分别是血燕、雪蛤还有人参。 穿过来这么长时间,维珍对于这些子补品也算是有了相当的了解,这四样不管是哪个都是相当拿得出手,更别说太子一出手就这四样,而且量都不少,光血燕估摸着就有上百盏,是真的相当阔绰了。 只是瞧着四爷的样子,似乎并不开心,她记得上回何宝送赏赐的时候,四爷好像也是这种表情。 那次太子送赏是因为踹伤了四爷,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四爷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 太子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赏他,而且还是这样大手笔。 明明之前还是那么防着他,怎么现在突然转了性? 是赞许他的识趣?还是……有别的打算?比如真的想拉拢他? 四爷真的宁愿是前者,即便圣意难以违拗,他也不情愿投到太子麾下。 只是一边是太子,一边是万岁爷,又岂是他能做的了主的? 想到此处,四爷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啪!” 屋子里落针可闻,冷不丁地一声响,让四爷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刚才是维珍过去把那个装熊掌的匣子给盖上了。 “瞧着怪……怪吓人的。”维珍解释道。 四爷瞧着她这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心情才好了些,伸手握住维珍的手,到:“既是害怕,那咱们就不吃。” 维珍忙不迭点头:“嗯嗯,我才不想吃!熊熊那么可爱……” 说到这里,维珍蓦地顿住,某段羞耻的记忆浮上脑海对她展开猛烈攻击。 维珍忙不迭转向四爷,在四爷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一脸真诚地强调道:“这次绝对是真的!妾身是真的不想吃!” 四爷忍不住笑,伸手捏了捏维珍的脸,一边道:“等哪天空下来,爷去打头不那么可爱的鹿鹿来给珍珍尝尝,好不好?” “那自然是好,”维珍红着脸点头,“妾身保证让它死得其所。” “哈哈,爷知道你有这个实力!” 苏培盛把人送走又返回,还没进屋,就听到自家主子在笑,心里就不由得感慨,还是李格格了得,方才他明显感受到主子爷心情不快,这才多会儿的功夫,就被李格格给哄好了,他也能松口气儿了。 “启禀主子爷,奴才已经把人给送走了。” 四爷点点头,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吩咐道:“把这些拿下去吧。”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一个人抱不完,又叫了小连子来,师徒两人才把东西抱完,这边维珍也推着四爷进内间了。 “赶紧洗澡!”维珍催促道。 “还有别的事儿?”看她一副着急模样,四爷好奇。 “洗完了好……好上床养精蓄锐啊!”维珍道,顿了顿,然后又小声道,“或者四爷体力充沛、威武雄壮、龙精虎猛还……还可以耕回地,咳咳!” 明明刚才还喊着要养腰的,现在又不需要了? 这是觉得他心情不好,所以特意……哄他? 还没泡澡呢,四爷身上就已经暖和和的了,他俯身下轻轻亲吻维珍的发旋,旋即离开,一边含笑道:“不着急,爷要养养地,等养好了,爷再耕个痛快。” …… 等京师的六百里加急急件送到万岁爷手中的时候,万岁爷人还在山东,每次南巡,万岁爷都要经过山东,停留的时间也相对长,这一次也是一样。 除了去曲阜拜孔庙之外,万岁爷还亲临黄河巡视河工,黄河水患历来严重,万岁爷一向重视,自然万岁爷都圣驾亲临了,一众皇子也是悉数到场。 冒着寒风在黄河边巡视了一整日,就算万岁爷一向龙精虎猛,也难免冻得手脚冰凉,一张脸更是早被寒风吹木了,压根儿就没有一丝表情,这副模样落在众人眼里,只觉得万岁爷君威更胜,更是诚惶诚恐。 第412章 一味儿逞强 “自南巡以来,皇阿玛日日都奔波操劳,实在辛苦,儿臣恳请皇阿玛顾念龙体,多加保重!” 护送万岁爷回来,三爷一脸担忧,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带着微微的哽咽,眼睛都泛着红,三爷这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引得边儿上的大爷默默撇了撇嘴。 这个老三,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在皇阿玛面前做戏卖乖,这一路上,对皇阿玛又是吟诗作赋又是嘘寒问暖的,就属他蹦跶得最欢! 偏生皇阿玛还就吃这一套! 万岁爷是吃这一套的,方才还一脸严肃冷峻,这时候瞧着三爷这副孝子模样,顿时脸上就多了几分慈爱:“你们几个也吹了一天的冷风了,都快些回去歇着吧,朕这里就用不着你们伺候了。” “是,儿臣告退。” 一众皇子这才恭恭敬敬退了下去,梁九功旋即端着一碗早就备着的姜汤进来,送到康熙面前:“万岁爷,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您先喝碗姜汤去去寒!” 万岁爷嗅着那股子味道,不由蹙了蹙眉,当下摆摆手道:“换碗鹿血来。” 梁九功一怔,旋即道:“是,奴才这就去。” 梁九功退到门外,把姜汤交给旁人,一边又吩咐小瑞子:“去取碗鹿血来。” 这下子,连小瑞子也是一怔,一边朝屋里瞄了一眼,一边压低声音,小声询问:“徒儿跟着万岁爷伺候了一天,真真是去了半条命!怎得?万岁爷却……还这般龙精虎猛?” 鹿血性热,不宜睡前饮用,好端端地万岁爷这大晚上地非要喝鹿血,喝完了还能睡得着? 少不得要妃嫔伺候一通翻云覆雨。 随万岁爷东奔西走了这一整天,连小瑞子这样十七八的壮小伙儿,都累得两股战战,没想到万岁爷倒是还如此精神焕发。 “哪儿来的这些子废话?”梁九功唬着脸瞪小瑞子,“在御前伺候也这般不谨慎,仔细哪日没了舌头,才叫你明白什么叫悔不当初?” “是!多谢师父提点!徒儿再不敢了!”小瑞子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当下缩着脖子,赶紧去取鹿血了。 梁九功皱着眉看着一路小跑、渐行渐远的小瑞子,半晌发出一声轻叹。 万岁爷当真这般龙精虎猛? 那倒未必。 方才他伺候万岁爷下马的时候,明显显瞧见万岁爷的腿在轻轻打颤,自之前那次在塞外狩猎伤了腿之后,万岁爷的身子骨其实就不如从前了,只是这事儿也就只有贴身伺候的梁九功跟太医才知道。 可就这样,万岁爷还是要坚持喝鹿血酒,宠幸嫔妃。 万岁爷何苦非要这般糟蹋龙体? 倒未必是万岁爷昏庸荒淫,只怕是万岁爷不肯叫人瞧出半丝疲乏不济来,尤其是在一众年富力强的儿子面前。 只是这样一味儿逞强,万岁爷的身子骨只怕会变得更差。 梁九功正默默叹气呢,就听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梁九功转头看去,就瞧着有人正疾步朝这边走来,待那人走近,梁九功福身行礼:“佟大人!” 来人正是鄂伦岱,乃一等功佟国纲之子。 佟国纲乃佟国维兄长,深得万岁爷信任,只是佟国纲早年随驾征讨噶尔丹之时为国捐躯,万岁爷当时悲痛异常,下令让众皇子与百官出宫迎接其灵柩,更是为佟国纲举办了国葬。 作为佟国纲之子,鄂伦岱不单单深得叔父佟国维疼爱,也一直深得圣心,作为一等侍卫,这一次鄂伦岱也是随驾南巡,负责万岁爷警卫。 鄂伦岱稍稍点点头,目光却都不给梁九功一个,抬脚就要往里走,梁九功忙不迭上前拦住了鄂伦岱:“不知佟大人所为何事?” 万岁爷将将回来,这时候必然疲惫异常,还没歇过来呢,怕是不想见人,就算是鄂伦岱这个小舅子,这时候贸贸然进去,只怕也要惹万岁爷不快。 梁九功也是好意,只是鄂伦岱一贯眼高于顶、性情倨傲,见梁九功阻拦自己,便十分不耐,当下冷声道:“太子殿下派人六百里加急送来急件,梁总管也要拦吗?” 第413章 失望 梁九功自然是不敢拦,当下忙不迭躬身道:“佟大人里面请。” “哼!” 梁九功头前带路,鄂伦岱一声冷哼,然后抬脚跟了进去。 “什么事?” 梁九功猜的不错,这时候的万岁爷是不想见人的,甫一瞧见梁九功进来,万岁爷的表情就不大好,明显显地带着不耐。 “启禀万岁爷,是佟大人来了。” 梁九功一边说着,一边让开道儿,鄂伦岱旋即快步上前,从袖中取出急件,躬身呈上:“启禀万岁爷,这是太子殿下派人送来的六百里加急急件,万岁爷请过目!” 听说是太子来的急件,万岁爷顿时来了精神,当下点点头:“呈上来。” 梁九功接过信双手递到万岁爷跟前,万岁爷接过打开,里面只有短短的一页纸,万岁爷难免有些失望。 看完太子回信之后,万岁爷又看向鄂伦岱:“还有呢?” 还有什么? 鄂伦岱一怔,旋即道:“回万岁爷的话,臣并没有收到别的。” 万岁爷更加失望,垂着眼看着手里那张薄薄的纸,眉头紧锁。 那天,他甫一瞧见席间的糖瓜,就想起来太子幼年嗜糖,有一回,他在宫外瞧着有卖糖人儿的,一时心血来潮各种样式都给太子买了一通,太子当时别提多高兴,抱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儿说阿玛好,看着他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那时候保成多大?七岁还是八岁? 对他这个皇阿玛的全然依赖与儒慕,让万岁爷的心肠都柔软得厉害。 人人都说他偏疼保成,他也承认,谁叫保成是他一手养大、又是最器重的儿子? 而且他的保成又那么乖那么聪慧那么惹人疼,他怎么可能不偏疼? 就算后来保成长大了,性子不如从前乖巧,出格的事儿也不是没有,他固然生气也有忌惮,甚至屡屡敲打,但是…… 保成到底是不一样的,别的儿子也是万万比不上的。 这程子,保成又变乖了,像极了小时候,万岁爷的心肠难免再度柔软下来,出门在外,就异常惦记远在京师的保成。 巴巴地让人把糖瓜给保成送回去,没想到保成的态度竟这般冷淡,回信竟连一页纸都没写完,这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万岁爷将那张薄薄的纸放下,连带着一腔慈父心肠都冷却了下来。 房中寂静一片,鄂伦岱跟梁九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就在这时候,小瑞子端着鹿血进来,梁九功上前接过,小心翼翼送到万岁爷面前。 万岁爷接在手里,垂着眼打量着面前这一碗赤色血腥,然后一饮而尽。 “万岁爷,您清清口。”梁九功忙不迭递上茶水。 万岁爷接过漱了口,然后摆摆手示意退下。 梁九功跟小瑞子旋即躬身退下,一时间,房中就只剩下万岁爷跟鄂伦岱。 “太子这程子在京师都忙些什么?”万岁爷沉声问。 鄂伦岱忙不迭作答,将太子这程子的言行举动一一禀报。 万岁爷一边慢条斯理拢着茶,一边听着鄂伦岱禀报,待鄂伦岱说完,万岁爷才点点头:“真是忙得脚不沾泥,倒是没有辜负朕的期望,监国也算尽心。” 万岁爷这不冷不热的态度,让鄂伦岱有些头皮发麻,正不知万岁爷是真的夸赞太子还是意有所指,就听着万岁爷又问:“对了,老四呢?怎么没听你提起老四?” 鄂伦岱忙不迭又道:“回万岁爷的话,四贝勒于十日前,自请巡视永定河去了。” 十日前?那就是他离京的半个月后。 “哦?他是自请巡河的?”万岁爷闻言挑了挑眉,“太子也应允了?” “是,太子殿下应允了,四贝勒当天就启程离京了。” 万岁爷闻言又是眉头紧蹙。 南巡之前,他特意叮嘱让老四帮衬着太子监国理政,结果他才走半个月,老四就自请巡视永定河,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老四竟会主动想要离京巡河? 顿了顿,万岁爷又问:“朕南巡之后,老四都忙活些什么?” 第414章 我不紧张!不紧张! “回万岁爷的话,四贝勒接连去探望了一众皇室宗亲,期间还奉太子之命过问造办处烧窑事宜,之后四贝勒又奉太子之命前往盛京视察三陵修缮情况,待回京之后四贝勒便自请去巡视永定河。” 鄂伦岱话音一落,万岁爷顿时就溢出一声嗤笑。 难怪老四要自请去巡河了,短短半个月的功夫,老四跑的竟是比他南巡还要远,只怕两条腿都给跑细了,要是连这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不定被太子殿下折腾成什么样儿呢。 他一门心思为太子着想,精挑细选的老四来辅佐太子,哪知道人家却压根儿就不领情,千方百计地防范着排挤着。 怎么着? 是信不过他这个皇阿玛的眼光?还是他这个万岁爷已经做不了太子的主了? 万岁爷明明什么都没说,但是鄂伦岱的头皮却更发麻了,直到万岁爷让他退下,鄂伦岱才总算松了口气儿,等退出去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万岁爷刚才是生气了吧? 太子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才让万岁爷动气的呢? 还是四爷做的不对,万岁爷这是在生四爷的气? 鄂伦岱心事重重往外走,却冷不丁撞到了个熟人。 “大哥!”来人恭恭敬敬朝鄂伦岱行礼。 不是旁人,正是隆科多。 鄂伦岱是佟国纲的嫡长子,隆科多是佟国维的第三子,这两人是实实在在的堂兄弟,只是同为万岁爷的小舅子、一等侍卫,隆科多平素要比鄂伦岱更得圣心,一向也是隆科多贴身伺候万岁爷多一些。 鄂伦岱对此一向不忿,对隆科多这个弟弟自然也没什么好脸儿,倒是这程子,万岁爷明显对鄂伦岱更信任一些,尤其是这次南巡,隆科多几乎都没怎么见到万岁爷的面儿,倒是鄂伦岱日日在万岁爷跟前行走。 这时候瞧见隆科多,鄂伦岱也不心事重重,倒是一脸的志得意满,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堂弟,然后好整以暇道:“这是要值夜啊?” 隆科多点头:“是,今儿晚上轮到弟弟为万岁爷值夜。” “怎么不多穿一些?”鄂伦岱一派关心语气,眼神却十分玩味儿,“若是冻坏了,还怎么能随驾伺候呢?叔父少不得也要挂心。” “多谢大哥关心,弟弟记住了。” 隆科多始终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鄂伦岱也觉得无趣,当下也不再废话,抬脚走人。 眼瞅着鄂伦岱走远,隆科多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目送鄂伦岱走远,隆科多又扭头看向正堂,眉头微蹙,眼中露出几分迷茫。 万岁爷这程子为何待自己如此冷淡? 难道是……万岁爷察觉到了什么? 不,不会的。 念头才一闪现,隆科多旋即摇摇头,他自认一向行事谨慎,不会被人抓住马脚,而且这程子,他也没有跟大爷往来,尤其是南巡期间,他跟大爷更是连句话都没说过。 想到此处,隆科多才长舒一口气儿。 …… 眼瞅着都入三月了,维珍才总算骑上了马,货真价实的骑马。 穿着新簇簇还有点儿小帅的骑装,维珍精神焕发,走路都带着小跑,只是这股子欢欣雀跃并没有持续多久,等真的坐在马背上的时候,维珍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看着手脚并用死死抱着马脖子的维珍,四爷深感无语。 “不要怕,这是爷亲自给你挑的马儿,性情很是温和,不会把你甩下去的,”四爷一手牵着马缰,一手安抚着维珍的后背,“你别这么紧张,爷不是在给你牵马吗?还能让你摔着?” 维珍忙不迭摇头:“有四爷在,我不紧张!不紧张!” 四爷:“……” 能不能先把放开马脖子再说这话? 难道你自己觉得这样很有说服力吗? 眼瞅着马儿都开始不安地蹬腿了,维珍更加害怕,把马脖子抱得更紧了,四爷赶紧又道:“你一直这么紧张,把马儿箍得这么紧,马儿也会紧张的,来来来,试着松开手。” 第415章 保定府 维珍使劲儿吞咽了两口唾沫,然后大着胆子松开马脖子,不待四爷夸奖,她又蓦地趴在马脖子上,死死抱住。 “我不敢!” 这下开口,都带着哭腔了。 四爷默默叹了口气儿,当下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脚踩上马镫,然后在维珍的惊呼中,四爷已经干脆利索地跃上了马,一手从维珍腋下穿过稳稳握住马缰,一手轻轻去捞维珍的腰。 “来,靠在爷身上。” 维珍又吐了两口气儿,然后被四爷扶着一点点儿坐了起来,等后背总算靠在四爷前胸,维珍才总算觉得脚踏实地,长舒一口气儿。 看着维珍这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四爷忍不住打趣:“要不以后还是在床上骑吧?” 维珍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儿,羞恼异常,想要去瞪四爷,却根本不敢回头,所以就只是用手肘轻轻怼了四爷一下。 “一回生二回熟,我多骑两回,兴许就会了!”维珍不服气,为自己找补着,“难不成四爷头一次上马就会骑?” 那还真不是。 他第一次学骑马的时候,是跟着三哥五弟一起,都是第一次上马,三哥跟五弟胆子都大,都能像模像样地坐稳,由着侍卫牵着适应。 他就不行,他当时怕得要命,跟维珍一样死死抱着马脖子,就怕被马儿甩下来,因为这个,还被三哥取笑,连皇阿玛都说他不是个习武的料儿。 后来,他还是害怕,但是却也只能咬牙忍着,虽然比三哥五弟慢了些,到底也学会了骑马。 再后来,他喜欢上在马背驰骋的感觉,除了猎猎雄风,他似乎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特别喜欢这种激烈又沉默的宣泄,更喜欢掌握方向与速度的踏实心安。 “行,下回爷再教你,”四爷在维珍耳畔温柔低语,然后又蓦地抬高声音,“现在,爷带你痛快!” “驾!驾驾!” “啊!” 维珍的尖叫声中,马儿驰骋向前,激起一路尘烟。 四爷原本想着只带维珍过过瘾,没想到维珍的瘾挺大,明明胆子小得不行,却偏不让他停下来,四爷一口气骑了一刻钟,维珍的嗓子都喊哑了,四爷才勒住马缰,待马儿停下,四爷取下水囊递给维珍。 “润润喉。” 维珍接过水囊“咕嘟嘟”喝了一气儿,又递给四爷,四爷接过来也喝了一气,一边将水囊放好,一边问维珍:“冷吗?” 虽然已经入了三月,这几天也在升温,但到底春寒料峭,他们身上的棉衣都没退,四爷怕维珍着风寒。 “不冷,”维珍使劲儿摇摇头,巴巴看着四爷,“人家还想再骑一会儿!” 说的跟自己在骑马似的。 四爷抿唇笑,一边又继续策马向前,只是这一次却慢悠悠的,信马由缰,身后的侍卫也纷纷放慢了速度,远远跟着。 速度不快,维珍也不叫了,靠在四爷怀里东张西望,心情好得不得了,嘴里就开始哼哼唧唧:“跑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四爷听得不真切,凑过去问:“唱什么呢?” 这人的耳朵怎么这么灵?上辈子怕不是顺风耳吧! 维珍果断闭嘴,顿了顿,再开口就曲风突变:“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百花香百花香,蜜蜂忙蝴蝶也忙……” 压根儿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维珍也唱不全,就这么几句来回倒腾,不过这曲儿倒是很应景,四爷听得也是津津有味,踩着马镫的脚一下下轻轻晃着。 一路信马由缰,又跑了约莫两刻钟,人就渐渐多了。 “我们这是到哪儿了?”维珍好奇,盯着远处不甚真切的建筑问,“前面是个镇店?” “已经进保定府了,”四爷道,低头打量着维珍一脸的好奇,四爷又问,“去找家酒楼用膳?” 维珍果然一脸惊喜,不确定地询问:“可以吗?” 四爷笑:“当然可以。” 那还等什么呢? 维珍一个劲儿点头,嘴都要咧到耳朵后了。 只是个小镇店,也找不到多像样的酒楼,四爷就有些后悔刚才地提议,倒不是他挑剔,是担心维珍娇气,吃坏了肠胃,可是瞧着维珍亮晶晶的一双眼,四爷到底也说不出打击的话。 第416章 她会……舍不得吗? 最后勉强挑中一家相对像样的馆子,四爷率先下了马,又扶着维珍下了马,在外面,维珍没有像平时那样挽着四爷,慢一步走在四爷身后。 “不知道都有些什么好吃的,我还从没吃过……保定府的风味儿呢!” 其实是吃过的,驴肉火烧嘛,全国人民都知道。 当时就是为了大名鼎鼎的驴肉火烧,维珍去北京的时候,还特地先去了趟保定,驴肉火烧吃的美滋滋,一顿没吃够,她第二天临走时还特地买了俩路上吃,一路有滋有味儿吃到了故宫,然后…… 不说了,都是眼泪! 维珍这厢忆往昔悲从中来不可断绝,那厢四爷还不乐意了,扫了扫自己空荡荡的胳膊,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当下放慢步子,跟维珍并排,不由分说地晃了晃胳膊。 维珍顿时一脸无语。 就算他们今天身着常服,但到底是在外头,人来人往的,怎么能挽胳膊? 你当这是三里屯还是平江路? 从前怎么都没发现四爷竟是个显眼包? “骑了那么长时间的马儿,我还真是饿了,一会儿多点几个菜,四爷可别小气哈!” 维珍只当没看见,结果四爷又晃了两下,见维珍不搭理,四爷还侧过脸来瞪维珍。 维珍:“……” 实在看不懂这位大清四贝勒的狂野操作。 维珍有心不想搭理,但是身后到底还跟着侍卫呢,她也不好让四爷在侍卫面前丢脸,所以最后只能不情不愿地伸手……扯住了四爷的袖子。 维珍自以为已经很迁就了,可四爷还是不满意,又拿眼儿瞪她,谴责她的敷衍举动,这回维珍也不顾左右而言他,也用小鹿眼儿瞪回去—— 在外面就这待遇,不服你咬我啊! 四爷又不是丧尸,当然不会当街咬人,却大手一翻直接将那扯着他袖子的小手握住了,然后在酒楼小二的目瞪口呆中,十指紧扣、昂首阔步牵着维珍进了酒楼。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她就不明白了,对着人家店小二秀恩爱,真的很有成就感吗? 你怎么就知道人家店小二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兴许人家在炕上比你玩儿得还花还野呢! 好在早就过了午膳点儿,这时候酒楼里头没什么人,要不然对于四爷的无理牵手要求,维珍肯定死活不允。 四爷跟维珍的穿戴一看就不是寻常人,一行人光马就有六匹,后头还夸张地跟了一辆青呢马车,不用问,定是初春踏青的京师贵人。 店小二很有眼力见儿,在最初的目瞪口呆后,就忙不迭殷勤地把人引进了雅间,剩下的几个侍卫则在大堂落座。 四爷才不小气,一口气点了八个菜,都是酒楼的拿手菜,难得的是,这家还真有驴肉火烧,据说还是酒楼招牌。 虽然很遗憾没能豪迈地一拍大腿,大喝一声“小二上酒来!”,但是还能吃到驴肉火烧,维珍已经很惊喜了。 上回吃完驴肉火烧,就直接穿到了大清,招呼都不带打一下的,这回吃驴肉火烧,会不会……穿回去? 要是真的能穿回去,她会……舍不得吗? 哭着说特别爱她的大格格、抓到寿桃馒头就巴巴送到自己嘴里的小西瓜,她这个做娘的,真的能放得下吗? “想什么呢?”见对面的维珍捧着个驴肉火烧发呆,四爷开口询问,一边动手给维珍盛了一碗驴肉汤,递过去,“仔细噎着,喝口汤润润。” 维珍盯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驴肉汤,半晌,又抬头看了看对面正闷头喝汤的四爷,目光微滞,然后就听着四爷又道:“从前不知道你爱吃驴肉,回头爷就让庄子里也养一批,往后按时送去京师。” 没听到维珍的回应,四爷抬起头,隔着迷雾一样的热气,四爷有些看不真切维珍的脸,只隐约觉得维珍眼睛有些红。 “怎么了?”四爷放下筷子,倾身向前,伸手抚着维珍的脸,面露担心,“骑马儿累到了?身子不舒坦?” 维珍摇摇头,使劲儿咽下嘴里的火烧,顿了顿,才哽咽道:“不是,就、就是有些想孩子了。” 第417章 吃什么吃?再吃她就成药渣了! “不是马上就要回去了吗?”四爷有些无奈,刚才骑马的时候,这妮子又唱又叫的,欢实得很呢,转眼就这么一副泫然欲泣的架势。 四爷起身行至维珍身边坐下,伸手把伤感的维珍拥进怀里,一边柔声道:“下次再来的时候,把他们都带上,省得你惦记。” 维珍靠在四爷怀里,对着手里的火烧惆怅半晌,突然回过神来,蓦地坐直了身子,蹙着眉看四爷:“难道你这个做阿玛的就一点儿都不惦记?” 四爷被维珍看的心虚,愣了一下,才摇头:“爷自然惦记。” 嘴上是这么说的的,但是说实在的,四爷其实并不怎么惦记孩子,不是他不心疼孩子,实在是这样跟维珍单独相处的机会太少。 他真的太喜欢这样的日子了,维珍不属于大格格跟小西瓜,就只完完整整地属于他一个人,他知道一回到京师,维珍的精力跟时间难免又要分给孩子,而他也不是日日有空能去见维珍。 更不能像现在这样与她共乘一骑、放肆地十指相扣,在每一个春风如醉的夜晚与她沉醉其中,然后每一个清晨亲吻她的睡颜。 这大半个月,像是偷来的,每一日都珍贵无比。 四爷的心虚维珍一眼看穿,却也懒得拆穿,只是白了四爷一眼,然后又捧着火烧继续吃,吃了两口又问:“要是带几个给大格格回去,会不会放坏?” 四爷一怔,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火烧?” “是啊,挺好吃的,想让大格格尝尝。” 四爷看了看渣掉了半盘子的维珍,一脸无语,顿了顿,道:“让大师傅做就成,你要是觉得味道不对,到时候爷叫人在保定府找个师傅入府伺候。” 这回轮到维珍一脸无语了:“……专门做火烧的师傅?” 四爷点点头,表情还挺正经。 从前在宫里,处处都是规矩,请个师傅都怕人指指点点,现在出宫了,四爷觉得喘气儿都痛快,三哥恨不得把自家宅子修成御花园,他不过就请个厨子,这才哪儿到哪儿? 见四爷不是说笑,维珍赶紧摇摇头:“这就是偶尔吃个稀罕,见天吃就没有这稀罕劲儿了。” 见四爷蹙了蹙眉,维珍赶紧端起驴肉汤送到四爷跟前:“四爷,您尝尝。” 快喝!憋说话! 不想听你这个腐朽的封建阶级玉音放送! 不能带火烧回去,维珍就给大格格跟小西瓜买了面人儿,什么哪吒三太子,什么遁地土行孙,又什么齐天大圣孙行者,维珍在面人儿摊前仔仔细细挑了一刻钟。 四爷对于面人儿摊主的手艺很是嫌弃,不过却也没有不耐烦,陪着维珍挑完东西。 来的时候是骑马,回去的时候坐马车,午膳吃得有些撑,一上车维珍就开始犯困,靠在四爷肩膀睡了一路。 等回到庄子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维珍又开始精神焕发了,白天不好意思牵手的人,这时候非要四爷抱着才肯下马车,黏人得不像话。 四爷哪儿有不肯的,直接一路把人抱进寝房,痛痛快快犁了两回地,维珍才算总算老实下来,四爷又抱着人去内间沐浴,等再出来的时候,维珍已经彻底累瘫了。 “别着急睡,稍微吃点儿再睡,没得晚上饿得睡不好。”四爷伸手轻轻拍了拍维珍的后脑。 “不吃,走……走开……”维珍嫌他吵,一边伸手把人推开,一边顾蛹着往里躲。 四爷只能使出杀手锏:“不吃晚膳也好,左右爷还没尽兴,正好再来一回。” 一边说着,四爷一边就开始解寝衣的扣子。 维珍掀开被子,一脸控诉看着四爷,四爷不躲不闪,垂丹凤眼看她,手上还没停,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解着扣子。 一颗,两颗…… 眼瞅着最后一颗扣子就要解开,四爷带着红痕的健硕胸膛露出大半,维珍眼里的控诉不见了,就剩下挣扎了。 什么叫秀色可餐啊? 这就是啊! 所以,此时此刻大餐当前,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呢? “嘶!” 某处使用过度的地方蓦地一阵酸疼直冲大脑,及时拍死了正没出息流着哈喇子的花痴脑细胞。 维珍使劲儿咽了咽口水,吃什么吃?再吃她就成药渣了! 她还是……吃点儿该吃的去吧。 咳咳! 第418章 “姆妈”是谁? 事实证明,就算是按时用了晚膳,也有睡不好的可能。 “珍珍!珍珍!” “醒醒!乖,醒醒!” 四爷轻轻推着一脸泪水却兀自双眼紧闭的维珍。 维珍倏然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额头早已出了一层薄汗,面色亦是难看异常,一双小鹿眼没有焦距,瞪得老大。 四爷担心得很,忙询问道:“可是梦魇了?” 维珍怔怔地看着帷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吐了口气儿,维珍摇摇头道:“不,就是做了个噩梦。” 四爷看着她这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很是担心:“真的只是做噩梦?” 如果是梦魇的话,肯定是要请太医来瞧瞧的,要是严重的话,还得去宝华寺给维珍供海灯的。 “四爷别担心,妾身就是做了个梦。”维珍点点头伏在四爷的腿上。 四爷听着她声音有些干涩,叫连翘给倒了茶来。 很快值夜的连翘就送了茶进来,维珍却不肯动,又伏在四爷腿上,半天才总算缓过神来,然后起来喝茶,四爷觉得她的眼睛好像比刚才更红了。 维珍喝过茶,去了趟内间,然后又回到床上,四爷的胳膊习惯性地放在她的枕下,维珍侧着身枕着四爷的胳膊,小手伸进四爷微张的大手。 下一秒,十指紧扣,四爷从背后抱住她。 “刚才是梦到什么了?” 身后传来四爷关切的声音,维珍的鼻头鼻子陡然一酸,眼睛又开始发烫,她一边使劲儿眨了眨眼,一边假装打了个哈欠:“不记得了,妾身……好困啊。” “那睡吧。” 四爷没再问,维珍才觉得松了口气儿,被四爷这么拥着,嗅着四爷身上熟悉的味道,维珍很快就睡着了。 她却不知,四爷失眠了半宿。 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梦,才会让维珍这么难过、害怕? 是想家想孩子还是梦到被……福晋欺负了? 二阿哥周岁宴那天,尤其是二阿哥抓周的时候,他明显能感受到维珍的紧张,至于为什么会紧张,四爷心里当然也能猜到。 这程子,四爷一直在琢磨给维珍请封侧福晋的事儿,如今二阿哥周岁生辰刚过,过年的喜气还没散,也的确是请封的好时候。 只是维珍毕竟年轻,才只有二十出头,膝下也只有一儿一女,再加上一众皇子府上还愣是没有一位侧福晋,想要维珍做成这头一位侧福晋只怕是够呛。 四爷原本还指望大哥府上能先出一名侧福晋,之前惠妃张罗着要给大哥立侧福晋的事儿,四爷其实一直都在观望,有大哥打头,后面再给维珍请封压力也能小一些。 但是大爷偏生就是不肯,别说惠妃失望了,连四爷都差点儿没忍住去劝一劝大爷,你这个当大哥的不开头,下面的弟弟等得可实在焦心啊。 大爷不肯就罢了,四爷照样一早把给维珍请封侧福晋的折子给递到了宗人府,只是光递上去这事儿还不算完,宗人府办理这种事儿最是拖沓,又是这个规矩那个流程的,请封个侧福晋恨不得能拖上好几年。 他可不想让维珍跟老五后宅的刘格格似的,这么一直眼巴巴地等着,叫人背后议论看笑话。 所以,别的地方还得使使劲儿。 要是德妃肯帮忙的,多在万岁爷跟前为维珍美言,情况还能好一些,但是四爷哪里能指望的上德妃? 早就不指望了。 不过有五公主帮忙,让维珍已经在太后面前挂了号,要是再能让太后为维珍说话的话,那不比十个德妃加起来都强? 有太后帮忙,再加上去年万岁爷还曾经赏赐过维珍娘俩儿,这头一位侧福晋说不定维珍就能顺利当上。 不行,不止这些,还得朝宗人府使使劲儿…… 四爷越想越是起劲儿,直到怀里的女人顾蛹了一下,四爷才回过神来,一边伸手拍了拍维珍的后背,一边注意力又转到了维珍身上。 “姆妈”是谁? 刚才维珍在梦里一直叫着“姆妈”哭得厉害。 第419章 八哥可真是小题大做 “姆妈”是谁? 刚才维珍在梦里一直叫着“姆妈”,哭得厉害。 听着也不像是个人名,应该是……妈妈吧?兴许是他听岔了吧。 对,就是妈妈,汉人似乎就是这么称呼乳母的,维珍应该是梦到自己从前的乳母了吧。 等维珍成为侧福晋之后,按照规矩,院里也能添一位管事嬷嬷的,倒是可以把她的乳母给请过来。 其实四爷还是更属意肖嬷嬷,当初让肖嬷嬷留下来,私心也是为了维珍,有肖嬷嬷帮衬着维珍,四爷也能更放心。 不过如果维珍那么惦记自己乳母的话,自然还是要以维珍为主。 …… 这程子从京师送出去的急件还真不少,除了太子的,别的皇子府邸也都没闲着,无他,万岁爷的万寿节要到了,身为皇子,自然是得争先恐后的敬献孝心。 圣驾一行于三日前抵达苏州,京师那边送来的寿礼,也陆陆续续送到地儿了,八爷府自然也不例外。 石剑引着侍卫匆匆进来的时候,八爷正跟九爷十爷在园子里头赏花儿,八爷如今下榻的是苏城的一家姓何的员外的园林。 论起来,这位何员外还是八爷伴读何焯的远亲,何氏一门乃苏城书香世家,在学子中很有威望,其母族也是当地名门。 “说起来这江南的园子远不比得京师的大气富贵,不过却也有它的好处,”九爷一边悠哉悠哉喝着茶,一边含笑道,“就像这江南的美人儿一样,端庄大气不足,却贵在小巧可人。” 九爷这话一出,八爷就不由摇头笑了,十爷也笑,冲着九爷一阵挤眉弄眼,然后扭头跟八爷道:“八哥,你不知道,九哥这是有感而发,现下九哥房里不定就藏着几位江南美人儿呢!” 被十爷当面点破,九爷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直接点头大方承认:“是有那么几位,都是下头敬献的,怎么?十弟你那儿没有?” 十爷闻言倒是生出些难为情来,虽然已经十六,早就知人事了,可十爷的脸皮却不能跟九爷比,更何况还当着八爷面儿呢。 十爷瞄了八爷一眼,又暗暗瞪了九爷一眼,然后才梗着脖子道:“我可没碰!瞧着就妖妖招招的,不定被怎么调教过,再说了,我这趟出来又不是没带侍妾伺候!” “成日可着一个味儿吃,你也不嫌腻得慌,”九爷一脸的不认同,又抿了口茶,然后一脸享受道,“到了江南,自然要入乡随俗改改胃口,你看,不是连皇阿玛到了江南,都开始喝这碧螺春了嘛。” 说起碧螺春,十爷也来了兴致,喝了一口,一边也跟着感慨:“的确是香得很,也难怪从前会叫什么……对,叫吓煞人香!也不知当地人怎么想起来取这个奇怪名儿,得亏是皇阿玛给赐了碧螺春这个新名儿,要不然就冲原来那个名儿,爷这辈子都不稀得碰!” “谁说不是呢,往后这碧螺春要是名扬四海,那可都多亏了皇阿玛!” “老九这话说的不错,皇阿玛这是画龙点睛,”八爷对此也很赞同,当下点了点头,然后放下茶杯,又看着九爷叮嘱道,“下头敬献几个女人不算什么,你收了也就收了,只是别太过,要是叫人抓住了把柄捅到皇阿玛跟前,也够你受的!” 九爷如今也十六了,按说房里多几个女人也没什么,只是前不久,万岁爷才给九爷赐了婚,婚期就定在明年初,要是九爷赶着这个时候闹出点儿什么花边新闻,自是难看,万岁爷也定会不悦。 九爷心中不以为然,不过就是收了几个女人而已,又不单单是他。 大哥没收?三哥没收?五哥没收?就连七哥只怕也夜夜拖着瘸腿在床上忙活着呢。 尤其是大哥,不但收了下头官员的孝敬,昨儿还收了万岁爷亲赐的两位美人儿呢,说是体贴他发妻新丧。 啧,跟大哥比,他这才算是哪儿到哪儿啊? 八哥可真是小题大做。 第420章 寿礼 除了小题大做,九爷还觉得八哥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自己给大福晋守孝碰不得女色,这是也看不得他乐呵了。 心里不大痛快,可是面儿上却还是一贯的认真听话,当下就冲八爷点点头:“是,多谢八哥提点,弟弟记住了。” 瞧着九爷滴溜溜转的眼睛,八爷不动声色抿了口茶,顿了顿,又跟九爷道:“对了,福晋前几日来信,说是听闻宜妃娘娘卧病,她特地入宫探望,说只是偶然风寒并不严重,九弟不必挂心,碰到五哥,也记得知会一声,省得他寝食难安。” 宜妃卧病的事儿,九爷自然也听说了,他跟五哥都伴驾在外,自是不能探望额娘的,五福晋作为儿媳妇,本该入宫侍疾的,只是五福晋才小产不久,还在小月中,压根儿就出不了门。 五爷跟九爷自然很是焦急,倒是没想到八福晋竟会入宫探望,方才九爷还对八爷不以为然,这时候心里就全是感激了。 九爷闻言忙不迭放下茶杯,起身冲着八爷就是深深一揖:“多谢八哥!” “谢我做什么?要谢就谢你八嫂。”八爷含笑道,一边伸手拉着九爷又坐了下来。 九爷又忙不迭点头道:“是,多谢八嫂,等回京后,弟弟定是要登门面谢八嫂。” 十爷一边慢吞吞喝着茶,一边在心中暗道,八嫂倒也不像是外头传的那般嚣张跋扈,之前在四哥家里的那处闹剧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兄弟三人正在闲聊,就听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三人闻声看去,就瞧着石剑急匆匆走了进来。 “奴才见过主子爷!见过九爷十爷!” 八爷问:“什么事儿?” 瞧着九爷跟十爷都在,石剑面露踟蹰,八爷面露不耐,放下茶杯道:“有话就说,这儿又没有别人。” “是,奴才遵命,”八爷都发话了,石剑哪里敢违拗,当下忙不迭躬身禀报,“启禀主子爷,寿礼已经到了。” 这寿礼自然是准备敬献给万岁爷的,事关重大,再加上后日就是万岁爷的万寿节了,所以石剑也不敢耽搁,东西一到就赶紧来禀报八爷,若是寿礼有什么不妥或是损坏之处,也好尽快想办法。 八爷其实也猜到了七八分,这两日,一直都在等着寿礼,不待八爷开口,九爷十爷都一脸期待。 “不知八哥给皇阿玛准备了什么寿礼,也让咱们兄弟先开开眼呐!” 八爷一点儿都不扭捏,当下含笑道:“正想让你们俩掌掌眼,若是瞧出什么不妥之处,也好能给哥哥提个醒。” “八哥客气了,八哥准备的东西怎会有不妥之处?咱们做弟弟的也就跟着八哥开眼罢了。” 当下,九爷十爷跟着八爷起身,兴冲冲地直奔正堂。 正堂的桌上果然放着个一尺有余长宽的锦盒,石剑指着这匣子道:“启禀主子爷,就是这个了。” 八爷点点头,示意他打开,旋即石剑上前将锦盒打开,从里面小心翼翼取出一尊莫约一尺长宽、百子嬉春的玉雕。 九爷登时就赞不绝口:“岫玉原算不得稀罕,可这样大个头还没有杂质全然通透的岫玉还真是不多见。” “红绿白黄黑俱全,色彩丰富又艳丽,质地也细腻温润,”十爷也一个劲儿点头,“再说这雕工,也是浑然天成,确是难得。” 八爷瞧着也很是满意,福晋也算是花了心思。 关于给万岁爷敬献寿礼的事儿,年后八福晋就主动应承了下来,一方面八福晋是真的想为八爷分忧,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扭转自己在八爷心里的形象。 原本八爷对八福晋还不放心来着,实在是八福晋做事儿太不靠谱,但是八福晋拍着胸脯保证,又挑了几块玉料向八爷展示,都是八福晋带过来的嫁妆,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玉石,连一贯眼光颇高的八爷瞧着都稀罕。 这块岫玉是八爷挑中的,虽然尺寸够大质地也是一流,但是岫玉本身不算稀罕,作为寿礼敬献给万岁爷,不会扎了别的皇子的眼,当然八爷也是下了功夫的,特意挑了百子嬉春的图案,万岁爷瞧着定然喜欢。 第421章 另寻出路 不用八爷叮嘱,八福晋也知道给万岁爷的寿礼必得万无一失,所以这程子一直不错眼珠地盯着玉雕的进展,待雕刻完成,八福晋就赶紧让人快马加鞭给八爷送了过来。 “听闻大哥也给皇阿玛准备了玉雕呢,不过……”说到这里,十爷顿了顿,打量着八爷的神色,然后才继续往下道,“不过我听说好像是和田玉的。” 八爷闻言就笑了:“不错,的确是和田玉雕,昨儿在大哥那儿,我还亲眼瞧见,半尺高的祥云腾龙呢,真真是好宝贝,皇阿玛见了定会喜欢。” 九爷看了一眼桌上的百子嬉春,顿了顿,含笑道:“也不知太子殿下给皇阿玛敬献的是什么寿礼。” “后天不就知道了。”十爷道。 …… 在八爷这里瞧过稀罕之后,九爷跟十爷就双双告辞了,说是去别的皇子那里也瞧瞧稀罕。 目送九爷十爷离开,八爷转身又进了正堂,仔细打量着桌上的百子嬉春玉雕,伸手在上面轻轻抚摸,温润的触感让八爷满意。 所以,福晋也不尽是一无是处,还是有做贤内助的本事的。 “主子爷,这是随寿礼一并送来的密信。”石剑道,一边从怀中取出密信,送到八爷面前。 玉雕让九爷十爷瞧瞧也就罢了,密信就算了。 八爷收回手,然后接过信打开,待看清上面的内容,眼中就不由露出一丝讥诮。 太子殿下一贯防着他们这起子兄弟像是在防狼,防着他们也就罢了,如今是连皇阿玛也一并防着了呢。 皇阿玛为什么会特地留下四哥帮衬太子监国理政?皇阿玛明显显地就是挑中四哥,想着让四哥做太子的左膀右臂。 太子可好,皇阿玛前脚才离京,后脚就把四哥逼去巡视什么劳什子的永定河了。 四哥的脸要往哪儿放?皇阿玛的脸又要往哪放? 这趟南巡结束,待皇阿玛圣驾回銮,不定又要怎么找太子的错处呢。 倒是四哥…… 皇阿玛这程子明显显很看重四哥,显然是对四哥在大哥跟太子大闹灵堂时候的做法十分满意。 还不止皇阿玛,自那之后,大哥不也一门心思地拉拢四哥? 如今眼瞅着是太子不待见四哥,一门心思地排挤四哥,想来四哥对太子必然是寒了心,指不定四哥就要倒向大哥了呢。 若真是那样的话,他如今在大哥身边的位置…… 少不得要为四哥腾腾位儿了。 四哥如今正得圣宠,因为五公主跟舜安颜的亲事,跟佟家也多了层姻亲,大哥少不得想借着四哥巩固跟隆科多的关系,哪儿有不捧着四哥的? 而他呢? 蓦然回首,他身后好像就只有福晋带来的安亲王一脉的势力,就这样,因着新婚将将半年,压根儿就不稳固。 所以在大哥眼里,自己又哪里比得上四哥。 跟四哥虎口受的那道伤相比,他这为大福晋守孝一年的举动,倒显得有些不疼不痒了,尤其是八福晋在大阿哥周岁生辰那天还闹出笑话,他所谓的孝心简直就只剩下滑稽可笑。 他还能指望惠妃跟大哥因此念自己的好儿? 想到此处,八爷不免一声叹息。 “哎!” 想到此处,八爷又是一番长叹,对着桌上的百子嬉春怔怔出了一会儿的神,然后八爷又重新仔细看了一遍信,目光在“裕亲王卧病”上停顿了下来。 思量半晌,八爷起身,然后抬脚就往书房走,待进了书房,行至桌后,八爷拿起了毛笔,跟着进来的石剑忙不迭过来帮着磨墨。 一通笔走龙蛇,八爷放下毛笔,然后吩咐石剑道:“快马加鞭把信传回京师。” “是,奴才遵命。”石剑忙不迭躬身道。 等信干的功夫,石剑为八爷倒了杯茶端过来:“主子爷,您喝口茶润润。” 八爷垂眼看着茶杯里面从曲卷一点点舒展开来的碧螺春,目光幽深。 既然大哥更看重四哥,那他也不得不为自己另寻出路。 …… 此时此刻,一众皇子想必都在好奇太子殿下究竟给万岁爷敬献了什么寿礼,而太子殿下给万岁爷敬献的寿礼,这时候就摆在万岁爷的跟前。 第422章 回京 不止有太子的,还有四爷的,这两人留守京师,自是不能当面给万岁爷敬献寿礼,是一道派人将寿礼送过来的。 太子殿下送的是费尽心思寻来的右君真迹、自己亲手抄写的《孝经》以及太子妃亲手绣的《百寿图》。 万岁爷一向爱好书法,对右君真迹自是爱不释手,当下便好一会儿品鉴,不时发出感慨称赞,然后让梁九功给好生收着。 “是,奴才遵命。”梁九功小心翼翼接过,心中暗道,看来太子殿下这回送的寿礼可是送到了万岁爷的心坎上去了。 只是梁九功也就猜对了一半,除却右君真迹,剩下太子敬献的寿礼,万岁爷的热情可就明显不在了。 太子六岁即开蒙,师承满汉大家,又得万岁爷亲自指点,书法造诣乃众皇子之翘楚,用心抄录的《孝经》,那自是赏心悦目。 只是万岁爷态度淡淡的,随手翻了两页便就撂下了,至于太子妃绣的《百寿图》,万岁爷更是看都没有看一眼,倒是四爷敬献的一套、十二枚田黄印章,万岁爷饶有兴致一一观瞧,还叫梁九功取了印泥过来试用。 万岁爷看着纸上的印章,摇摇头评价道:“老四这刻章的手艺也就勉强过得去。” 老四信中提到,这些子印章都是自己一手雕刻,一片拙心,恳请皇阿玛不嫌弃。 万岁爷评价挺中肯,四爷刻章的手艺不算多出挑,瞧着是给万岁爷送了十二枚印章,不定背后刻坏了多少呢。 说是拙心倒是一点儿没自谦,是真的……有些笨拙。 不过万岁爷倒也不嫌弃,放下了印章,还吩咐梁九功道:“好生收着。” “是,奴才遵命。” 梁九功又小心翼翼将印章收好,目光落在一旁的《孝经》跟《百寿图》上,顿了顿,也小心翼翼将这两样收了起来。 “着人给老四送点儿明前茶过去,”万岁爷一边拢着茶一边吩咐,“就朕喝的这碧螺春就不错。” 太子跟四爷的寿礼一道送来,万岁爷却只赏赐了四爷,旁人不定怎么想呢,梁九功心中暗道。 “是,奴才遵命。”梁九功应声,当下躬身退下。 瞧过了儿子敬献的寿礼,万岁爷又翻开了一道送过来的折子,是四爷的折子,里头详述对永定河的巡视情况,以及对关于治理永定河的几点意见。 洋洋洒洒几千字,万岁爷起初只是随手翻翻,翻着翻着表情却愈发严肃起来。 …… 万岁爷赏赐的明前茶还在路上,四爷跟维珍正准备启程回京。 来的时候,还白雪皑皑的,这才过去多久?到了回去的时候,已是积雪消融,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嫩绿,好像一下子就春回大地了。 维珍没功夫赏春,她现在有些恍惚,真的已经过了二十天? 好像昨天才刚到,今儿就得回去似的。 “主子,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维珍正坐在软榻上出神的时候,女贞走了过来,福身禀报。 维珍回过神来,冲女贞点点头:“辛苦你了。” “奴婢不敢!”女贞吓了一跳,忙不迭又福下身去,诚惶诚恐道,“能伺候主子是奴婢天大的体面!主子切莫折煞了奴婢!” 维珍看着面前恨不得把脸贴在地上的姑娘,忍不住心中默默叹气,当下伸手扶了女贞起来,一边将事先准备好的两个荷包递到女贞面前:“这是赏赐你跟连翘的,拿着吧。” 女贞还有些踟蹰不敢接。 伺候维珍这二十天,她没觉得自己做的有多好,反倒比从前还要轻松,尤其是这些天的伙食都跟着提升了一个档次,她跟连翘甚至都胖了些,还额外得了两身新衣裳。 这时候瞧着维珍手里的两个鼓囊囊的荷包,她觉得这赏赐烫手。 “让你拿你就拿。” 还是维珍沉了脸,女贞才硬着头皮接过,然后又不由分说跪地给维珍磕头谢恩。 “多谢主子!”再开口的时候,女贞声音都带着点儿哽咽。 要是能一直伺候李主子就好了,只是她这样的身份哪儿配跟着李格格回京伺候? 第423章 所以,这是……原主的家? 维珍是真见不得这样场景,当下拍了拍女贞的肩膀,让她退下。 “怎么了?”四爷进来的时候,就瞧着维珍正坐在软榻上发呆,他行至维珍面前,低着头看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维珍不说话,只伸手抱住四爷的腰,整张脸都埋进四爷的怀里。 四爷还有什么不懂的?当下默默叹了口气儿,一边伸手抱着维珍,一边柔声道:“下回得空爷再带你过来。” 维珍没说话只使劲儿点了点头,四爷怕她哭,正想着哄哄她,维珍却突然站了起来,拉着他进了寝房,四爷顿时就觉得喉头有点儿紧。 怎么着? 这是打算临行之前再……再骑回马? 他倒是没问题,就是担心维珍的腰受不了,昨晚还骑到半夜呢。 维珍并不知道四爷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把人摁在床上坐下,然后动手打开了旁边的一个小包袱,递到四爷面前。 “本来是想着早些送给你的,只是……前几天才织好,你知道的,我就是手笨,”维珍叹着气道,带着股子明显的自暴自弃,“算了,现在也用不上了,你留着等冬天再戴吧。” 四爷一脸狐疑,打开包袱,才发现里面装着一副手套,就是从前维珍给大格格织的那种半截手套,他为此还没少吃闺女的味儿,没想到维珍竟然也给她织了一副。 四爷把手套拿在手里翻来翻去看了半天,嘴角一个劲儿上翘,蓦地转头看向维珍:“你什么时候织的?爷怎么都不知道?” 就是故意不让你知道啊! 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哪知道……惊喜延迟,变成了鸡肋。 被四爷看的不自在,维珍撇撇嘴,小声道:“刚到第二天,我让小连子回京把针线给取来了,想着给你织副手套,你在外巡河的时候能用上。” 不管是骑马的时候戴在棉手套里,还是写字记录的时候用,肯定能暖和一些的。 只是…… “哎!”维珍又叹了口气儿,有些自暴自弃地道,“怪我手太慢。” 什么大清帝国掌握织毛线的神,就不要自欺欺人了! 她就是很菜很菜。 “不慢不慢,现在还用得上!”四爷忙不迭道,当下就把手套给戴上,伸到维珍面前晃了晃,“等会儿骑马的时候,爷就戴着!” 维珍眨眨眼:“四爷要骑马啊?不……不跟我坐马车的吗?” 四爷:“……那爷改日再戴。” 维珍不由抿唇笑了,伸手握住四爷的手:“以后每年都给你织一副。” 四爷嘴角翘得更高了:“口说无凭,咱们拉钩!”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你现在怎么跟大格格似的?” “你就说拉不拉钩吧!”四爷梗着脖子,冲维珍翘起了小手指。 维珍一脸嫌弃,到底还是伸手小手指跟四爷拉了钩,只是拉完钩四爷却没撒手,直接握住了维珍的手,把维珍拉了起来,一路牵着出门上了马车。 …… 回京的路上,维珍照旧在马车里头昏昏欲睡,等四爷叫醒她的时候,维珍人都有些恍惚。 “到了?”维珍打了哈欠问。 四爷没说话,伸手撩开了维珍那一侧的帘子,维珍眯着眼朝外看去,对面是个陌生的巷子,巷子口有一棵海碗粗细的柿子树,两侧都有宅院,瞧着不算大,但是却也算是十分规整,应该也算是体面人家。 不过…… 这是什么地方?四爷带她来这儿做什么? 维珍看了看窗外,又扭过头看四爷,一脸茫然。 她这一副迷迷糊糊的表情引得四爷发笑,伸手在维珍脸上捏了一把,然后含笑道:“怎么?睡迷糊了?连自己家都认不得了?” 自己家? 维珍闻言,顿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一扫脸上的茫然,她蓦地扭过头再仔细看去,果然靠着巷子口柿子树的那家宅院,门前挂着的灯笼上头写着“李”字。 所以,这是……原主的家? 短短几秒,维珍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四爷……没发现什么吧? 第424章 她真的很受困扰! 她死死盯着一街之隔的李府,使劲儿地吞咽了两口,勉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过了好一会儿,维珍才大着胆子扭过头垂着眼看四爷,小声道:“妾身刚才还以为在做梦呢。” 四爷听着她微微带着颤的声音,颇为心疼,一边伸手揉了揉维珍的肩头,一边叹了口气儿,道:“爷本想带你去李府走一遭呢,只是你兄长年后送李夫人远赴长乐县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长乐县远在福建,李父去年才调任过去,李母当时生了场病,故而没能随李父前往,如今病养好了,又记挂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夫君,所以年后就由儿子李绘清护送去了长乐县。 因为前几日维珍晚上睡的不安,所以四爷就打算这回顺路带维珍回娘家走一趟的,也好让维珍高兴高兴,只是派人来李府递消息,四爷才知道李家压根儿没人,连李绘清的夫人、维珍的嫂子董氏也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塘沽。 四爷对此也很无奈。 “等下回你父母回京了,爷就安排你们相见。” 听着四爷的语气并无异样,维珍这才默默舒了口气儿,然后靠在四爷怀里,轻轻点了点头:“妾身都听四爷安排。” “要不要下来逛逛?”瞧着维珍似乎有些低落,四爷还体贴地建议,“或者这附近有你从前爱吃的点心,爷叫人买些带回去。” 维珍摇摇头:“妾身没什么想吃的,还是早些回去吧,妾身想赶回去陪大格格跟小西瓜用晚膳。” “也好。” 四爷点点头,放下帘子,伸手在车壁上拍了拍,马车旋即行驶向前。 …… 一走二十天,待维珍再回家的时候,不光光受到了大格格的热情接待,连小池子他们都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 “主子吉祥!” “平身吧,这程子家里可还安生……” 不待维珍话说完,就被大格格的小奶腔给打断了。 “额娘!” 甫一瞧见维珍进门,大格格就从沙坑里头跑了出来,然后小炮弹似的冲向维珍。 维珍哪里还顾不得别的,赶紧迎上去,对着大格格伸出手:“大格格慢些,仔细跌跤!” 大格格一把抱住了维珍的腰,整张小脸都埋进维珍怀里,开口就带着哭腔了:“额娘!我好想你!每天都好想!你怎么走了那么久?” 维珍真是心疼又心虚,她之前还嫌四爷这当爹的没有心,离家在外这么多天,好像都不怎么惦记孩子似的,其实…… 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二十天她过得真的挺开心,像是出笼的鸟儿,就顾着撒欢到处飞了,还真的没怎么想笼子里的事儿,就连她的两只小小鸟,她其实也没怎么想。 她这个做娘的好像有点儿不称职哈。 “额娘也想的你呀!”维珍心疼又内疚,伸手轻轻揉着大格格的后脑,柔声道,“额娘已经跟你阿玛商量好了,下回再去庄子玩,也把大格格给带上!大格格就能每天见到额娘了。” “真的?额娘不骗人?”大格格忙得仰起头,水汪汪的一双眼巴巴地看着维珍。 维珍忙不迭点头:“当然是真的,额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是额娘还没给我生小妹妹呢!”大格格控诉道,小嘴嘟囔着。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小孩子的记性会这么好?! 她真的很受困扰! 不过小妹妹现在不是重点,大格格也就是提了一嘴,又赶紧冲维珍伸出手,一脸警惕道:“额娘,咱们拉钩上吊!” 维珍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好!” 真不愧是你爹的好闺女!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要变谁就是……唐三藏!” 对于人生的第一本睡前读物《西游记》,大格格最喜欢的是孙行者,最讨厌的就是唐三藏,对此维珍十分意外,小孩子喜欢孙行者很好理解,但是讨厌唐僧的还真不多见。 事实上,对于《西游记》人物的喜恶,读者往往都会忽视唐僧,对此,维珍还特别采访过大格格,为什么偏偏讨厌唐僧,小朋友不是一般都更讨厌好吃懒做的猪八戒吗? 说起这个,大格格就深恶痛绝,小手掐腰,一脸谴责:“他自己不吃肉就算了,还不许别人吃肉!讨厌!再没有比他更讨厌的了!” 第425章 她真的真的很受困扰! 维珍:“……” 行吧,要是这个思路的话,那她……也讨厌唐僧! 非常讨厌! 拉完钩,大格格还黏着维珍不放,维珍赶紧让茯苓跟甘草去箱子里头把她给带回来的礼物拿出来。 “有孙行者!还有三太子!知道你讨厌唐三藏,所以额娘特别没买他!” “额娘最好了!” 大格格欢喜得手舞足蹈,这下也不粘维珍了,欢欢喜喜地过去玩面人儿了。 维珍听着大格格的笑声,不由也跟着抿唇笑了,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大格格还哭唧唧的,现在就笑哈哈了。 不过,也有小孩子的情绪特别稳定,就比如说,自打维珍进门,就一直蹲在里头玩沙子的小西瓜。 他先是瞪着小鹿眼看着一会儿哭又一会儿笑的姐姐,这会儿又看看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的维珍,一脸茫然,一副还搞不清状况的模样。 哄好了闺女,维珍又赶紧疾步行至沙坑前蹲下,去哄儿子。 “小西瓜,你想不想额娘呀?”一边说着,维珍一边冲小西瓜伸出双手,“要不要来额娘怀里呀?” 小西瓜兀自一脸迷茫,上上下下盯了维珍两圈,然后转头看向边上跟着伺候的乳母,询问的表情很明显,而且不止询问,小家伙还带着警惕呢! 这人谁啊?把姐姐搞得又哭又笑,现在竟然也对他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他必须远离! 乳母看了看小西瓜又看了看维珍,一脸尴尬,然后蹲下来,小声提醒小西瓜:“二阿哥,这……这是主子呀,快叫额娘!” 小西瓜将信将疑地转过头,又盯了维珍一会儿,才试探着小声开口:“额娘?” 维珍:“……”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小孩子的记性会这么差?! 她真的真的很受困扰! 被儿子疑惑的眼神看的心里拔凉拔凉的维珍,脸上还强颜欢笑:“是呀,我是额娘呀,小西瓜这是认出额娘来了?” 小西瓜蹙着眉盯着维珍,渐渐地,眉头舒展,小西瓜笃定地点点头:“你是额娘。” 维珍:“……呵呵,儿子你可真棒!” 认出了维珍,小西瓜也就不高冷了,当下就赶紧喷着小碗送到维珍跟前,一脸期待地跟维珍道:“额娘,吃饭饭!刚做好的,趁热吃。” 维珍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你可真是娘的好大儿! 到底不想打击儿子的一片孝心,维珍接过了小碗,用袖子挡着,装模作样地吃完了一碗饭,还努力演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小西瓜做的饭饭就是香!看!额娘吃的多干净!” 额娘牌彩虹屁虽迟但到,见小西瓜一脸激动,维珍又赶紧鼓励:“再接再厉,下次也给你阿玛露一手,记得一定要换个大碗,你阿玛饭量有……这么大!” 维珍夸张地比划着,小西瓜一个劲儿点头,然后催着乳母带他去找大碗,维珍看着他倒腾着两条小短腿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摇头笑了。 她儿子真是太可爱。 也不知道四爷小时候是什么样儿的。 “二阿哥真真是玉雪可爱,”肖嬷嬷也看着小西瓜,一向严肃的脸这时候都带着慈爱的笑,“长得结实,不像主子爷小时候,时常生病,还总是不长肉。” 想到幼年四爷,肖嬷嬷又不由叹了口气儿。 维珍看向她,由衷道:“多亏嬷嬷悉心顾看,四爷才能平安长大。” 对于四爷跟肖嬷嬷的关系,当事双方都没有提过,但是维珍还是能从细枝末节处察觉出来。 四爷当年刚满月就被送到孝懿皇后膝下抚养,只是孝懿皇后自己身子都一直不大好,所以自是没有心思照拂四爷,倒是肖嬷嬷,明里暗里没少为四爷操心。 肖嬷嬷心善,四爷重情,才成就了这一段主仆情分。 “格格谬赞了。”肖嬷嬷忙摇摇头,在照顾四爷这事儿上,她从不居功,她就是伺候主子的奴才,照顾主子本就是她的分内之事。 “格格如今既是回来了,那奴婢就算是功德圆满了,就不搅扰格格了。” 第426章 这辈子都做不来 肖嬷嬷这二十天一直都待在维珍这儿,连前院儿都没回,可以说是不错眼珠地看着大格格跟小西瓜,如今维珍回来了,肖嬷嬷也总算松了口气儿,就想着告辞回前院儿。 “辛苦嬷嬷了。” 维珍没有强留肖嬷嬷,待肖嬷嬷走后,维珍才叫来小池子,吩咐道:“明儿你去趟前院,把我从庄子里头带回来的特产样样都挑一些给肖嬷嬷送去,额外再给肖嬷嬷包二十两银子一并送去。” 自然,四爷也肯定会赏赐肖嬷嬷,不过一码归一码,她也是真心感激肖嬷嬷,若是没有肖嬷嬷帮衬着,她怕是都不敢随四爷离开去庄子的。 “是,奴才遵命。”小池子躬身领命退下。 大格格说想吃蛋黄酥跟鸡蛋糕,但是眼瞅着天儿都擦黑了,维珍就跟大格格打商量明天再做,大格格也没闹,乖乖点头答应了。 当下维珍吩咐茯苓去膳房领膳,一边询问起了这程子府上的动静。 甘草道:“回主子的话,这程子后院儿都是风平浪静的,没出过什么事儿,就是奴婢听说武格格如今的日子不大好过。” 维珍抿了口茶,问道:“怎么个不好过法儿?” “奴婢听闻,前些时日,武格格早上去正院儿给福晋请安,一不小心碰碎了个花瓶,惊得大阿哥嚎哭不停,怎么都哄不好。” “福晋还请了太医过来,说是大阿哥受了惊吓的缘故,太医还给大阿哥开了方子。” “福晋当天就罚了武格格,让武格格给大阿哥抄经祈福来着,从那之后,武格格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听说日日抄经到深夜,第二天一大早就要把头天抄好的经送到正院儿去。” 事情要真是这样的话,那福晋发怒以至于罚武格格抄经,也算是可以理解,但…… 若是大阿哥情况当真严重的话,福晋又怎么可能不派人去庄子里头禀报四爷呢?四爷可是一贯挂心大阿哥身子的。 可见大阿哥的情况并不严重,但即便如此,福晋还是罚了武格格,后面应该也是福晋授意,膳房才会苛待武格格。 既不是因为大阿哥,那福晋又是为什么一改对武格格的亲和厚待呢? 维珍慢吞吞抿着茶,脑中回想起前不久武格格登门给小西瓜送生辰礼的情景。 从前还在阿哥所的时候,武格格也登过门,只是那个时候,武格格对她明显是试探,但是上一次,武格格却变成了示好。 试探跟示好的区别,维珍自然感受地出来。 只是不管是那种,维珍都不想跟武格格搭上关系,她当时的态度也很明确,只当听不出武格格想去她后院赏花的意思,连茶都没给武格格上第二杯。 武格格自打进门,就牢牢抱住福晋的大腿,期间还顺着福晋的意,没少明里暗里针对她,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要转头向她示好? 自是因为她身上有利可图。 那什么是她能给得了的,而福晋给不了武格格的呢? 还能有什么?无非是四爷。 福晋没少举荐武格格,但是每一次都以碰壁告终,武格格进门都是两年前的事儿了,十六岁的少女如今都变成十八岁的大姑娘了,眼瞅着明年又是选秀年,少不得还有新人入府,武格格怎能不慌? 她定是慌得不行,以至于都起了背叛福晋改投自己的心思了。 想想武格格这也是情非得已,但是…… 维珍没办法接受。 不仅仅是因为跟武格格之前的过节,也不仅仅是因为担心福晋的记恨,她是做不来。 做不来像老鸨一样给四爷拉皮条。 四爷自己主动想起来武格格或者别人是一回事儿,她主动给四爷拉皮条是另一回事儿。 她做不来,这辈子都做不来。 喝完最后一口茶,维珍将茶杯放下,又问道:“还有别的事儿吗?” 甘草点点头:“还有就是,五日前,爱新觉罗氏入府探望福晋与大阿哥。” 甘草口中的爱新觉罗氏,是福晋的额娘,没错,人家跟当今万岁爷一个姓,只不过是爱新觉罗氏的远支。 第427章 又是被漏风小棉袄们痛击的一天 从前住在宫里,倒是不方便探望闺女,如今搬出宫了,倒是方便了爱新觉罗氏时常入府探望闺女跟外孙。 自然福晋是四爷的正妻,三不五时地请母亲入府小聚,这并无不妥,不像她们这些格格侍妾,是没有资格邀请娘家人登门相见的。 想到娘家人,维珍又想起了方才见到的李府,她没想到四爷竟然会主动带她去李府绕一圈,当时她只觉得惊恐不安浑身战栗,这时候再回想起来,少不得心生感动。 四爷……是真的很好。 他英俊、帅气、成熟、体贴、会疼人,工作认真对自己要求高,还有些无伤大雅、甚至让她喜欢不得了的孩子气,若是在后世,能嫁给四爷这样的男人,又复何求? 爸爸妈妈肯定也特别喜欢这样的女婿吧。 …… “主子爷吉祥!” 维珍正失神,就被甘草给打断了,她回过神,果然瞧着四爷正朝她走过来。 “四爷?”维珍愣愣地看着四爷,一时都忘了起身行礼。 四爷怎么来了? 刚从庄子回来,维珍以为四爷肯定要去福晋那儿的,而且……大阿哥不是病了吗? 四爷看着她这一副傻乎乎的表情,一颗心真是软得发酸,才分开多一会儿?就这么久别重逢的不可置信。 他行至维珍面前,伸手捧着维珍的脸,低着头看她:“怎么?爷来了你不高兴?” 怎么会? 维珍摇摇头,伸手环住了四爷的腰,嗅着四爷身上淡淡的沉水香,维珍鼻子就陡然一酸,她忙深吸几口气儿,竭力不让自己在四爷面前失态。 真是的,明明之前都好好儿的,才一回来,就变得这么莫名其妙。 四爷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儿,一边揉了揉维珍的后脑,一边道:“爷听说大阿哥身子不大好,刚刚过去看了看。” 维珍吸了吸鼻子,坐直了身子,仰着头问四爷:“那大阿哥现在情况如何?” “还不错,爷过去的时候,乳母刚刚喂过,爷看着他睡着才走。” 那福晋没有留你用膳吗?没……没留你在正院歇下吗? 维珍问不出口,也不想问,使劲儿地吞咽了两下。 她好像越来越贪心了。 从前装聋作哑的像藏头的鸵鸟,现在好像渐渐藏不住了。 四爷看着怀里柔顺的女人,微微蹙眉。 怎么一回来就心情不好? 是因为刚才没有见到家人,所以才会难过的吗? 四爷正要出言宽慰,却蓦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小奶音。 “阿玛!” 维珍旋即放开了四爷,四爷也笑着扭过头去,冲一脸惊喜的大格格招手:“是大格格呀,快来阿玛这儿!” 大格格却一脸纠结,朝门外看了看,然后又扭头跟四爷道:“阿玛你先等等,我先把弟弟带进来!天儿黑了,不能由着他一直玩沙子!” “去吧!”四爷笑着点点头,一脸赞许。 看着大格格小跑着出去,四爷在维珍身边坐下,含笑跟维珍道:“咱们大格格真是越来越有姐姐样儿了。” 维珍心里的那股子情绪这会儿也消散了,听四爷夸大格格,维珍也笑着点头:“确实是呢,别看她平时对小西瓜好像挺不耐烦的,其实心里且疼弟弟呢,她自己不喜欢挖沙子,嫌沙子脏兮兮的,但是如今却也肯陪弟弟玩儿呢。” “对了,你当初是怎么想起来给孩子挖这么大的沙池?”四爷对此一直很好奇,“难道你小时候喜欢玩?” 维珍:“……” 哪个小孩儿不喜欢啊! 在后世想玩沙子那是得花钱的好不好?! 正琢磨着要怎么回答,那边大格格已经带着小西瓜进房来了,姐弟两人还齐心协力、小心翼翼地抬了……一大碗沙子。 然后就在四爷茫然不解的目光中,姐弟俩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在四爷跟前停下。 “阿玛,吃饭饭!”大格格跟小西瓜异口同声地道,“这是我们亲手为阿玛做的!” 四爷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又是被漏风小棉袄们痛击的一天。 第428章 高郎中 回京没几天,四爷又得出城,这回倒不是去巡河,而是随太子一道,前往天津卫迎驾。 从京师到天津卫骑马得两日,在天津卫准备迎驾事宜,也要两日功夫,等接驾再返回京师,前前后后怎么也得六七天的功夫。 之前四爷也出城迎驾过,但是却也没用迎出这么远过,自是因为这回不一样,这回正好赶上万寿节。 虽然万岁爷今年是在苏城过得万寿节,但是毕竟还没过多久,三月都还没出呢,作为万寿节没能在御前尽孝的皇子,自然得展示孝心,不止太子跟四爷要去,连十二阿哥跟十五阿哥也要一并跟着去。 十五阿哥今年也就才七岁,将将学会骑马,至于再小的皇子就算了。 不仅皇子们重视,连直隶巡抚李光地也请了旨前往接驾。 因为今儿要早起出门,所以四爷昨晚上宿在前院儿,这会子苏培盛叫起四爷,按照四爷的习惯,早上的茶是要沏得浓一些的,只是这次苏培盛端来的却是白水。 四爷看着杯子里的白水,表情没什么变化,端起茶水慢条斯理喝了起来。 苏培盛这才默默松了口气儿。 四爷的胃不好,按说就不该喝浓茶,更别说还是大早上起来空腹喝浓茶了,只是他一个奴才,哪里敢劝? 倒是这一趟李格格陪着四爷去庄子小住,日日晨起,李格格都吩咐给四爷上白水,不要沏浓茶,四爷也没说什么,白水也都喝了。 可见李格格的话好使,只是要是李格格不在呢? 苏培盛担心四爷又要非浓茶不喝,直到这会子亲眼瞧见四爷把白水喝完,苏培盛才彻底放心。 一杯水喝完,四爷将茶杯放下,那边小连子也已经摆好了早膳。 “主子爷,该用早膳了。” 四爷起身朝正堂走,却突然跟苏培盛道:“去把顾俨叫来。” 顾俨是四爷老师顾八代的儿子,如今担任贝勒府的司仪长,从四品官职,说白了,就是四贝勒府的大管家。 “是,奴才这么就去。” 苏培盛忙不迭躬身退下,吩咐人去顾俨过来,瞅着外头黑漆漆的天儿,真是满脑子都是问号,这还不到三更呢,人家顾大人肯定还没起呢,也不知四爷非挑这个时候叫人做什么。 等顾俨披着夜色匆匆赶来的时候,四爷已经用罢了早膳,正坐在软榻上喝茶。 “奴才见过主子爷,主子爷吉祥!”顾俨忙不迭上前行礼。 “起来吧,”四爷点点头,放下茶杯,一边看向顾俨,“吩咐你去寻郎中,寻得怎么样了?” 自宫中搬出来,四爷就吩咐顾俨去寻一位医术精湛、底细可靠的郎中,自然贝勒府看病随时都可以请太医,但是四爷还是想找一位住府的郎中,太医院人多眼杂的,四爷也不想自己府上的事儿传的到处都是。 自然之前一直负责给四爷府上瞧病的许太医还算可靠,可毕竟许太医的主子是德妃,四爷虽然是做儿子的,却也不想德妃对自己宅子里的事儿了如指掌。 顾俨忙不迭道:“回四爷的话,奴才已经物色到了一位姓高的郎中,此人如今二十有七,往上几代皆从医,其祖父自顺治爷在位的时候起就做了太医,医术了得,在宫中伺候了大半辈子,十年前才因年事已高告老还乡。” “说来可惜,高老太医膝下只有一子二十五岁便英年早逝,而高郎中作为高家独苗,却偏生天生残疾,虽然尽数承袭其祖父医术,但却没有入宫做太医的可能,从前随祖父回乡开了家药堂为生。” “六年前,高老太医过世,高郎中原本是是再无机会再回京的,只是后来他老家邳县遭了水灾,高郎中家宅铺子都被冲毁,后来接受祖父旧友的援手,于去年底才又孤身一人回的京师。” “高郎中如今在南城租了套巴掌地儿坐堂,因着初来乍到,名声不显,他又不善经营,所以空有一身本事,药堂却是凄风惨雨,勉强只够果腹。” 顾俨禀报的十分详细,四爷听了也满意大半,只是…… “他残疾得可厉害?”四爷问道。 第429章 有……有什么看头? “回四爷的话,高郎中左右手皆是天生六指儿,”顾俨忙道,然后又添了一句,“高郎中最擅妇婴一科。” 高郎中的祖父原本就是最擅妇婴一科的,自然一手教出来的孙子也是如此。 在封建王朝,连官员都必须得五官端正不能有任何身体缺残,更别说是要入宫伺候贵人玉体的太医了。 高郎中固有医术了得,却打一落生就没有入宫做太医的机会。 按说高郎中这样的情况也并不合适在四爷的府上伺候,但是顾俨还是想为高郎中争取一把,毕竟高郎中是他这些时日来,找到的医术最好,同时身家也最干净可靠的了。 四爷对于六指儿倒是并不在意,只要不是外表太过骇人就成,毕竟寻摸郎中主要还是为了顾看后宅女眷,若是相貌太过怪异,只怕要吓着女眷,尤其是维珍,她胆子那么小。 比起外在,四爷更看重真才实干,而高郎中擅长妇婴一科,这就更对四爷的心思了。 “既是你挑中的,想必是好的,如此就赶紧请人入府吧。”当下,四爷便点头道。 “是,奴才遵命,”顾俨躬身领命,“要是主子爷没有别的吩咐,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四爷叫住了顾俨,抿了口茶,然后又吩咐道,“得空去把李文烨的官档给调出来,回京之后爷要看到。” 李文烨……是谁? 顾俨脑中空白了足足三秒,才总算想起来,李文烨是李格格的父亲,如今正远在福建长乐做知县。 好端端地,主子爷怎么想起来看李文烨的官档了? 而且,一个区区七品知县的官档,有……有什么看头? 顾俨一时想不明白,不过却也不耽搁他麻利地躬身领命:“是,奴才遵命。” …… 四爷走后将近一个时辰天才亮,福晋一向早起,这几天又格外觉少,这时候都已经在小佛堂里头捡了半个时辰的佛豆了。 李嬷嬷去瞧过了大阿哥,然后匆匆来小佛堂里头找福晋。 “福晋,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李嬷嬷道。 福晋点点头,对着佛像虔诚三拜,然后被李嬷嬷扶着站了起来,只是跪了这么长时间,福晋的腿脚都是麻的,才一站起来,就不由蹙眉,一阵头晕目眩,李嬷嬷赶紧把人扶着在凳子上坐下。 “福晋,您先缓缓。”李嬷嬷道,一边坐在蒲团上,给福晋揉腿。 “主子爷已经走了?”福晋问道。 “是,王全子刚刚来回话,说是四爷过三更就出门了,”李嬷嬷道,“这会子四爷怕是都出京了呢。” “自搬出宫后,四爷是越发忙了,一个月竟都没几日待在京师……” 说到这里,李嬷嬷自知失言,忙不迭打住,小心翼翼打量着福晋的神情,瞧着并没有什么异常,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儿。 四爷的确是越来越忙了,在家的时日也越来越少,但是却也不耽搁四爷宠爱李格格,这不,四爷出宫头一次去庄子小住,谁都没带,就只带了李格格一人呢。 这还不算,回京之后,四爷也日日都宿在李格格那儿,也就回京当天来正院一趟,为的还是来看大阿哥,待大阿哥睡着之后,就走人了,前后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 哎! 从前还在阿哥所的时候,四爷多少还知道收敛,再加上有德妃娘娘的叮嘱,四爷对福晋就算不喜也要过过面子,如今这一搬出宫,四爷偏宠李格格,竟是越发不管不顾了。 这也难怪福晋这程子总是失眠,连她这个老婆子都是日日惴惴不安。 福晋似是没听到李嬷嬷的话,只眯着眼儿看门外鱼肚白的天光,半晌无言。 “大阿哥可睡醒了吗?”蓦地,福晋回过神来问李嬷嬷。 李嬷嬷摇摇头:“回福晋的话,奴婢方才去瞧的时候,大阿哥还睡着呢。” 打量着福晋紧锁的眉头,李嬷嬷小心翼翼道:“福晋,之前太医说过,如今大阿哥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最好是能睡多久水多久。” 第430章 怄的要死 福晋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发出一声长长叹息。 四爷从庄子回来那天,是来过正院的,福晋多日不见四爷,哪儿有不喜的?一边吩咐王全子去膳房提膳,一边忙不迭叫乳母把刚吃过奶的大阿哥带来。 “主子爷,大阿哥已经会叫人了!”福晋难掩欣喜,巴巴地跟四爷汇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四爷听了也挺高兴,大阿哥是一众孩子中开口最晚的,四爷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挺着急,就担心着别是先天不足,毕竟大阿哥不是瓜熟蒂落生下来的孩子,又一直体弱。 “既是刚吃过奶,那就别折腾他,爷过去瞧瞧就是。” 四爷担心一通折腾会让大阿哥吐奶,所以就自己亲自过去看大阿哥,福晋自然笑盈盈跟上,一边还不住道:“大阿哥虽然开口迟,但是发声特别清楚!” “这是你教的好。”四爷道。 自过年来,四爷难得给福晋好脸,福晋心酸之余,也备受鼓舞,只是待见到大阿哥之后,福晋心里就只剩着急跟错愕了。 “大阿哥,这是阿玛,快叫阿玛啊!” 看着床上一脸警惕、嘴巴紧闭的大阿哥,福晋真挺着急上火,却还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额娘之前怎么教你的?你不是叫得很好嘛?” 大阿哥看了看福晋又看了看四爷,不安地朝乳母怀里缩了缩,嘴巴闭得更紧了。 福晋身上都出汗了,想要再催大阿哥开口,却被四爷给打断了。 “算了,不着急,”四爷道,瞧着大阿哥紧张的模样,很是心疼,“他什么时候想叫就什么时候叫。” 四爷都发话了,福晋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担心四爷会嫌弃大阿哥笨,毕竟二阿哥早就会说话了,连宋格格生的二格格也比大阿哥说话早,福晋又怎么可能不着急? 好在四爷没有嫌弃大阿哥的意思,没有着急走,坐下来逗了大阿哥好一会儿,直到大阿哥在乳母怀里打瞌睡,四爷才起身离开。 然后不待福晋开口邀请四爷去正堂用晚膳,四爷就抬脚走了。 福晋看着四爷远去的背影,当时就红了眼眶。 要是大阿哥刚才开口叫四爷,是不是四爷就肯留下来了? …… 李嬷嬷知道福晋在苦恼什么,又苦口婆心劝着:“福晋,大阿哥如今还小,周岁生辰这才过去多久?您别着急,等大阿哥再长大些,自然就好了。” 福晋叹了口气儿,道:“但愿能如嬷嬷所言。” 李嬷嬷忙不迭点头如捣蒜:“这是肯定的,咱们大阿哥得佛祖庇佑,自然万事遂意!” 福晋回头看了一眼庄严肃穆的佛像,渐渐地眉头舒展。 李嬷嬷揉了半天,福晋的腿脚也总算缓了过来,当下李嬷嬷扶着福晋出了佛堂回到正堂。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碧瑶伺候福晋净手,福晋在桌前坐下,李嬷嬷才盛了一碗银耳莲子百合羹给福晋递过来,就瞧着碧乔进来禀报:“启禀福晋,武格格到了。” 自武格格让大阿哥受惊、被福晋罚抄经之后,武格格每天一大早就来给福晋送昨日抄的经,福晋又没说让她抄多久,所以就算如今大阿哥身子早就没有问题了,武格格也不敢停。 福晋只当没听见,端起银耳莲子百合羹慢条斯理地吃着,倒是李嬷嬷瞪了一眼碧乔:“到了就到了,嚷嚷个什么?也不怕搅了福晋的胃口!” “奴婢不敢!”碧乔忙道。 “退下吧。”李嬷嬷摆摆手,碧乔旋即退下。 待福晋吃完早膳,漱了口之后,才想起武格格来。 “把人给打发了,”福晋面无表情道,“让她不必再日日过来了,瞧着就碍眼。” 福晋的确是要给武格格长长教训,她自认没有亏待过武格格,就算搬出宫后收回了武格格的管家权,但是却也是武格格实在不中用。 她给了武格格多少机会,可是武格格又都做成过什么?倒是害得她跌过几次脸! 要不是看在武格格是德妃挑的人,她早就忍不了了,没想到她还没怎么着武格格呢,倒是人家武格格先一步要弃她而去了! 还是一门心思要投到李格格麾下! 福晋简直怄的要死,自然要给武格格好看。 第431章 惊弓之鸟 只是如今四爷回来了,她也不想让四爷觉得自己身为福晋却苛待妾室,倒是不好一味儿让武格格抄经了。 只是不抄经就没事儿了? 福晋拢着茶发出一声嗤笑:“到底是主子爷的格格,面子还是要给的。” 面子是得给,可里子就未必了。 李嬷嬷会意,当下含笑点头道:“福晋宽容,想来武格格会感恩戴德。” …… 武格格暂时没觉得感恩戴德,她现在就像是只惊弓之鸟。 甫一出了正院,武格格身子就发软,好在佳音眼疾手快上前搀了一把:“主子,您当心脚下!” 佳音的提醒,武格格是听到了,但是她就是站不直身子,不仅仅是这些时日连白带黑地抄经太过消耗体力,也是刚从正院出来还心有余悸。 武格格实在腿软走不动,四下看了看,有气无力跟佳音道:“要不你先扶我去花园里的凉亭歇一歇。” 佳音看了看距离不远的凉亭,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扶着武格格走了进去,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佳音打量着武格格面色惨白、眼底乌青的脸,心里默默叹气,她坐下来,伸手去揉武格格一直发颤的手。 成天地抄经,武格格的手打几天前就一个劲儿发颤,因为手抖字迹不佳,又得重抄,这回武格格是真的受罪了。 “主子,等下回去,奴才用热帕子给您敷一敷,”佳音道,说这话的时候,又松了口气儿,“不过往后主子总算是不用抄经了。” 方才在正院,李嬷嬷说的清楚,说是福晋的意思,大阿哥身体好转,所以就用不着武格格再抄经了。 这时候听着佳音提起,武格格还有些恍惚:“真的不用抄了?你清楚了?没有听错?” 佳音使劲儿点头:“奴婢听得清清楚楚,李嬷嬷的确是这么说的。” 武格格这才长舒一口气儿,低头看着自己不住打颤的手,武格格就有些忍不住想哭,她怎么就这么命苦? 没攀上李格格不说,如今又被福晋抓着把柄责罚,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武格格使劲儿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咽下,才从正院出来就掉眼泪,别人会怎么想?福晋又会怎么想? 她现在可是被吓破了胆儿,万万不敢在惹福晋不快。 “佳音你说,福晋……福晋这是放过我了吗?”武格格先是四下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人,才压低声音小声问佳音。 自从上次在这附近跟李嬷嬷狭路相逢之后,武格格如今在外就特别小心,轻易不说话,非要说话也得先观察一下环境。 佳音也难不准,踟蹰着道:“左右四爷回来了,福晋也不好再继续针对主子了。” 这倒是,四爷回来没几天,福晋就主动停了自己的抄经,武格格现在就盼着四爷能够一直待在京师,得不得宠的,武格格现在都顾不上了,她现在只盼着福晋能高抬贵手,留她条活路。 只是不等武格格舒口气儿,佳音就又愁眉苦脸地道:“可是奴婢听闻四爷又出门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武格格一口气儿没提上来,生生把自己给呛着了。 “咳咳!” “主子,您没事儿吧!”佳音忙不迭给武格格拍背。 武格格捂着胸口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 佳音却兀自一脸担心,“主子这些天吃睡都不踏实,人都瘦了一圈,等会儿奴婢叫膳房给主子炖锅人参鸡汤。” 人参是现成的,还是过年时候福晋赏的,能赏给武格格的自然不可能是福晋平日用的百年人参,不过好歹也是五十年的,用来补身子也是足够的。 只是额外让膳房炖鸡,少不得就得花银子了,好在武格格银子也不缺,除了每个月的月俸,过年的赏赐武格格都还没动呢。 武格格也觉得自己需要进补,要不然的话,只怕要病倒,到时候还得通报福晋,福晋要是有心为难自己,怕是太医都不肯给请,那她到时候就只能熬着。 第432章 老油条 所以花个半两一两的银子炖个汤补补身子,说不定就是省去了个大麻烦。 待佳音把武格格送回去,就急忙忙从库房取了人参赶往膳房。 “你说多少?”佳音一脸震惊看着大师傅。 大师傅赵尔登的徒弟小桂子大喇喇冲着佳音比出两根指头,佳音倒吸一口凉气:“二两银子?从前在宫里,也只要一两银子呢!怎么出了宫反倒还涨了一倍?” 再说了,从前还是赵尔登下厨呢,如今赵尔登说是忙着给福晋炖药膳走不开,打发了小桂子来应付佳音,结果小桂子这个做徒弟的要价竟然比师傅赵尔登还高? 简直岂有此理! 小桂子不耐烦地摆摆手:“就是这个价儿,姑娘若是觉得不合适就找旁人做就是了。” 找旁人,她还能找谁?这膳房里头可不就是赵尔登一手遮天?! 佳音气得不行,却也不敢得罪小桂子,没得日后他们院儿里的膳食缺斤短两,如今可不是武格格打理后宅的时候,连福晋都不待见武格格了。 兴许膳房这边就是认定武格格彻底翻不了身,才趁机敲他们竹杠! 佳音敢怒不敢言,到底还是掏了二两银子送到小桂子手里,正要叮嘱小桂子炖得时间久一些,就瞧着小桂子突然两眼放光,从她身边窜过。 “池哥哥,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来人正是小池子。 小桂子热情得不得了,不待小池子回话,就伸手抓了一把核桃仁塞进小池子手里,一边忙不迭问:“可是李主子又什么吩咐?” 小池子道:“主子午膳想吃锅子,要鱼汤打底,涮菜要鱼片蘑菇春笋豆腐鹌鹑蛋,别的你看着加点儿。” “正好有庄子里才送过来的金菜豌豆苗,最适合涮锅子的了,还有河虾,个个都欢蹦乱跳!到时候奴才每样都给李主子送去尝尝鲜。”小桂子忙不迭道。 小池子点点头:“那我到时候来取。” “怎敢劳动池哥哥大驾?到时候小的给送去就是了。”小桂子赔笑道。 “用不着,也没几步路,还是我自个儿来拿。”小池子摇摇头,一脸坚持。 旁的事儿好说,在给主子取膳这件事儿上,小池子从不假手于人,都是在膳房仔细检查无误,再把东西取走。 真是难得有去李格格面前讨好的机会,小桂子心里挺遗憾,可是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当下殷勤地把小池子送走,一转身,险些撞到佳音,小桂子一脸诧异:“你怎么还没走?” 佳音忙不迭道:“劳烦桂公公挑只好的母鸡,再炖得久一些,午膳的时候我来取。” “午膳?午膳哪儿有功夫给你炖鸡?不得先紧着李格格?”小桂子一脸不耐烦,“你晚膳时候再来取,要不然这银子你拿回去!” 还有没有先来后到了?! 而且她可是付了银子的! 还足足二两呢! 佳音气得一口气儿险些没提上来,到底还是忍住了,勉强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那……那我晚上来取,有劳桂公公。” 小桂子正想把银子塞兜里,就瞧着大师傅赵尔登朝自己走了过来,当下忙不迭满脸堆笑把还没捂热乎的二两银子送到赵尔登面前。 “干爹,这是武格格赏的,儿子正要给您送进去!” 小桂子一开始是赵尔登的徒弟,后来认了赵尔登做干爹,这在太监里面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没儿没女、年纪大的太监,很多都会认干儿子,算是有个感情寄托,也盼着日后有人养老。 赵尔登方才在膳房里头闭目养神,其实也听到个大概齐,知道小桂子故意使坏敲银子,不过赵尔登也不甚在意。 谁不知道福晋才罚了武格格?更有甚者,正院儿的下人更是掐着点儿过来截胡了几回武格格的饭食。 像赵尔登这样在宫里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福晋这明摆摆地就要寻武格格的晦气。 虽说福晋不得四爷宠爱,却是四爷正妻,又诞下了四爷的嫡长子,况且这后院儿也是扎扎实实攥在福晋手里的,他昏了头才会故意违拗福晋的意思! 第433章 危机感爆棚 不就是苛待武格格嘛,也用不着他亲自出面,不是还有小桂子嘛。 赵尔登瞥了一眼小桂子手里的碎银子,又看了看满脸堆笑的小桂子,摆了摆白胖胖的手:“既是武格格赏的,你就好生收着。” 这区区二两银子赵尔登不稀得要,就当给干儿子做零花了,不过赵尔登还是提醒了一句:“你小子要适可而止。” 福晋再不待见武格格,武格格到底也是四爷的人,日后要是侥幸得宠,怕也不敢报复到福晋头上,倒是一定不会放过小桂子。 “是,多谢干爹提醒,儿子晓得!”小桂子一个劲儿点头,答应的脆生。 “刚才来的是小池子?”赵尔登紧接着就问。 他这么着急忙慌跑出来,就是因为方才听到了小桂子跟小池子说话。 小桂子忙不迭把银子塞好,然后使劲儿点头:“是,正是小池子,说是李格格想吃锅子,跟从前一样要鱼汤打底!” 这正是赵尔登的拿手菜。 赵尔登闻言顿时两眼放光,然后就哼着小曲儿亲自去挑鱼去了。 虽说后院儿扎扎实实攥在福晋手里,但是最让赵尔登花心思伺候的还真不是福晋,而是李格格。 李格格是妾,地位上自然跟福晋不能比,可福晋再尊贵,还能尊贵过四爷? 四爷可是十天里头有八天是在李格格院里用膳的,所以对李格格的一日三餐,赵尔登可是万万不敢马虎的。 而且赵尔登最近危机感爆棚。 宋师傅原本是四爷跟内务府要过来伺候李格格孕期饮食的,赵尔登还以为待李格格生育之后,宋师傅就会被送回内务府。 像宋师傅这样擅长做孕妇饮食的,就跟内务府里头的那起子接生嬷嬷似的,都是按照需求拨去伺候贵人的,除了伺候有孕的福晋,也得伺候有孕的嫔妃。 按理说李格格这样的身份原是不配有专门的御厨伺候饮食的,也是李格格得宠,四爷亲自去内务府要的人。 宋师傅手艺好,不仅李格格爱吃连福晋也喜欢,以至于赵尔登那一阵子都挺闲,不过那时候赵尔登也没什么危机感,还趁机好好儿歇了一阵儿。 宋师傅手艺再好,那一阵子也确实得了不少赏,但是赵尔登并不眼红,毕竟宋师傅是过客,而他才是四爷府上铁打的掌勺大师傅。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待福晋跟李格格都生子之后,宋师傅却没有回内务府,而是被四爷直接要了过来,赵尔登从那之后就有点儿慌。 到后来,搬进贝勒府,除了后院儿的膳房仍旧由他负责之外,前院儿也多设了个膳房,四爷安排宋师傅主管,赵尔登差点儿一口气儿没提上来。 还有没有先来后到?老宋才进府多久,凭什么越到他头上去? 没错,人家宋师傅还真是后来居上,越到他头上去了,毕竟前院的膳房,那可是专门伺候主子爷的,自然是高出后院膳房一头的。 呸!前院儿也就占了个名儿好听! 老宋也就赢了面子,论里子却是远远比不上他! 赵尔登自我安慰,不过这话也不错。 比起专门伺候主子爷的前院膳房,后院儿膳房其实才是贝勒府的大头,毕竟伺候的人多,除了贝勒府的一众女眷,还有格格阿哥们,再加上一下子翻了几番的下人,后院儿膳房每天的流水少说是前院儿的五倍。 人家赵尔登是扎扎实实赢了里子的! 赵尔登的这口气儿好不容易才咽下去,只是没过多久就又险些把赵尔登噎死。 无他,他就是发现四爷越来越喜欢给李格格赐菜了! 而且回回都是从前院赐菜! 每每瞧着小连子从前院儿拎着食盒巴巴地往李格格院儿里送,赵尔登那叫一个堵心。 后院儿可是他赵尔登的地盘,前院儿的老宋凭什么来染指?! 但是再堵心,他也只能憋着,谁叫是四爷赐菜?! 赵尔登憋得那叫一个相当难受,自然也对李格格的一日三餐越发上心,迫切地希望能够牢牢抓住李格格的胃,彻底把讨厌的老宋赶出他的地盘! 第434章 这个老四,一贯如此 什么给武格格炖鸡汤,用得着他赵尔登动手? 赵尔登连问都懒得问,一门心思地挑鱼给李格格炖鱼汤做锅子。 大的不行,小的也不行,就得是三寸长的小鲫鱼炖出来的汤味道才最好,也不能只放小鲫鱼,炖的差不多的时候,再往里头加一把去了皮的嫩蚕豆,那味道才叫一个春意盎然。 …… 万岁爷回京的第三天,召见了四爷,四爷闻讯匆匆赶往乾清宫。 瞧着四爷进来,梁九功面露笑意,躬身向前:“奴才给四爷请安!” “谙达有礼,”四爷点头道,“不知皇阿玛这时候可有空见我?” “万岁爷正等着四爷您呢,”梁九功含笑道,一边冲四爷比着手势,“四爷请吧。” 梁九功引着四爷进了暖阁,万岁爷果然正在等四爷,瞧着四爷进来,还伸手冲四爷招了招手:“老四来了。” “儿臣见过皇阿玛,恭请皇阿玛金安!”四爷忙不迭上前给万岁爷行礼。 “行了平身吧,”万岁爷点点头,指了指对面的鼓凳,“坐下来说话。” “去给老四上茶。”这话万岁爷是冲着梁九功说的。 “是,奴才这就去。”梁九功忙道,然后便躬身退下。 又是赐座又是赐茶的,还真是难得在万岁爷这里有这样的待遇,四爷没觉得受宠若惊,反而更加谨慎,小心翼翼在鼓凳上落座,身子下意识地微微前倾。 “不知皇阿玛召见儿臣所为何事。”四爷小心翼翼道,目光轻轻扫过小几上放的折子。 他自然认得出那是之前自己派人与寿礼一并送到御前关于巡视永定河的折子,折子是三月上旬送出去的,后来就迟迟没有批复。 也不知万岁爷是压根儿就没当一回事儿直接丢在一旁,还是万岁爷故意在晾一晾他。 是不是他提出重修永定河的想法,引得万岁爷不悦?万岁爷是认为他的手伸得太长,对于万岁爷对维护永定河的态度看不过眼了? 就因为这个,这程子四爷心里其实挺不安。 如今都到四月了,万岁爷才突然想起来这茬儿。 此时此刻四爷心里难免紧张,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连搁在大腿上的双手都微微攥拳。 他这副紧张模样自然瞒不过万岁爷的法眼,万岁爷瞧在眼里,不由抿了抿唇。 这个老四,一贯如此。 他如今对老四是个什么态度?都让他留京帮衬太子监国理政了,自然是看重他宠着他,结果他呢? 明知道这道折子可能会引发他这个皇阿玛的不满,甚至或许还会因此让自己失去如今的宠爱,但是他却还是选择递上这道奏折。 十四那样咋咋呼呼、心里藏不住事儿就叫心口如一了? 不,老四这才是。 不管是身为儿子还是身为臣子,老四的这一份心口如一都难能可贵。 是啊,他的这起子儿子中,又有哪个会像老四这样心口如一、对他这个皇阿玛从无隐瞒呢? 想到这里,万岁爷不由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四爷的背就挺得更直了,一时间,额头都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万岁爷瞧在眼里又忍不住笑,将手中的茶杯搁在一边,万岁爷指了指桌上的小几,跟四爷道:“你的折子朕细细瞧过,倒是比从前工部呈上来的巡河事宜都要详细,可见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朕听闻你不畏严寒亲自巡视永定河,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四爷闻言忙起身,冲着万岁爷行礼道:“这都是儿臣应该的,儿臣并不觉得苦,皇阿玛切莫折煞了儿臣。” “坐下说话。”万岁爷点点头道。 “是,儿臣遵命。”四爷又坐了回去。 万岁爷翻了翻那折子,半晌,又道:“如何治理永定河,你也列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纸上谈兵要不得,到底还是得事必躬亲。” 万岁爷这话一出,四爷的眼睛登时就亮了,忍不住朝万岁爷看去,带着浓浓的期待与惊喜,旋即又忙得垂下头,秉着呼吸道:“儿臣都听皇阿玛的。” 第435章 竟都过去十年了 万岁爷放下折子,抿了抿唇,道:“难得你对治河的事儿上心,既如此,朕就许你调阅工部所有治河档案,得空的时候,多跟有治河经验的官员交流学习,想要治河,第一步就得知道前人如何治河,长处短板又在何处。” 四爷真是大喜过望,当下忙不迭起身给万岁爷叩头:“儿臣多谢皇阿玛!” “行了,起来吧。” 四爷再次落座,梁九功这时候也端着茶进来,恭恭敬敬奉上:“四爷请用。” 四爷接过茶,甫一打开茶杯,碧螺春的清香就扑面而来,四爷抿了一口,更觉得唇齿留香。 难得在乾清宫里,他的味觉嗅觉都一切正常,从前在乾清宫不管是吃的喝的,他压根儿都尝不出味儿来。 “这碧螺春你可喜欢?” 甫一听到万岁爷的询问,四爷忙得放下茶杯,恭恭敬敬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喜欢,儿臣还未来得及叩谢皇阿玛赐茶的恩典!” 一边说着,四爷一边又起身行礼。 之前万岁爷没有批复他的折子,倒是叫人送了一斤碧螺春回来,碧螺春清香,其实并不符合四爷喝浓茶的口味儿,不过维珍却很是喜欢,所以万岁爷赏的碧螺春,如今半数都到了维珍的手里。 万岁爷抬抬手让他起身,一边又道:“既是喜欢,那朕再赏你一些就是了。” 四爷忙不迭又起身谢恩:“儿臣多谢皇阿玛恩典!” 梁九功把四爷送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鹿血,恭恭敬敬放在万岁爷面前。 万岁爷放下茶杯,端起鹿血,一瞥眼瞧着梁九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万岁爷瞥了一眼,梁九功旋即躬身禀报:“启禀万岁爷,丁院首已经……给章佳嫔娘娘加药了。” 端着鹿血的手一顿,旋即万岁爷点点头,没说什么,只将鹿血一饮而尽。 梁九功忙得取了帕子给递过去,万岁爷接在手里轻轻擦去唇上的血迹。 漱口过后,万岁爷又重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道:“章佳氏是什么时候晋嫔位的?” “回万岁爷的话,是康熙二十八年十二月初一。” 竟都过去十年了。 顿了顿,万岁爷道:“吩咐御膳房给十三做道酥油豆面送过去。” 记得章佳氏最爱吃酥油豆面,连十三这个做儿子的都爱吃。 “是,奴才遵命。” 万岁爷没再说话,摆摆手让梁九功退下。 …… 在乾清宫待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四爷头没少磕汗没少流,不过离开的时候却是脚步轻盈,一直候在外面的苏培盛瞧着四爷的状态,也默默松了口气儿。 从前每每四爷入乾清宫,出来的时候莫不是心事重重,难得这一次情况不同,想来是万岁爷没有训斥四爷。 跟着四爷一路下到台阶下,四爷开口问:“糕点已经给送五公主过去了吗?” 太后甫一回宫,五公主就着人给四爷带话,说是太后很是惦记维珍做的糕点,让维珍做些给送进来。 维珍昨儿把糕点做好,今儿四爷入宫就顺路把糕点给带进来了。 苏培盛忙躬身道:“回主子爷的话,小连子已经把李主子做的糕点给慈宁宫送过去了,五公主还叫小连子带话,说是万事俱备。” 苏培盛不懂五公主打的哑谜,但是隐隐约约心里也有猜想。 李格格的手艺再好,她一个贝勒府里的小格格做的糕点又怎么能被送到太后跟前、还让太后如此喜爱? 这里头不止四爷花了心思,五公主肯定也没少花心思。 至于四爷为什么会如此费力地为了李格格花心思,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四爷闻言,果然面露喜色,方才只是脚步轻盈,这会子竟是满面春风了。 苏培盛打量着四爷的面色,心里不由感慨,李格格当真得宠,如今不过二十有二,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家世也是提不上把,就这样,四爷都迫不及待要为她添砖加瓦、一门心思地要扶她做侧福晋。 如今可是连大爷、三爷院儿里都还没出侧福晋呢。 第436章 老母亲一时心情复杂并且无言以对 一路感慨着,苏培盛随着四爷出了宫门,侍卫都还没来得及牵马过来呢,就瞧着小连子一脸慌张匆匆行至四爷面前。 “主子爷,顾大人方才派人来递话,说是李主子将将昏厥了过去!” 四爷闻言,登时就沉了脸,一边招手让侍卫牵马,一边沉声问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昏厥?已经请太医了吗?” “回主子爷的话,已经请太医过去了,”小连子忙不迭道,“至于李主子为何突然昏厥,奴才也不清楚。” 四爷不再出声,从侍卫手里接过马缰,当下飞身上马,然后策马向前,激起一阵尘烟,小连子跟苏培盛也赶紧上马紧随其后。 四爷走的飞快,若是慢一些,就能瞧见一顶软轿缓缓进了宫门,然后一路径直向前,最后在乾清宫门前停下。 梁九功早就候在门前,待远远瞧见轿子,就一路拾级而下,恭恭敬敬朝着从轿子走出的人躬身行礼:“王爷,万岁爷正在偏殿候着您呢。” 来人一身绣五爪金龙四团亲王卜服,不是别人,正是万岁爷的兄长,裕亲王福全。 …… 维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当时刚刚用完午膳,她这两日总觉得胸闷,也没什么胃口,所以口味偏清淡吃的也不多。 许是昨日做糕点太费体力,难得维珍今日胃口不错,就吩咐膳房做了炸酱面。 一碗下肚还意犹未尽,维珍又吃了半碗菜觉得痛快,只是放下碗筷,就开始觉得油腻撑得慌,喝了两杯碧螺春也压不下去这股子油腻感。 午睡是不可能午睡了,维珍就想着去院子后面的竹林里头散散步。 说起来,自从搬进贝勒府,她倒是没逛过几次竹林,倒是大格格很喜欢来竹林里头玩,几乎每日都要来一趟,维珍不放心,除了乳母方氏跟着,维珍也会让茯苓跟着。 这一日难得母女两人一道来竹林散步,大格格自是眉开眼笑,一路都蹦蹦跳跳。 “额娘,我能不能在竹林里头养鸡?”大格格牵着维珍的手,眼巴巴地看着维珍,“我特别喜欢鸡,从小就喜欢!”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你那是喜欢鸡吗? 你分明就是喜欢鸡肉!喜欢到顿顿都得有的地步! 看着闺女期待又纯洁的眼神,维珍怪不落忍的,牵着大格格在凉亭里头坐下,然后循循善诱道:“大格格为什么喜欢鸡呀?” “因为鸡好吃啊!”大格格吐口而出,一边说一边就开始掰起了手指头,“葱油鸡好吃,白切鸡好吃,红烧鸡块好吃,栗子炖鸡好吃,额娘让人做的炸鸡腿最好吃!” 维珍满脑子黑线,所以你养鸡做什么?每天对着小鸡流哈喇子吗? 你到底有没有考计算过小鸡的心理阴影面积?! 心里在咆哮,维珍面儿还是一派温和:“所以大格格养鸡是为了……养大之后再吃掉吗?” 大格格一怔,然后摇摇头:“不是啊,小鸡毛茸茸的,好看。” 前几日庄子里头送东西入府,许是鸡蛋里头混进了受过精的蛋,结果到了膳房就孵化出了一只小鸡儿来,赶着茯苓去领膳,瞧见小鸡毛茸茸的唧唧叫十分可爱,就带回来给大格格玩。 结果那只小鸡许是天生不足,没两天就夭折了,大格格伤心过后,就开始心心念念地想养鸡了。 知道大格格养鸡不是为了杀了吃肉,维珍这才松了口气儿,然后继续跟大格格道:“小鸡小时候的确毛茸茸的可爱,可是长大了之后可能就不那么可爱了,到时候大格格会不会嫌弃?会不会想着丢开呢?” 大格格想了想然后果断摇摇头:“不会!” “为什么不会呀?”见大格格表情如此坚定,维珍还挺好奇。 “弟弟比小时候丑,还聒噪,成天缠着人家陪他玩沙子,每回都玩的浑身上下特别脏,但是我也没有嫌弃他!”大格格挺着小胸脯,一派理直气壮,顿了顿,大格格又补充道,“有时候心里也挺嫌弃,但他是我弟弟,我是不会丢开他的!” 维珍:“……” 老母亲一时心情复杂并且无言以对。 第437章 有喜了 见维珍半天不吭声,大格格还挺纳闷儿,伸手晃了晃维珍的手:“额娘,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大格格……特别棒,”维珍赶紧摇头,“特别有……长姐风范!额娘很是欣慰。” 大格格一脸得意,然后又忙不迭追着问:“那我能养小鸡了吗?” “这个……”维珍四下打量了一圈清幽雅致的竹林,顿了顿,道,“当然可以养,只是不能在竹林里,只能在咱们得院子里。” 大格格皱着眉:“为什么不能在竹林里头养?” “大格格,这竹林不是咱们得私人地盘啊,这是公用的,额娘可以带你来竹林里玩儿,宋额娘也可以带二格格来这玩儿是不是?你觉得小鸡毛茸茸的特别可爱,说不准二格格就害怕小鸡呢,到时候要是吓着了人家,就特别不好是不是?” 维珍耐心说着,大格格也听得明白,虽然嘴里小声嘀咕着“小鸡那么可爱,怎么会有人害怕?”,可到底还是同意了维珍的建议,决定在小院儿里养小鸡。 维珍又循循善诱道:“等养了小鸡之后,大格格可就是监护人了,是要对小鸡负责的,什么时候给小鸡喂食、打扫鸡圈,大格格都是要过问的,不能假手于人的,明白吗?” 大格格使劲儿点头,表情严肃:“额娘说得对,我要对我的小鸡负责。” 大格格的反应让维珍倍感欣慰,不过她没有着急夸大格格,而是又继续问:“如果小鸡生病了,大格格会怎么办?” 大格格捧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一脸正经地道:“我请郎中给小鸡看病!不过汤药太苦了,我还是好好儿养它们,争取不让他们生病受罪。” 啊!大格格真的是个小天使啊! 维珍一把抱住大格格,使劲儿亲大格格的脸:“我们大格格真棒!” “额娘,我什么时候才能养小鸡?”大格格迫不及待地问。 “额娘明儿就叫你阿玛派人去庄子取小鸡回来,后天小鸡差不多就能送到,大格格先把鸡圈准备好,好吗?” “好!太好了!我现在就去!” 大格格乐得一蹦三尺高,等不及要去准备鸡圈去了,维珍的食也消得差不多了,当下就牵着大格格回了小院儿。 方氏领着大格格走了,维珍也回了寝房,正要宽衣上床午休,一股子反胃却又蓦地涌了上来。 维珍蹙着眉捂着胸口,甘草见状忙不迭倒了杯茶给维珍送进来:“主子,您喝口茶润润。” 维珍接过茶喝了半杯,没觉得好,反倒更是恶心得厉害,她盯着杯子,蓦地心口一阵狂跳。 她的月信迟了…… 不单单这个月迟了,上个月更是干脆没来。 只是当时她在庄子里,甘草跟茯苓也没有跟着过去伺候,没人提醒,那程子她见天兴奋,竟是把这么要紧的事儿给忘了。 “主子,您怎么样了?可是身子不爽?”瞧着维珍面色凝重,甘草担心询问。 “四爷可在前院儿吗?”维珍放下茶杯,询问甘草。 甘草摇摇头:“奴婢不知,奴婢让小池子去问问?” 维珍点点头:“去吧。” 甘草急匆匆退了出去,维珍双手轻轻放在了平坦的小腹上,如果真如她所料的话,那…… 一时间,维珍额头满是冷汗。 之前在庄子里,成日撒欢,到处嘚瑟的,又是骑马,又是……骑马的。 ……孩子不会有事儿吧? 正担心着,蓦地一阵腹痛袭来,维珍来不及发出痛呼,身子一软,倒在了床上,茯苓登时吓得腿软,忙不迭小跑过来。 “主子,您怎么了?” …… 四爷匆匆赶到,这个时候,许太医都已经为维珍诊过脉了,正在收拾着药箱。 四爷甫一进门,就迫不及待询问许太医:“许太医,李氏怎么样了?” 不想许太医却是一派喜色,忙不迭冲四爷行礼道:“恭喜四爷,李格格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甘草茯苓她们也忙不迭跟着福身:“恭喜主子爷!” 第438章 真是个好孩子啊 四爷一怔,旋即一脸惊喜,然后大手一挥:“院里上下都赏半年的月钱!” “谢主子爷!” 四爷忙不迭抬脚进了寝房,甫一瞧见兀自沉睡的维珍,顿时又担心起来,然后轻手轻脚出去,使了个眼色,让许太医跟着进了暖阁。 “李氏情况如何?”四爷问。 “回四爷的话,李格格月份小,胎气不稳,故而晕厥过去,务必好生调养,过了三个月,胎气稳固,李格格就没有大碍了,”许太医道,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只是臣不得不提醒四爷一句,李格格如今月份浅身子弱,还请……四爷节制,莫再让李格格动了胎气才好。” 同样的话,许太医之前也说过,当时四爷就觉得局促别扭,这时候也是一样,别说之前在庄子里的快活放纵,就是昨晚四爷还折腾得维珍哭哑了嗓子,如今想起,四爷只觉得后怕不已。 四爷从善如流点头道:“这是自然。” 许太医还兀自不信似的,又再三叮嘱,得亏四爷一副棺材脸,也不大瞧得出局促来。 打发了许太医去给维珍开安胎药,四爷又返回了寝房,在床沿儿上坐下,不错眼珠地盯着沉睡的维珍,一颗心都充斥着喜悦。 他伸出手隔着被子,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维珍平坦的小腹,半晌,默默发出一声轻叹。 这个孩子来的正是时候。 不管是男是女,都无疑给维珍请封侧福晋加了筹码。 真是个好孩子啊。 四爷正坐在床沿上无声笑的时候,就听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四爷收回手,抬眼看去,是肖嬷嬷站在正堂,朝四爷福身行礼。 四爷知道肖嬷嬷定是有事儿要禀报,当下便起身去了正堂,才一出来,肖嬷嬷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叩头一边跟四爷请罪:“奴婢僭越,未通报福晋就擅自让人去请太医,请四爷责罚!” 许太医他一个外男自然是进不了后宅的,当时就是肖嬷嬷引着许太医来给维珍请脉的。 其实按道理说,给维珍请太医是要先通报福晋的,但是当时听闻维珍突然晕厥,肖嬷嬷也没顾得上去通报福晋,赶着就打发人去请太医了,后来又一路引着许太医来维珍小院儿。 当时真是急昏了头,这时候冷静下来,肖嬷嬷自知有罪,所以就赶紧来向四爷请罪。 眼瞧着肖嬷嬷脸贴着地毕恭毕敬跪着,四爷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伸手将人扶了起来,一边看着肖嬷嬷,一边一字一字认真道:“如此,那爷就罚嬷嬷好生顾看李氏这胎。” 肖嬷嬷一怔,旋即福身,也同样一字一字认真道:“是,奴婢遵命,必尽心竭力照顾好格格。” “有嬷嬷顾看李氏,爷也能放心些,”四爷道,顿了顿,四爷又道,“你没通报福晋也好,李氏有孕的事儿,暂且对外隐瞒,别扰了李氏养胎。” 维珍的突然昏厥,再加上许太医的再三叮嘱,都让四爷很是担心,暂时隐瞒就能免了维珍的许多往来交际,只管踏实养胎。 而且,汉人不是有说法,头三个月最好瞒着孩子才能一切顺利吗? 四爷一个满人从前也没有这种顾虑,只是这回却觉得很有道理。 只是再怎么隐瞒也瞒不住德妃,许太医肯定会跟德妃禀报的。 对此,四爷倒是乐见其成。 给维珍请封侧福晋自然是要先知会德妃的,就德妃以往对维珍的态度,只怕是不肯的,如今维珍再度有孕,德妃的态度应该也能松动些。 肖嬷嬷闻言,点点头:“是,奴婢遵命。” …… 维珍并没回昏睡多久,天擦黑的时候人就醒了,然后就瞧着四爷正坐在床上翻着什么,瞧着好像是折子。 “四爷……”维珍一张口,嗓子软绵绵的,还透着股子虚。 四爷忙放下手里的折子,然后起身坐到维珍身边:“醒了?” 维珍点点头,旋即就抱住了小腹,一副慌张模样,四爷忙不迭扶着维珍坐起来,一边握住了维珍的手,一边道:“孩子没事儿,别担心。” 第439章 往后她……都没脸见许太医了! 维珍一顿,盯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一阵失神,喃喃道:“真的有了?” 她方才只是心存疑影,没想到竟是真的。 四爷瞧着这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忍不住嘴角上翘,又忙不迭问:“你是已经猜到了?什么时候猜到的?怎么都没跟爷说一声?要是爷知道的话,怎么敢……咳咳!” 怎么敢什么,四爷没往下说,轻咳两声,一脸的局促。 维珍回过神来,拿眼瞪他,想要挣开手,却被四爷攥得更紧了,维珍看着被四爷紧紧攥着得手,不由就想起了昨晚。 当时四爷也是从背后这么攥着自己,把自己牢牢钉在床上,害得她嗓子都哭哑了,想伸腿把人蹬开,脚却被他一把扛在了肩上…… 维珍面皮发烫,别开眼,小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认定我明明知道怀了孩子,还……巴巴地非要勾着你不放?” 四爷一怔,旋即摇头道:“爷……爷不是那个意思!爷怎么会那样想你?” 瞧着维珍不吭声,眼风也不给自己一个,四爷起身坐到维珍的身边,伸手想把人搂进怀里。 维珍不想理他,抗拒着推了一把,四爷厚着脸皮坚持不懈,几个回合下来,到底是把维珍搂进了怀里。 “爷就是特别高兴,没有别的意思,爷平日里是怎么待你的,你还不知道?”四爷柔声道,一边低下头去亲维珍的额头,“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不告诉爷?” 维珍靠在四爷怀里,小声道:“这几天总是觉得胸闷胃口差,原也没多在意,只是今儿晌午开始觉得反胃恶心,才隐隐约约有了猜想,就想着等你回来告诉你来着,哪里想到一下子就晕过去了,哪儿还有功夫知会你?”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把手放在了小腹上,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再开口的时候就带着点儿心有余悸:“也是我粗心,上个月没来月信都意识到。” 四爷的手覆在维珍的手上,一边柔声道:“所幸孩子一切都好,许太医给开了安胎药,按时服用也就是了。” 维珍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儿,然后又忙不迭询问:“许太医还说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叮嘱?” 对于因为自己粗心被忽略这么长时间的孩子,维珍到底是不放心。 四爷看着维珍,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你真想知道?” 维珍莫名其妙:“我当然想知道啊。” 这人在搞什么? 怎么狗狗祟祟的? 四爷牵了牵唇,然后凑到维珍的耳畔,维珍更加莫名其妙,太医的医嘱有什么是不能大大方方说的?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而且她的耳朵真的好痒! “你坐好了,好好儿说话……” 维珍正要推开四爷的时候,却听着四爷一通低语,然后下一秒,维珍就蓦地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你这人真是烦死了!”维珍一把推开四爷,兀自觉得不解气,又冲着四爷一通挥拳。 都怪他,害得她在人家许太医面前丢脸! 往后她……都没脸见许太医了! 四爷忙把人搂在怀里,一边含笑道:“好了好了,都是爷的错,等胎坐稳了,由着你找爷算账,现在爷先欠着。” 维珍停下手,白了四爷一眼,嘟囔道:“懒得理你。” “主子,安胎药已经煎好了。” 甘草端着安胎药进来,甫一嗅到那味道,维珍就不由蹙了蹙眉,不过却也没什么抱怨,接过来,然后一口气儿把汤药喝下。 四爷忙从托盘上断过茶水来给维珍漱口,一边吩咐甘草道:“摆膳吧!就在寝房里头用膳。” “是,奴婢遵命!”甘草退下,然后躬身退下。 “你晕倒了将将醒来,身子定是虚的,晚膳就在床上用,”四爷道,“等明儿用过早膳后,爷叫高郎中再过来给你请回脉。” “高郎中?”维珍好奇,“哪个高郎中?妾身从前怎么都没听过?” “也是将将入府的,医术不比宫里的太医差,往后就让他专门顾看你的身子,”四爷道,顿了顿,四爷又道,“只要你觉得身子不适,随时都能让人去前院请高郎中,爷要是不在,就直接去找肖嬷嬷。” “嗯,妾身多谢四爷。”维珍闻言点了点头。 第440章 呸!你这个学人精! “嗯,妾身多谢四爷。”维珍闻言点了点头。 府上就有现成的郎中自然是好,瞧病请脉也方便,用不着每回看郎中还得巴巴地去宫里请,听着四爷的口气,对这位高郎中的医术还挺信任,维珍自然更放心。 甘草跟茯苓很快就将晚膳摆好,四爷也没挪动,仍旧拥着维珍坐在床头。 维珍明显没什么胃口,平时最喜欢吃的银鱼莼菜羹,这回半天都才吃了小半碗,要不是怕四爷担心,维珍真是多一口都不想吃。 眼瞅着维珍味如爵蜡,四爷蹙了蹙眉,伸手揉了揉维珍的后背,一边道:“算了,不想吃就别为难自己了。” 维珍如闻大赦,忙不迭放下了勺子,扭头跟四爷道:“许是睡太久,这会子根本没胃口,明天兴许就来胃口了。” “嗯,那到时候一定要多吃点儿。”四爷点点头,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额头。 用过晚膳后,四爷没有回前院,沐浴之后,就上床来陪维珍,维珍现在还有些兴奋,完全没有睡意。 当时刚知道怀小西瓜的时候,维珍只觉得是晴天霹雳,但是这时候维珍却觉得心里软软的。 所以这就是大学生意外怀孕跟小夫妻蜜月旅行顺其自然怀孕的……区别? 咳咳! 她决定这辈子都要对小西瓜保密,对她这个做娘的来说他实际是个不速之客! 在怀小西瓜之前,维珍还一直坚持自欺自然的手工避孕,成天提心吊胆,但是自从小西瓜瓜熟蒂落之后,她就彻底放弃了那不靠谱的法子。 小西瓜的顺利降生、一路康健平安给了她勇气,让她知道自己不会重蹈历史上齐妃孩子接连早夭的覆辙,所以在对待生儿育女这件事儿,她的心态变得平和轻松了。 如今的日子虽然谈不上尽善尽美,但有大格格、有小西瓜,还有……四爷,有他们爷仨陪着,她对未来的迷茫惶恐越来越少。 如今又多了腹中这个八个月后呱呱落地的孩子,维珍一颗心都是软软的。 四爷靠着软枕坐,维珍枕着他的大腿,一边牵着四爷的手覆在小腹上,一边问四爷:“四爷,你觉得是儿子还是闺女?” 大手在维珍温热平坦的小腹上轻轻来回,四爷脱口而出:“儿子。” 维珍闻言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仰着头去瞪四爷,四爷忙又加了一句:“女儿也很好。” “……你真的这样想?”维珍眯着眼看他。 四爷忙不迭点头:“真的,比珍珠都真。”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呸!你这个学人精! “爷说的是真的,儿子女儿都好,你看爷多疼大格格。”四爷又忙不迭为自己找补。 这倒是。 四爷疼大格格是真心实意,也从不遮遮掩掩,毕竟是第一个孩子,在四爷心里的地位到底不同。 每回四爷在外头见到了什么稀罕的玩意儿都一定会给大格格带回来,大格格的陀螺是四爷教亲手教的,如今大格格喜欢打秋千,四爷只要过来,都会陪大格格玩。 他知道大格格最喜欢吃栗子炖鸡,也会蹲在沙盘前,耐心地陪大格格画画写字。 在大格格这里,他一直都是个好爸爸,就算是放到后世,也挑不出毛病。 倒是对小西瓜,四爷虽然也疼,倒是明显收敛许多,毕竟小西瓜上头还有个只大半个月、天生体弱的大阿哥。 对于这两个儿子,四爷一直都不偏不倚。 提到大格格,维珍才猛然想起一件事儿,然后一下子坐了起来。 “坏了!坏了!我忘了一件大事儿!” 瞧着维珍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四爷也跟着坐直了身子,一边握住维珍的肩头让她镇定,一边赶紧问道:“什么事儿?瞧把你慌成这样。” 维珍摇摇头道:“你不知道,我都已经答应了大格格,要给她抓鸡崽子回来养的!” 四爷是真没听懂,一脸懵:“抓什么?” 维珍解释道:“就是小鸡崽子!大格格说想养鸡,我都已经答应了,说是让人去庄子里头给她抓几只回来养,可到现在才想起来!” 第441章 吃鸡大魔王 四爷听明白了,脸也不懵了,倒是有些一言难尽,顿了顿,四爷才小声试探着问道:“你知道她……为什么想养鸡?” “她是……想亲手养大了然后再宰了吃吗?”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还真是一个被窝里头睡不出两路人! 才将将四岁的大格格到底是怎么一步步变成他们两人心中的吃鸡大魔王的? 啊啊啊啊! 维珍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又对闺女十分羞愧,但是却也不耽误她狠狠剜了四爷一眼:“有你这么想亲闺女的吗?” “咳咳!”四爷轻咳一声,随即摆摆手,坚决不肯承认,“爷就是随口问问!随口问问!你不要无端栽赃!” 维珍懒得拆穿,哼了一声,然后一本正经为大格格证明:“大格格就是觉得小鸡崽子毛茸茸的特别可爱,才想养的,这说明我们大格格特别有爱心,特别善良,你可别想岔了。” “是是,小鸡崽子可爱,可爱。” 四爷一个劲儿点头附和,心里却暗道,小鸡崽子可爱,鹿鹿也可爱,就是因为它们都太可可爱爱,所以在遇到你们娘俩儿之后,都注定了…… 死得其所的命运。 “你明儿让人去趟庄子,给大格格把小鸡崽子抓回来,我都已经答应孩子了,可不能食言了。”维珍晃了晃四爷的手。 “行,明儿爷让小连子去一趟。”四爷点头应道。 …… 翌日,用完早膳后,维珍就吩咐茯苓去给自己准备笔墨纸砚。 茯苓闻言,还有些诧异:“主子这是又要练字?” 被茯苓这么一说,维珍难免就有些难为情起来,点了点头,道:“快去准备吧。” “是,奴婢这就去。”一边说着,茯苓就一边朝库房走去。 看着茯苓远去的身影,维珍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记得上回练字,好像还是在怀小西瓜的时候,当时是为了给小西瓜胎教来着,她还真的认认真真练过一阵来着,后来生下小西瓜就把练字的事儿给忘了,也就是平时陪着大格格在沙盘上写写画画了。 这一年多不练字,再加上中间又搬了一回家,笔墨纸砚自然早就不在屋里,被茯苓她们给收起来了,所以这时候茯苓还得现去库房取。 如今又有身孕了,维珍就又惦记着胎教来着。 什么叫临时抱佛脚?什么叫三天打鱼三百六十二天晒网?她这就是! 好孩子,你可千万别学娘啊。 要学就学你爹,再怎么妖精打架都不耽误他练字。 维珍心虚地摸了摸肚子,捧着牛乳慢吞吞地喝。 茯苓手脚麻利,很快就取来了笔墨纸砚,给维珍铺好纸,又开始研墨,维珍牛乳也喝完了,正要起身去练字,然后就瞧着甘草走了进来。 “主子,肖嬷嬷带着高郎中来给您请脉了。”甘草道。 维珍忙点点头:“快请进来。” 当下肖嬷嬷就引着高郎中进来,乍一瞧见高郎中,维珍还有些意外。 昨晚听四爷对高郎中的医术甚为称赞,她还以为高郎中是个年过半百、留着花白胡子的老先生呢,却不想瞧着还不过二十多岁。 虽然进门之后就一直低着头,可是却还能瞧得出模样很周正,一身墨蓝色绣竹子长衫显得清瘦又挺拔。 “格格,这位便是高郎中了。”肖嬷嬷介绍道。 高郎中旋即躬身给维珍行礼:“在下高如远见过李格格。” 维珍点点头道:“有劳高郎中了。” “在下不敢,”高郎中道,一边取出脉诊递给甘草,“有劳姑娘。” 甘草将脉枕在小几上摆好,维珍将手搭上,甘草又覆上一方丝帕,高郎中这才近前搭上手指。 维珍这才注意到,高郎中的大拇指外侧都长了一根朝里歪着的小手指,甘草跟茯苓冷不丁瞧见都吓了一跳,甘草忙往后退了一步,茯苓没退却盯着高郎中的手倒吸一口凉气。 维珍立时看了两人一眼,带着浓浓的警告,两人忙得又齐刷刷垂首站好。 对于甘草跟茯苓的反应,高郎中似乎并没有察觉,心思都放在维珍的脉搏上,片刻之后,高郎中收回手,又退回原地。 第442章 学会尊重 高郎中瞥了一眼桌上的纸笔,然后沉声道:“格格如今的月份尚浅,再加上之前保养不善,所以胎气有些不稳,近些时日最忌优思费神,最好卧床静养再佐以安胎药,不出半月也就无妨了。” 这高郎中所言听着倒是比许太医要严重一些,维珍闻言不由蹙了蹙眉,吩咐甘草道:“去把昨儿许太医开的方子拿来。” “是,奴婢遵命。” 甘草很快把方子取来,维珍看向高郎中道:“劳烦高郎中为我瞧瞧,这安胎的方子是否妥当,可有需要更改之处吗?” 高郎中从甘草手里接过药方垂眼扫了一遍,便道:“回格格的话,这安胎的方子并无不妥,正适合格格如今的情况,待格格胎位稳固之后,可将此方中的白芍换成续断。” 断续是什么?也是一味儿药材? “这是为何?”维珍问。 “回格格的话,白芍与续断同有补虚安胎之效,白芍主安胎热不宁,断续则主安胎强筋骨,故而白芍适有孕初期保胎,断续更宜中后期。” 高郎中满嘴药材药效,甘草跟茯苓都没听多大明白,维珍倒是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同样是安胎的功能,白芍适合早期胎气不稳时安胎,断续更适合中后期,对缓解孕期的腿脚抽筋的问题有帮助。 这高郎中瞧着年轻,瞧着十有八九还是个社恐分子,不过就像是四爷说的那般,医术应该是没问题的。 “有劳高郎中走这一趟,”维珍含笑道,一边唤道,“小池子,好好儿送一送高郎中。” “是,奴才遵命!” 小池子忙不迭应声,然后引着高郎中跟肖嬷嬷退下了。 待高郎中跟肖嬷嬷一走,维珍就沉了脸。 瞧着一脸做错事儿等着挨骂的甘草跟茯苓,维珍到底也凶不起来,只是沉声道:“高郎中是四爷请来府上的郎中,如今又是专门为我顾看身子,要是想让人家寒心,你们往后只管一直这般大惊小怪!” 人家不就多长两根手指头吗? 这有什么?也值当当着人家的面儿大惊小怪? 维珍是真心不能理解。 维珍的语气虽然不凶,却还是让甘草跟茯苓面色大变,两人忙不迭跪倒在地,齐刷刷给维珍请罪:“奴婢再不敢了!请主子宽恕!” 维珍垂着眼看泫然欲泣的两人,不由默默叹了口气儿。 都是打小入宫,成日在四四方方的巴掌院里头为奴为婢,来来回回见的都是那几个人,也不能怪这两人。 更何况这个时代又讲究什么天生异相,什么小腿长七十二颗痣,又什么重瞳降世,有的就是帝王命格,有的却是天煞孤星,多离谱的都有。 就她看的话本子,也多得是这起子糟粕,可见这时候人是真的信,甘草跟茯苓这俩土著自不例外。 再开口的时候,维珍的语气就温和了些:“这世上谁又是十全十美的?以后切莫怠慢了高郎中,要学会尊重。” “是,奴婢遵命。”甘草茯苓齐声道。 “行了都起来吧,去把纸笔给收起来,改天我再练字。” 高郎中的医嘱维珍自然是听的,虽然卧床静养挺折磨人,不过忍忍也就过去了。 “是,奴婢遵命。” 甘草爬起来忙不迭去收拾纸笔,茯苓扶着维珍进了寝房歇着。 维珍上了床靠着软枕半躺,让茯苓给自己找了个话本子来打发时间,然后又吩咐道:“挑几样糕点去给高郎中送去。” “是,奴婢遵命。”茯苓道,当下躬身退下。 …… 既是万岁爷允准可以随意调阅工部治水档案,四爷就不客气了,在文华殿一直待到傍晚,走的时候,又带了一摞的折子文献。 眼瞅着四爷总算走了,文华殿里头的一众官员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同时暗戳戳松了口气儿。 按说四爷跟工部打交道也不算短了,自去年主持修缮皇子府,到现在也有一年的时间了,按说工部的官员跟四爷多少会是熟络一些,其实不然,四爷办事认真,甚至说是一板一眼都不为过。 第443章 兄弟三人 就拿巡视永定河的事儿来说,以往工部需派出四位官员前后巡察至少得半月,但是这次四爷亲自巡河,前后也用了差不多半个月,但是后来向万岁爷上奏的折子,内容却比从前足足多了一倍,谁听说了不是汗流浃背? 好在万岁爷没有批复四爷的折子,也没有就此找工部的麻烦,只是一口气儿还没喘匀实呢,万岁爷就允了四爷可以随意调阅工部治水档案,四爷一来就一整天,文华殿里头就鸦雀无声了一整天。 也不知四爷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往后天天如此。 要是后者的话…… 日子可就难熬喽。 万岁爷的确没有批复四爷的折子,倒是之前在天津卫的时候,万岁爷私下召见了直隶巡抚李光地,让他看一看四爷的折子。 “他到底年轻少历练,办事自然不如你老道,你来瞧瞧这折子有什么错处纰漏。” 身为直隶巡抚,李光地自然也少不了要跟永定河打交道,这些年来也是没听过修修补补,自然在治理永定河上头经验十足,万岁爷让他看折子也的确没找错人。 万岁爷这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每个字李光地都在脑中过了三遍。 “是,微臣遵命。” 李光地一边恭恭敬敬接过奏折,一边在心中默念万岁爷这是有意大修永定河?而且还打算让四爷主持? 当下李光地将奏折仔仔细细看过,起先带着揣测,后来越看越是认真,待看完一遍,李光地合上奏折,万岁爷抿了口茶,含笑问道:“如何?” “回万岁爷的话,内容中肯,数据翔实,四贝勒定是花了心血的。”李光地恭恭敬敬道。 “这孩子不聪明,不过身上就是有股子憨直劲儿,是个能办事儿的,”万岁爷含笑道,顿了顿,又吩咐道,“你回去之后,且准备着,朕打算下半年好好儿修一修永定河。” 万岁爷果然要大修永定河,而且还是京师跟直隶一并治理,不再是如今这样直隶修直隶段的,京师修京师段的。 这么大的工程,万岁爷到时候会派谁主持,旁人暂未可知,不过四爷跟他却是已经能定下来的。 听闻这程子万岁爷对四爷十分偏爱,这回更是让四爷留京辅佐太子监国,万岁爷这南巡都还没回京呢,又已经定下来让四爷治理永定河了。 可见传闻不虚,万岁爷的确偏爱四爷,或者说,万岁爷当真宠爱太子。 是啊,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万岁爷捧着四爷还不是在为太子添砖加瓦?更别说万岁爷还特意提前知会他。 原是他多心了,这两年万岁爷一直打压太子,却捧着大爷,身为汉臣领袖的李光地难免为太子忧心,担心万岁爷别是起了什么可怕的心思。 这时候万岁爷的明示,也算是给李光地吃了颗定心丸。 “是,微臣遵命!”李光地忙不迭躬身道。 …… 四爷对于万岁爷的“明示”一无所知,在文华殿待了一天,四爷觉得收获颇丰,连回来的马车上,四爷还在翻着文献,待马车在贝勒府门前停下,四爷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主子爷,十三爷跟十四爷都在正堂等您。” 甫一进门,小连子就忙不迭上前禀告。 他们两个怎么一块来了?平时也没见这俩小子有多亲近。 四爷还挺纳闷,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小连子:“可说了是来做什么?” 这么齐刷刷的一道来,莫非是事先商量好的?找他有什么要紧事儿? 小连子忙不迭道:“回主子爷的话,十三爷跟十四爷一前一后到,都是带了东西过来的。” 那就是凑巧了。 至于十三带什么东西过来,四爷倒是就猜个九成九,定是南巡时候给他带回来的礼物,至于十四…… 难道也是给他送礼的? 这倒是稀奇。 四爷迈步进了正堂,果然就瞧见十三跟十四正在里头候着,只是十四坐在正堂椅子上,十三则坐在暖阁软塌上,兄弟两人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 第444章 弟弟们的礼物 “四哥,你回来了!” 见四爷进来,十四忙不迭地站起来,可不待他开口,十三就已经抢先叫了“四哥”,一边忙不迭从暖阁里头出来,两眼放光看着四爷,活像只总算等到亲鸟回巢的雏鸟。 “四哥,弟弟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十三今年十三岁,正是长个儿的时候,去年还只到四爷胸口,现在都到接近四爷的肩膀了,正处在变声期,十三粗噶的声音有些像鸭子叫,可就这样,四爷还是听出来了一股子撒娇意味儿。 十三一贯跟他亲,但是却也没这么撒过娇,一时间四爷都忍不住笑,伸手捏了捏十三的下巴,打趣道:“眼瞅着都到能定亲的年纪了,怎么还好意思跟四哥撒娇?” 十三有些难为情,扭着头躲开四爷的手,一边别扭道:“人家哪有?人家就是太想四哥了!四哥不许再打趣人家了!” 还人家起来了! 平时也就维珍才会张口闭口人家! 这还不算撒娇? 四爷笑着摇摇头:“也就几天没见而已。” 是的,就几天没见,他们在天津卫的时候就见过了,后来又是一路护驾回的京师。 “这几日弟弟忙着给额娘侍疾,所以都没得空把礼物给四哥送来,”十三道,一边从小几上取来锦盒,递到四爷手里,一边道,“这是弟弟南巡路上给四哥还有侄儿侄女求的平安符。” 四爷打开锦盒,就瞧见里面齐齐整整放了半盒子的平安符,花样跟符文都不同,一看就是从不同寺庙求来的,瞧着这数量样式,十三只怕把一路上能遇到的寺庙都给拜了一遍。 四爷看着齐齐整整的平安符,心里暖乎乎的,也沉甸甸的。 二格格跟大阿哥自打出生就身子不佳,十三不便前往后宅探望,平时却也没少担心,几个孩子的洗三礼、满月礼、周岁礼,十三都没有落下,从来都是用心准备。 他一个光头阿哥,一年就那么点儿俸禄,能顶什么用?更别说平时还得照看两个幼妹。 四爷将锦盒合上,递给苏培盛,吩咐道:“好生收着。”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忙道,当下捧着锦盒小心翼翼退了下去。 “你有心了,”四爷伸手拍了拍十三的后背,“既是来了,就别走了,搁四哥这儿用了晚膳再走,等会儿咱们兄弟喝两盅。” “是,弟弟就是特意空着肚子来的呢!”十三顿时喜上眉梢。 跟十三说定了,四爷又看向一直杵着十四,道:“十四也留下来,等用过晚膳,我派人送你们回宫。” “多谢四哥,四哥美意弟弟原是不该辞的,只是我已经答应了晚膳要陪额娘用的,还请四哥见谅,”十四道,一边冲丘丘鹤招招手,一边道,“我在苏州给四哥……还有额娘跟五姐都捎了礼物回来,今天就是特地来把礼物给四哥送来的。” 丘鹤捧着个不大的盒子上前,四爷接过打开来看,里面是一把六瓣紫砂圆囊壶,器型圆润,颇具古风,四爷眼光一向挑剔,这把紫砂壶也能入得眼。 对于一向不靠谱的十四送出这么一把像模像样的紫砂壶,四爷明显有些意外。 “多谢。”四爷道。 十四抿了抿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到底没有,跟四爷道别之后,就匆匆离去,只是走出贝勒府大门,十四却停下了脚,回头看了看。 “主子爷……”跟出来的丘鹤也忙得停住脚,打量着十四的神情,有心想问十四为什么不留下来一块用晚膳,可丘鹤到底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心里却又是着急又是懊恼。 难得四爷这么客气地邀十四用膳,不知道十四是怎么想的,反正当时丘鹤那叫一个受宠若惊,心里不住口地道,四爷真是大人大量,都不记恨他们家主子爷…… 只是丘鹤嘴角还没翘起来,就被十四爷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什么答应了要回去陪德妃娘娘用膳? 他怎么不知道?! 人家四爷都主动邀请了,他家主子爷怎么还硬是不肯呢? 多好的化干戈为玉帛的机会啊! 第445章 竟会是我亲手推着额娘赴死 十四不过只是稍稍站了站,然后就拾级而下,侍卫赶紧牵马过来,十四接过马缰飞身上马,不像来的时候纵马疾驰。 夕阳斜照,晚风习习,马儿驮着少年人慢吞吞向前,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 四爷甫一发话要留了十三爷用膳,当时苏培盛就吩咐人去膳房取膳,待十四爷走了没多会儿,一桌席面就已经准备好了。 “主子爷,可以晚膳了。”苏培盛过来禀报。 “走吧。” 四爷拍了拍十三的肩膀,兄弟两人一道起身进了偏堂,在桌前坐了下来。 甫一坐定,十三就拎起了小酒壶,苏培盛忙不迭上前:“还是奴才伺候吧。” 十三却摇摇头:“不用,我亲自给四哥倒!” 四爷朝苏培盛摆摆手,苏培盛旋即就躬身退到了门外,一时间,偏堂里头就只剩下十三个四爷两人。 十三先给四爷倒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举着酒盅含笑跟四爷道:“四哥,这杯庆咱们兄弟久别重逢!” 四爷闻言不由摇头笑了。 什么久别重逢,明明前几天还见过面。 不过四爷也不驳十三的面子,端起酒盅一仰脖儿就跟十三一道喝下。 到底还是年纪轻,一盅玉泉酒下肚,十三还是不由蹙了蹙眉,不过却也没有耽搁他再度拎起酒盅,又给四爷跟自己满酒。 “这第二杯祝……祝额娘万事遂意。” 四爷敛起笑,他看着十三微微泛红的眼睛,看着他冲自己端起酒,四爷没说什么,也端起了酒,兄弟两人碰杯,然后又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四爷沉声道:“章佳娘娘现下如何了?” 四爷不问还好,他一开口,十三爷就捂住了脸,咬着牙忍着不哭出声,身子却一下下颤得厉害,四爷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起身坐到了十三的面前,伸手揽着十三的肩膀,一下下轻轻拍着。 他说不出安慰的话,也帮不到十三,能做的,也就只有这时候无声的陪伴。 过了好半晌,十三的情绪才勉强平复下来,接过四爷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然后才又红着眼跟四爷道:“四哥,额娘她已经开始用阿芙蓉了。” 阿芙蓉? 那是用来止疼的,只是这一味儿药除了暂时缓解疼痛再没有别的作用了,而且还极易成瘾,连治标不治本都算不上。 宫中对于阿芙蓉的使用十分慎重,不是熬不下去、命不久矣是不可能用的,太医自然不敢擅自做主给嫔妃使用阿芙蓉的,这是得必须要禀报万岁爷允准的。 所以,在受了那么多年罪之后,章佳氏到底还是撑不下去了。 四爷心里发沉,沉默半晌,他拎起酒壶为两人满上酒,兄弟俩再度碰杯,又是一饮而尽。 放下酒盅,十三深深吸了口气儿,又道:“是我求皇阿玛允准让额娘服用阿芙蓉的。” 四爷一顿,抬眼看向十三,显然是没有料到。 十三的喉头上下滑动,像是在费力吞咽着什么,额上、脖颈上皆是青筋暴起。 “四哥,不瞒你说,我设想过额娘的死,是病重不治还是安详地沉睡不醒,能想到的我都、都想过,但是我万万想不到,竟……竟会是我亲手推着额娘赴死。” 十三也扭头看向四爷,少年人猩红的一双眼,满是苦痛仿徨:“四哥,我……我是不是特别不孝?” 四爷被这双眼看的心都要碎了,他什么都没说,只伸出手,将浑身颤抖的十三紧紧拥入怀中。 “四哥!”待被四爷拥入怀中,十三才总算哭出声,“四爷,为什么会这样?我……我受不了了!” “我特别……特别爱她,但是我也特别怕去看她,每回看她受苦,看她生不如死,我心里就跟刀割似的,我……我这个做儿子的却什么都不能做!” “这回南巡一个多月不用去见她,我心里……心里时时记挂着额娘,担心着她,只恨不能插翅回来见她,但是……但是我又、又觉得松了口气儿,这种感觉真的特别罪恶。” 第446章 除了十三,她还能求谁? “等总算回来了,我又……我又不想、不敢去见她。” “这么些年下来,我眼睁睁地瞧着她越发没有人形,四哥你还记得她从前的样子吗?我现在都快想不起来了,好像打记事起,就一直在看她受罪。” “四哥,你知道吗?她现在……现在就像是一具骷髅,她见到我高兴,但是却连叫我、伸手摸摸我脸的力气都没有,她一直都在熬着,我知道她是想着熬到我……我娶妻,熬到妹妹们有着落……” 说到这里,十三停了下来,使劲儿喘了口气儿,才又哽咽着道:“那天我刚回来,赶着就去给她请安,她难得有力气跟我说话,她说……” “她说十三,额娘实在撑不下去了,你帮帮额娘……好不好。” 十三说不下去了,四爷耳畔只剩下十三悲切的呜咽。 一个母亲,竟会求着儿子帮她去死,她难道不知道这对儿子不公?她不知道这会成为儿子终身的阴影?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章佳氏又怎会如此? 除了十三,她还能求谁? 她自然还能求万岁爷,之前也肯定求过万岁爷,如果万岁爷肯成全她的话,她自然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饱受这般痛苦折磨。 可见万岁爷并没有答允,章佳氏应该不止求过一次,实在是绝望了,所以不得已地只能求助十三。 后来十三主动求万岁爷给章佳氏服用阿芙蓉,应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如今章佳氏都已经用上阿芙蓉了,可见万岁爷这回并没有多纠结,应该是很痛快地就答允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同一件事儿万岁爷的前后态度却截然相反? 无非是万岁爷不肯担一个薄情冷酷的名声,阿芙蓉能赐,却不当是由他这个章佳氏的枕边人赐,至于十三这个做儿子的会经历什么,万岁爷似乎并不在意。 一股子寒意打心底升起,涌向四面八方,四爷下意识地将十三抱紧。 直到天彻底黑了,发泄了一通的十三,才总算又镇定下来,这顿饭到底是没能吃好,看着满桌子几乎没动的饭菜,十三有些歉意。 “连累四哥跟着没胃口,下回弟弟做东好好儿请四哥一顿。” “你小子说什么呢?”四爷佯怒,伸手在十三前胸捶了两下,“下回再来四哥这儿,还是四哥请。” 想了想,四爷又加了一句:“到时候我让李氏给你烤个蛋糕,她烤的蛋糕特别甜。” 十三总算又笑了:“那弟弟就却之不恭了。” 四爷也笑了,一边把十三往外送,一边沉声道:“这程子多陪陪章佳娘娘,叫她安心些。” 十三沉默地点点头。 行至院中,一片寂静,连灯笼发出的光都透着一股子孤寂,兄弟两人就在这冷寂的夜色中并肩前行。 “十三,你是称职的,”直到把人送到门口,四爷停住脚,才又开口,一字一字跟十三道,“不管是身为人子,还是人臣,你都是称职的,所以,不要自责苦恼。” 这话十三未必想听,可四爷却还是说了。 十三闻言,摇摇头苦涩地牵了牵唇:“四哥,我倒是宁愿不用这么称职。”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难道他能硬着心肠像万岁爷那样眼睁睁看着额娘继续煎熬受罪? 他做不到,他只能成全额娘最后的心愿,也是了了万岁爷的一桩心事。 四爷没再说什么,把十三一直送到门外,眼瞅着马车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不见,四爷还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虽然已经开春,但是晚上京师还是冷的,四爷出来也没披披风,见四爷半晌没有动静,苏培盛到底是不放心,上前提醒道:“主子爷,外头风大,还是进去吧。” 四爷这才回过神来,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然后四爷转身进了大门,一路步履不停飞快地朝后院儿走。 其实今晚不该去后院儿的,维珍如今需要静养,这会子怕早已经歇下了,这个时候,他不该去搅扰维珍的,而且他又喝了酒,说不定还会引得维珍害喜呕吐,但是四爷就是忍不住。 他必须要去,这个夜晚,这个时刻,他必须要见到维珍。 他从头到脚都冷的要命,只有维珍能给他暖一暖。 第447章 女贞送货 翌日。 大格格心心念念的小鸡崽子,午后被送了过来,维珍当时正半躺在软榻上看话本,然后就隐隐约约听到了有“叽叽咯咯”的声音。 “甘草,你听没听到?”维珍放下手中的话本,蹙了蹙眉仔细聆听,“好像有小鸟在叫。” “奴婢好像也听见了,”甘草放下了手上的做了一半的针线,站起身,“奴婢出去瞧一瞧。” 维珍点点头,还一脸兴致盎然:“兴许是屋檐下的那窝燕子孵出小燕子了呢!” 从庄子回来,维珍就发现了屋檐下有个搭了一半的燕子窝,小池子问要不要给捣毁,没得吵了主子歇息,维珍当时就一脸黑线。 燕燕那么可爱,怎么能捣毁? 燕子窝被保住了,维珍就每天都要去监督燕子窝的建造情况,如今她要静养,已经有三天没去看燕子窝了,这时候听到有小鸟叫,自然以为是小燕子的声音,心里那叫一个痒痒。 虽然出不了门,维珍却叫茯苓撑开了窗子,然后维珍就看到了个熟人。 是女贞。 旋即,女贞就被甘草引了进来,甫一瞧见维珍,女贞就忙不迭下跪磕头:“奴婢给主子磕头!” “快起来,”维珍赶紧道,一边冲甘草摆了摆手,“给女贞赐座。” 甘草忙不迭把人扶了起来,茯苓搬了鼓凳过去,女贞却一脸惶恐不敢坐,还是维珍沉了脸,女贞才怯生生坐下。 瞧着女贞风尘仆仆嘴巴都干得起皮,维珍又吩咐甘草去给女贞倒了杯桂圆红枣茶来,女贞捧着热乎乎的桂圆红枣茶,惶恐倒是少了些。 “多谢主子。”女贞道。 “怎么是你来给送小鸡崽子?”维珍含笑道,方才瞧见女贞,她就想到了,女贞肯定是来给大格格送小鸡崽子的,至于那“叽叽咯咯”的声音,肯定也是来自小鸡崽子。 女贞忙道:“回主子的话,原本该是庄子上的孟有成来给主子送小鸡崽子的,只是赶巧孟有成昨儿下午早起崴了脚,故而出不了门,所以奴婢自告奋勇来给主子送小鸡崽子。” 维珍有些意外:“你是自己赶车过来的?” 女贞摇摇头:“回主子的话,赶上庄子今儿要来贝勒府送货,奴婢顺路一并带着小鸡崽子过来。” “知道要来贝勒府,奴婢昨儿特地给主子摘了两篮香椿芽儿,又挖了一筐春笋,刚才跟小鸡崽子一起,都交给池公公了。” 如今这个时候,香椿芽儿哪儿是好找的?就算连春笋也不多了,为了这两篮子香椿芽儿还有一筐春笋,这姑娘不知得费多少劲儿呢。 维珍目光落在女贞的手上,女贞有些局促地缩了缩手。 自进了贝勒府,女贞就一直垂着眼屏息凝神,压根儿就不敢抬头乱看,但就这样,她也觉得自己的眼睛要使不过来了。 尤其是进了李格格这儿,女贞简直都不知该往哪儿下脚,别说是李格格了,就是茯苓跟甘草的穿戴打扮都叫女贞自惭形秽。 维珍只当没看见女贞的局促,目光又落到女贞的脸上,含笑道:“你有心了,从庄子回来,我还真是惦记这口儿呢。” 女贞闻言顿时两眼放光:“那奴婢下次再……” 说到这里,女贞顿住了,然后又沮丧起来,低着头小声道:“明年奴婢再给主子送来尝鲜。” 维珍想的不错,如今已然过了吃香椿芽儿跟春笋的时节了,女贞再怎么费劲儿,也找不到了。 “没事儿,不止香椿芽儿跟春笋,庄子里的蜂蜜我也爱吃,从下个月起,你每月给我送一次。”维珍道。 维珍在庄子里待的时间不长,却也知道庄子里的奴才日子辛苦,就像是女贞跟连翘,也就伺候她的这段时间轻松些,平日的活计且多着呢,单看她那一双长满茧子的手就知道了。 往后有这个每月来贝勒府送蜂蜜的差事,女贞在庄子里的日子自然会好过些,也能多得些赏。 女贞闻言顿时又坐直了身子,忙不迭道:“是!奴婢遵命!奴婢一定办好!” 第448章 赐名大业 这一脸难掩激动的模样,让维珍颇为动容,当下吩咐茯苓带人下去歇着,又特意吩咐留女贞用过午膳再赶路回去。 外面的小鸡崽子一直在叫,维珍心里实在痒痒,光在窗户后面看哪儿能过瘾呀? 在屋里是待不住了,维珍还是穿上平底绣鞋去外头瞧瞧稀罕。 说起来,除了刚穿过那阵子日日要去给福晋请安,必须得穿花盆底,她后来都没怎么再穿过了,也不知以后还穿不穿得惯。 “主子,您小心脚下。” 甘草跟茯苓都很紧张,一左一右搀着维珍,搞得维珍都不知得先迈哪条腿了。 “想要我摔跤,你们只管这么搀着。” 这么如临大敌恨不得当她是植物人,她反倒会出事儿。 甘草跟茯苓这才收回手,兀自寸步不离跟在维珍身后。 “额娘!” 甫一瞧见维珍出来,大格格就兴奋地朝她招手:“额娘快来看!这里都是咕咕鸡!” 维珍含笑走到跟前,茯苓在石凳上铺了个羊毛垫子,维珍坐下,凑过去跟大格格一起看竹编的鸡笼,里头正是咯咯叫得不停的小鸡崽子。 黄的、白的、黑的、花的…… 颜色应有尽有,女贞定是一只只仔细挑的,一只只长得都好看,叫的也好听,别说大格格喜欢,维珍也看了也挪不开眼。 “大格格,这里面一共有几只咕咕鸡呀?”维珍问。 大格格伸出白嫩嫩的手指头,一只只地数,很快就给了维珍答案:“十四只!” “哇!大格格真棒!这么快就数完了!额娘才刚刚数到十呢!” 维珍这回倒不是彩虹屁,大格格是真的聪明,她前一阵才刚开始教大格格算数,大格格的学的就特别快,十以内的加减法几乎没有问题,数数能一口气数到一百。 大格格暂时把注意力从咕咕鸡上面转到自家额娘身上,一脸发自肺腑的担心:“额娘,你要不要多吃点儿核桃仁?” 维珍有些纳闷儿:“为什么要额娘吃核桃仁呀?” “乳母之前说过,吃核桃仁能补脑,会变聪明。”大格格说的特别认真,还伸出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瓜儿。 维珍:“……” 行吧,六个核桃没找她家宝贝闺女代言绝对是他们的损失! “行,那额娘听你的,争取下回能像大格格一样数数特别快!”维珍配合地道,还一本正经吩咐茯苓,“等下记得给我上些核桃仁来。” “是,奴婢遵命。”茯苓忍着笑点头答应。 大格格这才满意,然后又扭过头,继续盯着笼子里看,一边小声念叨:“从今天起,你就是小一,你就是小二,小一,不许欺负小二!” 给小一小二拉开架之后,大格格又继续赐名大业:“嗯,到你啦,你是小三,你是小四……你是小十三,你是小十四!”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闺女,这名字起的是不是有些草率?” 什么小三小四,又什么小十三小十四,维珍总觉得听起来怪怪的。 大格格扭过头,一脸茫然:“额娘,草率是什么?” 维珍:“嗯,草率就是……办事不走心,不怎么过脑子。” 大格格闻言蹙了蹙眉:“可是这些名字是我认真起的啊,我昨天就起好了!我从小一一直想到小十呢!没想到竟然还不够数!” 维珍:“……那是额娘草率了,误会大格格了。” 大格格晃了晃脑袋,一副不跟额娘计较的架势,转身继续逗了逗小鸡,半晌,大格格又突然转过身,仰着头看维珍,好奇问道:“额娘,你从前养过咕咕鸡吗?” 维珍摇摇头,含笑道:“额娘没有养过呢,不过额娘养过猫咪,那个猫咪外形的烤炉就是照着额娘从前养的小猫修的呢。” 大格格闻言顿时两眼放光:“我也想养猫咪!” “你确定吗?”维珍一脸不赞同,指了指笼子里叽叽咕咕叫的热闹的小鸡崽子道,“猫咪可喜欢吃小鸡崽子了,到时候一口一个,用不了几天,就能从小一一直扫荡到小十四!” 大格格旋即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还是不养了吧。” 第449章 养鸡计划 看着大格格又低着头逗小鸡玩儿,维珍默默叹了口气儿。 之前在庄子里头瞧见只小野猫,引得她猫瘾综合征爆发,原本还想着叫四爷给她找只猫咪回来养,哪知道前脚回来后脚就确诊有孕了。 猫咪暂时是养不了的,要是被抓了咬了,这地方也打不了狂犬疫苗,尤其她还现在是双身子。 所以等卸货了再说吧。 “大格格,来额娘这儿,”维珍招招手把大格格叫到身边坐下,一边取了帕子给大格格擦汗,一边问,“大格格有没有做好养鸡计划呀?” 大格格一怔:“额娘,什么叫养鸡计划?” “就是每天什么时候喂食,什么时候把小鸡崽子放出笼子,什么时候再让咕咕鸡们回笼子休息。” 大格格还真是没想过,听了维珍这么说,当下蹙着眉陷入沉思,维珍觉得她这么一副严肃的小大人模样十分可爱,忍不住抿了抿唇,却也没有打扰。 大格格想了一会儿,然后道:“额娘,我想好了,以后咕咕鸡们跟我一起早睡早起!我用膳的时候,也给咕咕鸡们喂食,我玩的时候,咕咕鸡们也可以玩,我午休的时候,咕咕鸡们也回笼午休!” “嗯,大格格考虑得很周全,”维珍含笑道,“可是咕咕鸡们现在还小,刚孵化才几天呢,身体比大格格虚弱多了,它们比大格格需要更多休息时间,而且高郎中说额娘最近也需要静养,所以咕咕鸡每天出笼的时间,咱们暂定上午半个时辰,下午半个时辰,好不好?” 大格格没有异议,一个劲儿点头:“听额娘的。” “大格格真乖,额娘决定赏大格格……一记痒痒挠!”一边说着,维珍一边突如其来去挠大格格脖子,引得大格格哈哈笑。 “额娘坏!哈哈!额娘快放过我!” 大格格好不容易躲开额娘的摧花辣手,扭着小屁股跑到对面,又蹲下来,随手捡起一片叶子逗鸡笼里面的小鸡。 “呀!小一小一,你怎么又跟啄起小二来了!快走!走开!” “呀呀呀!小二你怎么回事,人家小一明明都走开了,你怎么又追上去啄人家!没完没了是吧?” “小一,你不要回嘴!老实待着!” 维珍看着鸡笼对面无忧无虑逗着小鸡的大格格,倒是一阵沉默。 陪大格格玩儿了约莫一刻钟,甘草小心翼翼过来提醒:“主子,还是回房歇着吧,这外头有风呢。” 维珍点点头,这个时候,她自然不会逞强,当下吩咐方氏道:“等大格格玩够了,记得要给大格格沐浴更衣。” 养宠物别说对小孩子的成长有帮助了,就是连她这个成年人,看着这一堆叽叽咕咕的小毛团子,也是舒心放松。 就像从前养咪咪的时候,不管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只要回到家把脸埋进咪咪肥嘟嘟的肚子上一顿狂吸,烦恼自然就会九霄云外。 这样美好的经历与陪伴,维珍希望大格格也能打小就拥有,所以她自然不会拦着大格格养小鸡。 但是毕竟小孩儿的免疫力低,大格格跟小鸡崽子玩儿了这么长时间,自然得沐浴更衣。 “是,奴婢遵命。”方氏忙不迭福身道。 当下,甘草搀着维珍起身,维珍慢吞吞地回了房,去内间净了手,维珍就准备去寝殿午休了,一边还吩咐甘草道:“等下炖一盅杏仁百合猪肺,正好四爷晚膳能用。” “是,奴婢遵命。” 昨夜四爷过来的时候,维珍已经睡下了,四爷什么时候上床的维珍压根儿不知道,早起的时候,四爷也已经离开了,要不是甘草说四爷来过,维珍就压根儿不知道。 所以夜里隐隐听到不真切的咳声,应该来自四爷,亏她还以为是在做梦。 所以这是换季了,要感冒的节奏吗? …… 四爷的确有些感冒,早起的时候还并不严重,四爷都没当一回事儿,只是等晚上回来的时候,四爷就有些顶不住了,头晕目眩得厉害,还咳个不停。 苏培盛请了高郎中过来诊脉,果然是着了风寒。 第450章 养鸡如此,何况养孩儿? 既是着了风寒,那四爷也不敢去维珍那儿的,怕过了病气给维珍。 “就说爷这几天忙,没空去瞧她,让她安心养着,爷忙完了就去看她。” 怕维珍担心,四爷还不敢说自己着了风寒,打发小连子去维珍那儿知会一声,等小连子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个食盒。 “启禀主子爷,李格格让奴才给主子爷带话,说让主子爷保重身子,这几日多喝些清热宣肺的汤羹。” 小连子也是奇了怪了,四爷前脚才被高郎中诊出风寒,后脚李格格就送了这杏仁百合猪肺汤过来,还让四爷保重身子。 这李格格……是有些能掐会算的本事在身上的。 待热气腾腾的杏仁百合猪肺汤摆到面前,四爷登时就觉得病好了一半,才拿起勺子,就瞧着小连子又从食盒里头取出了一封信,递到了四爷跟前。 “启禀主子爷,这是李格格让奴才交给您的亲笔信。” 有什么是不能让小连子带话的?竟然还写成信了? 不过这好像是维珍头一次给他写信呢。 四爷好奇中带着期待,当下也顾不上喝汤,飞快地把信打开,带维珍的笔迹映入眼帘,四爷就默默叹了口气儿。 他记得维珍从前有一阵子练字特别认真,写的字也是有进步的,但是现在…… 又回归到了他熟悉的狗爬字儿。 他亲手写的字帖,只怕这会子早就压箱底了。 四爷无奈地摇摇头,不过待瞧清楚信的内容,旋即四爷又忍不住抿唇笑了。 四爷: 见信如唔。 今日午后,大格格总算心想事成,共得鸡崽儿十四只。 身为鸡崽儿第一监护人,大格格第一时间为鸡崽儿们赐名。 养鸡如此,何况养孩儿? 妾羞愧难当泪奔宛若黄河水涛涛不可断┭┮﹏┭┮。 闻君治水有一套,盼君危难之时显身手,尽早尽心帮妾治水,妾好早日展颜^_^。 维珍亲笔。 四爷是真的忍不住,一开始还只是无声笑,到后来都笑得浑身发颤,搞得苏培盛跟小连子都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自家主子爷笑成这副模样? 不是,四爷这哪里还有半分像被三爷背后吐槽的棺材脸? 苏培盛看了看小连子,用眼神无声询问,知道李格格信里写的什么? 小连子忙摇摇头,我母鸡啊! 他压根儿就没看到信的内容,再说就算看到了也是白搭,他又不识字! 好半晌,四爷才总算停下来,实在是笑得太久太狠,他现在腮帮都泛酸,甚至眼睛都有些起潮,却兀自舍不得丢开这张薄薄的纸,又眯着眼含笑看了一遍。 什么第一监护人,什么闻君治水有一套、危难之时显身手? 不就是拐着弯儿让他给大格格起名儿嘛,这妮子这弯儿拐的真是……可爱。 就连这软趴趴的狗爬字,这时候四爷都瞧得顺眼多了了。 四爷含笑看着怪模怪样的哭脸跟笑脸,顿了顿,放下信。 要不是维珍提醒,四爷还真是没想过要给大格格起名字,倒不是他这个做阿玛的粗心,毕竟宫里一直都是这样。 万岁爷会给皇子赐名,也会分批给皇孙们赐名,但是却没听过万岁爷专门给哪个公主起名儿的,太后管五公主都是五妞儿五妞儿的叫,连万岁爷也是如此。 上行下效,格格们自然也没有名字。 养鸡如此,何况养孩儿? 四爷定定看着这行字,沉默半晌,四爷吐了口气儿,然后蓦地起身,抬脚就果断往书房去。 苏培盛愣了一下,忙不迭跟了上去,瞧着四爷走到书桌前,苏培盛会意,忙不迭上前伺候纸笔。 刷刷几笔龙飞凤舞,四爷就放下毛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笔迹,然后吩咐苏培盛道:“这就给你李主子送过去。”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忙不迭躬身道,待墨迹风干,就忙不迭朝后院送去。 四爷则又回到了正堂,重新拿起了勺子,本是病中吃什么都没味儿,可这一盅杏仁百合猪肺汤四爷还是吃的有滋有味儿。 第451章 真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眼瞅着四爷吃完了杏仁百合猪肺汤,小连子忙不迭递了茶水过去,一边躬身道:“启禀四爷,福晋今天派人过来传话,让四爷得空的时候去一趟正院,商量一下德妃娘娘寿诞的礼单。” 四爷抿了口茶,点点头道:“知道了。” 四月二十八,是德妃的四十岁寿诞,四十岁可是整生,自然比以往的生辰来的更加隆重,寿礼也得更用心准备。 的确是要去跟福晋商量商量,而且除了寿礼的事儿,他也有别的事儿要跟福晋商量。 …… 翌日。 四爷一早打发了小连子来正院传话,说是请福晋傍晚去前院用膳。 “主子爷让我去前院儿?”福晋闻言有些诧异。 四爷一向不喜女眷入前院儿,福晋过门这么些年,满打满算也就去过两回前院儿,还都是因为四爷受了伤,只不过一次是四爷在小校场崴了脚,一次是四爷被太子踹伤了。 “是,”小连子躬身道,“主子爷近日偶染风寒,不便来正院,怕过了病气给大阿哥。” 福晋闻言登时就眉头紧蹙,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蓦地提高了一倍:“主子爷病了,怎得也没人来正院禀报?” 小连子有些诧异,不知道福晋为何突然动气,忙不迭解释道:“回福晋的话,主子爷也是昨儿傍晚被诊出的风寒,并不严重。” 傍晚才诊出,所以大晚上的还得兴师动众来后院儿禀报福晋? 没……没这个必要吧? 而且四爷风寒并不严重,喝了李格格炖的杏仁百合猪肺汤出了一身的汗,再加上又喝了药,其实就好了一半了,今儿早起,四爷就精神了不少,都不耽误他照旧骑马去文华殿呢。 福晋也后知后觉自己有些大惊小怪,当下舒展眉头,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也就恢复了正常。 “虽是不严重,却也是你们这起子奴才伺候不周,以至于主子爷千金贵体饱受病痛,莫要仗着主子爷宽容,你们便懒怠粗心,往后需更用心伺候主子爷,听见了吗?” “是,福晋教训的是!奴才再不敢了!”小连子忙跪地叩头谢罪。 “行了,你回吧。”福晋摆摆手,淡淡道。 “是,奴才告退。” 小连子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眼瞧着小连子走远,福晋舒展的眉头又拧在了一起。 从前不管是主子爷崴了脚还是被太子踹伤,前院儿的奴才都会第一时间过来禀报她这个福晋,但是如今四爷病了,竟没人向她禀报。 若不是赶巧她派人去请四爷,只怕等四爷风寒痊愈了,她这个福晋都被瞒在鼓里呢。 所以是前院儿的奴才不把她这个福晋放在眼里,还是四爷的授意?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她如今的处境…… 真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瞧着福晋面色不虞,李嬷嬷给福晋沏了杯茶端过去,一边宽慰道:“福晋,四爷的风寒想来是不要紧的,您就莫要担心了。” 福晋摇摇头,半晌,才叹息着道:“嬷嬷,我从前一直认为,只要是能生下儿子,一切都能变好,我的地位也能稳固,但是如今大阿哥眼瞅着都快一岁半了,我怎得……怎得还总是觉得心里慌慌的没个安定呢?” 打量着福晋茫然中带着疲惫的脸,李嬷嬷也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取来薄荷脑油,熟练地给福晋揉按着太阳穴。 “福晋,奴婢以为老夫人之前说的话甚有道理。”李嬷嬷道,一边说一边继续轻轻揉着。 老夫人说的什么话? “尤其是那个李格格,连对八福晋都这般牙尖嘴利,可见平日有多厉害,又是有儿有女傍身的,可比你那几个姨娘厉害多了,你可要盯紧了她!千万别像娘那样跌跟头!” “不过却也不必脏你的手,且让她们狗咬狗!” …… 沉默半晌,福晋才点点头,道:“是的,额娘所言不错。” 李氏再得宠又如何,不过就是个妾,她可是万岁爷亲赐的福晋,膝下又有四爷的嫡长子,这辈子都地位稳固。 第452章 德妃的寿礼 李氏眼下瞧着是得宠,可既然是以色侍人的妾,少不了就有色衰爱弛那一日。 或许压根儿就等不到哪一天,就被新人给取代了。 李氏从来就不是、也不配做她的对手,李氏的对手是那一茬一茬新人,一个又一个的妾呢。 所以她又有任何可担心的?且稳坐钓鱼台,看着她们狗咬狗也就是了。 原是她庸人自扰了。 想通这关窍,福晋顿时一脸的轻松。 李嬷嬷也总算是松了口气儿,忙得给福晋续了杯茶,福晋抿了口茶,然后起身去瞧大阿哥,一边吩咐李嬷嬷道:“明儿让王全子再入宫一趟,请许太医再过来给大阿哥瞧瞧。” 大阿哥身子其实并没有问题,可是福晋却一直都担心,实在是大阿哥天生体弱,太容易生病了,所以就时常请许太医入府给大阿哥诊脉。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道,顿了顿,李嬷嬷有些迟疑着道,“奴婢听闻,主子爷请了一位姓高的郎中入府,福晋可要请那位高郎中来给大阿哥瞧瞧?” 请许太医自然更让人放心,但是三不五时地就去请人家入府,难免扎眼,外头不定怎么琢磨大阿哥的身子骨呢。 李嬷嬷是觉得如果高郎中医术不错的话,平日就可以让高郎中给大阿哥请脉。 福晋闻言想也不想就摇摇头:“外头的郎中怎么能跟宫里的比?” 这倒也是。 李嬷嬷点点头,也就没再提这茬儿了。 …… 因着四爷得了风寒,福晋特地吩咐膳房菜色的要清淡,还让炖了一盅冰糖雪梨枇杷。 等四爷风尘仆仆从外头赶回来的时候,福晋已经在前院候着了,瞧着四爷从外头进来,福晋忙站起了身,迎了上去。 “妾身见过主子爷!” “福晋有礼了,”四爷迈步进来,冲福晋点点头,“起身吧。” “谢主子爷。” 福晋起身,正想上前把四爷的披风取下,苏培盛却已经抢先一步,帮四爷去了披风,四爷抬脚去内间净手更衣,福晋在原地愣了愣,旋即吩咐人去膳房取膳。 待四爷从内间出来的时候,晚膳已经摆好了。 四爷入座后,福晋也跟着入座。 碧乔忙将冰糖雪梨枇杷放到四爷面前,福晋一边道:“听闻主子爷得了风寒,妾身特意吩咐膳房做了这冰糖雪梨枇杷,主子爷用些吧,也好能润肺止咳。” “福晋贤惠。”四爷点点头,当下拿起了勺子,一勺勺吃了起来。 福晋当下也拿起了筷子。 饭后,四爷跟福晋在暖阁叙话喝茶,聊的自然是送德妃的寿礼。 “今年是娘娘的四十整生,所以妾身以为寿礼自然也要格外厚一些,”福晋道,一边从碧乔手中接过礼单送到四爷面前,一边道,“这是妾身草拟的礼单,主子爷瞧瞧,有什么不妥之处,妾身再改。” 四爷垂着眼看完,然后点点头道:“不错,就照着这礼单采办。” 福晋松了口气儿,点头道:“是,妾身遵命。” 抿了口茶,四爷又道:“再加一斤碧螺春进去,苏培盛,把万岁爷前几日赏的碧螺春取来。” 这趟南巡过后,万岁爷对碧螺春十分钟爱,上行下效的,不管是后宫嫔妃还是皇子大臣,如今也都改喝碧螺春了。 自然德妃也不例外,万岁爷南巡回来对德妃也有赏赐,丝绸苏绣林林总总也不算少,却偏生就是没有碧螺春,倒是四爷这程子都被万岁爷赏了两回碧螺春了,四爷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孝敬孝敬额娘。 “是,奴才这就去。”苏培盛躬身领命,忙不迭就退下了。 福晋抿了口茶,含笑道:“这碧螺春汤色碧绿、茶香怡人,真真是好茶,难怪万岁爷喜欢,妾身听闻就连这碧螺春的名字也是万岁爷起的,真是清雅脱俗。” “你既是喜欢,爷也叫苏培盛给你取一些。”四爷道。 福晋笑意更甚,当下点头道:“那妾身就先谢过主子爷了。” 打量着福晋一脸笑意,四爷放下手中茶杯,转而又提起了另一件事儿。 第453章 这样的惊天巨瓜她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吃! “李氏入府多年,伺候爷尽心周到,对福晋也十分恭敬,又为爷诞育儿女,所以爷打算给李氏请封侧福晋。”说这话的时候,四爷很是认真,一直盯着福晋。 握着茶杯的手,陡然就是一僵,福晋半晌无言,一时间,暖阁里头鸦雀无声,跟着福晋过来伺候的碧乔使劲儿低着头,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老天爷,早知道就该让李嬷嬷跟着过来伺候! 她就不该过来! 看着对面良久不语的福晋,四爷眯了眯眼,半晌,四爷收回视线,轻轻地拢着茶,缓声道:“福晋以为如何?” 以为如何? 她能以为如何?! 主子爷分明就没有跟她商量的意思,明摆摆地就是打定主意要给李氏请封侧福晋,知会她一声罢了! 什么稳坐钓鱼台?又什么庸人自扰?眼瞅着主子爷就要捧着那下贱之人往她脸上踩了! 福晋觉得浑身上下的血都蓦地冲了上来,她忍不住身子轻轻发颤,她死死攥着茶杯,不让自己失态,半晌,她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看向四爷。 “主子爷说的是,李氏一向安分,又为主子爷生儿育女,自是功劳不小,请封侧福晋原是应当,只是如今皇子府上皆无侧福晋,这头一位侧福晋想来万岁爷十分重视,等闲是做不成的,主子爷不若等连直郡王、诚郡王府上出了侧福晋之后,到时候再为李氏请封,那样的话,也能顺利一些。” 什么伺候尽心周到?分明就是李氏狐媚祸主! 又什么对她十分恭敬,要真是恭敬,她一个区区妾室敢霸着主子爷?敢与她抢大格格?又敢在大阿哥的周岁宴上当众不顾她这个福晋脸面? 就她那样汉军旗下五旗的小家子出身也配做侧福晋? 额娘还说什么且让她们狗咬狗,可如今这狗眼瞅着都要蹦上来跟她打擂了! 半晌不见四爷回应,只一味儿盯着面前的茶水,福晋深吸一口气儿,又默默呼出,然后起身,冲四爷福身下拜。 “并非妾身嫉妒李氏,请封侧福晋本是大事,不仅关系贝勒府的颜面,也会影响万岁爷对主子爷的看法,妾身斗胆,请主子爷慎重。” 关系贝勒府的颜面? 影响万岁爷对他的看法? 福晋倒不如直接说,他给李氏请封侧福晋就是丢人现眼。 四爷垂着眼居高临下打量着福晋,要是此刻福晋抬头,定能看到四爷眸中的泠然。 半晌,四爷收回视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然恢复了平静:“还是福晋思虑周全,既如此,那爷再思量思量,福晋请起。” 福晋总算松了口气儿,她没有起身,而是继续道:“未免府上人心浮动,在盖棺定论前,请主子爷勿要再提此事。” 四爷闻言忍不住一声嗤笑:“那就如福晋所言。” “时候不早了,福晋请回吧。” 四爷语气淡淡的,福晋知道她刚才语气太重,四爷这时候心情必然不好,可到底四爷还是应了她的请求。 她原该表现出小意温柔,尽可能让四爷消气,但是福晋此刻是真的没有这个心情,当下福晋冲四爷福身行礼,然后便转身离开。 碧乔赶紧跟上,原以为离开前院,能松口气儿,但是瞅着福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碧乔又不住在心里哀嚎。 为什么今天是她跟福晋来前院! 作为除了福晋之外唯一得知四爷想为李格格请封侧福晋的人,碧乔简直欲哭无泪。 她虽然热爱各种八卦,但是偶尔吃吃武格格被膳房欺负刁难的那种小瓜她就很满意了! 这样的惊天巨瓜她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吃! 苏培盛取了茶叶回来,福晋已经不在了,暖阁里头就只剩下四爷一个人喝茶。 苏培盛有些诧异,不就是取个茶叶的功夫吗,福晋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主子爷,这茶叶……”苏培盛有点儿拿不定主意,踌躇着开口。 “去给福晋送去,”四爷垂着眼喝茶,表情跟语气都是淡淡的,“你亲自去送,不要假手于人,没得跌了福晋的身份。” 第454章 老父亲的凄凉孤寂 主子爷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好像是重视福晋,可是话里话外又像在夹枪带棒。 “是,奴才这就去。” 苏培盛一时也搞不明白四爷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当下也不敢耽搁,忙不迭捧着碧螺春朝后院儿赶去。 …… 四爷这场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吃了三天的药也就好利索了,只是如今维珍有身孕,四爷到底又拖了几天才又去看维珍,就怕过了病气给维珍。 四爷没让人事先通报,从外头回来就直接来了维珍这儿,还没进门呢,里面传出的叽叽咯咯的叫声就已经不绝于耳,不止鸡叫声,大格格的声儿也不小呢。 这么小小年纪就……就挺中气十足了。 四爷听着里头人鸡混合的热闹动静,不由笑着摇头,然后又有些担心。 赶着小池子出门去取膳,甫一瞧见四爷,小池子忙不迭就要行礼,被四爷摆摆手免了,然后又把人叫到了跟前,沉声问:“大格格每天都这么闹腾?” 孩子活泼点儿挺好,他就喜欢大格格身上的这股子活泼劲儿,但是大格格要是总这么闹腾的话,四爷就担心会影响到维珍养胎。 要不……把小鸡放到前院儿养?大格格想玩就去前院儿,也不会吵到维珍。 不待小池子回话,四爷都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 “回主子爷的话,小鸡崽子们刚到的时候,主子跟大格格商量好了每天嬉戏时间,除了早膳后大格格能陪小鸡玩半个时辰,晚膳前,大格格也能陪小鸡玩一个时辰。”小池子恭恭敬敬道。 四爷闻言一怔:“大格格听话吗?” 小池子忙不迭点头如捣蒜:“回主子爷的话,大格格听话的,自从跟主子约定了陪小鸡的时间,大格格就一直遵守,从来没有食言过。” 这倒是让四爷颇为意外,毕竟大格格如今才四岁呢。 十三已经够老实懂事儿的了,可十三四岁的时候,也不像大格格这么听话啊。 不,不是听话,是讲道理,这可比听话要紧十倍。 再听里头大格格的吵吵,四爷也不担心了,心里倒是有股子欣慰骄傲油然而起。 不愧是他的大格格!真是好孩子! “去取膳吧,”四爷吩咐小池子,又加了一句,“给大格格取一盅冰糖枇杷来。” 这么又喊又叫的,四爷担心大格格的嗓子会哑。 “是,奴才遵命!” 小池子忙不迭地去取膳,四爷也抬脚进了小院儿,然后就见识到了什么叫鸡飞狗跳,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四爷还是目瞪口呆。 “小一小一,你怎么老是针对小二?小二都快给你啄成秃子了!弟弟,你去把小二带走,我去拉开小一!” “嗯!” 眼瞅着都四月下旬了,大格格早就退去了冬衣,这会子连裙子都没穿,直接一身红绸子的短打穿戴,腰上还系了个鹅黄的腰带,瞧着就挺有英姿飒爽之感。 当然要是……屁股后头没有一大滩泥印儿,辫子能在整齐些,看上去不那么像疯婆子,就更有说服力了。 小西瓜也好不到哪儿去,跟着他大姐在鸡群里头冲锋陷阵,累的脸通红气喘吁吁,就这样还专注地去追小鸡,然后就在四爷的目瞪口呆下,“噗通”摔了个屁股堆儿。 四爷吓了一跳,忙不得就要上前去扶小西瓜,小西瓜却自己爬了起来,然后带着一屁股的泥土,又开始风风火火地追小鸡去了。 摔这么狠,连哭都不哭一下的嘛?老十三小时候可是个爱哭包,动不动就哭唧唧的! 看来不光是大格格,他的小西瓜也比老十三强太多! “阿玛!” 这对比十三叔强太多的姐弟,总算是见到了自家阿玛,大格格叫了一声阿玛,然后就继续投入到自己的养鸡大业去了,至于小西瓜,就扭头看了一眼四爷,声儿都没出一个,然后继续扭着屁股追小鸡去了。 “弟弟,你先别管小二了!先拦着小三!他放着粮食不吃,竟然去刨葡萄了!” “嗯!” 四爷:“……” 为什么明明身处繁华喧嚣,他这个老父亲还是觉得凄凉孤寂? 还有,他的存在感真的还不如……一只鸡吗? 第455章 这是大格格的名字? 又看了一眼满院儿飞的一双儿女,四爷转过头,然后默默一步步朝正堂走,每一步都带着旁人体会不了的心酸委屈。 “时间到了,让乳母带大格格跟二阿哥去洗漱准备用晚膳了,等小池子回来再把鸡崽子给抓回鸡窝里头。” 四爷才进来,就赶着维珍正在暖阁里头吩咐茯苓。 “是,奴婢遵命,”茯苓福身领命,正欲退下,然后就瞧着四爷进来,又忙不迭福身行礼,“主子爷吉祥。” 四爷抬抬手让她平身,四爷没着急进暖阁,而是站在门口看着院子。 他瞧着茯苓吩咐乳母,又瞧着乳母去找大格格跟二阿哥,然后两个孩子就乖乖地随着乳母去洗漱收拾去了。 一边走,两个孩子还不时回头看小鸡,可见是没有玩够,但是他们也没有哭闹,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被乳母牵走了。 “四爷。” 这男人进门之后就一直愣呵呵地站在门前,不知道在搞什么,维珍在暖阁里头实在是忍不住了,才出口唤道。 四爷回过神来,转身走进暖阁,然后就瞧见维珍坐在书桌后面,面前的纸上,墨迹未干,旁边还摆着他亲手写的字帖。 啧,竟然是在练字,这倒是让四爷十分意外。 “看什么呢?那么出神?”维珍好奇道。 看什么?自然是看大格格跟小西瓜啊。 方才小池子说的话,四爷还有些不大信,毕竟孩子都这么小呢,如今亲眼瞧见才信了十成十。 大格格实在难得,而且有大格格做表率,小西瓜也不是个好哭好闹的,四爷心里很是欣慰。 “看看大格格这个小鸡崽子的第一监护人做得如何。”四爷含笑道,行至维珍身边,垂首看着墨迹未干的字。 还是熟悉的狗爬字儿,让四爷不由想起了那晚上维珍写给他的信,不由就抿了抿唇。 “那四爷以为如何?”维珍仰着头问。 “爷以为……”四爷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撑着椅子柄,俯身下去在维珍嘴上印上一吻,然后缓声道,“大格格这个监护人做的很好。” “既然如此,那四爷这个大格格的第一监护人可得好好儿赏赐大格格。”维珍道,重音毫不掩饰地都用在“第一监护人”上。 四爷自然知道她的想法,不由笑了,他没有顺着维珍的话往下说,而是伸手拿起了维珍才放下的毛笔,又递到了维珍面前。 “干嘛?”维珍一脸明显显地抗拒,“我都已经练了两刻钟了,不想再练了,而且马上就要吃饭了!” 什么人啊! 只要一看到她练字就来劲儿,就非要逼着她做女状元! “就再写两个字。”四爷却坚持把毛笔送到维珍手里。 维珍撇撇嘴:“是你说的啊!就俩!多一个我都不写。” “就俩。” 说是让维珍写,但是四爷却没撒手,俯下身,左手绕过维珍的背撑着在另一侧椅柄,右手虚虚地握着维珍的手,然后就带着维珍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了起来。 “月华”。 放下毛笔,维珍一眨不眨看着面前的两个字,半晌,她倏然转向四爷:“这是大格格的名字?” 四爷对上维珍的眼,柔声道:“你觉得怎么样?” “月华,”维珍喃喃道,然后使劲儿点点头,“这名字妾身很喜欢,多谢四爷。” 她这个做娘的当然也能给大格格起名字,但是她这个格格起的跟四爷起的意义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能给二阿哥起小西瓜这么个挺随意的乳名,是因为日后万岁爷肯定会给二阿哥赐名,一个乳名她起就起了,对二阿哥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是大格格不一样,她需要一个来自于阿玛、郑重其事的起名。 谢他做什么?他可是大格格的阿玛。 傻不傻? 四爷轻轻一声叹息,然后伸手环住了维珍,一边道:“是爷不好,都疏忽了,得亏你提醒。” 维珍整张脸都埋在四爷怀里,轻轻摇摇头。 面前的胸膛震荡,随之头顶传来四爷的声音:“要是这回生下来的是姑娘,就叫月明。” 第456章 痴呆老父亲人设 维珍仰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四爷,这老古董是真的进化了?不再一门心思地要儿子了? 进步不小嘛! 四爷被维珍看的莫名,伸手揉了揉维珍的后脑:“好端端地怎么一直盯着爷看?” “当然是因为四爷玉面英姿、丰神俊朗、风流倜傥,城北徐公都难以望四爷项背!” 彩虹屁,维珍从来都是张口就来。 彩虹屁不可怕,就怕人家说的句句诚恳字字恳切,再加上这一双十足崇拜、巴巴看着你的小鹿眼。 不知换了旁人能不能顶得住,反正四爷是顶不住,一时间四爷就觉得面皮发烫,他挪开眼,轻咳一声,再低头,迎接他的还是那双水汪汪亮晶晶的小鹿眼。 真拿这个妮子没办法! 四爷无奈地将维珍抱在怀里,换自己坐在椅子上,然后凑过去亲维珍的唇,维珍旋即伸手环着四爷的脖子。 这么几天不见,亲吻好像都带着甜,原本只想一亲芳泽,四爷却不由加重了这个吻,直到怀里的维珍被亲的身子发软,双手都抱不住四爷的脖子,软趴趴地松开,四爷才不得已停下。 “靠在爷身上缓缓。”四爷道,一边伸手握着维珍的手。 维珍点点头靠在他身上喘息,半晌才缓过来,四爷看着自己手里那白津津的手,还有维珍红润润的唇,眼神越发深沉…… 蓦地,维珍逃也似的从四爷怀里站了起来,红着脸瞪他:“你……真是讨厌死了!” 被发现了。 四爷轻咳一声,讪讪地换了个坐姿,待一杯凉茶下肚,四爷才平复下来,被维珍催着去内间净手,出来之后,晚膳已经摆好了,大格格跟小西瓜也到了,娘仨儿这时候正围在书桌前。 “这是我的名字?”大格格指着纸上的字,好奇地问维珍。 “是,这是阿玛足足花了四年时间才总算为大格格起好的名字!”维珍指着纸上的字,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大格格,现在明白什么叫父爱如山了吗?” 四爷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大格格明不明白他不知道,反正他现在就觉得很尴尬。 尴尬的四爷正想转身再进内间待一会儿的时候,却被自家闺女给叫住了。 “阿玛!” 四爷就不大好再回内间躲着了,只能在大格格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冲大格格点点头:“嗯。” 虽然挺尴尬,但是四爷心里已经做好了接受大格格对父爱如山的反馈了,不管是对他道谢,还是扑进他怀里眼泪吧啦…… 虽然这种场面有点儿小尴尬小矫情,但是他这个老父亲……都能接受! 还隐隐有点儿小期待又是怎么回事! 正胡思乱想着,大格格已经走到四爷身边,她伸手拉着老父亲的手,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老父亲,然后语重心长地道:“阿玛,你一定要多吃核桃仁。” 是啊,必须要多吃! 看看她一会儿的功夫就能给十四只小鸡崽子起好名字,阿玛倒好,给她起名字竟然都花了四年时间! 大格格对自己阿玛的智力深表担忧。 核桃仁? 他为什么要多吃核桃仁? 四爷眨了眨眼,几天没见大格格,怎么这孩子说话他有点儿听不懂了呢? “噗嗤!” 四爷听不懂,可是维珍能听懂啊,瞅着四爷这张不明就里的脸,维珍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引得四爷跟大格格都纷纷朝她看来,维珍怪难为情,可实在又停不下来,索性就趴在桌子上继续笑。 “还有额娘,你的核桃仁也不能停!”大格格看着趴在桌上笑得花枝乱颤根本停不下来的维珍,一脸担忧,出言提醒。 维珍:“……” …… 待沐浴上床之后,四爷才总算明白多吃核桃仁是个什么意思,一时间老父亲的心又碎了一次,看维珍的眼神那叫一个幽怨。 好端端地为什么给他加了这么个起名字需要四年时间的……痴呆老父亲人设? 难怪大格格看他的眼神里头都透着明显显的担心,吃饭的时候有一道琥珀核桃仁,大格格给他夹了好几筷子呢,孩子打小就这么孝顺,搞得他这个老父亲欣慰得想哭。 他现在不想哭了,就有点儿……欲哭无泪,还想找始作俑者算算账。 第457章 今年爷想好好儿给大格格过个生辰 维珍被四爷这眼神看的心虚不已,她伸手把被子拉高,直接把自己埋进去,半晌又偷偷摸摸露出一角朝外看去,然后就又跟四爷对上了眼。 看看看! 你看什么看?! 维珍索性扯下被子,拿眼去瞪四爷,可再张嘴的时候,声音却软绵绵的带着浓浓的娇气:“安胎药好苦啊,妾身嘴巴现在还是麻的。” 四爷的眼神顿时就不幽怨了,忙不迭朝里挪了挪,很自觉地伸出了胳膊,维珍满意地抬起脑袋枕了上去,然后闭着眼嘟起了嘴。 四爷抿了抿唇,然后就低着头迅速凑了过去。 不敢太过火,四爷舌头都没伸,片刻之后就松开了。 “现在嘴巴还麻吗?”四爷问。 维珍红着脸小声道:“更麻了。” 四爷笑着又亲了亲维珍,然后伸手轻抚了抚维珍的小腹,柔声问道:“最近这程子如何?害喜可厉害吗?” 维珍摇摇头:“不严重,也就偶尔吐个一次,比之前怀小西瓜的时候好多了。” 是的,怀小西瓜的头几个月,维珍是真的辛苦,害喜实在厉害,有几次硬生生把自己吐晕了过去,现在又有孕了,也会害喜,不过症状却不严重,再加上这些日子的精心调养,维珍是真的挺好。 四爷也松了口气儿,之前倒是总听高郎中禀报,说维珍情况不错,可到底是亲眼瞧见亲耳听见,四爷才能放心。 “看来是个乖孩子,”四爷轻叹一声,“以后肯定省心。” “小西瓜也乖啊,”维珍并不赞同四爷的判断,下意识地为小西瓜分辩,“怀小西瓜的时候,是辛苦些,可小西瓜多省心啊,自从生下来之后,就没让我操过心。” 是的,小西瓜特别省心,从生下来之后,就不是那种爱哭爱闹的孩子,他吃饭积极,不睡倒觉,给他断奶的时候,也就哭唧唧了两天然后就适应了。 到现在,小西瓜快要一岁半了,维珍已经彻底给他断奶了,包括乳母的奶,乳汁是有营养,但是像宫规那般动辄数年的长期哺乳就很没必要。 不过小西瓜跟大格格每天都会喝两杯羊奶。 两个孩子的饮食清单都是维珍亲自定的,后来维珍又特地让高郎中给掌掌眼,然后又根据高郎中的建议做了调整。 大格格饮食的自然更丰富一些,小西瓜的目前还相对简单,自己院儿里的炉子跟烤炉基本就能解决。 每天营养搭配,两个孩子都长势喜人,尤其是小西瓜比吃奶的时候长得要快。 “是,小西瓜是个省心的,才一岁出头饭都能自己吃了,胃口也好。”四爷点点头。 回想着方才席间,小西瓜都不用乳母喂,自己拿着小勺,很快把蛋羹给刮得干干净净,然后又从容不迫地吃了一小碗鱼汤面,要不是维珍担心他吃多了积食,这小子怕是还能再吃一碗呢。 就这样,饭后小西瓜还吃了一块鸡蛋糕,才被乳母给带走。 想起小西瓜的好胃口,四爷不由就嘴角上翘,但是很快又默默在心里叹气。 二格格跟大阿哥是怎么吃饭的,他也见过,每回瞧着总是忧心忡忡,尤其是大阿哥,到现在还离不开乳母,辅食也大肯吃,小西瓜这一顿怕是大阿哥一天都吃不完…… 要是都能像小西瓜这样就好了。 “他就是胃口太好了,我现在就担心他会长成小胖子!”想起小西瓜的饭量,维珍忍不住摇头笑了。 没有掣肘,再加上有养大格格的经验,维珍现在养起小西瓜来可谓是得心应手,瞧着孩子健康成长,她这个做母亲的,发自内心地喜悦,也有股子成就感。 这时候跟四爷聊起孩子,维珍的语气柔和恬然:“也亏得有大格格这个做姐姐成日陪着,要不然小西瓜只怕要闹我。” 平时闹就算了,现在她肚子里可还有一个呢,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 “是,大格格这个姐姐特别像样,”对于这点,四爷也十分认同,“今年爷想好好儿给大格格过个生辰。” 第458章 神特么的治水! 从前都没给大格格过个像样的生辰,如今想起来,四爷心里怪内疚的,就想着要好好儿给大格格过生辰。 好好儿给大格格过个生辰? 维珍闻言一顿,怎么个好好儿过法儿?让福晋操持吗? 说实话,维珍不情愿,就像之前她同样不情愿福晋给小西瓜办生辰宴。 稍稍顿了顿,维珍伸手握住四爷的手,一眨不眨看着四爷道:“妾身想亲自给大格格操办过生辰。” 虽然让福晋给大格格操持过生辰更显重视,但是她还是更希望自己这个做亲娘的给女儿操办。 就算是妾,那又怎么样?大格格不会嫌弃她这个亲娘,也肯定更希望她来操办自己的生辰。 别的事儿也就罢了,但是一旦涉及到孩子,维珍就很坚持,所有跟她孩子相关的事儿,她都不希望假手于人。 即便她是妾,即便会不合规矩,但孩子是她的底线。 这份坚持四爷早就感受到了,维珍一直都是懂事儿甚至隐忍的性子,她从不会自己为难,也很少会在什么事儿上如此坚持,上一次这么坚持,好像就是希望能亲自喂养小西瓜,这一次是为了大格格。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这句话,在她身上凸显无疑。 四爷被她看得默默叹气,凑过去亲了亲那双一直盯着他看、巴巴等着他回复的眼睛。 “大格格是你的孩子,她的生辰宴自然由你来操办,”顿了顿,四爷又加了一句,“就在你的院儿里办。” 下一秒,四爷的脖子被维珍环住,维珍使劲儿亲吻四爷:“是!妾身领命!” 原想亲一口就撒嘴,却被四爷箍住了后脑,维珍挣脱不了,双手虚虚地搭在四爷肩上,被四爷亲的气喘吁吁,正晕晕乎乎着,她的手就被四爷握住了,然后引导着一路向下…… “你……你怎么又、又来劲了?!”维珍蓦地瞪大双眼,面颊绯红。 又来劲儿? 刚才那也算来劲儿? 四爷不住亲吻着维珍的耳朵,一边引导着维珍,一边喘息着道:“乖乖,就来一回,不然爷憋着……睡不着。” 你是能睡着了,可是人家……会睡不着啊。 男人的脖颈就在眼前,因为较着劲儿,大动脉显露无疑,随着男人的呼吸时隐时现。 再往下是他的喉结,此刻正一下下上下地滑动,耳畔随之就传来一声声断断续续的气息…… 维珍口干舌燥,下意识抿了抿唇,然后一张嘴含着了,旋即耳畔的声音更大了。 …… 四爷说话算话,来了一回就没有继续纠缠维珍,麻利地去内间清洗一番。 刚才他虽然克制,却还是流了一身汗,自然维珍身上也出了汗,黏黏糊糊的也不好受,她本来也要去内间清洗,却被四爷拦着了。 “老实躺着,爷等下给你擦擦。” 维珍手软脚软的,四爷担心她跌跤。 三下两下给自己简单冲洗一番,四爷又赶紧端着热水进来,就怕维珍晾汗着凉。 维珍不喜人近身伺候,四爷如今也不喜欢,就自己投着热帕子给维珍擦身,只是越擦维珍的脸就越红,身子也颤得越发厉害。 “不……不擦了……”维珍磕磕巴巴地开口,不由分说扯过被子盖住腿,“行了。” 擦什么擦?越擦腿越软! 四爷就很无奈,放下帕子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脸,柔声道:“现在不行,过程子爷好好儿帮你治一治水。” 维珍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四爷是个什么意思,登时又气又恼,抢过四爷手中的帕子一把丢在四爷脸上:“你烦死人了!” 神特么的治水! 四爷也不恼,拿下帕子,露出一张坏笑的脸:“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的?”维珍瞪着四爷,一脸你少胡咧咧抹黑老娘的表情。 四爷清了清嗓子,然后好整以暇道:“闻君治水有一套,盼君危难之时显身手,尽早尽心帮妾治水……” 啊啊啊啊! 这男人脑子里头怕不都是黄色废料? 她哪儿有那个意思!就他这样的想象力不去P某站发光发热简直是极大的浪费! 第459章 谁着急了?她才不急! 维珍气得要命,但是却愣是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能气呼呼地照着四爷的锁骨咬了一口。 她也不敢使劲儿,怕留印子,却也不甘心就此撒嘴,就那么虚虚地叼着,活像只对着鲜美肥肉无处下嘴的小奶猫。 这一咬又叫四爷心花怒放:“牙尖嘴利的,净喜欢往爷身上招呼!” 他早就发现了,维珍最喜欢在他身上下嘴,至于是更喜欢咬锁骨还是喉结,他也搞不清楚。 自然也没必要搞清楚,总归是维珍喜欢他这副身子、一看到就会馋得腿软就是了。 四爷心里很得意,从前就一直坚持练骑射,如今越发是一日都不落下了,不止在小校场上挥汗如雨,在床帏里头也更卖力气,回回都把维珍喂得饱饱的。 他喜欢维珍对他不加掩饰地渴望跟回应,喜欢维珍在他的面前化作一滩春水。 喜欢维珍对他的迷恋,不管是心还是身。 只是最近真是委屈这小馋猫了,将将怀上,胎气不稳,旷了这么些天,如今也是能看不能吃的,瞧把她馋的。 当下四爷不由分说捧着维珍红的冒烟儿的脸又亲了两口,一边含笑道:“爷治水确有一套,乖,不着急,前几天不还是回信跟你说,咱们来日方长嘛。” 啊啊啊! 谁着急了?她才不急! 这人真是讨厌死了! …… 康熙三十八年四月二十八,乃是德妃四十芳诞,四十岁是整生,自然跟从前的生辰不同,是要隆重操办的。 不单单四爷提早就备下了厚礼,连万岁爷的赏赐也比以往厚了不少,更别说,万岁爷昨儿晚上还特意翻了德妃的牌子,今儿早上也没着急早,特意在永和宫用的早膳,席间,自然少不了寿面。 “万岁爷,这汤面是淮山枸杞炖乌鸡打的底,是臣妾昨晚上就吩咐小厨房炖下的,已经撇去了油花,早膳用也不会觉得腻,您尝尝可还入得了口?” 德妃亲手盛了一碗汤面送到万岁爷跟前。 之前因着纵容十四的关系,万岁爷很是冷落了一阵子德妃,要不是四爷在万岁爷跟前得脸,甚至还被万岁爷留京帮衬太子监国,德妃定是颜面扫地。 如今十四变老实了,没再遭万岁爷训斥,甚至这回南巡万岁爷还带上了十四,德妃自然是松了口气儿,就连待她,万岁爷也一如往昔,似乎从前的那一段冷落压根儿就不存在。 德妃欣喜之余也有后怕,在伺候万岁爷上更是尽心。 就连从前倍感屈辱之事,如今德妃也接受得很好,昨儿晚上就伺候得十分卖力,让万岁爷很是满意。 小嫔妃有小嫔妃的好,可像德妃这样多年的老人儿自然也有妙处。 眼瞅着德妃如此温顺谦卑,倒是叫万岁爷想起了从前德妃刚刚承宠的时候,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努力讨好。 之前的确是觉得德妃跋扈张扬,如今这般伏低做小的德妃,显然让万岁爷满意。 “不错,”万岁爷点点头,温和地看着德妃,“这可是你的寿面,哪儿有看着朕吃你这个寿星倒不动筷子的道理?” “是,臣妾遵命。”德妃忙含笑点头,也拿起了筷子。 万岁爷觉得这淮山枸杞乌鸡汤不错,可是德妃却没吃出什么味儿来,毕竟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对面的万岁爷身上,即便万岁爷之后再没有开过口,可德妃的耳朵却一直支着。 眼瞅着万岁爷放下了筷子,德妃也赶紧放下,给万岁爷递去了帕子。 万岁爷擦了嘴,又从梁九功手里接过茶杯,漱了漱口,然后便站起身,德妃忙行至万岁爷跟前,替万岁爷整理朝珠。 “今儿是你的生辰,等下让孩子们好好儿陪陪你,朕过两日再来看你。” 德妃闻言,难免有些失望,要是万岁爷今儿能过来陪她过生辰,抑或是再翻她的牌子,她自然更加面上有光。 若是换做更年轻得宠的宜妃,这时候只怕要撒娇求万岁爷晚上来陪自己,但是德妃到底是不敢强求,当下一脸得体温顺笑意。 “是,妾身遵命。” 第460章 儿子不想亏待她 万岁爷没再说什么,伸手拍了拍德妃的肩膀,然后就大步离开。 “娘娘,您再用一些早膳呢。” 待万岁爷离开,慧嬷嬷忙不迭过来跟德妃道,刚才净顾着伺候万岁爷了,德妃都没吃几口。 德妃点点头,重新在桌前坐下,只是到底是没了胃口,只喝了两口汤就放下了勺子。 慧嬷嬷难免有些担心,今儿是德妃的生辰,除了四爷、五公主、十四爷要来给德妃贺寿之外,别的嫔妃甚至是德妃的娘家人也会进宫来给德妃贺寿送礼,慧嬷嬷担心德妃吃的太少怕是顶不住。 慧嬷嬷又劝了德妃几句,只是德妃实在没有胃口,打发人收拾碗筷,然后抬脚进了寝殿,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一边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一边吩咐道:“把万岁爷新赏的珠宝首饰都取来。” 德妃说的是万岁爷这次南巡回来赏赐的珠宝首饰,这次但凡是随驾的皇子额娘都得了赏赐,惠妃的赏赐最多,谁叫人家是四妃之首?而且膝下的大爷跟八爷都有随驾南巡的功劳? 可除了惠妃,就属德妃跟宜妃的赏赐最多了。 这次南巡,宜妃所出的五爷跟九爷,还有德妃所出的十四爷,都是伴驾的,宜妃人家可是两个儿子伴驾,德妃却只有一个十四爷,论起来,平时更是宜妃得宠,缘何这一次万岁爷给的赏赐却是一般无二? 就算是德妃再怎么偏心十四爷,心里也明白,这回赏赐自己能跟宜妃平起平坐,那是沾了老四的光。 老四虽然没有伴驾南巡的功劳,但是却是被万岁爷钦点留在京师帮衬太子监国的,可见万岁爷对老四看重,并且对老四留京的作为也很是满意,所以德妃这个做娘的才能跟着沾光。 就冲这个,德妃这程子对四爷的态度就温和不少,连前几日四爷入宫跟她提想给李氏请封侧福晋,德妃虽然心中不悦,可到底也没有明着一口回绝。 “她到底还是年轻,这个时候就给请封是不是太着急了?”德妃忍住不喜,一派温和跟四爷打商量,“要不再过两年?” “李氏虽然年轻,但是却为儿子生儿育女,功劳不小,儿子不想委屈了她。”四爷道。 委屈她? 哪里委屈她了? 那个李氏不是最会狐媚、迷得老四只上她的床,虽是格格,但是吃穿用度怕是都不输福晋,这也叫委屈? 至于生儿育女,老四压根儿就不去别人的院儿,这生儿育女的功劳自然也就没有别人的份儿了。 别说她用心给四爷挑的侍妾跟武格格,就连福晋,如今不也是日日独守空房? 四爷一句话就让德妃心中不悦,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淡淡的了:“她这一胎,也未知男女,待诞下阿哥再为她请封也不迟。” 这一胎来的意外,怀了两个月才察觉,四爷跟维珍都是后怕不已,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四爷对外是暂时隐瞒维珍有孕的,想着等满三个月胎坐稳了,到时候再对外宣布。 但是当时是许太医为维珍诊出的喜脉,德妃这里自然也就知道了。 四爷也没想瞒着德妃,原本还以为德妃知道了维珍有孕,对他提出给维珍请封侧福晋更能接受一些。 可是此时,饶是德妃没有像从前一样动辄怒目相对,但是四爷心里也明白,德妃是不肯让维珍做侧福晋的。 什么年轻又什么未知男女,说白了,在德妃眼里维珍就是不配做侧福晋。 四爷无言,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心里的躁郁交织翻滚,比平日被德妃训斥甚至掌掴来得更甚。 顿了顿,他使劲儿把这股子躁郁之气压下,然后看着德妃一字一字认真道:“额娘,李氏甚得儿子心意,儿子不想亏待她。” 维珍为他生儿育女的确功劳不小,但是他对维珍从不吝啬,就像是德妃想的那样,维珍的吃穿用度都不输福晋,不仅如此,这几年他陆陆续续给维珍的赏赐,怕是维珍的库房都要装不下了。 平心而论,他没有亏待为他生儿育女的维珍。 第461章 她也配? 他之所以要给维珍请封,不是因为她孩子生了两个,如今肚子里又揣了一个,是因为他中意维珍。 他舍不得让自己中意的女人受委屈,不管是物质上的,还是名分上的。 大年初一那天晚上,大格格哭着跟维珍说委屈额娘了,维珍说给大格格做额娘不委屈,这娘俩的对话,四爷这辈子到死都不会忘。 维珍觉得给大格格做额娘不委屈,他也想让维珍觉得做自己的女人不委屈。 福晋他是没办法让维珍做,所以侧福晋是必须的。 这句话,四爷说的掏心掏肺,难得在德妃面前他吐露了一次自己的心里话,但是却只换来德妃的一声嗤笑。 甚得儿子心意? 她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家子?怎么就能得这个一贯跟自己唱反调的儿子的心意? 无非就是老四故意跟自己对着干,不想让自己这个额娘顺气。 就算真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心意,就配侧福晋之位了? 她当初可是为万岁爷生了两个儿子,才被册封妃位,后来又生了两女一儿,才能位列四妃,就算如此,她上头排着的女人可多着呢。 李氏,不过生了一儿一女,就想一跃成为仅次于福晋的侧福晋? 她也配?! 德妃恼的很,换做从前,这会子定是要撂脸了,可是这回德妃倒是难得忍住了。 万岁爷的赏赐才到呢,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不给老四脸,之前的教训,她还记得呢。 万岁爷当初为什么那般羞辱又冷待她?一开始的时候,德妃只道是万岁爷嫌她没教好十四,可是后来,眼瞅着万岁爷对四爷变了态度,对四爷越发重视,德妃也渐渐回过味儿来了。 万岁爷怕是也嫌她偏心呢。 从那之后,德妃就收敛许多,至少不敢明着偏心了,一半是不敢再撂虎须,一半也是怕担心会连累十四的前程。 这时候眼瞅着四爷面色不佳,德妃倒是没有讲什么诛心之言,只是轻描淡写道:“你既是心意已决,那为她请封就是了,到底也是开门立府的贝勒了,难不成我这个做额娘的还能事事拦着不许吗?” 德妃是没有拦着,但是听这口气儿,就是不打算帮忙了。 前朝的事儿,后宫嫔妃自然是万万不敢置喙的,但是像请封侧福晋这种事儿,倒是能够管一管的。 要是能有额娘帮衬着在万岁爷跟前美言,吹吹枕边风,自然事半功倍,可是四爷又如何能指望得上德妃? 早就不指望了,但是这个时候,四爷还是觉得失望郁结。 …… 德妃过寿是大事儿,四爷福晋自然都是要亲自入宫贺寿的,除了给德妃贺寿,也要帮衬着接待宾客。 除了设宴款待宾朋之外,席罢,德妃还做东请了一众嫔妃女眷看戏,作为儿媳妇,福晋自然是要作陪的。 四爷先行告辞,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然后还得去文华殿,苏培盛紧跟其后,手里还拎着个食盒,这是维珍给太后才做的糕点。 除了太后喜欢的枣泥蛋糕跟肉松小贝,这回维珍还做了几种口味的粽子,咸甜口的都有,毕竟端午节就在眼前。 从前都是肖嬷嬷给送进宫来的,这回四爷亲自给送过去,太后近来身子抱恙,做孙子的少不得要入宫探望。 待两折戏唱罢,已然是日光西斜,德妃的生日宴才总算彻底结束,众人起身告辞,陪笑了一整日脸都已经僵了的福晋,却还不能走,德妃留下福晋叙话。 “哎呀,吵吵嚷嚷了一整日,本宫的脑子都要炸了。”德妃摇着头感慨道。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德妃却神采飞扬,根本看不出任何疲态,倒是累得浑身酸疼的福晋一直强打着精神。 福晋从慧嬷嬷手里接过蜂蜜燕窝,送到德妃面前:“娘娘喝杯蜂蜜燕窝润润喉吧。” 德妃点点头,端起蜂蜜燕窝吃了起来。 慧嬷嬷也给福晋端了一杯过来,瞧着德妃开吃,福晋才拿起勺子。 只是德妃没吃两口就放下了勺子,蓦地抬头看向福晋:“大阿哥怎么又病了?” 第462章 真真是一无是处 今天是德妃寿辰,按说四爷福晋该带着几个孩子入宫来给德妃祝寿的,但是大阿哥身子不爽,不能耽搁了吃药,所以就不便入宫了。 前脚大阿哥身子不爽,后脚宋格格那边就来禀报,说是二格格贪嘴吃坏了肚子,也不便入宫。 维珍心里就猜到了个大概,宋格格这是怕二格格抢了大阿哥在德妃跟前的风头,故而才想法子不肯让二格格入宫。 照维珍说,宋格格这就是多虑了,别说是二格格了,大格格如今都四岁了,除了当初落生,就没再见过德妃赏赐,德妃压根儿就不稀罕孙女儿,又何来抢大阿哥风头一说? 要说德妃重男轻女吧,小西瓜也明显不怎么讨德妃欢喜,倒是大阿哥没少收到德妃赏赐,许太医不也随叫随到? 维珍自然也不想让大格格跟小西瓜入宫,让福晋带着她的孩子,她不能放心,正琢磨着要不要也让孩子装个病,然后四爷那边发话这次索性不带孩子,就他跟福晋入宫贺寿。 维珍自然是松了口气儿,但是德妃的心情就不是很美妙了,又不是没有孙子孙女,可却没有一个入宫给自己祝寿的,难免就觉得身前空空荡荡的不好看。 白天人多她也没功夫询问福晋,这时候自然得好好儿问一问。 德妃一出口,福晋顿时就浑身一僵,旋即放下了勺子,忙得福身道:“回娘娘的话,大阿哥身子一向娇弱,如今春夏交替,一时不慎,就着了风寒,不过许太医瞧过了,说是并不要紧,吃几天的药也就能好利索了。” 大阿哥的病情,许太医自然是会禀报给德妃的,可是德妃偏偏还是要问这一嘴,这时候听了福晋禀报,德妃眼神就带着几分不耐嫌弃了。 “孩子都顾看不好,还能指望你什么?” 是啊,还能指望福晋什么呢? 入门多年无出,好不容易生下嫡长子却是个先天不足、动辄生病的。 拢不住老四的心也就罢了,可是连把武格格她们送到老四床上都做不到,以至于落到如今老四竟然要捧着李氏做侧福晋的地步。 这就是她精心挑选的儿媳妇,这就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贵女。 真真是一无是处。 德妃的声音不高,却让福晋浑身发颤。 从前有一段时间,因为福晋久久不孕,在德妃宫里每每局促惶恐,但是自从有孕之后,福晋在永和宫的待遇就直线上升。 以至于她几乎都忘了德妃从来就不是个温和良善的性子。 “娘娘教训的是,都是妾身无能。”忍着屈辱,福晋福着身毕恭毕敬道。 德妃撩起眼皮看了福晋一眼,复又垂下眼,继续慢条斯理地喝着蜂蜜燕窝,由着福晋这么一直福着身行礼。 眼瞅着福晋身形微晃,额头冒汗,慧嬷嬷正想着提醒一下德妃,德妃却开了口。 “站这一会子可有你平时抄经累吗?”德妃看着福晋,目光淡淡的。 这话把福晋给听愣了,德妃是什么意思?好端端地怎么又提起抄经来了? 当下,福晋小心翼翼询问:“娘娘的意思是……” 德妃打量着福晋这副怯懦不安的模样,心里又“蹭蹭”冒火,有心想数落福晋两句,却一瞥眼瞧着侍婢走了进来,福身禀报:“启禀娘娘,五公主来了。” 既是五公主来了,德妃哪里还有功夫搭理福晋,当下皱着眉摆摆手,道:“行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吧。” “是,妾身告退。”福晋忙低着头福身退下。 德妃瞧着福晋退下,眉毛拧得更厉害了,忍不住跟慧嬷嬷抱怨:“抄经抄经就知道抄经!除了抄经,她还有什么本事?” 慧嬷嬷默默在心里吐槽,当初您之所以挑中福晋可不就是喜欢她年纪轻轻就好礼佛? 再说了,人家福晋平日里可没少抄经为您这个婆婆祈福祝祷。 慧嬷嬷不好就着德妃的话头往下说,当下很有眼色地转了话题:“奴婢去小厨房瞧瞧,娘娘吩咐给五公主准备的燕窝鸭子该是好了。” 第463章 张不开嘴 因着太后近日抱恙,所以今晨五公主早早地过来给德妃贺寿之后,就忙得返回慈宁宫侍疾去了,说是晚膳再来陪德妃用,德妃心疼闺女,早早地吩咐小厨房准备五公主爱吃的菜色。 当下,德妃忙不迭点头道:“快去。” 慧嬷嬷才退下,五公主就走了进来,瞧着五公主脸上挂着汗珠,德妃那叫一个心疼,一边忙不迭吩咐侍婢给五公主拿个冰碗,一边取出帕子亲自给五公主擦汗。 “你这程子要为太后侍疾,本就辛苦,今儿又让你一天跑两趟,定是累坏了,真是辛苦我儿了。” 五公主被德妃拉着在软榻上坐下,笑着摇摇头:“要来额娘宫里好吃的,女儿才不辛苦,只恨不能多蹭些呢!” “你既是爱吃额娘宫里的饭菜,往后就尽管多来,”德妃忙不迭道,“额娘也叫人给你送过去!” “额娘平时就没少给女儿送吃的,再多送的话,女儿怕是都吃不完了呢,”五公主笑着道,顿了顿,五公主又含笑道,“倒是四哥膝下如今有一堆儿女呢,额娘也别净顾着心疼女儿,好歹也心疼心疼孙子孙女嘛!” 德妃闻言,下意识就是一声嗤笑。 那个李氏不是最会做糕点的吗?连太后都喜欢得紧,还用得着她赐糕点? 只是当着五公主的面儿,德妃也不好说这些,当下便敷衍点点头:“还是我儿想的周到。” 五公主打量着德妃的表情,再回想方才在外头遇到福晋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渐渐收起。 “娘娘将将才训斥过福晋,这会子正心情不悦呢。”方才慧嬷嬷还特地提醒她。 训斥福晋什么,慧嬷嬷没说,五公主也懒得知晓,她心里就特别无奈。 今儿是额娘的寿辰,额娘一向喜欢风光,今年的四十芳诞过得也算风光,可就这样,额娘还会是动气,还会数落一整日忙前忙后怕是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的福晋。 额娘的脾气似乎是越发不好了。 五公主这趟过来,其实是想着跟德妃提一嘴四爷给李格格请封侧福晋的事儿,这事儿的进度她这个做妹妹的要比旁人来的更清楚一些,眼瞅着都要成了,五公主少不得要来给德妃透透气。 可是这时候五公主却又张不开嘴了。 德妃说的不错,她这程子忙着给太后侍疾,本就辛苦,今天又跑了两趟,浑身都累的要命,她是真的不想跟德妃起争执。 何况,今儿还是德妃的生辰呢,她也是真不希望这个日子惹德妃不快。 “娘娘,公主,晚膳已经摆好了。”慧嬷嬷进来禀报。 当下德妃牵着五公主,娘俩儿一道去了偏殿用膳。 …… 德妃生辰的第二天,四爷又进宫,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过后,四爷抬脚往咸安宫走去。 咸安宫位于皇宫的西北角,几乎算得上是整个皇宫最冷清的宫殿了,自然住在里头的嫔妃也都是些不得宠的。 如今章佳氏就住在咸安宫,除此之外还有两位贵人另有常在答应若干,自然章佳氏身为嫔位,是咸安宫的主位娘娘。 只是万岁爷并未给章佳氏举行过正式的册封礼,再加上章佳氏常年卧病,所以这个主位娘娘其实也不是那么名副其实。 虽然章佳氏因病无福再伺候万岁爷,但是万岁爷却是念旧情的,不单单常年珍药贵宝地紧着章佳氏吃用,连给章佳氏看病的都是太医院院首。 再加上十三阿哥时常来探望章佳氏,自然咸安宫其他的小嫔妃是断断不敢欺负到章佳氏头上的。 身为成年皇子,又早就成婚立府,除了来给德妃跟太后请安,四爷平日是不便在后宫行走的,对章佳氏的心意都是让十三转交,只是如今章佳氏病情恶化,只怕是命不久矣,四爷也是挂心,一直惦记着来探望章佳氏。 四爷一早就打发人知会了十三,如今掐着时间往咸安宫赶。 “四哥!” 只是不想,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从后头给叫住了。 第464章 这些年四哥都是怎么忍过来的? 四爷站住脚,一转身,就瞧着十四正朝他这边走来。 “是有什么事儿吗?”待十四走近,四爷开口询问。 十四没有事儿,他也是来给德妃请安的,只是比四爷慢了一步,他刚到永和宫的时候,赶着四爷离开。 十四瞅着四爷疾步远去的身影,不知为什么,他没有进永和宫,而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四爷后面。 四哥这是要去哪儿呢? 只是四爷却不是朝宫门的方向,竟是往后宫深处走,十四觉得诧异,然后就叫住了四爷。 “没……没什么事儿,”十四道,在四爷面前他总是特别紧张,说话都容易磕磕巴巴,十四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的没出息,一边状似随意问道,“四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四爷打量着面前明显有些局促不安的十四,道:“跟十三说好了,要去探望章佳娘娘的。” 跟十三说好了…… 四爷这话一出,十四的局促不安就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失落。 愣了愣,十四点点头:“那四哥快去吧,我就不打扰四哥跟十三哥了。” 说完,十四就转身走了,两侧高高的宫墙,衬得少年人瘦弱得很。 四爷看着十四这副被泥水打头可怜兮兮小狗似的背影,又想到那把十四送的紫砂壶,心里难免有些不忍。 若说十四什么本事最大,四爷定然毫不犹豫回答,闯祸的本事,可但凡只要十四乖一点儿,四爷再硬的心也会松动。 十四觉得自己是贱皮子,有时候四爷也这么觉得,就冲这一点,这两人就是活脱脱的亲兄弟没跑。 四爷有心想叫住十四,带他一起去探望章佳氏,只是十三未必希望这个时候十四出现在章佳氏的宫里。 哪有儿子不爱娘的? 谁又希望自己额娘病弱支离、甚至就像十三说的那样就是个骷髅的模样,展示在外人面前? 何况十四跟十三一向也不对付。 所以四爷到底是没有开口,旋即就转身走了,继续往咸安宫赶去。 待四爷疾步走远,十四又停住了脚,回首看着四爷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朱红的宫墙之后,十四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一直都知道四哥跟十三的情分是不同的,从前他瞧着会吃味儿会嫉妒,如今他还是吃味儿,但是却已然没了嫉妒,心里有的是酸楚跟懊恼。 他从前都做了些什么? 他是真的混账。 那天在四哥家里,眼瞅着四哥跟十三相谈甚欢、亲密无间,他这个亲弟弟却像是个外人似的,连嘴都插不上。 那天十四第一次感受到被排挤在外是个什么心情。 那从前…… 在永和宫被额娘与他有意无意地排挤,在大阿哥的周岁宴他这个亲弟弟胳膊肘往外拐护着选择护着八哥对他怒目而视…… 像这样他混账的时候,还有许多许多。 这些年四哥都是怎么忍过来的? 只一次,他就难受得吃不下饭晚上也睡不着觉。 “主子爷,刚才您怎么不跟着四爷一起去探望章佳娘娘呢?”丘鹤忍不住道。 他倒是想,可是四哥可有带他去的意思?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十三在,四哥就绝对看不见他这个亲弟弟。 自然,也是他活该。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十四嘴却还是硬的,梗着脖子跟丘鹤道:“我去看哪门子的章佳娘娘?我看自己额娘还看不过来呢!” 这话竟是把四爷也给饶进去了,十四一向说话不过脑子,他自己压根儿就没意识到,丘鹤正要提醒,现在还在宫道上呢,人来人往地可不能乱说! 只是丘鹤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蓦地听到一阵“啪啪啪”声传来。 十四跟丘鹤旋即朝声音方向看去,然后就瞧着三爷从拐角处走出来,一边拍着手,一边含笑走到十四面前。 “十四,这话你说到点子上了,自然谁的额娘谁孝敬,”三爷笑吟吟地道,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四爷消失的方向,笑得别有意味,“四弟还真是忙啊,入宫除了给德妃娘娘请安,竟还有别的安排。” 十四又不傻,自然听出了三爷话里有骨头,当下就有些着急了。 第465章 裕亲王 “四哥跟十三哥从前都是养在孝懿皇后宫里的,他们感情自然要好,章佳娘娘病了,四哥去探望也是应该!”十四赶紧为四爷找补,一边还不忘提醒三爷,“三哥,你可别乱说!” 三爷上下打量着有些急头白脸地十四,似笑非笑道:“你急个什么劲儿?我乱说什么了?” 十四愣住。 是啊,就算三爷话里有骨头,可是人家乱说什么了? “有生之年竟能从十四嘴里听到维护老四的话,啧啧,还真是难得,怕是要天下红雨喽!” 三爷“啧啧”两声,然后也不再搭理十四,转身就走了,留下十四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 探望过章佳氏,四爷要去文华殿,十三爷要去小校场,兄弟两人在左翼门分手。 “仔细这点儿,别再受伤了,实在不行,歇几天再上小校场。” 四爷今儿一见面就瞧见十三走路姿势不对劲儿,一问才知道是在小校场上崴了脚,四爷难免要叮嘱两句。 十三却摇摇头道:“多谢四哥关心,弟弟今儿只练射箭,旁的不练,也废不了脚。” 万岁爷南巡才将将回来,但是等到秋日,又要去巡幸塞外,十三这是在挣表现。 十三一向是个用功爱拼的,如今眼瞅着章佳氏时日无多,十三更加拼了。 不止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也不只是为了两个幼妹,十三如今更想能为章佳氏挣一份哀荣。 她生前活的痛苦煎熬,名不符其实的嫔位一做就是十年,十三心疼额娘,自然她能走得体面风光。 这些话,不用十三说,四爷也明白,当下四爷也就没再劝,只是在十三肩膀上拍了两下,然后兄弟两人才分的手。 四爷在文华殿又是待到了傍晚才出来,然后就瞧着八爷站在门口。 “弟弟见过四哥!”八爷疾步上前,给四爷行礼。 四爷伸手将人扶起:“怎么?来文华殿有事儿?” 四爷还以为八爷来文华殿有事儿呢,故而问。 南巡回来之后,八爷就被万岁爷派去帮衬裕亲王福全打理广善库了,少不得跟户部、内务府甚至是宗人府都有往来,四爷在文华殿也遇见过八爷几次。 如今八爷也算是正经领了差事了,而且还明显是块让人眼馋的肥差。 广善库是做什么的? 广善库是万岁爷首创,为的是解决八旗债务与生计问题,同时对官吏也能进行特殊照顾。 简单地说,就是从户部努银中拨出一定数额的款项,交给八旗都统衙门及其他部院衙门主管, 贷借给八旗、驻防旗丁和官吏人等, 定期定额收缴本息的制度。 再说得白一点,就是借银子给他们使,只收极低的利息。 广善库跟户部、八旗都统衙门以及其他部院衙门打交道,跟宗人府也关系密切,自然谁都知道银子的好,自然都一门心思的想从广善库借银子,广善库自然炙手可热,也必得是万岁爷最亲近可信之人才能打理。 如今掌管广善库的正是万岁爷兄长裕亲王福全。 按说八爷如此年轻,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是没有资格进广善库帮衬福全的,但是谁叫人家裕亲王就是看中了八爷呢?而且还主动去跟万岁爷要人。 就是万岁爷回京的第三天,四爷面圣之后听闻维珍昏倒,着急忙慌往回赶,当时,福全就在乾清宫,不同于四爷坐的鼓凳,福全坐在软榻上,跟万岁爷面对面。 “……当年圣上亲征噶尔丹,八阿哥实年不满十六,是随驾出征的皇子里头最小的一位,当时臣还挺瞧不上八阿哥,毕竟战场不是小校场,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指望他做什么?不拖后腿也就是了,但是后来,八阿哥却叫臣长了眼。” 福全说的是康熙三十五年万岁爷亲征噶尔丹的事儿,那也是八爷第一次上战场。 毕竟是头一次上战场,不管是谁都对八爷这样的半大小子没存什么指望,自然万岁爷也是,不过是想让一众皇子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沙场,没得成日养尊处优都给养废了,失了他们满清先祖的血性。 第466章 恭喜四哥 说到这里,福全不由抿唇笑了,看着万岁爷道:“臣记得当时万岁爷还特地写诗称赞八阿哥来着。” 万岁爷当时给八爷安排的差事是看管营地,每日的进出各项,八爷都盯得仔细,且事必躬亲,从不假手于人。 因着八爷这份用心,八爷所负责的营地整个战时都没有出过岔子,每一笔的物资进出,不论大小,都被详尽记录。 提到这个,万岁爷也抿唇笑了,点点头:“不错,老八心是细,而且也是难得的不骄不躁,所以后来再征噶尔丹,朕也带上了他。” 第一次,万岁爷只让八爷看管一个营地,第二次,万岁爷就让八爷帮着盯全军的后勤了,八爷同样完成的相当漂亮。 转年,作为唯一未成年且尚未大婚却被册封的皇子,八爷这个贝勒爵位来的是名副其实。 “臣也觉得八阿哥心细且性子又沉稳,所以才想着让八阿哥来帮衬着臣打理广善库。”福全道。 说到这里,福全又叹了口气儿,再开口就带着点儿无奈了。 “臣这回病愈之后,总觉得身子虚得很,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在打理广善库上,臣就有些力不从心了,所以就想找个妥帖的皇子来帮衬着,趁着臣还有膀子力气,如今脑子尚且没糊涂,臣也能带一带,不出几年,就能独当一面了,臣也能心安了。” 少年时裕亲王保护根基不稳的弟弟,青壮年时,他是康熙平三藩、征讨噶尔丹最坚定的支持者,更是挂帅出征噶尔丹,落下一身伤。 如今到了晚年,又兢兢业业为康熙掌管广善库,自觉身子骨不佳,担心自己时日无多,又操心培养继承人,好能接手广善库。 幼年时,福全说过愿为贤王,他这辈子也的确做到了。 眼瞅着年长自己八岁却已然满头花白、眼瞅着竟像是比自己年长二十岁的兄长,康熙一时心头泛酸。 八岁登基的少年天子,龙袍一穿就是三十八年,能信得过的人有几个?能一路默默辅佐自己走到今天的又有几个? 压下喉头的酸涩,康熙看向福全,沉声道:“少说这样的丧气话,朕还等着你养好身子,再跟你去木兰围场比试比试呢!论起来,咱们兄弟也是许久没一起上过围场,下回,叫上常宁,咱们兄弟三人痛痛快快围猎一场!” 常宁,是康熙的弟弟,恭亲王。 福全闻言就是一怔,常宁的身子骨还不如他呢,别说是去木兰围猎了,只怕是出门都费劲儿。 不过福全自然也不会扫康熙的兴致,稍稍一怔过后,旋即便笑了,冲康熙点点头:“是,臣跟常宁定都好生养着。” 抿了口茶,康熙沉吟道:“既是看中老八,那就让他过去暂时帮衬着你一二,听清了,只是暂时!等你病好利索了,广善库的担子还得你继续挑着!甭想偷懒!” 福全笑意更甚,点头道:“是,臣遵命。” …… 有福全的力荐,八爷顺利地进入广善库,都道是万事开头难,这些天四爷忙活着研究治水,人家八爷也没闲着,哥俩儿那几回在文华殿碰头,也不过就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各忙各的。 四爷以为这回也是一样,但是八爷却径直走到自己跟前,笑着冲自己拱手:“弟弟特地候在此处等着恭喜四哥呢!四哥今儿无论如何都得请弟弟喝一杯!” 所以老八这是专门等自己,还是……恭喜自己来着? 可是恭喜他什么呢? 瞧着八爷脸上的笑意,四爷心里有了隐隐的猜测,蓦地眼皮就狂跳了起来。 …… 端午节已经过去,可是维珍的小院儿里头却还是弥漫着苇叶的香味儿。 因为如今有孕,维珍在饮食上很小心,担心吃粽子不好克化,所以维珍今年其实都没有怎么吃粽子,不过她又特别馋粽子,所以就让宋师傅在米饭上面铺着苇叶蒸,好歹过过瘾。 头三个月平安度过,维珍的胎已经坐的很稳了,四爷总算松了口气儿,前几天在端午家宴之上,就宣布了维珍有孕的消息。 第467章 定心丸 既是怀着孩子,维珍如今的一日三餐几乎都是出自宋师傅之手,按说四爷该把宋师傅暂时借调到后院膳房,也方便就近伺候维珍的饮食,但是四爷却没有,仍旧把宋师傅留在前院儿,日日让小池子他们去前院领膳食。 倒不是四爷离不开宋师傅伺候,而是四爷有意防范着。 防范什么呢? 如今四爷被封了贝勒,又搬出了宫,自然如今府上的下人也比从前翻了数倍,尤其是后院儿,单单是负责洒扫跟打理花木的下人就一下子添了几十号人。 连维珍的院儿里也新添了几个粗做侍婢两个小太监,毕竟如今不是从前在阿哥所里头憋屈如日,家大业大的,需要的人手自然也就多了。 膳房里头自然也比从前热闹。 四爷就对福晋的管家能力多少是有些不放心的,从前也不是没出过张侍妾勾结洗碗的粗做婆子蓄意谋害维珍的事儿,如今这人多手杂的,四爷就怕维珍的饮食会出岔子。 不单单是仍旧把宋师傅留在前院儿膳房,四爷也暂时将肖嬷嬷拨去维珍的院儿里伺候,有肖嬷嬷打理,维珍自然高枕无忧,安心养胎。 比起之前怀小西瓜时候的焦虑不安,这一次维珍明显就放松多了,几乎就没害过喜,胃口也好。 如今有着三个月的身孕,尚且没显怀,维珍的脸蛋儿跟体态看上去没什么改变,可是宽松的衣裙下,她的身体实则丰腴了不少。 怀小西瓜的时候,她整个孕期都没怎么胖,尤其是前期,因为害喜得厉害,反而还瘦了,如今又怀上了,因为没怎么害喜,她也做好了会胖一些的准备,毕竟怀孕嘛,胖一点儿也无可厚非,但是这长肉的速度实在让她始料未及。 维珍难免就有些担心,这才将将三个月自己就这么明显得长肉了,那等到瓜熟蒂落,岂非要胖的不成样儿? 这也就罢了,维珍还担心腹中的孩子会超重,到时候体型太大不好生,这地方也没有顺转剖的技术啊,还不是得她硬抗? 而且…… 后世不是有许多妊娠期得糖尿病的吗?有的是孕妇得病,以至于胎儿没保住,有的则是孩子生下来就有糖尿病。 维珍对此的了解全部来自于时不时的微博热搜,她当时顶多就瞄一眼标题,实则根本不了解,所以难免就会紧张。 不过高郎中却给维珍吃了定心丸。 “从格格之前的脉相来看,格格身子娇弱,五内郁结,一贯是虚不受补,若照此下去,格格此胎必定怀的辛苦,不仅仅母体受损,连腹中的孩子也怕天生不足。” “不过这程子,格格的脉象却大改,充实有力,流利圆滑,一扫往日虚沉,正是进补的好时候,格格不必忧心。” “至于格格担心的胎儿过大不利分娩,有在下为格格请脉盯着,自会保格格母子相安无事。” 有高郎中保证加把关,维珍这才放心,趁着胃口好,日日少食多餐不重样,把自己给养的气色红润,四爷之前还担心维珍有孕辛苦身子受不住,还想着要给维珍添药膳,这下子连药膳都用不上了。 这两天维珍就馋粽子,所以已经吃了几天用苇叶蒸的米饭了,今儿还还特地吩咐让宋师傅往米饭里头掺了蛋黄、栗子以及用酱油腌好的五花肉,这样吃起来就更有粽子味儿啦! 粽子分南北,维珍是苏州人,自然天生的爱吃肉粽子,其实今年维珍也动手包了粽子,蛋黄栗子的,五花肉的,猪油豆沙的,还有江米小枣的,每种维珍都包了一大锅。 她怕积食,每样都只吃了几口,剩下的都进了四爷的嘴。 大格格跟小西瓜都爱吃粽子,大格格爱吃咸的,小西瓜爱吃甜的,但是到底年龄太小肠胃弱,维珍也不敢给他们多吃。 粽子的大头其实都让肖嬷嬷送给宫里去了,自然是要给太后送去的,有太后的长期订单,维珍的处境就改善不少。 第468章 你……你过来呀 从前德妃对维珍什么态度?如今德妃还是不喜欢维珍,却也不好再动辄宣之于口,到底是太后关照的人,德妃多大的胆子敢不买太后的面子? 维珍自然感激太后,端午节孝敬太后些粽子是应该的,再多的,她也拿不出手了,就连端午节佩戴的香囊她都不会做呢。 自然给太后送了粽子,万岁爷跟德妃的也不能少,只是这两下是苏培盛给送去的。 维珍还在练字,茯苓轻手轻脚走进来,行至桌前,小声询问:“主子,宋师傅打发人来问您什么时候用晚膳?” 维珍头也不抬,继续一笔一划认真练着:“小连子还没来传话?” 不管四爷来不来她这儿,都会让小连子过来通传一声,只是今儿眼瞅着天都要黑了,小连子也没过来。 茯苓摇摇头:“回主子的话,小连子还没来呢,主子爷怕是要晚些才回来,主子您还是先用膳吧,仔细饿着。” 维珍点点头,放下毛笔:“取膳去吧。” “是,奴婢遵命。” 当下茯苓就退下取膳去了,甘草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维珍起身去了内间,等再出来的时候,茯苓跟甘草正在摆膳。 加了料的米饭的确有那么点儿意思,维珍心满意足地吃了一碗,又歇了一会儿,然后就去内间洗漱去了。 等洗漱好了出来,甘草替她维珍修剪指甲。 别的主子,不管是宫里的嫔妃还是皇子府里头的福晋格格,哪个是不留指甲的?洁白纤细的指甲水葱似的多好看,可是自家主子却偏生不喜欢,半个月就得剪一次指甲。 每回甘草都舍不得下手,偏生自家主子盯得紧,还时不时提醒再剪短一些。 哎!再短就秃了! 甘草一边默默叹气,一边不情不愿地给维珍剪指甲,正剪着呢,然后就听着外头传来小池子的声音:“主子爷吉祥!” 是四爷来了。 维珍也没着急起来,让甘草继续把最后一个指甲给剪好,又让茯苓把牛乳端来,等维珍放下杯子、漱好口的时候,正好就瞧着四爷一脸带笑朝她这边走来。 都说四爷是棺材脸,可是四爷在她跟前一贯却是爱笑的,只是却也很少像现在这样笑得露出两排牙。 这是出了什么好事儿? 维珍好奇着迎了上去,然后就被四爷的一身酒气熏得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你这是喝了多少?” 维珍赶紧往后退,一边伸手示意四爷打住,一边捂胸口,那里头有些翻腾,甘草跟茯苓都顾不得给四爷行礼,赶紧过去,甘草忙不迭给维珍拍背,茯苓则麻利地端来了痰盂。 四爷被吓了一跳,三分酒意顿时烟消云散,醒了个彻彻底底。 他不敢再往前走,担忧地看着捂着胸口的维珍,小心翼翼问:“是害喜了吗?” 是有点儿,不过来得快去的也快,维珍并没有吐,喝了一杯茶后,那股子翻腾就被压了下去,倒是觉得胃里头空落落的…… 不会吧,这就又饿了? 她明明才刚吃饱! 不行,不能再吃了!大晚上的,吃多了肯定积食睡不着,睡不着第二天又会头晕脑胀不舒坦。 维珍打定主意坚决不吃,把茶杯放回桌上,这才发现,四爷还在大老远儿地地方站着,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额,好像把这人给忘了。 看维珍总算表情缓和了下来,四爷也总算舒了口气儿,又道:“不难受了吧?” 维珍点点头:“没事儿了,就刚才那一阵子,你……你过来呀。” 他一个大男人杵在门口一动不敢动的,瞧着就怪可怜的。 四爷不敢过去,担心自己过去维珍又有难受,有心想直接回前院儿,等明天酒味彻底散去了之后才来维珍这儿。 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脚底却像是生了根。 所以,走还是不走? 一番纠结之后,四爷做出决定。 “备水去,爷先洗个澡。”四爷扭头吩咐身后的苏培盛。 苏培盛忙不迭躬身道:“是,奴才遵命!” 当下,苏培盛就下去备水去了,留下四爷继续杵在门口,跟暖阁里的李格格,遥遥相对。 维珍:“……” 不是刚过的端午吗?怎么这就迫不及待演起牛郎织女的戏码来了? 第469章 哇,马里亚纳海沟隔着的两个人这回竟然位置调了个儿! 见四爷不肯过来,维珍起身想过去,四爷见状忙不迭一个劲儿摆手:“你别动!就在原地待着!不要过来!” 维珍:“……” 行吧,就这样吧,等到七夕,咱们再相会! 维珍懒得搭理四爷,随手拿起看了一半的话本子看了起来,她这边看的是有滋有味儿,四爷那边可就难受得够呛。 不让你过来但也没让你看话本子啊! 看什么话本子?话本子……有他好看吗? 不过这些话本子好像还都是……他让苏培盛给找来的。 好气哦! 四爷轻咳了两声,试图增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这做作的咳嗽声听得维珍默默翻了个白眼,也不理会四爷,只吩咐茯苓道:“去给四爷沏杯茶。” “是,奴婢遵命!” 茯苓手脚麻利,很快就给四爷沏好了茶送过去,四爷默默看着手里的茶,又看看对面的维珍,眼神哀怨。 一杯茶下肚,四爷到底是憋不住了:“别看话本子了,咱们说说话啊。” 维珍放下话本子,一脸无语:“离这么远怎么说话?” 不是想扮牛郎跟织女嘛,那可不就得一直这样脉脉不得语? 四爷忙道:“听得见!听得见!” 维珍:“……”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今天的四爷这么傻? 是真的有点儿傻,瞅着维珍看自己,四爷就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又露出两排牙。 所以,这是……又喝多了? 维珍实在看不下去了,再度捧起话本子。 四爷两排牙顿时也不见了,嘴巴紧闭,又是一脸哀怨,好在苏培盛已经准备好了洗澡水。 “别看话本了,乖乖回房等着爷!”撂下这话,四爷就急匆匆去了内间。 就看就看!才不要乖乖等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尾巴狼! 维珍怒目相视,坚决不肯听命,又继续翻着话本子,不过翻了几页就翻不下去了,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行,到底还是红着脸磨磨蹭蹭进了寝房。 已经过了头三个月,高郎中说她的胎已经很稳了,连安胎药都可以暂停了,等到了孕后期再继续。 高郎中这话是昨天才说的,说这话的时候四爷也在,当时维珍就觉得四爷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这时候再回想起来,维珍不由脸红心跳。 呸!这个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的大坏蛋! 不过……她的脑子好像也、也不是很纯洁哈。 …… 洗了澡揩了牙,四爷又变回香喷喷的四爷,三步并作两步就进了寝房,甫一瞧见乖乖躺好的维珍,四爷嘴角就忍不住上翘。 待上了床凑过去,眼瞧着维珍的眼皮一下下轻轻动着,连睫毛都跟着轻轻颤,四爷的嘴角就翘得更厉害了,然后就迫不及待揭开毯子,轻轻把装睡的维珍搂进怀里,然后细细密密地吻了起来。 四爷的唇甫一贴上,维珍就装不下去了,呼吸的节奏陡然就乱了,然后四爷就也跟着乱了,带着丝丝酒味儿的吻霸道凶悍,一双大手在维珍身上游走,每一下都让维珍心悸目眩。 “不、不……”维珍推着四爷,小声讨着饶,“四爷,不……不行……” 旷了这么些天,日日能看不能吃的,她其实馋的要命,此刻维珍心里四分意乱四分情迷,剩下的两份担心让她不安。 “没事儿的,爷慢些就是,”四爷凑在她耳畔,一字一字柔声哄着道,“而且爷方才特地仔细问了高郎中,高郎中也说了无事。” 意乱情迷个屁! 维珍现在心里就只剩下恼了。 “你……你怎么什么都问高郎中?”维珍一张脸都红得不成样。 这让她以后还哪儿有脸见高郎中?! 四爷倒是一脸理所当然:“这事儿当然要问高郎中啊。” 四爷的反应倒是让维珍一怔,是啊,这种事儿行不行的当然要问……医生啊,后世不少妇产科医生还不都是男的? 所以,这回是她这个现代人……太老古董了? 哇,马里亚纳海沟隔着的两个人这回竟然位置调了个儿! 第470章 你的嘴真大啊~ 趁着维珍发愣的功夫,四爷继续加大攻势,把维珍亲的迷迷瞪瞪,除了脸别的地方也不放过。 对于丰腴起来的维珍,四爷的热情简直溢于言表,之前虽是顾及着维珍没满三个月,不敢太放浪,每每搞得自己狼狈不已、维珍气喘吁吁。 “总算是长点儿肉了,”四爷三分感慨七分迷恋,声音哑得不像话,“爷也总算能吃上肉了……” 果然!长肉就是为了羊入虎口! 维珍回过神来,默默吐槽,不过心里那一丝隐隐的担忧瞬间就消失无踪。 身材焦虑她不多,但也有,毕竟谁不希望自己在枕边人身边能够尽可能的展现完美? 就像四爷,人家的身材是越来越有料了,比她刚穿越过来那会儿,要健硕许多,肉眼可见地从清瘦少年变成了叫她挪不开眼的男人,穿衣裳的时候还不看不出来,可是只要一脱了衣裳啊…… 咳咳! 谁用谁知道! 而且四爷还长高了! 从前她的个头儿差不多能到四爷的眉毛,现在她的个头儿依然到四爷的眉毛,但是前提却是得她穿上十厘米的花盆底! 都道是二十三还窜一窜,如今四爷周岁也才二十一呢,人家还能继续窜两年呢! 倒是她,好像都没再长个儿了,为什么长身高还搞性别歧视? 真的好气哦! 生气的维珍变得凶猛起来,照着面前硬邦邦的胸肌“啊呜”就是一口,脖子喉结锁骨什么的,她不敢留印子,难道这地方还不敢? 四爷被她咬的顿时倒吸凉气,二分疼八分爽,火力全开的维珍让他激动得厉害,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像是着了火:“乖乖,别着急,咱们谨遵医嘱,慢慢来。” “那你……你慢点儿,别、别挤着孩子!” …… 的确是谨遵医嘱,这一回,四爷特别耐心,也特别慢,而且还只叫了一次水,不过四爷跟维珍都特别满足,浑身上下都舒爽得很。 四爷先给维珍清理,然后自己又去内间洗了个澡,等再回来的时候,维珍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四爷轻手轻脚上了床,然后迷迷糊糊地维珍就扭股糖似的朝他身上黏了过来,一边嘟嘟囔囔地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久吗? 他不过就是冲了个澡又喝了杯茶,前后加起来也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四爷伸手把胳膊放在维珍脖颈下面,一边轻轻给维珍拍着后背,一边凑过去亲维珍的额头:“睡吧乖乖。” 维珍含含糊糊应了一声,然后又突然说道:“好饿!” 孕期妇人的确是容易饿的,这个四爷自然也知道,当下就想着让人去前院儿让宋师傅给维珍做点儿宵夜,可是维珍喊过饿之后,然后就又倒头睡了,四爷叫了几声都没反应。 额,看来是瞌睡虫镇住了五脏庙的呐喊。 那就让她睡吧,赶明儿早起再多吃一些。 四爷打量着熟睡中的女人,半晌口中溢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原本还想把好消息告诉维珍的,只是现在…… 还是算了。 没得她激动的一夜都睡不好。 又亲了亲维珍,四爷也闭上了眼。 …… 维珍这一晚的确睡得很好,难得早起的时候,四爷还在,不仅在,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哈欠正打一半的维珍:“……” 不知怎么的,维珍脑中就突然想起一句不知道哪部剧里面的台词来—— “啊哈,你的嘴真大啊~” 啊啊啊啊! 老天鹅你到底对我有多少不满? 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还能让我出多少丑! 忙不迭把打了一半的哈欠咽了下去,差点儿没把维珍给噎死。 “四爷今儿不用入宫?”维珍好奇道。 四爷摇摇头:“要入宫。” 那你怎么还不走?难不成是老天鹅故意安排你留下来看我出丑的? 维珍正纳闷来着,然后就听着四爷道:“有个好消息得先让你知道。” “好消息?”维珍一怔,“什么好消息?” 第471章 她要当……侧福晋了? 四爷握着维珍的手,一字一字认真道:“册封的旨意这几天就会下来,珍珍,你马上就是爷的侧福晋了。” 侧福晋? 她要当……侧福晋了? 维珍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半晌才喃喃道:“可是……我怎么能做侧福晋呢?” 是啊,她才只有二十二岁,膝下只有大格格跟小西瓜,又没有家世背景,怎么……怎么就能当侧福晋呢? 而且如今,不是连大爷府上都还没有侧福晋的吗?怎么就轮到她了? 这副回不过神来的表情看得四爷心疼不已,他将维珍搂进怀里,一下下亲着维珍:“你当然能做侧福晋,你早就该做了。” 是啊,她本来能更早成为侧福晋的。 他的维珍为了他受了这么多委屈。 四爷把维珍抱的太紧,以至于维珍都有些喘不过气儿了,维珍这才反应过来,一边伸手把四爷推开,一边忙不迭道:“你小心些,别挤着孩子!” 这话一出,好像全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这话,她昨晚……好像也说过,只不过当时是…… 啊啊啊! 老天鹅,你果然恨我! 维珍正在内心对着老天咆哮,然后她身边的四爷实在绷不住笑了起来,维珍的脸红得简直冒烟儿! 什么茫然又什么感动,一下子就烟消云散,维珍现在就只剩下恼羞成怒了,双手紧握成拳,一下下去捶面前这个笑得东倒西歪的男人。 “你怎么这么坏!这么坏!” 四爷不满,据理力争:“我哪里坏了!不管是昨晚还是刚才我可都没挤着孩子!” “你还说!还说!咳咳!”这下子,不仅脸冒烟儿,维珍的嗓子都跟着冒烟儿了,一张嘴就被呛得咳嗽起来。 四爷吓了一跳,不敢笑了,一边给维珍拍背,一边吩咐甘草端茶进来。 待喝了大半杯茶,维珍好多了,也不咳嗽了,就是还别扭得厉害,面向里背对着四爷,对着床帏怄了半天的气,维珍又忍不住转过身来,小鹿眼巴巴看着四爷。 “你什么时候给我请封的?” “正月二十。”四爷道。 给维珍请封侧福晋的折子,大年初二一早就写好了,等到正月二十,宗人府年后一开门,四爷就着人给送了过去。 竟然是正月里的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她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维珍带着小小的抱怨。 这人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说,不管是让李夫人给她包饺子,还是给太后皇上他们送青团子为她铺路,后来更是通过五公主,终于让她攀上了太后,这人从来都不说。 真是个锯嘴葫芦。 “得成了再告诉你。”四爷握着维珍的手自然而然地说。 “可你早告诉我,我也就能早点儿开心呀,”维珍道,垂着眼看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她微微用力去挤男人的手指,惹得男人不解地朝她看了过来,维珍又小声道,“我也……也能早些知道你的心意呀。” 就像要是当时知道四爷让李夫人给她包饺子,她当时应该就不会那么患得患失了,她能对四爷的信心更多一些,也会更安心一些,也不至于两个人会莫名其妙闹了那么一场。 虽然…… 闹过之后,好像感情更好了……但是这不是重点! 咳咳! 四爷明白了,看着维珍微微泛红的眼睛,一颗心柔软得不成样子,他低下头轻轻亲吻维珍颤抖的眼皮,然后轻声道:“爷是怕你等得焦心。” 虽然四爷一直各处使劲儿,但是给维珍请封的旨意究竟什么时候能下来,他也说不清楚,他不想让维珍一直焦心等着,就像五爷家的刘格格那样,眼瞅着都过去两年,也没等到册封的旨意。 这样的煎熬与等待,四爷自己默默承担就成,怎么忍心加在维珍身上? 而且,他也不想声张,怕有人中途蹦出来阻挠,亦或是伤害维珍。 维珍的眼更红了,她没再说什么,伸手环住了四爷的腰,脸贴着四爷的脖子,顿时那一处就潮湿温热起来。 这有什么可哭的?不都是他应该做的?而且…… 还迟到了一年,是他欠维珍的呢。 傻不傻啊。 第472章 太后称赞 傻乎乎的维珍抱着四爷哭了一会儿,然后就满血复活,后知后觉地惊喜起来。 “你昨晚肯定就已经知道了!怎么当时不告诉我!”眼泪都顾不得擦,维珍就迫不及待谴责四爷,“你知不知道?你让我的快乐延迟了一整晚!额……至少六个时辰!真讨厌!” 难为四爷刚才还挺愧疚伤感,这下又笑得露出两排白牙:“是是是,都是爷的错。” 是的,四爷昨晚就知道了,昨天,八爷就是特地等在文华殿门口,为的就是告诉四爷这个好消息。 八爷如今帮衬裕亲王打理广善库,平日里跟宗人府自然往来频繁,他甫一听到消息,然后就赶紧来给四爷做报喜鸟。 “听闻太后在皇阿玛面前称赞四哥府上的李格格蕙质兰心、孝顺手巧,皇阿玛也说难得。” “宗人府那边甫一得了消息,赶紧就把四爷给李格格请封侧福晋的折子送去了乾清宫,弟弟估摸着,这两日圣旨就会下达,弟弟这里先恭喜四哥了!” 八爷说的太后当着万岁爷的面儿称赞维珍,就是端午节当天的事儿。 那天万岁爷去慈宁宫陪太后用膳,席间吃的粽子,甚得太后欢心,连万岁爷也称赞不已。 五公主介绍说是四爷府上的一位格格敬献给太后的。 太后当时就道:“这位李格格真真是蕙质兰心、孝顺手巧,平时做的糕点就生合哀家心意,之前因着南巡在外,有一阵子没吃到她做的糕点,哀家就觉得这心里空落落的,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做粽子的手艺,比哀家在苏州吃的都不差呢!” 太后说完,五公主也跟着附和:“太后在苏州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肉粽,说是比宫中御厨做的好吃,没想到李格格做的粽子竟是十足苏州味儿,要不是孙女拦着,太后这两日怕是要积食呢。” “好你个五妞儿,这是在你皇阿玛面前打趣哀家呢!”太后闻言不由笑着摇头,然后又唬着脸吓唬五公主,“仔细哀家罚你抄经!” “那五妞儿就抄《药师经》,为太后跟皇阿玛祝祷。”五公主一脸认真道。 “朕的五妞儿真是难得,”万岁爷看着五公主不由感慨,顿了顿,又道,“老四家的李氏也是难得,难为她有这一片孝心。” 太后夸还不算,万岁爷也说了李格格难得,有孝心,宗人府那边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四爷给李格格请封的折子是年后才递上来的,按照流程,请封的折子得先过宗人府那边,待宗人府这边确认无误,符合条件,然后再送到御前。 只是请封的折子一般都是得压一压的,毕竟一位皇子拢共也就只有两位侧福晋的名额,请封的事儿自然得慎重,尤其像维珍这样的汉军旗出身,时间只会拖得更久。 五爷为府上的刘格格请封都过去多久了?人家刘格格都为五爷生下长子长女了,请封的折子不还被宗人府给压着? 皇家玉牒是那么好上的?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谁来当这头一位侧福晋。 按理说自然该出自直郡王府,但是大福晋病逝还不到一年,大爷死活不肯这个时候立侧福晋,所以不管是五爷还是四爷请封侧福晋的折子,宗人府都是暂时压着的态度。 到底不好让弟弟越过了兄长,而且谁又敢得罪惠妃跟大爷呢? 可是这些明里暗里的规矩道道,跟太后跟万岁爷的心意相比又算个屁! 什么流程规矩,端午节第二天,四爷给维珍请封的折子就被宗人府那边送到了乾清宫,八爷也是消息灵通,赶着就来跟四爷报喜了。 “四哥,不打算请弟弟喝一杯?”八爷难得敢打趣四爷一回。 四爷自然不会恼,当下笑着拍了拍八爷的肩膀:“那还等什么?” 兄弟两人一路闲聊出的宫,四爷是跟八爷在外头吃了酒之后才回来的。 四爷看着维珍一脸的谴责,还有嘟起来的嘴,着实可爱,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口,然后含笑道:“原本昨晚是打算告诉你来着,可是……” 第473章 还请嬷嬷能为我解惑 可是什么,四爷没往下说,然后就凑过去亲维珍,一边亲,一双手又忍不住在维珍身上放肆游走,害得维珍气喘吁吁,正要伸手把人推开,手却被四爷攥住,带着一路向下…… “主子爷,该起了!”帐幔外头传来苏培盛的低声的提醒。 维珍一惊吓得要缩手却被四爷抓着不放,维珍且羞且恼:“你该起了!” “已经起了啊,”四爷嗓子沙哑的厉害,一边使坏地继续引导着维珍,“怎么?珍珍还是感受不到?” 维珍:“……” 这人到底还要不要脸啦! “刚才说到哪儿来着,哦……可是昨晚不是顾不上吗?一瞧见爷白嫩嫩的珍珍躺在床上等着爷,爷哪儿还有心思顾不得旁的?” 说这种让人脸红心跳话的时候,四爷脸上还一派慵懒,手上却微微带着劲儿,游刃有余又强硬地引导着维珍:“乖乖,快帮帮爷,不然爷真要迟了。” 真是难为你,尚且有百分之一的大脑没被黄色废料污染! …… 吃饱喝足,四爷身心舒畅地出门了,维珍也用过了早膳,陪大格格跟小西瓜逗了一会儿小鸡崽子,然后就回了房,胡乱翻了几页话本子,维珍就看不下去了,索性把话本丢在一旁。 满脑子想的都是四爷早上说的话。 她就要做侧福晋了,惊喜之余,维珍心里也有些不安,毕竟很多事儿她完全不了解。 维珍正欲让人去前院儿请肖嬷嬷来一趟的时候,结果就瞧着茯苓引着肖嬷嬷进来。 “奴婢见过格格,格格吉祥!”肖嬷嬷福身给维珍行礼。 维珍一脸惊喜,忙道:“嬷嬷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叫人请嬷嬷过来一趟呢,结果嬷嬷就来了!” 肖嬷嬷闻言不由抿了抿唇,道:“主子爷临出门之前特意交代奴婢过来一趟,让奴婢给格格交代一下领旨的相关事宜。” 四爷倒是心细,维珍心里很是熨帖,当下点头道:“是,我正愁这事儿呢。” 当下肖嬷嬷便仔仔细细将领旨的相关流程跟维珍讲了一遍,还有接旨后的事儿。 “待册封圣旨下来,格格就是侧福晋了,接旨第二天,是得由福晋带着去宫里给德妃娘娘请安的。” 一听到这个,维珍不免又有些紧张,要进宫见德妃,还是福晋带着,想象就知道那天必然十分煎熬。 但是她如今怀着身孕,纵然德妃再怎么不喜自己,想来也是不会故意磋磨她的,不然若是她在永和宫里头出了什么好歹,德妃的脸上能好看? 维珍松了口气儿,抿了口茶,又问:“那我能去向太后请安吗?” 维珍心里是特别感激太后的,她能这么顺利被册封为侧福晋,跟太后的助力绝对是分不开的,她就想去给太后谢恩。 还有五公主,没有五公主在其中的斡旋,太后认识她是谁?又怎么可能会为她一个区区小格格开金口? 维珍很感激五公主,虽然五公主肯定看的是四爷的面子,也想当面谢一谢人家。 肖嬷嬷有些迟疑,就算维珍成为侧福晋了,也不是轻易能见到太后的,不过维珍知道感恩,这自然是好事儿,想了想,肖嬷嬷道:“那到时奴婢先进宫一趟问一问公主的意思。” 维珍松了口气儿,忙不迭点头道:“那就多谢嬷嬷了,只是若是为难的话,也不必强求。” 维珍不想为难肖嬷嬷,也不想为难五公主。 肖嬷嬷点头:“是,奴婢心里有数。” 牛乳已经温好了,甘草给维珍端了上来,也给肖嬷嬷续了茶,主仆两人,一个人喝牛乳一个喝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聊了半晌的天儿,维珍突然蹙着眉道:“嬷嬷,有一件事我其实不大明白,还请嬷嬷能为我解惑。” 肖嬷嬷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闻声就忙不迭放下手中的茶杯,冲维珍使劲儿点头:“格格尽管直言,奴婢必定知无不言。” 维珍撑着下巴,带着迷茫道:“我就是不大理解,五爷给刘格格请封侧福晋的折子都递上去那么久了,怎么……太后为什么迟迟没有为刘格格说话,而为我说话呢?” 第474章 倒是她儿子后来居上 这话一下子就把肖嬷嬷给问住了。 是啊,谁不知太后是最疼五爷的,五爷可是打小养在太后膝下的,最是宝贝了。 可是五爷给刘格格请封的折子都递上去将近两年了,却也没见太后为刘格格说话,如今倒是为了维珍开了金口,难道就因为维珍做的那点子蛋黄酥跟肉松小贝? 这怎么可能呢? 人家可是堂堂的大清皇太后,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头老妪。 维珍不解,肖嬷嬷也想不明白,当下只是摇头:“这个奴婢也不清楚。” …… 维珍跟肖嬷嬷想不明白的事儿,德妃也同样想不明白。 宗人府把四爷给维珍请封侧福晋的折子递到了御前,德妃也就只比八爷迟了一日,第二天也就得了消息了,德妃当时还道自己是听错了。 “这怎么可能?”德妃一脸的不信,打量着面前躬着身的小太监,蓦地,目光锐利,“你从哪儿听到的讹传?” 老四也是上个月才跟她提要给李氏请封的事儿,她当时之所以没拦着,就是料定老四这请封的折子就算是递上去还不是得被压着? 大爷跟三爷的府上尚且没有出侧福晋,哪儿就轮到他了? 老五的折子这都被压了多长时间了?将近两年了吧? 这冷不丁地听说四爷的折子竟都被递到了御前,德妃自然不信,第一个想法就是有人处心积虑地造谣讹传。 “奴才不敢!奴才也是听了乾清宫的人议论,这才来跟娘娘禀报的!”小太监忙不迭道。 乾清宫的人议论? 乾清宫人的嘴可最是严的,毕竟是伺候万岁爷的,有梁九功管着,一众宫人平日里恨不得个个都是锯嘴葫芦,乾清宫里头的事儿,又哪儿是他们敢议论外扬的?一个不小心脑袋得搬家,说不定还会连累家人。 但是乾清宫里头的奴才也有嘴不严的时候,就比如大封皇子前夕,当时宫里上上下下都议论纷纷,这源头可就是乾清宫,不过是万岁爷借着奴才的嘴吹吹风罢了。 如今,乾清宫的人又开始议论老四请封侧福晋的折子了,这是什么意思? 只怕十有八九李氏被册封的旨意这就要下来了! 德妃旋即就想明白了,就是想明白了,德妃的脸色才难看的要命。 万岁爷怎么会这么快就同意给李氏册封?难不成就真是因为端午节的时候,太后夸了一句李氏粽子做得好? 半晌,德妃喃喃道:“可是万岁爷怎么也没事先跟本宫通个气儿呢?” 慧嬷嬷不由在心中暗道,怎么得?要是万岁爷真的跟你通气儿,你还能阻拦不成? 是说李格格不够格儿做侧福晋,还是四爷品味差就是不喜欢你精心挑选的福晋武格格,反而就是喜欢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李格格? 或者干脆跟万岁爷说四爷这就是宠妾灭妻? 德妃自然哪个都不敢说,就算是再不喜欢李格格,那还不是得乖乖跟万岁爷谢恩? 德妃敢给四爷甩脸,难不成还跟敢给万岁爷甩脸? 德妃的跋扈偏激也分人,在万岁爷面前别提多小意温柔了。 “下去吧。”慧嬷嬷小声跟小太监道。 小太监忙不迭躬身退了下去。 慧嬷嬷沏了杯茶给德妃奉上,一边劝道:“万岁爷恩典,让咱们四爷府上出了头一位侧福晋,惠妃娘娘、宜妃娘娘还有荣妃娘娘定然十分羡慕娘娘呢。” 慧嬷嬷这么一劝,德妃的心情才总算好了些,是啊,抛开老四不听话李氏不讨喜,这事儿也不是一点儿好处没有。 去年大封皇子,因为老四只捞了个贝勒爵位,她实际上已然落到四妃之末,丢下的面子,后来因为四爷得万岁爷看重,才勉强捡回来一些。 现在要是老四府上出了这头一位侧福晋,她心里的憋屈也总算尽数能出,尤其是面对宜妃。 不是一门心思巴结宜妃跟荣妃吗? 不是仗着万岁爷宠爱、也讨太后欢心吗? 怎么宜妃生的老五,废了这老鼻子的劲儿,刘格格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接到册为侧福晋的旨意呢? 倒是她儿子后来居上。 第475章 迁怒 想到此处,德妃心情那叫一个愉悦,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然后吩咐道:“让小厨房做一道红焖鹿肉,待午膳的时候给乾清宫送去。” “是,奴婢遵命,”慧嬷嬷松了口气儿,却没有着急去小厨房传令,而是又含笑跟德妃建议道,“四爷的请封折子能如此迅速被递到御前,奴婢琢磨着这里头也有太后的功劳,娘娘要不也叫小厨房给太后做道菜送去?” 德妃点点头,的确不能把太后落下了。 慧嬷嬷正要退下,德妃又突然加了一句:“给太后送去的时候,顺道去见五公主,让她得空来见本宫。” 往日里每每提到五公主,德妃的语气别提多温和了,倒是这回,德妃的语气就有些平淡了,慧嬷嬷心知,德妃这怕是已经迁怒五公主了。 四爷请封的折子能顺利被送到御前,自然有太后的功劳,可太后好端端地怎么会为八竿子打不着的李氏开金口? 太后又是怎么知道李氏其人吃上李氏做的糕点、甚至端午当天在与万岁爷一道用膳的时候吃的恰好就是李氏做的粽子? 若说这里头没有五公主的暗中使劲儿,德妃哪里肯信? 所以五公主打一早就开始悄默声儿地在帮老四,也必然知道老四要给李氏请封,然后一路为老四暗中使劲儿,才能叫老四跟李氏得逞。 五公主必然是使尽了浑身解数,要不然太后怎么可能放着最疼的老五不帮却肯帮老四? 而自始至终,五公主却从未向她这个做娘的透露过,哪怕是一字半语。 怎么得?眼里是只有老四没有她这个额娘了是吗? 倒是从没见她这么花心思帮过十四! 德妃很难不生气,平日里心疼五公主伺候太后的辛苦,从来不会叫五公主在慈宁宫跟永和宫之间奔波往返,今天却破例了。 慧嬷嬷忧心忡忡,却也不得不福身领命:“是,奴婢遵命。” …… 待小厨房把东西做好,慧嬷嬷就亲自给慈宁宫送了过去,只是当时太后还在佛堂里头没出来,慧嬷嬷见不到太后,是五公主把食盒收下的。 “怎么?嬷嬷还有事儿?”见慧嬷嬷一副踟蹰模样,五公主主动询问。 慧嬷嬷尽可能地委婉道:“回公主的话,娘娘有日子没见您了,所以想……想见一见您。” 真稀罕,这还是额娘头一次主动要她去永和宫,从前额娘可舍不得让她两头跑。 小时候,额娘每每想她了,总会亲自来慈宁宫见她,她当然也会主动去永和宫,德妃哪一次不是心疼得要命?让她注意身子,莫要累着。 还说什么有日子没见她了,端午节的时候,德妃可是来过慈宁宫一趟的,这才刚过去几天? 这么着急忙慌还明显带着情绪让她去永和宫,分明就是听说了四哥给李格格请封的事儿,这是恼了她暗中为四哥帮忙呢,要叫她过去兴师问罪呢! 就算她事先没有跟德妃通过气,但是这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四哥是她的亲哥,她这个做妹妹的帮帮自己四哥究竟哪里不对? 非得跟十四一样处处跟四哥对着干、把四爷的脸踩在脚下,额娘才会高兴吗? 慧嬷嬷话说的再委婉,五公主心里也明白,顿时脸色便就不大好看了,就算是再怎么聪慧稳重,可到底也就是个十六岁少女,一时掩不住心中情绪也是有的。 慧嬷嬷暗自叫苦,娘娘这是何必?跟四爷的关系已然如此,怎么如今这是连五公主也要不顾了吗? 正两厢沉默的时候,一个侍婢匆匆过来,行至五公主面前福身行礼:“启禀公主,太后出佛堂了。” “我要去伺候太后了,待得空的时候再去给额娘请安,劳烦嬷嬷代为转达。” 五公主道,当下也不等慧嬷嬷回复,然后便就转身朝正殿走去。 慧嬷嬷看着五公主头也不回的背影,心里默默叹气。 哎!娘娘到底图的什么呢? 慧嬷嬷想不明白,无奈摇摇头,转身走了。 第476章 都是棋子罢了,谁又配可怜谁呢? 五公主同样也想不明白,在殿外深吸几口气儿,努力调整好情绪,然后抬脚进了正殿,投了个热帕子,含笑行至太后面前:“皇玛嬷,午膳已经准备好了,您擦擦手就去用膳吧。” 太后从五公主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手又把帕子递过去,随口问道:“听说你额娘方才派人来给哀家送菜来了。” 五公主表情一滞,旋即又继续含笑道:“是,额娘让小厨房做了一道酸辣羊肠汤孝敬皇玛嬷,孙女儿已经给皇玛嬷摆上了。” 打量着五公主脸上温和的笑,目光在五公主落寞的眼睛上稍稍停顿,太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点头道:“哀家也有日子没喝酸辣羊肠汤了,这会子还真惦记那味道呢。” “孙女儿这就伺候皇玛嬷用膳。” 当下,五公主就扶着太后去偏殿用膳。 太后很给德妃的面子,酸辣羊肠汤喝了一碗,还有些意犹未尽,五公主却说什么都不肯再给太后添了。 酸辣羊肠汤固然开胃又美味,德妃小厨房那边也是特意撇过油的,但到底还是油腻,太后如今的肠胃并不适宜多用。 “太后尝尝这道清炒百合吧。”五公主麻利地给太后夹了一筷子的清炒百合。 太后看了看碟子里的清炒百合又看了看五公主,无奈地摇摇头:“如今也就你这丫头敢管到哀家头上!” 这话倒是不错,太后的饮食,是连万岁爷都不敢置喙的,自是由着太后的喜好,也就是五公主敢管着太后,一日三餐都不错眼珠地盯着,三不五时还要叫来太医细细询问,然后根据医嘱调整太后的饮食。 “皇玛嬷这是怪孙女儿伺候得不好吗?”五公主闻言顿时就嘟了嘟嘴,一向娴静高贵的公主,也就是在太后跟前才会露出这股子小儿女情态。 “哀家哪儿有这个意思?哀家巴不得你能一直陪着哀家呢。”太后叹了口气儿道。 “那孙儿就一直陪着皇玛嬷!”五公主忙道。 这孩子,净说傻话。 太后无奈地摇摇头,冲五公主招了招手:“五妞儿,到哀家身边来。” “是。”五公主旋即放下筷子,在太后身边坐下。 太后伸手握住五公主的手,打量着正直青春的少女,眼里尽是不舍,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柔和慈爱:“眼瞅着五妞儿就要嫁人了,哀家固然舍不得,不过却更为五妞儿高兴。” 万岁爷是去年给五公主指的婚,额驸是顺安颜,婚期定在明年上半年。 五公主没想到太后会突然提起这个,蓦地就涨红了脸,一个劲儿地摇头:“五妞儿不想嫁人!五妞儿想一直陪着皇玛嬷!” “胡说!你好好儿的一个大姑娘,一直陪着哀家这老婆子做什么?从大姑娘陪到老姑娘吗?”太后也就只沉了一下的脸,旋即又一脸慈祥,拍着五公主的手,继续道,“更何况,哀家费心给你挑的这门好婚事,自是盼着你能安稳顺遂。” 能夫妻恩爱自然是好,但是安稳顺遂才是太后对五公主婚后生活的最大期望。 太后出身蒙古,遵循的是满蒙联姻的传统,对于公主远嫁抚蒙,太后是乐见其成的。 抚蒙的公主日子如何,太后能不知道?但是在太后眼中,这些都是不值一提。 早年为了问鼎中原,满清主动与蒙古联姻,借助蒙古的势力,打下大清基业,待江山稳固,再看昔日的盟友也就多了提防戒备,不然万岁爷的后宫一干蒙古出身的妃嫔,怎么个个都膝下无出? 她的亲姑姑是大清第一位废后,在姑姑被废之后,她这个侄女作为继续维护满蒙联姻的纽带嫁给了昔日的姑父顺治,一入深宫如履薄冰,后来也更是险些步了姑姑的后尘。 公主抚蒙是可怜,但是她们这些出身蒙古的后妃就不可怜吗? 都是棋子罢了,谁又配可怜谁呢? 太后并不可怜那些抚蒙的公主,但是到了五公主这里,太后却硬不下心肠,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是最孝顺最贴心的孩子。 第477章 帮老四还不就是在帮老五? 她这辈子没能生儿育女,活死人似的熬完半辈子,余生仅有的温暖跟欢愉,都来自于老五跟五妞儿,少不得要为他们两个打算。 蒙古已经出了一位历经三朝、扶持两位天子居功至伟可也叫万岁爷忌惮的孝庄皇后,太后知道自己该如何定位,更何况万岁爷又不是她的亲儿子。 她一门心思礼佛,连嫔妃都很少见,眼里心里似乎都只有慈宁宫这一亩三分地,万岁爷果然对她放心,又许她养五阿哥跟五公主,也算是一段母慈子孝的佳话了。 他们这对非亲生的母子倒是处得越发像是亲生母子了。 这是因为太后从来都知道分寸。 她再疼老五,也不会过问大封皇子的事儿,毕竟事关朝堂,当时也是万岁爷心意已定,不过是借着她的嘴跟后宫宣布而已。 至于五公主的婚事,她倒是有争取的空间,因为在万岁爷眼里公主的分量远不及皇子,再有就是,五公主也是真的讨万岁爷喜欢。 佟佳氏的舜安颜已经是太后能为五公主争取到最好的额驸人选了。 光这个还不够,太后冷眼瞧着德妃这个做娘的不靠谱,十四也是个没定性的,倒是老四是个重情有担当的,后来五公主暗戳戳地为老四后宅的李格格铺路,太后也就顺了老四的心思。 她又不求老四的感恩回报,可是这时候她帮一把老四,老四就会记着五妞儿的好,五妞儿也就能多一个倚靠,等到日后她这个老婆子不在了…… “可是我舍不得皇玛嬷。”五公主再张嘴就带着哭腔了,眼睛也湿了,伏在太后怀里,轻轻抽泣。 太后拍着五公主的后背,柔声宽慰:“舍不得就常来宫里看哀家,哀家也舍不得你。” 五公主一个劲儿点头,半晌都说不出来,太后一直耐心地拍着五公主,就像是昔日对幼年五公主一般。 半晌,五公主情绪总算是平复下来,去了内间一番清理,出来的时候眼睛还有些红彤彤的,难免有些难为情,好在太后没再提刚才的事儿。 “哀家叫小厨房做了花生酪,这个老五最爱吃,你叫人给老五送一碗过去。”太后道。 “是。”五公主忙得应声,不过却杵在原地没动。 太后有些奇怪:“怎么了?还有别的事儿?” 五公主有些踟蹰着道:“皇玛嬷,您为什么……不帮帮五哥?” 帮五哥什么?自然是请封侧福晋的事儿。 如今眼瞅着李格格册封的旨意都要下来了,可是五哥后宅的刘格格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五公主就很不解。 太后都能帮四哥,可是怎么就不帮五哥呢? 太后闻言牵了牵唇,含笑道:“帮老四还不就是在帮老五?” 帮四哥就是……就是在帮五哥? 这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一点儿都听不明白? …… 康熙三十八年,五月初十。 册封维珍的圣旨即将被送到四贝勒府,接旨是大事,四爷没有出门,福晋也一身福晋吉服,打扮得一丝不苟,然后前往前院候旨,这时候维珍还没到,四爷正在正堂看书。 “主子爷,福晋来了。”苏培盛进来通报。 四爷点点头:“请进来。”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快步行至门前,恭恭敬敬冲福晋道,“福晋,您里面请。” 福晋看了一眼头都不抬的四爷,然后才抬脚进去,行至四爷面前,福晋福身道:“妾身见过主子爷。” 四爷点点头:“福晋有礼。” 福晋没有起身,咬咬牙,又道:“妾身恭喜主子爷。” 四爷闻声这才把视线从书上移开,今儿是个大晴天,外头的阳光刺眼,此刻背着光,四爷竟有些看不清福晋的脸,不过他也无心去探究福晋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淡淡道:“坐吧。” 然后,四爷就又低着头去看手中的书。 “是,多谢四爷。”福晋坐在四爷的身侧,一如既往地坐姿端正、表情端庄,但是袖中的双手却早已紧握成拳。 第478章 接旨 前不久,也是在前院,四爷跟她提起要为李氏请封侧福晋的事儿,当时她二话不说就拒绝了,还担心走漏风声,引得阖府震荡,所以最后她还请求不到事情盖棺定论,请四爷暂时保密此事。 四爷当时很痛快地答应了她,后来四爷也做到了,的确是在盖棺定论前,阖府上下没有任何关于四爷要为李氏请封侧福晋的传言。 直到此事板上钉钉,直到眼瞅着圣旨都要到了…… 四爷还真是重诺,果然做到了守口如瓶。 四爷说到做到,福晋却半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她觉得四爷这是在打她的脸,还不止一记耳光。 四爷明知道她不乐意李氏做侧福晋,可还是给她请封了,更不知花了多少心思竟都求到了太后那里。 非但是给李氏请封这件事儿,还有李氏有孕一事,非得等到李氏过了头三个月、胎位一稳,四爷才对外宣布,可见有多重视李氏还有李氏腹中这一胎。 如今想来当初四爷之所以留下宋师傅必然是为了李氏预备着的,还有那个高郎中也明显显是为了李氏才寻摸入府的。 四爷这是早就开始为李氏预备了,也足以见得四爷是多盼着李氏能继续为他生儿育女。 四爷可曾为她这般花过心思?又可为大阿哥这般上过心? 福晋这两天真真是度日如年。 四爷也觉得这两天挺熬人,不知道也就罢了,既是已经知道圣旨要下,就难免开始坐立不安,他自己被册封的时候,也没这样过,今儿总算是要等到册封的圣旨了,四爷真真是心情不错。 连带着一身低气压的福晋也没有影响四爷的心情,又看了两行,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四爷一抬眼就瞧见维珍正朝这边走来,甫一瞧见被甘草扶着缓步走来的维珍,四爷的眼睛蓦地就亮了。 维珍一贯是闲散惯了的,平日都是怎么舒坦怎么来,在家基本都是汉女打扮,编辫子了事,最多梳个单螺,她嫌戴首饰累,也怕英年早秃,也就偶尔簪朵花儿。 四爷平素给她塞的那许多首饰,不是躺在首饰盒里吃灰,就是变成大格格臭美的道具,今儿倒是难得用上了。 红珊瑚白玉嵌珠双结如意钗,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同一套的红珊瑚滴珠耳坠还有手腕上的红珊瑚手镯,无一不衬得人气色极好、肤若凝脂。 非但首饰用上了,维珍身上的衣裳也是新做的,茜色织金纱的旗装,日光之下如锦如霞,微风拂来,勾勒出维珍曼妙的身姿,虽然只有一瞬,却看的四爷心头直跳。 这云锦还是南巡之后万岁爷赏的,福晋的份儿自是不能缺,四爷吩咐让苏培盛挑几匹给福晋送去,维珍的却是四爷亲自给挑的,当时四爷一眼就看中了这款茜色织金纱的。 他就知道珍珍穿这个颜色好看! 他也知道珍珍最喜欢珊瑚! 四爷打定主意,以后所有的跟珊瑚有关的首饰还有茜色的衣料通通都送给维珍。 维珍今天还穿了花盆底,许是不习惯,又许是担心腹中孩儿,虽然有甘草扶着,但是维珍走的很慢。 虽然这样小步婀娜的维珍别有风情,可是四爷却瞧着担心,要不是场合不对,他肯定会起身迎上去。 到底还要顾一顾福晋的面子,虽然福晋身上有太多让他不满意的地方。 四爷在看维珍,福晋也在看,她对维珍的印象固然不好,但是平心而论,每每家宴的场合,维珍总是衣着低调,甚至是不起眼,这时候冷不丁瞧见精心装扮的维珍,福晋一时都觉得晃眼。 不是有孕吗?怎么气色竟这么好? 并不是用脂粉堆出来的好气色,福晋瞧得清楚,李氏分明只描了眉毛,什么胭脂水粉都没用,连口脂也没有,她就是由内而外的气色好,不仅面色红润,头发也乌黑浓密…… 不像她,如今不敷粉都不敢出门。 而李氏已经经历两次分娩,如今又怀着第三个孩子,还比她大了两岁。 第479章 接旨2 福晋双目失神,脑中一片空白。 她从来都没有低估过李氏的威胁,也一直用心提防着,可是……究竟是怎么发展到如今这番田地? 蓦地,她觉得一股子寒意打脚底窜了上来,福晋下意识地朝四爷看去,然后就正对上了四爷投过来的目光,再然后,福晋不由打了个寒战。 她从来没见过四爷这样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四爷垂着眼盯着福晋,一言不发,片刻又转过头,继续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维珍。 明明四爷那泠然的眼神不在了,福晋却愈发觉得脊背生寒,一颗心更是跌入了谷底。 她再用心提防着李氏又有什么用?她能防得住李氏难不成还能防得住四爷? 蓦地,福晋牵了牵唇,嘴角有一抹苦涩稍纵即逝。 从前四爷虽是对她失望,却还会跟她讲让她学着做个合格的福晋,到底对她还存着期望呢,但是现在呢? 四爷对她还有什么期望?有的也只是警告戒备。 她跟四爷……究竟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番田地的? 难道就是因为李氏吗? “妾身给主子爷、福晋请安!” 行至正堂正中,维珍福身行礼,因为穿着花盆底,难免有些小心翼翼。 格格是没有像样的正装的,但是为了接旨,维珍今儿从头到脚的穿戴都仔仔细细,连最不喜欢的花盆底也老老实实穿了。 “快起来,”四爷旋即就抬抬手,一边看向甘草,“扶着点儿你家主子。” “谢主子爷。”维珍道,然后被甘草扶了起来,在四爷下首落座。 苏培盛忙不迭端了杯红枣桂圆茶给维珍奉上:“侧福晋请用。” 侧福晋? 还是头一次有人叫自己侧福晋呢。 听惯了别人叫自己格格,这冷不丁地改了称呼,维珍真有些不习惯,面儿上却没有表露,只是稍稍冲苏培盛点了点头。 倒是福晋瞥了一眼苏培盛,然后又转向维珍,含笑道:“妹妹今日大喜啊!” 维珍放下茶杯,站起来冲福晋福身行礼,恭恭敬敬道:“谢福晋。” 余光瞥见四爷微微蹙眉,福晋心里苦笑,当下冲维珍道:“坐下说话吧,仔细着身子。” “是,多谢福晋关心。”维珍又坐了回去。 男人微蹙的眉毛总算是展开了,福晋心中漾出一片苦涩,真的就那么稀罕她吗?竟是连站那么一会儿都怕她累着。 福晋收回视线,垂着眼盯着杯中自己的倒影,沉默、端庄又隐忍的自己。 半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清香的沿着喉头一路向下,福晋眉头微蹙。 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今天的碧螺春特别苦。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四贝勒格格李氏静容婉柔,雍和粹纯,性行温良,着即册封为侧福晋。钦此。” 这是维珍第一次看到圣旨,也是第一次拥有圣旨,此刻,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坐在暖阁软榻上捧着圣旨,一字一字认真地看。 有了这道圣旨,她就不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的格格,她是四爷的侧福晋,她会上皇家玉牒。 像之前被刘玉柱掌掴被福晋罚跪到中暑昏过去的经历,不可能再有。 除此之外,她的月钱也翻倍了,她还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吉服,日后凡大节庆,她跟福晋一样都有入宫参加的资格。 对于参加这些宫中庆典,维珍其实相当敬谢不敏,四爷颁金节跟过年是怎么吹着冷风熬过来的,她又不是不清楚。 福晋应该不会吹冷风,但是少不得却要去德妃宫里点卯,做低伏小地伺候德妃,虽然从没见过德妃,但是维珍也能猜到德妃是个什么性格脾气。 反正除了万岁爷跟十四爷……或许还有个五公主,就压根儿没有人能让德妃放在眼里的,她连四爷这个儿子都不待见,还能指望她对四爷的妻妾态度多好? 指不定日后有自己这个倒霉蛋儿跟着去,福晋在德妃那里还能好过一些。 就算如此,维珍还是庆幸自己能有这样的资格。 第480章 小家伙听到没?你有名字了 上回德妃过四十岁的生辰,按说四爷跟福晋该带着一众阿哥格格入宫给德妃祝寿庆贺的,可因为大阿哥跟二格格抱病,后来四爷索幸一个孩子都没带进宫,当时维珍是松了一口气儿的。 她不想让大格格跟小西瓜离开自己的视线,尤其是跟着福晋入宫。 即便有乳母跟着,即便福晋都不可能会让孩子难堪,毕竟福晋到底要维持福晋的体面,可是维珍就是不放心。 小西瓜抓周时候,福晋看向小西瓜的眼神,维珍这辈子都不会忘,也不敢忘。 或许是她小人之心吧。 上回大格格跟小西瓜没能入宫,维珍是长舒一口气儿的,但是哪能回回都这么幸运? 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大格格跟小西瓜还有更多的场合要出席、更是多的人要接触、更大的世面要见。 她的小院儿不算小,但是却不能像拘着小鸡崽子那样,把孩子一直拘在她这一亩三分地里。 而如今,她成了侧福晋,她就有了能陪孩子入宫的资格。 不止入宫,还有更多的场合,她这个做娘的总算能陪在孩子身边,而不是只能在家里焦心等着,担心孩子会出什么意外。 想到此处,维珍不由就长舒一口气儿。 甘草端着温好的牛乳进来,放到维珍跟前:“主子,该喝牛乳了。” 维珍这才回过神来,伸手端起了牛乳,一口气儿喝完了一整杯,维珍又冲着手里的玻璃杯出神。 没错,维珍喝牛乳用的是玻璃杯,敞口形的玻璃杯,乍一看跟后世最常见的玻璃杯也没什么区别。 受西方影响,她穿来那年,万岁爷下令于内廷建立了玻璃厂,专门生产玻璃器具供皇家专用。 四爷对玻璃制品没什么兴趣,维珍倒是喜欢,四爷就赏了维珍不少,不过维珍最常用的就是这个瞧着最普通的玻璃杯。 是啊,特别普通,不管在这里还是后世,都普通到不起眼。 她家里也有许多这样的玻璃杯,妈妈也是用这种杯子装牛奶,在每一个她熬夜苦读准备高考的时候,轻手轻脚给她端进书房,然后又轻手轻脚地离开……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正对着走着神,头顶就突然传来熟悉的男声,维珍回过神来,一仰头就对上四爷熟悉的眉眼。 小鹿眼有些红,看得四爷不由皱眉,伸手接下维珍手里的玻璃杯放到小几上,四爷伸手捧着维珍的脸,轻声问:“怎么了?” 维珍摇摇头,然后伸手环住了四爷的腰,把脸埋进四爷的怀里:“没什么,妾身……就是太高兴了。” “傻不傻。”四爷这才松了口气儿,一边伸手揉了揉维珍的后脑,一边瞥了一眼小几上的圣旨,忍不住眉毛上扬。 他其实也很高兴。 维珍总算是成了他的侧福晋了,能上皇家玉牒,而且还是他们这辈皇子府中,第一个被万岁爷下旨册封的侧福晋,还是梁九功来宣的旨。 太后称赞、万岁爷看重,他的维珍会是未来所有侧福晋的标杆,连福晋们也会对维珍客客气气,再不会出现八福晋当众刁难维珍的事儿了。 至于福晋…… 她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 “等下叫膳房做个锅子,还是鱼汤锅底?”四爷问。 维珍喜欢吃锅子,最喜欢的又是鱼汤锅底。 维珍使劲儿点点头:“能吃,让苏师傅多做点儿鱼丸。” 这回怀孕,维珍没怎么害喜,连鱼虾也不觉的腥,反倒特别喜欢,尤其是苏师傅手打的鱼丸,维珍现在几乎顿顿都离不开。 “是你爱吃鱼丸还是小家伙喜欢吃?”四爷闻言就忍不住笑。 这问题好像似曾相识啊。 维珍眨了眨眼,然后一本正经道:“这回是小丸子爱吃。” 是的,她从前对鱼丸并不怎么感冒,这是有孕之后才突然添了的喜好。 小丸子爱吃? 四爷一怔,旋即笑得停不下来,眼角都漾出细细的纹路,他在维珍身边坐下,俯下身,脸贴着维珍尚且平坦的小腹,冲里面含笑道:“小家伙听到没?你有名字了。” 第481章 入宫请安 维珍也忍不住勾了勾唇,伸手环着四爷的脑袋,一瞥眼瞧见小几上的圣旨,笑容又有些凝滞。 方才四爷问她想什么呢,她其实是想起了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不知怎么的,对着明黄黄的圣旨,她就突然想起了她大红色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都是对她的肯定,只是从前靠的是自己脑子与努力,如今靠的是…… “还是平平的,”四爷的大手在维珍小腹上轻轻来回着,然后一脸笃定地道,“不过现在应该有鸡蛋大小了,等再过两月就差不多有木瓜大了,再再过两月,就有小西瓜大了,再再再过俩月,阿玛就能见到小丸子喽!” 这一份笃定跟期待让维珍心中酸涩少了许多。 她轻轻吐了口气,然后伸手覆在四爷手上,轻声道:“四爷,今年闰七月。” 四爷一怔,旋即又笑了:“那大格格岂不是要过两次生辰?爷还得准备两回礼物?” “是呀,所以四爷少不得要破费一二了,”维珍促狭地咧咧嘴,顿了顿,又小声道,“高郎中说预产期在十月下旬呢。” 十月下旬? 那岂不是…… 四爷的眼一下子就亮了,看了看维珍的小腹又蓦地抬头看向维珍,再开口就满是惊喜:“那会跟爷一个生辰吗?” 维珍一派严肃点点头:“妾身也想啊,要是你们爷俩真能一个生辰的话,往后妾身每年还能省下一个生辰蛋糕。” 四爷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敢情这妮子在这儿等他呢! 四爷不说话了,气呼呼地扭过脸,给维珍留下一个“爷不痛快”的背影,看得维珍实在憋不住笑,伸手扯着他的辫子,晃了晃。 “又没说省下你的。” 啧,这么大的男人,怎么好意思动不动就撒娇? 大格格跟小西瓜加起来都娇不过你! 四爷这才又转过身,丹凤眼欲语还休看着维珍,三分无奈三分得意还有四分暗爽? 不等维珍总结完毕,四爷就不由分说捧着维珍的脸就是一阵猛亲,亲着亲着又柔和起来,两副唇舌温柔纠缠。 半晌,四爷的脑袋顶着维珍的脑袋,柔声道:“不是也没有关系。” 是啊,不是一天生辰也没有关系,只要是你生的,爷都稀罕得要命。 …… 翌日。 按照规矩,被册封为侧福晋的第二天,维珍是要随福晋入宫给德妃请安的。 难得起了个大早,又是一番从头到脚的细致装扮,只不过今儿维珍穿上了侧福晋的吉服,从前看着四爷穿贝勒爷的吉服,净觉得帅了,直到自己也穿上了,维珍才知道有多繁琐累人。 又是朝冠又是披领又是朝珠又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朝褂袍子,等彻底穿戴好了,都用了小半个时辰,孕中本来体温就较高一些,这一通忙活,维珍其实已经出了不少汗了。 好在一年用不了穿几天。 “主子,肖嬷嬷已经在外候着了。”茯苓进来禀报。 四爷不方便跟着去永和宫,又不放心,所以就吩咐肖嬷嬷跟着维珍入宫,对此,维珍自是欣然接受。 “再仔细瞧瞧我这一身还有什么不妥吗?”维珍有些不放心,第一次入宫给德妃请安,她可不想出岔子。 甘草跟茯苓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维珍才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然后起身朝外走去。 “奴婢见过侧福晋,恭请侧福晋金安!”瞧着维珍出来,肖嬷嬷忙不迭福身行礼。 “嬷嬷请起,”维珍行至肖嬷嬷面前,亲手把肖嬷嬷扶了起来,小声跟肖嬷嬷道,“嬷嬷能陪我入宫,我也能心安些。” 成了侧福晋,自然维珍院儿里的人员配置也会有变化,比如能再加一位近身侍婢,也能多一位管事嬷嬷。 近身侍婢维珍倒是并不着急,甘草跟茯苓伺候得就挺好,再添生人到跟前伺候,维珍会觉得不习惯,但是管事嬷嬷却是必要的。 她院儿里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大格格跟小西瓜,过不了多久,还会再添个小丸子,乳母跟奴婢自然也要跟着再添六七人,这么算下来,她院里光奴才就有近三十人了,的确需要个有经验、能力的管事嬷嬷打理着。 第482章 你就不能让老婆子多满意一会儿? 维珍自然想请肖嬷嬷来做自己的管事嬷嬷,但是这话实在烫嘴,维珍难以启齿。 肖嬷嬷从前是伺候孝懿皇后的,如今做贝勒府前院的管事大嬷嬷,深得四爷信任,而且前院儿也轻省,毕竟就伺候四爷一个主子,其实不费肖嬷嬷多少心力,但要是肖嬷嬷做了维珍院儿里的掌事嬷嬷的话…… 不但地位有所下降,而且要管的事儿也会翻倍,就是传说中的钱少事儿多没地位,这样的破班儿,她哪好意思让肖嬷嬷上? 工资她倒是能私下多贴补肖嬷嬷,不会亏待她,可是…… 瞅着肖嬷嬷灰白夹杂的头发,维珍到底是张不开这个嘴。 维珍在打量肖嬷嬷,肖嬷嬷也在打量维珍,从前只觉得维珍家常慵懒,这一身侧福晋吉服加身,倒是显得精神端庄了不少。 嗯,好像还多了股子威严。 肖嬷嬷很满意,这才是天家媳妇该有的样子嘛。 “嬷嬷,这朝冠好沉呀,压的人家脖子好酸的,还有这吉服,又闷又热的,穿的人家好难受。”维珍撇撇嘴,小声跟肖嬷嬷抱怨。 肖嬷嬷:“……” 你就不能让老婆子多满意一会儿? 天家媳妇应该是这样的吗? 算了,原是她老眼昏花看错了! 肖嬷嬷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冲维珍抬起了手,一边道:“侧福晋,该出门了。” 维珍笑着把手搭在肖嬷嬷的手上,然后主仆俩一路出了门。 自然是维珍先到门前的,维珍在耳房里头候着福晋,肖嬷嬷让人给维珍上了杯茶,结果茶还没来呢,肖嬷嬷就进来禀报,说是福晋来了。 维珍都有些意外,她都做好了福晋会耍大牌给她下马威的准备,没想到福晋人家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额,所以又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妾身见过福晋,福晋吉祥!”维珍忙冲福晋福身行礼。 福晋目光再维珍身上只停留了一秒钟就挪开,淡淡道:“起来吧,仔细身子。” “谢福晋。” 福晋点点头,然后就被李嬷嬷扶着朝外走,维珍跟在后面,出了门,早有两辆马车候在外头,福晋跟维珍一前一后都上了马车,车夫赶着马车朝皇宫驶去。 “福晋,您靠在奴婢身上歇一会儿吧?”李嬷嬷担心着道。 昨晚福晋就没睡好,今儿又起了个大早,虽是仔细装扮,遮去了一脸的憔悴,可李嬷嬷就担心福晋会撑不住。 福晋摇摇头,然后一言不发地闭上眼。 李嬷嬷也就没再吭声,担心地看了福晋半晌,然后挪开眼,靠在马车壁上发愁。 昨天梁公公过来宣旨之后,四爷难得来了一趟正院,陪福晋跟大阿哥用了一顿午膳。 而且吃完午膳,四爷也没有着急走,又在暖阁里头陪福晋喝了一杯茶,甚至走的时候,还赏了福晋一套文房四宝外加一本《佛母经》。 李嬷嬷瞅着那本《佛母经》,心里很是欣慰,四爷虽然更宠爱李格格……不,是侧福晋,但是四爷对福晋到底是敬重的,也是看重大阿哥的,这本《佛母经》可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四爷这是知道福晋日日都为大阿哥抄经祈福,被福晋的这一副慈母心肠感动,故而才赏福晋这《佛母经》来的呢! 只是福晋怎得收了四爷的赏赐,瞧着倒似是并不开心呢? 福晋当然不会开心,要是没有昨天在前院儿,四爷那警告的眼神,这本《佛母经》也算是送到她心坎儿上的。 但是现在她心里有数,这是四爷对他的警告,让她一门心思地顾看好大阿哥,不要再针对李氏生出事端。 要不怎么除了《佛母经》还特地额外赏了她文房四宝呢? 她又不缺。 想到此处,福晋只觉得前从头到脚俱是乏累,而一会儿还要见到德妃…… “站这一会子可有你平时抄经累吗?” 那日德妃语气不耐的询问就在耳畔。 当时福晋是真的不明白,德妃这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是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483章 在绝对的富贵面前,什么品味都是渣渣! 德妃必然是一早就知道四爷给李氏请封侧福晋的事儿,李氏一贯不得德妃欢心,德妃自然不想看到李氏成为侧福晋,难免就嫌弃她这个福晋无能。 既不能拢住四爷的心,也没本事调教出宋格格跟武格格甚至别的侍妾与李氏争锋。 在德妃眼里,她除了抄经,再没有别的能耐了。 好像……还真是这样。 福晋牵了牵唇,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 这是维珍第一次来永和宫,然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地方真小。 自然比起从前阿哥所的那巴掌地儿,永和宫是宽敞多了,但是跟如今的四爷府相较的话,永和宫的地方就不够看了,连个小花园都没有,院子里头就种了几棵碗口粗的石榴,这时候石榴花谢,也没什么看头。 而且这永和宫也不是只有德妃一个人的居住,听说还有两位庶妃。 这就是四妃的待遇,看来宫里娘娘的日子也不算多好过嘛。 维珍的感慨在进入正殿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了,无他,她被桌上的两盆花晃了眼。 她平时屋子里头也摆花儿,可她摆的那些子茉莉花、梅花算什么?人家德妃娘娘宫里摆的是宝石做的花! 那粉色的花朵是碧玺还是红宝石?花蕊呢?黄澄澄的,是蜜蜡还是琥珀?反正叶子肯定是翡翠没错! 虽然已经穿过来三年了,维珍也自诩见过吃过,毕竟四爷私下对她大方的很,什么金银宝石没少赏她,而且前院儿维珍也没有少去,四爷屋里的摆件她也都清楚。 四爷一贯主打的都是贵精不贵多,所以屋里的摆件并不多,但是四爷的审美在线,什么松花江石砚什么玛瑙茶盏又什么胭脂水釉梅瓶,件件都是精品。 但是这一刻,四爷的精品被德妃娘娘的两盆花直接妙成了渣渣! 在绝对的富贵面前,什么品味都是渣渣! 何况人家德妃娘娘这里还不止两盆花儿呢,连帘子都是翡翠珠子穿的,一整面都是呢。 她再也不说德妃娘娘的日子不好过了。 怪她见的世面少。 “福晋、侧福晋请在偏殿稍等片刻。” 慧嬷嬷将福晋跟维珍引进偏殿,目光在维珍身上一扫而过,然后就躬身退下,旋即又有小宫女端着茶来给两人奉上。 福晋的是碧螺春,维珍面前的是玫瑰花茶。 白玉杯衬得里头的玫瑰茶水红的有些渗人,维珍不由蹙了蹙眉,有孕之后,她就特别害怕见血。 这玫瑰茶她没有喝的打算,但是心里却是松了口气儿,就算德妃再不喜自己,可到底也顾及她腹中的孩儿呢。 …… 德妃的确不能把维珍怎么样,万岁爷特意着梁九功去下的旨,可见万岁爷看重,她自然不能跟万岁爷对着干,不过晾一晾维珍倒是可以,没得让李氏太过得意。 慧嬷嬷进了寝房,就瞧着德妃正在软榻上慢吞吞地吃燕窝,慧嬷嬷不由蹙了蹙眉,旋即上前,福身道:“娘娘,福晋跟侧福晋已经到了。” 德妃点点头,又吃了几口燕窝,然后慢条斯理道:“模样如何?” 德妃问的自然是维珍,慧嬷嬷点点头,道:“回娘娘的话,侧福晋容色出众。” 德妃一声冷哼,正要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就瞧着小宫女进来禀报:“启禀娘娘,五公主来了,此刻正在偏殿与四福晋跟侧福晋叙话呢。” “她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德妃闻言就不由眉头蹙起,“砰”地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燕窝。 前几天她打发慧嬷嬷去请五公主过来,偏生五公主要伺候太后走不开,说是得空的时候再来给她请安,只是这几天也不见人影,德妃心里难免不悦,也多少猜到五公主这是故意躲着自己。 既是知道躲着自己,那想来是知道做错事儿了。 德妃心情又好了不少,等着知道做错事儿的五公主来跟自己认错呢,哪知道五公主偏生挑了这一天来永和宫? 难道是不知道李氏今天入宫来给她请安? 第484章 不愧是九龙夺嫡MVP他妈,架子比MVP本人还大! 肯定是知道的,却还偏挑这个时候过来,怎么得?帮老四一回还不够?这是生怕自己刁难李氏,所以特地过来给李氏解围的? 是五公主自己的想法,还是老四逼着五公主来的? 德妃心里一时也想不明白,但是不管是哪个情况,都让德妃心中不悦。 晾着福晋跟李氏是一回事儿,晾着亲闺女又是一回事儿,没得让福晋跟李氏瞎琢磨,以为她们母女有嫌隙呢。 德妃到底是忍着不悦,然后起了身,慧嬷嬷松了口气儿,忙不迭扶着德妃出了寝殿。 …… 德妃到偏殿的时候,五公主正在询问大阿哥的身子情况,福晋一派温和正仔细跟五公主讲着。 “劳公主记挂,大阿哥虽然生下来的时候身子弱一些,但是得娘娘恩赐,时时有许太医诊治,如今身子已经好多了,前些时日只是偶然风寒,吃了几天的药也就好利索了。” 五公主闻言也松了口气儿:“额娘生辰的时候,大阿哥因病没能入宫,我就一直担心着,着人给大阿哥准备了些滋补药材。” 五公主抬抬手,旋即就有宫女捧着个锦盒走到福晋跟前。 福晋有些意外,忙道:“妾身多谢公主。” 然后就让李嬷嬷把东西收下了。 “这是公主赏给大格格跟二阿哥的。”那个宫女儿退下,又有个宫女儿进来,捧着锦盒送到维珍面前。 维珍顿生意外,自从五公主进门,就一直在跟福晋叙话,对她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怎么看她。 维珍也不好插嘴,其实她心里是挺感激五公主来的,只是这个场合也不方便跟五公主道谢,所以维珍就一直安安静静坐着。 却不想五公主的赏赐也有她的份儿。 “妾身代大格格、二阿哥谢过公主。”维珍忙起身朝五公主福身行礼。 五公主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维珍正要坐下,就听着一阵泠泠珠帘声传来,她扭头看去,然后就瞧着两个小宫女一左一右分开翡翠珠帘,然后一位珠翠满头、通身气度的中年美妇走了出来。 不用问,这肯定是德妃。 福晋忙不迭站了起来,朝着德妃福身行礼:“妾身见过娘娘!恭请娘娘金安!” 维珍也忙得跟在福晋后头朝德妃行礼。 倒是五公主一派轻松从软榻上下来,然后笑着迎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德妃的胳膊:“额娘!女儿整整五日没见到您了!女儿像您想的都茶饭不思了!” 这下子,德妃严肃的表情顿时就出现了一道裂纹,明明方才还生五公主的气儿,也想着在福晋跟李氏面前绷着脸,可这时候还是忍不住抿了抿唇,伸手拍了拍五公主的手:“那等会儿留下来陪额娘用午膳。” “嗯!”五公主使劲儿点点头,一脸乖巧,然后就松开了手,跟着德妃进了偏殿。 德妃慢吞吞行至软榻上坐好,目光居高临下在还行着礼的福晋跟维珍身上扫过,落在了维珍身上,打量着维珍白皙无暇的脸,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子嫌弃。 这也算容色出众? 也就是中等样貌,比她年轻的时候可差远了。 “娘娘请用茶。”慧嬷嬷将沏好的茶端到小几上。 德妃责备地看了慧嬷嬷一眼,然后才缓声开口:“行了,都平身吧,坐下说话。” “谢娘娘!” 福晋跟维珍这才总算坐下。 不愧是九龙夺嫡MVP他妈,架子比MVP本人还大! 维珍一边默默在心里吐槽,一边做好被德妃刁难的准备,结果人家德妃转脸就跟福晋聊了起来,从大阿哥的身子到福晋又在抄什么经,五公主时不时也插一嘴。 婆媳两人外加小姑子,聊的也算和谐,只是从始至终德妃都没有搭理过她,甚至眼风都朝她身上扫一下。 得,这样的刁难总比让她穿着花盆底站规矩强多了。 后来还是五公主主动提到了维珍。 “侧福晋这一胎产期是什么时候?”五公主状似随意问道。 维珍道:“回公主的话,是十月下旬。” 第485章 额娘,不要再这样了,不然你会失去很多 德妃像是才发现殿中还有维珍这个人儿似的,朝她看了过来,目光淡淡扫过她的脸又落在她的肚子上。 只是人家还是没有搭理她,短短一瞥,目光又落到了福晋身上,然后语气淡淡地道:“老四子嗣不丰,也是你这个福晋失职,不要成日只盯着大阿哥,也要督促着后宅女眷,多为老四开枝散叶。” 福晋闻言就不由默默叹气,她倒是想,可她哪儿能做的了四爷的主? 从前做不了,往后更加做不了。 可福晋又哪里敢违拗德妃,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妾身遵命。” “行了,你们退下吧。” 德妃摆摆手,面露不耐。 这下,不单单是维珍连福晋也松了口气儿。 “是,妾身告退。” 福晋跟维珍起身行礼,然后一前一后退下了下去。 待两人都退下来后,五公主叹了口气儿,无奈地看着德妃到:“额娘,您这又是何必?” 是啊,册封李氏为侧福晋的圣旨都已经下了,李氏这个侧福晋已经是板上钉钉不可更改的了,德妃又有必要如此给人家难堪吗? 除了影响德妃跟四爷的母子情分,五公主真的再想不出德妃这样做能得到的好处了。 五公主不说还好,一说这个,德妃心里的火儿就“蹭蹭”往上冒。 “你说本宫何必?本宫的儿子为了这么个上不来台面的小家子踩本宫的脸,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就连本宫的女儿也胳膊肘往外拐了,你说说本宫似何必?!” 五公主都愣了,上一次看到额娘这副怒发冲冠的模样,还是因为十四被皇阿玛下令打板子禁足,额娘牵累四哥,竟说什么四哥天生命硬克死了六阿哥…… 而现在,额娘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五公主一时只觉得浑身冰凉,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再开口的时候,因为悲愤五公主声音变得有些颤,她努力忍着眼泪,让自己镇定。 “额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女儿帮助四哥的事儿吗?没错,女儿在请封侧福晋这事儿上的确帮了四哥,这又怎么算得上是胳膊肘往外拐?难道在额娘眼里四哥竟不算是一家子骨肉亲人吗?” 五公主在德妃面前一向是乖巧俏皮,何曾这样质问过德妃?德妃顿时就火冒三丈,下意识地就想抬手,好在没有气昏头,到底是硬生生止住了。 “如今连你也敢忤逆本宫了,怎么?这也是你从老四身上学来的?”德妃冷声问道。 五公主整个人都要炸了,她就不明白了,德妃为什么非要处处针对四哥,就因为什么劳什子的天生命硬? 不,德妃这就是受不了儿女试图挣脱她的控制! 所以四哥就得遵循她的喜好,跟她选中的福晋相敬如宾,宠爱她挑选的格格侍妾,在她眼里,四哥就不该有自己的喜好想法,最好做一辈子她手中的提线木偶! 眼瞅着四哥一步步摆脱她的控制,她如何能忍受?要不是顾忌着皇阿玛,德妃说不定还会再给四哥一记耳光。 而她这个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非但不站在她这一边竟然还帮着四哥,这就是触了德妃的逆鳞了,所以从前温柔慈爱的额娘不见了,现在她面前的分明就是恨不得…… 恨不得也想掌掴她这个忤逆不孝女儿给她长长教训的德妃娘娘。 而这,就是四哥一直以来在永和宫的待遇,如今是轮到她了吗? 五公主眼前一片模糊,她竭力瞪大双眼不让眼泪落下,还直直地盯着对面,然后一字一字认真道:“额娘,不要再这样了,不然你会失去很多。” 失去四哥、失去她,未来也会失去十四。 因为他们都会长大,都注定会有自己的想法,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言毕,五公主就夺门而出,一边走五公主一边抹着眼泪,待走出永和宫宫门,五公主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到底不能挂着眼泪出永和宫,被人瞧见了不定要议论成什么样呢。 第486章 母爱究竟是什么? 一路回到慈宁宫,五公主心情低落,想着回房歇一歇,待情绪好些之后再去太后身边伺候,然后才回房就听着宫女禀报:“公主,方才万岁爷下旨册封五爷后宅的刘格格为侧福晋了!” “真的?” “正是,万岁爷还特地让梁总管来知会的太后。” 五公主一怔,旋即就想起来了太后那天说的话—— “帮老四不就是在帮老五吗?” 那时候,她不明白太后这话的意思,可是这时候却恍然大悟。 太后自然是心疼五哥的,但是这头一位侧福晋的风头太后却不肯让五哥出,怕五哥太扎眼,所以一直没有提过这事儿。 但是如今既是四哥后宅的李格格成了头一位侧福晋,那也该到五哥院儿里的刘格格了,毕竟五哥请封的折子都递上去将近两年了呢。 宗人府既是将四爷请封的折子都递上去了,又怎么好继续压着五爷的折子,这不,紧接着也把五爷请封的折子递上去了。 万岁爷更加没有压着不批的道理,所以这不,刘格格就成了第二位被册封的侧福晋。 还是太后她老人家想的长远。 要是额娘能有太后一半的耐心、一半为孩子设身处地着想的心该多好。 想到此处,五公主不由摇头苦笑。 母爱究竟是什么? 是桎梏是枷锁是让人一想到就痛苦压抑的存在吗? 不,不该是这样的。 …… 母爱究竟是什么? 回到贝勒府的维珍面对着满院子的鸡飞狗跳也陷入了沉思。 乳母方氏瞅见维珍进了院子,然后就一脸紧张,小跑到维珍身边,然后小心翼翼道:“主子,大格格她……她就是今儿中午就是睡不着,想多玩儿一会儿,所以……所以就……” 所以就带着小西瓜在家里造反了。 维珍看着沙坑里的一对泥猴子、趴在地上给泥猴子当大马骑的两个小太监、正在刨花刨的起劲儿的一群咕咕鸡,以及随时拿着铲子紧跟其后、紧张地等着随时铲鸡粪的小池子…… 不行了,她现在血压实在有点儿高。 “爱新觉罗·月华!爱新觉罗·小西瓜!” 下一秒,维珍一声大喝,然后随手抄起一棵因为不明原因被丢在地上的梅树枝大步流星就朝沙坑杀了过去。 母爱是什么? 母爱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虽然她曾经再三告诫过自己一定不要成为那种会对小孩子动手的妈妈,但是她现在真的忍不住了,不抽这俩臭孩子一顿简直对不起她一路狂飙的血压! “主子!主子!您小心脚下!” “额娘……啊!额娘要打人了!弟弟快跑啊!” “主子!主子!您冷静些,您还穿着花盆底呢!” …… 护主子的护主子,护小主子的护小主子,咕咕鸡们受惊纷纷东奔西散一路“咕咕咯咯”叫个不停,间或抖落下几根鸡毛。 一时间,院儿里更加鸡飞狗跳。 维珍到底没能打到大格格跟小西瓜,她可没有穿着花盆底满院子健步如飞追孩子的本事,不过她这一副手执棍棒将你打的架势到底还是成功吓到了大格格,乖乖地跟着维珍进了屋。 至于小西瓜,这小子现在还不晓得怕,方才跟着大格格一路又躲又叫的,兴奋得不得了,这会儿还在沙坑的海洋里头继续奋力驰骋,乳母要带小西瓜去洗漱更衣,维珍不许,还发话让他今天玩儿个够! “额娘,我……我错了。” 大格格怯生生地跟着维珍进了屋子,维珍坐在软榻上,一脸严肃看着大格格:“错在哪儿了?” 大格格低着头小声道:“趁着额娘不在家,没有遵守跟额娘的约定,按时让咕咕鸡回笼,没有午睡,还……还带着弟弟也没午睡。” 孩子的认错态度不错,维珍的态度也变得温和了一些:“所以你是觉得平时留给你们跟咕咕鸡玩耍的时间太短是吗?” 大格格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也不是,每天一个时辰,足够了。” 那就是小孩子纯粹趁大人不在家所以特别兴奋才玩疯了,这倒没什么,她小时候她也这么干过。 第487章 谁叫他们是奴才 “那以后月华如果想要增加跟咕咕鸡玩耍的时间,就来跟额娘商量,知道吗?”维珍又道。 大格格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月华知道了。” 虽然还是一派没眼看的泥猴子模样,可到底也变成了乖巧懂事儿的泥猴子,维珍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又继续一字一字认真跟大格格道:“除此之外,月华还做了别的错事儿吗?” 大格格蹙着眉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月华不知道。” 维珍提醒道:“你们刚才是怎么跟一柱二梁玩的?” 一柱、二梁是搬进贝勒府之后新到维珍院里伺候的两个小太监,都是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 “我们跟一柱二梁一起玩骑大马的游戏呢,我让他俩扮演大马。”大格格想了想,也没觉得骑大马有什么不对,有些不解地看着维珍。 大格格这一脸无辜的表情又让维珍默默叹了口气儿,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更加严肃了。 “月华,这不叫你们一起玩游戏,这叫你发号施令,真正的大家一起玩游戏,是这次你扮演大马,下次我来扮演大马,这样的话,你肯吗?” “那当然不行啊,谁叫他们是奴才啊!”大格格不假思索道。 这一份不假思索让维珍眉头蹙起:“是,他们是奴才,所以他们有他们的分内事,一柱跟二梁负责的是咱们院儿的洒扫还要轮流值夜,扮演大马给你们骑可不是他们的分内事。” 大格格吸了吸鼻子还有些不服气,小声道:“可我是主子啊,自然可以命令他们。” 这道理难道维珍不知道? 穿过来三年了,什么是主子什么奴才,她比谁都有感触。 而作为生下来就是主子的大格格,虽然如今还只有四岁,对这个世界尚且一知半解,但是很明显,大格格也早早地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这并不是维珍希望看到的。 她压下心里的躁郁,继续耐着性子跟大格格道:“是的,你是主子,他们是奴才,但是奴才也是人,也有爹娘,他们小小年纪就要背井离乡为奴为婢,就像一柱跟二梁,他们老家都在外地,可能这辈子他们都没有机会再见到爹娘。” “受委屈不敢说,想爹娘的时候就只能偷偷哭,领了月钱也舍不得花,都攒下来让人给爹娘捎回去,这就是他们作为奴才的人生。” “月华,你是主子,你当然可以命令他们,把他们当做牛马一样使唤取乐,但是你也可以善待他们,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些。” 这还是维珍第一次用这样郑重其事的语气跟大格格说话,大格格看着额娘严肃的脸,心里就有些不安,待听完了维珍的话,大格格更加不安了。 “额娘,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不欺负一柱二梁他们了。” 说这话的时候,大格格都要哭了,她根本就没就没有想那么多,就是跟小西瓜玩的时候,突发奇想就很想骑大马,然后就让一柱二梁他们来演大马了。 现在听额娘这么一说,大格格就觉得自己特别过分,不但让一柱二梁他们当大马,而且还爬了那么长时间,也不知一柱二梁的手跟膝盖有没有受伤。 维珍松了口气儿,取来帕子给大格格擦了擦灰了吧唧的脸,然后又柔声道:“既是想骑马,那等你再长高一些,额娘就让你阿玛给你挑一匹真的小马,到时候你骑个过瘾,好不好?” “嗯,谢谢额娘!”大格格又开心了,使劲儿点点头。 “行了,让乳母给你好好儿洗个澡,”维珍撇撇嘴,装出一脸嫌弃道,“你这疯婆子模样,额娘真是没眼看!” “啊!人家才不是疯婆子!” 大格格大惊,然后就跌跌撞撞往外跑,在门口遇到四爷,也停不下来,撂下一句“阿玛吉祥”然后就跑的更快了。 “看着点儿大格格!”四爷担心大格格跌跤,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方氏赶紧小跑追了上去。 第488章 三岁看老 四爷远远打量着还在沙坑里头疯的小西瓜,一脸无奈,冲乳母招招手,示意乳母赶紧带回去洗漱更衣,乳母如闻大赦,当下忙不迭将小西瓜一路抱着回房。 四爷这才迈着步子进了屋。 他是听了肖嬷嬷禀报,知道了维珍在永和宫里头受了难堪,所以特意过来看看维珍的,也想着安慰安慰,哪儿知道来的时候就赶上维珍正在教育大格格,四爷也就没进来打扰。 大格格跟小西瓜一直都被维珍养的很好,不仅仅是身子康健,两个孩子的性格四爷也特别满意,这都是维珍的功劳。 四爷对维珍是很放心的,所以也不会搅扰维珍管孩子,虽然宝贝闺女被训哭了,老父亲还挺心疼…… 咳咳! 四爷进了暖阁,维珍都没注意到,不知想什么呢正出着神,直到四爷走到她面前,维珍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四爷问。 想什么? 老娘在想还是推翻了三座大山、人人平等的新社会好! 见维珍不吭声,四爷以为这还是在生两个孩子的气,当下在她身边坐下,然后宽解道:“大格格跟小西瓜才多大,加起来也才六岁,这些道理,等他们再长大些自然也就明白了,也值当你这么生气?” 把奴才当马儿骑这种事儿,四爷也觉得不妥,虽说奴才的命都是主子的,但是清宫对处罚奴才的态度都是严谨的,很少听说哪儿宫的主子磋磨奴才。 四爷也没有磋磨凌辱奴才的习惯,虽然也打过苏培盛小连子板子,那也是他们做错事儿在先,对他们的处罚,可平时四爷对奴才是不错的。 不过这样的标准对于大格格跟小西瓜来说,还是有些过于严格了,别说是大格格跟小西瓜如今的年纪了,就是十四这样的半大小子,如今不也是时不时踹丘鹤一脚? 四爷觉得等孩子懂事儿了,自然也就明白道理了,但是维珍却很坚持:“旁的事儿都行,但唯独这件事儿不行,他们是四爷的孩子,是万岁爷的皇孙,这种毛病绝对不能惯。” 是的,这种毛病绝对不能惯,就算是寻常人家都得警惕,更何况还是大格格跟小西瓜这样的身份。 要是打小就拿奴才欺负取乐,长大了指不定就变成磋磨凌辱,甚至是欺男霸女。 都道是三岁看老,的确是有道理的。 四爷倒是没想到维珍想的这么远,自是有些意外,他原本是真的没怎么当一回事儿,但是这时候却不由就想到了老九跟十四。 都是打小被惯坏的孩子,十四还好,就横冲直撞愣头青一个,可老九的性子就一言难尽了。 四爷不是个喜欢背后说人是非的,但是唯独对老九,四爷心里每每想起,心中就有股子不喜。 老五自幼就养在太后膝下,宜妃娘娘跟前就只有老九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宠得跟眼珠子似的,宜妃娘娘又最得圣心,一向骄纵跋扈,连带着老九打小就被纵得无法无天。 伺候他的太监,就没有没挨过打的,更是小小年纪就将身边伺候的宫女都沾染了遍,只是有宜妃娘娘护着,谁敢说他九爷的不是? 只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头祸害也就罢了,老九的心思也没少用在外头,甚至是他这个四哥身上。 想到此处,四爷的脸也不由变得严肃起来:“你说得对,是不能惯出这样的毛病来,打小就得严着管。” 不单是大格格跟小西瓜,四爷打定主意也要叮嘱福晋跟宋格格不能溺爱孩子,平时也要严加管教。 “到底是你心细,想的也长远,”四爷伸手握住了维珍的手,一脸赞许,顿了顿,然后道,“既是大格格跟小西瓜都喜欢骑马,那爷先教人给他们做两个木马好了。” 四爷觉得自己这个法子好,正得意呢,结果一瞥眼就瞧见维珍正幽幽的看着他。 “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四爷一怔。 维珍抿了口茶,然后幽幽道:“所以恶人让妾身来做,四爷就擎等着做好人?” 第489章 关于苏州的秘辛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后世那么多孩子都更加喜欢平时做甩手掌柜、只有周末才陪陪孩子的爸爸,而不是天天辛辛苦苦盯着孩子写作业操心到吐血的妈妈! 看! 老天鹅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简直能把人怄死! 四爷一怔,旋即就明白过来了,然后就忍不住笑,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红嘟嘟的唇,一边柔声道:“到时候木马做好了送过来,就说是你吩咐给俩孩子做的,这样成吗?” 这还……差不多。 维珍总算气儿顺了,然后跟四爷提起了五公主。 “刚才入宫给娘娘请安的时候,赶巧五公主也在,妾身寻思着,五公主应该是特地赶来给妾身解围来着,心里很是感激,只是当时不方便跟公主道谢。” 虽然当时在德妃宫里,五公主几乎都没怎么打理维珍,但是维珍又不傻,也咂摸出来五公主特意挑这个时候过来,九成九是为了来给她解围的。 要不是五公主当时过来,指不定德妃要把自己晾多长时间呢,没准儿这会儿都还没出宫呢。 四爷刚才也听了肖嬷嬷禀报,心里对五公主自然也挺感激,只是一想到德妃,四爷还是心情不佳。 “让你受委屈了。”四爷握着维珍的手道。 “还好啦,有护身符在,德妃娘娘也不敢太让我受委屈。”维珍倒是一脸轻松。 四爷好奇:“什么护身符?” 真笨!这都不知道! 维珍心里默默吐槽,脸上却忍不住笑,一边拉着四爷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一边含笑道:“当当当当!这就是啦!别看人家小丸子现在才只有鸡蛋大小,但是人家这就能保护额娘啦!” 然后四爷也跟着笑了,轻轻揉着维珍的小腹,柔声道:“是啊,咱们的小丸子打小就特别棒!” 为了奖励特别棒的小丸子,维珍晚膳多吃了好几个鱼丸,陪维珍用过晚膳之后,四爷就匆匆回了前院。 方才用膳的时候,苏培盛就进来跟四爷咬耳朵,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了什么,应该是要紧的事儿,四爷吃完饭就走了,说是明儿再来陪她。 维珍有点儿吃多了,赖在软榻上缓了半天,然后又去院子里头散步。 “大格格跟二阿哥已经睡下了吗?”维珍问。 “回主子的话,大格格跟二阿哥已经歇下了,”甘草忙道,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方才大格格叫人去给一柱二梁送了药膏过去,还给两人赐了菜。” 维珍闻言不由就舒了口气儿,大格格真是个知错能改的好孩子。 为了奖励大格格的知错能改,老母亲当即决定今年一定要给大格格做个大大的生日蛋糕。 …… 四爷的确是有要紧事儿,待匆匆回到前院后,苏培盛就忙引着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进来见四爷。 “属下古德禄见过主子爷,恭请主子爷金安!”那侍卫忙不迭跪地给四爷磕头。 “平身吧,”四爷道,打量着面前风尘仆仆的古德禄沉声道,“不是让你跟玉桂护送邓师爷去福建的吗?怎么半道返回来了?” 古德禄忙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双手递出,一边毕恭毕敬道:“回主子爷的话,属下与玉桂二人奉主子爷之命护送邓师爷前往福建,只是行至苏州,邓师爷意外从当地故交处探得秘辛,事关重大,邓师爷让属下先回京将亲笔书信交给主子爷过目。” 秘辛? 关于苏州的秘辛? 苏州…… 万岁爷可是才南巡到的苏州,这才回京不久呢。 难道是跟万岁爷或者是哪位皇子有关? 四爷点点头,苏培盛旋即从古德禄手里接过书信又递到了四爷面前,四爷接过,然后将信展开,待甫一看见里面的内容,四爷心中就暗道一声“果然”。 万岁爷此次南巡,沿途所至之处,少不得就有官员孝敬,除了金银宝物,自然也有女人,但凡是得了万岁爷临幸的女人,自然会被万岁爷带回京师,而得了皇子们宠爱的女人,也会被皇子们带回来。 第490章 老九真是作孽 只是这种外头带回来的女人,不管是入了万岁爷的后宫,还是进了皇子们的后宅,身份都不会高,基本就是个小答应、侍妾。 这一次南巡也一样,万岁爷圣驾回鸾浩浩荡荡,这些没名没份的女人自然没有随驾回京的排场,或是被提早送回京师,或是晚一步被送回,主打的就是一个低调。 这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邓师爷却在信中说,有五位伺候过九爷的女子并没有被九爷带回京师,而是留在了苏州。 其中还有一位有喜了,便托人给九爷带信,求九爷把自己接去京师,但是等待她的却是一碗落胎药。 如今那女子失了孩子人疯了,日日哭天抢地满口胡言,被关进一间地牢里头不见天日,连其他的几位女子,也一并被关了起来。 四爷看的直皱眉。 邓师爷一向稳妥心细,若不是消息确定,断然不会给自己写信告知,所以这事儿肯定就是真的。 老九,真是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 不过就是带回几个女人的事儿,何必如此绝情?甚至还害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 别的皇子也就罢了,老九如今不过十六,万岁爷才给他赐了婚,婚期就定在明年,这时候后宅的确是不宜大张旗鼓地进女人,还一下这么多。 尤其老九如今还住在阿哥所,人多眼杂的,什么事儿都瞒不住。 所以老九不肯带这几位女子回京…… 或许老九干脆就是懒得管。 至于那位有孕的女子,也不知老九是不想节外生枝,还是干脆就不想认这个宫外得的种儿,所以才会狠下心肠。 只是老九害的又哪里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分明也害了这五位年轻的女子。 过不了多久,她们怕是都会疯掉,然后无声无息地在地牢里头丢了性命。 老九真是作孽。 沉默半晌,四爷放下手中的信,又看向古德禄:“邓师爷如今人在苏州?” 古德禄摇摇头:“回主子爷的话,邓师爷不敢耽搁了行程,已经由玉桂护送着前往福建了。”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赶回去了,这一趟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四爷吩咐道,一边又看向苏培盛,“你下去好好儿安排。”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道,然后引着古德禄下去,“古侍卫,您这边请。” “属下告退。”当下,古德禄跟着苏培盛退了下去。 四爷目光又落在桌上的信上,垂着眼盯了半晌,然后将信拿起送到烛火前点燃。 “待明儿一早叫古德禄来一趟。”四爷唤了小连子进来。 “是,奴才遵命。” …… 四爷一向是个行动派,说了给孩子做木马,那自然是说到做到,隔了两日,木马就被送到了维珍这边。 大格格跟小西瓜甫一看见木马就两眼放光,沙堆不香了,连咕咕鸡也暂时失去了吸引力,争先恐后地就骑了上去。 “哪儿来的木马?”大格格喜出望外问苏培盛。 苏培盛忙赔笑道:“回大格格的话,这是奴才奉侧福晋之命,找人做的。” 是额娘! 呜呜呜!额娘真是太好了! 明明前天才批评过她,但是又惦记着给她跟弟弟做木马! 大格格感动坏了,当下就扯着小西瓜飞奔进房中,乳燕投林似的冲进维珍的怀里。 “额娘,我们好爱你!” 维珍被突如其来的肉麻姐弟俩搞得一脸懵,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情况? 还是苏培盛跟着进来笑着跟维珍解释:“启禀侧福晋,奴才已经奉您之命找人做了木马,刚刚给送过来了。” 哦,原来是这事儿啊。 四爷还真是个言出必行的美男子! 维珍的心情一下子就飞扬了起来,随手赏了苏培盛半包茶叶,苏培盛忙不迭谢恩连连,然后就躬身退下。 维珍挺好奇木马是个什么模样,当下就随着大格格跟小西瓜去了院子里头,眼瞧着姐弟两人无师自通地骑上了小木马,欢快地“驾驾驾!”,维珍心里高兴却也有点儿眼热。 她也好想骑啊! 有没有适合二百多个月的大宝宝骑的木马啊! 第491章 戕害民女 维珍正看着木马默默流哈喇子,就瞧着茯苓拎着食盒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就那满脸跑眉毛的德行,一准儿是又打听到了什么新鲜八卦! 维珍不眼馋木马了,立马起身返回屋里,作为成年人,她还是更喜欢吃瓜! 茯苓从食盒里头取出冰碗递给维珍:“主子,您尝尝,今儿的冰碗里头有葡萄。” “是咱们院儿里结的葡萄?”维珍有些意外。 “不是,咱们院儿里的还有些绿,奴婢怕太酸会倒主子的牙,这葡萄是昨天女贞送蜂蜜的时候带过来的,说是把庄子里头红的葡萄都给挑拣出来给主子送来了,对了,奴婢还特意多加了两勺蜂蜜,主子快尝尝。” 女贞小可爱还真是贴心。 维珍美滋滋端起冰碗。 日渐天热,再加上有孕体温也高一些,维珍最近就特别贪恋,就特别馋冰碗,只是却也不敢吃冰块。 说是冰碗,可实际上里面就只有各种水果,不过冰镇了一会儿,好歹有股子凉气儿,维珍吃着也舒坦。 维珍捧着冰碗,一口一个葡萄,有滋有味儿地听着茯苓新探来的八卦。 “主子,九爷今儿可是出了大丑了!” “今日早朝,有大臣奏报,说是九爷戕害民女!” 哇,没想到此瓜不仅新鲜个头还这么大! 维珍冰碗都顾不上吃了,忙不迭追问:“戕害民女?他怎么戕害的民女?” 茯苓赶紧往下说:“之前九爷随驾南巡,在苏州的时候,就有人孝敬美人,九爷照单全收了!可是离开的时候却一个没带,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后来其中有人发现遇喜了,就托人给九爷带话让九爷接她回京,哪知道人家九爷根本就不理这茬儿,倒是直接让人给那女子灌了落胎药,连着另外几个女子都被一股脑儿地关起来了!” 方才吃瓜吃得还挺激动,可是听完茯苓说明前因后果,维珍就一个劲儿皱眉。 没想到九爷小小年纪心肠竟这般毒辣。 那几个女子可真是倒霉,就是因为伺候过九爷,不仅没捞到富贵前程,如今竟然连命都要不保。 “万岁爷是个什么态度?”维珍问。 “万岁爷下令彻查。”茯苓道。 维珍闻言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儿,虽说万岁爷下令彻查,可又能怎么样呢? 就算此事查实,大不了九爷挨顿板子,再加上宜妃娘娘最得宠,在万岁爷跟前掉几滴眼泪,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那几位女子或许能够籍此被接进京师送进九爷的后宅,可是等待她们的能是什么好日子? 左不过是换个地方熬着等死罢了。 见维珍恹恹的没精神,连冰碗也没胃口吃,茯苓就有些担心:“主子,要不要请高郎中来给您请请脉?” 的确有几天没请脉了,维珍点点头:“去吧。” 瞧着茯苓要走,维珍又叮嘱一句:“对人家高郎中态度好一些。” 茯苓闻言就一脸冤枉:“奴婢对他的态度已经很好了,可是他的脾气未免也忒怪了些,到现在他就跟奴婢说过三个字!” 高郎中的脾气是有些怪,除了来给维珍请脉,他平日里基本就待在自己的小院儿里头不出来,除了埋头看医书就是整理药材。 之前茯苓去给高郎中送糕点,当时高郎中去取膳了,没在屋子里,茯苓又着急回来,就把糕点直接放在高郎中屋里,结果高郎中又把糕点给茯苓原封不动退回来了,也不听茯苓解释,扭头就走。 对此,茯苓相当无语,也跟维珍抱怨过两句。 维珍也觉得高郎中性子有些古怪,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凡有大才者,往往或多或少都有那么点儿不同寻常,对此,维珍很宽容。 再说了,人家高郎中的专业就是治病,只要是专业素质过硬,有必要在其他方面要求人家如何如何吗? 这又不是相亲。 既是高郎中不收糕点,维珍也就没再让茯苓去送,倒是私下花了银子补贴高郎中的伙食。 第492章 八哥救命 她对医生一向尊敬,更何况如今是高郎中在看顾她跟腹中孩儿,也许未来很多年,她跟四爷还有孩子们都离不开高郎中的顾看,所以维珍自然会对高郎中格外上心。 “他跟你说过哪三个字?”维珍还挺好奇。 “知、道、了!”茯苓压低声音学着高郎中的语气,还挺绘声绘色,然后就又不遗余力地吐槽。 “奴婢请他来给主子请脉,他说知道了,奴婢送他出门,让他慢走,他说知道了,奴婢随口问他葡萄要熟了,他要不要吃,他还说知道了!” 一边说着,茯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副嫌弃的表情引得维珍不由发笑:“既是人家说知道了,那等葡萄熟了你就给人家送一些去好了。” “奴婢才不送,没得给他送过去,他又给送回来!”茯苓嘟着嘴,又翻了个白眼。 吐槽完了,茯苓又去请高郎中,脚底生风似的。 维珍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这个茯苓一直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 这样挺好的。 好像胃口又好了些,维珍端起冰碗又有滋有味儿吃了起来。 …… 维珍的胃口不错,但是九爷可就彻底没有胃口了。 前朝的消息甫一传到阿哥所,九爷简直是如遭雷劈。 “主子爷,您快去求求宜妃娘娘吧!好让宜妃娘娘为您在万岁爷面前求情啊!”贴身太监吓得两股战战,眼泪都要下来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贴身太监自然比谁都要清楚,这时候冷不丁被大臣当堂揭穿,九爷是如遭雷劈,他这个贴身太监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万岁爷不会拿九爷怎么样,可他的命却怕是悬了。 “主子爷,这事儿不能再瞒着宜妃娘娘……” “滚!” 九爷被他聒噪得心烦意乱,一抬脚就把人踹出老远,在房中烦躁地来回踱步,然后蓦地停下来,抬脚就急匆匆朝外走。 那贴身太监顾不得疼,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就紧随九爷朝外走。 还好,九爷肯听劝,只要宜妃娘娘出面为九爷求情,万岁爷想来会大事化小,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万岁爷肯定也不想让九爷身上背着戕害民女的恶名…… 咦? 九爷好像不是去翊坤宫的,九爷怎么要出宫? 九爷的确没有去翊坤宫求宜妃的意思,他一路出了宫,然后飞身上马径直就去了八爷府。 “启禀主子爷,九爷来了。” 听着石剑禀报,八爷就不由眉头紧蹙,这个老九让他说什么好? 当时在苏州,他就提醒过老九,让他在这种事儿上一定要谨慎,眼瞅着大婚在即,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岔子,可是老九都是怎么做的? 不肯带那几个女人回京也行了,只要把人安置好,银子给够,也不出什么事儿,但是老九可真够能耐的,对女人心狠手辣也就罢了,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放过。 一早就知道老九不是个良善性子,却也没想到老九竟冷血至此。 当时不听他的话,出事儿了又来找他。 这时候八爷并不想见九爷,但是想了想,八爷还是让石剑去请九爷进来。 “八哥!你救救弟弟啊!” 甫一进门,九爷就一把抓住了八爷的手,一脸惶恐不安看着八爷:“八哥,弟弟知道错了,你可要拉弟弟一把啊!” 一边说着九爷一边就要给八爷下跪,八爷忙不迭把人扶了起来,一边蹙眉道:“有话坐下来好好儿说,你我兄弟用得着使这么大身段?” 九爷从善如流,忙不迭随着八爷坐下,八爷摆摆手,让石剑他们退下,然后才正色问九爷:“所以事情都是真的?” 九爷点点头,面露羞愧:“都是弟弟……一时疏忽,忘记了八哥的教诲。” 一时疏忽?有这么疏忽的吗? 八爷叹了口气儿:“既是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你来找我又有何用?” 万岁爷都下令彻查了,八爷又能有什么法子?难不成让他帮着九爷颠倒黑白…… 看着九爷直勾勾看向自己的眼神,八爷心中涌上一股子不安来。 第493章 现在,你明白了吗? “九哥,你的伴读何焯不就是苏州人?弟弟听闻何家在苏州可是名门,想来跟当地官员十分熟悉。” 果然,九爷一张口就让八爷倒吸一口凉气。 “老九,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九爷深吸一口气儿,然后全部呼出,才带着股子狠劲儿道:“弟弟想请八哥帮个忙。” 一边说着,九爷一边比划了个“斩草除根”的手势,那狠戾的眼神看的八爷都是一阵心惊。 老九竟然想让他出手对那几个女人出手,八爷一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当下跟九爷确定:“老九,你的意思是……” “都怪弟弟一时心慈手软,当时就该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要不然也不会搞成今日的局面。”提到这个九爷就懊恼不已。 之前在苏州的时候,八爷的提醒九爷也是听进去了的,眼瞅着大婚在即,九爷就不想把那几个女人带回京师,没得叫人议论,也怕惹万岁爷不快,所以就把人留在了苏州。 哪知道这才离开多久,苏州那边就出了幺蛾子,知道有个女人怀有身孕,九爷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女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想借着肚子来要挟他。 说是怀了他的种,可谁知道是不是他的。 九爷烦得很,也怕麻烦,当下便就命人去苏州解决麻烦,光解决了孩子还不行,九爷索性让人把那五个女人都给关了起来。 九爷当时也没想取人性命,只打算关上几个月,吓吓那几个女人,日后再不敢打他的主意,而且几个月过去,她们也没有机会打着身孕的旗号来生事了。 “八哥,现在只有你能帮弟弟了,皇阿玛已经下令让人前往苏州彻查此事了,咱们必须得赶在前面把事儿给解决了啊!” 怎么把事儿解决?还不就是把那起子女人都给杀了! 这下子八爷是彻底听明白了,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语重心长跟九爷道:“九弟,人活着,你不过就是挨顿板子的事儿,可是人若是死了,那就不是挨板子能解决的了。” 九爷一怔,旋即就明白过来。 他方才真是急糊涂了,一门心思地就是想着把此事给解决了,但是真要按他说的那样将那五个女人都杀完的话,又怎么能瞒住皇阿玛? 皇阿玛知道他杀人灭口,定然雷霆大怒,到时候就算是额娘为他求情也不好使,指不定皇阿玛一狠心,就把他关进宗人府呢! 想到此处,九爷蓦地就打了个寒颤。 看着九爷冷静下来,八爷又继续往下说:“而且只杀那五个女人又有什么用?就没有别的知情人了?” “当时是哪些人给你敬献的女人?当时你下塌处有多少人伺候多少人看见?后续你离开苏州,让谁安置的她们?后来又是派谁去给灌得落胎药、抓人关进地牢的?你自己能数得清有多少知情人?就算数得清,你都能一一杀完吗?” 九爷彻底心凉了,肩膀都塌了下来,面色难堪至极,喃喃道:“皇阿玛……皇阿玛不会轻饶我的……” 是的,事情都闹到朝堂上了,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万岁爷自然要给朝臣一个交代,自然不会轻饶九爷。 八爷默默叹了口气儿,起身亲自给九爷倒了杯茶递过去,然后伸手拍了拍九爷的肩膀:“你做错了事儿,皇阿玛的确是要罚你,但是你知错能改,皇阿玛想必也会欣慰。” “八哥,你的意思是……”九爷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八爷。 他都错到这般田地了,还怎么知错能改? “你说的没错,何家在苏州的确是小有名气,所以我会修书一封让石剑快马加鞭送往苏州,让何家好生安置这几位女子,另请郎中为她们调养滋补。” “她们知道你不日会接她们入京,往后她们就是你后宅的人了,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算她们不懂事儿,难不成她们的家人也不懂事儿?” “待调查的官员抵达苏州,亲眼瞧见她们衣食无忧,自然能够证明你没有苛待她们,更无戕害一说,而你只是年龄太小,一时胆小糊涂,所以才不敢把人带回京师,担心惹皇阿玛不快。” 说到这里,八爷停了下来,静静看向九爷:“现在,你明白了吗?” 第494章 老九还不配整个朝廷为他一个人牵累 明白!不能更明白了! 九爷一个劲儿点头,对八爷感激得那叫一个无以复加,又要给八爷下跪,八爷自然还是要拦着,只是这回死活都拦不住,九爷还是“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八爷面前。 “八哥,你……你对弟弟的恩情,弟弟这辈子都报不完!” 实在太过感激,再加上激动,九爷的声音竟然都微微带着哽咽。 “九弟,你这是何必?快起来!”八爷忙不迭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一边又叮嘱道,“你现在就回宫,先不要去找宜妃娘娘,直接去乾清宫,找皇阿玛负荆请罪,快去!” “是,弟弟都听八哥的!” 九爷知道轻重,也不在八爷这里逗留,当下忙不迭就回宫请罪去了,八爷也不闲着,赶紧去书房修书一封,吩咐石剑即刻启程六百里加急赶往苏州。 …… 这几天,九爷的事儿闹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不管是朝堂官员还是维珍这样的后宅妇人个个都是抻着脖子看。 都道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倒是瞅瞅万岁爷要怎么处置九爷。 很快,关于九爷的处置办法就下达出来,九爷事发之后,第一时间就去向万岁爷负荆请罪,又派人将那几位女子从苏州接入京师善待,不管怎么也都算得上是认罪态度良好。 万岁爷下令打了九爷二十板子,闭门思过三个月,也算是给了朝堂一个交代。 所以…… “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维珍撑着下巴,颇有些失望看着四爷。 要不是这事儿被爆了出来,那几位女子会是个什么下场? 更何况这里头还有个小孩子的命呢,虽然只是个胚胎,可是维珍如今怀着孕,最是听不得这些了。 四爷点点头:“皇阿玛处置也算是公允了。” 是啊,九爷固然心思阴毒,但是认错态度也是端正积极,这不事儿一出就主动去乾清宫负荆请罪了吗? 不仅如此,老九的补救及时,那五位女子如今不是被接进京师好好儿活着? 虽然可以预想这五人在九爷的后宅,往后的日子必然不好过,但是有万岁爷的这次处置的教训在,九爷到底也不敢明着亏待她们,总好过无声无息地死在苏州某个不为人知的地牢里。 四爷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这事儿原就是四爷着人放出风去的,才有了后来大臣在朝堂上书一事。 当时接到邓师爷密信的时候,四爷心里有过短暂的挣扎,要不要等到苏州那边出了人命,让事情到了老九无可收拾的地步之后,再将此事张扬开来。 真到那个时候,老九就不是挨一顿板子再被禁足三个月就能脱身的。 堂堂皇子竟戕害民女,而且还是五条人命呢,还是万岁爷将将去过的苏州,一旦此事爆出,万岁爷如何不龙颜震怒? 就算宜妃哭哑了嗓子、九爷跪断了腿,万岁爷就能既往不咎? 当然不可能。 万岁爷就算有心想保住老九,也不能不给天下人一个说法,最低的就是将九爷圈禁宗人府,这一进去,老九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所以,要不要这么做呢? 四爷心里有过挣扎,平心而论,他是个记仇的人,老九之前怎么对他的后宅评头论足的,又是怎么外泄十四酒后胡言害他甚深,他心里可都记着呢,而眼前就有一个报复老九的绝佳机会…… 只是这挣扎也不过就是片刻而已。 若是他坐视此事发酵,固然能够报复老九,图一时痛快,却要眼睁睁看着那五位女子送命,更要连累整个朝廷跌脸。 万岁爷这一趟南巡积攒的威望拉拢的民心,就因为九爷的一念之差荡然无存,今后,苏州人会怎么看待朝廷?天下人又要怎么看待他们天家? 老九还不配整个朝廷为他一个人牵累,但是老九必须得吃个教训。 如今老九挨了板子又被禁足三个月,万岁爷的处置跟四爷猜的相差无几,万岁爷也没有包庇老九,今儿不是还有朝臣赞万岁爷英明嘛。 第495章 妾身没有乳母 “听说才打了十板子,老九就撑不住了,直接昏了过去,宜妃娘娘闻讯,哭天抹泪去给万岁爷求情,但是万岁爷也没有答应,让人继续打完剩下十板子,后来老九被打得皮开肉绽,最后是被抬回去,昏了将近一整日才醒过来。” “都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老九回被万岁爷禁足三个月,怕是都要在床上度过了。” 听四爷这么一说,维珍才觉得气儿总算顺了些,抿了口牛乳,道:“那是他活该!” 四爷没说话,却扬了扬眉表示同意,然后就发现维珍突然扭过头巴巴地看着自己。 “有事儿?”四爷问。 维珍抿了抿唇然后摇摇头,又转过头继续喝牛乳,只是嘴里却尝不出滋味儿。 其实她是想问…… 四爷在外头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人上赶着给四爷孝敬美人。 连九爷这样还没成年的半大皇子都有人巴巴地送美人呢,还一出手就是五位,那……四爷呢? 已经贵为贝勒爷的四爷,想必行情更好吧? 这哪儿还用得着问? 不过以四爷一贯的行事风格,若是真的收了美人的话,肯定会带回来的,像九爷那样糟蹋完人家姑娘之后就丢一边甚至还一门心思想着取人性命的畜生行为,四爷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所以……目前为止,四爷都没有收过这样的孝敬。 可是……以后呢? 维珍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她觉得自己是没事儿找事儿,但是她根本控制不住往那个方向想。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四爷道:“你院儿里也该添一批奴才,还有管事儿的嬷嬷也得添一位。” 维珍如今是侧福晋了,待遇自然也跟从前不同,添奴才的事儿倒是不着急,四爷最着急的是管事儿嬷嬷。 “你可有看中的人选吗?”四爷问。 那当然有啊,早就瞄上了你前院儿的肖嬷嬷呢,就是……就是好难张这个嘴啊! 维珍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的四爷不由抿唇笑了,伸手捏了捏维珍的脸,然后含笑道:“有的话就只管说,不管是谁只要你觉得合适的,爷都答应。” 真的吗?可是她还是好难张这个嘴啊! 她怎么好意思说想让从前伺候孝懿皇后的肖嬷嬷如今来伺候她啊! 未免太烫嘴。 维珍正在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四爷看着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攥拳的,心里觉得好笑,却也不忍心见她为难,所以又状似随意提醒道:“李嬷嬷是福晋的乳母。” 让乳母做管事嬷嬷,几乎是每一位福晋的标配,毕竟很难找到比乳母更加可靠值得信任的人了,四爷这是在给维珍提醒。 维珍却摇摇头:“妾身没有乳母。” 自从去年跟李家有了往来之后,虽然尚且没有见过面,但是却偶有书信往来,自然了都是通过四爷的手,维珍这个冒牌货也渐渐摸清了李家的底细,除了家境人口之外,原主的情况她也了解得七七八八。 所以她很清楚原主并没有乳母。 是……这样吗? 那你从前梦里喊的“姆妈”是谁?不是乳母? 这下四爷倒是一怔。 维珍并没有发现,又鼓了鼓劲儿,然后才下定决心跟四爷道:“四爷,我……我想让肖嬷嬷来给我做管事嬷嬷。” 四爷也就愣怔了那一秒,旋即回过神来,忙点头道:“爷也是这样想的。” 让谁来做维珍的管事嬷嬷,肖嬷嬷一直都是四爷的第一人选,只是他尊重维珍的选择,如今既然维珍没有乳母,那管事嬷嬷的人选无疑就是肖嬷嬷了。 四爷的不假思索让维珍有些意外:“四爷这是同意了?” 四爷点点头:“当初爷请肖嬷嬷回来,一则是想着给她养老,一则就是为了顾看你,从前你是格格,爷不好让肖嬷嬷直接帮衬你,如今自是名正言顺了。” 是的,这几年,肖嬷嬷挂着前院大嬷嬷的名号,可实际上却一直明里暗里帮衬她。 肖嬷嬷热心肠是一方面,四爷对她的关心爱护也是一方面。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四爷就已经在为她着想打算了。 第496章 喜欢你 方才还不上不下的心,这时候渐渐落了下来,维珍定定看着对面的男人。 哪怕是后世,现代人的婚姻里,也有争吵也有不安甚至是相看两生厌。 她或许该对四爷多一些信心和宽容,在他们彼此珍惜、真诚相待的时候,不留遗憾。 “怎么呢?一直巴巴看着爷。”被维珍这么一直盯着看,四爷有些不自在。 “因为四爷玉面英姿实在叫妾身挪不开眼。”维珍道,一边伸手就捧住了四爷的脸,一边仰起头,小鹿眼兀自巴巴盯着四爷看,从眉眼到嘴唇,哪儿都不放过。 好好儿说着话呢,这妮子怎么突然……就花痴起来了? 就怪叫人猝不及防的。 四爷更不自在了,一颗心却“砰砰”跳得厉害,丹凤眼对上小鹿眼,谁都不肯别开眼,就那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神像是拉了丝。 “看了那么些年,还没看够?”顿了顿,四爷沉声问。 “看不够啊,因为每一天的四爷都不一样,”维珍摇摇头,一字一字说得都是真心实意,“每一天都叫妾身喜欢。” 是的,她喜欢四爷。 喜欢他的古板和执拗,也喜欢他紧要关头的脆弱和喘息; 喜欢他的成熟和沉稳,也喜欢他偶尔的中二病还有只有她能窥见的孩子气; 喜欢他有很多原因,可是好像又根本不需要原因,因为他是四爷呀。 喜欢…… 这是维珍第一次跟四爷说喜欢。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心意,虽然他一直以为这种事儿,实在没必要宣之于口,不单单是因为实在难为情,也是觉得说出口似乎就太轻易太廉价了。 在四爷看来,说的从来都没有做的来的重要。 他一直这样认为,也觉得维珍与他一样认为无声胜有声。 但是此刻,当维珍的声音清楚地传进四爷的耳朵,四爷的心蓦地就不跳了。 看来有些话,还是要宣之于口的,因为才听了一次他就已经上瘾了,四爷脑中是这样想的,然后捧着维珍的脸,就细细密密吻了起来。 维珍环着他的脖子,两副唇舌旖旎辗转。 “再说一遍。”亲吻的空隙,四爷低低道,温柔中带着微微的暗哑和急迫。 “说什么?”维珍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你刚才跟爷说的那句……”四爷提醒道。 “妾身记不得了,不如四爷提醒提醒?” 维珍明摆摆就是故意的,四爷恼的厉害,一言不发地把人亲的气喘吁吁,然后额头顶着维珍的额头,带着明显显的撒娇:“你又使坏。” 维珍也不否认,一边平复着喘息一边用浓密纤长的睫毛一下下轻轻刷着四爷的眼皮:“那四爷喜欢妾身使坏吗?” “……你明知故问。”四爷小声道,搂着维珍腰肢的手微微带着劲儿,引得维珍一声娇嗔,然后又被四爷霸道地堵住了唇。 密不透风的吻让人晕眩,也叫人欢喜…… 对了,喜欢四爷的原因,必须还得加上一条,这人真的特别好亲会亲,不管是讨奶狗崽儿似的急躁没水平,还是现在霸道热情的法式热吻,都让她沉迷得紧。 维珍被亲的手软脚软,人都坐不住了,伏在四爷怀里,四爷这才放过,却还不过瘾似的不停地亲维珍光洁的额头,还有脖子耳朵。 “珍珍,我也喜欢你。” 耳畔传来男人微不可闻的低吟,维珍愣住,虽然方才她故意使坏逗着四爷,但是也没有指望从这个老古董的嘴里听到什么肉麻兮兮的喜欢跟表白,可是现在…… 是她听错了吗? “李维珍,我喜欢你,特别喜欢。” 这种肉麻兮兮的话有了第一次,好像再开口也没那么艰难了,四爷的吻又黏糊糊地覆上来,再开口的时候,四爷就多了几分理直气壮。 “该你了,你……你必须再说一遍!爷可说了两遍呢!” 论撒娇的本事,大格格跟小西瓜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这个当爹的! 不过,谁让维珍喜欢呢? 于是维珍对上了四爷的眼,一字一字轻轻道:“胤禛,我也喜欢你,特别喜欢。” 第497章 你的名字 四爷愣住,多久没人叫过他的名字了? 打落生那一日,他在世上就有了身份,他是皇阿玛的儿子,是兄弟姐妹的四哥或四弟,是妻妾奴才们的主子爷,是臣子世人眼中的四阿哥。 甚至他还是额娘眼里的……逆子。 可剥离掉这些身份,谁又会在意他是谁,他叫什么。 甚至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忘了,他叫胤禛。 “再叫一声。”四爷捧着维珍的脸,沉声道。 “胤禛,”维珍被那眼神看的心里发酸,她抚着四爷的脸,一边轻轻呢喃,“胤禛。” 下一秒,四爷的吻又铺天盖地袭来。 “再叫一声!” …… 从很久之前,维珍就特别想叫四爷的名字了,好多次“胤禛”两个字都差点蹦出来,硬是被维珍给咽了回去。 如今,总算是叫出口了,维珍却后悔不已,并且打算再也不叫了。 无他,昨晚她叫了大半夜…… 现在维珍不止腰酸得厉害,嗓子也难受得很,打早起都已经喝了两杯冰糖枇杷露了,嗓子也没什么改善。 谁能想到有人的兴奋点是自己的名字啊? 一叫他就兴奋的要命,不叫他还不乐意。 起初的时候,维珍自己挺兴奋,就胤禛胤禛叫个不停,后来维珍叫不动了,四爷却不乐意了,变着花儿地用各种磨人的法子逼着她叫了。 然后维珍就屈辱地叫了大半夜…… 幸亏小丸子听不到。 应该……还听不到吧? “咳咳!” 听着维珍又咳嗽,甘草就很是担心,上前小心翼翼询问:“主子,要不要奴婢去请高郎中来一趟?” “没事儿,就是嗓子有些干,缓缓就好了。” 维珍回过神来,果断打住脑中的黄色废料,然后吩咐甘草道:“去把肖嬷嬷请过来,说我找她有事商量。” “是,奴婢这就去。”甘草忙不迭应声,然后退了下去。 今儿四爷早起的时候跟她说,今儿就吩咐肖嬷嬷过来。 来她这儿做什么?自然是做管事嬷嬷啦。 当时维珍还迷迷糊糊的,冷不防听到四爷提到肖嬷嬷,顿时就清醒了过来,忙不迭摆手道:“不不不,用不着四爷吩咐,我想亲自找肖嬷嬷商量。” 四爷一张口那就是命令了,就算肖嬷嬷心里不乐意,也只能捏着鼻子来她院儿里做管事嬷嬷。 维珍不想勉强肖嬷嬷,不过却也想争取争取,至于肖嬷嬷会做出什么选择,她都会尊重的。 找肖嬷嬷商量? 维珍这话又不合规矩了,一点儿不像是该主子说的,不过四爷也不觉得意外,甚至也没有生气。 维珍就是这样的性子,不止心善也尊重人,会让下人给双手六指儿的高郎中送糕点,一直以礼相待,她会为了小太监把大格格训哭,也会尊重肖嬷嬷的意愿。 从前,四爷会觉得维珍性子软,但是现在四爷很敬重这样的维珍。 她一直都有自己的底线与坚持。 “行,就按你说的办,”四爷凑过去亲了亲维珍有些干涩的唇,再开口就带着丝丝笑意了,“好好儿养养嗓子,爷晚上还想听珍珍叫……” 叫你个大头鬼啊! 老娘迟早跟金角大王借来宝贝葫芦,到时候老娘叫你,你可别不应声! 下一秒,维珍一把把人推开,然后扯过毯子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四爷看着面前的“蚕宝宝”,眼中满是笑意,伸手在维珍屁股上轻轻拍了拍,然后才匆匆出门。 …… 肖嬷嬷很快就被甘草给请了过来,维珍摆摆手让甘草退下,一时间,暖阁里头就剩下了肖嬷嬷跟维珍两人。 打量着维珍明显有些严肃的脸,肖嬷嬷不由腰背挺得更直。 “不知侧福晋叫奴婢过来所为何事?” 莫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怎得今儿侧福晋瞧着有些紧张兮兮的?肖嬷嬷难免也跟着有些紧张。 维珍的确是有些紧张,她轻咳两声后,然后一派正经跟肖嬷嬷道:“嬷嬷你是知道的,我如今院儿里缺一个管事嬷嬷……”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 第498章 田契 肖嬷嬷心里有数,这程子她也为这事儿操心,她是宫里的老人儿,内务府里头自然有熟人,所以也暗中为维珍挑选管事嬷嬷的人选,只待四爷或者维珍开口询问,她就会给出最优人选。 肖嬷嬷正欲开口,却被维珍给抢了先:“嬷嬷可愿意过来帮衬我?” 什么? 她? 让她这个年近六十、不知哪天就一睡不醒的老婆子来做侧福晋的管事嬷嬷? 挂着个前院大嬷嬷的名号,其实前院儿要肖嬷嬷管的事儿并不多,毕竟还有苏培盛呢。 如今搬进贝勒府,就连苏培盛也不用怎么过问前院的事儿了,毕竟贝勒府里头有现成的司仪长,人家顾俨干的就是大管家的活儿。 肖嬷嬷如今的日子就特别清闲,四爷不忘她这个曾经照拂过自己的老婆子,请她入府安养,她也承四爷的这份情,四爷拿侧福晋跟眼珠子似的,那她平时就多帮衬着些侧福晋。 只是帮衬是帮衬,可要真的来给侧福晋做管事嬷嬷的话…… 要是搁在十年前,肖嬷嬷肯定二话不说就应承下来了,但是现在,肖嬷嬷就担心自己这把年纪会力不从心。 不待肖嬷嬷开口,维珍又继续往下说。 “嬷嬷是伺候过孝懿皇后的老人儿,又照顾过四爷,按说我不该跟嬷嬷张这个嘴,只是,我心里一直是最信嬷嬷的,所以还是腆着脸想争取一下嬷嬷。”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拿起小几上的锦盒打开,递到肖嬷嬷面前。 “原先想给嬷嬷在京师置办房产的,可是听闻四爷已经为嬷嬷置办过了,所以我就托顾大人在京郊为嬷嬷置办了的田产。” “都道是叶落归根,只是我与四爷都实在舍不得让嬷嬷离京,若是嬷嬷思念家人,可将亲人接到京师,也方便嬷嬷一家子团聚。” 维珍先前特意找苏培盛仔细打听了肖嬷嬷的情况,肖嬷嬷老家在盛京,十四岁入宫为奴。 康熙年间的规矩,宫女年满三十就可自请离宫回家嫁人,只是肖嬷嬷父母皆身患重病,日常看病离不开银子,兄长又是个只会地里刨食的老实汉子,爹娘看病一直都靠肖嬷嬷的月钱。 于是,肖嬷嬷断了回家嫁人的心思,自请去畅春园伺候,在畅春园又做了近几年的姑姑,后来意外被孝懿皇后赏识,又带回宫伺候孝懿皇后。 到如今,肖嬷嬷的父母早就做了古,连兄长也于几年前病死了,如今盛京老家就只剩一个三十多岁的侄子。 多年来,肖嬷嬷一直贴补着侄子一家子,侄子一家很是感恩,待孝懿皇后薨逝之后,便就想接这个辛苦大半辈子的姑姑返乡养老,只是肖嬷嬷不肯。 孝懿皇后对她恩情深重,她要为孝懿皇后守墓。 若是回了盛京,她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再来给孝懿皇后祭扫了,后来,虽是随四爷入府,可肖嬷嬷每年也都会去给孝懿皇后祭扫。 这是维珍这个现代人无法理解的忠仆情义,但是维珍很尊重。 “不管嬷嬷肯不肯做我的管事嬷嬷,我都很感激嬷嬷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维珍发自肺腑,字字句句都异常诚恳,“我也盼着嬷嬷有生之年能与家人团聚,共享天伦。” 肖嬷嬷看着匣子里那张薄薄的田契,京城南郊,二十亩的上等水田。 肖嬷嬷大半辈子都没出过宫,对京郊的上等水田价格并不了解,只是去年,侄子给她写信提过一嘴,在老家盛京购入三亩中等田就花了八十五两。 小小的锦盒没什么分量,肖嬷嬷却觉得实在压手。 这田契肖嬷嬷如何肯收?可是待肖嬷嬷要把锦盒退回去的时候,甫一对上维珍那满是期待的眼的时候,肖嬷嬷的手却递不出去了。 半晌,肖嬷嬷心中默默一声轻叹,然后起身对着维珍就要下跪。 维珍忙不迭要来扶肖嬷嬷,肖嬷嬷却很坚持:“侧福晋若是执意不肯受奴婢这一跪,那奴婢如何敢收侧福晋的赏赐?” 第499章 这多……不好意思啊? 维珍只能收回手,眼瞧着肖嬷嬷跪下,恭恭敬敬地给自己磕了头,维珍忙得将人扶起。 “谢主子恩典。”肖嬷嬷道。 维珍一怔:“嬷嬷的意思是……” “蒙主子不弃,日后奴婢必不负主子所托,尽心侍奉主子。”肖嬷嬷一字一字认真道。 维珍这才松了口气儿,顿时笑得两眼弯弯:“谢谢嬷嬷。” …… 这次给肖嬷嬷置办田产花了维珍将近八百两银子,小金库一下子瘪了不少,不过维珍并不心疼,自从穿过来之后,除了赏赐下人之外,她真的很少有花钱的地方。 天知道她有多怀念从前双十一掐着点清空购物车的激情豪迈。 这一下子花了这么多银子,维珍感觉就一个字—— 爽! 更爽的是,肖嬷嬷肯收下。 至于瘪了的小金库,不是还有四爷嘛,她相信四爷很快又会给她填满的! 而且她还有大格格、小西瓜,未来还有小丸子呢,皇孙们的月钱也是不小的数目,既然孩子都随她住,自然通通都进她的口袋! 大口啃四爷小口啃儿女,侧福晋表示她……一点儿都不羞愧! 咳咳! 维珍正琢磨着啃四爷来着,没想到四爷真的就送上门来给自己啃。 午休醒来的时候,维珍就听甘草禀报,说是顾俨来了,又是要给维珍禀报。 维珍以为是挑选奴才的事儿,她如今是侧福晋,院里可以添一批奴才,贴身伺候的奴婢也可以添一位,这些都归顾俨管。 维珍也真想找顾俨商量下,去内务府挑选奴才,她打算让肖嬷嬷掌掌眼,如今院儿里的奴才越发多了,维珍不免担心,眼瞅着就三个孩子呢,她是一点儿纰漏都不能出,每个奴才都得精挑细选。 至于贴身伺候的宫女,她心里倒是已经有了人选。 “把人请进来。”维珍道。 顾俨被甘草领了进来,跟维珍说的倒不是奴才的事儿,倒是手里也捧了个锦盒,恭恭敬敬递了出去。 “这是奴才奉主子爷之命,给侧福晋置办的铺子与田产,请侧福晋过目。” 维珍闻言都愣了,四爷怎么一声不响地就给她置办铺子跟田产? 才惦记着啃四爷来着,结果四爷就直接把胳膊伸到自己面前了,这多……不好意思啊? 维珍看了眼甘草,甘草会意,旋即接过锦盒递到小几上,维珍动手打开,然后就给惊住了。 四爷这伸的哪里是胳膊,分明是大腿嘛! 京郊上等水田三百亩,位于京师CBD的铺子六间。 这……这是花了多少银子啊? 她十个小金库怕都不够吧?四爷……一年的俸禄是几千两来着?哪里就够了? 维珍脑子里真是有点儿“嗡嗡”的,顿了顿,才把视线从锦盒里头挪开,然后忙不迭询问顾俨:“主子爷好端端地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置办这些?” 四爷对她一向不错,三不五时就让人送这送那的,自然金银也没少给,要不然她拿什么给肖嬷嬷一下子买二十亩的上等田? 只是四爷平时也都是零碎地送,冷不丁出了这大手笔,维珍当然吃惊。 顾俨躬身道:“回侧福晋的话,这是主子爷交代贺您册封侧福晋之喜。” 原来是这样。 维珍心里软软的,又有些无奈,忍不住又多问了几句:“他什么时候吩咐的?” “回侧福晋的话,年后主子爷便吩咐了。” 顾俨恭恭敬敬道,心里却在默默吐槽,可不得年后嘛,要是搁年前,主子爷都未必能掏的出这么些银子。 不算禄米以及平时的赏赐跟福利,贝勒的年俸是两千五百两,四爷当时的吩咐是得有田有铺,紧着他的一年的俸禄花。 可这两千五百两就有点儿……不够看的了。 买了田就不好买铺子,买了铺子田又不好买了,就紧巴巴的。 所以顾俨抓耳挠腮了几天又硬着头皮来跟四爷商量,不如田跟铺子就选一样? 然后四爷的话就叫顾俨愣住了:“庄子跟铺子的收成都还没交上来?” 第500章 礼物 于是顾俨恍然大悟,敢情主子爷之前吩咐的紧着一年的俸禄花,不是那干巴巴的两千五百两俸银,而是加上所有名下的庄子跟铺子上一年的收益。 恍然大悟之后,顾俨对给李格格(没错,当时还是李格格)制备田产跟铺子就愈发上心了,堂堂从四品司仪长不仅顶风冒雪地去看田地,还一趟趟来回穿梭于京师各地,就是为了寻摸到合适称心的铺子。 整个正月里,顾俨的腿都给跑细了,真是一点儿岔子都不敢出,毕竟这可是他上任贝勒府司仪长之后,四爷吩咐的第一件差事。 贝勒府后宅的小院拢共六个,可四爷的心搁哪儿,顾俨能没有有数?所以对维珍自然是恭恭敬敬。 “既是早就购入的,怎得到现在才知会我?”维珍好奇道。 顾俨忙道:“回侧福晋的话,主子爷的意思是等册封侧福晋的旨意下来之后,再将此事告知您。” 格格的名下可是不能有产业的,四爷也是守规矩,所以单等到李格格被册封为侧福晋之后才叫他把东西送来? 拉倒吧! 要是真守规矩,那就该等到册封的旨意下来之后,再让他给侧福晋置办产业,而不是提早就开始置办,而且就算置办,也不该是这么大的手笔…… 福晋要是知道了,那福晋的心情,顾俨简直都不敢去想。 顾俨在心里疯狂吐槽自家主子,可是维珍闻言不由嘴角上翘,面颊微烫。 这个闷葫芦一贯喜欢搞这种突然袭击…… 不对,是惊喜,就是这回的惊喜着实有点儿太大了,以至于她一时都消化不了。 还有就是,这男人是怎么做到嘴那么严实的? 反正她是做不到,心里揣着这么大的事儿还不能说,她真的能憋死! “那现在的田地跟铺子都怎么样了?”维珍突然想起来这个要紧问题,忙得又问,“田地可都种上了吗?” 如今可都入夏了,要是耽误了耕种,岂非要损失一年的收成? 顾俨赶紧解释:“回侧福晋的话,如今这三百亩的水田暂时由田庄头代为打理,没有耽误春耕,至于铺子,奴才也安排了人暂时代为打理,若是侧福晋得空,那改日奴才让掌柜的带着账房来给侧福晋请安。” “如此就有劳顾大人。” 对面传来女人柔和的声音,顾俨顿时腰弯的更深,忙不迭道:“奴才不敢,若是侧福晋没有别的事儿,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甘草,让小池子好好儿送送顾大人。”维珍道。 “奴才告退。” 顾俨走了,维珍又把锦盒打开,将里面薄薄的几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兀自难抑心头的兴奋,到底是坐不住了,维珍哼着小曲儿出了房门。 今天的四爷又是值得她亲自下厨的四爷! …… 等领了俸禄就给维珍买礼物,这是四爷当初领了差事时候就承诺维珍的。 一个月的俸禄太寒酸,四爷压根儿就没考虑过,一年的俸禄还勉强凑活。 维珍不喜欢珠宝首饰,在穿戴上一直不甚上心,就喜欢金子银子,可若是直接送银票四爷又觉得……怪寒碜,反正他做不来拿一叠银票给维珍的事儿。 既然维珍喜欢金子银子,那就不妨给她买田置产,也好一辈子都能给维珍挣银子。 四爷其实也有补偿的意思。 维珍是以格格的身份进的门,按照宫里的规矩,像维珍这样的小格格就拎着个装着两身换洗衣裳的小包袱进的门,除此之外,再不许带别的东西,更别说是嫁妆了。 自打进门的那天起,维珍的一切都仰仗着他这个主子爷的恩赐,还有那点子少得可怜的月钱,一开始的时候连打赏下人都是紧巴巴的。 不像福晋,是万岁爷赐婚、大轿入门的福晋,有万岁爷、德妃的赏赐,又带着嫁妆进门,名下有自己的产业,每年都有不少进账,有地位有产业,福晋自然有的是底气,所以福晋才敢一次又一次地违拗他。 是啊,就算他再如何不喜福晋,他也很难动摇福晋的地位,更影响不了福晋优渥的生活。 第501章 所以,老四接了差事立了功,不也是为他添砖加瓦? 相比之下,维珍就没底气得多。 她活泼爱笑,一张口就是能把人逗颗的俏皮话,其实她也敏感多思,维珍很少会跟他发脾气,有限的几次,却都带着歇斯底里,甚至是做好了被他厌弃的决绝。 是的,每一次她都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不是没有脾气,只是一直忍着。 这就是被他牢牢掐着荣宠命脉的维珍。 维珍一直都很不安,不仅仅是格格的身份,也是对他没有足够的信心吧。 四爷就希望让她以后能底气更足一些,对他也能更有信心,所以侧福晋的位分他必须给维珍争取下来,另外田产铺子维珍也都得有,就当是补给她的嫁妆吧。 四爷是没有双十一清空购物车的体验,但是挥金如土的感觉他也觉得……挺爽。 挺爽的四爷身心愉悦照旧去了文华殿,只是没待一会儿,就被小瑞子请去了乾清宫,说是万岁爷想见一见他。 四爷当下就忙得随着小瑞子去了乾清宫,万岁爷还在批折子,让他在偏殿暂且候着,只是四爷并不孤单,因为太子殿下此刻也在呢。 “给太子殿下请安。” 甫一瞧见太子,四爷就忙不迭上前行礼,对于这个时候见到太子,四爷有些意外,因为瞧着太子的架势,竟像是特地等着自己似的。 所以是皇阿玛的授意吗? 皇阿玛没空见自己,所以才让太子代他来见自己的? 可是小瑞子又让自己在偏殿暂候,所以皇阿玛等下还是要见自己的,那太子这个时候见他所为何事? 四爷心里难免生出疑问。 太子一脸和煦笑意,伸手亲自把四爷扶了起来,含笑道:“咱们兄弟之间,哪儿用得着这么大身段?老四,你也忒见外了,快坐!” “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跟四爷一前一后坐下,小瑞子过来奉茶,然后又躬身退下,只留太子跟四爷在偏殿叙话。 自打见着四爷,太子脸上的笑意就一直不减,连说出口的话都温和异常。 “听闻四弟最近都在一门心思研究治水?”太子状似随意问道。 四爷忙道:“回太子殿下的话,说来惭愧,都怪弟弟学问不扎实,先前上的折子入不得皇阿玛的眼,自然少不得要多花点儿功夫。” 先前上的什么折子? 自然是关于永定河治理的折子,这个太子自然也是知道的。 不仅如此,太子还知道,老四的折子压根儿就没有得万岁爷的朱批就被打了回去,可见的确是入不得万岁爷的眼。 不过万岁爷却没有因此训斥老四,反倒让老四多多研究精进治水之道,可见老四虽然笨是笨了些,但是冒着严寒亲自巡视永定河的举动,还是很得圣心的。 就冲着老四身上的这股子憨劲儿,说不准还真有大造化呢。 太子是这样猜测的,这猜测在今日更是达到了顶峰。 昨儿,直隶巡抚李光地才呈上关于治理永定河的奏折,然后今儿,万岁爷就召见了四爷,若说这其中没有关联,太子自是万万不肯信的。 所以万岁爷这是打算治理永定河了?而且圣心已定打算让老四参与这次永定河治理? 这回可不是从前那种修修补补的小打小闹,怕是要大修永定河呢,这可是立功的大好机会,哪个皇子不是卯着劲儿的想掺和一脚? 昨天老三不是还拐着弯儿地找他打探消息? 可是眼瞅着圣心已定,万岁爷明显显是属意老四,指不定之前吩咐老四多多学习治水一事,便就是已经在为今天做准备了。 对此,太子倒是乐见其成,从前他对老四心有芥蒂,以至于并不能放心把老四当成自己人,而如今太子倒是越看老四越觉得顺眼。 尤其是跟上蹿下跳的老三比,老四这不争不抢懂进退、还有点儿憨直的性子,明显更合太子的心意。 而且万岁爷不是一门心思地想让老四辅佐他吗?所以,老四接了差事立了功,不也是为他添砖加瓦? 第502章 皇阿玛真的会选他吗? “四弟还是太谦虚了,就冲你这事必躬亲的态度,难不成还不治不了个永定河?”太子抿了口茶,笑意更深,“四弟,孤看好你,可别让孤失望了。” 四爷闻言,顿时心下一动,太子这话分明就是在暗示。 所以皇阿玛召见他,是跟治理永定河有关,太子肯定是事先知道,所以提前堵在乾清宫这儿为他提醒,卖个人情。 对于太子主动卖人情,四爷心里带着隐隐的抗拒,虽然万岁爷明里暗里授意让他辅佐太子,但是四爷心底是不肯的。 不仅仅是他不想掺和进太子跟大爷的纷争,也是对太子性情的忌惮。 太子是什么样的性子? 说翻脸就翻脸。 从前能不顾手足之情当众将他踹下台阶口吐鲜血,后来能跟大爷当众大打出手甚至拔刀相向,如今也能没事人儿似的对他平易近人甚至是示好拉拢。 他不知道下一次见到太子,太子对他这个兄弟又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是否还会像此刻笑容满面。 这样性情乖戾、喜怒无常的太子,他自然是不敢亲近的。 “殿下的意思是……”四爷一副没搞清楚状况的表情,顿了顿,小声询问,“皇阿玛有意重修永定河?” 既是决定要拉拢四爷,太子也乐意跟他多说两句:“直隶巡抚李光地前脚才递了折子上来,说的就是治理永定河的事儿,皇阿玛后脚就召见你,你说还能是为了什么事儿?老四,这可是露脸的好机会。” 四爷这才恍然大悟:“多谢殿下解惑,只是……只是弟弟并无治水经验,就连之前巡视永定河也是费劲得很,皇阿玛只怕不放心将这么要紧的差事交给弟弟。” “你是没有治水的经验,别的皇子就有?”太子放下茶杯,耐着性子跟四爷道,“这回治理永定河,十有八九是京师跟直隶全段统一治理,不比从前着工部的小打小闹,既是大手笔,那皇阿玛想来是要从众皇子里头挑一位皇子主持。” “你虽然没有治水的经验,但是这程子却一直在研究精进,也算是皇子里头的独一份儿了,皇阿玛不挑你挑谁?” 太子说的有理有据,四爷的心跳也不由加速。 皇阿玛真的会选他吗? 之前特意叮嘱他学习治水为的也是这事儿吗? 兄弟两人正说着话,就瞧着小瑞子疾步进来,冲着四爷躬身道:“贝勒爷,万岁爷请您进去。” 四爷起身,朝太子抱拳:“那弟弟就先进去了。” “去吧。”太子点点头,还伸手在四爷肩上拍了两下,以示鼓励。 目送着四爷进了正殿,太子才背着手慢吞吞地走了。 …… 四爷离开乾清宫后,也到了万岁爷用午膳的时候。 伺候完用完午膳万岁爷用午膳,梁九功又拎着个食盒进来,小心翼翼跟万岁爷道:“启禀万岁爷,宜妃娘娘的宫人将将过来送了几碟子糕点,说是宜妃娘娘亲自下厨做的,特地献给万岁爷品尝。” 宜妃多得宠啊,要是搁从前,宜妃送过来的糕点,梁九功都不用问直接就给万岁爷摆上桌了,但是九爷才因为丑事被万岁爷下令打了二十板子,说是去了半条命都不为过,就这样,万岁爷还是恼的很。 最近梁九功都不敢在万岁爷面前提九爷。 宜妃娘娘也是个聪明的,没有一门儿心思哭天抹泪地上赶着为儿子求情,这几天也是乖觉得很,一直闭门不出,说是教子不善,九爷活该受罚,而她这个做额娘的也要闭门反思。 论起来,宜妃娘娘可真真比德妃娘娘强出太多,这也难怪宜妃娘娘的圣宠能够长盛不衰。 如今许是宜妃娘娘觉得万岁爷的气该消了七七八八,所以才派人送了糕点过来试探圣心。 听闻是宜妃亲手做的糕点,万岁爷脸上倒是没有怒气,只是他暂时也没有吃糕点的心思,当下就摆了摆手。 第503章 这样不好 梁九功会意,旋即就让小瑞子把糕点带了下去,然后端了杯安神茶送到万岁爷面前。 “万岁爷,您喝了安神茶就歇一会儿吧。” 万岁爷端起来抿了一口,然后随口问道:“刚才太子来过?” 梁九功躬身道:“回万岁爷的话,太子殿下的确来过,在偏殿里头跟四爷说了会子话,后来四爷过来面圣,太子殿下便就回去了。” 万岁爷一边拢着茶,一边好整以暇问道:“他跟老四谈得怎么样?他走的时候,又是个什么表情?” 梁九功想了想,然后道:“回万岁爷的话,太子殿下与四贝勒相谈甚欢,离开的时候,太子殿下似乎心情不错。” 万岁爷闻言顿时口中就溢出一声嗤笑。 相谈甚欢?心情不错? 不是看不上他挑的老四吗?不是逼得人家大冬天去巡河吗?怎么如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又肯给老四好脸子了? 这是在讨他的好? 还是太子算准了他要将治理永定河的差事交给老四,总算意识到老四有用了,所以又回心转意肯拉拢老四了? 这算盘打得可真好,都打到他眼皮子底下来了。 半晌无言,万岁爷一口一口慢吞吞将杯中的安神茶喝完,然后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 梁九功忙伺候着万岁爷宽衣,然后进后殿午休,待万岁爷上床之后,梁九功轻手轻脚退到床尾,正欲在脚榻上打个盹,就听着床帏里传来万岁爷低沉的声音。 “朕醒来后,要见老三。” “是,奴才这就着人去诚郡王府传话。”梁九功顿时睡意全无,当下忙不迭躬身退下。 …… 太子言之凿凿,连四爷都信以为真万岁爷要将治理永定河的差事交给自己,而且之前万岁爷的确交代过他,让他好好儿研究治水的事儿。 后来面圣的时候,万岁爷也的确询问了他关于治理永定河的想法,四爷认真作答,这程子他起早贪黑整日都耗在文华殿里头,当然不会白费功夫。 比起从前的大方向轮廓,四爷如今条理清晰,如何治理,什么时候治理,可能遇到的情况以及应对措施,大致的工期还有造价,四爷都说的头头是道。 瞧着万岁爷的反应,对他的回答应该很是满意,只是…… 万岁爷并没有提治理永定河的事儿,更没有把差事交给他的事儿的意思,似乎就只是突如其来的随堂测试。 难道万岁爷还没有决定下来治理永定河?还是……万岁爷对他其实还不满意? 四爷心里琢磨着,然后就得了消息,说是万岁爷下午又召见了三爷。 所以皇阿玛真的是对他并不满意,所以又想到了三哥?觉得三哥比他更能胜任? 四爷一颗心都七上八下着,头一次在文华殿里头走了神,直到苏培盛过来提醒,说是时候不早了。 四爷才猛然发现,外头的天都已经擦黑了,而他就这么浪费了半天的功夫。 实在是不该。 每次面圣之后,他的心绪总是起伏不平,有时是困惑,有时是不安,有时是激动,有时也是仿徨沮丧,皇阿玛的三言两语总能轻易地左右着他的心情想法。 这样不好。 他的心还是不够稳,眼瞅着都是五个孩子的阿玛了,怎么还这般不经事呢? 四爷深吸一口气又全部呼出,然后起身抬脚出了文华殿。 “四哥。” 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四爷一回头,就瞧着八爷正加快步子朝他这边赶来。 四爷停下脚,等着八爷,待八爷走近,兄弟两人并肩往宫门走去。 “八弟,这是从哪儿过来的?”四爷随口问道。 “今儿得空去了趟太医院,”提到这个,八爷脸上的笑意就消散了,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听说九弟伤得厉害,只是他如今还在禁足中,弟弟也不便前往探望,只是弟弟到底还是不放心,故而去了趟太医院,询问一番九弟的情况。” 四爷点点头:“那太医是怎么说的?” 第504章 八爷的关系网 八爷又是一声叹息,然后道:“九弟这回是真的遭了大罪了,从后腰到大腿,都伤得厉害,都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到现在还是下不来床,伤口也没完全愈合,实在是创面太大。” “太医如今每天都要用剪子剪掉腐肉,再清洗包扎,回回都疼得九弟鬼哭狼嚎。” 说到这里,八爷不由摇了摇头,一脸不忍。 “那是遭罪了,”四爷沉声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可见这回,皇阿玛也是真的动气了。” 就算是万岁爷下令打板子,行刑的侍卫谁又敢真的对皇子使出十成力气? 皇子就是皇子,他们做奴才的,可不想跟皇子结仇。 从前十四也挨过板子,瞧着是怪唬人,不过也就是皮外伤,养上几天就又活蹦乱跳了。 这种事儿,万岁爷心里自然清楚,从前不过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到底是亲生的儿子,他这个做阿玛的,何尝不心疼? 可是这一回,九爷却被打得这么惨,可见行刑的侍卫是真的没有手下留情。 怎么到九爷这里,他们就突然刚正无私了呢? 自然是听命办事。 再不想跟皇子结仇,难不成还敢违抗圣谕吗? 可见,万岁爷是真的动怒了,也是下定决心要给九爷好好儿长长教训。 八爷一怔,旋即点点头:“九弟这回实在是荒唐,也难怪皇阿玛这般动气。” 四爷闻言,眼风在八爷身上轻轻扫过,然后缓声道:“八弟跟九弟一向亲近,日后少不得要多多提点着九弟,没得他又行差踏错,不仅自己遭罪,也连累旁人。” 四爷这话淡淡的,八爷也没觉得异常,九爷混不吝,从前当众连四爷的脸都敢下,四爷对九爷一向都是淡淡的。 “是,弟弟记下了。”八爷忙不迭点头道。 兄弟两人在宫门前分手,四爷难得没有骑马,而是上了马车,八爷则上马回府。 “那弟弟就先行一步了。”八爷坐在马上,冲四爷抱拳辞别。 四爷撩开轿帘,冲八爷点点头,然后就看着八爷执鞭打马,疾驰而去。 昨儿古德禄从苏州返回,是的,古德禄又去了一趟苏州,倒不是四爷的吩咐…… 不,算起来也是四爷的吩咐。 之前四爷让古德禄暗中盯着九爷,他想知道事发之后,九爷的具体做法行动,然后古德禄就眼瞧着九爷着急忙慌地去了八爷府。 再然后,八爷的贴身太监石剑,就在两个侍卫的护送下,匆匆离京了。 古德禄就这么一直跟到了苏州,等古德禄从苏州匆匆赶回的时候,事情就已经明了了。 八爷命苏州何家的人给九爷擦屁股,只是不知为何,何家人后来又找到了李煦,也是有着李煦的援手,事情才圆满解决。 李煦是谁?是苏州织造。 除此之外,李煦还有一重身份,他还是江宁织造曹寅的妹夫,曹寅可是万岁爷的奶兄弟,万岁爷跟前排的上号的心腹宠臣,这回万岁爷南巡便在曹家下榻过。 所以是何家跟李煦素有往来,还是老八早就跟李煦暗通款曲? …… 半晌,四爷才放下轿帘,轻轻拍了拍马车壁,车夫这才赶着马儿朝四爷府赶去。 回到贝勒府,四爷还是心事重重,就想着在前院儿练字静心,结果小连子却说,侧福晋一早就让人来递话,让他一回来就过去。 那就……去维珍那儿练字吧。 到时候让维珍陪着他练字,或者逼着她也一道练。 想着维珍每次被逼着练字时的憋屈不爽,四爷就忍不住勾了勾唇,心情好像也没那么沉重了。 一路步履轻快去了维珍小院儿,这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院子里头静悄悄的,没有大格格跟小西瓜的嬉闹声,孩子应该都睡下了。 四爷不由就有些内疚,虽然几乎日日都在维珍这儿过夜,但是他天天早出晚归的,算起来已经有几天都没见过大格格跟小西瓜了。 大阿哥跟二格格见的就更少了。 不行,得空还是要陪陪孩子,哪怕就是吃顿饭,就是陪着抽一会儿陀螺呢。 第505章 已经够五迷三道的了! “主子爷吉祥!” 瞅着四爷过来,小池子忙不迭上前给四爷请安,他这一请安,顿时就激起了一声鸡叫,随后就是一片鸡叫。 此起彼伏的鸡叫声,将老父亲的内疚伤感一扫而空,四爷就剩下无奈了。 谁家好小孩会想着养鸡啊?而且还一养就是十四只。 “这叫声怎么比从前响?”四爷问。 小池子忙道:“回四爷的话,小鸡长得快,叫声也就比从前响了……一点儿。” 四爷有心说,既是长大了那就赶紧给膳房送过去,红烧葱油都没有问题,省得成日叫个没完吵了维珍休息。 不过,他也就是心里一想,他要是真叫人把鸡送去膳房,往后维珍怕是连院儿都不肯让他这个屠鸡大魔王进了。 想了想,四爷吩咐道:“重新垒个鸡窝,厚实点儿。” “是,奴才遵命。”小池子忙不迭躬身领命。 四爷抬脚往前走,远远就瞧见维珍等在门前,一身橘粉色斜襟曳地长裙,显得人异常柔和温婉。 待四爷走近,维珍就上前迎了几步,瞧着四爷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身上的长裙,维珍就有些得意,扯着裙摆在四爷面前转了几圈,然后俏生生站在四爷面前:“好看吗?” 如今天热,旗装又是里外几层还要穿长裤打底,维珍这个本来就体热的孕妇实在受不了,所以就让府上的绣娘新做了几件汉女日常穿的裙子,用的都是四爷新赏的料子,身上这件也是第一次上身。 “好看。”四爷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丹凤眼里都是惊艳。 “我足足做了六身呢!”维珍过去不由分说挽住了四爷的胳膊,然后冲四爷眨眨眼,狡黠道,“明天换身珍珠白的给你看,那件仙气十足,保证让你五迷三道!” 已经够五迷三道的了! 再迷,他就得长跪在石榴裙下彻底起不来了! 四爷笑着摇摇头,凑过去吻维珍的唇,然后扶着维珍的腰进屋。 “用过晚膳了吗?”四爷问。 “用过了,不过妾身这时候又饿了。” “那就再吃点儿。” “嗯!” 维珍其实不太饿,就是想陪陪四爷,四爷一个人用膳的时候总是吃的不多。 说是陪四爷,后来维珍也吃了不少,放下筷子,维珍就有点儿后悔,不过却也不耽误她吩咐上茯苓上饭后甜品。 “还有甜品呢。”四爷有些意外,可等甜品上来了,四爷就更意外了。 眼瞅着茯苓小心翼翼捧着个一尺高的木匣子进来,又搁在小几上,四爷眼皮就一阵狂跳,这……饭后甜品的体积是不是有点儿大? 他怕是吃不消啊! 对面的维珍还在一个劲儿催促:“你打开看看!” 四爷被她搞得好奇心爆棚,当下打开了那个匣子,再然后一股子寒气扑面而来。 四爷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冰块,满脸错愕,维珍还在一个劲儿地催,四爷就依言拨开冰块,揭开里面的小棉被,然后就瞧见里头有个炖盅。 怎么是炖盅?怎么还用冰镇着? “惊喜就在里面哦!” 四爷满含期待揭开了盖子,又是一股子寒气扑面,不过这回却带着香甜的味道。 不待四爷看清,对面又传来维珍夸张的:“当当当当!” 四爷定睛打量着炖盅里面的白皙之物,心里再有疑惑,也知道这是吃的,定是维珍新琢磨出来的。 “快尝尝,你肯定喜欢!” 四爷他很干脆地接过维珍递来的勺子,然后挖了一勺,塞进嘴里,再然后,四爷愣住了。 “怎么?不好吃吗?” 这表情搞得维珍心里不上不下的,她刚才尝过一口啊,味道还不错啊,难道是这老古董又站在了马里亚纳海沟的对面? 维珍正狐疑着,却见四爷又挖了一勺,一言不发地送进嘴里,然后又是一勺…… 维珍放心了,捧着下巴看着四爷一勺一勺埋头吃冰淇淋,心里的成就感那叫一个爆棚。 她就知道没有一个甜食爱好者能拒绝冰淇淋!没有! 不错,这就是如假包换的冰淇淋。 第506章 皇子扎堆 之前维珍就一直说要做冰淇淋来着,只是怀着身孕,这事儿就给耽搁了,不过维珍今天兴致特别高,决定试一试,没想到第一次就成功了! 大格格跟小西瓜都爱吃得不得了。 炖盅不大,里面的冰淇淋也没装多少,四爷几勺子就挖完了。 “这是什么?”四爷问道。 “妾身管这个叫……超级冰碗,”维珍道,“是不是吃完特别舒坦?” 这是自然。 奶油特有的香甜味道,却又是入口即化的口感,比冰碗更过瘾也更美味,最适合如今的暑天。 不愧是超级冰碗! 四爷点点头,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炖盅,一脸遗憾:“就是有些少。” “再多,你晚上又得胃疼了!”维珍唬着脸提醒道,瞧着四爷一脸的意犹未尽,维珍又含笑道,“不过打今天起,每天都能给四爷安排一份这样的饭后甜点。” 四爷满意了,嘴角不由上翘:“行,就这么说定了。” 连装模作样的推让都没有,可见这冰淇淋多合这老古董的胃口。 吃过了冰淇淋,四爷练了半个时辰的字,维珍坐在一边翻着话本子陪他,待四爷放下毛笔,才发现维珍已经靠在软枕上睡着了。 “珍珍。”四爷过去轻声唤道。 维珍蹙着眉扭过脸,贴着软枕继续睡,有孕之后,她也的确容易困倦,要不是为了陪四爷练字,这会儿早就睡了。 四爷就没再叫,弯腰打横将人抱起来,然后轻手轻脚把人抱进寝房,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正给维珍脱鞋的时候,就听着身后睡着迷糊的女人嘴里嘟哝着:“小西瓜,不许……不许抢你阿玛的。” 四爷一怔,回头看着兀自沉睡的女人,将手中的绣鞋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凑过去轻轻吻维珍的唇,柔声道:“小西瓜没抢,放心吧乖乖。” …… 为着治理永定河的事儿,万岁爷最近频频召见皇子,除了四爷、三爷,万岁爷也召见了大爷、八爷,只是却一句准话都没有,就连究竟治不治理永定河这事儿如今都还悬着呢。 虽然是悬着,但是一众皇子却哪里敢懈怠,如今都一门心思地卯着研究起了治水,文华殿最近可真真热闹,除了四爷,别的皇子也成了常客,就连太子也来了两回。 一开始,太子还以为万岁爷这是板上钉钉要让老四主持治理永定河来着,可是如今看来,万岁爷这是还没定下来人选呢。 老四主持固然是好,总比别的皇子强,但是老四再好,还能好的过自己? 太子如今对治理永定河的差事也是志在必得,尤其是在万岁爷召见了大爷之后,太子可就彻底坐不住了。 从前一众皇子在小校场扎堆,如今地方换成了文华殿,也算是奇景了,就是搞得文华殿里头官员相当得郁闷。 一个棺材脸的四爷就已经够让他们坐立不安的了,如今日日面对着这起子皇子,简直是度日如年。 架不住手头事忙,所以大爷、太子、八爷也只是偶尔露个面,倒是三爷跟点卯似的,日日都不落下,比赛似的,恨不得日日都赶在四爷前头来,等四爷走了之后他再走。 这也不能怪三爷着急,他虽然早早领了编书的差事,但是跟大爷一向是没得比,可在一众弟弟面前到底是有着优越感,尤其他还被封了郡王,够这群弟弟眼热的了。 可是最近,三爷的危机感真是爆棚,先是老四被万岁爷指派了修建皇子府的肥差,又是留京帮衬太子监国的,眼瞅着是要蹦跶到他头上去了。 这还不算完,就连他一贯不放在眼里的老八,如今也得了搭理广善库的差事,而且还是裕亲王主动跟万岁爷求的。 谁不盼着能跟广善库搭上关系?谁又不上赶着跟老八攀关系?老八家的门槛儿怕是都要给踩烂了! 也不知老八那兔崽子什么时候攀上的裕亲王! 还有老四,眼见着太子频频对他示好,竟连大爷对他的态度也好得紧,他就不明白了,就老四那张棺材脸人缘怎么可能就一下变得这么好? 第507章 炸毛 倒是他,这程子也没少跟太子献殷勤,也不见太子对自己多热络,那要不……他再往大爷身上使使劲儿? 三爷还真没这个胆儿,实在是打小没少被太子收拾,而且…… 谁不知道老八是大爷的左膀右臂?要是他上赶着讨好大爷,大爷却不待见,那岂不是证明他连老八都不如?往后他还如何能抬得起头来? 太子那边不冷不热,大爷这边他暂时是不敢开拓,连皇阿玛自南巡回来都没有召见过他…… 所以最近三爷的日子特别不好过,真是前所未有的茫然。 可是自从那天被万岁爷召见询问对治理永定河有何想法之后,三爷就觉得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他要抓住这个机会!必须的! 所以就有了三爷起早贪黑好在文华殿里头钻研治水的场景。 不止钻研治水,三爷还不耻下问,把工部有经验的官员几乎都问了一遍,谁见了不赞一声三爷勤勉好学? 只是三爷的勤勉好学也就维持了一个月,倒不是三爷自己拉胯,而是万岁爷给三爷指派了新的差事。 当时正好是用午膳的时候,四爷跟十三爷约好了,直接去阿哥所找十三爷一道用膳,三爷问了一嘴,四爷也照实说了,然后三爷的表情就挺意味深长的。 “四弟跟十三真像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 上回是老四巴巴地去给章佳氏请安,这回老四又巴巴地找十三用膳。 啧,不怪他看老四不顺眼,谁叫老四一直护着十三那个兔崽子? 三爷这样的腔调,四爷早就听惯了,要是三爷说别的四爷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是涉及十三,甚至还隐隐带着德妃跟章佳氏,四爷怎能当做没听见?所以四爷还是停下脚,目光凉凉看着三哥。 “三哥可要与弟弟同行吗?”四爷问。 三爷闻言顿时一脸嫌弃:“哼!我才不去!” 让他去十三那吃饭?别说这辈子了,下辈子也不可能! “三哥许是误会了,弟弟的意思是,三哥可要去阿哥所探望九弟?”四爷慢条斯理地道,“弟弟与十三一向关系甚好,的确像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是三哥跟九弟也不遑多让啊,这不,眼瞅着就要亲上加亲了吗?” 四爷这话说的没错,三爷跟九爷的确就要亲上加亲了,三爷跟九爷除了有兄弟这重身份之外,还是连襟呢。 没错,三福晋董鄂氏跟即将过门的九福晋董鄂氏是货真价实的堂姐妹。 四爷这话一出,三爷的脸可就顿时肉眼可见的难看了下来,想要找话反驳四爷,偏生一时却找不到,到底是一声冷哼,然后拂袖离开。 打量着三爷气呼呼的背影,四爷心情没受影响,继续往阿哥所走去。 为什么一提到九爷,三爷就如此炸毛呢? 问题自然是在九爷身上。 九爷为什么被万岁爷下令打的板子?为什么又被史无前例的禁足三个月? 九爷那丢人现眼的事儿谁不知道? 面上说九爷只是年龄胆子都太小,才做出这种糊涂事儿,可究竟是怎么样的糊涂事儿,谁心里还没个数? 在大婚之前做出这等上不来台面的事儿,里头甚至还搭上条孩子的命,九爷丢人,宜妃丢人,整个天家都跟着丢人。 除此之外,最难堪屈辱的就是董鄂氏一族,连带着三福晋董鄂氏都哭了几回,私下跟三爷说,未过门的九福晋董鄂氏险些想不开寻短见。 三爷一贯最重面子,如今被九爷拖累,能不觉得颜面大失? 原先是他讥讽四爷几句,结果反倒被人家轻描淡写呛得要死,三爷心情能好就怪了。 这个老四真是越发无法无天,不把他这个三哥放在眼里了! 就说请封侧福晋的事儿,这头一位侧福晋怎么就轮到老四家的了? 眼瞅着大爷迟迟没有请封侧福晋的意思,三爷这个做弟弟的自然不敢冒头抢在大爷前面,哪知道老四竟然不声不响地就抢了先! 还知不知道什么叫长幼有序! 第508章 再度巡河 因为侧福晋的事儿,三爷在家气得跳脚,然后转眼也为自己府上的田格格请了封。 只是万岁爷接连下旨册封了四爷府跟五爷府的两位侧福晋,好像暂时又没有再册封的意思,所以三爷请封的折子,到现在还没批下来呢。 怎么得? 他这个堂堂诚郡王还比不过老四老五两个区区贝勒? 三爷又不敢去催万岁爷,只能在家继续跳脚。 本来心里就对四爷不满,如今因为治理永定河的差事,四爷又是三爷眼中的头号劲敌,三爷自是越发看四爷不顺眼了。 这回被四爷当面讥讽,倒是激发了三爷的斗志,非要拿下治理永定河的差事不可! 斗志昂扬的三爷,午膳比平时都多吃了两碗,然后返回文华殿的路上,就迎头遇见了小瑞子。 “奴才见过诚郡王,请诚郡王安。” “平身,”三爷道,一边忙不迭询问,“小瑞子,你这个时候来文华殿做什么?” “回王爷的话,万岁爷即刻想见一见您。”小瑞子恭恭敬敬道。 皇阿玛要见他? 难道是为了……治理永定河的事儿? 肯定是! 这事儿都搁置一个月了,皇阿玛也该有了决断,兴许叫自己过去,就是要交代差事。 三爷忍着激动来到乾清宫,然后很快就见到了万岁爷。 好消息:皇阿玛的确给他指派了差事。 坏消息:压根儿跟永定河不搭噶,甚至这差事三爷都不情愿接! “你是老九的兄长,也是老九的连襟,让你替老九张罗婚事,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万岁爷和颜悦色看着三爷。 九爷如今虽然还在禁足中,但是婚期就在明年正月里,这时候也该张罗起来,就像之前大爷帮着张罗八爷的婚事一样,这回万岁爷就把这差事交给了三爷。 什么? 皇阿玛让他来不是为了治理永定河的事儿,而是让他给老九张罗婚事? 领了新差事的三爷,没有半点儿喜悦之情,反倒在心里骂娘。 爱谁谁,他才不肯接这丢人现眼的差事! 落差实在太大,三爷险些一口气儿没提上来,不过到底还是赶在万岁爷表情变化之前,躬身领命:“是,儿臣肯定办好办妥,不让皇阿玛失望。” “你一向是个细心周到的,有你给老九张罗着,朕也能放心。” 对三爷的态度挺满意,万岁爷还赏了三爷一杯茶,只是三爷也没咂摸出个什么滋味儿。 在万岁爷跟前毕竟得撑着,待出了乾清宫,三爷的脸冷的像是结了一层冰,以至于贴身伺候的太监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主子爷,现在是要回文华殿吗?” 见三爷一直处在乾清宫门口不挪动,太监怪不安的,所以小心翼翼上前询问。 什么?回文华殿? 皇阿玛既是让他张罗九爷的婚事,那这治理永定河的差事就不可能轮不到他了。 难不成让他一边编书一边给老九张罗婚事,还得分身离京去主持治理永定河?! 这个该死的老九! 明明百般不愿,可如今还得捏着鼻子给九爷张罗婚事,三爷自然怄的要死,只恨不能冲进阿哥所,再给九爷二十板子。 “主子爷,您这是怎么了?” 眼瞧着三爷面色难看身形微晃,吓得贴身太监够呛,忙不迭上前搀扶。 “闭嘴!叫魂儿呢!” 三爷的确是有点儿头晕脑胀,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热的,不过到底是不能在乾清宫门前出洋相,到底是咬着牙抬脚走了。 …… 随着万岁爷的一声令下,三爷就此告别文华殿,不止三爷,四爷也暂时告别了文华殿。 永定河又到了汛期,每年这个时候朝廷都会下令加强对永定河的监测,以及防备着水患,工部最近都在忙活着这事儿。 四爷冒着瓢泼大雨入宫请旨,想再度参与巡河,万岁爷大笔一挥同意了,于是四爷又启程赶往永定河。 这回就不方便带维珍了,维珍如今的月份不算小了,五个月的身孕,自然是不便出行的,再加上这鬼天气,明明大雨瓢泼还热得要死,四爷也怕维珍会中暑热。 第509章 就非常对不起陶华碧女士 既是不带维珍,四爷也就不打算去庄子住了,之前那次也是为了陪维珍才日日往返于永定河跟庄子之间。 这回四爷打算全程参与永定河的监测,时间不能浪费在这上头,吃睡就不必那么讲究了。 四爷走得急,出宫之后就直奔贝勒府,一边吩咐苏培盛在前院为自己收拾行囊,完了再去正院知会一声福晋,一边自己匆匆赶往维珍这边。 风大雨大,油纸伞都挡不住,四爷的长袍下摆都是湿哒哒的。 “这就要走?”维珍闻言就是一愣,嘴巴微张,显然是十分意外。 今天的雨下的简直跟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下的雨有的一比,这种天儿还能出门? “嗯,这就得走,”四爷把伞递给茯苓,行至维珍身边,拉着维珍坐下,然后交代道,“安生在家里待着,爷最多半个月就会回来,若是觉得身子不适,随时去请高郎中,顾俨这程子都不回家,人一直在前院儿,有事只管找他。” 维珍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然后忙不迭道:“消暑的药多带些,还有艾草也让苏培盛带上,若是被蚊子咬了,就用艾草煮的水洗澡,养胃的药丸子也得带,还有辣椒酱也带一些。” 四爷一向苦夏,到了天热胃口就不好,不过维珍独门秘方的辣椒酱很对四爷的胃口,就算不放别的,只用辣椒酱拌面,四爷都能吃两碗。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让甘草去取辣椒酱,还有梅子酱跟蜂蜜。 梅子酱就是用北墙外梅树结的梅子熬的,维珍如今爱吃酸,吃什么都喜欢加点梅子酱,四爷不爱吃酸,不过用梅子酱加蜂蜜调的果汁冰镇之后很对四爷的胃口。 “虽是冰镇解暑,可是却也不能多喝,每天最多一杯,辣椒酱也不能多放,吃多了烧心,也怕你胃里闹腾。”维珍叮嘱着。 维珍絮絮叨叨的,四爷也不觉得烦,仔细听着,不时点头。 “茶不要喝太浓的,没得胃里不舒坦,晚上也睡不好。” 就因为四爷这娇弱的胃,维珍真是操心得要命。 “嗯,知道了,”四爷道,一边又问,“大格格跟小西瓜在午睡?” 之前还说要好好儿陪陪孩子呢,却一直没得空,如今又要离家半个来月,四爷心里自是愧疚,临走之前就想见见孩子。 维珍忙点点头:“在睡呢,要不我叫乳母给叫醒?” “算了,别吵孩子了,爷去瞅一眼。” 他也待不了多长时间,就不吵孩子了。 维珍陪着四爷去看过了孩子,甘草也将梅子酱跟辣椒酱装好了,维珍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眼里的舍不得如此明显,可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千言万语就化作一句—— “好生吃饭,好不容易才养出些肉,别又瘦回去了。” 四爷指了指桌上的辣椒酱,含笑道:“没事儿,不是带着珍珍牌辣椒酱吗,且下饭呢。” 额…… 就非常对不起陶华碧女士。 “主子爷,行李都收拾好了。”苏培盛过来催促,还得赶三个时辰的路呢,再不走到时候就得摸黑赶路了,而且还是这样的大雨天儿,自是不安全。 四爷摆摆手让苏培盛退下。 “非要现在就赶路吗?”维珍看着外面的雨幕,担心的厉害,“不能等雨停了再走?” “不碍事儿的,爷又不骑马,这回坐马车走,”四爷道,瞧着维珍实在担心,他又加了一句,“若是雨实在大,爷就先去庄子里住一晚,第二天再赶路。” 维珍这才点点头:“可别着凉了,如今这天气,着风寒最难受了。” 是啊,热感冒最难熬了。 “不行,你再带些治风寒的药。”维珍又道,一边晃了晃四爷的胳膊,很是坚持。 “行,爷记着了,”四爷点点头,然后弯下腰亲了亲维珍的额头,一边柔声道,“最多半个月爷就回来,安心在家待着。” 维珍点点头:“那四爷正好能赶上大格格的生辰呢,可别忘了给大格格准备生辰礼物,小丫头现在长大了且会计较着呢。” 第510章 神特么当!牛!做!马! “行,爷记住了,”四爷含笑点点头,然后蹲了下来,大手扶着维珍的腰肢,凑过去亲了亲维珍明显圆润起来的小腹,“小丸子,替阿玛好好儿陪着额娘。” 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维珍鼻头陡然一酸,忙得仰起头。 “爷走了。” 四爷站起来,抚了抚维珍的脸,又捏了捏维珍的手,维珍一直垂着眼,自然也瞧不见四爷眼里浓浓的不舍。 维珍点点头“嗯”了一声。 四爷走了,维珍进了寝房,待坐在床上,半晌才对着四爷的枕头默默掉起了眼泪。 真是的,这也不是四爷第一次出门。 从前四爷伴驾出宫,动辄一走就是一两个月,她也没掉过眼泪,这次只是去巡河,怕是连京师都不会出,而且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就是半个月而已,她怎么就…… 就忍不住要哭呢。 真是没出息。 没出息的维珍趴在床上眼泪停不下来,以至于压根儿都没察觉寝房里头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四爷无奈又心疼地看着默默掉眼泪的维珍,叹了口气儿,然后轻手轻脚走过去在床上坐下,手轻轻搭在维珍的背上。 “别哭了,仔细一会儿眼睛疼。” 维珍身子一僵,忙胡乱擦了擦脸,然后扭过头看着去而复返的四爷,一脸的赧然:“谁……谁哭了?你少冤枉人!” 四爷看着那双湿哒哒的兔子眼,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叹气,到底是牵了牵唇,柔声道:“是爷看错冤枉珍珍了。” 维珍被四爷看的浑身不自在,吸了吸鼻子,赶紧转移话题:“四爷不是走了吗?怎得又回来了?” “刚才忘了跟你说,”四爷道,“要是晚上睡不着,就叫大格格过来陪你。” “嗯,知道了。”维珍点点头,鼻子又开始发酸。 “那爷走了?”四爷轻声道。 维珍没说话,继续点头,眼泪珠子却又不听话往下掉,她烦的要命,烦自己老是这么没出息,也烦四爷明明说了要走却还一直坐着不动。 “你怎么还不走?专门等着看我笑话是不是?”一张口,维珍就带着哭腔,“你这人真是烦死了!” “是,是爷不好,”四爷一把把人拥进怀里,不住地亲维珍的额发,实在是心疼的要命,“所以等爷回来,夜夜当牛做马好不好好好儿补偿珍珍好不好?” 神特么当!牛!做!马! 还夜夜! 你自己说说你那是补偿老娘还是补偿自己? 而且…… 拜托,她现在在哭,外头还下着雨,多伤感啊,此情此景,这臭男人能不能用正常点儿的方式哄她? “你走!现在就走!” 下一秒,维珍一把把人推开,什么劳什子离别的伤感,压根儿没有! …… 四爷忙活着监测永定河,维珍在家也没闲着,这一日吩咐顾俨把她名下六个铺子的掌柜的都给叫来见见面,问问情况。 如今这六个铺子的掌柜们都是暂时从四爷名下铺子那边过来帮忙的,算是借调,不过四爷也说了,她要是用得顺手的话,人就都归她,省得她还得重新挑人,也不牢靠。 既是四爷的人,维珍自然没有不放心的,不过她这个新老板到底还是得跟下属见见面,铺子的事儿她也想了解了解,并不打算当个甩手掌柜。 为此,维珍还新添了算盘一把,她倒是不怎么会用算盘,不过好歹也能充充门面。 “再把纸笔准备好。”维珍又吩咐道。 茯苓还一脸纳闷儿:“主子,您现在就要练字?” 不都是傍晚的时候练字的吗?怎么今天一大早地就吩咐准备纸笔了? “让你准备你就准备,等下要用,对了,再准备印泥。” 维珍没有详细解释,茯苓忙不迭就去准备好了纸笔。 待维珍用过早膳,顾俨就带着人来了,暖阁与偏堂之间有一道珠帘,平时都是撩开的,因着这次要见外男,所以珠帘被放下了。 “奴才见过侧福晋!给侧福晋请安!”甫一进门,一众掌柜就齐刷刷给维珍磕头。 “都起来吧。”维珍道。 隔着珠帘,维珍的目光在这六个人约莫五十岁上下的掌柜的扫过,然后落在顾俨身上。 第511章 牙花子疼 顾俨会意,当下就忙不迭给维珍一一介绍道:“启禀侧福晋,这位是东市米铺的周掌柜,这位是西市绸缎铺的邱掌柜、郝展柜,这位是西市当铺的高掌柜,这两位是北市酒楼跟当铺的徐掌柜跟罗掌柜。” 一间米铺,两间当铺,两间绸缎铺,还有一间酒楼,涉及行业还挺广哈,搁后世算是……集团产业? 顾俨介绍过之后,六个掌柜又一一介绍了铺子的经营情况,还把账本都给带过来了,维珍仔细听完,又叫茯苓收下了账本。 “有劳各位帮衬打理铺子,你们都是贝勒府里的老人儿了,想来是忠心可靠的,做事也自有你们的章法,只是如今既是为我做事,那就少不得要听听我的规矩。” 维珍声音不高,语气也不严厉,甚至还很温和,却叫一众掌柜纷纷在地跪了下来,齐声道:“奴才但听侧福晋吩咐!” 侧福晋再年轻再温和瞧着再不严厉,那也是四爷的心头肉,将将二十出头就成了侧福晋,就冲这个,谁敢轻视? 得罪侧福晋怕是比得罪四爷下场还要凄惨呢,毕竟枕头风的威力可不是盖的。 维珍倒是没有着急发话,而是看向了一旁的顾俨,道:“有劳顾大人帮着记录一下,以后白纸黑字的,也有个凭证。” 顾俨一怔,不就是训个话吗?有必要……这么郑重其事吗? 还以为侧福晋只是过个场面,倒不想人家竟是一派认真严肃,这倒让顾俨十分意外。 “顾大人请。”茯苓道,这下总算是明白了主子为什么让她准备纸笔了。 “是,奴才遵命。” 顾大人还能说什么?当下就老老实实在桌子后面坐下,拿起了毛笔,待维珍一张嘴,他就赶紧笔走龙蛇。 “头一条,就是不能跌了贝勒府的脸,小到缺斤短两,大到欺行霸市,都断不可为,不仅你们得守规矩,你们手下的人也得守规矩,以后不管是哪个铺子出了丑事连累了贝勒府的名声,你们这些做掌柜的要加倍受罚。” “既是领了我的月钱,就得尽心尽力,想要做甩手掌柜的,现在就可以退位让贤了,我绝不为难,还会多赏两个月的月钱,好歹也是主仆一场。” 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儿了,可哪个不是人精? 瞧着是对她毕恭毕敬,不过是忌惮她身后的四爷那尊大佛,维珍一向不是个严厉的,可这个时候少不得要把话说的重一些,也好镇镇场子。 果然,一众掌柜腰弯得更深了,连一旁忙得记录的顾俨也忍不住朝维珍这边瞄了一眼。 “是,奴才谨记侧福晋教诲!绝不敢犯!” 维珍点点头,抿了口茶又道:“第一条既是没有异议,那咱们接着说第二条。” “这第二条就是账目一定明晰,每日进项支出,一笔笔地都要写清楚,每个月我都会着人查账。” “每家铺子每个月不能有超出五钱银子的误差,超出的部分,直接从你们的月钱里头扣,差多少扣多少,要是月钱不够,你们再自掏腰包。” “并且每年最多只许账目出现一次问题,否则就直接扣四个月月钱,到时候不要找任何借口,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只认账本。” 这话一出,顾俨顿时就觉得牙花子疼,四爷的性子已经够容不得沙子了吧?在对处罚犯错事儿奴才这事儿上,四爷一贯不会轻纵,就连苏培盛不是也挨过板子? 侧福晋倒是不打板子,只罚银子,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 只怕是宁愿挨打,也不想被罚银子吧? 而且一罚就是四个月的月钱呢! 不止顾俨牙花子疼,这六个掌柜的就没有一个牙花子不疼的,只是也没有哪个敢吭声,然后就又听着头顶传来侧福晋春风化雨一般的声音—— “还是那句话,有对此不认同的,现在就可以退位让贤,我绝不为难。” 退位让贤? 那不是让人看笑话,都是干了几十年的老人儿了,这时候要是因为心疼这点子银子就主动退出,认下无能照看铺子的名号,往后还有脸见人? 第512章 宝妈平衡术 所以维珍的话音一落,这六个人就赶紧争先恐后道:“奴才愿为侧福晋驱使!必定不叫侧福晋失望!” 维珍挺满意,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更温和了:“既然这条也无异议,那咱们就来说说第三条。” 啥?还有第三条? 顾俨蘸了蘸墨汁,不无同情地看了看还恭恭敬敬跪着的六个掌柜。 “但听侧福晋训教!” “这第三条也是最后一条,只要各位负责的铺子,一年之内没有出现任何岔子,账目也清晰明了,那么年终就可以得到额外半年的月钱,连铺子里的其他在册的伙计也一并有赏。” 啊,这……跟他们想象的有点儿不一样哎! 原本还表情沉重的几个人,这时候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蠢蠢欲动! “谢侧福晋恩典!奴才一定不负侧福晋所托!” 啧,这声音可比刚才洪亮有力多了。 什么叫大棒加甜枣啊。 顾俨一边腹诽一边迅速完成记录,然后起身给维珍行礼:“启禀侧福晋,都已经记录好了。” 维珍抬抬手,顾俨就引着这几位掌柜的过来签字画押,然后就带着人下去了。 维珍靠在软枕上一页一页地看账本,不知不觉就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呀,时间过得还真快,看账本倒是比看话本有意思。 “把大格格跟二阿哥叫过来一道用膳。”维珍把账册放在一边,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 当下,甘草就匆匆去叫大格格跟二阿哥了,茯苓留下来摆膳,维珍去内间净手,出来的时候,茯苓已经摆好膳了,甘草也引着大格格跟二阿哥进来了。 “额娘!” “额娘!” 大闺女跟好大儿一左一右抱着维珍的胳膊不撒手,维珍脸上的笑意根本就挡不住。 “来来来,咱们娘仨用膳,大格格,额娘叫大师傅给你做了炸鸡腿,小西瓜,这是你的糖醋虾仁。” 炸鸡腿本来是维珍突发奇想让大师傅做的,实在是太怀念肯德基了,大师傅照着维珍的吩咐,实验了几回,总算是有那么点儿意思了。 不止有肯德基一种味儿的,还有酱油味儿、蜂蜜味儿的,维珍大呼过瘾。 同样吃的过瘾的还有大格格,她本来就最爱吃鸡肉,这炸鸡腿儿又合她的胃口,一顿吃俩没问题。 要不是维珍盯得严,大格格恨不得顿顿都有。 倒是小西瓜不大爱吃鸡肉,他更喜欢吃鱼虾。 “额娘,你也吃!”大格格不由分说就夹个鸡腿送到维珍碗里。 小西瓜也不甘示弱,挖了一勺子的糖醋虾仁送到维珍面前:“额娘吃!” 一副维珍不吃就坚决不撤手的架势,维珍张嘴吃了那一勺的虾仁,一边伸手揉着小西瓜的后脑,一边赞不绝口:“呀,怎么今天的糖醋虾仁这么好吃?是大师傅的手艺又精进啦,还是小西瓜孝敬额娘的虾仁就是好?” 小西瓜不说话,又巴巴地给维珍挖了一勺虾仁送过去。 于是维珍又吃了一勺,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含笑道:“原来是小西瓜的缘故呀!” 小西瓜还是不说话,只是小脸变得红扑扑的,坐的笔直笔直的。 啧,真的跟他爹一个德行! 维珍默默吐槽着,然后一瞥眼就瞧见大格格正幽怨地看着自己,维珍一怔,旋即忙不迭把碗里的烤鸡腿夹起来吃,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怎么今天的烤鸡腿也这么好吃?这里头肯定带着大格格的爱心!” 大格格满意了,也夹着鸡腿埋头吃了起来。 维珍继续啃着鸡腿,一边默默吐槽,得亏有乳母帮忙看孩子,要不然的话,别说是三个孩子了,就这俩都够她受的! 也不知别的宝妈平衡术都是如何修炼的。 吃完饭,大格格跟小西瓜围着维珍吃冰碗,热烈地讨论着小丸子的性别。 “是妹妹,这回肯定是妹妹!”大格格指着维珍的肚子,一派言之凿凿,“额娘跟阿玛都答应了要给我生个小妹妹的,这回不能再耍赖了!” 小西瓜却偏偏唱反调:“弟弟!要弟弟!” 第513章 一门儿心思想做个好娘 小西瓜却偏偏唱反调:“弟弟!要弟弟!” “弟弟有什么好?”大格格打量着小西瓜,眼里的嫌弃根本就掩饰不住,“成天追鸡撵狗满身土的,脏死了!” 虽然大格格自己也没……强到哪儿去,但是她还是更想要一个香香软软的小妹妹! 就像外祖母家里送进来的那个布偶娃娃,她最喜欢了! 每天忙活着给布偶娃娃做小衣裳,换首饰,晚上还要搂着小娃娃睡觉…… 所以弟弟有什么好?调皮得不行,成天一身臭汗! 于是大格格嫌弃地冲小西瓜翻了个白眼。 眼瞧着小西瓜被大格格嫌弃,身为老母亲维珍正要打圆场,却瞧着小西瓜把自己冰碗里头的葡萄舀出来,然后默默放到了大格格的冰碗里。 这还不算,他又把菱角也舀了过去,然后就眼巴巴地看着大格格。 大格格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葡萄,而菱角是小西瓜的最爱。 维珍:“……” 呜呜呜,老母亲的眼睛要尿尿了。 我那可爱可怜的好大儿啊! 大格格显然也没料到小西瓜的举动,看看碗里多出来的葡萄跟菱角,又看看默不吭声的小西瓜,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一脸正经跟小西瓜道:“就算这回额娘真的生了小妹妹,你还是我最好的弟弟。” 小西瓜顿时两眼放光,不由分说又舀了个葡萄给大格格:“姐姐吃!” 维珍:“……” 傻儿子啊,要是为娘这胎真的是小妹妹,那你猜猜到时候你姐姐更疼你这个最好的弟弟,还是……最好的妹妹? “菱角你吃,”大格格又把菱角给小西瓜还回来,又把自己碗里的菱角也舀给了小西瓜,“吃完了姐姐继续教你抽陀螺。” 这几天的雨就没停过,没办法玩沙子,也没办法放小鸡出来玩,姐弟两人也就能在屋里抽抽陀螺了。 “嗯!”小西瓜忙不迭点头答应,他现在最喜欢的就是抽陀螺了!沙子都不香了! 瞧着姐弟俩又亲亲热热地凑在一起吃冰碗,维珍果断闭嘴,并且坚决拒绝做个挑拨离间的额娘。 …… 维珍一门儿心思想做个好娘,其实德妃也是。 自从上回跟五公主闹的不欢而散之后,德妃心里就是空落落的。 一开始也的确恼五公主,觉得五公主有事背着自己,不跟自己这个额娘商量,暗戳戳地就帮着老四给李氏求来了侧福晋的位分。 这丫头明知道她一向不喜欢李氏,偏生就戳自己的肺管子。 德妃难免会生五公主的气,但是时间久了,德妃的气也就渐渐消了。 比起十四那个从小淘到大的,五公主可谓是乖巧懂事儿,从未惹过德妃生气,这还是头一遭,德妃自觉当大人大量,不必跟女儿一般见识,没准儿女儿这会儿都知道错了呢。 于是德妃就吩咐着小厨房准备五公主喜欢的糕点菜色,打算让人给送去慈宁宫,就算她这个做额娘的主动递了台阶,省得那丫头面皮儿薄都不好意思来永和宫见她。 只是糕点还没做好呢,德妃就从许太医那得知,五公主中了暑热,这会儿人还下不来床呢。 德妃自然焦心,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糕点菜色,当下也顾不上外头的倾盆大雨,就着急忙慌要去慈宁宫,慧嬷嬷也拦不住,只能叫人备轿。 既是去慈宁宫,德妃自然得先去给太后请安的。 虽是一路坐着轿子,下了轿子慧嬷嬷也给撑着伞,但是雨实在大,德妃的衣裳难免被打湿了些,看上去人就有些狼狈。 只是也顾不上这些,得了通传之后,德妃就匆匆进了正堂。 “臣妾见过太后,恭请太后金安!” 甫一见了太后,德妃就匆匆福身行礼,只是半晌都没等来太后的回应,德妃难免觉得诧异,用余光打量着太后。 “坐吧。”太后也没有晾德妃多久。 “是,谢太后。”德妃并没有因此松了口气儿,反倒愈发不安。 第514章 太后是真的生气了 在德妃的印象里,太后一直就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只是这一次,太后的表情就跟平时大不一样了。 面无表情的一张脸,配上面无表情的眼神,这让坐在对面德妃心里十分不安。 所以太后今儿……心情不好? “五妞儿打小身子骨就弱,也是哀家这个老婆子疏于照顾,才让她受了暑热。”太后淡淡道。 太后说的是蒙语,由贴身宫女翻译给德妃听,自然宫女的语气十分恭敬,但是太后是个什么表情,方才又是个什么语气,德妃看得清楚也听得见。 德妃哪里还坐得住,当下忙不迭起身,朝着太后福身下拜:“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当年早产,没能让五公主挨到瓜熟蒂落,以至于……公主天生羸弱,得太后福泽庇佑,公主方能平安长大,都是……都是臣妾的错!” 说着说着,德妃的声音就带着哽咽了,一则是因为太后的态度,二则也是真的内疚。 当年怀五公主的时候,赶上六阿哥早夭,整个孕期,德妃几乎都是以泪洗面,以至于腹中的五公主也受影响,都没能挨到足月。 早产下来的孩子,身子能多好? 偏生德妃那个时候一味儿沉溺于痛失爱子的悲伤中,无心顾看襁褓中羸弱的五公主,后来还是太后主动把五公主接到慈宁宫亲自照拂。 若是没有太后当年的出手,五公主怕是都活不到今天呢。 一提到这事儿,德妃就羞愧内疚异常。 太后不是刁钻刻薄之人,从来也不会跟德妃提这些过往,她也知道这是德妃心里的一道伤,她又不恨德妃,何必戳人家心窝子? 每每德妃来慈宁宫打着给她请安的幌子来看五公主,太后也只当看不见,她这辈子没当过娘,却也愿意成全德妃这片做娘的心意。 只是这回,太后是真的生气了。 从前每每从永和宫回来,五公主的心情都很不错,每回都带着这个那个,有德妃亲手做的糕点也有首饰绫罗,都是德妃送的礼物,五公主还总会把德妃做的糕点给太后送过去。 但是那天五公主从永和宫回来,心情就明显不好,后来几天五公主也都是郁郁寡欢,如今中了暑热,在太后看来,也必然跟此有关。 那么五公主那天在永和宫到底受了什么打击? 那天是老四的侧福晋受封之后第一次入宫给德妃请安,五公主为什么特意挑那天过去,太后心里隐隐约约也明白,无非是担心德妃会给李氏难堪。 可就后来的事态发展来看,德妃有没有给李氏难堪并不确定,能确定的是,德妃肯定给了五公主难堪。 五公主都因此病倒了,可见德妃那日必定十分过分。 这是太后绝对不能忍受的,她对着万岁爷得小心翼翼,难不成对德妃也要小心翼翼? “既是知道错了,就回宫好好儿反省,”太后语气仍旧是淡淡的,“五妞儿既是养在哀家膝下,那她的事儿你就少管。” 德妃闻言,顿时浑身一僵,她机械地抬起头,双目猩红不可思议看着太后:“太后,您的意思是……” 什么叫五公主的事儿她往后少管? 她可是五公主的亲生额娘! 居高临下打量着德妃这张震惊错愕又不甘的脸,太后不由蹙了蹙眉,心中升起一股子厌恶来。 德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些长进? 仗着肚皮争气,就以为这辈子都能由着性子、为所欲为? 既然是仗着生儿育女才得到如今的位分富贵,怎么就不明白,儿女才是她的底气,也是她这个德妃娘娘此生最牢固的根基。 可是德妃都做了些什么? 太后就没有见过谁会蠢的自断根基的。 五妞儿明知道她一贯是个专心礼佛不问事儿的,可是在请封侧福晋这件事儿上,五妞儿却还是求着她帮一帮老四。 要是德妃肯帮儿子,五妞儿至于求到她这里? 自己的儿子,自己不帮,五妞儿看不下去,求着她帮了老四,如今事成了,德妃非但没有来慈宁宫跟她谢恩,倒是把五妞儿给气病了。 第515章 她是活腻歪了,竟敢跟太后抢孩子? 哪儿有这样当娘的? 还是在德妃眼里,就只有十四一个是亲生的,老四跟五妞儿都是别人肚子里头爬出来? “哀家的意思是,五妞儿的婚期眼瞅着就要到了,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身子,这个时候,你还是少见她为好。”太后淡淡道,一边挪开视线。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五公主生病……是因为她?还让她少来见五公主,没得刺激五公主导致病情加重? 这……这怎么可能? 德妃身子一软,险些一口气儿没提上来,好在是慧嬷嬷眼疾手快,忙不迭上前把人扶住了:“娘娘!娘娘!” 德妃没有晕过去,这口气儿到底是缓了过来,她推开慧嬷嬷,忙不迭爬到太后面前,哭求着道:“太后!您就让臣妾见见公主吧!太后,求您开恩啊!” 这下太后都给气笑了。 求她开恩见一见五妞儿? 什么意思,说她是恶毒的婆婆,拦着她这个可怜的儿媳不许见孩子,是吗? 同样是把孩子送给她养,人家宜妃是什么态度? 这么些年来,哪怕老五跟着她这个蒙古出身的老婆子,汉话都说不利索,更是一众皇子里头成绩垫底儿的,宜妃可有着急过?可曾置喙过她对老五的管教? 她既是养了老五跟五妞儿,自然就会想方设法给这两个孩子挣个富贵安逸的前程。 如今,老五封了贝勒,五妞儿也被赐了婚,她自诩没有亏待孩子,德妃这个时候却跳出来指责她这个老婆子破坏她们母女情分了? “当初哀家养五妞儿,是皇上发话的,你若是对此心存异议,大可以这就去找皇上理论,只要皇上点头,你非但能见到五妞儿,哀家还许你直接把她接走。” 撂下这话,太后就冷脸起身,抬脚朝佛堂走去,留下德妃还跪在地上回不过神来。 太后让她找皇上理论?她又怎么敢? 她是活腻歪了,竟敢跟太后抢孩子? 可是她也没要跟太后抢啊,她就是想看看五公主,她就是担心,就只是想见见她的孩子啊! 太后……太后怎么如此狠心? 孩子病了都不许她看呢? 一时间悲从中来,德妃一屁股坐在地上,掩面而泣。 慧嬷嬷忙不迭过来扶德妃,一边小声劝着:“娘娘,如今太后正在气头上,说的自然都是气话,等公主病愈了,太后的气也就消了,到时候自然不会拦着您见公主。” “真的?”德妃一脸茫然,半晌一把抓住慧嬷嬷的手,急切地问,“太后以后还会许我见公主的,对吗?” 慧嬷嬷硬着头皮点点头:“太后长年礼佛,自然是菩萨心肠,哪里会忍心割断娘娘跟公主的母女之情呢?娘娘不妨想想,这么多年,太后可曾拦着不许您见公主?” 那倒是没有。 德妃稍稍心安,可旋即又眉头紧蹙:“可是这一次……太后的态度明显跟从前不一样。” 慧嬷嬷忍不住默默叹气,这回跟从前能一样吗?人家五公主都被你给气病了,还不许太后心疼孙女迁怒你两句? 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慧嬷嬷还得挑委婉着说:“许是公主卧病,太后实在焦心,一时才迁怒娘娘吧。” 德妃也想到了,只是倍感冤枉,她怎么会害自己的女儿生病?她心疼还来不及呢,太后未免也太冤枉人。 只是如今太后动了大气,她哪里敢在慈宁宫里多待,更别说是口呼冤枉了,要是惊动了万岁爷,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回宫吧,等公主病好了,本宫再来看她。”德妃道,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 “是!” 慧嬷嬷如闻大赦,忙不迭扶着德妃起来,帮着德妃稍作整理,然后扶着自家主子出了门。 …… 德妃是悄悄儿来的,也是悄悄儿走的,太后也没有张扬的意思,所以德妃冒雨来慈宁宫的事儿,万岁爷并不知道,只是听闻了五公主中了暑热。 万岁爷一向疼爱五公主,甫一得了消息,就吩咐梁九功:“把朕中午吃的玫瑰乳酪给五妞儿送去一份儿,再去库房里头挑些补品一并送过去。” “是,奴才遵命。” 第516章 谁能担此重任? 梁九功匆匆退下,没一会儿,小瑞子进来,躬身禀报:“启禀万岁爷,太子殿下来了,说是有要事跟万岁爷禀报。” 万岁爷继续批着折子,头也不抬道:“宣。” “是,奴才遵命。” 很快,小瑞子就引着太子进来,给太子奉了茶之后,又退到了门前。 瞧着万岁爷还在埋头批折子,太子也没有搅扰,安安静静候在一旁,直到万岁爷批完了手上的奏折放下了毛笔,太子才恭恭敬敬行礼:“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保成啊,快起来,”万岁爷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太子,然后移步到软榻前坐下,指着对面的那一侧,跟太子道,“来,坐下说话。” “多谢皇阿玛。” 太子没有着急坐下,而是亲自给倒了杯茶双手送到万岁爷跟前,这才在对面坐下。 万岁爷抿了口茶,含笑看着太子:“保成这么着急忙慌来找朕,所为何事呀?” 太子坐直身子,一派认真跟万岁爷道:“近日来,一直都有大臣上书,请求朝廷治理永定河,只是皇阿玛一直踟蹰不定,所以儿臣特来请教皇阿玛。” 万岁爷拢着茶,好整以暇地看着太子:“那么保成呢?保成是怎么看待此事的?” 太子忙恭恭敬敬道:“回皇阿玛的话,永定河乃京师母亲河,不仅为京师百姓提供日常用水、灌溉之用,漕运也离不开永定河,永定河安定,京师才能安定。” 万岁爷点点头:“还有呢?” “永定河不仅是京师的母亲河,它流经区域广,养活百姓无数,皇阿玛英明,一直着工部监测治理永定河,故而这些年来,永定河一直平安无事,沿岸区域连年丰收,漕运通畅,”说到此处,太子顿了顿,然后又继续道,“只是这两年气候异常,夏秋降雨暴增,尤其是今年,儿臣瞅着连日雨水瓢泼,一直揪心。” “所以你是忧心雨水暴增会引发水患?”万岁爷道。 太子点点头,又道:“是,儿臣一直有此担心,不止京师,连直隶这程子也是暴雨频发,难怪李大人都要日夜不休,亲自巡河。” 太子口中的李大人是直隶巡抚李光地,也是李光地最先上书朝廷请求治理永定河。 万岁爷抿了口茶,沉吟片刻,然后道:“你说的不错,永定河修修补补这么些年,虽然一直没出大的岔子,可也的确该好生治理一番了,既是下定决心要治理,那就多下点儿功夫,京师跟直隶统一治理,争取保永定河十年无事。” 太子闻言顿时一脸激动,忙不迭冲万岁爷行礼道:“皇阿玛英明!儿臣拜服!” “行了起来吧,”万岁爷抿了抿唇道,抿了口茶,又接着道,“就算是要大修永定河,也得等到汛期之后,不过现在也能开始准备起来了。” “此事由李光地提出,他老臣,办事一向稳妥,又在工部待过,让他做个副手,朕是放心的,可是咽下最要紧的是缺个统筹全局的。” 说到此处,万岁爷顿了顿,看向太子:“保成啊,依你看,谁能担此重任呢?” 谁能担此重任? 按道理,自然该工部尚书,既专业对口,官职上也压过李光地一头,但是万岁爷既然这么问了,明显显是没打算让工部尚书牵头,所以…… 万岁爷果然是想从皇子里头挑。 大封皇子才过了一年,万岁爷也的确希望年轻的皇子们得到历练。 太子自然希望这个机会能落到自己身上。 大封皇子后,太子的危机感与日俱增,且不说大爷直郡王威望更盛,就连从前不起眼的老八也是一跃而起,先是迎娶了安亲王的外孙女郭络罗氏,后又搭上裕亲王,真真是炙手可热。 而有老八这个左膀右臂在,大爷更是如虎添翼。 直郡王倒是少有人叫,可是大千岁却是震耳欲聋。 他这个天生储君的位子再稳固,这个时候也难免焦虑不安,他急需要出头立威的机会,而眼前主持治理永定河无疑就是最好的机会。 第517章 让老太太体验一把天伦之乐 太子深吸一口气,正要毛遂自荐,然后就听着对面传来万岁爷慢条斯理的声音。 “朕听闻最近老大他们几个都没少花心思研究治水,也算是难得了。” 太子闻言心头就是一惊,到嘴的话旋即就咽了下去,当下忙道:“想来直郡王等也都盼着为皇阿玛分忧解难,只是儿臣听闻,四弟下的功夫最多,之前冬日里他就自请去巡视永定河,现在也是冒着雨巡视河工,儿臣以为,四弟堪当此任。” 万岁爷明显没有选他的意思,可便宜谁也不能便宜老大啊! 万岁爷闻言不由牵了牵唇,抿了口茶,然后看向太子:“你真是这样想的?” 太子忙道:“事关朝政,儿臣不敢戏言,字字句句皆是深思熟虑、发自肺腑。” 万岁爷点点头:“老四是不错,遇事肯下苦工。” 然后呢? 到底让谁来主持治理永定河来着? 太子巴巴地等着万岁爷一锤定音,可是万岁爷却没有再提这茬儿,倒是话锋一转提到了秋日巡视塞外的事儿。 “到时候仍旧是你监国,有你在京师盯着,朕在外头也能心安。”万岁爷看着太子,和颜悦色。 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一半,太子忙不迭躬身领命:“是,儿臣必不叫皇阿玛失望!” …… 四爷言而有信,果然赶在大格格生辰的前一晚回了京。 维珍算着这两天四爷应该会回来,所以晚上没有早早上床歇着,洗漱之后,就在暖阁里头画画。 她画的是明天大格格蛋糕上的图案,前两天维珍问大格格,过生辰想吃什么,大格格不假思索要吃生辰蛋糕,这两天维珍都在琢磨着蛋糕上的图案。 不同于之前关起门来给大格格过生辰,图案凑活就成,这回四爷发话要给大格格好好儿过个生辰,维珍也赞同,之前没给大格格抓周的遗憾让她一直内疚到现在呢。 所以这回的蛋糕务必要做的完美,图案尤其不能出岔子! 肖嬷嬷端着温热的牛乳进来,放到了小几上:“主子,该喝牛乳了。” 维珍点点头,伸手端起玻璃杯喝了几口,注意力还在画纸上,肖嬷嬷怕她呛着,又小声提醒了一遍,维珍这才回过神来,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将杯中的牛乳喝完,维珍漱了口又接过肖嬷嬷递来的帕子擦嘴,然后问道:“嬷嬷,家里都安顿好了吗?” 维珍问的是四爷给肖嬷嬷在京师置办的家宅,如今肖嬷嬷侄儿一家住在里面。 肖嬷嬷一向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既是收下了维珍的田契,然后就果断决定让侄儿一家即刻动身赶往京师。 维珍自然乐见其成,还着顾俨安排人去盛京帮着肖嬷嬷侄儿一家搬家。 肖嬷嬷的侄儿一向是最听姑姑话的,既是姑姑的吩咐,也不纠结,第一时间就收拾细软带着家人投奔京师而来,家里的田地送给了远亲,至于老宅跟爹娘的墓,正好交给远亲顾看。 “回主子的话,都安顿好了,”说到这个,肖嬷嬷就一脸感激,“祥子一家都感激主子爷跟主子,原想着要来给主子主子爷磕头谢恩的,奴婢怕唐突了主子,就给拦着了,等到过年时候,奴婢带着他们来给主子磕头。” 维珍如今身怀有孕,再加上天热,所以日常穿戴就十分随意,不便见外男。 肖嬷嬷前几天没在家,侄儿一家好不容易来了京师,维珍就给肖嬷嬷批了几天假,好让老太太体验一把天伦之乐,所以肖嬷嬷还不知道维珍不但见了外男,还一下子见了六位呢! 肖嬷嬷不知道,维珍自然也不会说,没得这老太太又要愁眉不展、长吁短叹。 “行,到时候带他们一家来坐坐,”维珍含笑道,一边扭头朝房门看了看,“也不知道今夜有没有星星。” 下了这么多天雨,好不容易今天才放晴,也不知道能晴几天,要是明儿还下雨的话,那大格格的生辰宴就只能在屋子里办了,那就有点儿憋闷了。 第518章 谢谢,不过他不需要快一点儿! 维珍下了软榻,起身朝门口去,站在门前,仰着头看黑黢黢的天幕,维珍眯着眼儿东看西看,半天也没看到一颗星星,正沮丧着呢,然后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维珍蓦地朝院儿门看去,然后就瞧着一盏橘色的灯笼后,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朝这边走来。 渐渐的,模糊的人影变得清晰起来,狭长的丹凤眼里映着橘色的光,显得柔和温暖,一袭竹青色长袍衬得人挺拔颀长。 “在这做什么呢?” 待走到维珍面前,来人停了下来,冲维珍伸出了手。 不是别人,正是四爷。 “妾身在看星星。”维珍道。 四爷有些意外,仰起头看了看黑黢黢的天幕,然后又低下头,含笑看着维珍:“那看到了吗?” “刚才没有,不过现在看到了,”维珍道,一边把手放进了四爷的手中,一边仰起头对上四爷的眼睛,“好看的要命。” 四爷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眼角漾出细细的纹路,一把将维珍拥入怀中,然后凑到维珍耳畔轻轻道:“爷也瞧见了。” 维珍紧紧环着四爷的腰,脑袋都扎在四爷怀里,深深嗅了一口四爷身上和着沉水香的味道,一颗心总算安生下来。 “胤禛,我好想你呀。”她轻轻道,微不可闻。 四爷没回应,只是牵着维珍进了房,又径直进了寝房,然后把轻轻推到床柱前,再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吻了上来。 为了赶在七月十四大格格的生辰前赶回来,四爷空着肚子赶了大半日的路,简直是又累又饿,在前院简单的洗漱更衣过后,就匆匆来了维珍这儿,原本想着在维珍这儿好好儿吃一顿。 是真的吃一顿,不是吃维珍,但是…… 谁要维珍偏生叫他名字,还说想他? 四爷就忍不住了,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反应。 眼瞅着四爷越亲越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维珍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丝空隙:“吃……吃饭了吗?” “先吃你。”四爷喘息着道。 “不……不行,先吃饭,胃、胃会受不了。”维珍坚持道。 四爷继续埋头苦亲,一边扯着维珍的手一路向下,霸道地引导着她,再开口语气就有些凶:“这样……怎么吃?” 手下战旗高竖,让维珍脸红心跳,这个样子的确是不好吃饭,可是…… “我帮你吧……”维珍没撂开手反倒握的更紧,一边体贴地提议,“这样能快一点儿,也不耽误你吃饭。” 四爷:“……” 谢谢,不过他不需要快一点儿! 他现在只想痛痛快快…… 不,任劳任怨地当牛做马。 四爷不废话,当下将维珍轻轻放倒在了床上。 …… 寝房里头断断续续传出的声响,让肖嬷嬷一脸无语,她才吩咐人去领膳来着,怎么一转眼这就…… 从前也没觉得四爷如此急色啊。 肖嬷嬷自然也不敢进去搅扰,赶紧地就退了出来。 比起肖嬷嬷的一言难尽,苏培盛显然是早就习惯了,心里琢磨着,四爷一下子旷了半个月,前天晚上做梦都喊了一声“珍珍”,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做了关于侧福晋的美梦。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真的侧福晋,四爷能忍得住? 怎么也得半个时辰才能出来用膳吧。 趁着这功夫,同样空着肚子赶了大半天路的苏培盛,决定先补偿一下可怜的五脏庙。 苏培盛正要让小连子去领点吃的,结果就被肖嬷嬷给叫住了。 “嬷嬷有事吩咐?”苏培盛忙道。 肖嬷嬷兀自拧着眉头,朝寝房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不无担心问道:“四爷平时也……也这样?” 苏培盛没听明白:“也哪样?” “侧福晋如今身怀有孕,自是不便伺候主子爷的,主子爷就算是……就算是需要人伺候,也不该来侧福晋这儿啊。”肖嬷嬷道。 肖嬷嬷从前是前院的大嬷嬷,虽然时常会来维珍院儿里,也知道四爷平素多数留宿维珍这儿,却并不知道四爷还会让维珍伺候,今儿冷不丁碰上了,肖嬷嬷难免觉得意外,更多的是震惊。 第519章 贝勒爷,请你立刻停止散发魅力! 按照宫里的规矩,一旦妃嫔有孕就得安养着,哪里还能侍寝?绿头牌也肯定会被撤下去的。 就算万岁爷再性急,也不会冒着伤害腹中皇子的风险,再说了,又不是没有别的女人? 若是四爷一个不小心惊着了侧福晋的胎可如何是好? 当年孝懿皇后有孕,处处谨慎小心,别说是伺候圣驾了,便是每日走几步路喝几口水都用心留意着,可就是这般仔细保养,生下来的小公主不也是没熬多久就断气儿了? 肖嬷嬷是真的担心。 苏培盛听明白了,心里旋即就是一声默默叹息,他从前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但是他们做奴才的又怎么敢做主子爷的主? 主子爷就是喜欢让侧福晋伺候,就是不愿意碰别的女人,他又有什么法子? 对别人苏培盛不会多说,但是对肖嬷嬷,苏培盛倒是肯多说几句。 “嬷嬷莫要操心,四爷知道分寸,从前侧福晋怀二阿哥的时候,也一直……都是侧福晋伺候的,一向也是相安无事的。” 肖嬷嬷再次震惊,在宫里伺候半辈子的老人儿,哪里见识过这个? …… 肖嬷嬷一夜难眠,维珍跟四爷却睡了个好觉,早上两个人又腻歪了好一会儿。 四爷盘腿坐在床上闭目养神,由着维珍给他梳发,如今维珍梳发的手艺越发好了,只要四爷不是赶时间早起,梳发编辫子都用不着苏培盛,都被维珍包圆了。 “爷等下入宫面圣,然后就能回来了。”四爷道。 “嗯。”维珍点点头,一下下给四爷梳着发,一边梳一边在心里叹气。 剃了半拉光头都能帅得让她合不拢腿,要是留着正常的发型,小伙儿得帅的多惨绝人寰啊! 维珍正扼腕叹息的时候,就突然听着四爷问:“爷这趟黑了吗?” 维珍:“……”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儿耳熟?不过…… 四爷这趟还真是没有黑,自然了,这半个月几乎都没有放晴过,还老是下雨,就算是想晒黑都难啊。 维珍打量着四爷白皙的侧脸,目光从滑过光洁的额头、挺拔的鼻子,最后落在淡色薄唇上,维珍下意识地就吞咽了两口。 “没有啊。”维珍道。 “那爷瘦了吗?糙了吗?”四爷又问,一边缓缓睁开眼,转向维珍。 维珍:“……” 她想起来这话为何耳熟了! 这男人还真是小心眼儿什么都记着! 维珍嫌弃得很,嘴角却忍不住上翘,也不梳头了,丢开梳子,然后捧着四爷的脸,不由分说就凑过去亲男人的唇,一边小声道:“特别有男人味儿,昨晚人家不是已经领教过了?” 四爷没再说什么,眼里却写满了得意,扶着维珍的腰,反客为主,把维珍亲的气喘吁吁。 维珍费劲地把人推开,红着脸却一本正经看着四爷:“贝勒爷,请……请你立刻停止散发魅力!大格格在等着妾身,万岁爷也在等着你!” 这是在干什么? 今天是大格格的生辰,大格格醒了之后,肯定第一时间来给她请安,难不成到时候要因为耕田骑马的事儿把大格格拒之门外? 这得给孩子幼小的心灵留下多重的阴影? 她可不想以后每年过生辰,大格格都会想起这个可怜清晨! “又胡说八道。”四爷抿唇笑,他原本也没想怎么样,就是晨起面颊如霞的维珍,实在可口,一亲起来就停不下来。 捏了捏维珍的脸,四爷没有再继续缠人。 维珍麻利地给四爷编好了辫子,四爷下床穿好了衣裳,又行至床前亲了亲维珍,这才匆匆离开。 维珍也没有继续赖床,在内间洗漱出来之后,就瞧着肖嬷嬷端了杯温开水送到维珍面前,这是维珍习惯,早起空腹喝一杯温开水。 只是这事儿从前都是甘草跟茯苓做的,今儿却是肖嬷嬷,这种端茶倒水的活儿,按理是用不着肖嬷嬷做的。 维珍有些诧异,接过茶杯,问道:“甘草跟茯苓呢?” 第520章 不仅听太后的,也听四哥的 “回主子的话,甘草去领膳了,茯苓去请高郎中了。”肖嬷嬷道。 维珍更是诧异:“今儿不是高郎中来请脉的日子啊?” 她这次有孕连害喜都几乎没有,睡觉也不失眠,除却最初养胎的那一阵子,维珍这次有孕可以称得上轻松。 所以自然也用不着高郎中见天过来请脉,都是初一十五来一趟就是了,而今天是七月十四,自然没到请脉的日子。 的确是没到请脉的日子,只是架不住肖嬷嬷担心啊,她都担心的一整晚没睡着了,早上一起来,就赶紧让茯苓去请高郎中,就怕维珍身子有异常。 这时候瞧着维珍面色红润气色好,肖嬷嬷就知道自己是白担心了,果然四爷……是知道分寸的。 只是还是让高郎中来一趟比较保险。 “今儿是大格格的生辰,操办家宴,主子少不得劳心劳力,奴婢实在担心,故而先让高郎中来给主子请脉。”肖嬷嬷道,心里的想法倒是不好说,维珍面薄。 “还是嬷嬷想得周到,嬷嬷最好了。”维珍含笑道,语气里带着三分娇气。 跟甘草她们这些小姑娘多少还得摆点儿架子,但是对跟肖嬷嬷她总是会无意识地撒娇。 这一笑险些又晃花了肖嬷嬷的眼,肖嬷嬷忍不住默默叹气。 这也实在不能怪四爷放浪急色,搁谁不迷糊? …… 四爷是入宫之后才知道五公主病了的事儿,从乾清宫出来,四爷就径直朝慈宁宫赶去了。 给太后请安,都是要事先通报的,这回四爷是临时来的,不过太后却也没有拦着不让进,给太后请安之后,四爷就匆匆去见五公主了。 养了这么几天,五公主已经好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太后不放心,让她再好生休养一段时间,这程子也不让五公主去伺候。 冷不丁瞧见四爷,五公主很是惊喜:“四哥,你回京了?” 四爷去巡视永定河的事儿,之前十四过来探病的时候,跟五公主提了一嘴。 四爷打量着五公主明显瘦削来下的样子,不由蹙了蹙眉,道:“入宫面圣,才知道你病了,现在怎么样?可好些了吗?” “好了,好了,早就好了,只是太后不放心偏要我多养几日,”五公主道,一边请四爷坐下,一边含笑道,“四哥来的正好,那大格格的生辰礼,我就不必派人送去了,四哥直接带回去交给大格格就是了。” “去把给大格格的生辰礼拿来。” “是,奴婢遵命。” 五公主将个巴掌大的锦盒交给四爷,一边道:“这是从前太后赏妹妹的金锁,当时我就跟大格格差不多大呢,如今送给大格格正合适。” 锦盒沉甸甸的,四爷没有交给苏培盛,自己拿着。 “听太后的话,眼下养好身子最要紧,药得按时服用,药膳也不能停,”四爷道,想了想,四爷又道,“虽是中了暑热,屋子里的冰也不能搁太多,仔细又着凉了。” 难得听到四爷这么絮絮叨叨,五公主一点儿也不觉得烦,心里热乎乎的,待四爷说完,她笑着点头:“是,不仅听太后的,也听四哥的。” 看着五公主这一脸笑意,四爷的心情才总算好了些,再开口的时候,就没那么严肃了。 “你的婚期也快到了,我会去求皇阿玛,争取能为你张罗婚事。” 五公主的婚期就在明年春天,九爷大婚过后没多久,也就轮到五公主了,如今万岁爷都已经下令让三爷给九爷张罗婚事了,自然五公主的婚事也要着手张罗了。 冷不丁听到四爷提起婚事,五公主自是羞涩,面颊绯红,不过到底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我也希望四哥为我张罗。” “你好好儿养着,我改日再来看你。”四爷道,一边站起身。 五公主也跟着站了起来:“我送送四哥。” “嗯。” 嘴上是答应了,可是四爷却只让五公主送到门口,然后说什么都不许五公主出门,五公主无奈,只能站在门内跟四爷道别。 第521章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老四! “四哥好走。” 看着四爷远去的背影,五公主脸上的笑就没有停过。 这段时间,她的心情一直不好,因为病着,也因为别的,就属今儿最高兴。 四哥来看她呢。 一知道她病了,四哥就顶着这毒日头着急忙慌来看她呢,方才四哥的脸上都挂着汗。 待四爷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五公主这才缓缓转身回房,甫一在软榻上坐下,就听着奴婢禀报。 “公主,今儿一早,慧嬷嬷又来给您送了几样糕点,说都是德妃娘娘亲手做的,都是新出炉的,您要尝尝吗?” 太后不许德妃来探望五公主,可到底没有绝情到底,她倒不是顾及着德妃,而是心疼五公主。 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是个什么心性,太后能不了解? 真要彻底斩断了德妃跟五公主的母女情,五公主这病怕是这辈子都养不好了。 这孩子心肠最软了。 所以德妃这程子不敢露面,却三不五时让慧嬷嬷来给五公主送这送那的,太后就只当没看见。 冷不丁听到侍婢提到德妃,五公主脸上的笑意就一点点消散,侍婢都以为五公主是不想吃,正要退下的时候,却又听着五公主道:“端上来吧。” “是,奴婢遵命。”当下侍婢就赶紧把糕点端了上来。 平心而论,永和宫的糕点确实不错,不单单十四喜欢拿出去显摆,五公主也一向喜欢,只是也已经有日子没有尝到了。 五公主怔怔地看着小几上精致的糕点,半晌,拿了一块栗子酥塞进嘴里,然后就绣眉微蹙。 是最近总喝药的缘故吗? 怎么就觉得这栗子酥发苦呢? …… 五公主觉得栗子酥味道发苦,十四也觉得栗子酥好像变了味儿。 自从五公主病了之后,德妃的心情都不大好,十四也察觉到了,所以这程子一有空就过来陪德妃,这一日也是一样。 德妃亲手做的糕点,一半让慧嬷嬷给五公主送去,一半此刻就摆在十四的面前。 搁从前,十四早就大快朵颐了,但是瞧着德妃愁眉不展的一张脸,十四就有些食不下咽。 “额娘若是实在担心五姐,那不妨就去瞧瞧五姐呗?”十四提议道,“正好儿子陪额娘一道去慈宁宫。” 去瞧五公主? 她倒是想去,只是她又哪里敢去? 那天在慈宁宫,太后给她的难堪,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 不过得亏那天大雨倾盆,宫道儿上一个人影都没有,要不然她被太后狼狈赶出慈宁宫的事儿,只怕早就传遍了整个皇宫,她哪里还有脸出去见人? 更要紧的是,万岁爷会如何看待她? 被太后厌恶,就算是膝下有两儿一女,万岁爷也一定会厌弃她。 太后到底还顾着五公主的面子,所以那天的事儿,没有传出慈宁宫。 德妃因此松了口气儿,只是却一直心情郁郁。 事情到底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呢? 五公主一向乖巧听话,怎么突然就离经叛道违背她这个额娘的意思了?又为什么会生病?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老四! 要不是他在背后怂恿,五公主怎么可能会背着她为李氏册封的事儿出力?她们母女又怎么会有了嫌隙? “砰!” 德妃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摔在桌上,惊得正在吃糕点的十四都给呛着了,捂着嘴巴一阵咳嗽不止,待总算停下来,十四的脸都给咳红了。 德妃忙叫人给十四上茶,一边不止给十四顺着后背,一边念叨着:“都多大的人了,怎么吃糕点还会呛着?真的跟小孩子似的!” 十四又羞又恼,气得茶都不喝了:“还不是因为额娘?额娘好端端地摔什么杯子?” 德妃瞪了十四一眼,继续给十四揉背,一边取了帕子给十四擦嘴,一边继续念叨着:“瞧瞧!瞧瞧!你如今也是出息了,跟你五姐一样,都学会对额娘扯嗓子使性子了!” 十四一怔,扭过头来问德妃:“额娘说的是哪儿的话?五姐什么时候敢对额娘使性子?” 第522章 谁的心不是肉长的? 五姐性子多好了,别说是跟德妃使性子了,说话都没有大声过。 德妃冷哼一声,倒是没有解释,只是冷着张脸,一言不发。 十四愣了愣,然后回过味儿来,小心翼翼询问道:“额娘,是不是因为五姐惹您生气了,所以五姐病了你才不肯去瞧她?”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怎么就成她不肯去看五公主了? 德妃简直要烦死了,摆摆手道:“额娘生的不是你五姐的气。” “那你生的是谁的气?”十四一脸懵,迅速地在脑中复盘…… 他这一阵子别提多老实了,因为一直下雨,连宫都没出过,所以他也没有惹过额娘啊。 十四正琢磨着,就瞧着慧嬷嬷进来,行至德妃面前福身禀报:“启禀娘娘,四爷给您请安来了。” “让他滚!” 慧嬷嬷的话音未落,德妃就咆哮了起来,一边还重重拍着桌子,指着门外,怒声道:“本宫哪里担得起他来请安,没得折了本宫的寿数!” 所以额娘究竟在生谁的气,十四心里顿时就有了答案,同时也被吓到了。 “额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四哥呢?”十四看了看德妃,又忙抬头看了看门外面色难看的四爷,一时张口结舌。 德妃这下却连十四也不肯搭理了,站起来转身就进了寝殿。 眼瞧着德妃气咻咻的背影,慧嬷嬷实在心累,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行至门外,小声跟四爷解释:“四爷,自五公主病了之后,娘娘就……一直心情不佳,并不是……有心的,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说这话的时候,慧嬷嬷一直垂着眼,根本不敢去看四爷的脸。 没等到四爷的回应,倒是响起了脚步声,慧嬷嬷一怔,再抬起头,就瞧着四爷一言不发远去的背影。 若是在从前,别说德妃冲四爷生气咆哮,就算是德妃掌掴四爷,四爷不也是乖乖留下来?跪上一两个时辰也是常有的事儿。 可是这回,四爷连问一句德妃的身子可好都没有,这就扭头走了。 慧嬷嬷觉得意外,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谁的心不是肉长的? 四爷应该是才从外头巡河回来,这就赶紧来给德妃请安,结果却…… 哎,娘娘这样的性子,四爷能忍这么多年已经不易了。 十四哪里还有吃栗子糕的心思,起身来到门前,瞧着四爷远去的背影,十四一脸茫然。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怎么额娘对四哥是那种态度?四哥又怎么一言不发甩手就走? “嬷嬷,到底是怎么了?”半晌,十四回过神来,压低声音询问慧嬷嬷,“额娘跟四哥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十四再年幼却也不是蠢的,自然也猜到了,这中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的,只是他被蒙在鼓里就是了。 怎么了? 这前因后果的,连慧嬷嬷一时都捋不清楚,有时候她也很想知道究竟怎么了。 就算能捋清楚了,又哪儿能是跟十四爷说的? 所以慧嬷嬷只是摇摇头,道:“回十四爷的话,许是娘娘体乏,没精力见四爷吧。” 这明显显就是敷衍他。 十四心知肚明,却也不好揪着慧嬷嬷逼问,只是心情自是不佳。 他如今都十二(虚岁)了,可不管谁却都仍旧把他当孩子看,随意糊弄敷衍。 十四心里烦躁躁的,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想法,当下抬脚就离开了。 …… 从永和宫出来,四爷的脸就黑得跟锅底似的,一言不发疾步前行,苏培盛跟在身后,真是大气儿都不敢喘。 方才他是随着四爷一道进去的,四爷在永和宫是个什么待遇,苏培盛自然瞧了个一清二楚,别说四爷了,苏培盛心里也憋着气。 德妃娘娘好端端地这又在做什么妖? 从前德妃娘娘对四爷态度也不好,但是自从四爷封了贝勒之后,德妃娘娘多少也知道收敛了,到后来,万岁爷指派四爷帮衬太子监国理政,德妃对四爷的态度转变那是肉眼可见的。 第523章 儿子,你要不要这么图穷匕见? 就说请封侧福晋这件事儿,若是搁在从前,德妃怎么可能同意?非要跟四爷大闹一场不可,可如今,德妃纵然不喜侧福晋,但是却也没有拦着四爷给她请封,也算是顾及四爷面子了。 苏培盛还以为德妃就此转了性呢,没想到人家这冷不丁又兜头给四爷一记耳光。 是的,就是耳光,虽然没有扎扎实实打在脸上,可是这难道不是打四爷的脸? 德妃娘娘实在是太过分了,也不知在哪里受的刺激,竟不分青红皂白发泄在四爷身上。 四爷沉着脸出的宫,等到了贝勒府门前,四爷的面色还是不好,不过再开口的时候,语气还算平和。 “去打听下,这程子永和宫都出了什么事儿。”四爷吩咐道。 之前德妃还好好儿的,结果他巡河回来就态度大变,肯定是中间出了什么事儿。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忙不迭躬身领命。 可待四爷走出两步又顿住了,然后又道:“算了,不必去查了。” 不管永和宫出了什么事儿,都不是德妃如此待他的理由,他是德妃的儿子,又不是她的撒气包。 时至今日,德妃究竟为什么这样对他这个亲生的儿子,他已经不想知道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一门心思盼着额娘能看自己一眼、乞求那么一丁点儿母爱的可怜没出息的孩子了。 他有家了。 大格格还巴巴等着他这个阿玛给她过生辰呢。 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四爷的心情总算好了些,然后他抬脚一步一步稳稳向前。 “是。”苏培盛也跟着舒了口气儿,忙不迭跟上。 …… 昨晚天阴得厉害,维珍还以为今天又是个雨天,没想到老天爷给面子,竟是个难得的好天儿,一扫前段时间的阴霾。 蛋糕上午就烤好了,维珍照旧让小池子帮着打发奶油,然后等蛋糕放凉之后,她亲自给蛋糕抹奶油。 还是没有裱花袋,不过油纸勉强能凑活,为了方便今天用,维珍把油纸包成漏斗状,然后把奶油装进去,又在下面剪出个小洞,就算是裱花嘴了。 深吸一口气儿,维珍开始认真裱花。 大格格跟小西瓜也屏气凝神,目光一直追随,然后就在他们热切的目光下,一只大公鸡渐渐成了形。 “额娘真厉害!”大格格喜得直拍手,原地一蹦三尺高,“一看就是小一!” 在大格格的彩虹屁里,维珍画完了大公鸡,然后伸手从碗里捏了颗樱桃放在大公鸡的右上角,这就算是太阳了哈,所以这么看上去…… 是有那么一点儿雄鸡一唱天下白的意思哈。 维珍原本对蛋糕的图案有挺多的设想,但是后来大格格说想照着小一的样子画,维珍欣然答应,毕竟是大格格的生日嘛,自然要听大格格这个小寿星的呀。 只是也不能光画一只鸡啊,看着就怪叫人寒碜的,尤其又是家宴这种场合。 所以就有了现在的呈现。 大格格喜欢得不得了,平时也吃蛋糕,但是都是小块的,个头压根儿不够看的,额娘也很少会画图案,大格格怎么看怎么喜欢,围着蛋糕转了一圈。 相比之下,小西瓜就沉稳多了,难得没有跟在姐姐的屁股后头,而是盯着碗里头没用完的奶油。 半晌,小西瓜默默抬头看向维珍,小肉手指着奶油,毛遂自荐道:“额娘,我帮你收拾。” 维珍:“……” 儿子,你要不要这么图穷匕见? “那就有劳小西瓜啦,”维珍捧着小西瓜的脸使劲儿亲了一口,一边小声道,“记得收拾干净点哈!” “嗯!”小西瓜使劲儿点头,然后就捧着碗迈着小短腿跑出去了。 “好生看着二阿哥,仔细跌跤。”肖嬷嬷忙不迭吩咐乳母。 “是,奴婢遵命。”乳母忙得跟着出去了。 肖嬷嬷抬脚进了房,跟维珍禀报道:“启禀主子,前后院的膳房那边都已经按照主子的吩咐,准备好了菜式。” 第524章 闺女,不是你把二格格给欺负哭的吧? 后院膳房的掌勺大师傅赵尔登厨艺一流,做的菜色香味俱全,前院儿的宋师傅主打的却是温和滋补。 因为大阿哥跟二格格的肠胃都娇贵,日常饮食都十分小心,所以维珍就让宋师傅负责孩子们的菜式,赵尔登则负责大人的菜式。 “嗯,知道了。” 眼瞅着时间快到了,维珍进了内间净手,又整了整理衣裳,等出来的时候,就听着茯苓进来禀报,说是宋格格跟武格格到了,维珍让快请进来。 “大格格,过来,”维珍把大格格叫到身边,一边拉着大格格往外走,一边叮嘱道,“今儿是大格格的生辰宴,所以大格格作为小主人,要招待好弟弟妹妹,知道吗?” “嗯!”大格格使劲儿点头,眼里都是好奇,“是宋额娘院儿里的妹妹吗?” 臭弟弟才不会引起大格格的好奇心,只有小妹妹可以! “是呀,你从前见过的呀,就过年的时候。”维珍道。 是吗?她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大格格冥思苦想也没想起来,不过也不要紧,因为马上就能见到了呀。 说话间的功夫,宋格格跟武格格就已经进来了,维珍起身迎了上去,三人见了礼,然后就去偏堂叙话了,大格格的注意力则一直都放在被乳母牵着的二格格身上。 “你就是月灵妹妹吗?”大格格主动走到二格格面前,好奇询问。 四爷之前不仅给大格格取了名字,给二格格也取了名字,小妹妹叫月灵,大格格也是知道的。 如今已经两岁多的二格格自然是已经学会走路了,不像从前一味儿缩在乳母的怀里,不过却还是怯生生的性子。 虽然出门的时候被宋格格叮嘱过见到大姐姐跟弟弟要有礼貌,但是这个时候,对着比自己高出大半头的大格格,二格格却还是不敢吭声,只一味儿地朝乳母身后躲。 乳母忙得把二格格往前面推,一边催着道:“二格格,快见过大格格呀!” 侧福晋多得宠啊,二十出头就早早成了侧福晋,简直是被四爷捧在手里的,就连侧福晋的孩子,也跟着金贵。 从前都只给阿哥过生辰,如今主子爷也大张旗鼓给大格格过生辰了,乳母就怕二格格惹了大格格不喜。 二格格被乳母这么一拉,更是害怕,愈发朝后躲,一边就咧着嘴哭了。 大格格蹙着眉瞪那乳母:“你别一直扯她的手,仔细扯疼她了!” “是是是,奴婢不敢!”乳母忙得松开了二格格。 二格格红着眼看了一眼大格格,然后就一扭头赶紧朝偏堂跑去,不由分说,乳燕投林似的一头扎进了宋格格的怀里。 宋格格手里还端着茶呢,忙不迭把茶杯放下,赶紧抱起了二格格:“这是怎么了?” 二格格不说话就一边掉眼泪一边死死箍着宋格格的大腿,宋格格没办法,只能抱在怀里,一味儿哄着。 “让侧福晋见笑了。”宋格格面露羞愧跟维珍道。 “没事儿,小孩子哪儿有不爱哭的?许是乍换了地方二格格不习惯吧,”维珍含笑道,一边吩咐茯苓道,“去给二格格端碗玫瑰酥酪来。” “是,奴婢遵命。” 维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顺便瞥了一眼还处在原地的大格格,目光带着询问—— 闺女,不是你把二格格给欺负哭的吧? 大格格看了看二格格又看了看自家额娘,一脸无语,然后果断随着茯苓出了门。 “姐姐,给!有馅儿的!” 结果甫一出门就碰到了小炮弹似的二阿哥,小家伙手里端着个碗,碗里装着个豆沙包,见到大格格就往人家怀里塞。 乳母笑着解释道:“方才池公公带着人从前院领膳,二阿哥也一并跟了去,赶着豆沙包才出锅,宋师傅就给二阿哥装了两个,二阿哥专门留了一个给大格格呢!” 看着碗里的豆沙包,又看了看累的满头汗的二阿哥,大格格怪心疼的,没有着急吃豆沙包,将碗递给了乳母,她则掏出帕子,给二阿哥擦汗。 第525章 那现在呢? “阿玛这就要到了,家宴就要开始了,不许再到处跑了,知道吗?”大格格叮嘱道。 “嗯。”二阿哥使劲儿点点头。 臭弟弟……还是挺好的。 所以,再多一个弟弟好像也不错哈,反正比成天哭唧唧的小妹妹要强。 “主子爷吉祥!福晋吉祥!” 大格格跟二阿哥正姐弟情深来着,就听到了动静传来,果然一抬眼就瞧着四爷福晋一前一后进了院儿门。 “阿玛!” 大格格跟二阿哥笑着迎了上去,给四爷福身行礼后,然后大格格又牵着小西瓜给福晋请安。 “额娘吉祥!” “你们有礼了,快起来吧!”福晋含笑道。 四爷习惯性伸手要揉两人的脑袋瓜,大格格后退一步灵活躲开。 今天过生辰,她可是认真梳头的,头上还带着过年时候,阿玛赏的珍珠簪子呢,才不能被阿玛给揉乱了! 所以四爷的两只手就全部落在了二阿哥脑袋上,虽是被大格格擦过了,可还是汗津津的,四爷就不由蹙蹙眉,吩咐乳母道:“带二阿哥去洗漱再换身衣裳。” 虽是夏日,可到了这傍晚风却大,四爷担心二阿哥会凉风扑了热身子,会着凉。 “是,奴婢遵命!”乳母忙道。 小西瓜被乳母牵着,却扭着不肯走,巴巴地看着四爷:“哥哥呢?” 之前维珍跟他们说过,今天大阿哥跟二格格回来做客,让他们好生招待,大格格心心念念盼着跟小妹妹玩,小西瓜却对哥哥很好奇,这时候没见到哥哥,就有些失望。 四爷含笑道:“哥哥已经睡下了,故而今天没过来,你若是想跟哥哥玩,下回阿玛再带哥哥过来。” 福晋也含笑道:“二阿哥若是想与哥哥玩,只管去额娘那,额娘欢喜得很呢!” 二阿哥点点头,这才随着乳母走,走出两步又扭过头来,跟大格格说:“姐姐,等我回来再吃蛋糕!” 大格格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这姐弟俩处得可真好。”福晋不由感慨道,眼中涌出艳羡。 大阿哥打落生身子就不好,三不五时就要生病,如今才一岁半,就不知吃过多少药,受过多少苦了,孩子这么受罪,性子自然活泼不起来。 有她这个做娘的陪着哄着自然是好,可若能再有个弟弟妹妹的话,大阿哥兴许也能像二阿哥这么活泼可爱,话……应该也能说得这么清楚吧? 福晋目光落在四爷身上,就瞧着四爷正盯着前方看,他心情应该非常好,以至于眼角都漾出细细的纹路来。 这是福晋不曾见过的四爷。 福晋一怔,然后循着四爷的目光看去,就瞧着一身茜色绣缠枝莲旗装的维珍正朝这边翩翩走来,衣料轻薄,被风一吹,圆润的小腹就异常明显。 上回还是平平的,看不出来呢,这才过了多久,就已经显怀了…… 也是,李氏如今已有差不多六个月的身孕了,她怀大阿哥六个月的时候,肚子也有这么大了,当时对着日益鼓起来的肚子,她满怀期盼。 四爷……应该也是吧?毕竟是嫡子呢。 那现在呢?四爷的期盼全都给了李氏吧? 不待福晋多想,身边的四爷抬起脚,迎了上去。 福晋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也跟了上去。 “妾身见过主子爷、见过福晋!恭请主子爷、福晋金安!” 维珍等三人也听到了动静,所以忙得起身迎了出来。 四爷上前将维珍扶了起来,又对后面的宋格格、武格格道:“起来吧。” “是,多谢主子爷!” “妾身已备下茶水,四爷、福晋里面请,妾身随后就到。” 将福晋跟四爷请进了房去,维珍就吩咐摆膳了。 对于福晋没有带大阿哥来,维珍并不意外,就像她不情愿带孩子们去正院,人家福晋自然也不情愿带大阿哥来她这儿,更何况福晋来她这个侧福晋的小院儿赴宴,就已经是屈尊降贵了。 “去知会宋师傅一声,把每样糕点吃食都单独分出一份装好。”维珍吩咐小池子。 第526章 小树懒 大阿哥虽然没来,但是她却不能忽略人家,让宋师傅直接把糕点装好再给正院儿送去,算是她的一点子心意,也不经他们院儿里人的手。 “是,属下遵命。”小池子道,当下忙得躬身退下。 有肖嬷嬷指挥,席面很快摆好,一众人纷纷入席。 四爷居中,福晋维珍分坐着两侧,宋格格跟武格格分别挨着福晋跟维珍坐,三个孩子就坐在宋格格跟武格格中间,二格格不肯要乳母,这样正好也方便宋格格照看二格格。 吃了玫瑰乳酪,又在维珍这儿适应了这么一会儿,二格格已经不哭了,就是一直抱着宋格格不肯撒手,像只受惊不安的小兽。 待一众人都坐定了,二格格才在宋格格小声的催促下,怯生生地唤了一声“阿玛”。 四爷循声看去,然后就不由蹙了蹙眉,跟宋格格道:“把二格格交给乳母照看。” 一直这么抱着二格格,宋格格连筷子都拿不了,更别说吃饭了。 “是,妾身遵命。” 宋格格忙得要把二格格交给乳母,只是二格格却抱得更紧了,再开口就带着哭腔了:“额娘!额娘抱!额娘抱!” 宋格格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再看四爷的目光就带着哀求了。 瞅着二格格一副要哭的架势,四爷无奈又心疼:“算了,还是你照看吧。” “是。”宋格格总算是松了口气儿,忙不迭把二格格抱在怀里一边轻轻给二格格拍背,一边小声哄着,二格格抱着宋格格的脖子一抽一抽的。 四爷看着默默叹气。 对于这个早产、身子一直孱弱的女儿,四爷一向是心疼又宽容的,对二格格,四爷连话说的声音都会下意识柔和几分。 在二格格那,他自诩是慈父,可即便是就这样,二格格每每见了他都还像是耗子见了猫。 二格格打小就性子怯懦,许是身子不佳、动辄生病的缘故。 四爷觉得二格格这样的性子可不算好,不过……只要孩子能健健康康的,旁的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打量着二格格一直小树懒紧紧抱着妈妈不撒手的样子,还有宋格格脸上明显的羞愧难为情,想了想,维珍唤来茯苓吩咐道:“去把蛋糕端上来吧。” 这就要上蛋糕吗? 主子之前不是吩咐等最后再上蛋糕的吗? 茯苓心有疑惑,不过也不会这个时候询问维珍,当下便福身领命退了下去,没一会儿就小心翼翼端着蛋糕进来。 甘草几人赶紧腾出桌子中间的位置,跟茯苓一道把已经切好蛋糕放了下去。 “额娘,这就要吃蛋糕了?” 大格格跟小西瓜都是两眼放光。 “是呀,就知道你们两个馋嘴猫坐不住,所以额娘特意提早上蛋糕,”维珍道,一边又转向宋格格,含笑道,“大格格跟二阿哥平时最喜欢吃蛋糕了,一吃就停不下来,等下也让二格格尝尝看。” “是,多谢侧福晋,”宋格格道,一边又哄二格格,“李额娘这儿的蛋糕可好吃了,月灵尝尝好不好?” 二格格不知道蛋糕是什么,但是她一贯听话,当下乖巧地点了点头。 小寿星大格格喜提分蛋糕的差事,花蝴蝶似的在席间穿梭,分好了大人的,余下就是他们三个孩子的,大格格看了看面前唯一一块带樱桃的蛋糕,一番纠结之后,到底是端到了宋格格面前。 “妹妹,这块是你的,你快尝尝,这块最好吃了。” 那可不,就这块有樱桃呢! 二格格的小脑袋总算从宋格格颈窝里头伸了出来,怯生生地看着大格格,大格格旋即一脸坚定点点头:“姐姐说的都是真的,比珍珠还真!” 正端着酒杯的贝勒爷以及正在喝汤的侧福晋,顿时都是一怔,旋即默默看了眼对面的大格格,又默默看向彼此,然后嘴角都不由上翘,再然后又默默挪开视线。 不愧是亲生的闺女! 二格格闻言目光就落在了那块带樱桃的蛋糕上,宋格格赶紧用勺子挖了一小块送到二格格面前,二格格小心翼翼咬了一口,紧接着就是第二口,第三口…… 好消息:小树懒成功从妈妈身上下来了! 坏消息:小树懒吃撑了,嗝儿打得停不下来,于是小树懒又气哭了。 第527章 一时是太子,一时又是大爷 宴席结束,众人辞行,除了事先给大阿哥准备的糕点小食之外,维珍也让茯苓给二格格装了好几样糕点,又送了一罐子的山楂丸还有蜂蜜。 “侧福晋,今天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一场家宴,二格格哭了大半场,难免扫兴,宋格格对维珍是真的很抱歉。 “这有什么?孩子都这样,你别放在心上。”维珍是真的没觉得怎么样,二格格是爱哭,不过跟大格格跟小西瓜的鸡飞狗跳比起来,是真的算不上什么。 “二格格,下次再来李额娘这儿吃蛋糕哦!” 维珍还笑着冲泪眼汪汪的二格格招手,结果二格格非常不给面子的,直接扭头过去,留给维珍一个倔强的后脑勺。 当然要不是随着“嗝儿”一声浑身一颤的话,倔强的二格格肯定更有气势。 小姑娘,还挺可爱哈! 维珍笑着摇摇头。 …… 治理永定河的事儿还没有定下来,万岁爷巡幸塞外的行程安排倒是先一步定了下来。 大格格生辰的半个月后,四爷及一众皇子照常去乾清宫点卯,然后四爷就在接到了要随驾出巡的旨意,一道接到圣旨的还有大爷。 得到消息的时候,四爷整个人都是懵的。 皇阿玛上次南巡,就只留了他跟太子在京师。 万岁爷之前一直明里暗里让他帮衬太子,四爷心里是清楚的,虽然心底抗拒,但是面儿上却也不敢表现出来,跟太子也算是兄友弟恭。 可是这一次,万岁爷巡幸塞外却只带了他跟大爷,这难道不是在明摆着让他跟大爷趁机拉近关系? 一时是太子,一时又是大爷,万岁爷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君心难测,他一时想不明白也就罢了,但是太子跟大爷是什么关系? 万岁爷让他辅佐太子,太子跟他都心知肚明,从前太子还一门心思防着他,最近对他却是花心思拉拢,倒是真的想把他收入麾下了,然后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万岁爷又下了这道旨意…… 太子往后会怎么看他? “算起来上回咱们一道去塞外那还是前年的事儿,都这么长时间没下场打猎了,四弟,这回到了地方,咱哥俩儿好好儿下场松松筋骨怎么样?” 四爷还在发懵,就被大爷一把揽住了肩膀,使劲儿拍了两下。 四爷一扭头就对上了大爷那张近在咫尺的笑脸,爽朗又大气。 看得出来,大爷的心情是真的不错。 “是,只是弟弟一贯骑射不佳,到时候还请大哥多多指教。”四爷笑着冲大爷抱了抱拳。 “这有什么?还不都是自家兄弟?”大爷揽着四爷的肩膀,笑得露出两排大白牙,一边扭头冲面色不佳的太子道,“待太子殿下得空,也下场指点指点咱们兄弟,上回在木兰围场,太子殿下可都没有下场,说起来太子殿下很久没有指点咱们兄弟了。” 上回在木兰围场? 那回太子的确没能下场围猎,至于原因,都知道是太子身边的侍卫行为不轨,惹怒了万岁爷,以至于牵累到了太子头上,所以万岁爷下令太子闭门思过,自然就没有太子下场围猎的份儿了。 “昵比匪人,素行遂便”,万岁爷当时这样训斥太子。 万岁爷对太子再不满,面子上也是一向维护的,那次当众训斥太子,还是头一次,对此,哪个皇子不是印象深刻? 此刻大爷当众提起旧事,太子的心情能好?原本就不好的面色,此刻就更阴沉了。 太子冷冷看着大爷,大爷也不遑多让,似笑非笑地盯着太子。 旁人不知道当时万岁爷究竟为什么训斥太子,大爷却是一清二楚,还不是因为太子身在外,却还一门心思地想联络索额图陷害他? 得亏是隆科多眼疾手快把太子派出去的侍卫给抓了个现行,要不然的话,说不定他还真有个好歹。 皇阿玛虽然因为此事严惩了太子,可大爷却如何满意? 皇阿玛还是偏心太子,一贯都是! 第528章 太子这是记恨上他了? 不仅仅是这件事儿,还有太子故意刁难大福晋不派郎中的事儿,更有太子大闹大福晋灵堂的事儿,哪一件不是畜生行径? 可是哪一件皇阿玛不是轻轻揭过? 不但如此,皇阿玛还苦心孤诣为太子铺路搭桥,眼瞧着是打算让老四去辅佐太子,这同样让大爷不满。 老四可是他看上的人,平时也没少往老四身上下功夫,大爷也没有藏着掖着,之前有段时间,更是跟太子比着给老四送礼,可皇阿玛还是把老四生生往太子身边推,根本就不顾他的心意。 大爷憋火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时候总算是扬眉吐气一回,少不得就要讽刺太子两句,哪怕现在人在乾清宫,哪怕当着一众皇子的面。 他就是要给太子难看! 皇阿玛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又把老四往他身边推了?可见皇阿玛对太子心有不满! 至于太子又触了皇阿玛什么霉头,大爷心里不清楚,但是大爷知道,皇阿玛这个时候是乐意见到他杀一杀太子威风的。 “机会多得是,直郡王用不着心急。” 撂下这话,太子收回视线,目光在四爷的身上一扫而过,然后一声冷哼,转身就朝外头走去。 太子这是记恨上他了? 四爷心里默默叹气,为什么每次太子跟大爷相争,受伤的总是他? 瞅着太子疾步离开的背影,大爷不知怎么的,就咂摸出来点子丧家之犬落荒而逃的意思,一时间心情更是愉悦,照着四爷的肩膀又拍了两下,然后含笑道:“四弟,等下一起喝两杯?” 老四跟着他不比跟太子强? 太子口口声声说老四是狗,他可是真真儿拿老四当弟弟看。 这话倒是真的,之前大爷对四爷明示暗示还少?四爷一直都是婉拒,大爷都没有生过气,甚至之前万岁爷都明摆摆把老四推给太子了,大爷也未曾记恨过四爷。 四爷面露为难,回头看了一眼五爷,然后跟大爷道:“原是该陪大哥的,只是弟弟有事儿想交代五弟,故而不能陪大哥了,还望大哥见谅。” 一边说着,四爷一边冲大爷躬身抱拳,大爷忙扶了四爷起来,道:“眼瞅着就要启程了,你也没多少功夫过问五妹的婚事,自然得交代交代五弟,行了,你去吧!” 也是刚才,万岁爷下令由五爷操办五公主的婚事。 四爷原本是想争取的,但是万岁爷已经钦点他此次伴驾塞外,这一来一回的,怎么也得一两个月,等他回京再给五公主操办婚事,定是来不及了。 五弟也挺好,跟五妹一道长大的,又一直疼爱五妹,让他给五妹操办婚事,四爷自然是放心的,他其实也没什么叮嘱的,只是他现在实在没有陪大爷喝酒的心思,故而找了个借口。 大爷满意地离开,四爷跟五爷也并肩出了乾清宫。 “四哥,弟弟会用心操持五妹婚事的,请四哥一定放心。”出了乾清宫,五爷一脸郑重跟四爷保证。 公主的婚事比皇子的婚事其实要更加繁琐一些,除却张罗婚礼前后,五爷还得盯着公主府的修缮进度。 上个月,万岁爷册封五公主为和硕温宪公主,公主府也一并赐了下来,虽然是现成的院子,可也少不了翻新修缮,这事儿也一并交给五爷负责。 四爷忙拍了拍五爷的肩膀,道:“有你给五妹操办,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五爷一怔,旋即也就明白过来,方才四哥应该就是找个借口脱身。 打量着四爷沉默的脸,五爷心里也隐隐猜到了四爷在想什么,他打小养在太后膝下,从一开始就远离皇子们之间的纷争,但到底是在宫里长大的,又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四哥的日子只怕要不好过了。 就太子方才瞅四爷的眼神,五爷回想起来,还觉得寒津津的,日后少不得要为难四爷。 五爷默默叹了口气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四爷向前,心里却在琢磨着得空一定要好好儿叮嘱老九,让他往后务必老实,莫要一味儿跟在老八身后转悠。 大爷跟太子虽然一直相看不顺眼,却好歹有分寸顾忌,如今竟公然在乾清宫里头剑拔弩张了,当时别说是五爷了,在场的哪个皇子不是惊得屏气凝神? 第529章 她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糟蹋她? 老八是大爷的左膀右臂,自然是站在大爷这头的,少不得要被太子针对,老九又是一贯跟在老八屁股后头的,不定哪天就扎了太子的眼。 五爷一贯是不希望九爷掺和进去的,安安生生地做个听话的皇子多好?管大爷跟太子斗成什么德行?你一门心思只忠着万岁爷,难不成还有错? 老九这上蹿下跳的性子,迟早要吃苦头…… 啧,已经吃到苦头了,到现在挨板子受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想起这事儿,五爷更是气闷,气老九胡来,也气八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掺和进来。 “我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五弟也一起去吧?”半晌,四爷道。 五爷回过神来,笑着点头:“弟弟也正有此意。” 当下兄弟两人一道朝慈宁宫走去。 …… 从慈宁宫出来,兄弟两人在景运门分手,四爷还得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 再不情愿,眼瞅着要伴驾离京,他都得向德妃辞行,五爷则去了阿哥所,直奔九爷的小院儿。 “五爷吉祥!”瞧见五爷来了,门房忙不迭给五爷行礼,然后把五爷引了进去。 距离九爷挨板子、被万岁爷下令闭门思过三月其实还没到三个月,按说五爷这时候是不能进去探望九爷的,但是宜妃娘娘哭了两场之后,万岁爷的心也就软了。 明面上还是禁足九爷,但实际上宜妃娘娘已经悄悄来探望过九爷一回,五爷之前也来过一次。 如今眼瞅着三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五爷就想着过来给老九提个醒,没得等老九一放出来,又开始胡作非为。 九爷要胡作非为还用得着等到放出来之后,眼下九爷就正胡作非为呢! 生生挨了二十板子,去了半条命,这份罪九爷哪里吃过?这三个月窝在院儿里头憋屈养伤,九爷不仅肉疼,心里也是暴躁异常。 “啪!啪!啪!” 五爷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劈啪作响之声,一听就是打耳光的声音,还夹杂着女人隐忍的哭声,再瞧着守门太监一脸的为难,屋子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五爷还猜不出来? 五爷顿时就火冒三丈,却还忍着,沉声吩咐道:“爷有要事跟老九说,先不要让人靠近。” “是,奴才遵命。”守门太监忙不迭躬身道,然后为五爷打开了门。 五爷进房,果然瞧见殿中有个女人背对着自己,正在一下一下掌掴自己,而九爷正好整以暇靠在软枕上头喝茶。 一手端着茶杯,一手还很有节奏地打着拍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摇摇欲坠的女人,好似是在看戏。 九爷正在兴头上呢,结果就听着房门开了,正要出言训斥,结果就瞧见进来的人竟是五爷,一时愣住。 “五哥,你怎么来了?”九爷问道,一边忙得下了软榻,打量着五爷的面色,九爷赶紧冲地上还抽噎着掌掴自己的女人不耐烦低吼道,“还不快滚下去?” “是,妾身遵命。” 那女人如闻大赦,当下忙不迭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不知是被吓破了胆,还是跪的时间太长,竟站不住,又跌回地上,最后被太监搀了下去。 太监从外头又小心翼翼把门关上,一时间房内就只剩下五爷跟九爷。 五爷仍旧背着手一言不发,九爷心中忐忑不安。 平日里再顽劣,到了亲哥哥五爷跟前,九爷也都晓得收敛,这回被五爷抓了个现行,九爷自然不安,半晌才又小声唤道:“五哥?” 五爷似是刚听到,转身面向九爷,一脸的黑云压顶,他压着火儿问:“她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糟蹋她?” 瞧着那个女人的穿戴,应该是九爷后院儿的侍妾,再加上那女人的苏州口音,不难猜到其身份。 九爷原本还心虚,可听五爷这么说,心里的火儿“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再开口音调都高了。 “谁让她痴心妄想!也不瞅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有机会伺候爷,那是她三生有幸,非但不知道感恩戴德,却妄想攀附天家!” “爷留她条性命已经是开恩了,难不成还真遂了她的心思,让她穿金戴银安享富贵吗?!” 第530章 你往后少跟老八掺和在一起! 提到这个九爷就来气,都是因为这个下贱女人,口口声声说怀了自己的种儿,在苏州,他也就只碰了她两回,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九爷如何肯认? 可就算是真的,眼瞅着大婚在即,这个时候九爷也是不肯认这个在宫外怀上的种儿。 九爷不想节外生枝,偏生事儿就这么不胫而走了,九爷认定一准儿是因为这个女人的缘故,他不想叫人看笑话,可如今闹出来的笑话却更大了。 众目睽睽之下,捏着鼻子把这几个女人从苏州接来,本来就够丢人现眼的了,九爷本就憋火,结果前几日,三爷来了九爷这儿一趟。 三爷倒不是来探望九爷的,而是因为领了给九爷张罗婚事的差事,少不得有事儿跟九爷商量商量。 说是商量婚事儿的,结果什么叫夹枪带棒、什么又叫骂人不带脏字儿,三爷的那张嘴着实让九爷领教了一把,差点儿没把九爷给气得当场呕血。 兄弟加连襟,所以是亲上加亲? 屁!他跟三哥不共戴天! 三爷走后,九爷的脾气就再忍不住了,这几天,后宅那几个前不久才被送进来的苏州妾侍可不就倒霉了?最倒霉的,自然要数这个当初有孕的那个了。 九爷愤恨不已,这一副扭曲模样,直看的五爷心惊不已,老九如今才不过十六岁,平时再如何顽劣,在五爷眼里也就是个半大小子,怎想九爷的戾气竟如此之大? “老九,你就没觉得自己有一点儿错处?”五爷蹙着眉问。 九爷知道五爷这个时候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但是九爷就是不肯说,只是梗着个脖子,“哼”了一声,一副不服气的架势。 五爷越看越是心惊,再开口,语气就带着浓浓的怒气了。 “不过就是几个女人的事儿,到底怎么闹到今天这般田地,你心里没个数?这板子难道是白挨了?皇阿玛下令让你闭门思过三个月,你都反思了些什么?”五爷怒不可遏,伸手就照着九爷的后脑勺“啪”地抽了一巴掌,一边继续咬着牙道,“等到了皇阿玛跟前,你也要继续保持这副德行?” 九爷被五爷打得冒火,不过到底是亲哥,九爷自然不敢反抗,只能忍着,见五爷是真的动气了,九爷的脖子也不梗着了,只是嘴里不满地小声嘟囔着:“五哥,你一点儿都不心疼我,还不如八哥……” “你给我住口!” 这下九爷话没说完,后脑勺就又挨了五爷一巴掌,力气比刚才大了一倍不止,疼得九爷直呲牙,他拿眼瞪五爷,却被五爷一脸的恼怒吓得不敢吱声。 “你往后少跟老八掺和在一起!”五爷还尤嫌不够,手指头一下下重重戳着九爷的前胸,一边警告道,“再有这样的事儿,不等皇阿玛下令打你板子,我这个当哥的就先把你腿打断,看你还往后还怎么蹦跶!不止你,老八的腿我也照打不误!” 五哥这是什么意思? 训他也就罢了,怎么连八哥也给捎带上了? 八哥人多好啊,危难之处显身手,五哥不感激八哥也就罢了,怎么还口口声声要打断八哥的腿? 五哥怎么如此颠倒黑白? 九爷简直目瞪口呆,一时也顾不上旁的,反正不能让八哥被冤枉,当下就冲五爷吼道:“五哥,你这话要是让八哥听到,八哥岂非要伤心死?这回多亏了八哥相助,我才能躲过一劫,五哥,你怎得还恩将仇报起来了?” 九爷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五爷更是来气,遇到这么大的事儿,老九不去找他商量,也没想着去找额娘,巴巴地去找老八! 然后就在他们浑然不觉的情况下,事情完全按照老八的思路给解决了,五爷当时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气得在家里连摔了七八只茶杯。 老八看似劳心费力,可结果也就只是没让老九进宗人府而已,老九照样脸丢的满皇宫都是…… 哦,不对,不止宫内,老九这脸都丢到宫外去了。 第531章 老九,在你眼里,是不是老八更亲? 难道在事发之后,由他跟额娘出面第一时间押着老九去给皇阿玛请罪,娘仨一道反思请罪,结果还能比不上老八的这一手操作? 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非要去找老八,如今倒好,还平白欠了老八天大的人情,五爷不生气才怪! 五爷深吸一口气儿,压着火道:“老九,在你眼里,是不是老八更亲?” “当然不是。”九爷脱口而出。 八哥待他再好,也不能跟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比啊。 九爷的脱口而出让五爷稍感安慰,可是旋即心又再度沉了下来。 顿了顿,他盯着九爷的眼睛,再度开口:“那在你眼里,是不是觉得五哥特别没用,比不得老八事事都能为你排忧解难,所以遇到这样的事儿,你压根儿就没有想着来找五哥商量,而是去找老八?” 这下九爷张了张嘴,半天没吭声。 五哥说的不错,八哥打小就脑瓜子灵,而且脾气也好,从来不会拒绝人,所以九爷也早就习惯了,遇事找八哥商量,至于五哥…… 的确是比不得八哥机敏聪慧点子多。 九爷的反应倒是诚实,五爷也没有多生气失望,他只是默默叹了口气儿,伸手拉着九爷在软榻上坐下,一边一字一字认真道。 “我承认,我没有老八的脑瓜子好使,但是老九你要记得,这世上只有我跟额娘对你不求回报,老八再亲,这忙也不是白帮的,日后这么大的人情,你能不还?” 是啊,为了他的事儿,八哥又是想点子,又是动用手下的势力,没少费心费力,虽然八哥到现在也没有对他提过任何要求,但是日后八哥碰到事儿了,有求于他,他能不答应? 不,八哥帮他是不求回报的,他不能这么想八哥。 一时间,九爷脑子里头乱糟糟的,眉头紧皱,一脸纠结。 打量着九爷这副模样,五爷也没有再废话,伸手拍了拍九爷的手,然后就起身走了。 待走出几步,五爷就顿住了,叮嘱道:“别再对着女人撒气了,眼瞅着就是要大婚的人了,再闹出什么丑事了,你就准备做一辈子光头阿哥吧。” 五爷是个什么意思,九爷自然明白,是担心那几个女人受不了屈辱,愤而自尽,对此九爷倒是不以为然。 在宫里自戕可是大罪,就算她们不惜命,难不成连父母族人的性命也不顾惜吗? 九爷断定她们是不敢寻短见的。 但是五爷的话,他还是能听进去的,当下乖乖点了点头:“是,弟弟记住了。” 五爷回头看了看九爷这副乖巧模样,不由默默叹气。 你要是真这么听话就好了。 …… 四爷又要伴驾塞外,福晋自然是忙着张罗,除了操心四爷出行要带的行李,也要操心让谁随着四爷出宫伺候。 福晋正在房中盯着行礼的单子,一边听着李嬷嬷的汇报,一边打着勾,再三确认,以保无误。 “就先这些吧,”福晋放下单子,然后又吩咐道,“等会儿叫人把单子送去前院,叫苏培盛瞧着可还有什么要加的,然后就能准备装箱了。” “马厩那边再去一趟,吩咐提早挑选好马儿,多备几匹,如今天气热,没得马儿半道中了暑气,也好能顶上。” “是,奴婢遵命。” 李嬷嬷点头,当下拿着单子出去,交代了人去办,正要回房的时候,就瞧着碧瑶匆匆从外头赶回来。 李嬷嬷一脸诧异:“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郑侍妾呢?” 福晋打算这趟让郑侍妾随四爷出行伺候,所以吩咐了碧瑶前去请郑侍妾过来交代事宜,结果碧瑶却一个人回来了。 碧瑶一脸为难,道:“嬷嬷,郑侍妾吃坏了东西,这两日一直腹泻不止,方才奴婢去的时候,郑侍妾还在内间出不来呢。” 啧,郑侍妾也是个没福气的。 好不容易得了能伺候主子爷的机会,结果自己却拉了胯。 李嬷嬷心里默默吐槽着,一边又默默感慨,看来武格格还是个有福的。 第532章 武格格的罪还在后头呢 可不是嘛? 如今后院儿里头能随四爷出宫伺候的,可就只有郑侍妾跟武格格了。 被四爷下令终身幽禁的安侍妾自是不必说,侧福晋自然最得四爷宠爱,只不过如今已有差不多七个月的身孕,自然不可能舟车劳顿。 至于宋格格,早就失宠了,福晋脑子有病才会让宋格格随行伺候,这不是明摆摆招四爷厌恶嘛? 况且二格格也离不开宋格格。 其实怎么算,武格格都是第一人选,要是在从前,福晋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可是现在福晋偏不想让武格格得了这么大的便宜。 她对武格格难道不好吗? 福晋能拍着胸脯说,打武格格甫一进门,她就绝对没有亏待过武格格,不单单为她制造接近四爷的机会,更是一度将管家权交给武格格。 武格格自己不争气,这么长时间下来,愣是没有叫四爷多看一眼,简直跟个透明人似的,福晋对她的指望简直都是白瞎。 但即便如此,福晋也没有苛待过武格格,不过是收回了管家权,然后武格格就坐不住了,开始背着她暗戳戳地跟李氏示好了,福晋能不恼?当然要给武格格点颜色看。 随便找个由头罚武格格抄经不过就是开胃菜,武格格的罪还在后头呢。 自打年后,武格格的待遇可就一落千丈,有福晋的默许,不管是膳房、绣房,甚至是洗衣房,都暗戳戳地针对武格格。 在被膳房敲了几次银子之后,武格格长了教训,再没有额外叫过膳了,老老实实地吃着自己份例的一日三餐,只是这就算了? 什么早餐吃拳头大的狮头丸子汤面,什么午膳是红烧鱼、糖醋鱼、鲤鱼焙面,又什么晚膳吃红烧肉酱猪蹄,主打的就是一日三餐都带肉。 成日肉不离嘴,可是武格格却越吃越瘦,人也愈发憔悴,动辄就上火起泡,就这样,武格格也不敢求如今请太医来看,没得又叫福晋嫌弃事儿多张扬,都是默默忍着。 主子的日子尚且如此,下人的日子能好? 送脏衣服去去洗衣房,人家口口声声要先紧着福晋跟李格格院里的衣裳先洗,让武格格院里排到后头,只是这一排就是好几天。 好不容易从洗衣房领回来的衣裳,才发现不过就是过了遍水,压根儿就没有手洗,反倒是更脏了。 找洗衣房理论,人家咬死不认,非说是武格格院儿里的人自己动的手脚,专门要来污蔑他们洗衣房,还理直气壮揪着武格格的人去找正院儿理论。 福晋自然不会过问这样的鸡毛蒜皮,李嬷嬷轻飘飘的一句“武格格御下无方”,就够武格格喝一壶的了。 武格格因此被罚了一个月的月钱,后来武格格都不敢再送衣服去洗衣房洗了,都是院儿里自己洗的。 这样的遭遇,武格格在绣房那里也碰到过,所以做衣裳的事儿也只能关起门来自己动手。 平白多了这许多劳累,院儿里的奴才自然有抱怨,武格格只能掏银子贴补。 她没有福晋那样丰厚的嫁妆,也不像维珍那样小金库被四爷的赏赐塞得满满当当,也没办法像宋格格一样有女儿做倚靠,每个月拿点子的月钱,以及年节固定的赏赐,是她唯一的进项。 如今被福晋借故扣了月钱,还有贴补下人,武格格的荷包迅速地瘪了下来,每天都偷偷盘点手里的银子,算着还能熬多少日子。 武格格的窘迫煎熬,福晋自然都看在眼里,她没有任何的不安,这就是背叛者的下场,在武格格生了改换门庭心思的时候,就该做好承受的准备。 亏她还巴巴地想去投靠李氏,人家李氏可愿意搭理她?这么长时间可想过雪中送炭? 呵,真是活该! 对武格格的磋磨,福晋尤嫌不够,自然没想过让武格格伺候主子爷,只是郑侍妾偏生这个时候掉了链子。 听了李嬷嬷的汇报,福晋不由眉头紧皱,一脸不耐:“这个郑氏,怎得如此不中用?” 岂非是要白白便宜了武格格? 第533章 所以,这是一只肃穆、神圣的……小耗子? 李嬷嬷也觉得郑侍妾不中用,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抱怨也是无用,倒不如快些想出解决之道。 “福晋,奴婢以为过了这大半年的时间,武格格如今也该学乖了。”李嬷嬷道。 李嬷嬷是个什么意思,福晋自然听得明白,只是她心里到底是不爽,一言不发地将杯中的茶水喝完,福晋才总算下定决心。 “要是她真学乖了,那就也不妨给她个表忠心的机会,”半晌,福晋一字一字缓声道,“嬷嬷,你去安排吧。”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福身领命,当下便退了下去。 李嬷嬷走了,福晋也起身去偏房看大阿哥。 刚刚用过午膳,大阿哥这时候正在乳母怀里打盹儿,比起从前的孱弱瘦小,如今一岁半的大阿哥明显长个儿了,也长肉了,腮帮也微微鼓了起来,这自然离不开福晋的精心照顾。 眼瞧着儿子的情况一日日好起来,福晋自然心怀安慰,只是大阿哥到底比不上二阿哥健壮,回想着二阿哥跑起来小牛犊子的架势,还有那一嘴流利的话,福晋又难免郁郁。 “福晋吉祥!”瞧着福晋进来,乳母小声给福晋问安。 福晋点点头,轻手轻脚走到床前,打量着乳母怀里的大阿哥,瞧着儿子恬然的睡颜,福晋将郁结咽下。 伸手轻轻摸了摸大阿哥的脑门儿,微微带着汗意,然后福晋压低声音吩咐一旁的侍婢道:“今儿天热,得给大阿哥打扇。” 大阿哥体弱,就算是天再热,屋里也是不敢用冰的,如今已经是闰七月,都入秋了,所以侍婢连扇子也不敢给大阿哥打,就怕大阿哥着凉。 侍婢忙得应声,就要去找扇子,又听着福晋吩咐道:“用鹅羽团扇。” 鹅羽做的扇子,扇出来的风比别的扇子更加柔和。 “是,奴婢遵命。” …… 自然有福晋为四爷准备行礼,就用不着维珍怎么操心了,不过是让大师傅新做了些辣椒酱给四爷带上,好歹能多吃几口饭,没得每次从外头回来都瘦的吓人。 “主子,奴婢听说,福晋这回派了武格格随行伺候主子爷。”茯苓从外面回来,小心翼翼地跟维珍禀报。 “知道了,”维珍点点头,一边继续往罐子里装着盐津梅子,一边吩咐道,“把陈皮梅子也给装一罐出来。” 北墙后的那一排梅树可真是没有白种,除了做了梅子酱,维珍还做了许多盐津梅子跟陈皮梅子,连梅露都做了两瓶,只不过早就已经喝完了。 这回有孕,她异常爱吃酸,几乎日日都离不开梅干杏干的,肖嬷嬷都怕她会吃伤了胃,好在高郎中说不碍事儿,又给她开了养胃的药膳。 梅子开胃,维珍就想着也给四爷带上两罐。 还以为听说武格格随行伺候四爷,主子会不高兴呢,没想到主子看上去情绪并没有什么变化,茯苓松了口气儿,当下忙不迭领命退下。 维珍正往罐子里头装梅子的时候,四爷就进来了。 最后一抹夕阳把屋子里头照的一片晕黄,维珍正挺着肚子坐在桌前一颗一颗认真地挑着梅子,夕阳给她浑身镀上一层晕黄,显得此刻的维珍异常肃穆、神圣。 四爷不觉看呆,站在门口半晌没有挪动,就屏气凝神一直看着,然后他就看着维珍捏了颗梅子塞进了自己嘴里…… 应该是特别对胃口,所以维珍顿时眉开眼笑,紧接着,就又塞了一颗,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只偷油成功的小耗子。 所以,这是一只肃穆、神圣的……小耗子? 四爷一时无语又忍不住笑出声。 维珍闻声看去,瞧见四爷进来,明显有些意外:“四爷?” 明儿就要启程了,按照规矩,四爷该去正院儿坐坐的,也得去瞧瞧二格格,没想到四爷竟还来她院儿里了。 维珍就要站起来,四爷忙得疾步上前,轻轻摁住了维珍的肩。 “安生坐着就是了,”四爷道,目光落在维珍隆起的小腹上,问道,“高郎中今天来给请过脉了?” 第534章 你是我的敬亭山呀 今天又是高郎中给维珍请脉的日子,四爷自然不能时时陪着维珍,但是日子他都记得清楚,要不是今天着急来后院儿,他会跟从前一样,在前院儿叫来高郎中仔细询问。 “嗯,上午的时候,高郎中就来给妾身请过脉了,说是一切都好,”维珍道,一边取了帕子擦手,一边问四爷道,“四爷要在妾身这里用晚膳吗?” 四爷摇摇头:“你跟月华、小西瓜一道用膳吧,爷就不陪你们了。” 就是不放心,还是进来站一站,瞧瞧维珍。 维珍点点头:“嗯,等下我让人把辣椒酱跟梅子给送到前院儿去,四爷带着路上吃。” 四爷看着桌上维珍快要挑好的梅子,布袋子里的梅干形状各异,罐子里的却都是规规整整,这些是特意挑出来给他带的。 四爷捏了一颗梅子送到嘴里,不大能吃酸的男人,登时被酸得眉头紧皱。 看的维珍有些担心:“要不,梅子就不带了?” 四爷把梅干咽下,笑着摇摇头:“带上,饭前吃两颗,兴许还能多吃一碗饭呢。” 酸点儿算什么,他可是扎扎实实咂摸出了被偏爱的味道呢,所以就觉得这梅子好吃得紧。 维珍笑着点头:“成,那就带着,不过也不能多吃,你胃不好,仔细吃多了难受。” “嗯,知道了,”四爷俯下身,亲了亲维珍的额头,轻声道,“爷等会儿再来陪你。” 维珍一怔:“四爷今晚不回前院儿吗?” 明儿一早还要早起赶路呢,自然是住在前院儿更方便。 四爷一脸失望:“怎么,珍珍这是腻味爷了?” “自然不是,”维珍摇摇头,仰着头看着四爷,小声道,“你是我的敬亭山呀。” 永远看不厌、永远默默给我依靠的敬亭山呀,所以,怎么会腻? 敬亭山? 四爷一怔,旋即就反应了过来,顿时一颗心柔软得不可思议,他俯下身,轻轻亲吻维珍的发旋,再开口,声音也柔软得不成样子。 “珍珍,你也是爷的敬亭山。” 永远看不厌、永远陪着他给他慰藉的敬亭山。 明明一颗心又软又甜,鼻子却酸得很,维珍伸手想要环住四爷的腰,隆起的小腹却让她没能成功,维珍的鼻子就更酸了。 每回大着肚子的时候,四爷都不能陪在身边,从前怀小西瓜的时候,也是七八月份,四爷也是伴驾塞外,这回又是。 “在外面好好照看自己,回来的时候别……太瘦了,”维珍吸了吸鼻子,又道,“我之前跟你撒谎了,你黑了、瘦了其实一点儿都不好看,你现在就是颜值巅峰,我最满意了,你要尽量维持下去。” “就知道你是个小骗子!”四爷闻言不由笑了,在维珍跟前蹲了下来,双手捧着维珍圆鼓鼓的肚子,凑上去亲了一口,然后仰头看着维珍,“小家伙现在长耳朵了吧?” 维珍点点头:“肯定长了呀,这都六个半月了。” 四爷点点头,又亲了一口维珍的肚子,然后一本正经地对着里面的小家伙训话:“小丸子,阿玛这阵子不在家,拜托你好好儿陪着额娘,就像你二哥哥从前那样。” 哪有这样当爹的?都给未出世的孩子派上活儿了。 维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翻着翻着就觉得眼睛湿湿的,她忙得仰起头。 回回四爷一出门,她就哭唧唧的,真是没出息极了,她一点儿都不想让四爷瞧见。 然后维珍就听着四爷又开始给自己派活儿。 “记得给爷写信,”四爷握着维珍的手,柔声道,“多写点儿,爷不嫌你字丑。”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慢走不送!” 这回掉一滴眼泪她就是猪! …… 维珍到底还是做了一回猪。 第二天四爷难得又是五更起,维珍也睡不着,索性起来伺候四爷早起。 换在平时,四爷是绝对舍不得让维珍辛苦的,尤其维珍如今还是双身子,可是这回四爷没拦着。 看着维珍挺着肚子围着自己转来转去,从梳头扎辫子,到给自己穿衣系腰带,甚至连靴子都是维珍给拎到四爷面前。 第535章 她今天跟鸡类不共戴天! 维珍难得伺候了个全套。 待把玉佩给四爷戴好,再没什么可忙活的了。 维珍低着头,正慢吞吞捋着穗子,然后就被四爷捏着下巴亲住了,难得一点儿都不霸道,吻得柔情似水。 维珍想伸手攀着他的脖子,却因为身高还有圆鼓鼓的小腹没能成功,维珍恼的很,顿时就不想亲了,正要把人推开,四爷却先一步弯下腿,主动拉着维珍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维珍这才满意,环着四爷的脖子,又是一番浓情蜜意。 “主子爷!该走了!” 苏培盛的声音,打外头传进来。 四爷没有理,又捧着维珍的脸亲了一会儿,然后才依依不舍分开,顶着维珍的额头,轻声道:“最迟下个月底,爷就回来,你安心在家待着,有事就给爷写信。” 维珍点点头:“嗯。” “没事儿也能写。”四爷又加了一句。 是不是下一句又是爷不嫌你字丑? 维珍坚决不给他这个恶臭直男再散发福音的机会,赶紧堵住了四爷的嘴,于是两人又亲了一通,待苏培盛又出言提醒的时候,两人才总算分开。 “爷得走了,你再回床睡会儿。”四爷道。 “妾身送送四爷。”维珍道。 打量着维珍泛红的眼,四爷默默叹气,又亲了亲维珍的唇,然后道:“乖,用不着你送,现在就上床。” “嗯,”维珍就没再坚持,在四爷的注视,老老实实上了床,还冲四爷眨了眨眼,“你走吧。” 四爷这才匆匆转身离开,待渐行渐远,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维珍扯着被子把自己蒙了进去。 维珍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自是日上三竿,听见寝房里头的动静,甘草跟茯苓忙得都进来伺候。 “主子总算是起了,大格格跟二阿哥都急得不行呢。”甘草一边将茶杯端给维珍,一边含笑道。 维珍抿了口茶,好奇道:“他们着急什么?着急来给我请安吗?” 甘草闻言顿时一脸尴尬:“回主子的话,大格格跟二阿哥着急……跟小鸡玩。” 因为之前跟维珍约定好的,两个小家伙可以在早膳后,跟小鸡玩半个时辰的,赶着今天维珍起得比孩子们都晚,大格格跟二阿哥早就吃好早饭了,就眼巴巴等着跟小鸡玩呢。 结果因为维珍还睡着,自是不好放小鸡出笼子,到时候又是鸡飞狗跳的,搞得维珍睡不好。 维珍:“……” 错付了!错付了!敢情她这个老母亲还不如那一窝小鸡崽子! 维珍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引得甘草跟茯苓都不由偷笑。 “等下我要吃醪糟鸡蛋,”一杯水下肚,老母亲的悲痛还没有缓过来,维珍气呼呼地道,“午膳要吃炸鸡腿,晚膳再来个鸡丝小馄饨!” 她今天跟鸡类不共戴天! “是,奴婢这就去。”茯苓领命,当下就去膳房领膳。 待茯苓把早膳领回来,就给维珍带来了个新消息。 “主子,顾大人着人带话,说是女贞姑娘今天下午就能到。” 维珍闻言点点头:“那你等下先帮着把她的床铺给收拾出来。” “是,奴婢遵命。” 维珍做了侧福晋之后,近身伺候的侍婢,可以再添一位,按道理,是由内务府那边把人送过来的,只是维珍更想把这个名额留给女贞。 只是女贞到底是庄子里的奴才,按道理是不该入府伺候的,只是维珍实在中意女贞。 女贞老实勤快,性子也柔和,之前在庄子里小住的那段时间,维珍就对女贞特别满意,要不后来怎么会明里暗里帮着女贞? 肖嬷嬷觉得并无不可,维珍就知会了顾俨,顾俨又把女贞一家摸了底儿掉,确认是户老实人家,入府伺候没有问题。 上回女贞来送蜂蜜的时候,维珍特意把人叫来询问,可愿意来贝勒府伺候,女贞激动的当场落泪给维珍磕头,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其实维珍也很满意的还有能爬树摘花的连翘,只是眼下只能选一个,维珍就挑了女贞,不过送蜂蜜的活儿,维珍留给了连翘,连翘也能多个进项。 第536章 小四……下的蛋 用完早膳,维珍去院子里头散步,就瞧着大格格跟小西瓜正坐在廊下,齐刷刷撑着脑袋盯着墙根儿下的大鸡窝,连她这个额娘靠近,都压根儿没有察觉到。 维珍:“……” 觉累不爱是种什么体验?维珍现在就很有心得。 不过到底才吃了两颗鸡蛋,维珍现在对小鸡的醋意已经消减不少,当下也没有叫两个孩子,就冲着远去的小池子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开闸放鸡,小池子会意,当下就过去打开了鸡窝的小门。 然后伴随着一阵叽叽咯咯,两只羽毛斑斓、精神抖擞的大公鸡争先恐后地就从鸡窝里面冲了出来。 “小一!” “小二!” 同时冲出去的还是大格格跟小西瓜,俩孩子欢天喜地跑出几步,然后齐刷刷蹲在地上,张开双臂,再然后,小一跟小二分别冲进了大格格跟小西瓜的怀里,小鸡脖子甚至还像模像样地靠在孩子的肩膀上。 维珍也是最近才知道拥抱不是人与人的专属,也是能跨物种的。 从一开始的目瞪狗呆到现在的泰然自若,维珍女士表示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小一?” “到!” “小二?” “到!” “小三?” …… 跨物种的拥抱过后,又到了每天姐弟两人点数的时间了,大格格喊名字,小西瓜负责喊到。 “主子,是要去后院儿散步,还是晒会儿太阳?”茯苓询问。 “那就去后院儿散步吧。” 前院儿这么鸡飞狗跳的,维珍也不想待,正要抬脚去后院儿的时候,就听着大格格“咦”了一声。 “小四怎么今天不在?” 维珍心里默默道,她的小四今天也不在呢,这会儿正苦哈哈地骑着马儿晒着太阳吹着风一路向北呢,可费屁股了,指不定还没到地方,从大腿到屁股又被磨破了呢。 哎!这废屁股的差事怕是年年都有呢。 “让我去鸡窝看看……呀!小四下了个蛋!”蓦地身后又传来大格格惊喜的声音。 “弟弟你看,这是小四下的蛋!额娘!额娘,你快来看啊!这是小四下的蛋!” 小四……下的蛋。 维珍顿时嘴角一阵抽:“……” 拿走拿走!额娘一点儿都不想看! …… 武格格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随行伺候四爷的一天,自昨儿得了消息之后,武格格就一直云里雾里跟做梦似的。 起先是真的觉得自己在做梦,跟李嬷嬷再三确认知道事儿千真万确定下来了,武格格就只剩下激动了,不仅激动,武格格心里还有惭愧。 这惭愧是对着福晋的。 这大半年来,武格格的日子着实不好过,不管是膳房还是洗衣房,真是谁都敢来踩她一脚,偏生她也没有法子反抗。 是啊,拿什么反抗呢? 是找福晋做主还是求四爷主持公道? 她自然哪个都不敢找,所以就只能生生受着。 为什么落到这般田地?武格格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就没有一日不后悔的。 她当初就不该巴巴地跟李格格示好,要不然的话,自己虽然无宠,可是在后院儿也能过安生日子。 只是她偏生一时冲动,既没有搭上李格格,更惹怒了福晋,不过才大半年而已,往后的大半辈子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她一眼都能看到头。 怨恨福晋吗? 自然是怨的,只是说实话,她一个小格格怨不怨的,对人家福晋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就算有,也只敢在心里偷偷怨着。 不过武格格更多的是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福晋竟然给了她随行伺候主子爷的机会,武格格的绝望跟怨恨,通通不见了,就只剩下受宠若惊了,毕竟她都已经做好了被福晋磋磨到老的准备了。 “妾身多谢福晋!多谢福晋!”武格格一时激动得都语无伦次了,甚至都要给李嬷嬷下跪。 李嬷嬷眼里都是满意,当下赶紧伸手扶住了武格格,然后含笑道:“格格这是在做什么?奴婢如何担得起格格这样大的礼?格格这可是在折奴婢的寿啊!” 第537章 什么叫雪中送炭啊? 第537章 什么叫雪中送炭啊?武格格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脸羞愧,忙不迭又道:“那我这就去给福晋磕头谢恩!” 武格格要去正院儿,却又被李嬷嬷给拦住了:“格格留步,福晋如今正在给主子爷张罗行李,怕是不得空见格格呢,不过格格的谢意,奴婢一定代为转达。” 武格格使劲儿点头:“如此,就多谢嬷嬷了。” “奴婢不敢,还请格格好好儿准备着,若是主子爷满意格格的伺候,格格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李嬷嬷含笑道,说到此处,李嬷嬷顿了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发沉了,“自然,福晋也是盼着能有个可心的人伺候主子爷。” 武格格一怔,旋即点头道:“妾身不会让福晋失望的。” “如此就皆大欢喜了,奴婢这里预祝格格心想事成,”李嬷嬷含笑道,一边冲武格格福了福身,“奴婢告退。” “嬷嬷慢走。” 李嬷嬷退了下去,武格格才总算捂着脸,激动地哭了出来,一边的佳音跟佳期,也都纷纷红着眼。 “主子,快别哭了,明儿一早就要随主子爷出门了,仔细哭肿了眼。”佳音忙过来劝道。 武格格不敢哭了,好不容易才得到随行伺候主子爷的机会,她当然要好好儿抓住,若是哭肿了眼,叫四爷瞧见不喜,可怎么好? 当下武格格忙不迭擦干了眼泪,又急匆匆起身去内间洗了脸,对着镜子再三确认眼睛没有肿,这才松了口气儿,只是瞧着眼底的乌青,武格格又愁眉不展。 这半年,她总是睡不好,从前根本就没有黑眼圈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有了黑眼圈,平时瞧着还不觉得厉害,但是武格格现在就觉得这黑眼圈浓得吓人。 武格格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然后忙得取来粉盒,仔仔细细照着镜子搽粉。 还好,能用粉遮住。 武格格松了口气儿,放下粉盒,又赶紧吩咐佳音跟佳期:“快去给我挑路上穿的衣裳,多挑几件,颜色要……鲜亮点儿的,最好是红的。” 上个月,大格格过生辰,侧福晋就身着一身茜色的旗装,那天,四爷的视线就没有从侧福晋身上挪开过,显然是喜欢侧福晋的那件茜色旗装。 武格格就想着得投其所好。 佳音佳期领命,当下就忙得去挑衣裳,只是挑来挑去,都是前两年做的衣裳,料子倒都是好料子,只是穿的时间长了,难免显旧,而且上头丝线也有些松了。 武格格今年虽然也做了新衣裳,可是得到手的衣料都是灰扑扑的,武格格平时都不想穿,更别说是随主子爷出宫伺候了。 难道要带这些旧衣裳上路吗? 武格格皱着眉看着面前这一堆半新不旧的衣裳,急得冒汗。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听着太监来报,说是福晋派人送衣裳来了。 来送衣裳的是碧乔,托盘里头对这四套衣裳,件件都精美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碧乔道:“这是福晋赏格格的,福晋说,都道是人靠衣装,她盼着格格能抓住机会,一朝扬眉。” 什么叫雪中送炭啊? 武格格真是感激得无以言表,一边叫佳音收下衣裳,一边吸了吸鼻子,跟碧乔道:“虽然福晋繁忙不得空见我,可我还是想着去向福晋道谢,哪怕就是给福晋磕个头都行。” 碧乔却一脸为难:“主子爷正在与福晋用膳,格格若是这个时候去的话……” “那等我回来再去给福晋磕头谢恩!”武格格忙道,这个时候,她怎么能去搅扰主子爷跟福晋用膳呢? “那奴婢就不打扰格格了,奴婢明儿一早再来伺候格格。”碧乔福身道。 明儿一早……再来伺候格格? 这下子屋子里面,除了碧乔之外的人,通通愣住了。 佳音悄悄看了一眼武格格,然后又转向碧乔,赔笑道:“有我们伺候格格就是了,哪儿用得着麻烦姐姐?姐姐一向是伺候福晋的,福晋身边哪儿少得了姐姐?” 第538章 她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第538章 她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碧乔却道:“这是格格第一次随行离京伺候主子爷,福晋免不了担心格格年轻没经验,也怕格格出了岔子,惹恼了主子爷,到头来遭罪的还不是格格?故而福晋便派奴婢这一路伺候格格,也好能帮衬一二。” 从前宋格格随行伺候主子爷,也没听说福晋派心腹一路跟着的啊? 说是帮衬她,可……可不就是盯着她吗? 可盯着她什么呢? 这回伺候主子爷的机会可不就是福晋给的吗?所以福晋对她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福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武格格心里起伏不定,但是却哪里敢违拗福晋?所以当下也只是点点头:“还是福晋想的周到,劳烦姑娘,代为谢过福晋。” “是,奴婢告退。” 碧乔走了,留下武格格等人半晌无语。 武格格直勾勾盯着托盘上的一摞衣裳,蓦地,抬头看向了佳音跟佳期,蹙着眉道:“你们说,福晋到底为什么要派碧乔盯着我?她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难不成还是担心她会投向侧福晋? 这怎么可能呢?她哪里敢背叛福晋第二回? 佳期一脸茫然,想了想,不确定地道:“可能真的是福晋的一番好意?” 佳音却是眉头紧皱。 好意?她可看不懂这样的好意。 武格格摇头不语,继续对着衣裳发呆。 …… 武格格心怀着五分期待五分忐忑上了路,碧乔果然随行伺候,成日对着客气疏离的碧乔,武格格别提多难受了,只是很快,武格格就顾不上碧乔了。 什么叫舟车劳顿,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武格格,这下子可总算是领教到了。 日日赶路不说,还正是这秋老虎的天气,别说武格格受不了,碧乔跟佳音两人也够呛,主仆三人每天就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熬着,没有中暑病倒就已是万幸,哪里还有心思琢磨别的? 武格格赶路受不了,但是跟四爷比起来,那真是算不得什么。 这回圣驾倒不是直奔木兰围场,而是先去盛京。 今年是太祖皇帝努尔哈赤诞辰一百四十周年,八月十一又是其祭日,万岁爷的意思是亲自前往盛京福陵祭奠。 圣驾甫一离京,万岁爷就把四爷叫到了驾前,给四爷分派的差事。 “正好年初你才去过福陵巡视修缮情况,那边的情况你最清楚,这回也由你打头阵,先到福陵准备祭拜事宜,”万岁爷打量着四爷,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笑意,“就是不知道这奔波之苦,你吃不吃得消?” 四爷忙不迭跪了下来,朗声道:“儿臣愿为皇阿玛驱使,必当尽心竭力,不叫皇阿玛失望!” “不错,就得有这份决心,朕才能放心把事儿交给你办,”万岁爷一脸满意,抿了口茶,又缓声道,“等这趟回来,也能着手准备治河的事儿了。” 治河? 那自然就是永定河了。 所以皇阿玛已经有了决断,是要治理永定河的,而且……也已经属意让他参与了吗? 四爷一颗心登时就“砰砰”直跳,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为了这事儿,他足足花了大半年的功夫呢,到底是功夫不负苦心人。 只是面儿再如何隐忍,眼中却还是有一丝惊喜稍纵即逝,旋即四爷对着万岁爷又毕恭毕敬道:“儿臣多谢皇阿玛教诲,自当铭记于心!” “去吧。”万岁爷摆摆手。 “儿臣告退!” 于是圣驾启程的第一天,四爷就先一步率人赶往盛京,一路上快马加鞭,花了四天时间抵达盛京,也顾不上休息,然后就忙着张罗着祭祀准备事宜。 说起来,这样差事他从前也没少做,所以也算是得心应手,赶在圣驾抵达的前一天,已经全部准备妥当。 第二日,四爷又起了个大早,率当地皇族亲眷以及官员迎驾,天不亮出的门,等回到下榻行宫,天都已经擦黑了,四爷的脚步都是沉的,更是连句话都不想说。 接连忙了小半个月,四爷真是一身疲倦。 第539章 撒尿圈地的小狗 第539章 撒尿圈地的小狗接连忙了小半个月,四爷真是一身疲倦。 苏培盛已经准备好了晚膳,只是四爷却没什么胃口,让苏培盛先去准备洗澡水。 又是脚不沾泥忙活一整天,这一身的汗臭味,四爷自己都忍不了。 苏培盛很快就备好了洗澡水,四爷也没叫苏培盛进去伺候,一个人进了内间,待长袍退去,四爷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左胸口,半晌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临行的前一晚,小妮子下狠嘴,在他左胸口重重咬了一口。 虽然一直牙尖嘴利,但是维珍知道分寸,也舍不得用劲儿,但是那晚维珍的力气却很大,虽然没有出血,但是第二天,左胸口的印记就特别明显,还微微红肿着。 四爷看着那明显显的牙印儿,哑然失笑,这醋劲儿大的小妮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带着这么一大块明显的牙印,别说是让别的女人看了,便是苏培盛,他也不肯让瞧的。 维珍的行为,让四爷想到了撒尿圈地的小狗…… 不对,他怎么能往那儿联想呢? 那维珍成什么了?他又成什么? 呸呸呸! 四爷赶紧啐了几口,然后抬脚进了浴桶,被温热的洗澡水包裹着,四爷才总算觉得舒坦些,一边仰着头对着房梁出神,一边下意识地伸手一遍遍抚摸着左胸口。 就算维珍再牙尖嘴利,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牙印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之前每天瞧着胸口明晃晃的牙印儿,四爷都会在心里吐槽维珍实在是恃宠生娇不像话,也真是欠收拾,但是等牙印儿彻底消失不见了,四爷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都出门快半个月了,小妮子怎么还不给他写信呢? 从前是格格,没法子给他写信也就罢了,如今都已经是侧福晋了,自然是能给他写信的,怎么也不给他写信呢? 真的就……一点儿都不想他吗? 算了,不想就不想,反正他也一点儿都不想她! …… 待四爷沐浴完毕从内间出来,苏培盛就发现四爷的脸色可比进去时候的还要难看,心里还挺纳闷儿,怎么主子爷洗个澡还把自己给洗生气了呢? 当然他也就敢心里想想,哪里敢问四爷,当下苏培盛忙不迭去了帕子来给四爷擦头发,一边擦,一边小心翼翼禀报:“启禀四爷,武格格已经安顿下来了。” 武格格是随着圣驾,今天才到的盛京,自然住进了四爷如今下榻的行宫小院儿。 四爷继续闭目养神,嘴都没张。 苏培盛也就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方才武格格特地打发身边伺候的佳音过来一趟,找苏培盛打探着,武格格方不方便过来给主子爷请安。 瞧着四爷这态度,自然是用不着武格格跑这一趟了。 想想武格格也怪可怜的,入门都两年了,还从未伺候过主子爷,好不容易得了随行伺候主子爷的机会,但是主子爷也对她却没有半点儿想法。 不过武格格可不可怜的,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主子爷床帏里头的事儿,他是不要命了才敢置喙! 擦干了头发,四爷才慢吞吞来的饭桌前,恹恹地打量着桌上的六菜两汤,是真的没有胃口,许是太累的缘故。 对此,苏培盛也有应对之策,当下就麻利地舀了几勺辣椒酱,然后端到四爷的面前。 这回伴驾出行,这辣椒酱可是立了大功,四爷一直都是只要疲惫,就没什么胃口,所以每回伴驾都得瘦上一圈,但是这回,只要有辣椒酱,四爷的胃口就不会差,所以目前为止,四爷都没有瘦呢。 也不知是辣椒酱下饭,还是侧福晋下饭,苏培盛在心里默默感慨。 四爷盯着面前的辣椒酱,半晌,蓦地抬头看向苏培盛,那眼神顿时让苏培盛打了个寒颤。 “爷说了要吃这个了吗?”四爷语气凉嗖嗖的。 “是!是奴才自作主张!奴才这就给撤下去!” 来不及想主子爷为什么发疯,苏培盛赶紧地就端起了小碗,正要端走的时候,就听着自家主子爷,又凉嗖嗖地开口。 “爷让你端走了吗?” 第540章 京师来的书信? 苏培盛:“……” 所以,你要不要想好再说话?故意折腾奴才很有意思吗? 奴才也是人啊!奴才也有心啊! 看着端着辣椒酱,一脸可怜杵在原地的苏培盛,四爷心里也觉得没意思,当下沉着脸道:“搁这儿吧,拿都拿来了。”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赶紧把辣椒酱放下,又麻利地退到一旁,打定主意,暂时忘掉人类的身份做一棵植物。 也不知四爷怎么突然这么大的火,他可不能这个时候惹到了四爷,没得又得屁股开花。 苏培盛打算做棵安静的植物,但是四爷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吃了半碗饭,四爷就放下了碗筷,一边接过帕子擦手,一边状似随意问:“京师最近都没有来信?” 苏培盛一怔,旋即躬身道:“回主子爷的话,三日前,福晋派人给四爷送了一箱换洗衣物来,当时还有福晋给四爷的亲笔信。” 这事儿他当时就禀报过四爷了啊,而且福晋的亲笔信四爷不也已经过目了吗? 谁问三日前的事儿了? 他问的是最近!最近! 这奴才怎得如此蠢笨?! 四爷一边把手里的帕子丢在桌上,一边蓦地起身,抬脚就冷着脸往书房走。 苏培盛把帕子捡起来,盯着四爷气咻咻的背影,不管是心里还是脸上,都是满满的不安。 所以,主子爷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脾气这么大? 苏培盛小心翼翼沏了杯茶,正想着给四爷送进书房里头去,然后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苏培盛忙不迭放下茶杯,赶紧来到门前,拦住了正大步朝这边走来的古德禄。 “苏公公,这是怎么了?”去路被苏培盛拦住,古德禄一脸纳闷。 “主子爷现在人在书房呢,你要是没有要紧的事儿,那就明儿再过来吧。”苏培盛压低声音跟古德禄道。 苏培盛也是好心,也不知四爷在发什么邪火,苏培盛这是怕古德禄会受池鱼之殃。 古德禄看了看手上捧着的锦盒,以及一封厚厚的信,面露踟蹰。 “苏公公,这是才从京师送过来的……” 所以,这算不算是要紧的事儿? 听古德禄这么一说,再看他手里捧着的密封锦盒跟书信,苏培盛茅塞顿开,方才四爷问什么来着? 不就是问有没有京师来的信嘛。 “给我吧,我给主子爷送进去,你快回去歇着吧。”苏培盛忙道。 “那就有劳苏公公了。” 古德禄交了东西就退下了,苏培盛则捧着书信跟锦盒快步来到了书房门前,抬手轻轻叩响房门。 “进来。”房中传来四爷不耐的声音。 苏培盛推门进去,不等四爷发问,忙不迭地把锦盒跟书信呈上,一边恭恭敬敬道:“启禀主子爷,这是京师将将送过来的,请主子爷过目。” 京师来的书信? 四爷闻言,顿时心头一跳,迅速地拿眼瞥了一眼,旋即目光又落到手上的书本上,顿了顿,才漫不经心道:“放这儿吧。” 苏培盛赶紧把锦盒跟书信放下,然后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关门声甫一传来,四爷忙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迫不及待地拿过了书信打开,待里面的内容映入眼帘,四爷登时就是一愣。 他这才走了多久?维珍的字……怎么退化到了这种地步? 亏他从前还觉得维珍写的字像狗爬,现在竟是连狗爬都比不上了,东一笔西一笔的,乍一看都不像是字,仔细一看,还是不像…… 不对,这是大格格写的! 大格格都会写字了! 四爷顿时又一脸喜色,然后费劲地辨认着纸上的笔迹,只是费了半天的劲儿,他也就勉强认出几个字儿来。 “阿……对,是阿玛,小一、小二……小四……”四爷对着手中的澄心纸,眉头紧皱,喃喃自语,“后面这个圆圈是什么?” 起早贪黑在上书房埋头苦读十几年的四爷,头一次在认字儿这事儿上遇到了苦难,还是比天高的困难。 费了半天的劲儿,不知死了多少脑细胞,四爷决定暂时放弃攀登高峰的挑战,然后放下了大格格的信,转而又从信封里取出了一封。 第541章 知道这妮子野,竟没想到会这么野! 这回倒是精简许多,一打开,四爷就瞧见满张纸上都是……疑似禽类的不明生物。 四爷数了下,整整十四只呢。 看的四爷又是叹气,又是好笑。 这臭孩子,也不说想阿玛了,又写又画的竟都是小鸡,老父亲简直不要太伤心。 伤心归伤心,老父亲还是对着两页乱七八糟的内容看了好半天。 平时维珍是会在沙盘上教大格格写写画画的,四爷倒是没想到,现在大格格都能拿笔了,心里还是很惊喜的。 四爷当即就打定主意,这回回京给大格格的礼物就定下来是一套笔墨纸砚了,至于玩具之类的…… 嗯,也不能少! 他大闺女才刚刚四岁呐,就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 放下这两封信,四爷又从信封里取出最后一封,这回总算不是满页乱飞了,是维珍的字迹呢,四爷一展开,就忍不住嘴角上翘,然后看着看着嘴角就又耷拉了下来。 原来维珍担心四爷看不懂大格格的信跟小西瓜的画,没错,画画的是小西瓜,所以维珍又帮着两个孩子翻译了一遍。 信的内容就是,俩孩子欢天喜地跟四爷报喜,小一、小二又长个儿了,小一甚至都能扑腾上桌了,小二也不甘示弱,最近也在努力扑腾翅膀。 不过最叫俩孩子惊喜的还是小母鸡小四,都能下蛋了呢! “……等阿玛回来,我们请阿玛吃小四下的蛋!” 哦,他知道了。 这就……完了? 四爷把信放下,满眼都是幽怨。 孩子对他都有这么多话说,又是写又是画的,那个小没良心的,就没有话跟他说? 赌了一会儿气,四爷又把目光落在了那个手掌大小的锦盒上,顿了顿,然后伸手拿了过来,撕开上面的密封封条,深吸一口气儿,然后打开,再然后…… 四爷的脸红了。 手指颤颤地从里面拿出一件粉白色绣鸳鸯的……肚兜。 知道这妮子野,竟没想到会这么野! 四爷对着手上的肚兜脸红心跳了半天,然后东张西望,再然后小心翼翼凑了过去,鼻子深深一嗅,肺腑里头顿时都是淡淡的玫瑰香,好像……还不止玫瑰香。 也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 咳咳! 四爷有点儿晕头转向,还有点儿口干舌燥,看了眼桌上空了的茶杯,他忍着没有叫苏培盛,轻轻打开叠的整整齐齐的肚兜,然后就瞧见里面还有一颗……心? 确切的说,是用纸叠出来的心。 一看就是维珍的手笔,那妮子的新奇点子多了去了,不过…… 通通都用在他的身上! 四爷觉得很新奇,搁在手里看了半天,然后才依依不舍拆开,待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四爷嘴角渐渐浮起了一抹温和的笑。 “盛京敬亭禛: 见字如晤。 你走之后,月亮圆了又缺,待下一次月圆便是中秋,给你写完信,我就该准备做月饼了,月华要吃莲蓉馅儿的,小西瓜要吃鲜肉的。 至于小丸子……人家不爱吃月饼,还是爱吃丸子呢。 知道你最爱枣泥跟奶黄,到时候做好等你回家品尝。 另,葡萄架上最后一串葡萄也给你留着。 再另,知你奔波辛苦,却还忍不住盼你想我再三(*╯3╰)。 京师敬亭珍亲笔 康熙三十八年八月七日 一页纸,数行字,四爷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多写几张。 半晌,四爷饶有兴致地将信纸沿着痕迹又折回成心形,让回了锦盒内,至于那件肚兜…… “主子爷?”蓦地,门外传来苏培盛的声音。 四爷旋即将肚兜塞进了袖子里,轻咳一声,然后沉声道:“进来。” 苏培盛端着茶杯进来,恭恭敬敬将茶杯放到桌上:“主子爷,请用茶。” 用茶?用什么茶? 他现在只想回房睡觉! …… 四爷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起的时候,就特别神采奕奕,胃口也好了,就着辣椒酱,一口气吃了两碗鸡丝粥外加四个肉包子。 苏培盛一边松了口气儿,一边又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果然是消耗了体力,这胃口自然就好了。 第542章 苏培盛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不仅胃口好,四爷的脾气也变好了,因着今天的早餐可口,就大手一挥赏了师傅一把金瓜子,连苏培盛都跟着沾光,也得了一把金瓜子的赏赐。 天知道,被罚月钱都罚出阴影的苏培盛,拿到这把金瓜子的赏赐是有多激动,以至于冷不防见到武格格的时候,苏培盛的心情也没有变差,对武格格的态度是相当的和颜悦色。 “不知格格造访,所为何事?”苏培盛问。 武格格抿了抿唇,然后小声道:“既是到了盛京,自然是要向主子爷请安的,有劳谙达为我通传一声。” 武格格是出发第三天才知道四爷先一步赶往盛京的,自然这一路上就压根儿没有跟四爷见面的机会,更别说是伺候四爷了。 武格格自然失望,也很是着急,最迟八月底圣驾就会抵京,要是不趁着在外头跟四爷攒攒情分,等回到京师,她哪里还有伺候四爷的机会? 眼瞅着日子一天天过,武格格别提多煎熬了,好不容易到了盛京,头一件事儿,自然是要来见四爷的。 昨晚她打发佳音来找苏培盛探探口风,自己则装扮一新,就巴巴地等着四爷召自己过去伺候。 旷了将近半个月,龙精虎猛的四爷难道……就不憋火? 只是佳音回来却说,四爷劳累已经歇下了,武格格自是失望,辗转反侧一夜,第二天到底是坐不住了,这回都没让佳音过来通报,自己就巴巴地来了。 苏培盛打量着装扮一新、满脸期待的武格格,不由在心里默默叹气。 论起来,武格格的相貌不输侧福晋,可就是偏偏入不得四爷的眼。 这不,四爷宁愿晚上自己动手……去火,都没想着要武格格过来伺候呢。 是的,自己动手。 昨夜,听到四爷叫水,苏培盛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主子爷这也没叫武格格来伺候啊,叫什么水啊? 待端着温水毛巾进去的时候,苏培盛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放着貌若春花的武格格不碰,四爷倒自己忙活起来了,忙活着换床单的苏培盛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就四爷的态度,武格格这趟远门九成九…… 不,是十成十是白出了。 不过,武格格到底也是四爷后宅的老人儿了,苏培盛也不会扫她的面子,所以当下颔首道:“是,有劳格格在此稍候。” 武格格忙道:“有劳谙达了。” 瞧着苏培盛转身进房,武格格就松了口气儿,心说能见到四爷、让四爷知道还有自己这个人就好了。 很快,苏培盛就从屋里出来了,武格格顿时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只是苏培盛的话,却一下子让武格格的心跌到了谷底。 “格格,主子爷这会儿没功夫见您,您还是先回吧,等主子爷传您再过来吧。” 等主子爷传? 她都等了两年了,可曾等到过? 武格格心里满是苦涩,强打精神跟苏培盛道谢:“有劳谙达了。” 佳音扶着武格格走了,苏培盛又转身回房。 他说的没错,四爷的确是没空见武格格,这会儿四爷正在书房里头忙活呢。 “苏培盛!” 苏培盛闻声忙不迭推门进去:“奴才在。” 四爷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一边仔仔细细封好,一边吩咐道:“这就让古德禄快马加鞭送回京师。” 四爷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来到小几前,将小几上的一个包袱打开,然后将书信放进去,又动手仔仔细细将包袱给系好。 “还有这个包袱,一并送到侧福晋手里。”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接过包袱,然后就退了出去,一路去找古德禄,一路对着手里的包袱满心疑惑。 方才四爷打开包袱的时时候,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里面除了一件四爷的贴身寝衣,可就再没有别的了。 四爷好端端地把自己的寝衣送给侧福晋做什么? 还得快马加鞭? 一件寝衣……有这个必要吗? 第543章 小奶声真可爱 就算四爷不在京师,中秋节福晋也是要入宫给德妃请安的,自然也得送上孝敬,之前福晋给四爷写信,为的就是这事儿。 福晋拟的礼单,四爷一向是要过目的,事关德妃,四爷一向很重视,福晋自然一早就得准备起来。 按理说维珍身为侧福晋,也该一并入宫给德妃请安的,只是她如今八个月的身孕,实在是不便出门,德妃就算再不通情理,也不会这个时候逼着维珍入宫。 所以中秋节这天,福晋一早就入宫了,留下维珍在家主持家宴。 说是家宴,其实也就只有她跟宋格格,以及三个两边的三个孩子,至于几个侍妾,维珍也没有落下,吩咐大师傅也做了一桌席面,给送了过去。 搬进贝勒府之后,三位侍妾就被安排住进了一个小院儿,就挨着宋格格的小院儿。 待维珍午睡醒来没一会儿,宋格格就带着二格格过来了。 听着甘草的通报,维珍还有些意外,倒是没想到宋格格会来这么早,然后就吩咐甘草先去宋师傅那边取点好克化的糕点来,好给二格格当零嘴。 “再把上午烤的蛋糕也端几块来。”维珍又吩咐道,记得上回二格格很喜欢吃蛋糕。 “是,奴婢遵命。”甘草旋即就退了下去。 “侧福晋吉祥!” 宋格格领着二格格进来,自己给维珍行过礼之后,又忙得去催二格格:“月灵,快给李额娘行礼。” 二格格这回明显有长进,进门都没哭,只是还躲在宋格格的身后,被宋格格催了两回,才怯生生地探出脑袋,小声叫了一声“李额娘”。 小奶声真可爱。 维珍不由就笑了:“欢迎二格格又来李额娘家做客呀。” 二格格明显有些害羞,又躲到了宋格格身后,维珍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二格格的小脑袋瓜儿,一边含笑跟宋格格道:“二格格真是愈发可爱了。” 宋格格闻言也不由笑了:“别看她上回在侧福晋这里虽是又哭又闹的,但是回去之后,就闹着要再来侧福晋这儿找姐姐哥哥玩呢。” “那姐姐怎么一直不带二格格过来呢?” “侧福晋如今正是双身子,最需静养的时候,怎么好让她过来搅扰?”宋格格忙道。 维珍打量着怯生生羞答答的二格格,不由在心里感慨道,一只小树懒,还是离不开额娘的小树懒,再吵能有多吵? 能跟她的那对鸡飞狗跳的儿女比?还是能跟十四只鸡崽子比? 正跟宋格格说着话呢,甘草拎着食盒进来,从里面端出几碟子精致糕点,待瞧着甘草最后端出一碟子蛋糕的时候,小树懒的眼睛登时就亮了,小嘴也开始顾蛹起来。 维珍忍不住嘴角上翘,给甘草使了个眼色,甘草会意,当下取了个小碗,夹了一块蛋糕放进去,然后送到二格格面前,一边含笑道:“二格格,这是新出炉的糕点,您快尝尝吧。” 二格格没拿,仰起头巴巴地看着宋格格,瞧着宋格格点头,二格格才接过小碗,还有甘草递过来的小勺子,然后用勺子挖着,一口口安安静静地吃。 “等会儿给二格格送些蛋糕过去,还有新做的月饼,每样都挑几块,一并送过去。”维珍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甘草领命。 “多谢侧福晋。”宋格格忙福身道。 “几块点心的事儿,也值当姐姐使这么大的身段?”维珍道,摆摆手让宋格格坐了下来,一边又含笑道,“姐姐给大格格做的裙子,大格格别提多喜欢了,第二天就穿上了呢。” 今年是闰七月,大格格就过了两回生辰,自然第一次是大张旗鼓过的,第二次就是维珍关起门来自己给大格格过的,可是宋格格两回都送了礼,维珍心里也挺感激。 “大格格喜欢就好,”听维珍这么一说,宋格格也挺高兴,一边又道,“眼瞅着天儿就冷了,我正准备给月灵做夹袄呢,若是妹妹不嫌弃,我给大格格、二阿哥也一并做了。” 第544章 田侧福晋 维珍没有拒绝,当下笑着点头:“那就麻烦姐姐了。”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跟宋格格不对付,但平心而论,宋格格其实是整个后院儿最好相处的人。 她刚穿过来的时候,跟宋格格可以说是针尖对麦芒,可即便那样,大格格过生辰的时候,宋格格也会亲手做了肚兜送给大格格。 从前宋格格轻易不肯带二格格出门,现在倒是肯一早带二格格来她院儿里。 宋格格没有依附她的想法,也不会明里暗里打探四爷的喜好,不过是盼着二格格日后能有个依靠,既希望二格格能讨她的喜欢,也盼着二格格能跟大格格、小西瓜多些手足情分。 同为母亲,维珍能够理解宋格格。 正说着话呢,外头就是一阵“咯咯哒”的声音,二格格顿时放下了勺子,瞪着眼四处查看,连宋格格也好奇问了一嘴:“这是……鸡叫吗?” 她是有耳闻,听说大格格跟小西瓜养了不少鸡,只是每次过来的时候,也没亲眼见到。 维珍:“……” 没错,是鸡叫。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小四这是……又下蛋了。 维珍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尴尬,打量着二格格正盯着她,一脸求答案的模样,维珍笑了笑:“是鸡叫呢,二格格想不想去瞧瞧?” 二格格没说话,只是忙不迭又转脸去看宋格格。 “去吧!”宋格格点点头。 宋格格其实有些担心鸡会啄了二格格,只是当着维珍的面儿倒是不好说,不过到底是叮嘱了乳母,好生看着二格格。 二格格旋即就迈开小短腿,迫不及待朝外走去,乳母忙跟了上去。 二格格才走,肖嬷嬷就匆匆进来了,福身禀报:“启禀主子,五爷府的人来了。” 维珍一怔:“五爷府的人?是顾大人传话进来的?” 这个日子,五爷府的人来,想必是来送中秋节礼的,若是五爷派人来,自然由前院接待,若是五福晋派人来,那当然是福晋接待,怎么也轮不到她啊。 “回主子的话,是顾大人传话进来的,”肖嬷嬷道,又忙得给维珍解释,“是五爷后院儿的刘侧福晋打发人来给主子送的礼。” 原来是刘侧福晋。 她跟刘侧福晋是前后脚被册封的,平级之间倒是能有往来。 只是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宫外,她跟这位刘侧福晋都没有任何交集,甚至连面儿都没有见过,维珍也没想到,刘侧福晋会主动来给自己送礼。 八成是五爷的意思。 五爷跟四爷一贯交好,又是跟五公主更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一向跟四爷府上走动频繁。 既是顾俨来传话,那便是这节礼没有问题了。 “既然如此,就由嬷嬷出面,收下吧。”维珍道。 “是,奴婢遵命。” 肖嬷嬷旋即退下,然后没过多久,便神色古怪捧着个东西进来。 “主子,这是……田侧福晋派人送来的帖子,说是三日后在府上设宴,请主子前往赴宴呢。” 维珍闻言一怔:“哪个田侧福晋?” 她是真的没有听说过。 肖嬷嬷回道:“回主子的话,是三爷府上的田格格,今儿上午才接到的册封旨意。” 肖嬷嬷这话一出,就听到“啪!”的一声,闻声看去,原来是宋格格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旗装的下摆都湿了一片。 “姐姐没有烫着吧?”维珍忙得询问。 “没有,让侧福晋担心了,”宋格格道,面色明显是不大好,低头打量着地上的碎片,顿了顿,又看向维珍,“妾身先回去更衣了,还望侧福晋见谅。” “姐姐请便吧,”维珍点点头,“甘草,去取件披风送宋格格回去。” “是,奴婢遵命。” 瞧着宋格格福身告退,维珍总觉得她有些心事重重,不过就是打碎了个杯子,至于吗? 肖嬷嬷唤人进来打扫干净,然后将帖子送到维珍手里,维珍打开一看,果然是田侧福晋下的帖子,请她八月十八过府参加她的册封喜宴。 看完帖子,维珍看向肖嬷嬷,问道:“这位田侧福晋很得三爷的宠爱?” 第545章 万岁爷倒是知道心疼儿子 当初,她被册封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办册封喜宴,一则是她这头一位侧福晋实在不好再张扬了,二则是她正怀着孩子,人多嘈杂的,怕有个闪失,三则是,实在没人可请。 在这里,人情来往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就比如说,大阿哥的周岁宴,那受邀的,除了福晋的娘家女眷,剩下可都是一众福晋了,没听说过福晋设宴,会请其他皇子妾室参加的。 同理,她这个侧福晋设宴,那请的自然也得是侧福晋,只是当时,她就是唯一一位侧福晋,还能请谁? 再者,就是娘家那边,李父李母都远在福建,就一个嫂子是娘家女眷人在京师,难不成,大张旗鼓的设宴,就只请一位嫂子?这传出去,不定得被人怎么笑话。 在她之后,五爷府上的刘侧福晋也没有设什么册封喜宴,倒是三爷府上的这位刘侧福晋,瞧着是要大张旗鼓设宴了。 帖子都送出来的,自然是三爷已经点头了的,维珍就琢磨着,这位田侧福晋应该很得宠。 肖嬷嬷道:“回主子的话,诚郡王如今膝下五子,田侧福晋是二阿哥之母。” 所以田侧福晋就……只生了一个儿子,就被三爷巴巴地请封侧福晋了? 啧,果然得宠。 维珍心中感慨,却又一脸疑惑道:“可是万岁爷现在不是在塞外吗?这圣旨又是怎么下的?难不成是万岁爷临行前就定下来的?” “应该是这样。”肖嬷嬷点点头。 维珍对着手里的帖子半晌无语,然后默默发出一声叹息。 在请封侧福晋这件事儿上,被四爷跟五爷抢先一步的三爷,想必心里是憋着火的吧,三爷不仅仅是兄长,还是郡王呢。 万岁爷肯定是知道三爷被弟弟们抢了风头,也觉得三爷委屈,所以特地挑在中秋节这天下旨意给田格格册封,可见是事先精心挑好的日子。 什么叫锦上添花啊?万岁爷此举可是给足了三爷面子。 三爷想必是大喜过望,所以圣旨一下,三爷就巴巴地要给田侧福晋办册封喜宴呢。 万岁爷倒是知道心疼儿子,只是从前也没见他有多疼四爷。 维珍将帖子放在桌上,一边吩咐肖嬷嬷道:“你去库房里,挑几样礼品,预备着到时给田侧福晋送去,还有给刘侧福晋的回礼,嬷嬷也着手安排一下。” 她挺着个大肚子,连入宫给德妃请安都不能,自然是不可能去三爷府参加什么册封喜宴,三爷的面子再大能大过德妃的? 真要去了,那她才是疯了呢。 “是,奴婢遵命。” …… 三爷的确因为请封侧福晋的事儿,心里憋着火。 三爷之前还真是没想过这么着急请封侧福晋,毕竟大爷那边都没有动静呢,而且三爷一贯是个雨露均沾的,对后宅的那些子格格,还真的没有特别偏爱的。 如今三爷膝下五个儿子,除了嫡福晋董鄂氏生了两个嫡子之外,剩下的三个儿子,分别出自两位妾侍,一位格格,也就是田格格,这也足见三爷不是个会专宠的。 但是这些都不要紧! 如今老四跟老五都抢在他前头请封了侧福晋,万岁爷还都大笔一挥下旨给册封了,就连老七那个瘸子也巴巴地递上了请封侧福晋的折子,要是连老七那个瘸子也踩在了他头上,那三爷肯定会呕得吐血三盆。 所以请封侧福晋的事儿刻不容缓! 至于人选,唯一符合标准的田格格就脱颖而出了,毕竟膝下有子的格格,目前也就田格格一人。 三爷迅速地给田格格请封,只是迟迟没有动静,三爷心里还挺着急,特意跟宗人府打听进度,结果人家说,折子早就已经递到乾清宫了。 所以是皇阿玛故意压着不肯批? 三爷的心那叫一个哇凉哇凉的,不仅如此,他还忐忑得要命,怎得老四跟老五的请封折子都顺利通过了,偏生他的折子就给卡主了?莫非是皇阿玛对自己不满? 那是……不满什么呢? 第546章 皇阿玛欺人太甚! 难不成是皇阿玛发现他给老九张罗婚事并不尽心?所以才要敲打敲打他? 这下子,三爷也不敢敷衍了,再厌恶老九也尽心尽力地给人家张罗婚事。 不过三爷的忐忑不安也没有持续多久,在中秋节小瑞子过来宣旨的时候,三爷的忐忑一股脑儿都烟消云散,剩下的可就都是惊喜了! 皇阿玛哪里是对他不满,分明就是偏爱他,要不然怎么会特意挑在中秋这日叫人登门宣旨? 什么叫喜上加喜?这就是! 大喜过望的三爷,当时就拍板要大张旗鼓办册封喜宴,不是冲着田格格,而是冲着这道喜从天降的圣旨。 必须要大办特办,也好叫老四老五瞧瞧,论起皇阿玛的宠爱,他这个三哥才是拔尖儿的!日后且仔细着,没大没小的事儿最好别做! 只是三爷的册封喜宴到底没能遂三爷的心思,没能办得热火朝天,而是十分冷冷清清。 倒不是因为维珍跟刘侧福晋的缺席,而是因为当天,塞外传来一个炸裂的消息,万岁爷于木兰围场阅兵。 此次阅兵虽然并非是事先安排好的行程,但是万岁爷阅兵,原也不是什么炸裂消息,炸裂的是,此次万岁爷阅兵,大爷就紧随其后,跟万岁爷中间就只隔了半个马身。 这可是连太子都没有过的待遇。 所以这消息甫一传到京师,就像是往平静的湖水里头扔了个大号炸雷。 明面儿上谁都不敢议论,但是私底下谁又不在议论? 万岁爷先是带大爷前往盛京祭扫太祖皇帝,又马不停蹄带大爷阅兵,此举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最近两年,万岁爷屡次敲打太子,对大爷倒是信任有加,难不成万岁爷真的有……易储的心思? 从前不往这方面想的人,这回也不得不起了疑心。 朝臣们议论纷纷,一众留京的皇子,却齐刷刷地闭门不出,就连一贯闹腾的十四,也难得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每日除了去上书房以及向德妃请安,就老老实实待在阿哥所,连小校场都不去了。 这样的气氛下,三爷关于大张旗鼓办册封喜宴的想法,注定要打水漂,三爷心里憋屈得要命,可到底还是乖乖地把册封喜宴改成了闭门家宴。 这个时候,他可不想也不敢触太子的霉头。 …… 的确是没人敢触太子的霉头,但是太子却还是气得在毓庆宫摔摔打打了大半天。 毓庆宫毕竟就在宫中,跟乾清宫更是紧挨着,所以毓庆宫里头,上至太子太子妃,下至宫女太监,平日里哪个不是谨言慎行、小心翼翼? 太子脾气一贯不佳,平日难免也有着急上火的时候,但是却也知道收敛,毕竟宫里人多眼杂,若是传到万岁爷的耳中,太子能落什么好? 但是这一次,太子是真的忍不住了。 皇阿玛欺人太甚! 带着大爷巡幸塞外,又是祭祀太祖皇帝,又是带大爷阅兵的,就差没有祭告天地祖宗,说他这个太子不够格,是该退位让贤,给老大挪地方了! 可是明明临行前,皇阿玛还吩咐他监国理政,还口口声声说,只有他在京师留守,自己才能放心出门。 亏他日日起早贪黑批折子,就怕辜负了皇阿玛所托。 皇阿玛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己在他心里到底又是个什么存在? 殿中的打砸之声不绝于耳,门外的太子妃听得花容失色、心惊肉跳。 “殿下,妾身……妾身能否进去?”太子妃从侍婢手上接过托盘,然后深吸一口气,可是一张嘴声音还是打着颤,“妾身给殿下炖了一盅……银耳莲子汤,殿下用了之后也好降降火……” “滚!” 太子妃还没说完,就被殿中太子的咆哮给打断了,随之而来的是“啪”的一声,也不知什么打在了门上,吓得太子妃手一松,手里的托盘就掉在了地上,顿时满地狼藉。 太子妃哪里还敢再劝?白着脸退到了台阶下。 看着面前的还“噼里啪啦”作响的正殿,太子妃急出了一身汗。可不能这么一直下去了。 万岁爷对太子本就不满,若是再传到了万岁爷的耳中,太子能落什么好? 若是万岁爷因此龙颜震怒,那…… 太子妃真的都不敢往下想。 胡乱擦了擦汗,太子妃叫来了一直跪在廊下的何宝,蹙着眉低声询问:“何宝,赫舍里大人可让人传口信进来了?” 太子妃口中的赫舍里大人,就是万岁爷发妻赫舍里皇后的叔父,索额图。 第547章 竟然险些被太子妃给阴了 何宝面色不比太子妃强到哪儿去,闻言摇摇头,道:“因为赫舍里大人素与殿下亲近,万岁爷屡屡训斥殿下,连赫舍里大人的心腹也被万岁爷处死了两位,故而太子已经有日子没跟赫舍里大人见面了,赫舍里大人也没敢再往宫里递话。” 太子妃闻言,眉头紧皱,这个时候,除了索额图,谁还能来劝住太子? 她不能,何宝…… 太子妃上下打量着何宝,目光里隐隐带着嫌弃憎恶,恍若何宝是不堪入目的脏东西。 太子妃很快挪开视线,心中烦躁异常,再开口,声音就明显显带着愠怒了:“你个没用的奴才,连为主子分忧都不成,养你有什么用?” 何宝忙不迭跪了下来,脸贴着地给太子妃请罪:“奴才无用,请太子妃降罪!” 降罪? 她哪里敢降罪? 何宝可是太子跟前一等一的红人,平时她就算再不喜何宝,也真不敢怎么针对磋磨,太子那阴鸷乖戾的性子,她哪里敢招惹? 现在,她就更不能拿何宝怎么样了,没得火上浇油,不仅给自己招灾,若是刺激了太子,让太子更加疯癫,那后果就真是不敢想象了。 太子妃忍住胸前的烦躁焦急,对何宝道:“你设法去见一见赫舍里大人,要抓紧,不能由着太子这么一味儿打砸。” 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让太子平息怒火安静下来,但是她跟何宝明显都没这个能耐,眼下太子妃能想到的人,也就只有索额图了,索额图的话,太子一贯是能听进去的。 何宝闻言一阵沉默,顿了顿,然后迟疑着道:“可是万岁爷不喜殿下跟赫舍里大人有所往来,若是传到了万岁爷的耳中,万岁爷肯定又要动怒了。” “所以你要小心些,别叫人发现了,”太子妃皱着眉道,一边说着,一边又看了看正殿,又不耐烦地道,“不然眼下还有别的法子?” 此刻太子妃是真的无比遗憾赫舍里皇后的早逝。 要是赫舍里皇后还在的话,有她在万岁爷跟太子之间调和着,万岁爷跟太子父子之间哪儿有这么些冲突矛盾? 就算是遇到了麻烦,就比如此刻,她这个太子妃的话,太子听不进去,难不成亲娘的话,太子也听不进去? 何宝左思右想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太子妃所言不错,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不能由着太子这么一直闹下去了,只是…… “奴才是殿下的奴才,还请太子妃恕奴才不能听令之罪。”何宝一边冲太子妃叩头,一边毕恭毕敬道。 虽然太子妃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可是那又如何? 他是太子的奴才,这辈子都只听太子差遣,太子妃又不是他的主子。 若是他真的照太子妃的吩咐做了,且不论太子是否想见索额图,单就是他绕过太子听命太子妃这件事儿,就足够让他脑袋搬家了。 他刚才也是急糊涂了,竟然险些被太子妃给阴了。 太子妃到底是真的为太子着急失了分寸,还是太子妃根本就是早就容不下他、趁机想要他性命? “太子妃,您还是先请回吧,”再开口的时候,何宝的语气明显就冷淡了不少,“请太子妃放心,奴才体谅您是担心殿下,故而不会向殿下禀报您的僭越之语。” “你!”太子妃气得面色难堪,蓦地转身朝后院儿走去。 …… “什么?太子的人真的去了赫舍里府?你亲眼瞧见的?” 八爷闻言,顿时就两眼放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盯着面前的侍卫施瑜。 施瑜躬身道:“是,是侍卫亲眼所见。” “是谁?可是何宝?”八爷追问。 施瑜摇摇头:“回主子爷的话,并非何宝,是毓庆宫的一位洒扫太监,叫小灿子。” 八爷闻言,难免有些失望,太子心腹太监何宝亲自去见索额图,跟洒扫太监去见索额图,那意义可是完全不同的,但不论怎么说,终归是毓庆宫的人。 也算是没有辜负他甫一得了塞外阅兵的消息,就第一时间派人盯着毓庆宫。 到底还是有收获的。 抿了口茶,八爷又缓声道:“你这就命人快马加鞭,去一趟塞外,把这事儿当面告知大爷,悄悄儿地别叫任何人知道。” “是,奴才遵命。” 施瑜当下就领命退下,书房里就只剩下八爷一人,八爷心情不错,饶有兴致地取了茶叶,然后自己烹茶。 滚沸的开水浇在杯中,顿时一股子馥郁的茉莉茶香扑鼻而来,八爷深吸一口,一脸餍足。 第548章 那股子带着微微霉味的茉莉花香,他到死都不会忘 万岁爷如今最喜碧螺春,自然万岁爷的一众孝顺儿子最晓得什么叫父子同心,所以上至太子下至连刚掉牙的十五阿哥,都个个碧螺春不离手,八爷自然也不例外。 其实八爷最爱的一直都是茉莉花,只是这点子喜好,也只有在最私密的书房里头,才会得以满足。 说起来,第一喝茉莉花,还是在他生母卫氏那里,那时候八爷还小,六七岁的黄口小儿,还没到男女大防的年纪,所以还能去瞧一瞧卫氏。 宫里的孩子就没有懂事儿晚的,八爷尤其早慧,小小年纪就最知分寸。 惠妃才是他的额娘,延禧宫才是他该待的地方,所以他很少去卫氏那里,除非是年节的时候,惠妃主动提起,让他去给卫氏请安,他还才会。 请安就是请安,他也不会再卫氏那里多待,一般都是请完安就走,别说是吃饭了,连口水八爷都不会喝。 母子慈孝也该是跟惠妃,要不然的话,不单单他的日子会不好过,卫氏的日子也会更难。 只有七岁那年的中秋,八爷破例在卫氏那里喝了杯茶。 那程子他着了风寒,一直咳嗽不停,那一声声的咳嗽让卫氏红了眼圈,只是除了坐在凳子上红着眼看他,卫氏什么也做不了。 她这个做娘的实在没用,孩子病了,她都不能亲自照拂,连碗热汤都不能给儿子做。 卫氏羞愧异常。 八爷看在眼里,心里默默叹气,头一次跟卫氏提了请求。 “劳烦卫娘娘为我倒杯茶可好?” 那自然是好的。 “好!好!” 卫氏一个劲儿地点头,当下忙不迭起身去给八爷倒茶,破天荒地还去柜子里翻茶叶罐。 对于她这个无宠亦无品阶的后宫女人来说,茶叶也是金贵物件,平日里卫氏压根儿就不喝茶,她喝的都是白水,但是儿子来了,她自然是要给儿子沏茶的。 只是从罐子里倒出来的就只有一点碎渣子,八爷看着那一小堆茶叶渣子,面色都变了。 卫氏顿时一脸局促赧然:“我让人找对门宋贵人借点儿茶叶来!” “不用,”八爷拦住了卫氏,咽下喉头的愤懑酸苦,含笑跟卫氏道,“茉莉花就好,儿子最喜欢喝茉莉花了,麻烦额娘了。” 额娘? 头一次听到儿子叫自己额娘。 卫氏顿时泪盈满眶,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使劲儿地点头,然后忙得去泡茶,那一小堆的茉莉花渣子,全部都放到了八爷的杯中,茶水也装的满满的。 卫氏小心翼翼把茶杯放到八爷面前,小声叮嘱:“仔细别烫着。” 那天,在卫氏温柔的注视下,八爷一口口将那杯茶喝了个涓滴不剩。 那股子带着微微霉味的茉莉花香,他到死都不会忘。 …… 一杯茶还没喝完,外面就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主子爷?”是石剑在外头。 “进来。”八爷道。 石剑推门进来,行至八爷跟前,躬身道:“启禀八爷,福晋将将从五爷府回来了。” 八爷点点头:“回礼五福晋可收下了?” “是,五福晋收下了。” “知道了,”八爷垂着眼拢着茶,一边慢条斯理道,“吩咐膳房多做几道菜给福晋送去,你再去趟正院儿,知会一声,爷晚上过去陪福晋用膳。” “是,奴才遵命。” 石剑领命退了下去,八爷继续一口口慢吞吞地喝茶,目光落在桌上的那方荷叶澄泥砚。 五哥可真疼九弟啊,八爷不由感慨。 这方荷叶澄泥砚是前几日五哥打发人给他送来的中秋礼,这砚台浑然天成,一派古朴,都瞧不出人工的痕迹,真真是一方传世好砚,事实上这方砚台也的确是百年之物。 五哥对他这个辛者库妇人所出的皇子,一向不冷不热,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要给他这个弟弟送中秋节礼? 还能为什么? 无非是为了九弟。 不仅五哥破天荒给他送礼,宫里的宜妃娘娘也着人给卫氏送了些绸缎滋补品,搞得卫氏忐忑不安,趁着他入宫的时候,悄悄让人递话说了此事,生怕自己做错了事儿,连累了儿子。 怎么? 一块砚台几匹绸缎几样补品,就把他给打发了? 就这么害怕自己会缠着老九不放? 八爷口中溢出一声嗤笑,端起茶杯继续慢条斯理地喝着。 …… 太子妃猜的不错,还真的只有索额图能劝住太子,只是毓庆宫这边总算是安稳了下来,但是塞外,万岁爷那边却又是一番光景。 第549章 他才是太子永远的、最牢固的后盾 “这个逆子!逆子!他眼里还有朕这个皇阿玛吗?只恨不能把朕给气死!” “啪!” 一只精致的白瓷茶杯被万岁爷重重摔在地上,顿时茶水瓷片飞溅,有几片就落在隆科多的身上,甚至还有一片擦着隆科多的脸划过,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可即便如此,隆科多还是一动不动跪在地上。 “万岁爷,您保重啊,莫气坏了身子!”梁九功吓得够呛,忙不迭也跪了下来。 这趟巡幸塞外,万岁爷的心情一直不错,昨儿更是在猎场上一展雄风,连打了三只虎、五头狼,生生压了一众蒙古王爷一头。 万岁爷龙心大悦,昨晚大宴蒙古王公,万岁爷兴致很高,足足喝了一斤半。 只是待第二天醒来,万岁爷的好心情就一去不复返。 梁九功盯着面前朱红的地毯,不由在心里默默叹气,太子殿下怎么还敢私下联络索额图?万岁爷之前的敲打都忘了吗? 不过这也是情有可原。 他一个奴才,眼瞅着万岁爷又是带大爷去盛京祭祀太祖皇帝,又是来塞外阅兵的,都觉得心惊,也难怪太子殿下会发疯,找索额图商议对策,似乎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但是太子爷糊涂啊。 万岁爷临行前特地跟太子交代,说是只有太子监国留守,他这个皇阿玛在外才能心安,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梁九功这个做奴才的都明白,万岁爷这就是在给太子吃定心丸儿,让太子不要一昏头又错了主意。 但是这颗定心丸,显然……就是效果不佳。 摔个杯子哪里就能平复万岁爷的怒火,骂完了太子,万岁爷又毫不留情对着索额图开骂。 “太子不检点,也是受索额图蛊惑,一门心思带坏太子,索额图真真是其心可诛!” 这下不仅仅梁九功吓了一跳,连隆科多也免不了一惊。 万岁爷近年来,对索额图越发不满,也屡屡暗中敲打,但是却到底没有明着训斥责骂过,到底索额图是朝中重臣,还是已故赫舍里皇后的亲叔父,万岁爷到底是有所顾及的。 但是今天,万岁爷却毫不留情,明明白白指出是索额图带坏了太子,更说出了其心可诛这样的话。 隆科多觉得意外,同时更有激动兴奋,面儿上却丝毫不露,还恭恭敬敬道:“万岁爷息怒,此事尚有疑处,太子殿下派人去见索额图究竟所为何事,尚无定论,其间或有误会,还请万岁爷明察!” 所为何事?还能所为何事? 他前脚带着老大阅兵,太子后脚就派人去密见索额图,还能为了什么事儿? 上回他带太子巡幸塞外,太子就跟索额图暗通款曲,一门心思地要除掉老大呢,这回指不定连密谋造反的事儿都提上台面了呢。 虽然对太子,万岁爷也是失望久了,但是这回万岁爷的失望却前所未有。 他临行之前特意交代太子,为的就是让太子安心,结果呢?他不过是稍作试探,太子就立马把他的话抛诸脑后,做出此等悖逆之事。 太子有他的小心思,随着年岁增长,这些小心思也跟着增长,这是万岁爷不能容忍的,所以三不五时要敲打敲打太子。 但是心底,万岁爷是疼着太子的,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若是太子不像话,岂非显得他这个皇阿玛没有教好? 至于所谓的易储,万岁爷更是从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当初册立襁褓中的二阿哥为太子,是为了稳住朝局,若是轻易废黜,岂非要动摇朝局? 谁敢公开谈论易储,他这个万岁爷第一个不答应。 他才是太子永远的、最牢固的后盾。 只是太子永远不明白这个道理,越是长大,就越要同他离心,对索额图那个奸佞老贼倒是越发倚若长城。 对,是索额图的错! 都是索额图带坏了太子! …… 耳听着万岁爷气息粗重,梁九功心里自是忐忑得很,当下抬起头,甫一瞧见万岁爷的脸,梁九功心中就暗叫一声“不好”,实在是万岁爷的面色太难看了,白得吓人,额头更是汗珠满布。 梁九功大惊,再开口的时候却还是小心翼翼:“万岁爷?可要唤太医前来?” 梁九功这一张嘴,万岁爷才后知后觉自己头昏脑涨,身子都软绵绵提不上力。 定是被那逆子给气的! 万岁爷恹恹地点点头,再开口声调儿却低了不少:“不要大张旗鼓。” “是,奴才遵命。”梁九功忙不迭应声,从地上爬了起来,赶紧去请太医了。 “你先退下吧。” 万岁爷这话是冲着隆科多的,蹙着眉带着微微的不耐。 第550章 四爷或许不会再继续固执己见了 眼瞅着万岁爷龙体不适,隆科多自然不敢在此搅扰,当下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也不知道万岁爷会怎么处置太子。 不过瞧着万岁爷的反应,也知道万岁爷这回真是怒火滔天,想必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继续宽纵太子吧? 还有索额图,只怕这辈子就要到头喽。 隆科多顶着脸上的一抹淡淡的血色,退出了万岁爷的大帐,暮色笼罩,已是深夜,堂哥鄂伦岱此刻就笔直地站在大帐门侧。 “大哥,这是要值夜呀?”隆科多停住脚,冲鄂伦岱含笑抱拳。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 上半年,南巡途中,万岁爷明显更重用鄂伦岱,对隆科多却是有意冷淡,鄂伦岱自是得意,对隆科多这个一向不对付的堂弟,可没有什么好脸。 但是短短半年,隆科多却又无声无息地重回万岁爷跟前红人的位置,有人得意,自然就有人失意,这趟塞外伴驾,鄂伦岱几乎都没有机会在万岁爷跟前露脸。 隆科多笑得再温和,鄂伦岱也觉得他是笑里藏刀,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甚至他都懒得搭理。 隆科多倒是并没生气,反倒还和和气气叮嘱着:“如今都是深秋了,晚上更是凉得很,大哥可务必要注意保暖,若是不小心着了风寒,还怎么侍奉万岁爷?连阿玛也要心疼呢。” 鄂伦岱一声嗤笑,盯着隆科多脸上的血痕,冷声道:“咱们兄弟彼此彼此,都是侍奉万岁爷的,自然得惜命。” “大哥所言极是。” 隆科多点点头,伸手抹去脸颊上的鲜血,当着鄂伦岱的面儿挑衅地舔舐干净,然后在鄂伦岱的怒视中,笑着离开。 …… 万岁爷病了,连回京的日子都推后了。 四爷得了消息,自然要第一时间前往万岁爷大帐的,按理说,这个时候,身为皇子,他该去给万岁爷侍疾的。 只是四爷压根儿就没见到万岁爷,就只见到了正要走人的隆科多。 “见过舅舅。”四爷冲隆科多抱拳。 隆科多回礼,然后一派和颜悦色跟四爷道:“四爷,您还是回去吧,万岁爷服了药,这会儿正睡着呢,这个时候怕是不便见您,要不过会子待万岁爷行了,我打发人去给四爷递话。” 四爷却摇摇头:“多谢舅舅,我在这儿等着就是了。” 见四爷没有要走的意思,就杵在原地,隆科多微微挑了挑眉,四爷的性子就是倔。 从前,他没把四爷放在眼里,但是自从大福晋出事之后,隆科多对四爷真是刮目相看,一边劝着大爷将四爷收到麾下,一边自己也主动跟四爷亲近,凡是年节,四爷总能收到隆科多着人送来的节礼。 有着五公主跟侄子舜安颜的婚事,隆科多跟四爷亲近也合乎情理,只是四爷似乎没有跟隆科多亲近的打算,嘴上客客气气喊着舅舅,可哪一次收了礼之后没找机会回礼? 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搁谁都会不耐烦,隆科多也不例外,只是现在…… 四爷或许不会再继续固执己见了。 隆科多上前两步,行至四爷身旁,压低声音道:“四爷还不知道吧?万岁爷是被太子给气病的,这回太子……够呛啊!” 眼瞅着太子要倒大霉,指不定万岁爷还真起了废黜太子的心思,若真如此,那未来的太子会是谁? 四爷只要不蠢,就该顺势而为,站到大爷这边儿,难不成还要一味儿装聋作哑,叫大爷不痛快吗? 说完这话,隆科多也不再停留,然后抬脚就走,留下四爷继续杵在大帐门前。 四爷盯着紧闭的明黄色帐门,脑中想着的是,古德禄昨儿夜间带来的消息。 对于万岁爷是怎么被太子气病的,不用隆科多提醒,这前因后果,他也门儿清。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竟然一点儿都不惊讶。 是的,对于太子的作为,他真的不觉得意外。 这趟万岁爷巡幸塞外,先是去盛京祭拜先祖皇帝,又是在塞外阅兵,这两件事儿,原本都没有什么,偏偏万岁爷这趟带着大哥,而且两件事儿还都紧挨着。 别说太子知道会发疯了,就是他,那天看着万岁爷带着大爷,在一众山呼万岁、震天动地的呼啸声中打马走过军前,他瞧着都觉得心惊。 万岁爷自己阅兵也就罢了,怎么偏偏要带上大爷呢? 万岁爷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吗? 当晚,四爷就辗转难眠,更别说是得到消息的太子了。 此刻,对着明黄的帐门,四爷兀自琢磨不透,万岁爷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 第551章 万岁爷一手带大的太子,怎么能不忠不孝? 万岁爷这一觉睡了一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帐子里头一片昏暗,瞧着万岁爷醒了,梁九功赶紧命人点上了灯,帐子里这才又亮堂了起来。 梁九功要上前扶万岁爷起来,万岁爷却摆摆手,自己坐了起来,梁九功赶紧往万岁爷身后放了两个软枕,让万岁爷靠着,一边又把准备好的茶水,送到万岁爷面前。 喝了茶,万岁爷的精神好了不少。 “万岁爷,可要传膳吗?”梁九功问。 万岁爷点点头,睡了这一觉,的确是饿了。 梁九功当下就打发人去领膳,一边投了帕子给万岁爷擦手,一边恭恭敬敬道:“四爷一听说万岁爷卧病,就过来了,只是万岁爷将将睡下,所以四爷就在帐子外头一直候着。” 万岁爷瞥了一眼帐门,问道:“候了多长时间?” “回万岁爷的话,一个时辰。” “这个老四,”万岁爷闻言就不由摇摇头,顿了顿,然后万岁爷道,“叫他进来吧。” “是,奴才遵命。” 梁九功引了四爷进来,四爷匆匆行至万岁爷跟前,下跪行礼:“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金安!” 万岁爷垂着眼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四爷,沉声道:“在外头杵了那么长时间,可累吗?怎么不先回去?” “儿臣不累,”四爷忙摇摇头,“儿臣担心皇阿玛,回去也是心神不宁,倒不如候在大帐外头。” 四爷是真的没觉得累,平时在乾清宫里头不也是一等大半天?早就习惯了。 而且这一个时辰,他脑子里头一直在想着事儿,压根儿就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好像眨巴眼儿的功夫,一个时辰就过了。 万岁爷默默叹了口气儿,伸手在四爷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温和了不少:“等了那么长时间,定是饿了,正好陪朕用膳。” “是,儿臣遵命。” 梁九功摆好了膳,四爷小心翼翼扶着万岁爷下了床,然后行至桌前坐下。 万岁爷身子虚,所以饭菜十分清淡,但是再清淡,到底也是最顶尖的手艺,只是万岁爷胃口弱,没吃多少,而只要陪万岁爷吃饭,四爷就肯定食不知味。 眼瞅着万岁爷放下了筷子,四爷也赶紧放下,一边给万岁爷递去帕子擦嘴,一边又从梁九功手中接过茶杯奉上。 万岁爷漱了口,将茶杯放在桌上,冲着梁九功摆摆手。 梁九功会意,旋即麻利地带人收拾了桌子,又给万岁爷跟四爷分别上了茶,然后就躬身退下了。 一时间,帐子里头就只剩下了万岁爷跟四爷。 “知道朕是怎么病的?” 万岁爷一张口,四爷的一颗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儿,端着茶杯的手,蓦地用力。 万万没想到,万岁爷会这么直接地问出这样的问题,四爷真真始料未及。 被万岁爷盯着,四爷一时只觉得呼吸都困难,他深吸一口气儿,然后默默吐出,然后放下茶杯,四爷恭恭敬敬开口:“回皇阿玛的话,儿臣知道一些。” 见四爷没有装糊涂,万岁爷心里挺满意,抿了一口茶,然后又继续问道:“既是知道一些,那不妨说说,你对太子的看法。” 这下,四爷彻底窒息了。 他对……太子的看法? 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刚说自己是被太子气病的,接着就问他对太子的看法。 所以,他是不是得顺着皇阿玛的意思……谴责太子? 一时间,四爷浑身上下都出了一层冷汗,他再三告诫自己要冷静,然后起身行至万岁爷跟前,“噗通”一声跪下,然后一字一字认真道。 “回皇阿玛的话,因太子殿下之故,皇阿玛得了这一场病,自然是太子殿下的不是。” 万岁爷抿了口茶,淡淡道:“他这般不忠不孝,实在辜负朕的一番期许。” 太子……不忠不孝? 万岁爷一手带大的太子,怎么能不忠不孝? 又是一阵窒息,沉默片刻之后,四爷咬了咬牙,继续恭恭敬敬道:“皇阿玛,不忠不孝的罪名实在太大,儿臣以为太子殿下不当糊涂至此,此事或许有隐情,还请皇阿玛能给太子殿下当面解释的机会。” 万岁爷眉毛微微上挑,明显是有些意外。 太子跟老四之间的过节,万岁爷心知肚明,老四虽然一直对太子恭恭敬敬,但是谁的心不是肉长的?他真的就没有一点儿记恨? 逮着机会,他就不会报复? 第552章 所以你带去的药丸,武格格压根儿就没吃? 而如今,可不就是报复太子最好的机会,连他都已经率先定下了太子不忠不孝的调子了,老四只要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能有错? 但是老四却偏生还为太子争取分辩的机会。 换做别的皇子,尤其是老大…… 想到此处,万岁爷不由默默叹息。 这趟塞外之行,他试探太子,又何尝不是试探老大,方才不过是顺手也试探试探老四…… 倒总算有个儿子让自己顺心满意了。 不是他悉心培养的太子,也不是他一贯宠爱、委以重任的老大。 看着毕恭毕敬跪在自己面前的四爷,万岁爷难免心情复杂。 半晌,万岁爷轻叹一声,缓声道:“你这份心胸倒是难得。” 头顶总算传来万岁爷的声音,四爷才总算舒了口气儿,然后又忙不迭道:“皇阿玛不嫌儿臣愚钝就好。” 愚钝? 要是个个都能像老四这样愚钝点儿就好了。 万岁爷闻言,不由讥诮地勾了勾唇。 …… 因着万岁爷这场病,圣驾于九月初才姗姗抵京。 四爷前提让人往府里带话,说是还得入宫就不必迎接了,福晋难免失望,她原本还打算要给四爷接风洗尘的,这下又是白忙活了。 “福晋,可要用膳吗?”李嬷嬷过来询问。 福晋打量着外头微微暗下来的天光,点点头,李嬷嬷旋即就吩咐人去取膳了,待回来的时候,李嬷嬷身后就跟着碧乔了。 “奴婢归来,给福晋磕头了!”碧乔忙不迭行至福晋跟前,恭恭敬敬给福晋磕头。 “行了,快起来吧,”福晋打量着明显黑瘦了不少的碧乔,一派和颜悦色,“这趟让你跟着去伺候武格格,辛苦你了。” 碧乔忙不迭摇头道:“奴婢不敢,一切但听福晋吩咐。” 抿了口茶,福晋好整以暇问道:“这趟在外头,武格格可安分吗?” 听福晋问起这个,碧乔顿时一脸的为难,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 这副表情,看的李嬷嬷眉头紧皱:“怎么着?难不成武格格竟然胆大包天敢违拗福晋之命?” “这倒不是!武格格一直很安分,”碧乔忙不迭摇摇头,顿了顿,然后有些费劲地开口,“只是武格格并没有伺候过四爷,所以……所以奴婢也是无可奈何。” 这下子,李嬷嬷跟福晋都愣住了。 “你说什么?”李嬷嬷一脸难以置信,“武格格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伺候过四爷?” 四爷这趟出门在外,将近两个月呢,这么长时间,武格格竟然都没有伺候过四爷? 碧乔点点头:“是。” “真是不中用!”福晋闻言,顿时气得把手中的茶杯“砰”得一声放在桌上,面色很是难看。 从前宋格格随行伺候,可是怀着身孕回来的! 比宋格格还要貌美青春的武格格,怎么连个伺候四爷的机会都没捞着? 碧乔心中暗道,这还真不关武格格的事儿,武格格也不是没有主动争取过,只是这么长的时间,愣是连四爷的面儿都没见上。 既是四爷见都不肯见,武格格就算再有法子也施展不开不是? 李嬷嬷又问:“那这么长时间都是谁在伺候四爷?万岁爷可给四爷赐人了?” 碧乔还是摇头:“四爷终日劳碌,早出晚归,许是……没有那心思吧。” 这回李嬷嬷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二十出头的男人,正是龙精虎猛的时候,能没有那个心思? 一时间,房中一派寂静,碧瑶走了进来,顿时就感受到了房中气氛的异常,所以开口的时候,分外恭敬:“启禀福晋,晚膳已经摆好了。” 碧乔如闻大赦,当下赶紧解下背上的包袱,恭恭敬敬放到桌上,然后跟福晋道:“启禀福晋,武格格说了明儿会来给福晋请安,奴婢告退。” 福晋不语,李嬷嬷朝两人使了个眼色,然后碧乔跟碧瑶就赶紧退了下去。 甫一出了屋子,碧乔长舒一口气儿,总算是缓了过来。 碧瑶朝后看了看,然后扯着碧乔的手,一路小碎步,行至了墙角,小声询问:“刚才是怎么了?福晋好端端地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碧乔叹了口气儿,然后凑到碧瑶耳畔一阵低语,然后碧瑶地眼就瞪圆了。 “所以……所以你带去的药丸,武格格压根儿就没吃?”碧瑶一脸震惊,压低声音询问。 碧乔使劲儿点头:“可不是嘛,那药丸是留着事后吃的,武格格压根儿就没有伺候过四爷,还吃哪门子的药?” 碧瑶闻言点点头:“难怪福晋会生气。” 第553章 主子爷最是英明神武,怎么可能梦游? 福晋当然生气,她这回开恩让武格格跟着去伺候四爷,可不是善心大发,武格格最好能抓住机会争点儿气,分一分李氏的宠。 时至今日,李氏已然成了侧福晋,眼瞅着又要添子嗣,又有四爷的偏宠,地位十足稳固,再加上之前四爷的警告,福晋是真的歇了对付李氏的心思。 之前母亲的教诲,福晋一开始是不认同的,或者说是不甘心,不甘心把四爷拱手让出,到后来,眼瞅着四爷把李氏护得跟眼珠子似的,福晋的心从不是滋味儿到渐渐平静下来。 再回想起母亲的话,福晋就觉得大有裨益了。 不错,她是福晋,当家主母,她做什么要自降身份去跟妾室争高低,没得叫四爷警惕,更是脏了自己的手。 武格格不是巴巴地渴望四爷的恩宠吗?那自然就得去跟李氏争,不管武格格能争来多少,都是她们妾室之间的腌臜事儿,她又何必插手? 不过武格格这个胆敢心生叛逆的墙头草,什么时候生儿子,需得她说了算。 只是武格格真真是不中用! 对,她就是不中用!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中用过! 打量着福晋难看的面色,李嬷嬷小心翼翼开口:“福晋,饭菜要放凉了。” 福晋回过神来,盯着桌上碧乔留下的包袱,一脸厌恶:“把这脏东西给处理了!” “是,奴婢遵命!” …… 四爷昨晚从宫里回来都已经是半夜了,就宿在前院儿了,小连子以为四爷这一觉肯定长,毕竟这程子实在是舟车劳顿,昨天又熬到了那个时候,却不想,第二天天不亮,四爷竟然就醒了。 “苏培盛!” 房中传来四爷的声音,小连子正坐在寝房门外打盹儿,闻声顿时就是一个激灵,来不及打量外头鱼肚白的天光,就忙不迭起身进了寝房,然后就瞧着四爷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 “启禀四爷,昨晚是奴才值夜。”行至四爷跟前,小连子忙不迭躬身道。 四爷累的够呛,苏培盛只会比四爷更累,所以昨儿晚上伺候四爷歇下之后,又叮嘱了一番小连子,然后就回去歇息了。 “你小子记得小点儿动静,千万不要搅扰主子爷好眠。” 师父的话他自然铭记于心,后半夜都老老实实地没挪窝,哪知道,人家四爷却醒了个大早。 “去倒杯茶。”四爷吩咐道。 小连子忙不迭给四爷倒了杯茶,四爷一饮而尽,然后就撩开被子下床,小连子忙不迭取了长袍要伺候四爷更衣,四爷却摆摆手,道:“取斗篷。” 啊?斗篷? 小连子不明就里,还是麻利地取来了一件绛紫色重锦斗篷给四爷披上。 因着今年闰七月,如今虽是九月初,其实已经挺凉了,尤其还是这清早,所以四爷的披风也换成了厚实的重锦披风。 按照一直的流程,小连子准备伺候四爷梳头,梳子都拿在手里了,结果就瞧着四爷拢着披风抬脚朝外走。 四爷这大清早的,还披头散发的,这是要去哪儿? 别是……在梦游吧? 小连子一怔,旋即丢下了梳子,赶紧跟了上去,然后就一路跟着他家主子爷出了月亮门儿,进了后院儿,再然后大步流星进了侧福晋的小院儿。 守门的小池子吓了一跳,忙不迭就要给四爷行礼,被四爷摆摆手制止了,然后就在小池子跟小连子惊异的目光中,四爷进了正房。 小池子揉着惺忪睡眼,小声跟小连子打听:“连公公,主子爷这是……梦游了?” 不怪小池子大惊小怪,他什么时候见过四爷这副披头散发的模样?实在是叫人意想不到。 小连子也觉得四爷像是在梦游,只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当下还板起脸,一派严肃跟小池子道:“主子爷最是英明神武,怎么可能梦游?管住嘴,莫要乱说!” 英明神武的四爷径直进了正堂,赶在守夜的女贞行礼之前摆手制止了,然后就抬脚去了寝房。 外头才是鱼肚白,寝房里头能有多亮堂? 四爷都看不大清楚里面的情形,不过也用不着看,这里他太熟悉。 轻手轻脚来到床前,把披风解开丢到一边,四爷在床沿儿上坐下,他动作很轻,没有惊醒床上沉睡的女人,只余一声声微不可闻的呼吸。 困倦再度袭来,四爷打了个哈欠,然后上了床,从身后将沉睡的女人轻轻拥进怀中。 …… 维珍现在醒的比从前早,如今快九个月的身孕容易让她感到疲倦,就算是睡觉,也特别容易因为腰酸背痛提早醒来,但是这一天,维珍却难得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554章 助爷为乐 难得睡得这么舒坦,腰不酸背不痛,维珍舒服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大张的嘴半天合不拢。 她蓦地扭头看向身后,顿时一脸惊喜:“四爷!” 四爷的手还在维珍的后腰,一下下轻轻地揉着,这时候轻轻扶着维珍的腰,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唇:“爷瘦了吗?” 维珍一怔,然后迅速地打量着四爷的脸,诚实地点点头:“瘦了。” “那黑了吗?” “黑了,”维珍还是点头,又加了一句,“特别黑。” 能不黑吗? 这回在外头奔波了小两个月呢! 要说上回像茶鸡蛋,那这回可就是妥妥的卤蛋了,还是酱油放的特别多的那种! “不过妾身特别喜欢,”赶在四爷继续发问之前,维珍抢先开口,“妾身最爱吃卤蛋了……” 啊呸! 咋还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你说什么?”四爷眯了眯眼,眼神凉飕飕地看着维珍。 “妾身是说……哦!对!妾身要说的是,皮囊外在皆浮云!人呐就跟鸡蛋似的,管外皮是白的黄的还是褐色的,要紧的是内在!”维珍忙不迭道,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伸手捧着四爷的脸,仔细端详,然后点点头,下结论,“妾身最喜欢的就是四爷的内在!” 四爷闻言顿时就嘴角一阵抽搐:“……你说真的?” 维珍使劲儿点头:“比珍珠还真!” 四爷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是不是还想说骗人是小狗?” 维珍忍不住笑了,黏糊糊地贴过去亲四爷的唇,又黏糊糊地开口:“人家才不是小狗,人家是……喵喵~” 这一声“喵喵~”直接让四爷酥了半边身子骨,搭在维珍腰上的手顿时就加了力气,维珍顿时就“哎呦”一声,然后拿眼儿去瞪四爷:“四爷一回来就欺负人!” 欺负人? 这算哪门子的欺负人? “爷可不能平白担了这么个欺负人的名头。” “乖,再给爷喵一声……” 维珍的脸都要冒烟了,一颗心“砰砰”直跳,装模作样挣了几下,然后就由着四爷引导…… 待四爷总算平复下来,维珍用干净的那只手去捶四爷,一边嗔道:“瞧瞧你干的好事儿!” 从前也不是没有助爷为乐过,但是四爷还有分寸,从来没有搞得到处都是。 四爷也有些赧然,许是憋得太狠的缘故吧。 轻咳了两声,四爷就要叫水,却被维珍急忙拦住了。 “你就这样让人进来伺候?” 一大早的,饭还没吃呢,就在寝房里头搞黄色。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可是……可是她现在可有着九个月的身孕呢,虽然女贞她们嘴严不会往外说,但是维珍还是觉得害臊。 尤其是现在,肖嬷嬷肯定就在附近,要是被肖嬷嬷知道了…… 老天,会有多社死,维珍都不敢想。 瞧维珍真是急了,四爷颇为无奈:“那要怎么办?” 维珍四下看了看,然后道:“你先找帕子来给擦擦,对了,我枕头边儿就有一块。” 四爷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起身找帕子,帕子是找到了,四爷的目光却落在枕头的另一侧。 清早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头黑乎乎的,他当时也是迷迷糊糊的,根本就没有发现,可这时候天光大亮,这才发现…… 他的寝衣就搁在维珍的枕侧。 就是那件他从盛京让古德禄快马加鞭送回来的那件。 “你愣着做什么?快擦……”见四爷愣着不动,维珍不耐烦去催,然后就顺着四爷看的方向,目光也落到了枕侧的那件寝衣上,维珍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再开口,就有点儿心虚了,“你不要误会……” “我误会什么?”四爷挑着眉,似笑非笑看着维珍。 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维珍差点儿没被憋死,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然后盯着四爷咬着牙道:“怕四爷误会妾身会霸着四爷的衣裳不还啊!” 第555章 这世上,即将多了三个没娘的孩子 “那是得还,”四爷一边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手,一边缓声道,“爷都回来了,自然用不上它再陪珍珍睡觉了。” 维珍:“……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 四爷撩起眼皮,目光沉沉看着维珍,也不说话,就这么幽幽地看着,看着维珍又羞恼又心虚,一把抢过四爷手里的帕子,胡乱擦了擦手。 维珍把那件寝衣递到四爷面前,然后不耐地道:“给你!给你!给你!我的衣裳你也记得还!” 她的……衣裳? 四爷脑中想起那件粉白色绣鸳鸯的肚兜,顿时一阵口干舌燥,他使劲儿吞咽了两口,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带着暗哑了:“还你你真要?” 维珍一怔:“我的衣裳我为什么不要?” 四爷没说话,只是盯着维珍意味深长地笑,搞得维珍浑身都不自在,然后四爷一点点凑了过来,淡色薄唇在维珍的耳旁停下。 四爷的鼻息喷薄着,维珍的耳朵红的像是要滴血,维珍一边慌张躲避,一边心里“砰砰”跳,她有预感,这臭男人嘴里定然说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四爷一张嘴,维珍整个人都不好。 虽然在把肚兜放入匣子的时候,心里就隐隐能够想到,但是……但是这档子事儿真的有必要说出来吗? 啊啊啊啊! 这男人脸皮真是厚得超乎想象! “所以还要吗?”四爷含笑问道。 要个锤子! 维珍不说话,用拳头招呼他,捶得四爷心花怒放,抓着维珍的手把人拥进怀里,伸手轻轻扯了扯维珍脖颈处细细的红色绸带,然后笑道:“下回这件也送给爷。” 知道了! 赤色鸳鸯肚兜! 不是,你有考虑过平行世界里某位惨兮兮绿油油的四大爷的感受吗? 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维珍默默翻了个白眼:“四爷一大早过来,就专门……为这档子事儿?” 四爷后知后觉地有些难为情,太久没见到维珍了,他是高兴得有点儿过,不单单身体力行放浪,嘴上也放浪。 “咳咳!” 四爷轻咳两声,然后停止放浪,掀开被子,仔仔细细给维珍擦了擦寝衣上的星星点点的痕迹。 维珍:“……” 谁家好人这么一本正经干这种事儿啊? 维珍尴尬地仰起头,盯着茜色的帐幔,实际上,自己的脸都快被帐幔还红了…… 咦? 事情好像有点儿不对啊! 维珍蓦地双目圆瞪,然后又是一阵无语,伸手扯了扯四爷的头发:“四爷,你说要不咱俩……直接把衣裳换下来?” 是啊,有必要这么撅着屁股一丝不苟地擦吗? 四爷:“……有道理。” …… 四爷这么一大早过来,还真的不是为了这档子事儿,他不能在家待太久,先来见过维珍跟孩子,等下还想去看看大阿哥跟二格格,然后就得入宫。 “什么?四爷等下还要入宫?”维珍拿着筷子都愣了,“不是半夜才回来吗?怎么都不能在家歇歇,又要入宫?” 说到这个,四爷就不由一声叹息:“章佳娘娘……怕是时候不长了,寿材内务府那边一早就备下了,这程子十三怕是够呛,爷不放心,得过去瞧瞧,有什么能帮得上的爷也能出出力。” 原来是十三爷的生母要撑不住了。 从前也听四爷说过,这位嫔位的章佳娘娘身子不好,卧床多年,没想到,竟已然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维珍没见过这位章佳娘娘,甚至都没怎么听说过章佳娘娘的过往,但是此刻,维珍的心情亦是沉重。 维珍只见过十三爷一面,还是前年四爷挨了太子窝心脚,十三爷夤夜前来探望的时候,那时候的十三爷,真的就是个孩子,圆头圆脑带着哭腔的小正太…… 也不知现在的十三爷是个什么模样了,可长高了吗?进入变声期吗? 可就算长高了,开始变声了,如今的十三爷也才只有十三岁呢。 而现在,这个十三岁的孩子,即将失去他的母亲。 不止十三,还有他两个能年幼的妹妹。 这世上,即将多了三个没娘的孩子。 维珍鼻头一酸,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做妈妈的人,尤其是怀着宝宝,真是最听不得这样的事儿。 瞧着维珍眼圈泛红,筷子也放下了,四爷顿时就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说了。 四爷一边忙取了帕子给维珍,一边转了话题:“小丸子最近还好吗?闹你闹得厉害吗?” 维珍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睛,然后点点头:“好着呢,比小西瓜那个时候乖得多。” 从前,小西瓜在肚子里的时候就特别闹腾,从五个多月时候开始就挺活跃了,倒是小丸子,一直安安静静的。 第556章 太子去迎驾了? 虽然高郎中说一切无事,可维珍还是一度担心,直到了怀孕后期,小丸子的胎动才逐渐频繁起来。 说是频繁,可是跟小西瓜当年比还是差得远。 “太乖了,我都担心会不会是个懒宝宝。”维珍盯着肚子,白皙的脸上尽是柔和。 四爷也伸手放在维珍的肚子上,一下下轻轻抚着,一边含笑道:“懒点儿好,没得个个都跟大格格小西瓜似的,到时候你这院儿里指定越发鸡飞狗跳。” “是啊,我真是怕极了再生个调皮鬼,要是个也喜欢养鸡的,我肯定会疯!”维珍闻言也忙不迭点头附和,一边又温柔地和肚子里的小丸子打商量,“小丸子,咱们不学大姐姐二哥哥哈,咱们才不喜欢小鸡崽子,咱们喜欢小猫咪,好不好?” 四爷笑着摇头:“你直说自己喜欢猫咪不就成了?” 下一秒,维珍抬起头,两眼放光地看着四爷:“所以呢,那我能拥有一只小猫咪吗?” 生怕四爷不答应,维珍抱着四爷的胳膊,一下下轻轻晃着,一边娇娇地道:“四爷,好不好嘛?” 好! 能有什么不好的?! 四爷无奈点点头:“现在不行,得等小丸子周岁之后。” 四爷知道维珍喜欢猫,只是院儿里到底有孩子,维珍又有身孕,四爷就怕猫会挠着孩子跟维珍,所以就没有提过这茬儿,但是维珍难得跟他张嘴,四爷自然不会拒绝。 维珍顿时喜上眉梢,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现在自然不行,不过四爷可以先寻摸起来了,找到合适的猫咪就先隔离养着,到时候直接接过来就是了,对了,妾身最喜欢大橘了!” 猫咪感染狂犬病的潜伏期基本都是两三个月以内,但是毕竟家里眼瞅着就有三个孩子,而且都是小团子,维珍自然得要更小心一些,所以就想着先隔离个一年,到时候养起来也能放心。 四爷一怔:“大橘?” 这是什么品种的猫?他怎么从来没听过? 维珍赶紧解释:“就是橘黄色的狸猫,长得就……就妾身烤炉那个样儿的。” 狸猫就狸猫,还大橘。 听着就怪里怪气的。 四爷腹诽,却不耽误点头答应:“嗯,知道了,爷回头叫人去寻摸。” 于是维珍又有胃口了,重新拿起桌上的筷子,吃了几口鸡丝面,维珍又突然想起来别的。 “四爷,这次怎么迟了一天才抵京?” 按照四爷之前传回来的行程,原本前天就会到的,结果晚了一天不说,还是大半夜才到家。 原本维珍想着给四爷鸡丝面的,出门饺子进门面嘛,哪知道四爷半夜才回来,所以这鸡丝面就上了早饭的桌了。 提到这个,四爷的语气就带着感慨了:“太子殿下挂坏皇阿玛圣体违和,特意前往直隶迎接圣驾,所以就在直隶耽搁了一天。” 太子去迎驾了? 谁不知道万岁爷先是去盛京祭拜先祖皇帝,然后紧接着又带着大爷在塞外阅兵? 连维珍这样的后宅妇人都有耳闻,自然外头已是人尽皆知。 紧接着,太子震怒在宫中打砸发狂、万岁爷在塞外大骂索额图带坏太子的消息也一前一后传到了维珍耳中。 天娘嘞,这不是才将将康熙三十八年吗,怎么这架势搞得跟太子马上就要被废似的了? 维珍再度怀疑,自己这穿的怕不是平行清朝。 维珍一怔,再开口的时候就带着小心翼翼了:“太子殿下这般孝顺,想必……万岁爷十分欣慰吧?” 维珍倒是不敢跟四爷直接询问这等朝堂大事儿,不过到底忍不住好奇,所以就拐着弯儿地问了这么一句。 四爷拣能说的跟维珍道:“太子殿下一向孝顺,此次皇阿玛在塞外卧病,太子殿下没能近前侍疾,所以很是自责,故而特地前往直隶迎接圣驾向皇阿玛请罪。愧疚之下,太子殿下竟晕厥过去,皇阿玛感其心意,特意在直隶留了一日,待第二天太子殿下身子无事之后,才起驾回京。” 四爷三言两语把事情说完,听得维珍一愣一愣的。 太子……那么大个男人晕厥过去了? 是怎么个晕厥法儿? 被吓晕的,还是哭晕过去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结果很明显,太子这回算是化险为夷。 啧,那大爷指定郁闷得要死。 外人都在琢磨着万岁爷是不是有易储的心思,大爷能不琢磨? 只怕大爷做梦都想着扳倒太子取而代之呢。 这回可能是大爷最接近太子之位的时候吧,只是人家太子这么一晕,万岁爷就心软了,还心疼太子的身子骨,特地在直隶留了一日才回京呢,大爷能不恼吗? “那大爷呢?”维珍问。 第557章 要不人家能稳坐皇位六十年呢 四爷放下筷子,看向维珍,缓声道:“颁金节眼瞅着就要到了,今年是太祖皇帝诞辰一百四十周年,皇阿玛的意思是,盛京那边也得好好儿庆祝一番,所以就派大哥去了盛京着手安排。” 顿了顿,四爷又加了一句:“大哥这次没有回京,直接从直隶去的盛京。” 维珍嘴巴张了张,半晌才点着头道:“万岁爷英明。” 可不嘛,这个时候打发大爷去盛京,不让大爷回京,自然能够降低众人对大爷、以及万岁爷带大爷阅兵这件事儿的关注度。 反倒是太子殿下前往直隶恭迎圣驾,父慈子孝,一道返京,势必也能减少世人对易储的疑心。 之前闹的多大啊,那场面搞得维珍他们都疑心这回万岁爷是不是真要废太子改立大爷,结果,万岁爷轻描淡写地就给化解了。 要不人家能稳坐皇位六十年呢,维珍默默感慨。 吃完了饭,维珍一边给四爷递去帕子,一边道:“我等下做几样糕点,然后让小连子给十三爷送过去,四爷意下如何?” 她也不能为十三爷做点儿什么,只是怪唏嘘的,想起从前十三爷挺爱吃自己做的糕点,就想着做一些给十三爷尝尝。 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儿甜的,总归能好受一些吧。 四爷看着维珍圆鼓鼓的肚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算了。” 维珍知道他怕自己累着,当下含笑道:“用不着我动手,我动动嘴指挥小池子就成了,人家小池子现在糕点也做的像模像样了,不比我的手艺差。” 这里没有打发器,用筷子打发奶油,维珍这小细胳膊还真够呛,所以一直都是小池子代劳,有时候揉面也是,时间长了,小池子也渐渐就学会了做糕点。 四爷这才点点头:“成,就按你的意思办,只是不许累着。” …… 四爷在维珍这儿用过早膳,又分别去了趟正院儿跟宋格格那儿,然后就匆匆出门入宫去了。 路过三爷府的时候,赶巧三爷也要出门,三爷离得老远就使劲儿冲四爷挥手:“老四!” 四爷只能下马,抱拳给三爷见礼:“三哥。” “怎么?老四你这是要进宫?”三爷打量着被晒得黢黑的四爷,含笑道,“将将伴驾回来,怎么不歇两天?” 四爷道:“弟弟有事儿要去趟内务府。” 章佳氏的事儿,就不必跟三爷说了,尤其三爷一向很是瞧不上十三母子。 三爷拍了拍四爷的肩膀,笑着点头:“正好,我也要入宫给额娘请安,咱们哥俩儿顺路。” 说话的功夫,三爷的侍卫已经赶来了马车,三爷继续拍着四爷的肩膀,道:“来,三哥请你坐车,省得你还得灌一肚子凉风。” 四爷默默看着一派和蔼可亲好兄长架势的三爷,正想着婉拒,结果不待四爷开口,三爷直接扯着四爷的手,不由分说就往马车走。 一边走,三爷一边还念念叨叨:“从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觉得你这张棺材脸挺碍眼,可这回有日子没见了,别说,三哥还真有点儿想得慌。” 四爷:“……” 三哥不会以为他很期待很荣幸被三哥……想得慌吧? 就很无语。 可是再无语,四爷也不好当着一众侍卫的面儿拂了三爷的面子,当下吩咐侍卫牵马,然后就跟三爷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甫一坐定,三爷就忙不迭得询问四爷:“老四,皇阿玛真的大骂索额图带坏了太子?” 四爷:“……” 什么想得慌,他就知道会这样! 什么叫无事献殷勤啊!三哥你还能更图穷匕见一点儿吗? 四爷心里疯狂吐槽,面儿上却露出几分诧异来:“三哥怎么连这事儿都知道?” 话音一落,四爷就嘴巴紧闭,一副懊恼模样。 打量着四爷这副模样,三爷心里就有数了,当下笑得一脸得意:“这事儿还能瞒得住你三哥?三哥我的耳报神且灵着呢!” 旋即,三爷又巴巴地看着四爷,迫不及待问道:“皇阿玛就只骂了索额图,就没……没骂旁人?” 旁人?哪个旁人? 自然是太子了。 万岁爷为什么好端端地大骂索额图,不用想也知道。 这程子太子跟索额图肯定又私下干了什么不得见光的勾当,至于是为了什么,还用说嘛?肯定是被万岁爷带着大爷又是祭拜先祖皇帝又是阅兵给刺激的呗。 所以万岁爷定是得了消息,才会大骂索额图带坏太子,可见太子必然也牵涉其中。 可是为什么只听说万岁爷大骂索额图,却没有听说万岁爷大骂训斥太子呢? 为了这事儿,三爷这程子真是抓耳挠腮、吃睡不香,连戏都没心情听了。 第558章 怎么?三哥的耳报神又不灵了? 好不容易圣驾回鸾,他自然是要找人打听清楚的,只是找谁打听这事儿呢? 梁九功、鄂伦岱、隆科多,还是……大爷? 哪个他都不敢,想了想去,好像就只能跟老四打听了,所以三爷一早就叫人在门口盯着,只要瞧见四爷就赶紧去禀报,这才有了刚才兄弟两人的巧遇。 四爷打量着三爷这一脸旺盛的求知欲,沉声道:“怎么?三哥的耳报神又不灵了?” 三爷一怔,旋即恼的朝四爷胳膊上不轻不重捶了一拳,一边气呼呼地道:“有你这么跟兄长说话的吗?” 四爷朝三爷抱拳:“弟弟知错,弟弟要不还是下去吧,没得又惹三哥不快。” “你给我回来,谁许你走了?”三爷恼的要命,扯着四爷的袖子不放,一边拿眼儿瞪四爷,“你这性子,真气人。” 四爷闻言,又朝三爷抱起了拳,一副又要走人的架势,三爷真是烦的要命,却还是伸手死死拦着四爷的肩膀,不耐地道:“行行行,你性子最好,最讨人喜欢,这样总行了吧?” 四爷暗暗撇撇嘴,没吱声,不过也没有再起身要走的意思。 “快跟三哥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呗,”三爷又接着问,絮絮叨叨的,“咱哥俩儿关系最好,所以三哥才会找你打听,你看三哥怎么没去找大哥打听?” 四爷:“……” 那你还是去找大哥打听吧,从京师到盛京,马儿骑的快点,四天也就到了。 就是到时候,看大哥会不会抽你。 心里疯狂吐槽,四爷却也没有驳三爷面子。 “皇阿玛的确是大骂索额图带坏了太子殿下,至于有没有骂旁人那就不得而知了。”四爷道。 皇阿玛自然是也骂了旁人的,当时在大帐里头就气的大骂索额图跟太子,后来当着四爷面儿还清清楚楚骂太子是逆子,可这是能说的? 怎么就只有皇阿玛大骂索额图的话被传回京师?太子却愣是没有沾边儿? 明显显就是皇阿玛有意为之。 皇阿玛再生太子的气,也不会坐实易储的传闻,没得引发朝堂震荡,但是却又明显显再忍受不得太子跟索额图的勾勾扯扯,所以皇阿玛这回怕是下定决心要处置索额图了。 至于太子,只要是不傻,在听说塞外传来皇阿玛大骂索额图带坏自己的消息之后,就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与行动。 所以太子慌手慌脚巴巴地跑去直隶迎驾。 所以太子慌手慌脚巴巴地跑去直隶迎驾。 所以太子这是明摆摆地要跟索额图切割,好争取万岁爷的信任与满意,目前看来,太子此举也着实奏效了。 也不知是太子自己做出的决定,还是跟索额图私下商量之后,才走的这一步弃车保帅。 但是这些都不是能跟三爷说的,至少不能经他的口。 三爷眉头微蹙,一脸的不可置信:“真的就……没旁人?” 四爷闻言顿时也有些不确定:“这个弟弟也不清楚,毕竟当时弟弟也不在皇阿玛跟前,也是后来听说的。” 三爷嫌弃地看了四爷一眼,旋即就听着四爷道:“要不三哥还是去找大哥打听?” 三爷:“……” 你小子没完了是吧? 三爷白了四爷一眼,顺手又捶了四爷一下,然后继续问道:“那你都知道些什么?跟三哥又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四爷踟蹰半晌,然后压低声音跟三爷道:“三哥,因着太子殿下在直隶晕了一回,所以身子发虚,皇阿玛很是担心,故而昨日返京,皇阿玛让太子殿下与自己共乘御驾。” “什么?共乘御驾?”三爷闻言,顿时一脸吃惊,显然是万万没想到。 按说御驾回銮,太子殿下出城迎接也该带上三爷等一众皇子的,但是这回太子却压根儿没有事先知会,而是单独去了直隶迎驾。 三爷当时得了消息,先是暗骂太子缺德,自己巴巴得跑去彰显孝心,却把他们甩在京师,搞得就只有太子一个人孝顺万岁爷,别的皇子个个不孝似的。 但是转念一想,三爷又回过味儿来了。 第559章 所以……也不算是没看到太子的笑话哈 太子之所以着急忙慌跑到直隶接驾,显然是被塞外传来万岁爷大骂索额图的消息给吓到了,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去万岁爷跟前请罪的。 至于为什么不带上他们这些皇子,还能为什么,怕丢人呗。 后来太子在万岁爷面前痛哭流涕甚至昏过去的消息传来,三爷可没少在心里笑话太子,不过却也倍感遗憾。 遗憾什么? 遗憾没能当场见证太子殿下如此丢人现眼的时刻呗。 是的,太子这回是丢人现眼,但是人家却也不是白白丢人现眼,这不,老四不是说了,皇阿玛跟太子殿下共乘御驾吗。 所以皇阿玛就这么……轻易得饶过太子了? 可皇阿玛不是都给生病了吗? 这就算了? 三爷还是不能确信,将信将疑地看着四爷:“真的假的?昨晚迎驾的时候,我可是亲眼瞧着,太子殿下可是从自己的马车里头下来了。” “入京之后,太子殿下主动要求从御驾上头下来,皇阿玛允准后,太子殿下才返回自己的座驾,”四爷解释道,一边还感慨了一句,“太子殿下真是谦逊低调。” 三爷一言难尽地打量着四爷,差点儿没憋住直接问出口:你真的觉得太子谦逊低调? 那当初把你踹吐血的是谁?大闹大福晋灵堂的又是谁? 不过三爷到底是憋着没说,再问别的,四爷就什么都不知情了,三爷失望得很。 一半失望没从四爷嘴里打听到更多消息,一半则失望这下彻底看不到太子的笑话了。 不过索额图这下肯定是倒霉了,所以…… 也不算是没看到太子的笑话哈。 马车在宫门停下,四爷三爷先后从马车上下来。 三爷今儿心情着实不错,伸手拍了拍四爷的胳膊,含笑道:“老四,哪天得空来三哥府上坐坐,三哥府上有个扬州的歌姬,嗓子那叫一个脆生!咱哥俩一边听听小曲儿一边喝喝小酒,多惬意!” “多谢三哥美意,待有时间弟弟一定登门叨扰。”四爷道。 “成!就这么说定了!” 三爷痛快地点点头,然后就哼着小曲儿率先离开,四爷也抬脚朝阿哥所去,打算先去瞧瞧十三再去内务府。 …… 九月半,又到了高郎中来给维珍请脉的时候,高郎中照旧在早膳后来给维珍请脉。 “侧福晋脉象平和,一切无虞。” 高郎中还是一贯的话少,不过那一副沉着模样却让维珍心安。 “高郎中,产期大概在什么时候?”维珍收回胳膊,询问道。 “回侧福晋的话,待入了十月就得着实开始准备分娩事宜了,”高郎中道,顿了顿,又道,“务必要挑有地龙的房间做产房。” 高郎中虽是入府不久,但是对天家分娩的事儿也有了解,因着产房血腥晦气,基本不会在寝房里头,都是临时搭建一间产房,分娩过后,拆了也就是了。 春秋天的话,温度适宜,倒没有什么,但是冬天夏天却是够呛,高郎中就听说之前有嫔妃夏日分娩的时候,因为中了暑热,最后一命呜呼,连腹中的孩子都没保住。 所以这时候高郎中少不得要提醒一句,他是担心在没地龙的屋子里头分娩,就算有火盆,维珍也可能会冻坏身子,以后落下毛病。 “是,多谢高郎中提醒,”维珍笑着点点头,一边吩咐茯苓道,“茯苓,好好儿送一送高郎中。” 维珍自然不会在临时搭建的屋子里头分娩,只是高郎中人家善意提醒,她自然领这个情,所以看茯苓的时候就使了个眼色。 茯苓会意,当下福身道:“是,奴婢遵命。” “高郎中,您这边请。” 当下茯苓因着高郎中退下。 甘草端着热乎乎的牛乳送到维珍面前,打量着渐行渐远的高郎中跟茯苓,一边跟维珍道:“主子,那再过几日,奴婢就着人把西厢的产房给收拾出来。” 第560章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鸡飞狗跳! 维珍的院子,两侧又有东西厢房四间,大格格跟小西瓜都住在东厢,等小丸子出世之后,维珍也打算给安排在东厢住,兄弟姐妹嘛,就是得住得近一些,才方便培养感情嘛。 产房是早就定了的,就是西厢的最北间,挨着正房,方便生完之后,送维珍回房。 “嗯,记得知会肖嬷嬷一声。”维珍点点头。 除了收拾产房,还有请接生嬷嬷跟乳母,都得肖嬷嬷操心,这两天肖嬷嬷见天往内务府跑,为的就是这事儿。 “是,奴婢遵命。” 维珍喝了半杯牛乳,突然好奇问道:“怎得高郎中突然收了赏赐?” 高郎中的性子有些古怪,一开始是不收维珍赏赐的,有几次茯苓被拒都是气呼呼的拎着东西回来,维珍也就歇了再赏人家的心思。 不过中秋节到底还是要赏的,维珍就让茯苓给高郎中送几块月饼,又给高郎中置了一桌席面。 原本以为高郎中还要推辞,没想到这回高郎中倒是痛痛快快接下了,从那之后,维珍的赏赐,高郎中也都没有拒绝过,维珍因而倍感诧异。 说到这个,甘草就忍不住笑了,一边跟维珍道:“主子您不知道,这事儿茯苓还是打了您的幌子呢!” “这话怎么说?”维珍更好奇了。 “就中秋那次,茯苓奉命去给高郎中送赏,高郎中原本还是要推辞的,然后茯苓嗷的一声就哭了,说她回回都做不好差事,真是没脸在主子跟前伺候了,不如这就一脑袋撞死拉倒,没得继续丢人现眼,辜负主子平日的厚待。” “然后高郎中就把月饼收了,后来席面也没有拒绝。” 维珍:“……” 没想到高冷的高郎中原来吃可怜楚楚小白花这一套啊。 正端起牛乳要继续喝,就蓦地听到外头一阵鸡飞狗跳,间或“扑棱棱”的声音传来。 维珍都习惯了,毕竟家里养了两个正直人嫌狗厌年龄的孩子,还有十四只鸡呢。 只不过,怎么这回的动静不大一样? 正想着起身去看看怎么回事,然后外头就传来自家大闺女惊喜的声音:“小一飞了!飞了!” “小二!小二也飞了!” 什么? 小一小二都飞起来了? 维珍来了精神,她还从来没见过鸡会飞呢。 当下牛乳是顾不上喝了,维珍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走,甘草赶紧上去扶着:“主子,您仔细脚下!” 甘草扶着维珍行至门前,然后就瞧着大格格正跟小西瓜仰着头对着院墙张望,先是激动地边跳边鼓掌,然后跳着跳着就不跳了。 大格格疑惑地看着空荡荡的天空,嘟囔着:“咦?怎么不见了?” “哇!” 身侧的小西瓜蓦地放声大哭起来:“小一!小二!呜呜呜!” 维珍:“……” 从前才哪儿到哪儿啊?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鸡飞狗跳! 所以,小一小二是真的飞出去了? 维珍深吸一口气,招手叫来小池子:“快去外头把小一小二找来……先把别的鸡给撵进鸡窝里。” 要是十四只鸡一股脑儿地都飞了出去…… 老天爷,那情形维珍简直不能想象。 “是,奴才遵命!”小池子忙不迭领命退下。 “月华!小西瓜!”维珍又冲俩孩子招手。 大格格拉着哭得一抽一抽的小西瓜,走了过来。 “额娘,小一小二不见了,”大格格一脸着急,“它们会不会飞出府去?会不会找不回来?” “不会的,额娘已经让人去找小一小二了,一会儿肯定就能把小一小二找回来,你们别着急,先跟着乳母去洗手洗脸换身衣裳,”维珍取了帕子,给小西瓜擦了擦脸,一边含笑道,“小西瓜都变成花猫脸了,等会儿小二回来要认不出你可怎么好?” 小西瓜觉得额娘说的有道理,当下也不哭了,扭头就往东厢走,大格格也忙得跟了上去。 看着两个孩子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维珍默默叹了口气儿。 她是真的不知道鸡还会飞,而且还能飞过院子,早知道的话,当时她是不会答应大格格在院儿里养鸡的,而且还养这么多。 第561章 维珍估摸着原因应该有两点 后院儿又不是他们一家的,这些鸡要是成日到处飞,难免会影响别人,要是吓着了大阿哥跟二格格,那问题就严重了。 维珍心事重重地回了正堂,正琢磨着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然后就瞧着小池子急匆匆走了进来。 “启禀主子,小一小二已经被找回来了。” 维珍有些诧异:“这么快就找到了?” “回主子的话,小一小二飞到了武格格的院儿里,武格格命人把它们抓了给送来的。”小池子道。 维珍闻言又不由一声长叹,真够能飞的,都飞到人家武格格的院儿里去了。 女贞当时给挑的真的不是野鸡? “甘草,去挑两块料子让小池子给武格格送过去。”维珍吩咐道。 人家武格格着人给抓了鸡还给送了过来,维珍自然得谢谢人家。 “是,奴婢遵命。”甘草道,当下就去库房挑了两块料子交给了小池子。 小池子拿着东西匆匆退下,甘草道:“奴婢特意挑了两块鲜亮的料子,武格格想来会喜欢。” 眼瞅着就是年下了,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都要赶制新衣的,如今武格格的待遇可不算好,好看的衣料轮不到她,到手的都是灰扑扑的料子。 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被衣裳拖累,再加上这一年肉眼可见的憔悴,倒显得比维珍还要年长些。 维珍抿了口牛乳,琢磨着福晋对武格格的态度。 这一年,福晋对武格格的态度可谓是急转直下,这一出了宫,别说是维珍了,就连福晋宋格格都比在宫里过得痛快,唯独武格格的日子反倒还不好过了。 福晋摆明了就是故意敲打武格格,上回福晋派了武格格随行伺候四爷,维珍还以为福晋对武格格改了态度。 把人给敲打老实了,可不就该给颗甜枣了吗? 只是武格格回京之后,福晋对她的态度好像仍旧跟从前一样,下头的人又是一贯会看眼色,福晋都不喜欢武格格,他们又怎么可能对武格格上心伺候? 可福晋为什么对武格格是这种态度呢? 维珍估摸着原因应该有两点。 其一,福晋应该是察觉到了武格格对她示好,而福晋对武格格态度转变的时间点,也能证实这一点。 其二,武格格这一趟随行伺候,没能达到福晋的预期,福晋失望之下,索性彻底放弃了武格格。 既是放弃武格格,那这后院儿里头,福晋可就无人能用了。 张侍妾蓄谋加害维珍,一早就打发去了辛者库,高侍妾四爷怕是都不记得还有这号人,安侍妾被四爷下令终身幽禁,郑侍妾倒是还算青春貌美,不过却也入不得四爷的眼。 而且,这三位侍妾被四爷分到了一间院子,有个被终身幽禁的安侍妾在,以四爷的性子,往后都不可能进那个院子的。 宋格格不必说,若不是为了二格格,四爷怕是都不会再进宋格格的院子。 而现在,福晋又放弃了武格格。 所以福晋这是变得佛系了,还是盼着明年早点儿到呢? 明年可又是选秀年了。 又有新人该进府了,自然福晋手底下又有新鲜血液补充了。 维珍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若是福晋真的变得佛系,前面也不会特地派着碧乔跟着一道出宫盯着武格格了。 “主子,连公公来了。” 维珍正出神呢,就听着甘草提醒。 维珍回过神来,就瞧着小连子已经走了进来,冲自己行礼:“奴才见过侧福晋,给侧福晋请安!” “起来吧,”维珍道,“可是主子爷有事儿交代?” “回侧福晋的话,主子爷说晚上会来陪您一道用膳,还有就是,这有一封李大人的书信,请侧福晋收下。” 一边说着,小连子一边从怀中取出信,双手呈上。 李父的信? 从前李母还在京师的时候,倒是给她写过几封信,通过四爷送到她手里,不过自去了福建之后,相隔千里,送信自是麻烦,维珍也就收到过李母两封信。 维珍倒是没想到李文烨会给自己写信。 第562章 章佳氏薨了 一边从小连子手里接过书信,维珍一边道:“有劳你跑这一趟。” “奴才不敢,侧福晋若是没有别的驱使,奴才就告退了。”小连子躬身道。 “去吧。” 小连子匆匆退下,维珍旋即就打开了信,待瞧见上头的内容,维珍方才还有些凝重的脸上顿时就浮上了笑意,心里头也轻快了起来。 李文烨在信上说,李母年过些时日就会启程回京,年前肯定能回到京师,这回李母能在京师待上一整年呢。 那真的太好了。 如今她已经是侧福晋了,自然有资格邀请李母登门做客,想必李母早就惦记大格格跟小西瓜了,而且到时候,她老人家还能见着新鲜出炉的小丸子呢。 李母那么惦记孩子,平时没少为孩子们做衣裳,到时候真见到了肯定高兴得要命。 想到此处,维珍脸上的笑就停不下来。 甘草在一旁看的着实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嘴:“主子怎得如此开心?” “是额娘要回京了……” 维珍头也不抬地道,然后一张嘴,自己就愣住了。 她刚才叫……额娘? 还是头一次呢,不过好像还挺顺嘴。 心情不错,胃口也就好了,维珍一边将信装好,一边吩咐甘草道:“让宋师傅去包些饺子,晚膳的时候吃,要荠菜五花肉还有三鲜馅儿的,再来个三丝汤,别的让苏师傅看着安排。” “是,奴婢遵命。” …… 维珍的好心情持续了一整天,就连晚上睡觉脸上也带着笑,只是到了半夜,维珍的笑容就戛然而止。 “主子爷!主子爷!” 蓦地,外头传来急促的男声,维珍被惊醒:“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四爷忙不迭安抚伸手顺了顺维珍的胸脯:“没事儿,是苏培盛。” 苏培盛? 苏培盛一向是最规矩不过的了,就算是遇到再大的事儿,也不会半夜叫的这么大声,尤其是维珍如今即将临盆,最是该小心谨慎的时候,苏培盛就更不该如此一惊一乍了,若是惊了维珍的胎可不是他能担得起的。 四爷一边心中暗骂苏培盛这狗东西不懂规矩吓着维珍,一边也猜着十有八九是出了大事儿。 “主子爷!”苏培盛又叫了一声。 维珍也缓了过来,跟四爷道:“四爷,您去看看吧,别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儿。” “嗯,你先睡,爷去去就回。” 四爷给维珍盖好被子,然后就沉着脸下了床,随手从屏风上取一件外裳披上,然后抬脚出了寝房,正要训斥苏培盛不知轻重,结果就瞧着苏培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主子爷,宫里刚刚传来消息,章佳娘娘……薨了。” 章佳氏薨了。 虽然一早就知道章佳氏注定命不长久,但是这个时候听到了章佳氏薨了的噩耗,四爷还是愣在了原地,脑中浮出那日十三悲切的哭声—— “四哥,不瞒你说,我设想过额娘的死,是病重不治还是安详地沉睡不醒,能想到的我都、都想过,但是我万万想不到,竟……竟会是我亲手推着额娘赴死。” 十三得多难受? 这半年,十三变得沉默了许多,人也憔悴了许多,尤其是这趟从塞外回来,四爷发现十三比从前更瘦了,半大小子正是窜个子的时候,但是十三都都撑不起衣裳了。 “四哥,我……我是不是特别不孝?” 少年人被痛苦自责灼伤的眼睛,似乎就在眼前,就和着泪看着他,四爷难过又窒息…… “四爷?” 方才苏培盛的声音,维珍也听到了,到底是不放心,披着衣裳也来了正堂。 正堂的房门开着,月光洒了一地,四爷就沉默地站在清凉如水的月光里,一动不动。 维珍深吸一口气儿,又轻轻吐出,行至四爷的身旁,握住了四爷冰凉的手:“四爷,入宫去陪陪十三爷吧,这时候,他定是希望你能陪他。” 你也肯定希望陪在他身边。 四爷回过神来,反握住了维珍的手,点点头:“知道了,你回去接着睡吧。” 应该是睡不着了,不过维珍还是点了点头:“快去吧,记得把披披风。” 四爷要连夜入宫,苏培盛忙不迭伺候了四爷穿衣,然后四爷就匆匆离了后院儿,维珍也回了寝房,只是果然睡不着了。 第563章 万岁爷旨意一下,登时在后宫就炸了锅 “主子,要不奴婢给您煎一碗安神汤?”今晚轮值守夜的女贞,体贴建议。 女贞还是伺候维珍的时间太短,要不然她就该知道,维珍是从来不喝安神汤的,她总觉得这种安神汤奇奇怪怪的,怕喝了会上瘾,也担心会落下什么慢性疾病。 “不必了,”维珍瞥了一眼微微泛白的窗子,冲女贞摆摆手手,“女贞,你回房歇着吧,左右也快天亮了,这儿也不用你守着了。” 女贞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忙不迭道:“不,奴婢还是在这儿继续守着主子吧。” 自入府伺候以来,女贞都是跟着肖嬷嬷学规矩,并没有一开始就近身伺候维珍,也是最近肖嬷嬷觉得女贞规矩学得差不多了,才让女贞开始近身伺候维珍。 女贞坚持要留下,维珍也就没再说什么,叮嘱她记着披条毯子,然后就转过身,对着帐子出神。 她记得历史上的章佳氏死后,万岁爷是给封了妃的,封号好像是敏,算是不错的封号了,也算是极尽哀荣了。 可是人都死了,要这份哀荣又有何用呢? 章佳氏生前受了多少罪呢。 章佳氏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多年来都卧床不起,这是后宫辛密,连四爷都未必清楚,维珍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她只知道章佳氏生前痛苦,死后也注定不得安生。 历史上的十三爷不知因为什么骤然失宠,好像被幽禁了很多年,成为康熙最厌恶的皇子,直到四爷登基,十三爷才重获新生。 只是那个时候,正值壮年的十三爷身子骨就已经很差了,尤其是腿,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腿疾,而这也为十三爷最终壮年而亡的悲剧埋下伏笔。 至于章佳氏所生的两位公主,好像都嫁去了蒙古,早早撒手人寰。 自己的儿女落得这般下场,想必章佳氏在天之灵也要哭断肠吧,至于万岁爷恩赐的那点子哀荣,压根儿就没有荫庇到她的孩子。 什么叫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啊。 维珍发出一声轻叹,伸手轻轻揉了揉圆鼓鼓的小腹。 …… 章佳氏病逝,万岁爷甚是悲痛,下令追封章佳氏为妃位,赐号敏,不仅如此,万岁爷还格外开恩,亲自为章佳氏在妃陵挑选了福地宝顶。 万岁爷旨意一下,登时在后宫就炸了锅。 万岁爷追封章佳氏为妃也就罢了,到底是伺候万岁爷的老人儿了,又为万岁爷生儿育女,死后追封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为已故嫔妃挑选宝顶的事儿,可一向都是钦天监的活儿,谁葬在那儿万岁爷一向是不操这个心的,但是到了章佳氏这里万岁爷却偏偏插手了。 万岁爷不止地为章佳氏挑选了宝顶福地,还顺手兴致盎然地为四妃也一并挑选了宝顶福地。 说起来,这也算得上是荣宠了,毕竟生前就能被赐福地,不是钦天监选定的,还是万岁爷亲自挑的。 四妃自然都是忙不迭谢恩,不过比起惠妃、宜妃、德妃谢恩的真心实意,荣妃的谢恩就明显显带着咬牙切齿了。 无他,万岁爷给荣妃挑的宝顶福地就跟章佳氏紧挨着,不仅是紧挨着,荣妃的位置还处在章佳氏的下位。 荣妃焉能不恼? 章佳氏从前不过就是她宫里伺候的宫女儿,仗着狐媚的功夫爬上了龙床,从那之后,章佳氏恩宠不断。 后宫就是这样,有人得宠,自然就有人失宠,万岁爷来荣妃宫里的频率越来越低,倒是章佳氏一度盛宠不歇,还生下了一子两女,比她这个从前的主子还多养活了个公主呢! 章佳氏得宠,对荣妃来说就像是扇在自己脸上的巴掌,因为这事儿,荣妃没少被德妃取笑,谁叫她们两个年龄相仿、竞争最大呢? 有了横空出世的章佳氏之后,荣妃就失宠了,彻底被德妃甩在身后。 荣妃如何不恨?章佳氏就是荣妃的眼中钉。 第564章 万岁爷这不就是当着阖宫的面儿打本宫的脸吗? 而且到现在宫里还有不少人认为,当初她为了跟德妃争宠,所以才献出章佳氏,想要借此固宠,可结果呢?反倒叫章佳氏这个奴才越到到了自己头上。 荣妃因此成了满后宫的笑柄,章佳氏的罪状自然又加了一笔。 好在是后来章佳氏陡然得病,恩宠不再,荣妃才觉得气顺了些,再加上去年三爷被册封为了郡王,倒是老四只捞到了贝勒,再面对昔日的头号劲敌,荣妃总算又能挺直腰板儿了。 恩宠她是争不过德妃,但是德妃如今不也半老徐娘,又能比她好到哪儿去? 早就过了靠脸靠身子争宠的年纪了,如今她们拼的是儿子,也终于熬到她压德妃一头的时候了。 这一年来,荣妃过得也的确舒坦顺气,只是好日子才过没两天,荣妃就险些又给气得背过气去。 “万岁爷是个什么意思?竟然如此抬举章佳氏那个贱人,本宫这个四妃之末,被惠妃宜妃德妃她们压了半辈子还不够?竟然现在连章佳氏那个贱婢也压本宫一头!” “万岁爷这不就是当着阖宫的面儿打本宫的脸吗?” 万岁爷的旨意甫一传来,荣妃就气得险些昏过去,她自然不敢去质问万岁爷,说这话的时候,还是躲在寝殿里头,对着自己的贴身嬷嬷气得咬牙,生生折弯了手上的一根金钗。 “是啊,万岁爷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就如此抬举章佳氏了?平时也没瞧见万岁爷对那病秧子多上心啊。”嬷嬷也是眉头紧皱,打量着荣妃气到扭曲的表情,嬷嬷到底也不敢再多说,生怕会火上浇油。 可用不着嬷嬷火上浇油,荣妃也气得够呛:“就她那卑贱的出身,抬举她个妃位就算是顶天了,万岁爷竟然还让她……一个死人踩在本宫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阖宫上下,谁不知道章佳氏从前是她的婢女? 谁又不知道她跟章佳氏势同水火? 章佳氏生前是没怎么享过福,也没什么本事来扎她的眼,可是偏生死后却扎扎实实踩在她这个活人头上…… 这让荣妃往后如何在宫里抬得起头来? “那个贱婢真是不中用,多少珍药贵宝紧着她吃用,竟然还是保不住她那条贱命!” 荣妃时时都盼着章佳氏那个贱婢能早死,可是如今章佳氏真的死了,荣妃却又恨她死的太早。 “太过分了,万岁爷真真是太过分了,分明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荣妃气得胸口起伏,对着镜子喃喃自语。 嬷嬷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当下忙不迭提醒道:“娘娘,您就算是再生气也得忍着啊,等会子还要去……去给敏妃娘娘上香呢,您可千万别叫人瞧出来你对万岁爷的旨意不满呀。” 就算章佳氏包衣宫女出身,就算章佳氏自病了之后就在后宫彻底没了存在感,但是现在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妃位,万岁爷还让弟弟恭亲王为敏妃主持葬礼。 别说是荣妃得去给章佳氏上香了,就是四妃之首的惠妃,这个时候也不敢托大不去。 嬷嬷说的荣妃自然心里有数,当下把手中早就变形的金钗重重拍在桌上,又深吸一口气儿,然后才冷声吩咐道:“行了,给本宫梳妆吧。” “是,奴婢遵命!” 嬷嬷忙不迭应声,然后麻利地给荣妃梳妆,瞧着镜中自己素简的发髻,还有仅有的两根寒酸的发钗,荣妃就怄的要死,更别说,嬷嬷又给她取来了一件灰白色绣菊花的旗装。 章佳氏那个贱婢死了,她恨不能穿红戴绿放炮仗,如今却要打扮成这样巴巴地去给昔日伺候她的贱婢上香,等会儿到了灵前,少不得还得挤出两滴眼泪,没得叫人挑理儿,传到万岁爷耳中。 真真是让人火大。 只是再憋火,荣妃到底也换了衣裳,然后抬脚出了钟粹宫。 …… 荣妃到的时候,惠妃、宜妃、德妃已经到了,三人已经给章佳氏上了香,这会子正在后殿歇着。 待荣妃给章佳氏上了香也进来后殿的时候,三人的目光就齐刷刷落到了荣妃的身上,带着明显显的探究,抑或是幸灾乐祸。 第565章 你拿贱人来恶心我,我就拿老四去恶心你! 尤其是德妃,一双眼似笑非笑黏在荣妃脸上,荣妃心里烦的要命,只当没意识到,行至殿中,给三人见礼。 “妾身来迟了,见过惠妃姐姐、宜妃姐姐、德妃姐姐。” “快坐吧,”惠妃打量着荣妃的脸,语气里带着关切,“瞧着你神色不佳,可是身子不舒坦吗?” 荣妃摇摇头:“多谢姐姐关心,许是昨儿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吧,坐下来歇歇也就缓过来了。” “妹妹自然是睡不好的,”德妃一边拢着茶,一边好整以暇看着荣妃,“章佳妹妹到底是荣妃妹妹宫里出来的,与妹妹相处那么长时间,又得了妹妹的调拨指教,后来与妹妹一道伺候万岁爷,这样的姐妹情深,阖宫上下怕是也找不到了。” “章佳妹妹骤然离世,也难怪荣妃妹妹如此伤心,夜不能寐了。” “不过姐姐也莫太过伤心,左右百年之后,妹妹还能与章佳妹妹为邻,还能继续做姐妹呢,想想是不是也算安慰?” 德妃这话什么意思? 说她故意调教章佳氏争宠,还说她跟章佳氏那个贱婢姐妹情深! 明知道她现在最忌讳的就是死后跟章佳氏为邻、还被章佳氏压一头的事儿,偏生特地跳出来刺激她! 攥着椅柄的手陡然用力,荣妃眼中有一丝阴鸷闪过,不过到底还维持住了镇定。 在德妃还有惠妃、宜妃的别有深意的注视下,荣妃没有发怒,反倒嘴角微微上翘,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异常和婉。 “德妃姐姐说的是,章佳妹妹骤然离世,别说咱们这些做姐姐的伤心伤神,皇子们也有的是为庶母离世难过的,”荣妃看着德妃,一字一字慢条斯理道,“方才过来的时候,妹妹远远儿地就瞧着四贝勒忙进忙出的,妹妹问了一嘴,才知道四贝勒是甫一得了消息,就连夜入宫的,为了章佳妹妹的后事一直忙活到现在呢。” “四贝勒真真是一片孝心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四贝勒是从章佳妹妹肚子里头爬出来的呢。” 你拿贱人来恶心我,我就拿老四去恶心你! 谁怕谁啊? 眼瞧着德妃的脸蓦地就是一僵,荣妃心里痛快得要命,一扫之前的阴霾,不待德妃开口,荣妃抿了口茶,又叹了口气儿,接着往下说。 “说起来,老四一向可是最疼十三这个弟弟的,虽然不是一个肚子里面爬出来的,但是兄弟两人处的可比亲兄弟还要亲呢,章佳妹妹这一走啊,往后老四肯定更疼十三了,可见,是不是一个肚子里面爬出来的也不是最要紧的。” 说到此处,荣妃抬眼看向德妃,只当没看见德妃脸上的阴云,状似随意问道:“德妃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不是这个理儿? 德妃才懒得去琢磨,德妃现在只想把杯子里头的热茶一股脑儿都泼在荣妃这张惹人生厌的脸上。 只是这里到底不是永和宫,荣妃也是与她平起平坐的妃位,膝下更有个郡王的儿子,德妃纵使再有气也得忍着,当下一声冷哼,别过脸去,懒得再看荣妃一眼。 荣妃也不稀罕看她,翻了个白眼,然后也收回了视线。 惠妃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是不是一个肚子里头爬出来的又有什么要紧的?还不都是万岁爷的亲骨肉,自然要一门心思为万岁爷分忧,也要和睦相处、兄友弟恭。” “惠妃姐姐说的是,就冲直郡王跟八贝勒一直兄友弟恭,也能看得出来惠妃娘娘教子有方,难怪万岁爷一向最敬重姐姐,姐姐可是咱们的榜样呢。”宜妃含笑点头道。 惠妃还没来得及回话,那边荣妃又慢吞吞补了一句:“宜妃姐姐这是把妹妹的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了,论起来这后宫教子有方的后妃,妹妹除了佩服惠妃姐姐,便就是已故的孝懿皇后了。” “人家孝懿皇后膝下的皇子,可没有一个是亲生的,却愣是让孝懿皇后教养得跟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似的,可见孝懿皇后教子有方。” 第566章 扎,都扎,都扎心好啊 荣妃嘴皮子一向利索,这时候瞧着德妃阴沉的脸,嘴皮子就更利索了,抿了口茶,又继续好整以暇道:“不过妹妹也听说有那做娘的啊,能把亲兄弟教养得跟仇人似的,啧啧,这样的本事,也算是难得了。” “砰!” 德妃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一时间殿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德妃身上。 荣妃一脸错愕:“德妃姐姐这是怎么了?咱们姐妹好好儿说着话儿呢,德妃姐姐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可是身上不舒坦?” 眼瞅着德妃气得浑身发颤,慧嬷嬷赶紧冲荣妃福身行礼道:“回荣妃娘娘的话,娘娘得知敏妃娘娘猝然离世,十分悲伤,早膳都没吃多少,故而面色不佳。” “原来德妃姐姐跟妹妹一样,都跟章佳妹妹姐妹情深,故而才如此伤怀呢,”荣妃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然后叹了口气儿道,“哎!章佳妹妹在天有灵,若是知道这世上竟莫名多了位交心姐姐,想必也会欣慰吧。” 慧嬷嬷:“……” 荣妃娘娘今天是吃了炮仗吧?火力对着她家娘娘全开啊! 不过…… 德妃娘娘自己也不是没有责任。 所以,没事儿招惹人家干嘛呀? 慧嬷嬷忍不住在心里叹气,虽然位分排在荣妃前头,但是德妃的嘴皮子是真的不能跟人家荣妃比,所以德妃平时也没少在荣妃跟前吃暗亏。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来刺一刺荣妃,德妃如何肯放过机会,然后就…… 就成了如今的局面。 瞧着德妃吃瘪,惠妃心里暗爽不已,不过嘴上还得打着圆场,要是德妃跟荣妃在这里闹起来了,她这个四妃之首自然也得吃瓜落。 “咱们还不都是敏妃妹妹的姐姐?自然都为她伤怀,”惠妃看了荣妃一眼道,然后就转开了话题,“德妃妹妹,不知五公主如今的身子可大好了吗?” 惠妃都主动给递梯子了,德妃自然得接着,当下忍着火,跟惠妃道:“多谢姐姐关心,公主她身子已经大好了。” “眼瞅着就要大婚了,可得仔细将养着,”惠妃点头道,提到五公主大婚,惠妃脸上多了份笑意,“公主大婚在即,妹妹定是舍不得吧?” “姐姐所言甚是,妹妹恨不得日日都能陪在公主身边。”这话德妃说的真情实感。 先前五公主生病,德妃急的五内生烟,却被太后挡着不许见五公主,德妃自然不敢违拗太后,只能忍着。 后来五公主病愈了,太后也没有再拦着德妃见五公主,德妃总算又见到五公主了,眼瞧着憔悴不少的五公主,德妃哪里还记着从前对五公主的不满?心疼坏了。 除了三不五时派人给五公主送这送那,德妃是真的恨不得日日都往慈宁宫跑,只是到底不想扎了太后的眼,没得又不许自己见五公主了。 想到五公主即将大婚,德妃难免有些伤感,可又蓦地升起一股子得意来。 当下抿了口茶,德妃挑着眉若有似无地看向荣妃,慢条斯理道:“好在公主并非远嫁,便是成亲之后,也能时常回宫探望妹妹,妹妹心里好歹也有安慰。” 荣妃所出的二公主八年前远嫁下嫁漠南蒙古巴林部,纵使二公主深得万岁爷喜爱,万岁爷巡幸塞外的时候,也时常召见这个远嫁的女儿,但是二公主自嫁去蒙古之后便就没有回过京师省亲,所以荣妃也有八年没见过女儿了。 偏生五公主仗着有太后撑腰,用不着远嫁,不仅额驸是佟家的嫡子,婚后还是留在京师时常回宫。 荣妃本就嫉妒的要命,这时候德妃这么阴阳怪气,是为了刺激谁?人家惠妃跟宜妃压根儿就没有闺女! 还不是刺激她? 明知道这个场合不该也不该乱来,可是荣妃这时候却怎么都忍不住,原本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儿,当下拿起手里的茶杯盖子就朝德妃脸上砸去。 “贱妇!”荣妃狠狠道。 第567章 也不知保清还好吗?人瘦了吗? “啪!” 茶杯盖子没有打到德妃脸上,被慧嬷嬷眼疾手快挡住了,落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眼瞅着地上的碎片,德妃蓦地怒火高涨,也抓起了茶杯就要回敬荣妃,然后就听着惠妃一声怒喝—— “够了!” 看戏吃瓜是一回事儿,可真要闹出什么不体面来,惠妃却不能坐视不管。 当下惠妃沉着脸,盯着斗鸡似的德妃跟荣妃:“还记得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吗?还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也不怕丢了天家的颜面,搅扰了敏妃的清净!” 平时小打小闹的也就罢了,惠妃是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敢在敏妃的灵堂后殿里头动手,便是寻常百姓家,怕也不会生出这种事儿来,何况还是天家。 “现在都回宫去,每人抄录往生咒百遍,待敏妃头七的时候送去宝华殿供奉!” “是,妾身遵命。” 眼瞅着惠妃当真动怒了,德妃跟荣妃纵使心里还蹭蹭冒火也不敢违拗,也是后怕不已,当下两人福身行礼,然后被各自宫人扶着退下。 “真是不像话!”看着两人离去,惠妃摇头叹气。 “得亏有姐姐在,要不然不定闹成什么样呢!”宜妃嗤笑一声,“这两位啊,相看两厌都二十多年了,这一见面就跟斗鸡似的,也不嫌累,啧啧,只怕到死才能消停呢。” 不过人家当事人都不嫌累,她这个负责看戏吃瓜的就更加不会累了。 就是不知道万岁爷知道了会是个什么想法。 惠妃看向一派等着看好戏的宜妃,默默腹诽,你又能比她们好到哪儿?煽风点火的事儿你平时干的还少? 还好意思看人家的笑话,你家的笑话少? 你那宝贝儿子老九烂掉的屁股现在都已经长好了?是又能开始闯祸了? 不过惠妃也懒得提,想到宜妃的老九,惠妃又想到了如今还远在盛京的大爷,一时心事重重。 当下惠妃放下了茶杯,跟宜妃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回去吧。” “是,姐姐请。” 翊坤宫跟延禧宫不挨着,两人在宫门前分别,朝着各自宫殿走去。 “东西已经送到保清那儿了吗?”惠妃压低声音,询问身边的嬷嬷。 保清是大爷的乳名,万岁爷当年给起的。 嬷嬷忙不迭点头道:“回娘娘的话,一应棉衣早就给大爷送过去了。” 看着青阴阴的天儿,惠妃叹息道:“眼瞅着天儿就冷了,盛京比京师还要冷一些呢,要是没有棉衣,保清肯定要冻着了。” 其实就算大爷没有回京带棉衣,直接去的盛京,可就算惠妃不派人去给大爷送棉衣,大爷哪里又会冻着?只是惠妃一片慈母心肠,自然记挂着儿子。 自打闰七月,大爷随驾出京,到现在,惠妃已经差不多三月未见大爷了,可照着万岁爷的意思,得等到颁金节过,大爷才能回京。 “也不知保清还好吗?人瘦了吗?”惠妃喃喃道。 嬷嬷闻声也面露不忍,默默在心里轻叹。 之前万岁爷又是带着大爷祭拜太祖皇帝,又是塞外阅兵的,京中谁不猜测万岁爷是不是打算易储?连太子不都慌不择路、昏招连出? 那程子太子煎熬,惠妃又何尝不是? 一颗心成日“噗噗”跳得厉害,惠妃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迫切地想知道塞外的所有消息,但是她不敢也不能打听,就怕自己这个做娘的连累了儿子。 是啊,儿子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到了紧要关头,她这个做娘的当然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儿子添乱。 然后呢? 然后,圣驾回銮,万岁爷跟太子父子共乘御驾,真真是父慈子孝,而她的儿子,却被万岁爷打发去了盛京。 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只是并没有落在预期的位置。 惠妃总算能睡着觉了,只是多少次从梦中惊醒,眼泪打湿枕头。 她一个深宫妇人,并不能全然明白这里头的波诡云谲,但是她心里也知道,儿子这回跌了个大跟头,而这个大跟头十有八九还是万岁爷亲手推的。 第568章 三哥,没有你这样的 恨吗?怨吗? 自然是,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那可是万岁爷,早早为她挑好墓地的万岁爷。 她的生死从来都是攥在万岁爷的手中,她的儿子又何尝不是? “娘娘,您要保重啊,”瞧着惠妃神色不佳,脚步虚浮,嬷嬷一脸担心,“您小心脚下。” 惠妃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然后问道:“孩子们都还好吗?” 惠妃问的孩子们,自然是孙子孙女,大爷不在京师,直郡王府后院儿的女人不少,却也没有个正经长辈,惠妃自是担心。 “回娘娘的话,大格格眼瞅着都十二了,从前王妃还在的时候,都是大格格帮衬着打理后宅,大格格且游刃有余着呢,而且八福晋三不五时就前往直郡王府探望,一切都相安无事,还请娘娘放心。” “幸亏还有老八,”惠妃叹了口气儿,摇摇头,顿了顿,惠妃又道,“一直让大格格打理后宅像什么话?一直拖着不肯挑续弦,就连先挑个侧福晋都不肯,王妃都走了一年了,他这份痴情还想维持到什么时候?真真是不像话。” “娘娘所言甚是,眼瞅着又要选秀了,娘娘少不得要为大爷掌掌眼,挑个新王妃呢。”嬷嬷道。 …… 停灵七日,敏妃的灵柩被送往妃陵下葬,除了亲生儿子十三要送葬之外,万岁爷还点了三爷跟四爷为敏妃送葬。 就算万岁爷没有钦点,四爷也是要为敏妃送葬的,这是敏妃此生的最后一程,他要陪十三一道走过。 但是三爷的心情可就不那么美好了。 给敏妃送葬?对于三爷来说,这简直比给老九操办婚事还要屈辱十倍…… 不,是百倍! 三爷最幸福的时光,无疑是童年,那个时候,也是荣妃最得宠的时候。 万岁爷亲自抚养太子,但是对排行紧挨着的三爷也不是没有慈父心肠。 三爷天生机灵,还没到开蒙的年纪,就能像模像样地背诗了,不仅三爷机灵,连二公主也机灵,这一对姐弟深得万岁爷疼爱,荣妃教子有方,自然也颇得盛宠。 只是这样的好日子,在章佳氏受宠之后,就戛然而止。 一个妃嫔失宠,不仅仅是对自己有影响,对她的子女又何尝没有影响?纵使皇阿玛对他跟二公主疼爱一如往昔,可他们到底比从前少了底气。 三爷到现在还记得,章佳氏生了一张柔和的脸,连声音都是柔软软的,小时候的三爷很喜欢荣妃宫里的这位宫女,但是后来那张脸却让三爷厌恶透顶。 而承袭了那张脸七分相貌的十三,三爷又能喜欢到哪儿去? 十三长得越来越像章佳氏,三爷对他自然就越发厌恶。 而现在,那个不安分的贱婢总算是死了,可是皇阿玛却给追封了妃位,不仅如此,人家的宝顶福地还压了他额娘一头。 因为这事儿,荣妃都给气病了,但是又怕惹万岁爷不快,以至于都不敢请太医,日日靠着清心丸熬着。 而现在,他竟然还要为这个贱婢送葬。 没有比这更糟心、更憋火了的。 三爷的脸阴沉到了极点,他一向是个话多的,可这一次却全程一言不发。 十三跟四爷同样一言不发,心事重重的兄弟三人,在沉默中到了妃陵。 “多谢三哥!”十三行至三爷跟前,对着三爷深深一揖。 三爷平时再如何刁难自己,对自己再如何不满,可人家到底送了额娘最后一程,十三心里自是感激。 三爷冷眼看着面前一揖到底的十三,一言不发,抬脚就走。 四爷眉头紧皱,上前扯住了三爷的胳膊:“三哥,没有你这样的。” 是的,没有三爷这样的,就算心里再不喜十三,这个时候也不能这么甩手走人。 就算是寻常人家,至亲下葬后,也有孝子答谢的规矩,再苦大仇深,也得等丧事儿过了之后再论。 而且,就算荣妃跟三爷对章佳氏心有不满,可十三何曾得罪过他们?为什么三爷总是对十三这般敌意? 况且三爷多大?十三又多大? “老四,你放开!”三爷蓦地一把甩开四爷,双目圆瞪,指着四爷道,“你以为我愿意来这趟?你以为我愿意受他的礼?!” 第569章 去年今日 “有种你就去皇阿玛跟前告状,为了你这个宝贝十三弟,你又有什么是做不来的?反正你也一向不把我这个三哥放在眼里!” 说完,三爷就拂袖而去,四爷还想再找三爷理论,却被十三扯住了袖子:“四哥,算了。” 打量着十三一脸的疲惫憔悴,四爷默默叹了口气儿,拍了拍十三的肩膀:“还能撑得住吗?要不要借四哥的肩膀靠靠?” 十三爷闻言,疲惫的脸上蓦地露出一抹笑,继而,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多谢四哥,不过我还能撑得住。”十三摇摇头道。 是啊,他还能撑得住,也必须撑得住。 从前,他总借四哥的肩膀依靠,而往后,他要成为两个妹妹的坚实依靠,他也是做哥哥的人啊。 所以,他必须要撑住。 …… 敏妃整个葬礼期间,四爷都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泥,待从妃陵回来之后,四爷也不能闲着,因为紧接着颁金节又要到了。 这一年是太祖皇帝诞辰一百四十周年,万岁爷的意思是这一年的颁金节要隆重举办,为了这事儿,大爷可是到现在都还在盛京没回来呢。 自然京师这边也不能落下,万岁爷下令让太子牵头准备颁金节相关事宜,四爷从旁协助。 四爷一向是个踏实肯干事儿的,这是头一次心里生出了抵触的念头,不是这程子太过疲惫,也不是不想协助太子,而是维珍眼瞅着就要生了。 前段时间,为着敏妃的葬礼奔走,又给送葬,不在京师的几天,四爷的心里一直都挺不安,就怕维珍生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 上一次生小西瓜,他是半道儿才赶回去的,心里对维珍自是觉得亏欠,这回,四爷自然想全程陪着。 只是圣命难违,四爷到底还是只能继续早出晚归,怕影响维珍的睡眠,四爷也不敢去维珍那儿歇着,这些天都是在前院儿歇的。 好不容易挨过颁金节庆典,四爷总算是松了口气儿,跟福晋披着夜色离宫,夫妻两人难得共乘一辆马车。 “额娘身子如何了?”四爷问道。 这程子,他实在忙得脚不沾泥,所以一直不得空去给德妃请安,颁金节这两天庆典,福晋又都是陪在德妃身侧的,故而,四爷问了福晋一嘴。 提到德妃,福晋攥着帕子的手,就蓦地一僵,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害怕甚至是抵触去永和宫? 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德妃对她的轻蔑嫌弃毫不掩饰? 回想这两天的境遇,福晋真是心累又难受,不过却哪里敢跟四爷说德妃的是非? 顿了顿,福晋将胸口郁气勉力咽下,然后含笑跟四爷道:“娘娘玉体安康,主子爷放心便是。” 四爷点点头,然后就闭着眼不再开口。 对着闭目养神的四爷,福晋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散,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四爷对她的态度变得如此冷淡呢? 明明去年,当时他们还住在宫里,从颁金节庆典回阿哥所的时候,也是这样清冷的夜,当时四爷对她还不是这样的态度。 那时候因着大阿哥早产,她的身子骨也差得很,养了快一年,也没能复原,人都是虚的,只是颁金节这样的大日子,她却是不能缺席的。 四爷知道她是勉力支撑,吩咐人要好生伺候,回阿哥所的时候,四爷也是提早让苏培盛给备下了轿子。 然后,她是坐着轿子回去的,四爷还有事要跟十三说,所以兄弟两人是并肩走着回去的,先一步回到阿哥所的福晋,桌上搁了一碗冒着热气儿的羊肉炖枸杞。 “怎么想起来上这个?”福晋闻着淡淡的羊肉味儿,绣眉微蹙,她一向是不爱吃羊肉的,受不了这股子味儿。 “回福晋的话,是主子爷一早吩咐大师傅备下的,”碧乔忙道,“主子爷定是担心福晋冻坏了身子,所以才特地让大师傅炖了这羊肉炖枸杞,好给福晋暖暖身子呢!” 竟是四爷。 第570章 侧福晋要生了 羊肉的味道,她还是受不了,喝了两口就放下了,但是福晋的一颗心却暖呼呼的。 四爷虽然宠爱李氏,可心里到底还是惦记着她这个发妻的。 可是现在呢? 四爷心里还会惦记她吗? 福晋把视线从四爷英俊又冷漠的脸上挪开,嘴角漾出一片苦涩。 不过短短一年而已,她跟四爷到底是怎么走到这般田地的呢? 就因为大阿哥周岁宴上八福晋当众刁难李氏、而她没能及时给李氏解围吗? 就因为她拦着不让四爷给李氏请封侧福晋吗? 所以主子爷就彻底跟她生分了吗? “主子爷!主子爷!” 蓦地,外头传来小连子焦急的声音,打断了福晋的思绪,也让四爷紧闭的双眼蓦地睁开,四爷一把掀起帘子,冷风蓦地灌了进来,福晋默默打了个寒颤。 四爷完全没有意识到,心思都放在窗外。 “什么事?”四爷问小连子。 小连子今儿没有跟着四爷入宫伺候,是留在家里的。 “启禀主子爷,侧福晋要生了!”小连子忙不迭翻身下马,气喘吁吁跟四爷禀报。 下一秒,四爷放下帘子,然后起身就朝马车门走,一边拍着车壁:“停车!” 福晋大骇,伸手要去扯四爷的袖子,一边道:“主子爷,您当心脚下!” 马车还没停稳呢,若是四爷摔了可如何是好? “吁!”车夫赶紧勒紧马缰。 伸出去的手到底还是慢了一步,福晋眼瞧着四爷推开了马车门,然后跳了下去,再然后马车门又被关上,旋即,外头传来马蹄疾驰而去的声音。 “驾!” 马车又动了起来,车轮慢吞吞地向前滚动,与那急促的马蹄越拉越远。 福晋怔怔地看着车门上钟声瓶镜的雕花,半晌疲惫地闭上眼。 …… 一刻钟后,马车在四贝勒府门前停下,福晋被碧瑶扶着下了马车,甫一进了后院儿,李嬷嬷早就等在门前,当下就忙不迭迎了上去。 “福晋,侧福晋半个时辰前进的产房,现在还在生着呢,您先回正院儿更衣喝口热汤,然后在去瞧侧福晋吧。” 按照规矩,后宅的妾室分娩,福晋身为正妻,都是要到场的,之前维珍生二阿哥也就罢了,当时福晋自己都在月子里,自是去不成的,可这次,福晋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席。 李嬷嬷自然也知道这个理儿,所以一早就等在后院门口。 为了入宫参加颁金节庆典,福晋自是一身隆重繁复穿着打扮,已经忍了一天了,怕是早就累坏了,要是就这一身打扮去侧福晋那儿,也不知侧福晋要生到什么时候,福晋岂非要累瘫? 李嬷嬷自然心疼福晋,就想着先让福晋回正院,换一身轻便暖和的衣裳,再喝完热汤简单垫垫肚子再过去。 “啊!” 不待福晋开口,就隐隐有一声痛呼传来,一众人下意识地都朝维珍小院儿方向看去。 “不用了,我直接过去。” 回想着方才回来路上,四爷那张冷漠疏离的脸,福晋摇摇头道,然后抬脚就朝维珍小院儿走去。 李嬷嬷自然也不好坚持,只能点头答应:“是。” “吩咐膳房准备些吃食汤羹一并送过去,主子爷晚膳还没用呢。”福晋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碧瑶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然后匆匆去了膳房。 …… 福晋让膳房准备的晚膳,四爷到底是一口没吃,耳畔不时传来维珍的哭声,四爷哪里吃得下去?别说吃饭了,他连凳子都坐不住。 四爷不吃,福晋自然也没有胃口,然后就一动不动坐着,远远看着四爷在院中来来回回地踱步,多冷的天儿啊,可四爷脸上竟然都挂着汗了。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着急的四爷。 又是一声痛呼袭来,四爷不耐烦地扭头嚷:“汤药熬好了没有?” 第571章 这是还嫌自己的日子过得太痛快吗? 维珍甫一进了产房,高郎中就赶紧来给煎助产的药,只是煎药得有个过程,高郎中颇为无奈,一边将扇子交给了茯苓,一边上前跟四爷解释:“启禀主子爷,汤药最少还得两刻钟才能煎好。” 一直跟在四爷身后的苏培盛,闻言就顿时在心里默默叹气。 高郎中的性子就是太直,也太年轻还缺少历练。 要是换做许太医,人家肯定就说汤药马上就得四爷您尽管放心,怎么可能会像高郎中这么实在,这么回话,可不就等着挨四爷骂吗? 四爷的确想骂人,可打量着高郎中一脸的严肃认真,到底是把到嘴边的呵斥给咽了下去,然后又不耐烦地摆手:“还不快去煎?一味儿杵在这儿浪费时间!” 高郎中:“……” 您要不要仔细想想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是,奴才遵命。”高郎中无语地退了下去。 四爷的目光又落在了苏培盛身上,苏培盛顿时心里一声“咯噔”。 怎么得?高郎中走了,所以现在又轮到他挨骂了? 四爷瞅了半天苏培盛,把苏培盛瞅得都要得心脏病了,才烦躁躁地开口:“还不去催催宋师傅的汤羹!” 分娩的时候,得补充体力,所以肖嬷嬷刚才就吩咐人去前院让宋师傅给维珍炖个人参鸡汤。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松了口气儿,当下也不打发旁人,自己就一路小跑往前院儿去了。 一边小跑,苏培盛一边默默在心里感慨,上回四爷这么沉不住,还是侧福晋生二阿哥得时候呢,这都快两年了,四爷还是没长进。 等到苏培盛拎着人参鸡汤回来的时候,高郎中那边的汤药也煎好了,一股脑儿地都被送到了肖嬷嬷手里,肖嬷嬷赶紧拎着东西进去了,然后没一会儿,里面的哭声就变得更大声了。 啧,侧福晋这是又有劲儿了! 看来人参还真是管用。 苏培盛腹诽着,打量着四爷嘴巴干得起皮,然后就进屋,想着去为四爷倒杯茶,结果甫一进来,就瞧着福晋正一言不发端坐在正堂。 方才一直忙前忙后的,苏培盛还真是忘了福晋这茬儿,冷不丁地瞧见一身华丽朝服的福晋,苏培盛不知怎么的,心头就是一跳,是真的有点儿给吓着了。 “奴才给福晋请安!”苏培盛忙不迭给福晋行礼。 福晋点点头:“平身吧。” “谢福晋。” “忙你的去吧。”福晋瞥了一眼苏培盛,又缓声道。 “是。” 苏培盛起来,然后轻手轻脚去桌前倒茶,明明外面吵得厉害,侧福晋的痛呼声哭声,还有四爷时不时烦躁地训斥,正堂里头也都听得清楚,但是苏培盛就是觉得这正堂里头安静的要命…… 不,不是安静,是窒息,反正他甫一进来就屏住了呼吸。 苏培盛动作飞快把茶给倒好,然后又冲福晋躬了躬身子,就赶紧退了出去,待到了外头,苏培盛才总算又缓过气儿来。 他刚才是怎么了? 怎么怕福晋怕成那样? 来不及多想,苏培盛忙不迭行至四爷跟前,双手把茶杯递了过去:“主子爷,您喝口茶润润。” 四爷接过茶杯,才抿了一口,结果就被维珍的哭声又打断了,茶是喝不下去了,四爷把茶杯一把塞回苏培盛的手里,又开始急的朝产房张望,一边又不耐地来回踱步起来。 苏培盛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又默默退到了一旁,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跟四爷靠太近得好,没得遭受池鱼之殃…… “主子爷!” 蓦地,一个女声传来,苏培盛闻声看去,就瞧着武格格院儿里的佳音,此刻正红着眼站在小院儿门前。 哎! 这个武格格啊,到底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啊,非得挑这个时候来找主子爷? 这是还嫌自己的日子过得太痛快吗? 四爷也顺着声看去,自然也瞧见了佳音,他连武格格都没见过几面,更别说是佳音了,当下就微微蹙眉。 苏培盛忙不迭上前为四爷介绍道:“主子爷,这是武格格院儿里的佳音。” 第572章 原来小丸子是位帅小伙儿呀 果然,四爷的眉毛皱的更厉害了,这个时候他哪有心思管什么武格格文格格? 正要让苏培盛把人打发了,就瞧着佳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四爷一个劲儿地磕头,一边带着哭腔道:“主子爷,格格她昏过去了!求您开恩,为格格请太医医治吧!” 武格格昏过去了? 四爷转头吩咐苏培盛道:“你跟着过去瞧瞧,若是事情属实,就着人去请太医。” 若是事情不实,敢在侧福晋分娩之时还设计邀宠,那武格格自然够呛。 “是,奴才这就去。”苏培盛心里有数,当下就跟着佳音去了武格格处。 苏培盛来去匆匆,当下就把武格格的情况简单跟四爷禀报:“回主子爷的话,武格格的确是病了,从昨天就开始腹痛不止,武格格一直忍着,到刚才竟疼昏了过去,奴婢慌了神,这才过来禀报主子爷。” “去请太医了吗?”四爷问。 “是,奴才已经着人去请了。”苏培盛道。 既是请太医了,四爷也就没再多问,又继续不错眼珠地盯着产房,苏培盛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武格格明明肚子都疼成那样了,为什么还能忍上两天?怎么就不及时禀报福晋,请太医前来医治呢? 非要搞得自己昏过去,也不知情况是否严重。 是武格格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还是武格格轻易不敢有求于福晋? 苏培盛扭头默默看向正堂,顿了顿,又收回视线,发出一声默默叹息。 武格格过去这大半年的境遇,苏培盛多少知道一些,只是到底是后宅的事儿,他可不想掺和,再说了人家福晋也没有明着为难武格格啊,他就更加不会掺和了。 “哇!” 蓦地,产房中传出一声嘹亮的哭声,旋即就是一阵沸腾之声,四爷先是一怔,旋即长舒一口气儿。 “生了!生了!侧福晋生了!”苏培盛也激动得要命,旋即行至四爷跟前,给四爷磕头,赔笑道:“恭喜主子爷!贺喜主子爷!” 四爷大喜,再开口声音里就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侧福晋院里奴才每人赏半年月钱!其他院儿里的奴才,每人赏三个月月钱!” 啧,还不知侧福晋所生是男是女呢,主子爷就大喜过望大手笔赏赐了。 不过有赏赐谁不高兴? 尤其是对于苏培盛跟小连子这对被罚月钱罚得怀疑人生的师徒俩来说,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露啊。 “奴才多谢主子恩典!” 当下,苏培盛忙领着一众奴才给四爷磕头谢恩。 四爷的心思却不在这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奴才身上,随手抬抬手让人起来,眼睛还死盯着产房的门,那眼神真叫一个望穿秋水。 好不容易,产房的门总算被人从里面打开,然后就瞧着肖嬷嬷从里面走出来,怀里还抱着个襁褓,四爷忙不迭抬脚迎了上去。 “三阿哥给主子爷请安!”肖嬷嬷抱着襁褓冲四爷福身行礼,又冲着行至四爷身边的福晋行礼,“三阿哥给福晋请安!” “嬷嬷请起。” 原来小丸子是位帅小伙儿呀,那维珍知道了怕是又要失望了。 四爷心里这样想着,同时屏息着伸手轻轻揭开襁褓,待甫一瞧见里头红彤彤的小脸,四爷就忍不住笑了:“跟大格格长得一模一样。” 肖嬷嬷亦是满含笑意:“是,奴婢也这么觉得。” “快,抱进去,仔细冻着孩子,”四爷放下襁褓,赶紧摆摆手催促肖嬷嬷,似是想起来什么,又赶紧加了一句,“先抱进产房,给他额娘瞧瞧。” 这妮子最疼孩子了,当时生小西瓜的时候,也是第一时间把孩子从头到脚摸了个遍,这回生小丸子,只怕也是要走这个流程呢。 “是,奴婢遵命。”肖嬷嬷福身道,当下抱着三阿哥忙不迭又回了产房。 她也记得维珍当时着急摸孩子的事儿,一开始不知道维珍这是干嘛,后来才反应过来,原来维珍是在检查孩子,生怕孩子身体有问题。 真真是一片慈母心。 肖嬷嬷怕维珍见不着孩子担心,所以不用四爷吩咐,也会先把三阿哥抱进去给维珍看。 只是待肖嬷嬷把三阿哥抱进产房的时候,肖嬷嬷就愣住了,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女人,肖嬷嬷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第573章 她怎么就有点儿心疼三阿哥呢? “嬷嬷,让我抱抱。” 还是甘草的声音让肖嬷嬷回过神来,肖嬷嬷将三阿哥交给甘草,一边小声叮嘱:“一定抱稳了。” “是,”甘草忙不迭从肖嬷嬷怀里结果三阿哥,看着襁褓里红彤彤的小人儿,甘草激动得要命,然后扭头跟一旁跃跃欲试的女贞道,“别急,等会儿就给你抱。” 女贞顿时两眼放光,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 这边俩姑娘激动地排着队抱孩子,那边接生嬷嬷也麻利地收拾干净了,杵在原地的肖嬷嬷盯着呼呼大睡、甚至还微微开始打鼾的维珍,眼中的震惊渐渐变成了无语。 肖嬷嬷压低声音问女贞:“侧福晋怎么睡着了?” 女贞一脸莫名:“三阿哥一落地,主子她就睡着了啊。” 为了生三阿哥,主子前前后后受了两个多时辰的罪呢,嗓子都喊哑了,别说是主子了,她在一旁陪着都觉得疼觉得累,如今好不容易,三阿哥顺利出生,主子给累的睡着了,这有什么不对吗? 怎么就觉得肖嬷嬷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儿呢?好像是……有点儿一言难尽? 女贞满心不解。 肖嬷嬷懒得跟女贞解释,只是扭头又看了看甘草怀里的三阿哥,不由一声默默叹息。 她怎么就有点儿心疼三阿哥呢? …… “妾身恭喜主子爷又添麟儿!” 肖嬷嬷抱着孩子回产房之后,福晋忙得含笑给四爷行礼道贺。 四爷脸上难得多了份温和,冲福晋点点头道:“起来吧,你在这儿也盯了这么长时间,回去歇着吧。” 福晋小声提议道:“主子爷想来也是累了,不如随妾身去正院儿用些宵夜然后歇息?” “爷改日再去看大阿哥。”四爷道。 福晋的脸登时就是一僵。 改日再去看大阿哥…… 那么她呢? 若是没有大阿哥,四爷是不是压根儿就不打算再去她那儿了? 福晋深吸一口气儿,又默默呼出,然后又跟四爷福身行礼:“如此,妾身就先告辞了,主子爷莫忘了用膳。” 见四爷点点头,李嬷嬷忙得扶了福晋起来,然后主仆两人一道朝门外走去,待出了院儿门,福晋就蓦地脚底一个踉跄。 好在李嬷嬷有劲儿,把福晋死死扶住,并没有跌跤。 “福晋,您当心脚下,”李嬷嬷压低声音道,“马上就到正院儿了,您用了晚膳,再泡个澡,身子就缓过来了。” 福晋死死抓着李嬷嬷的手,咬着牙继续前行,这一身华丽繁复的行头,仿若千斤重,压得她喘气儿都难。 好不容易回到了正院儿,李嬷嬷伺候福晋更衣卸妆,福晋才总算松泛些。 “福晋,您先喝盅蜂蜜燕窝垫垫,王全子已经去拎晚膳了。”李嬷嬷道,一边把蜂蜜燕窝端到福晋跟前。 福晋喝了两口,把蜂蜜燕窝放到了小几上,蓦地问道:“方才武格格的人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地怎么闯到四爷跟前去了?” 佳音到的时候,福晋人在正堂里头,只知道是武格格的人去了,具体什么事儿,并不知道。 李嬷嬷忙道:“奴婢已经吩咐碧乔去打听了,想来很快就回来了。” 福晋端着蜂蜜燕窝继续一口口喝,面色冷凝。 不管是因为什么,定是武格格的主意,这是豁出去要勾搭四爷,还是一门心思抓住机会要在四爷跟前告她一状呢? 十有八九是后者。 武格格就算是再心急,也不该蠢到挑侧福晋分娩的时候勾搭四爷,也不怕四爷彻底恼了她,一怒之下也给她来个禁足。 看来是她小瞧武格格了,平日里眼瞅着她乖得像鹌鹑,一声不吭的,没想到人家却逮着机会想咬她一口呢! 福晋一盅蜂蜜燕窝喝完,碧乔就回来了,当下将武格格的事儿,事无巨细跟福晋禀报。 “启禀福晋,武格格自昨日午后开始腹痛,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只是月事的缘故,起先还能忍耐,但是到了今天却忍不住了,方才人被疼昏了过去,佳音她们吓得够呛,所以才去侧福晋那里禀报了主子爷。” 果然如此! 第574章 刚醒就作怪 这是故意装可怜,让四爷以为是她这个福晋太凶悍霸道不容人,以至于妾室病了都不敢吱声,非得昏过去才敢上报? 她是不喜武格格,但是在看病请太医这件事儿上,她可曾为难过任何人? 难不成她会故意刁难妾室,眼睁睁看着她们病死,然后落一个苛待妾室、悍妒不贤的恶名吗? 福晋的面色登时就不好了,李嬷嬷打量着福晋的神色,使了个眼色让碧乔退下,然后又来宽慰福晋。 “福晋您莫恼,这两日您跟四爷忙着入宫参加颁金节庆典,日日天不亮就出门,太黑了才回来,武格格就算是想禀报您,也找不到时间不是?” “这一年来,武格格也算是安分胆小,奴婢以为,武格格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李嬷嬷说的合情合理,福晋的面色才总算好看一些,顿了顿,福晋道:“明儿让碧乔去给武氏送几样补品过去。” 既是连四爷都惊动了,福晋纵然心中不喜,那得做做面子。 “是,奴婢记下了。” 说话间,王全子已经拎来了晚膳,摆好膳后,又匆匆退下。 福晋来到桌前坐下,打量着桌上满满当当的饭菜,许是饿过了的缘故,福晋实在没什么胃口。 李嬷嬷盛了一碗山药排骨汤给福晋递过去,一边柔声道:“福晋,您多少吃点,仔细饿坏了肠胃。” “这儿不用你伺候了,退下吧。”福晋道。 李嬷嬷打量着福晋平静的脸,虽然十分放心不下,可李嬷嬷到底还是福身道:“是,奴婢告退。” 李嬷嬷走了,福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山药排骨汤送进嘴里,只是却尝不出味儿来。 之前常年喝药的缘故,福晋的味觉已经不大好了,从前福晋没觉得如何,吃吃喝喝这点儿事儿原不会让福晋多留心,但是此刻,这个寂静无人的深夜,福晋却后知后觉地遗憾起来。 山药排骨汤没有味道,百合木耳没有,银鱼蛋羹也没有。 福晋不甘心地夹了一块糖醋肉送进嘴里,还是没有。 上一次,能尝出味道是什么时候呢? 福晋脑中浮现出一碗冒着热气儿的枸杞炖羊肉,口腔里好似也多了一股子叫她难耐的羊肉味儿。 蓦地,福晋放下筷子,掩面而泣。 …… 维珍是真的累了,从听到三阿哥哭声的那一刻,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随之眼皮好像就有千斤重,一下子就闭上了,再也睁不开。 等维珍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是黑的。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只在对面软榻的小几上搁了个烛台,此刻烛光晕黄,将昏暗的寝房照的一片宁静,一片温柔。 睡得时间太久,维珍这会儿人还有些懵,目光在屋子里头逡巡着,待落在床前趴着的男人身上,维珍才回过神来。 是四爷。 也不知她睡了多久,这会儿又是几点钟,四爷怎么就趴在她床前睡着了。 鼓凳不矮,这么趴着睡,也不嫌难受,时间长了不止腰疼还会肿眼泡呢。 维珍想唤四爷起来,但是喉咙干得厉害,嘴巴张了几下都没发出声,维珍就只能用手了。 原是想把人推醒的,可是手指却不听话地握住了四爷滑在一旁的辫子,滑溜溜的辫子握在手里,由着女人白皙的手一下下轻轻晃着,维珍就忍不住抿了抿唇。 她还是不喜欢满清这样半拉秃脑门儿的发型,总觉得怪糟蹋人的,但是这不代表她不喜欢四爷的辫子。 每次握在手里,她脑中总会想起“老虎屁股摸不得”这话,怪无厘头的。 这话虽然无厘头,不过却也有几分道理,跟老虎屁股摸不得一样,四爷的辫子也是碰不得。 这地方就很敏感,除了给四爷梳头的苏培盛外,也就维珍敢这么使坏,把玩物件似的把玩四爷的辫子。 四爷坐直了身子,血丝密布的丹凤眼无奈地看着维珍:“刚醒就作怪。” 维珍冲他得意地呲了呲牙,又挑衅地晃了晃他的辫子,一副你能耐我何的表情。 四爷自然不能耐她如何,由着她嚣张地把玩自己的辫子,一边扭头吩咐人准备摆膳。 第575章 珍珍,你受苦了 “你足足睡了十一个时辰呢,”四爷回头看了一眼窗台上的座钟,又扭过脸叮嘱维珍道,“等会儿要多吃一些,没得饿坏了肠胃。” 维珍点点头,用口型无声地跟四爷表示她不会客气的。 四爷不由松了口气儿,瞧着维珍的状态很不错,他一直担心维珍又会被疼哭。 可见小丸子是个会疼额娘的好孩子,没有折腾额娘太久,不到两个半时辰就顺利落生了,而且五斤六两的个头,可比哥哥小西瓜小了不少,也减少了额娘的痛苦。 听着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维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中滑溜溜的辫子,四爷看她一脸遗憾,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唇,一边柔声道:“先吃饭,吃饱了再给你玩。” 维珍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嘴角上翘,四爷也忍不住嘴角上翘,又想再亲一口,却被维珍一把推开了。 有人进来了! 这人现在真是越来越放浪了! “主子……” 端着水盆进来的茯苓杵在原地,一副不知道该进该退的模样。 维珍直接把脸转向里侧,四爷轻咳一声:“放下吧,去催下膳,再多点几盏灯。” “是,奴婢遵命。”茯苓忙不迭放下了水盆,退了下去,然后又麻利地取了火折子进来,点了几盏灯,原本昏暗的寝房登时就亮堂了起来。 四爷投了热帕子,过来给维珍擦脸,维珍瞪了他一眼,也没有躲,由着四爷一下下给自己擦,热乎乎的毛巾轻轻擦拭着脸,维珍又舒坦地闭上了眼。 方才屋子里头太暗,什么都看不清,这时候亮堂了,四爷也就瞧得清楚,维珍白皙的脸上星星点点的血点子。 上回生小西瓜的时候,也是这样,当时四爷很担心特意询问了许太医,许太医说这是用力太过的缘故,不少产妇都会如此,但并不要紧,养上些时日,这些血点子就会消退,并不会影响女子容貌。 许太医以为四爷担心这些血点不会消散,会影响李格格的容貌,还特意送来两罐珍珠玉女粉,其实四爷那时候哪儿有那心思?他是心疼维珍。 这回也是同样的血点子,四爷看着闭上双眼一脸享受的维珍,心疼得厉害,动作就更轻了,生怕弄疼了维珍。 擦完了脸,四爷又投了帕子给维珍擦拭脖子跟耳朵,这上面同样密布血点,还不止这些地方,维珍的身上,也有好些地方都有这样的血点。 正如许太医所言,这些血点过一阵子就会消散,并不会在维珍白皙细腻的肌肤上留下任何痕迹,但是四爷会一直记得。 这是维珍为他生儿育女承受的苦痛。 还远不止这些。 害喜、整个孕期几乎没有断过的安胎药、自孕中期以后身体要承受的各种变化,尤其是孕后期,维珍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腰酸背痛是家常便饭,还伴随着频繁的起夜。 这些都是维珍为他生儿育女所承受的,可这么娇这么怕苦的维珍却从没有过抱怨,可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又投了个热帕子,四爷仔仔细细擦拭着维珍的手,然后他将帕子放在了一边,再度俯下身,细细密密亲吻维珍的唇。 维珍一惊睁开眼,这男人到底怎么回事? 她这才生完孩子,就一会儿一口亲个没完,还让不让人歇一歇了? 维珍正想伸手把人推走,然后就听到男人低沉又温柔的声音。 “珍珍,你受苦了。” 伸出去的手到底没有推,而是环着了男人的腰,维珍鼻头陡然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讨厌,她这回明明没打算哭的。 这人真的好讨厌! 四爷还想去亲维珍,维珍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整张脸都贴在四爷的怀里,浑身一下下轻轻地颤。 四爷有些慌,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儿的?又是拿他辫子作怪又是嫌弃他的,怎么突然又哭了? “是……是哪儿疼吗?”四爷忙不迭询问维珍,“爷这就叫人去请高郎中……” “不用,”维珍忙摇摇头,声音哑哑的,带着很重的鼻音,也带着浓浓的娇气,“你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第576章 可见儿子也是知道疼妈妈的哈 四爷放心了,不再乱动,伸手也环住了维珍,一边揉着维珍的后背,一边不时凑过去亲亲维珍的发旋。 直到甘草她们把膳摆好,又轻手轻脚地退下,四爷才又小声跟怀里的女人打商量:“要不吃完饭再接着抱?” 维珍不撒手,仍旧死死抱着四爷,埋在男人怀里的脑袋摇了摇。 四爷无奈地叹了口气儿,继续好言好语打商量:“不止给抱,辫子也给玩。” 维珍“噗嗤”笑了,这才松手放开四爷,四爷忙端了盅桂圆红枣茶给维珍:“先喝杯茶,好润润喉。” 维珍原本还不觉得饿,结果一盅桂圆红枣茶下肚,顿时就觉得腹中饥火高涨。 四爷原本还想着继续体贴一条龙服务呢,结果人家维珍压根儿用不着他伺候,接过了筷子,就埋头吃了起来。 不过四爷瞧着也总算放心了,然后也拿起了筷子,除了中间回了一趟前院洗漱更衣,四爷今儿一整天都待在维珍这儿,这时候也确实饿得厉害。 满满当当一小几的晚膳,很快就两人一扫而空,四爷吩咐人进来打扫收拾,又歇了一会儿,然后他扶着维珍下了床。 高郎中说,维珍的情况不错,歇息够了可以下床走动走动,这样对身体恢复有帮助。 四爷就扶着她从寝房挪到了正堂。 “真的不难受?也不疼吗?”四爷还是有些担心,“要是难受还是别着急下床。” 维珍摇摇头,小声道:“不太疼,这样走走挺舒坦。” 一睡就是十个多时辰,是睡爽了,但是身子也给躺僵了,维珍现在就想走两步。 四爷这才舒了口气儿,维珍打量着暗下来的窗子,不由叹了口气儿:“我还没好好儿看看小丸子呢。” 生的时候没来及看就睡着了,这会儿都半夜了,想来小丸子已经睡下了,维珍舍不得折腾儿子,所以醒来之后也没有叫乳母把小丸子抱过来看看。 “爷替你看过了,小家伙好得很,长得跟大格格像极了。”四爷含笑道。 维珍想着大格格小时候的样子,不由笑了,跟大格格长得像好呀,大格格长得那么好看。 “爷之前还以为是个闺女呢,看来之前预备的名字是用不上了。”四爷含笑道。 之前给大格格、二格格起名字的时候,四爷也一并给维珍腹中的小丸子起了名字,维珍自然记得,月明,这个名字,她也喜欢得紧。 说起来,维珍也以为这胎是女儿,因为孕期的反应跟怀小西瓜的时候完全不同,除了孕后期的不适,维珍几乎没吃什么苦,不是说女儿疼妈妈吗? 可见儿子也是知道疼妈妈的哈。 “对了,大格格跟小西瓜,还好吗?没有闹吧?” 关心完了新鲜出炉的小丸子,维珍又关心一双宝贝儿女。 估摸着这几天要生,维珍前两天就让乳母带着大格格跟小西瓜搬去了前院暂住了,好几天没见到孩子了,维珍自然惦记。 “好着呢,”四爷闻言就不由笑着摇头,“大格格如今在教小西瓜抽陀螺,别提多神气了。” 维珍没见着却也能想到是个什么场景,不由也抿唇笑了:“大格格特有姐姐样儿,嘴上嫌弃小西瓜,但是心里却最疼小西瓜了,走哪儿都带着小西瓜,玩什么吃什么也从来不会忘了小西瓜,如今又多了个小丸子,大格格往后更忙喽。” 四爷想象着大格格带着两个肉团子满院飞的场景,不由也笑了。 顿了顿,四爷突然问道:“对了,好端端地你怎么让人把那些鸡都给送到庄子里养去了?” 四爷之前太忙,都没空来后院儿,所以自然不知道维珍已经把鸡全部送走的事儿。 他也是今天才察觉出院子里头冷冷清清的,琢磨了一下才回过味儿来,原来是没有那群鸡崽子了,问了甘草才知道维珍前些时日就让人把鸡全部送去了庄子里养。 提到这个维珍就不由叹了口气儿,再开口就带着几分自责:“原是我不好,一早没有想周全。” 第577章 这么重要的会议,都不邀请爷参加的吗? 当下就把鸡长大了乱飞的事儿给四爷说了,四爷也是头一次听说鸡还能飞,不止飞出了院子,竟还飞到了别的院儿去,四爷都听得一愣一愣了。 “那些鸡……真的飞过了院墙?”四爷还有些不敢置信。 “可不嘛,飞到人家武格格的院儿里去了,还好没有飞到正院或是宋格格院儿里,若是吓着了大阿哥跟二格格,或是啄到了孩子们,那问题可就大了。” 说到此处,维珍还有些心有余悸。 大格格跟小西瓜不怕鸡,喜欢跟鸡玩儿,还敢跟鸡抱抱呢,可这又不代表所有的孩子都不怕,尤其是还是大阿哥跟二格格这样天生体弱多病的早产儿。 若是因为这些鸡的缘故,被吓病了,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跟福晋、宋格格还有四爷交代。 好在那天鸡飞去的是武格格的院子,维珍心有余悸的同时,也下定决心,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后来我就跟大格格小西瓜召开了第一届关于四贝勒府安全养鸡的会议,”维珍一派严肃道,一边手上还煞有介事地比划着,“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我还请了肖嬷嬷他们几个旁观会议,经过激烈、充分又友好地讨论,最后我们达成一致,决定把小鸡崽子们送走。”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这么重要的会议,都不邀请爷参加的吗?” 他想旁观!特别想! 想亲眼见识全部会议过程,以及这娘仨又是怎么激烈、充分又友好地讨论……四贝勒府安全养鸡的。 维珍撇撇嘴,语带傲娇:“那你得先报名,等第二届关于四贝勒府安全养鸡的会议召开的时候,再酌情考虑要不要邀请你参加。” “报名报名!爷现在就报名!”四爷忙不迭点头如捣蒜,一边又好奇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开会的?大格格跟小西瓜那么喜欢养鸡,真的开个会,他们就同意把鸡送走了?” 十三小时候也算是个难得懂事儿讲理的孩子的了,可当时被没收了蛐蛐儿,不还是嗷嗷哭到半夜? 大格格跟小西瓜比那时候的十三还小呢,难道鸡被送走了他们都不会哭闹? 维珍也没有被气得跳脚? 提到这个维珍又一脸骄傲:“首先,我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其次,大格格跟小西瓜也很讲道理,所以讲道理的人沟通起来就是这么丝滑!” 四爷忍着笑,摆出一派虚心请教的架势:“怎么个丝滑法儿?还请侧福晋赐教。” 四爷都不耻下问了,维珍自然也不会端着,然后就饶有兴致地将会议内容跟四爷做了简明扼要回顾。 “反正不管怎样,事情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把鸡送走,要么把鸡留下,最开始大格格跟小西瓜自然想把鸡给留下来的,然后我们就讨论把鸡留下的可行性。” “有一条必须遵守,那就是绝对不能让鸡再飞出去,坚决杜绝一切吓着大阿哥跟二格格的可能,然后解决的办法有两点,要么把鸡脚给拴住,要么把鸡翅膀的羽毛给剪了,让它们飞不了。” “但是不管是哪种办法,两个小家伙都坚决不同意,认为那样都太委屈他们这些宝贝鸡了,所以就只能把鸡送走了。” “不过我已经吩咐连翘负责养好这些小鸡了,也答应大格格跟小西瓜,以后会时常带他们去庄子里头看鸡。” “不仅如此,我还让膳房给他们连做了好几天的炸鸡呢,什么味儿的都有,俩孩子都香迷糊了,不单单胃里是满满的,原本受伤的小心灵也一并给填满了!” 维珍说的妙趣横生,四爷听着就一直嘴角上翘,虽然没有瞧见那些场景,但是他眼前却跟有画面似的,然后嘴角就翘得越发厉害了。 “下次再开会,记得通知爷,爷也要参加!”四爷再次强调,一边捏了捏维珍的手。 这样有趣又温馨的画面,必须要有他! 第578章 满月宴不办了 维珍嘟嘟嘴,面露为难:“可是我们娘仨刚刚好啊,不管是一比二还是三比零,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你要参加的话,那就很容易形成二比二的僵局啊。” 看着维珍这一副为难模样,四爷乐不可支,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然后柔声道:“不管怎么样,爷都跟你站在一边,这样还不行?” 这样自然是行的…… 维珍正要点头,又顿住了,蹙眉道:“可是这样还是会可能二比二啊,要不你还是不要参加了,就旁观会议好了。” 四爷:“……” 所以他这个一家之主却注定是一家四口中最多余的那个,是不是! “哇!” 蓦地,一声小小的婴儿哭啼若有似无传了进来。 维珍一怔:“不对啊,还有小丸子呢,咱们不是一家四口,是一家五口啊!” 四爷闻言顿时一阵嘴角抽搐:“……当然是一家五口,你才想起来啊?” 不是!他这个当爹的也不记得还有个新鲜出炉的小丸子! 好悬! 差点儿就露馅儿了! “我去瞧瞧小丸子。” 方才怕吵了小丸子休息,维珍才忍着没有去见小丸子,这时候,既是小丸子醒了,维珍就忍不住了,迫不及待就想去见小丸子,抬脚就要往房门走去。 “你别过去,爷让乳母给抱过来,”四爷赶紧把人拦住,“天儿这么冷,仔细冻着。” 维珍忙交代道:“让乳母把小丸子裹严实点儿。” “知道了,你先歇会儿,走了这么长时间,肯定累了。” 四爷先把人扶进了寝房,然后吩咐苏培盛去让乳母把小丸子抱来。 …… 在搁置了半年后,万岁爷于十一月初,最终下达了治理永定河的旨意,原本一众皇子都瞄着的肥差,一半落到了四爷的身上,另一半则落到了将将从盛京返京的大爷身上。 四爷甫一接到旨意,心里也就明白了,万岁爷这是存着补偿大爷的心思呢。 所以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也不是他一个人才有的待遇? 圣旨一下,四爷过不久又要出门了,永定河倒是相去不远,可到底不能时常往返,尤其是大爷得在京师休养一阵子,开始的一阵子,少不得他多要多花些心思。 想着方才在乾清宫瞧见明显瘦了一圈、人也憔悴不少的大爷,四爷默默在心里叹气。 大爷那么争强好胜的一个人,这回受了那么的大委屈,也难怪会生病。 是的,大爷在盛京病了一场,要不然也不会拖到这会子才回京。 万岁爷都叮嘱大爷先好生将养,治理永定河的担子,自然暂时得四爷担着。 四爷倒不觉得委屈,为了治理永定河的事儿,他从年初就开始准备起来了,总算有施展的机会,四爷心里是觉得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的。 只是,这样,怕就来不及给小丸子过满月了。 维珍被封侧福晋的时候,就没有给维珍庆祝,四爷原想着等到小丸子满月的时候,好好儿办一场,也好弥补维珍一二,只是现在,又要成泡影了。 从宫里回去的路上,四爷心里就颇为愧疚,他都做好了被维珍抱怨的准备,只是不想维珍倒是一派无所谓。 “满月宴不办也没什么,孩子那么小,原也不该见太多外人。”维珍反而松了口气儿。 这时候又没有什么疫苗,得天花霍乱什么的都不是稀奇事儿,才刚满月的小婴儿的免疫力能有多厉害? 除了乳母跟自己之外,维珍是真不想让外人见小丸子,可若是满月宴大办的话,小丸子少不得要被报出去公开展示,维珍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小西瓜就是没有办满月宴的,维珍当时真是松了口气儿,这时候听四爷说小丸子的满月宴也办不了,维珍也是觉得一颗石头落了地。 维珍的反应出乎四爷的意料,顿了顿,四爷才道:“可到底是委屈了你跟孩子。” “这有什么委屈的?”维珍一脸无奈,伸手握住了四爷的手,“再说了,就算我们娘俩真的委屈,可这委屈既是四爷知道了,那就算不得是委屈了。” 四爷心里这才舒坦些,想了想,然后道:“既是满月宴办不了,那到时就办百日宴吧,正好跟小西瓜的两周岁生辰是一天呢,这哥俩儿倒是有缘!” 第579章 可……可奴婢是女人啊 维珍一怔,旋即也笑了:“还真是一天。” 小西瓜的时辰是正月十四,小丸子的时辰是十月十三,小丸子的白日可不刚好就是小西瓜两周岁生辰吗? “那到时候就一块办吧,正好可以请额娘来赴宴,瞧瞧孩子。”维珍含笑道。 “行,就这么定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瞧着苏培盛躬身进来。 “什么事儿?”四爷问。 苏培盛行至四爷面前,躬身道:“主子爷,顾大人着人来传话,说是工部跟户部官员登门拜访,此刻正在前院候着您呢。” 朝廷要治理永定河,工部跟户部自然要参与,这时候着急登门拜见四爷,为的自然也是这事儿。 “快去吧。”维珍忙道。 四爷起身,亲了亲维珍的额头,然后道:“你好生歇着,爷明儿再过来。” 四爷走了,维珍去厢房看了小丸子,回来的时候,就让茯苓把铺子上个月的账册给取来。 铺子都是月底给维珍送账本前来过目的,只是因着生孩子,上个月的账册维珍还没来得及看,这时候闲着无事,维珍就想起来看一眼。 茯苓麻利地抱着六本账册过来,放在了小几上,维珍抿了口茶,拿起最上头当铺的账册,一边随口问道:“已经看过了?” 茯苓点点头:“是,奴婢都看过了。” “可发现有什么问题吗?” “回主子的话,奴婢没有发现账目有什么问题,”茯苓摇摇头,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就是酒楼的掌柜的上个月生了病,月底的时候都还没见好,一直没能回铺子去,所以账册上只有账房的签名,没有掌柜的,不过奴婢仔细瞧过了,账目是没有问题的。” 维珍点点头,当下一页页翻看,半个多时辰后,六本账册才翻完,就像茯苓说的那样,账目的确都没有问题。 维珍放下账册,再看向茯苓的眼神就带着明显的表扬了:“就咱们茯苓这水平,要是放出去,最少也能当个账房。” 茯苓闻言,顿时一脸局促:“主子又来打趣奴婢,奴婢大字都不识几个,怎么能当账房?” “既是不识几个字,那就不妨花心思去学学,”维珍看着茯苓道,“如今大格格也开始学认字儿了,你要是有心,就跟大格格一道学着。” 见维珍不似说笑,茯苓心头“砰砰”直跳,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维珍见状,又接着道:“你不识几个字就能看懂账本,这几年库房也都是你在掌管,可见你是个聪明的,要是多识些字,怎么就不能做账房了?指不定还能做掌柜呢。” 茯苓闻言顿时目瞪口呆,忙不迭跪倒在地,然后一个劲儿道:“奴婢哪儿都不去!奴婢这辈子都要伺候主子的!” “傻丫头,”维珍叹了口气儿,伸手揉了揉茯苓的肩膀,柔声道,“给我端茶倒水是伺候,帮我照顾铺子难道就是不伺候了?” 刚穿过来的时候,茯苓跟甘草还就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俩姑娘也都要二十岁了,这个年纪,在大清不算小了,维珍少不得要为她们打算。 虽然很舍不得这俩姑娘,但是维珍不能也不会一味儿霸着人家不放,她做不出蹉跎她们一生的恶。 从前没有提这事儿,是因为她就是个小格格,不能为甘草跟茯苓争取更好的前程,现在她是侧福晋了,自然比从前底气要足。 不管甘草跟茯苓是想嫁人还是想搞事业,维珍都会支持。 说让茯苓做账房甚至是掌柜,维珍并不是随口一说,茯苓性子敞亮脑瓜子灵活有股子冲劲,还会算账,的确能担当此任。 最重要的是,茯苓是她的人,比起那些人精似的老掌柜,维珍自然更信任茯苓。 茯苓愣了好一会儿,才又喃喃开口:“可……可奴婢是女人啊。” 是的,她是女人啊,女人又怎么能抛头露面呢?账房跟掌柜不是都只有男人才能做的吗? 第580章 傻姑娘,听听你这背叛广大可怜社畜的逆天发言! “是,你是女人,所以你比绝大多数的男人更细心,在做账上,细心难道不是最要紧的吗?这是咱们女人的优势。”瞧着茯苓兀自一脸震惊,维珍放缓了声音,眼中带笑。 “而且女人行事才更方便呀,我平时要见那帮男掌柜,又得注意这个又得注意那个的,烦得要死,可若是女人的话,是不是就省去了许多麻烦?” 茯苓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不过却下意识地直点头:“主子说的是。”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辜负我的期许,”维珍笑着拍拍茯苓的肩,一边又道,“不过就算做不成账房也没关系,咱们茯苓端茶倒水的本事也是拔尖的,旁人都比不上呢。” 对上维珍温和的笑,茯苓蓦地眼睛一热,她忙不迭给维珍磕头,一边哑声道:“多谢主子为奴婢着想打算,奴婢……奴婢一定给主子争气!” “对,是要给我争气,也要给自己争气,好了,快去洗把脸吧,仔细被甘草瞧见了笑话。” “是,奴婢告退。” 茯苓忙不迭从地上爬了起来,可却还是迎头碰上了取膳回来的甘草,茯苓臊得很,忙不迭低着头小碎步退了出去。 甘草看着茯苓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一脸纳闷儿,茯苓这是怎么了? 怎么跟掉魂儿了似的? “主子,能用晚膳了。” 摆好膳之后,甘草过来请维珍用膳,维珍却说不着急,还伸手抓住了甘草的手。 甘草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缩手:“主子……” “别动,”维珍道,一边一本正经地盯着人家姑娘的小白手,不止盯,手指头还在人家姑娘的手心来来回回着,“让我瞧瞧,这是咱们甘草的事业线,这是姻缘线……” 事业线?姻缘线? 甘草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稀奇古怪的说法,当下就坐在脚踏上,一边也看向了自己的手,一边好奇问维珍:“主子,什么是事业线?什么是姻缘线?” “事业线就是看你这辈子的事业运,”维珍道,打量着甘草兀自云里雾里的表情,想了想,维珍又继续解释道,“就是根据事业线的长度跟走向,来判断你这辈子能做多久的事,嗯,又能做到什么样的位置。” 不待维珍解释姻缘线,甘草就迫不及待道:“那奴婢的事业线一定特别特别长!”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就是胡诌而已,什么事业线姻缘线,她压根儿分不清,没想到甘草好像很懂的样子。 所以,在大清就已经有事业线婚姻线生命线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了? 难不成……她这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奴婢看不懂,不过奴婢是要伺候主子一辈子的呀,自然事业线特别长呀。”甘草一脸笃定。 维珍:“……” 傻姑娘,听听你这背叛广大可怜社畜的逆天发言! 在后世,你这一门心思、任劳任怨为了资本家996……,不,是007的行为,肯定会被钉在社畜的耻辱架上的! “你才多大呀,都还没嫁人呢,说什么要伺候一辈子的话?”维珍叹了口气儿,一边轻轻拍了拍甘草的手,“好歹为自己着想着想。” 伺候她有什么好的? 除了一年仅有几次跟亲人短暂见面的机会,成天就窝在小院儿里头,她好歹有四爷有孩子陪着,日子虽然憋闷枯燥可却也不是没有色彩欢乐。 可是甘草茯苓她们又有什么呢? 起早贪黑地伺候人,还有轮流守夜,受了委屈也不能跟亲人说,只能忍着。 可以说,甘草跟茯苓每天二十四个小时都是围着她这个主子还有大格格他们这些小主子转,根本就没有属于自己的空间。 二十岁的姑娘,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甘草却明显不是这样想的,维珍甫一说完,甘草就忙不迭道:“主子,奴婢不想嫁人,奴婢就想这辈子都伺候主子。” 不想嫁人那就不嫁呗,维珍也不觉得有什么,等以后甘草想嫁人了,到时候再说。 不管在什么年代,姑娘家家的趁着年轻冲刺冲刺事业,多赚点银子傍身都是好的。 第581章 小姑娘,是真的很有想法 “那等你以后想嫁人了,或是有稀罕的人了,就跟我说,不要不好意思,我还能给出出主意呢,还有嫁妆,到时候我也一并包了。”维珍含笑道。 甘草却一脸坚定,冲着维珍摇摇头:“主子,奴婢是真的不想嫁人,奴婢想像肖嬷嬷那样,一辈子用心伺候主子,给自己也给亲人挣体面。” 嫁人的事儿,甘草自己也想过,毕竟年龄在这儿了。 这么些年入宫为婢,甘草的月钱几乎都上交爹娘,有甘草的贴补,家里的日子好过多了,爹娘也心疼闺女,自然想为她物色个好夫君。 闺女嫁人的事儿,甘草的爹娘一早就开始操心,维珍被封侧福晋之后,甘草的爹娘特地过来探望过甘草一回,为的还是跟她商量过嫁人的事儿。 什么侍卫又什么秀才的,条件可比从前的庄头掌柜高出一个档次来。 这就是伺候格格跟伺候侧福晋的区别,甘草这是沾了维珍的光。 爹娘都盼着甘草能抓住机会,日后嫁进一户好人家,可甘草却没有这样的心思。 嫁人有什么好?嫁过去不也是伺候人? 只不过是从伺候主子变成了伺候男人…… 不,还不止男人,还有公婆,指不定还有大小姑奶奶,这就是伺候一大群人了,还没有月钱的那种。 甘草当然更愿意伺候主子。 主子待她们极好,从不苛待刁难,连重话都没有说过,三不五时地还会给她们赏赐补贴。 都是四爷后宅的奴婢,按照奴才的等级,甘草茯苓的月钱,没有碧瑶碧乔高,但是她们的日子,过得可比碧乔碧瑶舒坦,跟佳音佳期她们比,就更不必说了。 她们虽然是奴婢,但是过得日子却是外头富贵人家的小姐还要体面些。 因着伺候主子,她在家人跟前也有体面,虽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但是说话也有分量,如今的日子,甘草就特别满意。 好好儿的日子不过,她是昏了头了才要去个陌生人家,为一大家子当牛做马! 兴许,也能嫁到一户好人家,但是甘草不想赌,也……也懒得赌。 至于孩子,她上头有两个兄长,如今都已经成家生子,个个都念她的好,日后她想过继个孩子,自然不是难事,就算她不过继,难道侄子们会嫌弃一个有本事的姑姑、不肯为她养老? 肖嬷嬷如今就是甘草的头号偶像! 甘草这话可不像是女孩子害羞或是一时冲动说的,明显显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维珍都给听愣了,顿了顿,才点点头,由衷道:“甘草,你挺有想法的。” 小姑娘,是真的很有想法。 什么嫁人生子,压根儿就不在人家甘草的人生规划中,人家就是要卯着劲儿当女强人! 就算是放在三百年后,尤其是鼓励职业女性回归家庭生二胎三胎、打开手机满屏都是一胎六宝八宝的时代,甘草这样的想法也绝对算得上是超前了。 惊诧过后,维珍拍了拍甘草的手,含笑道:“那就撸起袖子加油干!我等着看你的事业线追上肖嬷嬷……甚至是超过她!” “谢……谢主子,奴婢一定不辜负主子期待,”甘草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扑扑的,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仰着头问维珍,“主子,事业线不是……不是长在手上的吗?还能自己生长啊?” 维珍:“……” 额,小姑娘你记性很好嘛! 我都忘了你这茬儿了,亏你还记得! 维珍收回手,冲甘草的手心吹了口气儿,然后神神秘秘道:“现在把手握住。” 甘草不明觉厉,总觉得她家主子今天神神叨叨,似被大仙附体。 看着甘草乖乖握住了手,维珍含笑道:“现在,事业线就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甘草一愣,看了看自己攥住的拳头,又看了看维珍,一脸茫然,显然是没大听明白。 “小脑袋好好儿想想。” 维珍伸手揉了揉甘草的脑袋,然后哼着小曲儿起身去了内间净手,准备用膳。 今儿的心情真不错,维珍决定等下要多吃一碗饭! …… 第582章 八弟的确难得 有人高兴得胃口大开,也有人低落的吃不下饭。 从盛京回来,大爷自然是想要去给万岁爷请安的,从乾清宫出来,大爷又去了延禧宫给额娘惠妃请安,虽是过了午膳的点儿,可惠妃还是叫人给大爷准备了一桌菜饭。 这程子儿子吃亏受罪,还生了场病,惠妃哪儿有不惦记的?总算是瞧见了儿子,才发现儿子都瘦了一圈,惠妃的眼泪就止不住了。 大爷一向不是个会温言软语安慰人的,从前也没少顶撞过惠妃,这一次却是难得耐心十足,不仅安慰惠妃,还亲自投了帕子给惠妃擦脸。 “额娘,儿子没事儿,不过就是着了场风寒,再加上赶路,这才瘦了些,过程子也就补回来了。” 瞧着惠妃哭得伤心,大爷心里也不好受,尤其是大爷还发现,惠妃的鬓发之间竟然多了几丝白发。 明明之前都没有的,不过短短三个月,额娘竟然鬓生白发。 除了为他这个不孝子操心,还能有别的缘故? 大爷喉头一阵酸涩,他使劲儿吞咽了两口,到底是稳住了情绪,再开口就带着笑意了。 “额娘既是心疼儿子,那日后少不得要为儿子花心思,库房里头的那起子珍药贵宝额娘也别一味儿锁着了,不如都通通赏给儿子进补。” “什么时候添了这油嘴滑舌的毛病!跟你八弟是愈发像了!”惠妃总算是止住了眼泪。 抿了口茶,惠妃又叹息着道:“说起来,老八也算是难得了,你不在京师这段时间,他日日都来给本宫请安,老八媳妇儿也三不五时就去你府上瞧瞧,可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 “前两日大格格二格格入宫给本宫请安还说老八媳妇儿送了不少东西过去,对他们这群姐弟很是关心照顾。” 说到这里,惠妃看了看大爷,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忍,顿了顿,又道:“还有你媳妇儿的周年,也是老八亲自前往祭扫的。” 大爷点点头,沉声道:“八弟的确难得。” 是啊,八弟真是难得。 不仅仅代他给额娘尽孝,关心照顾他的孩子,也帮他时时留意着京师的动向,之前太子跟索额图的私下密谋也是八弟察觉,然后第一时间派人去给他递话。 虽然没能因为这事儿扳倒太子,但是索额图确实眼瞅着是保不住了,没有了索额图的太子,那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架子虽然还在,瞧着也挺唬人,但实际上却是虚透了。 可到底皇阿玛还是愿意为太子撑着架子呢,可他呢? 眼瞅着京师在望,却被万岁爷一脚踢去了盛京。 皇阿玛跟太子殿下真真是父慈子孝,而他呢?不过就是验证人家父子情分的丑角而已。 想到此处,大爷不由自嘲地牵了牵唇。 眼瞅着大爷这副表情,惠妃心中更是不忍,伸手拍了拍大爷的手,然后又叹息着道:“额娘知道你心里一直放不下媳妇儿,只是这都一年过去了,也该朝前看看了,不然偌大的王府,连个当家主母都没有,像个什么话?” 是真的不像话,不说别的皇子家里都有福晋打理后宅,如今三爷、四爷、五爷甚至是七爷家里连侧福晋都有了,而直郡王府倒好,非但没个当家主母,连侧福晋都没有。 因着大福晋卧病多年,实在没精力打理后宅,得亏大格格早慧聪颖,大福晋还在的时候,大格格就帮衬着额娘打理后宅了。 大福晋殁了之后,打理后宅的担子可就全部落在了大格格身上。 想着孙女儿,惠妃更是心疼不已,又道:“大格格才多大呀,十二岁的孩子,倒从七八岁就开始打理家宅了,都道是穷人家的孩子才早当家,可见托生做了你的闺女,实在是天生受罪的命!” 原本瞧着儿子还心疼来着,这时候惠妃却又越说越气,当下伸手照着大爷的胳膊使劲儿捶了两下,然后又叹息着道:“再过两年大格格许就要定人家了,你这个当爹的就不能心疼心疼自己闺女?让她过两年清闲自在日子享享福?” 他怎么不心疼大格格了? 第583章 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大格格是他跟锦姝的第一个孩子,长得也最像锦姝了,就连性子也跟锦姝如出一辙,懂事儿又宽和,从无抱怨…… 可是额娘说的也没错,做他的闺女,大格格的确是受罪了。 大爷深吸一口气儿,咽下喉头的苦涩,然后沉声道:“那就有劳额娘为儿子掌眼,挑一位安分贤惠的福晋。” 惠妃大喜,当下忙不迭道:“这是自然,本宫当然会尽心!” 惠妃也不恼了,忙不迭催着大爷去用膳:“多吃点儿,都是你平日爱吃的菜色。” “是,多谢额娘。” 大爷应声,起身去了饭桌前坐下,的确都是他爱吃的菜色,但是大爷却实在没有胃口,不想扫惠妃的兴,大爷勉强吃了一些,然后就起身告辞。 …… 等大爷出宫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也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梁九功将晚膳摆好,然后投了帕子来给万岁爷擦手。 万岁爷一边擦着手,视线却还落在面前的折子上,面色不虞,半晌将帕子丢在了那张折子上,然后口中溢出一声冷哼。 “原样发回去。”万岁爷冷声道,然后起身朝暖阁走去。 “是,奴婢遵命。”梁九功道,一边给小瑞子使了个眼色,然后就忙得跟着进去伺候万岁爷用膳了。 小瑞子赶紧过来,拿起帕子,然后将下头隐隐被污湿的折子小心翼翼拿起收好,然后就躬身退下了。 御前伺候的太监大多不识字,小瑞子原本也不识字,但是伺候时间久了,也就渐渐能识几个字了,就比如折子结尾的署名,赫舍里·索额图。 所以,索额图的请罪折子又被退回去了? 这都是索额图的第三份请罪折子了吧,前两次,万岁爷也没有回复,却也没有这么直接发回去,而这次,万岁爷非但直接把折子发了回去,还把折子搞得一团污遭。 万岁爷这回显然是动了气的。 也不知跟今天大爷回京面圣,在万岁爷跟前哭了一通是否有关。 所以万岁爷这是又心疼大爷了,所以对教坏太子的索额图更加厌恶了? 还是万岁爷就是觉得索额图的认罪态度不够深刻? 小瑞子一路胡思乱想着,一路捧着折子退了出去。 “万岁爷您尝尝这道羊肉卧蛋汤粉,”梁九功盛了半碗,双手送到万岁爷跟前,一边赔笑道,“太后午膳的时候吃了这道羊肉卧蛋汤粉,觉得味道不错,所以就嘱咐御膳房也给万岁爷添一道。” 万岁爷吃了两口,放下筷子,点头道:“是不错。” “等下给十三送一份过去。”万岁爷道,然后又继续吃了起来。 “是,奴才遵命。”梁九功道,一边在心中暗道,自从敏妃娘娘薨逝,万岁爷对十三爷可真真是宠爱有加,这都是第六回给十三爷赐菜了。 万岁爷平时给皇子赐菜也不是没有,可是这么频繁的给一位皇子赐菜,那可绝对罕见的,如今谁不知道十三爷是万岁爷跟前的香饽饽呢? 这敏妃娘娘活着的时候受罪,如今死了倒是为儿子挣来了圣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梁九功正琢磨着呢,就听着万岁爷突然又问:“老大是什么时候离宫的?” 梁九功忙道:“回万岁爷的话,直郡王出了乾清宫后,又去了延禧宫给惠妃娘娘请安,在延禧宫待了莫约一个时辰,直郡王离开,又去了一趟阿哥所,然后才离的宫。” “哦?他去阿哥所了?去阿哥所找谁?”万岁爷随口问道。 “回万岁爷的话,直郡王去看了十五阿哥跟十六阿哥。”梁九功道。 万岁爷闻言就是一怔:“他去看了十五跟十六?” 老大好端端地怎么会去看十五跟十六位小皇子,他可从没听过老大平日对这两位小皇子有什么额外关照。 梁九功小声道:“启禀万岁爷,如今十五阿哥跟十六阿哥的居所……就是原本直郡王在阿哥所的居所,直郡王离开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梁九功这话说的委婉,但是万岁爷也一下子就明白了,然后就默默一声长叹。 第584章 一旦开了废太子的头儿,以后还能安生的了? 老大到底是重情的。 这是惦记大福晋了? 算起来,大福晋走了也有一年了吧?前些日子,惠妃不是还念叨着要给老大重新挑选王妃来着吗。 这孩子……一贯都有惹他动气的本事,也总能让他心疼。 在塞外的时候,他卧病的消息怎么就那么快被传回京师?而且搞得人尽皆知,一度引得人心惶惶、朝臣不安。 老大安的是什么心,这心又是有多急不可待啊,万岁爷都瞧得清楚。 他气老大不把他这个皇阿玛放在眼里,自作主张,也气老大愚钝鲁莽,气量狭小。 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他被太子给气病了,也盼着太子惊慌出乱,错上加错,再无回旋余地。 然后呢? 然后他就会废了太子,改立老大了? 这个混账玩意儿也不想想,这会引起多大的震荡。 且不说老大够不够格儿当太子,也不提届时太子跟老大身后的势力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更不论那起子最重嫡庶尊卑的汉臣有多少会反对又有多少会一头碰死在大殿上。 单说,一旦开了废太子的头儿,以后还能安生的了? 唯一嫡出的皇子、做了二十四年太子,都能被轻易废黜,这太子之位谁又配坐?谁又能坐得稳? 就凭这倨傲跋扈的老大? 万岁爷纵使觉得太子有诸多毛病,对自己也不如从前恭敬,但是万岁爷还真是从来没想过废黜太子。 他清楚地知道一旦废黜太子,紧接着会面临什么样的乱子,所以,他一直做的,是敲打太子,让走岔道儿的太子迷途知返,回到自己设定的正途上来。 这次也是一样,用老大来给太子提个醒儿,不一样的是,老大竟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搞得局面险些失控。 好在太子到底不算糊涂,没有生出忤逆心思,不然真是…… 万岁爷想想都后怕。 随着太子亲往直隶迎驾,负荆请罪,哭得像个孩子,甚至后来还哭晕了过去,万岁爷对太子的怒火顿时就消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落在了索额图跟大爷的身上。 这个时候,听梁九功说老大去了阿哥所,再想起老大方才的眼泪,还有那一身的憔悴疲惫,万岁爷默默叹了口气儿。 希望老大能记住这个教训。 到底是第一个平安长成的儿子,到底也花了他那么多心思培养,他这个阿玛也是心疼的。 “也给老大送去一份儿。”万岁爷道。 梁九功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万岁爷说的是羊肉卧蛋汤粉,当下忙不迭躬身道:“是,奴才遵命。” …… 四爷十一月初奉命前往永定河治水,转眼就到了腊八,中间四爷就回来了一趟,也只在家里待了一天,就又走了,可谓是来去匆匆。 腊八节,四爷也没空回来,让小连子给维珍捎信,说是差不多得到过年时候才能回来。 维珍看着信上四爷龙飞凤舞的字,就默默叹气。 从前在阿哥所里的时候,四爷就日日起早贪黑去上书房,还得去小校场练功,维珍本来以为那样就已经够辛苦的了,可是如今回头看,才知道青葱的学生岁月其实还挺舒坦。 算起来,四爷今年是真的挺累。 年初奉太子之命去了一趟盛京,后来就是去永定河亲自巡河,那时候天儿多冷啊,四爷每次回来,浑身都是冰凉的。 再后来,就是伴驾塞外,这回倒是不冷了,却又热的要命,四爷不出意外地又被晒成了黑炭,人也瘦了一圈。 现在呢,西北风又开始呼呼刮了,四爷又去治水去了。 自从被册封为贝勒之后,四爷的差事明显就多了,真是从年头到年尾都忙得脚不沾泥。 万岁爷这是应该开始重用四爷了吧?想必四爷是累并快乐着。 只是维珍还是忍不住默默叹气,一边靠着软枕织毛裤。 一条毛裤哪儿顶用啊,维珍争取尽早再给四爷织出来一条,没得成天在河边奔走,到时候年纪轻轻再落下个老寒腿的毛病。 第585章 来往来往,有来才有往 “主子,外头下雪了呢!”茯苓拎着食盒进来,语气里头带着明显显的笑意,“瞧着是场大雪,等下得厚了,奴婢就能陪大格格跟二阿哥堆雪人儿了!” 今年的初雪来得晚,到了腊八这天才姗姗来迟,大格格早就翘首以盼要堆雪人儿了,也难怪茯苓一脸喜气洋洋。 倒是维珍听了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然后加快了织毛衣的速度。 “主子,您尝尝腊八粥再织吧,您都织了半天了,定是累了,”茯苓从食盒里头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搁在小几上,一边道,“赵师傅刚刚叫人送来的,说是才熬好,主子您尝尝吧。” 维珍这才放下手里的家伙事儿,然后从茯苓手里接过了勺子,起先只是想尝尝味儿,不过赵师傅的手艺实在好,依稀竟有股子银鹭八宝粥的味儿。 这可是维珍童年最爱,所以一不留神就都给喝了个干干净净。 “主子,奴婢再去给您盛一碗?”瞧维珍给喝完了,茯苓忙不迭道。 “不用了,这么多刚刚好。” 维珍摆摆手,放下勺子,她现在正减肥呢,腊八粥再好喝也坚决不来第二碗。 这回怀小丸子,维珍丰腴了不少,没想到小丸子反倒却比小西瓜还轻了六两,所以……肉都长到她身上了? 果然维珍发现不止肚兜紧了,腰粗了,就连脚也胖了,所以甫一出了月子,悲催的维珍就赶紧投入了减肥大业。 目前成果还算显著,也不知道是喂奶的缘故还是她努力减肥的缘故,腰已经细了一寸,虽然还没恢复到原来的水平,但是维珍已经很满意了,对未来的恢复情况也积极乐观,要是…… 要是胸围也能减少一寸的话,维珍就更满意了。 好烦啊,明明生小西瓜的时候没这么……澎湃啊。 幸亏四爷这阵子都不在家…… 不是,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不就是吃碗八宝粥吗,怎么就、就想到这茬儿了? “主子您请。”茯苓端茶来给维珍漱口。 维珍赶紧把乱七八糟的思绪赶走,漱了口,维珍又重新拿起家伙事儿又织了起来,一边跟茯苓口道:“别忙活了,也去喝腊八粥吧。” 腊八粥是大日子,每年的这一天,膳房从一大早就会熬八宝粥,不仅仅维珍她们有腊八粥喝,连茯苓他们这些奴才也会被赏腊八粥。 从前在宫里的时候,腊八这天万岁爷还会给皇子们赐粥呢,不过维珍没见过,想来就那么一碗,四爷自己在前院儿喝了也就是了,就没必要端到后院儿跟妻妾们你一勺我一勺的共享了。 茯苓笑着点头道:“是,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维珍又织了一会儿,就瞧着茯苓又回来了,维珍看了茯苓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织,一边随口问道:“这么快就喝完了?” “嗯,奴婢吃得快。” 茯苓点点头,然后抱着针线筐习惯地坐在脚踏上,拿起做了一半的小袜子,继续做了起来。 “对了主子,奴婢刚才听说二格格像是着了风寒,福晋已经着人去请太医了。”茯苓突然道。 维珍点点头,头也不抬淡淡道:“那明儿你从库房里头挑两样补品给宋格格送去。” 按说二格格生病,维珍该亲自去瞧瞧的,只是打小丸子落生,宋格格就压根儿没有来看过一眼,来往来往,有来才有往,宋格格都不稀得来,她又何必上赶着去呢。 小丸子洗三的时候,宋格格说是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小丸子,所以就没有来,只让满绣把洗三礼送来。 可是洗三礼之后呢? 到现在小丸子都落生将近两个月了,宋格格却一次都没来。 就算是福晋,小丸子满月的那天,还亲自过来看了小丸子。 武格格自从上回病了之后,似乎身子不大好,小丸子洗三的时候,武格格还下不来床,自是不能来的,但是小丸子满月的时候,人家也是亲自过来送满月礼的。 宋格格的礼倒是没缺,只不过还是满绣送来的。 宋格格分明就是不想来。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人家宋格格不想来原也没有什么,维珍也不会勉强,让维珍不爽的是,宋格格的态度。 第586章 虾米?超萌正太先动的手? 之前就是,也不知什么原因,随四爷离京了一次再回宫之后,宋格格突然就单方面疏远维珍。 然后隔了有一年,宋格格又莫名其妙开始跟她恢复往来,并且态度十分谦和有礼,带着明显显的示好。 都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维珍也不会撅宋格格的面子。 毕竟是要打一辈子交道的关系,能和睦相处自然是好。 从那之后,两人往来也算频繁,自从搬出宫后,两人的往来就更加密切。 到下半年,宋格格更是开始带着二格格来维珍小院儿做客,因着二格格爱吃蛋糕,维珍还会提早给二格格准备,然后呢? 然后,宋格格再度单方面疏远她,仍旧是没有任何原因解释。 宋格格这是又要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找错人了吧? 女人心海底针这话在宋格格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 维珍觉得莫名其妙也觉得生气,不过这些情绪也没有持续多久,她的事儿多着呢。 要照看新鲜出炉的小丸子,要陪大格格小西瓜要教他们认字画画,要给太后做糕点,要看账本看话本,要忙着减肥,还要给四爷织毛裤…… 她对打捞宋格格心里的那根针,完全不感兴趣。 “是,奴婢遵命。” 对于维珍的态度,茯苓没有任何异议,宋格格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主子为什么还要巴巴地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这个宋格格也是的,一直都上赶着讨好他们主子,眼瞧着都要贴上主子了,结果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风,突然就变了主意,一副要跟主子割席的架势。 不但莫名其妙还相当有病! 茯苓默默腹诽,又继续给大格格做袜子,主仆两人各忙各的,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又过了一会儿,就听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听着那急促的脚步声,就知道来人定是心焦。 果然,维珍一抬头,就瞧着甘草急匆匆走了进来。 “怎么了?”维珍问道。 甘草喘了口气儿,然后才道:“启禀主子,方才福晋着人去宫里的请太医,然后就听太医院的人说三爷跟十三爷打起来了!” 维珍闻言,顿时就坐直了身子,毛裤都不织了:“他们在哪儿打起来的?怎么打起来的?可受伤了吗?” 老天爷! 这帮皇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个个都跟斗鸡似的,成天你打我我打你的! 还有三爷,好端端地怎么非要逮着十三欺负? 十三多大他多大? 不错,虽然还没有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维珍就确定肯定是三爷先动手欺负的十三! 谁叫三爷平时就没少欺负人家十三,再说了,十三那个泪眼汪汪惹人疼的超萌正太,怎么可能欺负三爷?更不可能先对三爷动手了! 对于维珍的三连问,甘草一无所知,当下摇了摇头,又道:“奴婢一概不知,就知道是……是十三先动的手。” 维珍:“……” 虾米? 超萌正太先动的手? 那肯定是三爷欺人太甚! “可知道万岁爷是怎么……发落的吗?”顿了顿,维珍又问。 连甘草都知道的事儿,万岁爷肯定早就知道了,作为弟弟却主动对兄长动手,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十三这个不敬不悌的罪名就已经坐实了。 “奴婢不清楚。” 虽然没跟十三相处过,但是从四爷那里,维珍也知道十三是个懂事早慧性子沉稳的,平日虽然没少受三爷欺负,却也能一直隐忍不发,所以这回怎么就忍不住了呢? 四爷要是在就好,肯定能拦着十三。 维珍是真担心万岁爷一怒之下,也会叫十三屁股开花,听说上回九爷挨了二十板子,九爷好些日子都下不来床呢呢,她一点儿都不心疼九爷,可心疼十三呢。 默默叹了半天气,维珍看向甘草:“让小池子去找小连子,让他想法子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要是事情闹大了,少不得要派人去给四爷递信儿,到底是四爷最贴心最心疼的十三弟呢。 所以三爷好端端的到底为什么欺负十三?! 真是气死人了! “是,奴婢这就去。”甘草领命,忙不迭福身退下。 甘草又匆匆走了,留下维珍愁得挠头,然后挠着挠着维珍愣住了。 头发? 难道是……那件事儿? …… 第587章 没错,三爷就是不明白 不止维珍气得要死,万岁爷此刻也气得怒火喷张,一抬手就把梁九功手上的茶杯打在地上,顿时茶水瓷片飞溅,梁九功顾不上手上的疼痛,忙不迭跪倒在地。 “万岁爷,您切莫气坏了龙体!”梁九功心惊胆战、脸贴着被殷湿的地毯道。 “这个逆子!逆子!” 万岁爷哪里听得进去?胸口剧烈起伏,蓦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梁九功更是心惊不已,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膝行到了万岁爷身边,然后一下下地给万岁爷顺着后背。 “万岁爷,您风寒才好,圣体还虚着呢,切莫动气,没得又要伤身!”梁九功不住劝道,瞧着万岁爷总算停下了咳嗽,面色却惨白得吓人,梁九功一脸担忧,小心询问,“万岁爷,可要传太医吗?” 万岁爷摆摆手,梁九功又忙得起来给万岁爷重新倒了杯茶端过去,万岁爷抿了几口,才总算缓了过来。 “那逆子此刻人在何处?”万岁爷冷声问道。 逆子? 万岁爷口中的逆子是哪一个? 是在敏妃娘娘丧期不过百天就擅自剃发的三爷?还是二话不说、以下犯上对兄长大打出手的十三爷? 梁九功一时也搞不清楚,只能躬身小心翼翼道:“回万岁爷的话,诚郡王与十三阿哥此刻皆正在殿外……负荆请罪。” 万岁爷蹙了蹙眉,然后沉声道:“让十三回去。” “是,奴才遵命。” 梁九功正要退下,就听着万岁爷又加了一句:“宣太医去给十三瞧瞧,没得着了风寒。” “是,奴才遵命。” 梁九功这就明白了,这事儿在万岁爷这里已经有了定论,十三爷人家是无辜的,三爷才是那个把万岁爷气得五内生烟的逆子。 不过这也难怪。 敏妃虽然活着的时候没受多少圣眷,但是死后却是极尽哀荣,万岁爷不仅仅追封了她为敏妃,更是把敏妃的宝顶福地排在了荣妃娘娘前头,这是什么意思? 荣妃娘娘活着的时候,还能位列四妃,可一旦人不在了,这位置可就被敏妃娘娘给顶替了。 很明显,在万岁爷眼里,已故的敏妃娘娘地位那是要超过荣妃娘娘的。 不仅如此,敏妃娘娘薨逝之后,十三爷在万岁爷心中的地位那也是直线上升。 不仅仅是动不动就给十三赐菜,万岁爷得空的时候,还会亲自过问十三的功课,甚至前几日,万岁爷难得空闲,竟然还指点了十三爷的箭术。 这待遇,也就只有当年的大爷跟太子才有。 如今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十三爷最得圣宠? 敏妃娘娘活着的时候受罪,死了却为儿子开了道儿,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只是十三爷骤然得宠,少不得就有人气红了眼,只是再如何嫉妒十三爷,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针对十三爷,要不然岂非扎了万岁爷的眼?可是偏生这么浅显的道理,就是有人不明白。 没错,三爷就是不明白。 今儿是腊八节,按照宫里的传统,这一天万岁爷是要给一众皇子赐腊八粥的,一大早,腊八粥就被送到了各位皇子手里。 住在阿哥所的皇子还好,到手的腊八粥至少还是温乎乎的,但是已经搬出宫的皇子可就够呛了,到手的腊八粥肯定是凉透了,可就这样,也得毕恭毕敬地把这碗凉透的腊八粥给吃的干干净净。 毕竟是万岁爷的恩典。 既是领了恩典,那自然还是要去给万岁爷谢恩的。 三爷就是吃了一肚子透心凉的腊八粥,然后顶着寒风入的宫,赶巧就在乾清门前,碰上了正从阿哥所一道赶往乾清宫的九爷、十爷、十二爷、十三爷、十四爷以及两位小皇子。 很明显,他们也是来向万岁爷谢恩的。 “三哥吉祥!” 弟弟们瞧见了三爷,当即就齐刷刷冲三爷行礼。 三爷的目光在一众弟弟身上逡巡,最后落在了中间的十三爷身上,口中不由溢出一声冷哼。 第588章 十三,你说是不是? “行了,都起来吧。”三爷道。 “谢三哥。” 一众皇子起来,却杵在原地没有挪动。 万岁爷最看重长幼有序,一众皇子面儿上也向来客客气气,尤其还是在乾清门这里,与乾清宫已然相去不远,自然年纪小的皇子们,得等着三爷先进乾清门,他们才好跟在后头进去。 只是三爷却半晌不肯挪脚,就一直杵在原地,目光若有似无地打量着十三,十三是实在忍不住了,故而开口询问:“三哥有何指教?” 三爷摇摇头,挑着眉看向十三,这才慢条斯理道:“十三,你见天地来乾清宫谢恩,腿怕是都要跑细了吧?” 万岁爷这程子三不五时就会给十三爷赐菜,不止赐菜,也会赏赐些笔墨纸砚一类的物件,十三爷少不得要一趟趟来乾清宫谢恩。 这事儿自然谁知道,尤其是同住阿哥所的一众皇子们,成天看着十三被赏赐这个那个的,哪儿不有羡慕的? 尤其是之前被万岁爷下令打了板子、前不久才被解了禁足的九爷,简直眼红得要死! 可就算再怎么眼红,九爷也没有冲十三说过一句酸话,他屁股上的伤痕可还在呢,就算是再看十三不顺眼,这时候也晓得要低调安分。 可心里到底还是不服气的,凭什么十三独得皇阿玛恩宠? 就凭他那个出身低微、早早死了的娘? 真是岂有此理! 不知别的皇子如何作想,反正这时候听着三爷对着十三阴阳怪气,九爷心里痛快得要命,嘴巴兀自紧闭,但是玩味儿的目光却在十三身上来来回回游走。 十三当然知道三爷不怀好意,他也知道自己这程子太过惹眼,所以他也是尽可能的低调,这个时候当着一众兄弟的面,十三自然更是谦逊。 “这都是皇阿玛的恩赐,”十三朝不远处的乾清宫大殿深深一揖,然后又起身看向三爷,表情和语气都很平静,“也多谢三哥关心,弟弟的腿脚好得很。” 十三的这股子平静却让三爷恼得厉害,他牵了牵唇,露出一个讥诮笑意:“皇阿玛如此厚爱十三弟,想来敏妃娘娘在天之灵必然倍感欣慰,只恨自己没能早点儿去呢,十三,你说是不是?” 三爷这话实在难听,就差没直接说,十三这恩宠是用敏妃娘娘的命换来的。 十三闻言顿时面色一僵,下意识地就攥起了拳头,朝前一步,好在身边的十二阿哥赶紧一把抓住了十三的胳膊。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十二磕磕巴巴小声道:“十三弟,你……你袖子有灰,哥哥帮、帮你掸掸。” 十三这才回过神来,方才他这个光头阿哥竟险些对已经贵为郡王的三哥动手,而且还在乾清宫门前、当着一众皇子的面儿。 真要这么干了,他这辈子怕是到死都是个光头阿哥了,连两个妹妹都要被连累。 十三深吸一口气儿又默默吐出,强忍着不再理会三爷的挑衅,然后扭头跟十二道:“多谢十二哥。” 十二胡乱给十三掸了几下不存在的灰,忙地放开手,也不敢去看三爷是个什么表情,十二忙低下头,大气儿不敢喘。 他额娘万琉哈氏是跟德妃同一日入宫为宫女的,同样诞育皇子,但是万琉哈氏的命明显就悲催许多,到现在连个位分都没有。 额娘无宠也就罢了,要是像八爷那样有个有头脸的养母也好呀,可十二的养母却是一众皇子里头最特别的—— 是苏麻喇姑。 虽然是伺候孝庄文皇后的老人儿,也曾照看过万岁爷,可到底就是个奴才。 有着这样特殊复杂的经历,十二爷自幼就十分低调安分,也是一众皇子里头最不起眼的。 刚才拦着十三纯粹下意识,也不知道三哥会不会因此记恨他,十二心里忐忑得很。 三爷懒得跟没什么存在感的十二计较,只是又冷冷看了十三一眼,然后扭过头,不再理会十三,抬脚就朝大殿走去。 第589章 老三,你这是剃发了? 九爷看着三爷的背影,心中那叫一个失落。 刚才还以为老十三要忍不住跟三爷打起来呢,他那叫一个兴奋,只是这兴奋劲儿刚上来,就被老十二给打断了。 这个老十二,真是碍事儿。 九爷嫌弃得瞪了十二一眼,吓得十二又猛地缩脖子。 打量着十二怂成这样,九爷也懒得多看,收回视线,然后也跟十爷一道抬脚进了大殿。 外头天寒地冻,但是乾清宫里头就是温暖如春了,一众皇子进入大殿之后,伺候的太监们便都齐刷刷上前,伺候自家主子退下厚重的大氅跟帽子。 九爷的大氅才退下来,然后余光里头,就瞧着一道身影蓦地朝前扑去,紧接着就是“砰”一声,继而是一声“哎呦!” 九爷瞪着眼,连帽子都来不及脱了,就看着被十三从背后蓦地扑倒在地的三爷,又蓦地看向骑在三爷身上攥着拳双目赤红的十三,顿时两眼放光。 打起来了!终于打起来了! “十三!你做什么呢?” “十三哥!” “十三,快住手!你怎么能打三哥!” …… 乾清宫里的惊叫声顿时就此起彼伏起来了,一众皇子们,打人的打人,挨打的挨打,还有拉架的、吓呆的、看戏的,更有太监急哭的,乾清宫还从来没有这般热闹过。 侍卫们显然也发现了,当下就赶紧朝这儿奔了过来。 冷不丁地被十三扑倒在地,虽然地上铺着厚实的毯子,可三爷还是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疼。 三爷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继而就是怒火奔腾,一个翻身就把比自己矮半头的十三给甩了下去,这下换三爷骑了上去,照着身下剧烈反抗的十三就是一拳。 “让你找死!我让你找死!”三爷咬牙切齿,照着这张让自己厌恶的脸,一拳接一拳。 十三还在手脚并用地挣扎,只是他这个少年人的身架子又怎么抵得过三爷这个成年人? 挣脱不了,十三就蓦地照着三爷脸上吐了一口带着血的唾沫。 三爷整个人都僵住了,继而更是怒火高涨,然后蓦地推开搀扶自己的太监又对十三举起了拳头。 他这个做兄长的当众被十三扑倒在地不说,还受此大辱,他要是不还手,岂非叫人耻笑,以后人人都能骑到他头上来了? 再说了,这个老十三,他早就看不顺眼了!早就想上手教训了! “你个混账玩意儿!爷给你脸了是吧?” 三爷咆哮着,又要去捶十三,却被十四从后面给一把抱住:“三哥息怒!三哥息怒!” “放开!老十四,难不成你也要跟那个混蛋玩意儿沆瀣一气?放手!” 三爷挣脱不开,气得要命,抬手就给十四一拳,十四疼得钻心,却咬牙忍着,到底没放手,好在九爷也过来帮忙抱住了三爷,这时候一众侍卫也纷纷赶到,这才把人死死拦住。 十三那边也被十爷十二爷他们抱住,就这样十三还跟疯了似的,蹬着腿儿去踹三爷,一边吼道:“我跟你拼了!” “十三!你疯了!”十爷哪里见过十三这副癫狂模样,真是吓得够呛,一边死死抱着十三,一边不住吼着,“你不要命了!这可是乾清宫!皇阿玛可看着呢!” “十哥你放开!今时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十三哪里听得进去,恨恨道,竭力挣扎,一副要跟三爷同归于尽的架势。 只是被九爷十爷他们拦着,又有一众侍卫冲过来,将十三跟三爷隔开,十三别说跟三爷拼命了,这下连脸都瞧不见了。 三爷抹去脸上的唾沫,气得叫骂不止:“不错!今时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十三!你给爷等着!” 十三不遑多让,梗着脖子咆哮不止:“是你给我等着!辱母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随着十三这一嗓子吼出,乾清门前顿时一派寂静,众人视线先是落在气得浑身发抖的十三身上,继而又落到了三爷身上。 三爷浑身一僵,旋即也吼了回去:“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爷看你是失心疯了,满嘴疯话!” “老三,你这是剃发了?” 第590章 总之各有各的难看 蓦地,一个凌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众人纷纷看去,就瞧着太子正朝这边迈步走来,目光阴沉盯着三爷。 “太子殿下吉祥!” 一众皇子纷纷给太子请安,余光却纷纷朝三爷看去,旋即都是一阵错愕。 刚才进了乾清宫人人都忙活着脱衣脱帽,还真没有谁留意三爷的头发。 因为敏妃娘娘是高阶嫔妃,如今还在她的孝期内,按照皇室丧仪的规矩,一众皇子百日之内不得剃发。 平日里皇子们都是一月三次剃发,所以不论什么时候脑门都光亮着呢,如今因为百日内不能剃发,难得一众皇子们不是秃脑门儿。 戴着帽子的时候还好,这一脱了帽子啊,还没来得及整理,再加上又刚刚经过一番恶战,就特别……一言难尽。 头发厚的,像是戴了个齐刘海的假发套,头发薄的,再被帽子一压,头皮都隐隐可见。 头发软的像是长了糊了一层稻草,头发硬的,像是被霜打过的稻草,大部分倒伏,小部分还要强的支棱着…… 总之各有各的难看。 倒是三爷的发型着实不错,不厚不薄不软……偏硬,齐齐整整地支棱着,乍一看像是刺猬成了精。 只是再硬的头发,留了将近三个月又被帽子压了一路,怎么还能齐刷刷地支棱了? 答,只要够短就成。 三爷的头发也就莫约一寸长,显然中间是剔过发的。 一众皇子方才谁都没有留意到这茬儿,随着太子的一声发问,这才发现其中异常,顿时又是一众窃窃私语。 想来刚才是十三发现了,所以十三这才突然发疯暴打三爷的吧? 这样难怪。 敏妃离世还不满百天呢,敏妃出身再卑微,就算曾经是荣妃的奴婢,可到底也是万岁爷追封的敏妃,三爷的庶母。 三爷竟然私下在敏妃娘娘孝期剃发,简直是不顾人伦。 就像十三方才说的那样,三爷这分明就是在侮辱敏妃,这换做是谁,都是万万忍不了的,也难怪十三如此暴怒失控。 被一众人用异样的目光盯着,尤其是太子那明显显厌恶的视线,三爷只觉得一阵手脚发软,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不复方才的气势,微微发颤:“臣弟……臣弟并非有意,是……是之前头顶生疮……” “你这解释,留着跟皇阿玛说吧,”太子不耐烦打断三爷的磕磕巴巴的解释,目光又落在十三身上,“十三,孤知道是受了委屈,可是却也没有自作主张的道理。” 十三兀自双目赤红,双手紧握,一旁的十爷瞧着心里着急,暗暗伸手扯了扯十三的袖子。 身为温僖贵妃的独子,十爷一向瞧不上宫女所出的十三,但是却也不耽误这时候十爷为十三着急。 他也是没有额娘的孩子,所以特别能理解十三的愤怒。 这次三哥是真的太过分了,换他,也会毫不犹豫对三哥挥拳,身为人子,谁又能受得了此等大辱? 还不止十爷,另一侧的十四也悄悄扯了扯十三的袖子。 被一左一右两位兄弟一个劲儿扯袖子,十三到底是咽下了胸口的怒火,然后跪了下来,一字一字认真跟太子谢罪:“臣弟一时冲动,酿成大祸,请殿下责罚!” 太子叹了口气儿:“你呀!” 明明是占着理儿的,怎么又搞得自己没理儿了呢? 不待太子往下说,就瞧着梁九功急匆匆朝这边赶来。 “万岁爷召见,诸位皇子请吧!” 梁九功拂尘一扫,对一众皇子道,三爷顿时浑身一僵,满眼惊慌,倒是十三一脸平静,对着太子磕了一头,然后从地上爬了。 他没有去正殿,而是默默抬脚朝乾清宫门口走去,然后褪去棉袍,跪了下来。 顿了顿,三爷也走过去,跪了下来。 此刻,随着梁九功来到正殿,乾清宫虽然挖了地龙,可门口到底是冷的,此刻三爷跟十三就穿着薄薄的单衣跪在门前。 万岁爷再生气,可到底是皇子,梁九功也怕三爷跟十三爷冻出了毛病,所以刚才就叫人多生了几个火盆,就搁在三爷、十三爷的四周,可即便如此,两人俱是瑟瑟发抖、面色紫青。 第591章 年前 瞧着梁九功往这边走来,三爷忙得抬起头,梁九功只当没看见三爷眼中的期许,径直走过三爷面前,然后行至十三爷面前。 梁九功躬身道:“十三爷,您请回吧。” 十三哆嗦着抬起头,嘴唇颤颤道:“可皇阿玛……皇阿玛还没发落我呢。” “十三爷,这天寒地冻的,万岁爷担心您会冻坏身子,您还是请回吧,莫叫万岁爷担心,”梁九功道,一边看向一旁的小瑞子,“伺候十三爷更衣,然后好好儿地送十三爷回去,再请太医去给十三爷请脉。” “是,”小瑞子领命,旋即上前扶起了浑身冰凉的十三,“十三爷,您这边请。” 眼瞧着小瑞子把十三扶进了偏殿,三爷一脸错愕,又忙得看向梁九功,眼神里面都是询问,梁九功却只是朝他躬了躬身,然后拂尘一扫,又转身进了暖阁。 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 是……认定他有罪? 可他不过就是……就是剃了那么一丁点儿头发而已,可十三却是扎扎实实对他这个兄长打了两拳呢! 皇阿玛怎么只揪着他不放?皇阿玛……果然更偏疼章佳氏那个贱人的儿子! 他跟额娘这么多年的委屈,皇阿玛都看不见吗? 三爷觉得委屈、冤枉又不安,可心底更是悔得要命。 不过就是百天而已,他怎么就是忍不住这口气儿,成日看着镜子里面头发上的长出来的头发,他就觉得这头发像是长在自己心里似的,实在膈应难受。 他凭什么要为敏妃那个贱人守孝?! 他才不乐意,还一门心思着了魔似的想着要刺激刺激十三。 这下好了,非但成功刺激了十三,也刺激到了皇阿玛,早知道该称病不来的。 三爷越想越后悔,更是害怕,蓦地,一股子寒风裹着雪花吹了进来,三爷顿时浑身一个哆嗦,然后照着暖阁磕头,一边哭嚎不止:“皇阿玛,儿臣知错了!皇阿玛……” …… 四爷是腊月二十九才回的京师,连贝勒府都没回,衣服更是没换,就急匆匆先入了一趟宫,先去乾清宫给万岁爷请安,然后就赶紧去了阿哥所。 十三到底还是病了一场,风寒加上心火郁结,足足养了半个多月,也就这两天才好起来,四爷一直挂心不已,只是实在分身乏术,直到这会儿才得空来看十三。 当晚四爷就没有出宫,直接宿在了十三这里,第二天陪了十三用了早膳,又顺道去瞧了瞧十四,然后才出宫赶回贝勒府。 回了贝勒府也没空去后院儿,在前院一通沐浴更衣,然后又得赶着入宫参加除夕晚宴。 “启禀侧福晋,这些是主子爷吩咐奴才给送过来的,主子爷说里面装的是当地的土特产。” 四爷跟福晋出门之后,小连子就带着人把两个大箱子抬到了维珍这里。 啧,都忙成这样了,还记得给孩子带礼物呢。 还土特产呢,真是越来越有日子人的样儿了。 也真是越来越有当爹的样儿了。 “有劳你们跑这一趟,”维珍含笑道,一边看了小池子一眼,“小池子,好好儿送送小连子几个。” “是,奴才遵命,”小池子忙不迭躬身领命,然后一边暗暗捏了捏事先准备好的荷包,然后含笑将小连子他们几个引了出去,“连哥哥这边请。” 脸上带笑,小池子心里可没少骂小连子滑头。 除了年节,维珍是不会给前院奴才赏钱的,可今儿是大年三十,不管是哪儿院的奴才,只要是在维珍跟前露面讨喜的,维珍就不会吝啬赏赐。 小连子自然也知道这个理儿,明明就两个箱子,结果小连子竟然一下子叫了六个人来抬,明显就是想多带几个人来找主子讨赏。 赏钱是他们家主子出的,结果这些得了赏钱的奴才心里怕是都感激着小连子呢。 明摆摆就是借着主子的赏钱给自己买好人缘! 简直岂有此理! 小池子打定主意,等主子年后回家,他肯定找机会带更多的人去趟前院,一定要把主子亏的银子再给挣回来! 第592章 这是笋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 小池子其实是冤枉人家小连子了,不是人家故意找了六个人来抬箱子,实在是这箱子太重。 满满当当装了差不多装了两大箱子的冬笋,为了保证冬笋新鲜,还特意放了很多新鲜的泥土埋着,所以这能不沉吗? 维珍打开箱子,先是一惊,旋即就脸上就只剩下笑了。 她是怎么都没想到,四爷这回带回来的土特产,竟然是真的是“土”特产。 看着这些还带着新鲜泥土、胖乎乎的冬笋,维珍真是高兴的要命,比收了两箱金子还高兴呢。 四爷记得她喜欢吃笋呢,也不知道他这是从哪儿挖的笋,是特地去庄子里面挖的吗?还是在别的地方? 维珍蹲在箱子前,随手拿了个笋剥开,凑过去嗅了嗅。 冬笋那股子特有的幽微味道混杂着新鲜泥土的味道,不算特别好闻,维珍却爱不释手,闻了好一会儿,脸上带着明显显的眷恋。 这是笋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 也不知爸爸妈妈今年有没有去太湖挖笋,也不知年夜饭里面可有她最喜欢的腌笃鲜跟油焖笋…… “额娘,额娘,你怎么了?” 原本也蹲在地上研究冬笋的大格格,这时候瞧见了维珍冲着冬笋失神,眼睛还红红的,大格格也不研究冬笋了,伸出小手扯了扯维珍的袖子:“额娘,你怎么哭了?” “额娘就是……就是突然有些想自己的额娘了。”维珍回过神,吸了吸鼻子,冲大格格抿唇解释道。 “额娘的额娘……”大格格想了想,然后道,“额娘是想乌库妈妈了?” 维珍一怔,旋即点头道:“是,额娘是想你乌库妈妈了。” “乌库妈妈过几天就来家里做客了,额娘别难过了。”大格格忙道,一边取出自己绣着梅花的小手帕给维珍擦脸。 小丸子的百日跟小西瓜的两周岁生日恰好是一天,四爷的意思是要好好儿办一场,自然到时候李母会作为贵宾出席。 女儿的小奶声儿还有柔软软的小手,最能抚动人心。 维珍蹲着不动,由着大格格把自己整张脸都擦了个遍,然后凑过去轻轻亲了亲大格格的额头:“谢谢月华,天天都陪着额娘。” “月华也谢谢额娘,额娘也天天陪着月华呢,”大格格道,顿了顿,大格格又掰着手指头数着,“那月华还要谢谢小西瓜、小丸子、乳母、肖嬷嬷,还有甘草姐姐、茯苓姐姐、女贞姐姐……” 得亏大格格现在能数到一百了,要不然十根手指就要使不过来了。 “……还要谢谢一梁跟二柱。” 总算是把能数的人都数了个遍,大格格却一脸发愁。 瞧着大格格皱着眉头的小模样,维珍嘴角就忍不住上翘,一边好奇问道:“大格格在为什么发愁呀?” 大格格看着维珍,为难地开口:“我在发愁,要不要感谢阿玛,我可不是天天都能见到阿玛。” 呀,这个必须要解释清楚。 他们这种有个经常出差、动辄数月不在家爸爸的家庭,孩子跟家长是很容易产生误解的,影响父女感情的。 维珍牵着大格格起来,去了内间净手,然后抱着大格格在软榻上坐下,一边柔声道:“月华,你觉得阿玛疼你吗?” “阿玛疼我!”大格格忙不迭点头,一边又开始掰起了手指头。 “阿玛教我抽陀螺,给我带玩具,给我回信,送我木马,阿玛记得我喜欢吃栗子鸡、松鼠桂鱼还有红烧肉……嗯,阿玛特别疼我!” 维珍耐心地听着大格格数着,听着听着不由在心里感慨,四爷是真的疼孩子。 “嗯,虽然阿玛不能日日陪大格格,但是阿玛还是疼大格格的哈。”维珍看着大格格柔声道。 “可阿玛除了是月华的阿玛,还是万岁爷的皇子,朝廷的四贝勒,所以阿玛的时间不能都分给月华。” “阿玛要为万岁爷尽孝尽忠,要为朝廷尽职尽责,但是只要阿玛在家,别的身份就会暂时褪去,就一定回来陪月华的,对吧?” 大格格似懂非懂点点头,顿了顿,又突然摇摇头,歪着小脑袋看着维珍,小嘴一张一合继续发出小甜声:“可是阿玛在家,陪额娘的时候要比陪月华的时间多多了!” 第593章 过年 一边说着,大格格还一边比划着,先是用两只手夸张的画了个大圈圈,然后又画了个特别小的小圈圈,以此显示两者的差距。 维珍:“……” 这让她如何解释! 果然孩子太聪明也不尽都是好事! 维珍轻咳一声,然后又一本正经道:“额娘忘说了,你阿玛还有一重身份呢,你阿玛也是额娘的……夫君,自然也要陪额娘的呀。” 大格格想了想,点点头表示认可维珍的解释,从小几上捏了块千层酥“咔哧咔哧”吃完。 维珍正要松口气儿,结果就听着大格格叹了口气儿,然后撇着嘴跟维珍道:“其实我也不想阿玛日日都来。” 维珍大为震惊:“为什么呀?” “因为阿玛只要过来,额娘就不搂人家睡觉了,”大格格一脸哀怨,小嘴撇的更厉害了,“阿玛总是跟人家抢额娘,而且回回我都抢不过阿玛。” 维珍:“……” 额,闺女,你是不知道,你阿玛其实还有一重身份,撒娇小能手,你跟小西瓜、小丸子三个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不过这话,就不必跟孩子说了哈。 “砰!” “砰砰!” 维珍正不知道怎么跟大格格解释的时候,就听着院儿里头接连传来几声爆竹声响。 “谁在放爆竹?怎么不等我到了再放!”大格格顿时就来了精神。 女贞含笑道:“回大格格话,是小池子放给二阿哥看呢!”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大格格忙不迭抱着维珍的胳膊一个劲儿晃,自己浑身上下也跟着一下下扭着,一边用夹子奶音跟维珍道,“额娘,人家也想放爆竹~竹!好不好嘛?” 维珍:“……” 所以你们爱新觉罗家撒娇的本事是祖传的吗?! 老天鹅,这搁谁能受得了啊?! 维珍心都跟着“爆竹~竹~”酥成了渣渣,当下不由分手抱着大格格就是一通劈头盖脸地亲:“给额娘亲十口,额娘才答应!” “咯咯咯~”大格格被维珍亲的笑个不停,小嘴一边巴巴数着,“一下,哈!两下、三下咯咯咯……十下!” 总算是亲够了十下,亲女狂魔维珍才总算舍得把闺女放开,一边叮嘱道:“只能看着小池子放,不许你动手放,只能在咱们自己院子里放,不许出去放,还有,看好弟弟,也不许他放。” “嗯!额娘你就放心吧!”大格格拍着小胸脯满口答应,当下把都不用人抱,自己就撅着屁股从软榻上爬了下来,小腿倒腾着跑了出去。 方氏忙得拿着大氅追了出去。 女贞看着大格格欢快的背影忍不住一脸笑意,待大格格出去,女贞给维珍倒了杯红枣桂圆茶,端了过来。 “主子,奴婢方才奉命去探望了二格格,宋格格说二格格还在睡着,奴婢也就没瞧见,只不过当时满屏正在给二格格煎药,可见二格格的病还是没有好利索。” 维珍抿了口茶,缓声道:“既是如此,那今儿晚膳的除夕家宴便就罢了吧,你去趟膳房,交代大师傅,其他各院儿的菜色都参照我们院儿里,多出来的银子,我出就是,连高侍妾她们院儿里,也不例外,让她们踏实过年,不必来我这儿道谢了。” 四爷跟福晋自然是要入宫参加除夕晚宴的,至于维珍,四爷心疼她生小丸子没多久,给她告了假在家躲清闲,没得入宫受罪。 虽是躲清闲,可是在贝勒府布置除夕家宴的事儿维珍还是要管。 只是二格格病没好,宋格格明显是没有心思赴宴,武格格前不久也病着,身子很虚,一直在将养,维珍也不想这天寒地冻地劳烦人家跑到她院儿里。 劳累挨冻不说,也不自在,索性就在各自院儿里过除夕就是了,也能自在些。 “对了,还有肖嬷嬷跟高郎中也别落下了,嘱咐大师傅再多做两份,到时候,让小池子去一趟肖嬷嬷家,把饭菜好生给送过去。”维珍道。 侄儿一家搬到京师,就住在四爷之前给肖嬷嬷置办的宅院里,时隔四十年,肖嬷嬷也总算又能跟家人一起过个团圆年。 维珍痛快地给肖嬷嬷批了个长假,让肖嬷嬷在家过完元宵再回来上班。 第594章 武格格又病了? “还有,正院儿那边虽然福晋肯定有交代,你也去走一趟,问一问大阿哥可有什么需要的。”维珍又道。 “是,奴婢遵命!”女贞领命,这就要退下,却又被维珍叫住了。 “主子,您还有什么吩咐?”女贞问。 “叫一柱二梁把这两箱子笋抬到厢房好生收着,先挑一篮子给宋师傅送过去,让他炖个腌笃鲜,再做道油焖笋,腌笃鲜多做一些,一半送到我这儿来,一半留在前院儿,待四爷夜里回来,给四爷送过去。” 维珍瞥了一眼地上的两大箱笋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让宋师傅把腌笃鲜里头的咸肉换成大骨。” 正宗江浙一带的腌笃鲜是要用咸肉炖的,但是维珍担心四爷这个标准的北方胃怕是不习惯那味道,所以就想着给换成了大骨。 “是,奴婢遵命。”女贞福身退下。 …… 维珍家并没有熬夜守岁的传统,维珍长这么大都没有完整地看完过《春节联欢晚会》,每年除夕,维珍都发誓一定要看完《春节联欢晚会》,但是后来每回都困得东倒西歪,然后被爸爸抱回卧室。 倒是爸妈每年都会熬夜守岁,顺道把饺子包好,所以每年的初一,唤醒维珍的不止是热热闹闹的鞭炮声,还有喷香的饺子味道。 什么叫辞旧迎新? 年尾沉睡在爸爸温暖宽广的怀抱里,年头一睁眼就能吃上妈妈端来热气腾腾的水饺。 这就叫辞旧迎新,对过去的一年无比眷恋,对新一年也充满期许。 如今到了大清,膝下有儿有女,维珍就觉得自己应该成熟一点儿,得有个做家长的样子,也让大格格他们重温自己的幸福。 所以在把三个孩子哄睡着之后,维珍决定要熬夜守岁包水饺。 “主子,真的要这个时候包饺子?”茯苓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天幕,一脸迟疑。 平时这个点儿,主子都已经睡下了,主子一向可都是不熬夜的。 “包啊,”维珍点头道,话说一半就打了个哈欠,然后用帕子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又道,“当然包啊。” 茯苓甘草女贞看着哈欠连天的维珍,面面相觑,然后茯苓贴心提议:“主子,要不奴婢几个包就是了,您还是先回房歇着吧,您都忙活一整天了,定是累了,也困了。” 维珍又打了个哈欠,摇摇头:“我一点儿都不累,也不困,我现在精神焕发。” 茯苓三人:“……” 精神焕发? 您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先别打哈欠? 拗不过精神焕发的主子,茯苓她们几个忙活着去准备包饺子,维珍又打了个哈欠,随手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打算振作精神,可是一口下去,维珍就赶紧放下杯子。 原来是牛奶呢。 现在可不能喝牛奶,这玩意儿助眠呢。 要是有咖啡就好了,冰美式一喝一个精神。 没有冰美式,普洱也凑活。 维珍闲着没事儿,打算尝尝四爷赏的什么千年普洱老树采摘又什么陈化二十年的金贵普洱茶,就连那把精致金贵的东陵壶,她也饶有兴致地取出。 穿过来这么长时间,她可不是只会煮奶茶的手艺,沏茶的手艺算不上多好,却也能拿得出手,也不算太委屈那把大师之作东陵壶哈。 只是维珍还没来得及一试身手呢,就瞧着小池子急匆匆地进来。 “主子,武格格院儿里的佳音来了。”小池子躬身道。 佳音来了? 今儿是除夕,而且都已经是这个点儿了,要是没有十万火急的事儿,武格格是不可能让佳音来的。 维珍放下东陵壶,跟小池子道:“叫人进来。” “是,奴才遵命。” 小池子当下退下,很快就引着佳音进来。 佳音甫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启禀侧福晋,我们格格又病了,还请侧福晋开恩,去瞧瞧我们格格!” 武格格又病了? 第595章 探病 前段时间,武格格病了的事儿,维珍是知道的,只是给妾室请太医治病,这些都是福晋的职责范围,自然用不着维珍操心过问,而且维珍一向跟武格格也没什么交情,自然更不会插手了。 可是这个时候,福晋不在家,维珍这个侧福晋,少不得就要过问一二了。 茶是没功夫沏了,维珍起身:“你起来吧,带我去瞧瞧武格格。” “多谢侧福晋!”佳音忙不迭给维珍磕了个头,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然后赶紧头前带路。 瞧着佳音这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也不知武格格到底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 女贞忙不迭取来大氅给维珍披上,甘草也忙取了手炉给维珍揣上,茯苓则取来了伞打开,在门前候着。 外头雪还没停呢,可不能让主子冻着。 “茯苓跟小池子跟着我就成了,”维珍抬脚出门,一边吩咐道,“甘草跟女贞,你们两个留下看门。” “是,奴婢遵命!” 当下,小池子头前拎着灯笼照路,茯苓则给维珍打伞,三人随着佳音一路到了武格格的小院儿。 相比起维珍院儿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武格格的院儿里可就冷清太多了,除了正堂廊下的两个红灯笼,别处都是俱是黑乎乎的。 “主子,您小心脚下,”茯苓忙道,一边不由小声抱怨,“武格格也是的,怎么不叫人多点几盏灯。” 小池子心里也在抱怨,当下赶紧放慢步子,手里的灯笼紧挨着维珍的脚步,就怕维珍一不留神摔着。 “侧福晋,您里面请。” 佳音急忙忙地行至正堂,然后为维珍打开了厚重的门帘。 维珍甫一进了房门就听到寝房里头传来女子隐忍的痛呼,不止这个,维珍还觉得……冷。 是的,这屋子里竟都没有些暖和气儿。 太奇怪了。 维珍院儿里,早就烧起地龙来了,因着孩子太小不能受寒,维珍屋里还特地搁着炭盆,确保大格格他们不必在屋子里头穿着厚重的棉衣,也能自由自在玩耍活动。 除非是出门,维珍平日也是根本不用厚棉衣的,但是在武格格这里,维珍觉得吸进去的空气,都是凉的。 所以,这屋子里竟是没烧地龙? 听着外头的动静,里面伺候武格格的佳期忙走了出来,赶紧给维珍行礼:“奴婢请侧福晋安!” 维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佳期身上厚重的棉衣,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帷幔,压低声音道:“你家格格是哪里不舒坦?” “回侧福晋的话,我们格格,自入冬之后,每月信期都……腹痛不止,之前太医曾来给格格请脉,说是格格体寒所致,太医给格格开了药方,让格格照方调养,只是……” 说到此处,佳期顿住了,再开口,声音就带着微微的哽咽了:“只是药方里有两味儿药,不在格格的份例里,又格外昂贵,所以就、就没加那两味儿药,所以药效就不大明显。” “今儿格格信期又到了,格格从昨晚就疼得……睡不着,到今天是实在忍不住……” 维珍明白了,武格格这是痛经。 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维珍都没有痛经的经历,但是从前上大学时她的宿舍上铺,就是个严重的痛经患者。 说是因为暑假的时候出了车祸,在医院里头足足吊了一个半月的水,从那之后,就体寒得厉害,每次月经都痛的死去活来,不过吃了芬必得之后,还是会有好转的。 武格格的情况跟她就很像。 只是这里没有芬必得,连药材都不齐全,再加上武格格这屋子里头又冷的要命,也难怪武格格总是不好,疼得这样。 至于从前武格格身子都是好好儿的,怎么今年冬天突然就开始痛经了,而且还这么厉害,这时候站在这冷冰冰的屋子里,维珍心里其实也就有数了。 “去请高郎中来一趟,”维珍吩咐小池子道,“顺道再带几篓炭过来。” 第596章 探病2 这年头迷信得劲,尤其是过年,最要讲好意头,天家尤其重视这个,若是除夕夜还要惊动太医院来给武格格瞧病,那武格格往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好在高郎中最擅妇婴一科,医术维珍是绝对信得过的,请他来给武格格请脉,不会惊动旁人。 而且离得也近,倒是这大半夜的去请太医,怕是得等到明儿天亮,太医才会来,武格格又得多疼一整晚。 “是,奴才遵命!”小池子领命,当下躬身退下。 “带我进去瞧瞧武格格。”维珍对佳期道。 “是,侧福晋请。”佳期忙得过去给维珍打帘。 维珍进了寝房,武格格的呻吟就又清晰了几分,虽然寝房里头搁了个炭盆,可还是冷的,武格格见维珍进来,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 “妾身见过侧福晋……” “你好好儿躺着吧,仔细冻着。”维珍过去,轻轻摁住了武格格。 上次武格格去给小丸子送满月礼的时候,维珍就觉得武格格瘦了,这回再见着,就觉得武格格更瘦了,也不知是不是被好几层被子给压着的缘故。 晕黄的烛光下,武格格的脸显得蜡黄不已,再加上一头的汗水,又憔悴又狼狈。 维珍还记得头一次见武格格的时候,十六岁少女让人眼前一亮的容颜,跟如今真真是判若两人。 “都是妾身不好,搅、搅扰侧福晋了,”武格格靠着软枕,说话声音都是虚的,眉头一直紧锁,一脸的隐忍,“有劳……有劳侧福晋来这一趟,妾身感激不尽。” “既是难受就别说话了,高郎中马上就来了,”维珍道,一边吩咐佳期,“去给武格格沏碗红糖茶来,多放些红糖。” 佳期顿时一脸局促:“回……回侧福晋的话,红糖早就用完了。” 维珍看了眼茯苓,茯苓会意,当下匆匆退了出去。 小池子腿脚快,很快就把高郎中请来了,又让一梁二柱挑了四筐炭来,维珍让佳音赶紧多生几个炭盆送进武格格寝房里头,寝房这才总算暖和了起来。 武格格的情况并不复杂,就是体寒引起的痛经,高郎中给武格格请了脉之后,很快就拟了药方。 维珍让佳期跟着高郎中去取药,佳期忙不迭点头如捣蒜,赶紧跟着高郎中去了。 茯苓这时候也回来了,带来了三斤红糖还有半篮子的生姜,一并交到了佳音手里,佳音千恩万谢,赶紧去给武格格熬红糖茶了。 “等会儿喝了红糖茶发发汗,再吃了药,肯定会好些的,”维珍跟武格格道,“这天寒地冻的,暂时就别出门了,好生养着,身子最要紧。” 武格格眼泪夺眶而出,忙低下了头,哑着声跟维珍道:“妾身多谢侧福晋。” “那你歇着吧。” 瞧着佳音捧着热乎乎的红糖茶进来,维珍当下就起身告辞。 “主子,您快喝了这红糖茶吧,喝了之后肯定会好受些。”佳音忙不迭把红糖茶送到武格格面前。 武格格接过红糖茶喝了起来,红糖浓郁的甜味儿在口中漾开,武格格的鼻头却陡然一酸,眼泪扑簌簌落下,无声无息地落在碗里。 一口气儿把红糖茶喝完,武格格把碗递给了佳音,看着床前烧得正旺的三个炭盆,武格格叹了口气儿,道:“炭要省着用。” 就算侧福晋赏了几篓炭,可这样动辄生几个炭盆,又能撑得了几天? 佳音打量着武格格疲惫憔悴的脸,踟蹰着,小声道:“格格,奴婢瞧着,侧福晋……不是个铁石心肠的,听说您身子不舒坦,赶着就来了。” “高郎中是四爷请回来专门照顾侧福晋的,侧福晋没有打发人去请太医,而是直接请了高郎中,佳期都已经取回药了,正在给主子煎药呢,主子等会儿就能喝上了。” 第597章 那她……也不必活了 侧福晋要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哪里会管武格格死活?打发人去请太医就是,至于太医什么时候能来,武格格又得忍受多少苦楚煎熬,关侧福晋什么事儿? 但是侧福晋没有,非但请了高郎中来给武格格看病,还给武格格送了炭、红糖这些眼下她们最需要的东西过来。 就连高郎中开的药,里面超出武格格份例的部分,侧福晋也没有提,这就是要给武格格添补上了。 佳音就觉得侧福晋人是不错,至少……比福晋厚道太多。 武格格摇摇头,闭上了眼,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 佳音也不再搅扰武格格,给武格格掖好了被子,然后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去帮佳期煎药去了。 佳音走后半晌,武格格才又缓缓睁开眼,冲着火盆出了会子神,蓦地,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来。 维珍今晚的举动的确超乎武格格预期。 因着从前跟维珍的过节,武格格后来虽然跟维珍示好过,但是维珍一直都没有搭理,平心而论,维珍能不计较对她雪中送炭,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佳音的意思是让她抓住这个机会,一举抱上侧福晋的大腿,有侧福晋做靠山,往后在后院儿的日子自然不会这般煎熬,但是…… 武格格心里很清楚,人家侧福晋并没有一直雪中送炭的义务,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她屋里为什么这么冷,地龙坏了怎么不叫人来修,为什么连红糖都没有。 侧福晋虽是帮了她,但是却明显没有过问、干涉她困境的意思。 或许侧福晋只是怕她死在除夕夜,给自己惹麻烦更给贝勒府添晦气,所以才捏着鼻子帮她一把。 她要是一门心思上赶着纠缠人家侧福晋,那才是自不量力,到时候要是连侧福晋也一并恼了她。 那她……也不必活了。 …… 维珍的确没有过问武格格的意思,福晋才是这贝勒府的当家主母,她要是明着儿对武格格嘘寒问暖过问武格格的病情日子,那就是越俎代庖、不把福晋放在眼里了。 福晋虽然从前明里暗里针对过维珍,但是自打被册封为侧福晋之后,福晋对维珍就客气了不少,维珍自然不会甫一成了侧福晋,就上赶着挑衅人家福晋。 如今,日子相安无事,维珍不可能为了一个没什么交情、还甚至一度交恶的武格格公然挑衅福晋。 只不过回想着武格格方才隐忍憔悴的模样,维珍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儿。 “明儿一早你去库房里头取些阿胶、丹参给武格格送去。”维珍吩咐茯苓道。 这两味儿药材,都不在武格格的份例内,是需要自己掏银子买,但是很明显武格格买不起,所以之前药里就一直缺这两味儿药。 药力不足,武格格的痛经自然也没有得到缓解,反而随着天气的严寒,越发加重了。 如今,维珍成了侧福晋,大年初一,也是得赏赐一众格格侍妾的,倒是可以借着赏赐,给武格格送些她急需的药材过去。 维珍没有要挑衅福晋的意思,也没有趁机拉拢武格格的想法,她就是单纯地看不下去。 就像从前上大学的时候,她跟宿舍里其他的两个室友都不喜欢上铺那个总是大半夜跟男朋友视频、没有公德心的室友。 但是瞧着她因为痛经疼得死去活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儿,维珍她们并不会因此觉得痛快,也会小跑着去给买芬必得。 在痛经这样的事上,女孩子都有同理心。 “是,奴婢遵命。”茯苓道,一边心里默默叹气。 武格格好歹也是格格,每月也有月钱领,怎得药材吃不起,连红糖都舍不得买? 这真是大大出乎茯苓的意料,不过稍做打听之后,茯苓很快也就明白过来了。 武格格她们院儿里,这一年的日子想来是不好过,原本该有的待遇,怕是被七七八八克扣不少,武格格的银子怕是都贴补了进去,所以才会如此拮据。 福晋上半年的确是一度为难过武格格,可是后来不是又安排武格格随行伺候四爷的吗? 茯苓还以为福晋对武格格是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呢,但是很明显,武格格回来之后,待遇并没有得到改善,反而随着天气转冷,武格格的日子更是难熬。 所以,福晋这是嫌武格格无用,要彻底放弃武格格了? 第598章 初一入宫请安 只是放弃就放弃罢了,何必又这么欺负人家呢? 这么冷的天儿,还是除夕呢,武格格的屋子里头冷得跟冰窖似的。 饶是茯苓一向不喜武格格,可这时候也免不了觉得武格格可怜。 …… 福晋的确是觉得武格格不中用,也打定了主意要放弃武格格,不过福晋倒是没有欺负武格格的意思,她只是懒得再理会武格格,关于武格格的事儿她都懒得再花心思过问。 既是福晋懒得过问武格格,那下头的人少不得就会暗搓搓有小动作,膳房、洗衣处、绣房等等,哪处不想省事儿?谁又不想着趁机多捞点油水? 左右四爷眼里根本就没有武格格这号人,福晋也懒得搭理,连侧福晋武格格都得罪过,再加上武格格从前代福晋管了一年的家,期间没少得罪人,这时候眼瞅着武格格注定翻不了身,谁不想趁机踩一脚? 武格格的日子能好就怪了。 除夕夜,各院的奴才都难得清闲,自然都猫在屋子里头取暖守岁,所以维珍摸黑去武格格院儿一趟,倒是无人知晓,连福晋第二天问起,昨天后宅是否安生,李嬷嬷都一个劲儿点头。 “回福晋的话,一切安生,”打量着福晋眼底的两片乌青,李嬷嬷自是心疼,“主子昨晚半夜才回来,都没睡多久呢,这又要入宫了。” 每年的除夕宫宴都叫福晋疲惫不堪,只是今儿是大年初一,福晋跟四爷自然要一早入宫去给万岁爷、德妃请安的。 还不止四爷跟福晋,如今已经身为侧福晋的维珍也要一并入宫给德妃请安。 “福晋,您先吃盅蜂蜜燕窝吧。”李嬷嬷道,一边将蜂蜜燕窝递到福晋跟前。 福晋吃了两口,然后放下勺子,吩咐道:“去瞧瞧大阿哥醒了没有,今儿要入宫呢,叫乳母给大阿哥穿厚实些,还有,记得把娘娘去年赏的金锁给大阿哥戴上。”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闻言,忙得福身退下了。 不止大人要入宫,孩子们也要一并入宫请安的,虽然福晋还是担心大阿哥会着凉,不过心里却还是松了口气儿。 大阿哥虽然长得慢身子弱,可如今到底是学会说话了,这时候带进宫给德妃请安,福晋自是能松一口气儿。 若是大阿哥都两周岁了,还是不会说话,想必德妃又要责备数落她。 待这边福晋梳妆穿戴好了之后,那边大阿哥也已经准备妥当了。 “额娘吉祥!” 大阿哥被李嬷嬷牵着行至福晋面前,像模像样地给福晋躬身行礼:“额娘吉祥!” 这小声音儿,这小身段,落在福晋耳中真如天籁、仙童一般,一身的疲惫倦意登时就全部退去。 福晋伸手拂了大阿哥起来,把儿子拉进怀里,然后含笑跟大阿哥道:“大阿哥,嬷嬷之前教你入宫的规矩,可记得吗?” 大阿哥点点头:“不能喧哗,不能跑动,见到娘娘要磕头行礼,若是娘娘赏赐,要磕头谢恩。” “嗯,大阿哥真聪明!”福晋脸上的笑容愈发舒展,伸手扶了扶大阿哥的兔毛小帽子,一边又柔声叮嘱道,“娘娘最喜欢大阿哥了,从前咱们还在宫里的时候,娘娘还见过大阿哥呢,只是却少有机会见到大阿哥,所以大阿哥记得要多陪陪娘娘,知道吗?” 娘娘? 大阿哥没有任何印象,他甚至也不记得他们从前在宫里住过,不过额娘的话,他一向是听的,所以当下乖乖点头:“是,儿子记住了。” “福晋,该出门了。”李嬷嬷提醒道。 “嗯,知道了。” 福晋点点头,亲自给大阿哥戴好了手套,又给大阿哥仔仔细细系好了狐皮斗篷,这才牵着大阿哥朝外走。 “今天侧福晋、大格格跟二阿哥也随咱们一道入宫呢,等下见到,大阿哥也要行礼问安。” 二格格抱恙,所以这次不能入宫。 “嗯。”大阿哥使劲儿点头,攥着福晋的手下意识用力。 第599章 剃发后续 他知道自己还有姐姐弟弟,阿玛过来看他的时候,说过得空带他去跟姐姐弟弟玩,只是后来阿玛一直不见踪影,听额娘说,阿玛不在京师,得过好一阵子才会回来呢。 大阿哥一阵失望,因着见不到阿玛,也因着不能跟姐姐弟弟玩。 这次总算能见到姐姐弟弟了!大阿哥难免有些兴奋,步子都变快了。 待福晋带着大阿哥来到前院的时候,大格格跟小西瓜正在廊下看一梁二柱他们堆雪人。 “不行,脑袋不够圆!二柱,你再抱着雪球滚圆点儿!” “对对对,身子就是大点儿才好看!” …… 因着得赶着进宫,大格格跟小西瓜都打扮一新,从头到脚都是新簇簇的,维珍下令不许他们捣乱,要是弄脏了衣裳,再回去换可就来不及了。 大格格跟小西瓜就只能站在廊下指挥着一梁二柱堆雪人儿,两孩子真是急的不行。 维珍跟四爷在暖阁里头喝茶,大格格跟小西瓜姐弟俩的声音一直不绝于耳。 维珍忍不住吐槽自己的一双儿女:“平时雪人儿也是人家一梁二柱堆出来的,他们俩纯粹就是人家的小尾巴,啥忙也帮不上,就知道叭叭叭,真是俩烦人精!” 四爷才不觉得俩孩子是烦人精,他觉得他的孩子可爱的要命! “没事儿,这样就挺好。”四爷道,眼里带着丝丝柔情。 是啊,就这样,调皮点儿,闹腾点儿,无忧无虑点儿,就挺好。 不像十三,也不像他,早早地学会规矩,早早地懂事长大。 “连公公,能把门口这两个灯笼摘下来吗?”大格格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想插在雪人儿身上,当胳膊!” 那怎么不能呢? 小祖宗发话那必须得呀! 当下小连子忙不迭踮着脚摘下了门前的俩灯笼,亲自给雪人插上,顿时引来大格格小西瓜的一阵笑。 维珍听着这姐弟俩笑成一片,也不由牵了牵唇。 是啊,这样就挺好。 抿了口茶,维珍看向四爷,小声问道:“十三爷……最近还好吗?” 之前十三爷光天化日之下在乾清门前公然对三爷出手的事儿,早就传的人尽皆知,维珍一直就挺担心。 倒不是担心万岁爷下令打十三爷板子,毕竟万岁爷这回在处理儿子间争端甚至互殴,难得一次的公平公正。 或许是不涉及大爷跟太子吧,没有手心手背这两块肉,万岁爷的心也总算没偏。 十三公然对兄长出手,还是在乾清宫门前,按说不论是因为何种原因,都该受罚,但是事后,他主动前往乾清宫负荆请罪,万岁爷念其知错能改,只罚了他禁足思过半月。 说是禁足思过,但是实际上就是让十三在阿哥所里头踏踏实实养病,并且就只罚了半个月,根本就没耽搁十三出席新年的各种宴会场合,更别说,十三养病期间,万岁爷也是赏赐不断。 这也叫处罚?任谁看都觉得这是万岁爷对十三的厚爱。 至于三爷,庶母孝期不满百日,三爷公然剃发,不仅违背丧仪规制,更为不孝,万岁爷大怒,将三爷降为贝勒。 这还不算完,王府里头自长史以下,几乎都受牵连,打板子的打板子,革职的革职。 谁叫他们个个都是睁眼瞎,竟没有一个瞧见三爷剃发?也没有一个试图阻拦?就让三爷顶着一脑袋的刺猬头招摇过市、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子不孝? 万岁爷真是气得够呛,本来万岁爷的意思是,既然三爷已经成了贝勒,那就不能继续住在如今的郡王府邸,万岁爷还打算让三爷一家搬去一座符合规制的贝勒府邸。 只是事发突然,那座府邸也没有事先修缮,听说连瓦都还没换,要是三爷大过年的,真被赶去那个破烂的府邸,那三爷真是彻底没脸见人了。 荣妃听说这事儿之后,当场就受惊过度晕了过去,万岁爷听说之后,到底是念着荣妃的颜面,没有让三爷挪宅子,仍旧住在如今的郡王府邸。 宫里就是这样,儿子是额娘的仰仗,额娘也是儿子的后盾。 第600章 胤·小老头儿·禛 三爷跌了大脸,跟万岁爷自请闭门思过,所以自腊八那天之后,三爷便就再也没有出过门。 维珍又不关心三爷,三爷这人就……特别欠抽,这回万岁爷逮着一顿狠狠收拾,想必三爷能安分很久。 维珍关心的是十三,敏妃才去了没多久,又摊上这堆破事儿,十三的心情可想而知。 说到十三,四爷也不由微微蹙眉,道:“前两天去看他,瞧着还好,倒是比从前更能沉得住气了。” 话是这样说的,可是四爷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儿,顿了顿,又道:“等有机会,爷带他出去走走,没得他成日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 从前,四爷还在阿哥所的时候,十三三不五时就来找四爷,后来四爷搬出宫了,十三再找四爷就不如从前方便了。 现在,四爷领了差事,动辄一两个月回不了京,就是想关心十三,也是有心无力。 眼瞅着十三情绪低落,四爷就很担心,想着过程子再去永定河的时候,能不能带上十三。 如今十三也十四岁了,能学点本事是好事,暂时学不来也没什么,跟着他出去走走,换换心情也是好的。 维珍瞧着四爷眉头紧皱,也下意识地跟着蹙了蹙眉,然后就放下手中的茶盏,伸过去覆在四爷的眉心,一下下轻轻揉着。 白皙柔软的手指轻轻在眉心揉捏,四爷就觉得这阵子的疲惫一扫而空,正舒服的想叹息,然后耳畔就传来维珍的嘟囔:“别总是皱眉又叹气的,跟小老头儿似的。” 胤·小老头儿·禛:“……” 到嘴的叹息硬是又被憋了回去。 小老头儿睁开眼,默默看向维珍,一张嘴就霸气十足:“等晚上就让你见识见识小老头儿的厉害。” 维珍没顾得上害羞,一脸的惊喜,也顾不上给四爷揉眉心了,忙不迭问:“今晚就有空吗?能早回来?” 从前每年这个时候,四爷都是最忙的,每天都是觥筹交错,这个晚宴那个邀请的,都是过了初六,四爷才能喘口气儿的,怎么今年好像是有空了? 这才初一呢! 四爷点点头:“今年的宴请少,待家里的时间自然就多了。” 宴请能不少吗? 大爷自从盛京回来,就一直相当低调,这回跟四爷一道回京,除了除夕晚宴,大爷就没有再公开露面,也没有像往年一样,早早地发帖子准备宴请。 大爷低调,太子比大爷更低调,索额图在年前递了第三道折子,这回倒不是请罪折子,索额图以年老休致,恳请万岁爷应允。 万岁爷虽然还没有批复,但是却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把折子原样打了回去。 这个时候,太子敢高调? 所以今年太子也没有在毓庆宫准备宴请,更没有出席任何宴会的意思。 至于三爷,虽然三爷一直都是最好热闹的,往年也最喜欢张罗宴请,但是今年想也不会了。 四爷本身就不是个热衷宴请的,也就是去年大阿哥过周岁,才大张旗鼓办了一场。 所以这么算下来,今年的宴请,还真是没有多少,算起来最重要的一场,也就是正月二十八,九爷成亲的大日子了。 所以,四爷也能难得过个安生清净年。 维珍闻言顿时两眼放光,就要让四爷晚上去她那儿一起吃饺子,可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了,顿了顿,维珍道:“明儿妾身包饺子,四爷到时候过来尝尝吧。” 四爷难得大年初一在家,想必是要去趟正院儿跟宋格格那儿。 毕竟打四爷回来之后,都还没进过后宅呢,旁的时候也就算了,今儿可是大年初一呢。 大格格跟小西瓜都想极了四爷,成天巴巴地问阿玛什么时候回来,每次她给四爷写信,大格格都必然会仔仔细细地给阿玛写信。 她现在会写的字不多,写不顺就画,连写带画的,四爷也看不大明白,所以也是连蒙带猜。 前天四爷总算回京了,却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入宫去看十三爷了,大格格知道了因此还哭了一场,说阿玛不想她,不疼她了。 第601章 将心比心 维珍哄了半天,说初一就又能见到阿玛了,大格格才总算不哭,昨晚儿临睡前,大格格还叮嘱方氏好几遍,让她早点叫醒自己,那样她就能早点见到阿玛了。 所以这一大早的,天不亮,维珍就早早带着孩子过来了。 大格格方才又哭了一会儿呢,在四爷怀里被哄了半天才好,又跟阿玛撒了好一会儿的娇,然后才跟小西瓜去院儿里看一梁二柱堆雪人儿。 大格格跟小西瓜这么想阿玛,大阿哥跟二格格就不想? 二格格到现在病都还没好利索呢。 身为女人,她可以自私地想着霸占四爷,但是她还能拦着大阿哥、二格格不许他们想阿玛?见阿玛吗? 将心比心,她也是有孩子的人。 尤其今儿还是大阿哥的生辰呢。 四爷默默叹了口气儿,伸手揉了揉维珍的后脑,然后道:“还得等明天呀?不都是大年初一吃饺子吗?” 维珍一怔,迟疑着问:“四爷今儿得空?” “等回来爷先去瞧瞧大阿哥跟二格格,晚点去你那儿,”四爷道,一边继续揉着维珍的后脑,一边压低声音,“晚上少吃点儿,到时候再陪爷吃点儿宵夜。” 维珍松了口气儿,旋即伸手推开了四爷的手,一边小声抱怨:“好不容易才梳好的头发,你可别给我碰乱了。” 是的,为了梳妆,她今儿可是特地早起了一个时辰呢,这会儿想起来,维珍顿时觉得一阵困倦,然后就打了个哈欠,小鹿眼顿时多了一层水光。 四爷看着那双水汪汪的小鹿眼,攥着茶杯的手陡然就是一紧,然后压低声音道:“等吃过了饺子,再让你尝尝小老头儿的厉害。” 一边说着,一边四爷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也不知是在馋饺子,还是馋别的,倒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一眨不眨地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把维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 那眼神,简直了,让维珍觉得自己穿的压根儿不是繁复端庄的朝服,而是……皇帝的新衣。 维珍红着脸剜了四爷一眼。 “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喝掉!”这话都到嘴边儿了,硬生生被维珍给咽了下去。 不是被死去的记忆疯狂攻击,她是有预感这回要是真这么说,四爷会当真的…… 愣了三秒,维珍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玩意儿! 啊啊啊! 走开!走开!你们这些被污染了的脑细胞! 赶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黄色废料清空,维珍脸红得要命,不敢再瞪四爷,扭过脸,低着头,捧着茶杯一阵猛喝,就是…… 就是越喝反而越渴。 维珍不敢看四爷,四爷倒是不错眼珠地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在自己的视线里,愈发局促羞涩,一张脸红得像苹果,恨不得把脸扎进茶盏里…… 暖阁里,明明寂静一片,但是四爷的耳畔却响起“噼里啪啦”燃烧炸裂的声音。 “奴才给福晋、大阿哥请安!福晋吉祥!大阿哥吉祥!” 蓦地,外面传来小连子毕恭毕敬的声音。 看来是福晋跟大阿哥到了。 “噼里啪啦”的声儿戛然而止,四爷旋即收回了视线,端起茶杯,一口口喝着微微凉掉的茶。 所以,他刚才到底都在想些什么玩意儿? 大天白日的,而且孩子都还在呢! 四爷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可是仔细观瞧就能发现四爷的耳朵尖微微泛红。 “那我先出去了。”维珍轻咳一声,然后站起起身,不待四爷应声,就飞快地抬脚出门。 四爷兀自坐着不动,待喝完了杯中水,又缓了一会儿,才起身出门。 …… 维珍从房中出来,就瞧着福晋牵着大阿哥正走了进来,说起来,这还是自去年百日宴之后,维珍头一次见到大阿哥。 大阿哥是早产儿天生身子羸弱,时常生病,就算是过了周岁身子变好些了,到底也比同龄儿要瘦小一些,此时此刻,跟小西瓜面对面站着,对比就十分强烈了。 第602章 实在是太丢人了! 小西瓜比大阿哥高出半头,也明显要壮不少,任谁见了,都会认为小西瓜才是哥哥。 “福晋吉祥!”维珍疾步上前,给福晋行礼。 福晋点点头:“起来吧。” “福额娘祥!”大格格也扯着小西瓜给福晋请安,姐弟两人齐声道,“恭祝额娘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好孩子有礼了,都快起来吧。”对着大格格跟小西瓜,福晋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一边看了眼李嬷嬷。 李嬷嬷旋即上前,将准备好的荷包送到大格格跟小西瓜面前,含笑道:“大格格吉祥!二阿哥吉祥!这是福晋给你们的荷包。” 大格格跟小西瓜纷纷抬头看向维珍,维珍笑着点点头,两人这才收了,又跟福晋道谢。 福晋也轻轻拍了拍大阿哥的肩膀,大阿哥看了看维珍,然后也朝维珍像模像样地躬身行礼:“请李额娘安,祝李额娘百事亨通,万事顺意。” 这文质彬彬的小模样,让维珍忍不住抿了抿唇。 当下,维珍从甘草手里接过荷包,递到大阿哥面前,含笑道:“谢谢大阿哥,李额娘祝大阿哥平安顺遂。” “谢李额娘。” 大阿哥接了荷包正要递给李嬷嬷,然后就瞧着虎头虎脑的小西瓜突然走了过来,对着大阿哥就抱拳拜拜:“哥哥,新年好!” 大阿哥还没反应过来,小西瓜就看了一眼大阿哥手里的荷包,然后很善解人意地提醒道:“哥哥,该给荷包了!” 又这样!又这样! 大格格顿时一脸嫌弃,懒得搭理自家丢人现眼的弟弟,扭头就走到维珍的身边,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 小西瓜刚才就是这么骗走她的荷包的! 阿玛刚给的荷包,她都没捂热乎呢! 真是个讨厌鬼! 明明小时候还挺可爱的,长大了就变得好讨厌!满肚子都是坏水! 维珍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哪里有灵车,请现在就送她去火葬场! 没有的话,她自己也不是不能走着去! 实在是太丢人了! 维珍正想过去状似随意地拉走小西瓜,人家大阿哥却已经很大气地把荷包递给了小西瓜:“弟弟,新年好!” 小西瓜一把接过,顿时眉开眼笑,然后走到维珍跟前喜滋滋晃了晃手里的小荷包,“额娘,这下小丸子也有荷包了!” 维珍:“……” 额,敢情这显眼包是在为小丸子挣荷包呢。 虽然手段有待商榷,但小西瓜却是个爱护弟弟的好哥哥! 所以,她这个老母亲……倒也不用非着急去火葬场不可了。 “谢过哥哥了没有?”维珍小声提醒道。 “谢谢哥哥!”小西瓜又扭头冲大阿哥脆生生道,一边指着即将完工的雪人,热情邀请,“哥哥,雪人儿就差两只眼睛了,咱们一人做一只好不好?” 大阿哥顺着小西瓜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迅速仰头看向福晋,福晋一脸笑意,道:“马上要入宫呢,怕是要来不及了,下次再跟弟弟玩儿吧。” 大阿哥点点头,倒是又看了一眼院儿中央那个大大的雪人儿。 时间是真的要来不及了,待四爷出来,众人就朝正门赶去。 拢共准备了两辆马车,四爷、福晋、大阿哥坐一辆,维珍、大格格、小西瓜坐一辆,待到宫门前停下,四爷要去乾清宫,福晋跟维珍则带着几个孩子直奔永和宫。 …… 这是维珍第二次去永和宫,有着第一次的经历,维珍还以为这回待遇也好不到哪儿去,都做好了看德妃冷脸的准备,难得的是,德妃这回的态度竟然还……挺好。 也算不上很好,对她还是淡淡的,但好歹也跟她说了两句话。 “你一贯伺候老四最是辛苦,少不得要有人分担体谅,没得你不得歇息。” “再加上你才生了三阿哥,务必要好生保养,别落下了毛病,也好日后能再为老四开枝散叶。” 然后,又提了一嘴即将到来的选秀。 “本宫到时候挑好的给老四送去,你是伺候老四的老人儿了,又是侧福晋,也该好生指点新进门的妹妹如何伺候人儿。” 第603章 娘娘怎得这般喜欢大格格? 话不甚中听,句句都为她着想,可意思却是明摆着,是嫌她霸着四爷,不够贤惠大度,让她懂事儿些,给新人腾腾地儿。 但是比起上次的不理不睬压根儿拿她当空气,这回德妃的态度明显是有变化的,至少拿她当个人了。 更让维珍意外的是,德妃对大格格的态度堪称慈爱。 算起来,她穿过来也快四年了,德妃可曾过问过一次大格格吗? 没有! 就连当年大格格的周岁生辰,德妃都没有想着随手赏赐个什么物件,维珍当时就很有意见。 很明显,德妃就是瞧不上她,也瞧不上她生的大格格。 要不是如今非得带着大格格入宫不可,维珍是真的不愿意带大格格去见德妃的。 别看大格格挺风风火火的,但是实际上这孩子也挺敏感,因着去年大阿哥的周岁宴,八福晋当众刁难她来着,那么小的大格格就被吓着了,后来因着她是妾的身份,大格格还难受了好长一段时间。 维珍就担心德妃到时候再给她难堪,抑或是冷落大格格,大格格心里就又会伤心难受,但是德妃今天的态度的确是让维珍意外。 德妃一向疼爱大阿哥自是不说,虽然对小西瓜不甚在意,但是小西瓜健健康康白白胖胖,又是个机灵鬼儿,到底是孩子的祖母,德妃见了自然也稀罕。 但是今天,德妃的注意力更多的却放在大格格身上,又是让慧嬷嬷给大格格上糕点零嘴,又是让大格格陪她说话。 临走的时候,德妃还赏了大格格几匹衣料、皮子,还有一副朝阳五凤璎珞圈,且不说这巧夺天工的做功,便就是分量也挺压手。 “这朝阳五凤璎珞圈还是当年娘娘给五公主准备的生辰礼,不过公主戴的有些小了,娘娘就重新给公主置办了个大一些的,这个就一直搁在娘娘宫里收着,”慧嬷嬷笑着跟维珍解释着璎珞圈的来历,“大格格如今戴着就正好。” 德妃对大格格一脸慈爱,临走的时候,还拉着大格格的手,依依不舍地叮嘱:“大格格以后多随你阿玛入宫来给玛嬷请安,玛嬷亲手给大格格做糕点!” 德妃对大格格的态度,连福晋都觉得意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大格格。 维珍没觉得受宠若惊,倒是有些坐立难安。 德妃对大格格的态度……怎么转变如此之大? 难道以后大格格真的要时常入宫给德妃请安? 就算德妃只是作为祖母纯粹地疼大格格,想经常见到孙女儿,但是维珍就是不放心,没有自己陪着,她怎么放心? 早上还兴冲冲想着张罗包饺子,等回来后,维珍却心事重重。 “主子,饺子馅儿都准备好了?这会儿就要包吗?”女贞过来询问。 维珍回过神来,点点头:“包吧。” 不行,等四爷过来了,她得好好儿跟四爷商量商量。 …… 维珍觉得意外,福晋也觉得纳闷儿。 回来之后,福晋吩咐乳母带大阿哥去更衣,自己也回房更衣卸妆。 “娘娘怎得这般喜欢大格格?”福晋拧着眉对着镜子,一脸困惑。 别说是大格格了,德妃平日里可是连二阿哥也没有多看重的,今儿也是头一回见到大格格,怎得瞧着竟如此亲厚?又是让人上糕点零嘴又是给大格格赏这赏那的,福晋不在乎这点赏赐,在乎的是德妃的态度。 李嬷嬷也想不明白,一边轻轻给福晋梳发,一边道:“福晋不必在意,德妃娘娘就算再喜欢大格格又能如何?不过是大格格出嫁的时候,多添一份嫁妆,要紧的是,德妃娘娘还是最看重咱们大阿哥。” 这话倒是不假,从福晋有喜开始,德妃就对福晋照顾颇多,后来大阿哥落生,德妃更是赏赐不断,什么补品衣料金锁玉牌,应有尽有,跟大阿哥的赏赐比起来,大格格的那副璎珞圈实在算不上什么。 虽然如今,德妃待福晋不比从前,但是对大阿哥的疼爱却是扎扎实实的。 福晋这才舒了口气儿,抿了口茶,道:“娘娘的确是疼大阿哥的。” 第604章 他的儿子怎么能是夜猫子呢 本来福晋还担心,瞧见了白白壮壮的二阿哥,德妃会偏心二阿哥呢,还好,德妃对大阿哥的赏赐还是比二阿哥多了一对白玉狮子镇纸,就是如今大阿哥还用不上,福晋吩咐好生收着。 “娘娘自然是最疼咱们大阿哥的,”李嬷嬷赔笑道,“都是福晋教得好,咱们大阿哥小小年纪就知书懂礼,哪里是旁人能比的?” 说到此处,李嬷嬷不由嗤笑道:“李氏虽是被四爷抬举成了侧福晋,可到底是小家子出身,瞧瞧她教出来的二阿哥,抓周的时候抓着个馒头不撒手!真真是让奴婢开了眼!没想到更开眼的还在后头,今儿一早的这一出,啧,真是丢人现眼!” 可不是嘛,两岁大的孩子,眼里就只有阿堵物,跟他额娘一样,通身的小家子劲儿。 都道是三岁看老,就算二阿哥身体再好,可又能有什么出息? 福晋也想起了早上,二阿哥跟大阿哥讨荷包的事儿,不由也抿了抿唇,缓声道:“二阿哥这性子倒是叫人放心。” 是啊,一个庶子小家子气儿不是挺好? 要是二阿哥打小就是个早慧伶俐、端庄持重的,那福晋才会头疼呢。 “福晋,主子爷来了。” 主仆两人正在寝房闲聊呢,就瞧着碧乔匆匆进来禀报。 福晋忙道:“主子爷已经进院儿了?” 碧乔点点头:“回福晋的话,主子爷已经先去厢房瞧大阿哥了。” “赶紧去膳房催膳,”福晋忙不迭地吩咐碧乔道,一边又催促李嬷嬷,“嬷嬷快给我梳妆更衣。” “是,奴婢遵命。” 一时间正院儿忙活起来。 …… 四爷过来的时候,大格格跟小西瓜已经睡下了,倒是小丸子还精神着,维珍正抱在怀里哄着呢。 “怎得都这么晚了他还不困?” 四爷看着一双小鹿眼乌溜溜看着自己的小丸子,还挺好奇。 维珍叹了口气儿:“这孩子睡倒觉。 见四爷没听明白,维珍对他这个甩手掌柜的爹十分不满,不由就翻了个白眼儿,然后解释道:“就是总白天睡觉,晚上醒着闹人闹食的,俗称夜猫子。” 在这一点上,大格格跟小西瓜可就强太多了,俩孩子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就特别好带。 幸亏有乳母盯着,要不然的话,就小丸子这么一个小家伙儿,维珍这个当妈的只怕都撑不住,指不定早就已经被这臭小子给熬成头秃了呢。 对于自己儿子被称为夜猫子,四爷明显十分不满,他的儿子怎么能是夜猫子呢,就算是……那也得是夜大虎才对啊! “四爷要抱抱吗?”维珍问。 四爷看着襁褓里白白嫩嫩的小儿子,还真是蠢蠢欲动,大格格跟小西瓜,他从前都没少抱,倒是小丸子,几乎没怎么抱过。 这也没办法,谁叫他现在总是忙得脚不沾泥,对小丸子,四爷难免就多了些亏欠。 当下,四爷就在维珍身边坐下,然后小心翼翼接过了小丸子,一手托着小丸子,一手轻轻拍着襁褓,这动作可比从前抱大格格时候熟练多了。 “两盘饺子够吗?”维珍问。 四爷点点头:“够了。” 四爷方才在正院儿用了膳,陪了大阿哥一会儿,然后又去宋格格院儿里坐了一会儿,瞧着二格格睡着这才来的维珍这儿。 维珍起身吩咐小池子去取膳,又让甘草下饺子,然后去内间净了手,再出来的时候,屋子里头就只剩下四爷一个人儿了。 “小丸子呢?”维珍问。 四爷抿了口茶,一派坦然:“小丸子饿了,被乳母抱回去喂奶了。” 维珍一怔:“饿了?我怎么都没听到他哭?” 小丸子不是个动辄爱哭的性子,但是每回饿了都必然会哭,而且还是不给奶就绝对哄不好的那种! “你没听到?”四爷放下茶杯,一脸诧异看着维珍,“刚才小丸子不是哭得挺大声的吗?” 是……这样吗? 她是暂时性耳聋了吗?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维珍一脸狐疑,然后就被四爷拉进了怀里,维珍要推人,甘草她们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进来,这男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第605章 大格格跟五公主长得像? 可是四爷的手却像是铁钳子似的,维珍怎么都挣不开,到底是被人打横抱在了腿上,那姿势,跟刚才抱小丸子一模一样。 “怎么?四爷抱儿子没抱够?”维珍没好气儿,白了四爷一眼。 “是呢,没抱够呢。”四爷一本正经点点头。 “那赶紧找你儿子抱去……”维珍要从四爷腿上下来,四爷却蓦地作势要站了起来,惊得维珍赶紧一把抱住四爷的脖子,一边拿眼儿瞪四爷,“你又吓我!” 瞪着瞪着维珍瞪不下去了,四爷的眼神变得跟早上一模一样,活像只饿得眼睛发绿的狼。 维珍红着脸轻轻推四爷的肩膀,小声道:“还……还没吃饺子呢。” 对于今晚会发生的事儿,维珍自然知道,也做好了准备,方才送大格格小西瓜回房睡觉回来之后,维珍就已经沐浴过了,把自己洗的那叫一个香喷喷的,只是…… 维珍还惦记着要跟四爷一起吃饺子呢,难得大年初一一起过,维珍不想错过呢。 “先吃点儿别的,”再开口的时候,四爷的声音就带着明显的暗哑了,“爷其实也是夜猫子。” 什么夜猫子? 闹人……的夜猫子? 维珍脸爆红,双手握拳使劲儿去捶不要脸的四爷,然后就被四爷急不可待地抱进了寝房,没一会儿,帷幔后面就传来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杵在门旁伺候的女贞,赶紧红着脸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匆匆赶到小厨房那边,正要通知甘草先别下饺子,结果话还没出口,女贞人就愣住了。 “甘草姐姐,你……你没煮饺子啊?” 甘草一脸气定神闲,摇摇头道:“不着急煮饺子,先烧几桶热水备着。” 烧热水备着做什么? 当然是给主子跟四爷沐浴用的呗。 女贞看甘草的眼神顿时就带着几分崇拜了:“甘草姐姐,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啊!” 甘草抬头看了看女贞,然后语重心长道:“多伺候些时日,你也一样料事如神。” …… 甘草料事如神准备的洗澡水,半个时辰后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如今,四爷跟维珍都是不用人伺候的,两个人一起沐浴,自然就更加不用着人进来伺候了。 方才,维珍还口口声声骂四爷是禽兽,不懂怜香惜玉,可这会儿在浴桶里,维珍软趴趴地靠在四爷怀里,由着四爷给自己按摩,又觉得四爷体贴入微,是个好男人。 “对了四爷,娘娘好像特别喜欢月华,今儿头一次见月华,就给了不少赏赐,还有副朝阳五凤璎珞圈呢,说是从前给五公主准备的,”维珍一直记着这事儿,刚才来不及跟四爷说,这时候赶紧就说了,“妾身实在意外。” 四爷闻言,倒是没觉得有多诧异,当下便道:“许是娘娘瞧着大格格跟五妹长得像吧,所以才格外喜欢吧。” 大格格跟五公主长得像? 维珍脑中迅速回忆着五公主的长相,然后就面露困惑:“可是妾身瞧着大格格跟公主……不大像啊。” 她之前也是见过五公主的,说实话,五公主跟大格格长得并不算多像,五公主是那种特别柔和温婉的长相,大格格则带着股子英气,不管是脸型还是眉眼,其实更像四爷。 说起来,维珍也挺郁闷,大格格明明小时候长得更像她一些的,但是这两年却越来越像四爷了。 最让维珍无语的是,从前最像她的圆溜溜的小鹿眼,竟然开始有向丹凤眼转变的趋势! 真是岂有此理?! 虽然女儿大都更像爸爸,但是眼瞅着自己的基因就这么一点点被四爷基因吞没取代,维珍哪儿有不气的? 她现在就盼着小西瓜跟小丸子别奔姐姐的后尘! 千万要保住小鹿眼! “五妹小时候就长这样,咱们月华跟她小姑姑有八九分相像呢,”四爷道,提起这个,四爷声音带着柔和,连盯着对面屏风上鹿鹤长春的图案的眼神也是温柔的,“那么个小丫头,如今眼瞅着就要出嫁了。” 第606章 不是都说多子多福吗? 是的,距离五公主出嫁的日子也没剩多少了。 维珍看着此刻四爷柔和的脸,心头却酸楚异常。 大格格跟五公主长得像,所以德妃才会对大格格好,甚至还想着让大格格时常入宫去陪她,德妃这是……遗憾自己没能亲自抚养五公主吧? 所以就想着从大格格这个跟五公主肖似的孙女身上找补一二。 这种心理其实也很好理解,长辈天然地会喜欢跟子女肖似的孙辈,她的奶奶就特别疼她,这就是人之常情。 但是…… 但是大格格难道长得不像四爷吗? 德妃遗憾没能亲自抚养五公主,就没有遗憾过没能亲自抚养四爷吗? 看着大格格这张脸,她就只能想到五公主,却想不到四爷吗? 四爷脸上的表情越是柔和,维珍就越是心酸,当下维珍凑过去,轻轻亲了亲四爷的唇,四爷这才回过神来,低下头回亲维珍。 “怎么了?”四爷道,他就觉得维珍表情怪怪的,眼神也有点儿可怜,当下揉了揉维珍的腰,然后小声问,“是不是爷刚才太过了,让你身上不舒坦?” 熬了小半年呢,刚才四爷自然是放开手脚,把维珍折腾得够呛。 “不是,”维珍摇摇头,伸手环住四爷的腰,一边靠在四爷肩上轻轻道,“妾身没有不舒坦,妾身……妾身就喜欢四爷过一点儿。” 这么又软又乖的声音,说出来的却是这么叫人脸红心跳的话。 饶是知道维珍一直很大胆热情,这时候四爷免不了还是一怔,旋即就嘴角上翘,然后凑过去亲维珍的额发,一边柔声道:“爷也喜欢你过一点儿……歇够了吗?” 这话说的就话里有话。 啧。 “没够!”维珍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使劲儿摇摇头,“人家……人家还要吃饺子呢!” 四爷一脸委屈:“怎么?爷还没有饺子好吃?” 维珍:“……” 不行!不行!她是有底线的! 坚决不能向美男计低头! “你的确没有饺子好吃,”维珍道,眼瞅着四爷一瞬之间黑了的脸,维珍又忙不迭补充道,“仅限大年初一这天!” “人家刚才都没吃几口呢,专门留着肚子等着跟四爷吃饺子呢!”维珍嘟囔着,声音都拖着长长的钩子,“四爷不会让人家失望的吧?” 四爷能有什么法子? 当下不甘心地照着维珍的脸啃了两口,然后又老老实实动手帮维珍清洗。 嘿嘿,她就知道四爷是个好男人! 维珍美滋滋地闭上眼,由着四爷伺候自己。 只是这好男人实在是不经夸,方才还规规矩矩给她按摩,按着按着就不规矩了。 维珍蓦地睁开眼:“你怎么又使坏?” 还臭男人让人不让人活了? 再说了,不是说好了要吃饺子的吗? 饺子!饺子!现在饺子对她真的特别重要,谁拦着不给她吃,她跟谁急! “不使坏,”四爷道,虽然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挺正经,“怕你又遇喜。” 维珍一怔,旋即明白过来,错愕比害羞先一步到达:“为……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四爷从前可没这么这样过,怎么突然就……担心她有喜了? 四爷轻轻揉了揉维珍的小腹:“珍珍,这两年,你太辛苦了,得好好儿养养身子。” 三年抱俩…… 不对,要是再加上大格格,那就是五年抱仨儿,能不辛苦吗? 维珍心里涌上一抹酸楚,当下撇了撇嘴道:“不是都说多子多福吗?” 可不嘛。 这年头,不管是天家还是民间,不都讲究个多子多福,宫里得过宠有地位的妃嫔,哪个不是生了一串儿的孩子? 尤其是出身不佳的女人,想要出人头地,肚子就更得争气。 她要不是生了小西瓜,四爷就算再有心,再怎么憋着给她使劲儿,她也万万做不了这个侧福晋的。 什么少生优生幸福一生,这年头压根儿就行不通! 不管四爷对她如何,其实早在穿过来的那一刻、成为了四爷的格格,她的身子就没了自主权,虽然这点很难让人接受。 第607章 自然你身子更要紧 四爷低下头亲了亲维珍的发旋,柔声道:“自然你身子更要紧。” 维珍心里酸酸的软软的,伸手环住了四爷的脖子,靠在他肩膀上,一边又默默叹气。 难得四爷这个封建老古董还知道疼人,没想着让她一胎接一胎生个没完。 虽然她很爱孩子们,但是天知道,她有多担心这么一直生下去,不怕养不起,她是实在担心自己这身子骨顶不住。 别说历史上的年贵妃跟令妃都是因为不断生孩子而伤身早亡,就是后世医疗条件发达了,多生孩子带来的身体损耗,也是不能弥补回来的。 四爷的心意维珍是领的,可是这法子效果真的……很一般啊。 小西瓜这个漏网之鱼不是就最好的证明? 所以,这时代还有没有更保险一点儿的法子呢? 避子汤她肯定是不会喝的,那玩意儿多伤身呢,那除了避子汤呢? 从前看电影的时候,好像里面有提到……鱼鳔。 不行,那玩意儿多膈应啊,她是接受不了。 不过说起来,鱼鳔倒是很好吃。 广东沿海那一带的花胶(也就是鱼鳔)名气最大,味道是相当不错,她从前就特别喜欢吃花胶炖鸡了,不管是拌面条还是拌米饭她都能连炫三大碗…… 不是,吃几碗都不是重点啊! 维珍蓦地倒吸一口凉气。 老天鹅啊! 她到底在想什么?又是怎么丝滑地想到花胶炖鸡的?难道除了这那啥就剩下吃了! 真就食色性也嘛?! …… 对于昨晚在内间待到半夜、以至于初二才总算吃上饺子这件事儿,维珍颇有怨言,所以压根儿都不想搭理身边神清气爽、一脸餍足的男人。 “不是爱吃笋吗?爷也觉得这油焖笋味道不错,”对于维珍的怨气,四爷照单全收,夹了一筷子油焖笋讨好地放到维珍的碗里,一边又陪笑问,“再来一勺虾仁?” 也不等维珍回答,四爷已经动手舀了一勺的手剥虾仁放到了维珍面前。 四爷是懂得投其所好的,油焖笋跟手剥虾仁,维珍平时都是爱吃的菜色。 呵,男人。 维珍白了四爷一眼,然后慢吞吞吃起了油焖笋,吃着吃着,维珍就僵住了,低下头,默默看着搭在自己腰上的那只大手,然后又默默抬起头,幽幽盯着面前的男人。 “给你揉揉,刚才不是还一直喊酸来着吗?”四爷被这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一边给维珍揉着腰,一边轻咳一声,“就、就真的只是揉揉,不做旁的。” 只是揉揉?你昨晚还说只是帮忙清理呢! 呵呵! 男人! 维珍也不吭声,就是起身朝另一侧挪了挪,一派坚决不信并且要远离四爷这个信誉破产N多次撒谎精的架势。 四爷厚着脸皮跟着挪屁股,直到维珍被逼到软榻内侧,避无可避,维珍放下筷子,蹙着眉瞪四爷,嗔道:“你这人真是烦死了!” “爷就是太想你了……” 四爷怪委屈的,他就是想维珍啊,好不容易得空回家,就想黏着维珍啊。 大格格、小西瓜还有小丸子,哪个不是成天黏着维珍,也不见维珍嫌他们烦,结果就独独嫌他烦。 嘿,这人还委屈上了,还变身嘤嘤怪了! 拜托!他哪儿来的脸啊! 维珍心里无语至极,懒得听这嘤嘤怪继续嘤嘤嘤,当下维珍就夹了个饺子塞进了嘤嘤怪地嘴里。 嘤嘤怪登时眉开眼笑,一边吃了饺子,一边也动手给维珍夹了一个,讨好地送到嘴前。 维珍白了他一眼,然后不情不愿吃进了嘴里。 吃罢早膳,维珍跟四爷去后院儿赏梅,去年没来得及做的事儿,今年维珍不想错过。 因着今年闰七月,正月比往年要暖和一些,这时候梅花正争奇斗艳,粉的、白的、红的,交织在一起,繁花似锦,如梦似幻。 第608章 什么叫打工人打工魂啊! “瞧着比前几天更好看了,”维珍觉得眼睛都要使不过来了,顿了顿,转头看向身后的四爷,亮晶晶的小鹿眼带着丝丝笑意,“四爷,给你挑几枝带回前院儿做瓶插吧?” 四爷点点头:“好。” 当下,茯苓取来了剪刀,维珍饶有兴致地挑着花枝,不停地跟茯苓叽叽喳喳,这个花枝好看,那个花苞多,还有那枝配四爷书房窗台上甜白釉玉壶春瓶最合适…… “那根最好看,可惜就是太高了,”维珍仰着头看着高处正盛放的红梅,一脸遗憾,“算了……” 别算了啊,他也觉得那枝最好。 四爷心里这么说,然后就走了过来,从茯苓手里接过剪刀,将那枝红梅给剪了下来。 “你这未免也太短了,都不好插瓶了,好好儿的花枝就这么白白浪费……” 维珍的抱怨声戛然而止,她眨眨眼,看着面前正专注给她簪花的四爷,登时心跳就漏了一拍。 原来是要给她簪花,也不早说。 这闷葫芦一贯就是这么讨厌。 “怎么会浪费?”四爷轻轻道,低着头打量着云鬓上的红梅,继而目光落到维珍胜似红梅的面颊,一颗心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伸手环着维珍的腰,凑过去要亲吻维珍的脸,却被维珍躲开。 干什么呢? 人家茯苓还在呢! 茯苓?茯苓才不在呢! 人家可有眼力见儿了,早早地就抱着花枝撒丫子了。 “别怕,没人。”四爷柔声道,大手捧住了维珍的脸。 维珍的脸还是烫的,可这一次却没有躲避,微微仰起头,还闭上了眼,浓密的睫毛一下下轻轻颤着。 四爷凑过去…… 心悸伴着眩晕蓦地袭来,维珍有些喘不过气儿,脚都是软的,她下意识地环住面前的男人,像是被潮水裹挟的浮萍。 汹涌澎湃、温柔缱绻都是他给的。 “爷晚些再来陪你,”四爷抚着维珍的脸,手指来到她鬓角的红梅,“别使唤茯苓她们,到时候爷亲自伺候侧福晋卸妆沐浴。” “呸!”维珍红着脸瞪他,小声啐了一口,“登徒子!” 四爷一点儿都不恼,在维珍凶巴巴的视线里默默吞咽了两下。 登徒子? 他早就想做一回登徒子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跟维珍腻歪了半天,登徒子带着维珍精心挑选的花枝回了前院儿,方才顾俨着人来报,说是不少去年的账目等着四爷过目。 四爷之前都忙着治河的事儿,哪儿有功夫过问这些?好不容易得空了,顾俨少不得赶紧把所有的都一股脑儿送了上来,不仅要跟四爷禀报京师这边的庄子、铺子去年的收成,还有外地的产业。 大格格跟小西瓜还心心念念昨天没有堆完的雪人儿,四爷索性把俩孩子也一并带去了前院儿。 难得四爷帮着带回孩子,维珍觉得院子里都安静了,去厢房看过了小丸子,维珍回房,悠哉悠哉地给自己煮了一壶奶茶,正打算找本新话本看,就听着女贞进来禀报,说是肖嬷嬷回来了。 果然,维珍就瞧着肖嬷嬷跟在后面匆匆进了房。 “奴婢见过主子,主子吉祥!”肖嬷嬷行至维珍面前,恭恭敬敬给维珍福身行礼。 维珍都愣了:“嬷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也不在家多待些日子?” 是啊,她体贴肖嬷嬷难得跟家人一起过年,所以特地给肖嬷嬷放了个长假呢,这离元宵节还有十来天呢! 肖嬷嬷摇摇头:“承蒙主子厚爱,只是奴婢在家待着不踏实,就想着早点儿回来伺候主子,要不心里就一直不踏实。” 维珍:“……” 什么叫打工人打工魂啊! 嬷嬷你这未免也太爱岗敬业了! 维珍忙不迭放下茶杯,起身过去亲自把肖嬷嬷扶了起来,一边让女贞给肖嬷嬷看座,一边亲自给肖嬷嬷倒了一杯奶茶,送到了肖嬷嬷面前:“嬷嬷这一路过来定是累了,喝杯热茶暖暖吧。” “多谢主子。”肖嬷嬷道,恭恭敬敬接过奶茶,喝了一口,顿时就面色僵硬,然后就放到了桌上,没有再碰的意思,倒是看维珍的眼神多了三分探究。 维珍:“……”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在腹诽我糟蹋什么劳什子的千年普洱! 维珍的好心情不受影响,一边喝着热乎乎的奶茶,一边含笑问道:“嬷嬷年过得怎么样?” 第609章 摆宴 提到这个,肖嬷嬷的表情可就柔和多了:“全赖主子爷跟主子的恩赐,奴婢一家都感激涕零。” 远在异乡、大半辈子为奴的肖嬷嬷,这一年总算又能跟家人团聚守岁,这是肖嬷嬷从前做梦才有的好日子,如今梦想成真,肖嬷嬷自是对维珍跟四爷感恩戴德。 “奴婢侄儿两口子原本要随奴婢过来给主子磕头的,只是奴婢怕他们粗手笨脚的唐突了主子,所以就拦下来。” “只是他们实在感激主子,所以动手给主子做了些子腊肉腊肠,奴婢已经交给膳房了,还望主子不要嫌弃他们的一点子拙心。” “我正馋这个味儿呢,”维珍含笑道,一边吩咐女贞,“这就去知会大师傅,说我晚上要吃腊肉蒸笋。” “是,奴婢遵命。”当下,女贞便就福身退下。 维珍放下茶杯,跟肖嬷嬷道:“说起来,我也有事想找嬷嬷商量。” “主子请讲。”肖嬷嬷忙道。 “眼瞅着五公主婚期将近,我就琢磨着得给五公主准备一份贺礼,”说到此处,维珍顿了顿,又道,“嬷嬷你是知道的,公主对我帮助颇多,且又是四爷唯一同胞的妹子,所以我就想着贺礼务必要厚一些。” 五公主出阁,四贝勒府的贺礼自然是由福晋张罗的,维珍作为侧福晋,原是不必准备的,但是若不准备一份儿的话,维珍的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她这个侧福晋的位置是怎么来的?五公主真是没少出力,人家五公主又不图她什么,完全是周全人家四哥的心意,但是维珍不能不记这个情。 而且,四爷是真的很疼五公主这个妹妹呢,平日没少让肖嬷嬷给五公主送这送那的,昨晚提到五公主,四爷的那个表情…… 维珍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挺不是滋味儿。 德妃的偏心病怕是这辈子都没得治了,十四爷那个混不吝的,不定什么时候又来祸害四爷,论起来,也就五公主这个亲生妹妹知道心疼四爷,就冲这个,维珍心里也感激五公主。 肖嬷嬷想了想,然后点点头:“主子所言极是。” 见肖嬷嬷也点头了,这就是没问题,维珍就松了口气儿,然后就跟肖嬷嬷商量起了置办贺礼的事儿。 人家五公主是个什么身份? 万岁爷很是心疼这个闺女,要不然怎么给五公主赐了这么一门好婚事?更有太后这个靠山,自然人家什么都不缺,维珍也没想着标新立异,就琢磨着尽一尽自己的心意。 五公主的礼物可以先放一放,眼下最要紧的是小丸子的百日宴以及小西瓜的生辰宴。 肖嬷嬷之所以着急回来,也是怕甘草茯苓她们没有经验,到时候宴席出了岔子。 有肖嬷嬷在,其实宴席的事儿,维珍也用不着多花什么心思,她现在要做的是确定邀请人员名单,然后提前给人家送帖子。 娘家那边自是不必说,李母跟嫂子董氏自然都在邀请之列,福晋的娘家也不能落下,毕竟福晋是小西瓜跟小丸子的嫡母,除此之外,便就是其他的侧福晋了。 去年中秋的时候,五爷府的刘侧福晋主动给她送过礼,这回维珍自然得邀请人家,还有七爷府的侧福晋那拉氏自然也不能落下,七爷跟四爷一贯是交好的。 再有就是三爷府的侧福晋田氏了。 之前,田氏是给她下过帖子的,当时田氏被册封为侧福晋的圣旨下来,三爷大喜过望,原是要为田氏办宴席庆贺一二的,只不过后来因故给耽搁了。 虽然如今三爷被万岁爷下令贬成了贝勒,过个年都没有出门走动过,不过维珍的帖子也是要送去的。 除此之外,也就再没有旁人了,至于四爷邀请谁,那是前院儿的事儿,维珍也管不着。 “明儿早膳过后交去给福晋过目,若是没有异议,便就可以把帖子送出去了。”维珍叫来小池子吩咐道。 今天是正月十二,明天帖子是一定要给送上门的。 “是,奴才遵命!”小池子收下了帖子,然后便躬身退下了。 第610章 武格格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有所长进了 “是,奴才遵命!”小池子收下了帖子,然后便躬身退下了。 “主子,您喝杯牛乳吧,”女贞端着牛乳放到小几上,一边又道,“连公公方才过来递话,说是主子爷今晚就不过来了,让您早些歇着。” “四爷还没回来?”维珍有些意外。 女贞点点头:“主子爷特意打发连公公回来给主子递话的,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虽然今年过年比往年松快些,可是四爷也并非日日空闲,今儿在她这用过午膳然后就出门了,说是八爷宴请。 “记得让宋师傅给四爷准备醒酒汤。” “是,奴婢遵命。”女贞道。 维珍抿了口牛乳,又问道:“戏班那边可都安置好了吗?” “回主子的话,都已经安置好了。”女贞忙道。 戏班是四爷提出要请的,从前在宫里不方便请戏班,如今出宫了,倒是方便了,从前别的皇子家里头设宴,也都是请戏班的,如今又在年里,更是少不了要请。 戏班今儿入的府,下午就开始在吹吹打打地排练,到了晚上才歇。 维珍点点头,女贞退到了一旁,刚站定,就瞧着茯苓匆匆进来。 “主子,武格格来了,说是要见主子,如今人就在门外候着,不知主子可有空见她?”茯苓行至维珍跟前禀报。 武格格? 上回武格格主动登门还是小西瓜满月的时候呢,武格格如今深居简出,可是轻易不出门的。 怎么这个时候武格格突然要来见她? 维珍有些意外,可旋即也就明白过来,许是武格格身子好些了,所以特意过来跟她道谢的吧。 瞥了一眼外头的黑黢黢的天幕,维珍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道:“把人请进来吧。” “是,奴婢遵命。”茯苓福身退下。 武格格特意挑了天黑之后过来见她,明摆摆是不想被旁人,尤其是正院儿那边发现,她跟自己有往来。 就像从前她被福晋罚跪生病的那回,宋格格也是到了晚上才叫人给她送药材慰问来着。 武格格这一年的日子着实不算好,怕被福晋越发针对,自然事事小心翼翼。 不仅对福晋小心翼翼,对她这个侧福晋,武格格想必也是小心翼翼,所以身子才好了些,就赶紧地登门道谢。 这是担心自己被误会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儿,又成了维珍这个侧福晋的眼中钉,到时候日子更难熬呢。 兴许武格格是早就想登门致谢的,只是偏生找不到机会,直到今晚,眼瞅着四爷迟迟没有来后院儿,想必是不会过来了,所以武格格这才决定过来。 很显然,武格格没有趁机见一见四爷的想法。 维珍是能理解武格格的这份小心翼翼,入门近三年,武格格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有所长进了。 不过她帮武格格不过是举手之劳,两味儿药材几斤红糖的,随手也就给了武格格,她又不图回报,更没有起过将武格格收入麾下、跟福晋打擂的心思。 事实上,维珍私心其实并不想跟武格格有什么来往。 但是现在人都到她门口了,又是这大冷天儿的,直接把人打发走了,就挺不合适的。 好歹请进来喝杯热茶吧。 …… 康熙三十九年,正月十四。 一大早的,四贝勒府就挺热闹。 虽然太子殿下、直郡王还有三爷都是礼到人未到,但是今儿登门的皇子也不算少了,从五贝勒到刚刚五岁的十六阿哥,都悉数登门赴宴。 因着太子、直郡王不在,气氛倒是轻松不少。 今儿是二阿哥的两周岁生辰,又是三阿哥的百日,自然两位阿哥都被带到了前院儿,四爷也让小连子把大阿哥一并带来了前院儿。 一众皇子们觥筹交错,小孩子们则凑在了一起,大阿哥主动找到了二阿哥,问道:“那天的雪人儿堆好了吗?” 大阿哥说的是初一那天,前院儿那个没有堆好的雪人儿,只是当时众人着急出门,自然没有功夫堆雪人儿,不过大阿哥却一直心心念念着,这时候见到了小西瓜,就迫不及待过去询问。 第611章 小主子们 “已经堆好了呀,”小西瓜指着院子里那个雪人,跟大阿哥道,“我跟姐姐用棋子儿给雪人做了眼睛,大哥哥,你看是不是特别像真的?” 大阿哥顺着小西瓜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雪人已经有了眼睛,完完整整的一个,大阿哥却难掩失望,忍不住跟小西瓜抱怨:“你不是说要跟我一起给雪人加眼睛的吗?怎么说话不算话?” 小西瓜一脸懵:“……我说过吗?” 大阿哥拧着眉,扭过脸,一副不打算再搭理小西瓜的架势。 小西瓜看了看大阿哥又看了看雪人,然后又扭头看向大阿哥,试探着问:“那要不咱们再堆一个?” 大阿哥顿时两眼放光,眉头也不拧了,对着小西瓜使劲儿点头:“对!那就再堆一个!” “成!” 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兄弟俩欢欢喜喜地要去堆雪人儿,搞得一旁的十六阿哥心里痒痒的,到底还是个五岁的孩子,哪儿有对堆雪人儿不感兴趣的? 眼瞅着小十六一直扭着头巴巴地看着盯着门外看,边儿上的亲哥十五阿哥瞧着怪不忍的,凑过去小声问:“想去外头玩儿?” 平时在宫里,总有一堆的乳母嬷嬷管着,更有一堆的皇子盯着,别说是堆雪人儿了,就连碰一碰雪都是不能,小十五不心疼自己,就心疼弟弟。 好不容易出趟宫,小十五就想着让弟弟趁机玩个痛快。 小十六顿时一个劲儿点头,两眼放光看着小十五:“想去!” “那就去吧,”小十五道,一边又忙不迭叮嘱,“不过只能玩儿一会儿,免得着凉,记着你是小叔叔,不许欺负了大阿哥二阿哥。” “嗯!我记下了!”小十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当下小十五又叮嘱了贴身太监,再三强调,不能让小十六跟大阿哥二阿哥起冲突,更不能让小十六伤了大阿哥二阿哥。 小太监挠挠头,有些为难:“要是……要是大阿哥二阿哥合起来欺负咱们十六阿哥那如何是好?” “那就……”小十五眉头紧皱,想了想,然后道,“那就赶紧把小十六带走。” 完了,小十五又赶紧加了一句:“记得,不许让小十六哭!更不许声张!” 他们的额娘王氏出身低微,是万岁爷出巡时候被官员敬献带进宫的。 虽然额娘如今颇得圣宠,但到现在还只是个没有名分的庶妃,他们哪里敢在四哥家里头撒野?更加不敢欺负了大阿哥跟二阿哥。 “是,奴才遵命!”小太监领命,当下带着十六阿哥出去玩儿了。 倒是小十五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该放十六出去的,那小子一贯是个淘气的,要是真在四爷家里头闯了祸…… 算了,难得小十六这么开心。 …… 小十六到的时候,大阿哥跟二阿哥兄弟两人已经在合堆雪人儿了,其实哪里敢让小祖宗们动手?要是小祖宗们被冻着了,做奴才的少不得要屁股开花? 所以还是一梁二柱他们麻溜儿地堆起了雪人,穿的跟粽子似的大阿哥跟小西瓜在廊下看着,时不时做出临场指导。 “再大一点儿!再堆大一点儿!”小西瓜手脚并用地比划着,“要比之前的大!” 大阿哥却一个劲儿摇头:“不行!要一样的!要跟之前那个一模一样的!” “那多没意思?”小西瓜不肯,“要堆就要堆不一样的!” 大阿哥不依:“就要一样的!” 俩小祖宗在廊下扯着脖子你一言我一语,半天也没有达成共识,一梁二柱杵在院子里头发愁,一会儿看看大阿哥,一会儿瞅瞅小西瓜,到底听谁的? 那还是得听自家小主子的啊! 所以,一梁二柱就动手堆了个更大的,大阿哥顿时气成了河豚,声音也抬高了一倍:“谁要你们堆这么大的?要堆跟从前一样的!” 大阿哥声大,小西瓜的声比他更大,叉着腰跟一梁二柱道:“对!就这么堆!再大一点儿!” 大阿哥气得够呛,手指着小西瓜:“你这人怎么这样?” 第612章 现在两岁的孩子都这么可怕吗? “我怎么样了?”小西瓜一脸莫名其妙,被大阿哥这么指着,小西瓜也动了气,当下也用手指着大阿哥,“你这人怎么样?” 大阿哥气得直哼哼,然后小十六就从后面冒了出来,一脸喜滋滋的笑意:“大侄子,二侄子,我来跟你们一起堆雪人儿好不好?” 大阿哥瞪了一眼突然冒出来的小十六,冷哼一声,然后气呼呼地转过身去。 不好!不好! 一个雪人儿都没堆明白呢!这儿又来了个人儿!那堆雪人儿岂非更加麻烦?! 倒是小西瓜两眼放光,一把把小十六抓到跟前,拍着手道:“十六叔来的正好!咱们三个人可以投票!” “投票?”小十六一脸纳罕,“什么投票?” 大阿哥身子不懂,余光却使劲儿往小西瓜身上扫。 小西瓜就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努力地用自己贫瘠的词汇量,跟他们解释什么叫投票:“额……我想堆一个跟从前不一样的雪人儿,大哥哥要堆一个一模一样的,现在我跟大哥是……一比一,所以十六叔你要……你要本着公……对,公平的原则,投上一票,你投谁,谁就有两票,堆雪人就按他的想法来。” “所以十六叔,你投我,还是投大哥?” 小西瓜解释完,然后小手又抓住了小十六的手,一边晃着,一边冲小十六眨眼,还一边轻轻用手指头挠了挠人家小十六的手心。 小十六:“……” 不是说要本着公平的原则嘛?那你为什么要作弊! 大阿哥没说话,却紧张地攥紧拳头盯着小十六。 小十六:“……” 不是堆雪人儿吗?为什么我要陷入这样……可怕的局面? 现在两岁的孩子都这么可怕吗? 呜呜呜! 哥哥救命!我想回宫! 五岁的小十六欲哭无泪,好在没等眼泪真的掉出,大阿哥的乳母就急匆匆赶到,总算打破了让小十六窒息的局面。 “大阿哥,这外头实在冷,您也玩儿过了,咱们还是进屋里去吧。”乳母道。 大阿哥哪里想回去,雪人儿还没堆好了,当下就一个劲儿摇头:“雪人儿还没堆好呢。” 乳母心里那叫一个着急,出门的时候,福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住大阿哥,别叫大阿哥玩雪。 这几天大阿哥特别喜欢玩雪,都偷着跑出去几回了,因此福晋没少生气,也没少罚她们,方才大阿哥是求了四爷,说是想跟弟弟堆雪人,四爷点头答应的,她们哪里敢拦着? 只是眼瞅着大阿哥都在廊下待了这么长时间了,她们是真的坐不住了,要是大阿哥真的因此着了风寒,她们别说会挨板子,福晋只怕要把她们撵回宗人府呢! “大阿哥,若是着了风寒,可是要喝汤药的,”乳母压低声音小声道,瞧着大阿哥听着汤药就变了眼色,乳母再接再厉,“上回大阿哥着了风寒,可是喝了半个月的汤药才停呢,大阿哥还记得吗?” 大阿哥还真记得。 两岁的孩子,或许对时间没什么概念,病好了转眼就会忘了生病时候的苦楚,但是却忘不了汤药的味道。 从前大阿哥小的时候,还不能喝汤药,都是乳母服药化作乳汁再喂给大阿哥的,但是现在大阿哥年岁渐长,也开始自己吃药了。 甫一从乳母口中听到汤药二字,大阿哥登时就变了脸色,饶是舍不得走,到底还是老老实实被乳母牵着走了。 “大哥哥,雪人还没堆好呢!”小西瓜冲大阿哥喊。 “下次,下次咱们再堆!”大阿哥扭过头,忙道,瞥了一眼一旁的小十六,大阿哥又忙得加了一句,“你别跟别人堆!下回还是咱们一起堆!” 小西瓜眨眨眼:“那下回堆雪人能听我的吗?” 大阿哥:“……” 弟弟真的好讨厌! 不过大阿哥还是臭着脸冲小西瓜点了点头。 “成,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小西瓜愉快地冲大阿哥挥挥手,然后一转脸就看见一脸委屈的小十六。 “二侄子,你不跟我堆雪人吗?”小十六嘟着嘴,眼巴巴看着小西瓜。 第613章 若是那年闺女落选就好了 小西瓜果断摇摇头:“不成,我答应要陪哥哥堆雪人儿的。” 小十六:“……” 啊啊啊! 你快闭嘴吧! 没看到你小叔叔我,刚才没来得及掉的眼泪,现在就快要忍不住了吗?! 还有,你放手! 人家不想跟你拉手手了! 小十六气得要命,果断把小西瓜的手给甩开了,一边气呼呼地扭过头,一副不好哄的架势。 “堆不了雪人儿,还能咱们做别的呀,”小西瓜眨眨眼,然后走到小十六跟前,用屁股怼了怼人家,“十六叔,你玩过跷跷板吗?” 跷跷板?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十六吸了吸鼻子,兀自梗着个脖子,一副不为所动的架势,然后就又被小西瓜的屁股给怼了两下。 “要跟我去玩玩儿吗?玩儿过了,我再带你去吃额娘做的糕点!可好吃了!保证你吃了这次就惦记下次!”小西瓜绘声绘色道,一边又怼了小十六一下,“我都还没带过大哥哥去玩跷跷板呢!” 这还差不多。 小十六总算肯扭过头来,别别扭扭冲小西瓜伸出小手:“那好吧。” 当下,小西瓜拉着小十六,两个人笑嘻嘻往后院儿跑去,一梁二柱也不堆雪人儿了,赶紧跟了上去。 …… 小西瓜跟小十六到后院儿的时候,维珍正李母跟嫂子董氏回房叙话。 自打一大早,李母跟董氏登门,就没有闲着,先是维珍带着她们去正院儿给福晋请安,后来就是宴席开始。 待宴席结束,维珍也不能走,又陪着一众宾客听了两折戏,待一众人陆陆续续起身告辞,维珍才总算得空好好儿跟李母、董氏叙话。 “一直知道你过得不错,四爷待你也好,可额娘心里到底是不放心,如今总算是亲眼瞧见了,额娘……额娘也能放心了。” 李母伸手握着维珍的手,通红的一双眼在维珍身上仔仔细细地来来回回着,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才能得见闺女一面,李母很是珍惜,不错眼珠的盯着闺女,像是要把闺女的样子好好儿记在心里。 这视线像是带着温度,灼得维珍心虚、难受还心酸委屈,她垂着眼深吸一口气儿,努力让自己不失态,待再抬起头的时候,维珍已经恢复了一脸的平和笑意。 “四爷待我是好,额娘往后就别焦心了。”维珍道。 哪儿能不焦心呢? 四爷再好,闺女也是做妾的,也是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虽是侧福晋,可说白了到底是妾,若是…… 若是那年闺女落选就好了。 按照他们夫妻俩的想法,把闺女嫁进知根知底的人家做正头夫人,就像他们夫妇俩,一辈子相守安生过日子。 天家富贵他们小门小户原本也不敢奢想,只盼着掌上明珠这辈子能平安顺意。 可惜偏偏天不遂人愿。 李母喉头一阵哽咽,到底还是咽了下去,再开口,就带着笑意了:“是,四爷不光待你好,对咱们一家也多有照拂,邓师爷老成练达,对你阿玛多有助力,咱们一家都对四爷感恩戴德!” “邓师爷?什么邓师爷?”维珍一脸纳闷儿。 李母也是一脸纳闷儿:“去年下半年,四爷给你阿玛挑了个师爷,哦,就是这位邓师爷,专门派人给送去了福建,这事儿你都不知道?” 维珍:“……” 她真是服了四爷这性子。 她但凡有点儿事儿,就憋不住,要是不说出来,指定晚上就睡不好。 四爷可好,心里面憋的事儿只怕都能堆成一座山了,也不影响人家夜夜睡得香。 “四爷不曾说过。”维珍摇摇头,心中暗道这闷葫芦的性子怕是这辈子都改不掉了呢。 李母叹了口气儿,然后又道:“那四爷为你兄长寻了一位师父指点功课,你可知道?” 维珍:“……” 不,这闷葫芦的性子只怕是下辈子也改不掉了! 瞧着维珍这一问三不知的架势,李母默默又叹了口气儿,抿了口茶,然后又解释道:“去年十月里开始,周先生就日日登门,专门给你兄长指导,就连过年,周先生也没有中断呢。” 第614章 这就是做妾的不好 嫂子董氏也连连点头:“夫君说,周先生很有水平,对他也很尽心,如今夫君铆足了劲儿,日日苦读到半夜,说是不能辜负了周先生的教诲,更加要对得起贝勒爷的恩情!” “功课是要紧,可是再要紧也要紧不过身子,”维珍忙道,“嫂子回去也劝劝哥哥,若是为了功名伤了身子,那便是得不偿失。” 日日苦读到半夜? 古代人苦读起来,那可真挺吓人的,什么头悬梁锥刺股一点儿都不夸张,维珍就怕李绘清也来这套,为了功名折损身子,那多划不来? 这话倒是让董氏一愣,一时没开口,只是看了看李母。 维珍正纳闷儿自己是哪里说错了吗?然后就听着李母叹气道:“绘清他也是想给你争气,现在他就怕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兄长会拖累你。” 从前维珍不过就是个小格格,李家门第低点儿也没什么,可是如今维珍成了侧福晋,李家的门第就明显有些不够看的了。 李绘清接连三次落榜的压力都没有今年来的大,就怕自己又落榜,到时候自然连累妹妹维珍在贝勒府跌了颜面。 不单单是李绘清,李父的压力也不小,尤其是在四爷派人送了邓师爷过去之后。 从前对仕途没什么野心,小二十年来都是在知县位置上打转也没觉得如何的李文烨,如今都过知天命年纪,李文烨倒是生出了斗志来。 维珍顿时就明白了,一时间难免心酸,却更觉熨帖,她伸手轻轻覆在李母的手上,然后柔声道:“都是一家人,没有谁拖累谁的说法。” 是啊,都是一家人,我争气了就拉扯拉扯其他家人,你争气了,就换你拉扯我呗。 一家人,原本就没有拖累一说。 李母深吸一口气儿把眼泪咽下,倒是董氏有些受不住,眼泪就落了下来,忙得低头去找帕子。 维珍见状便唤了女贞带董氏去内间洗漱。 待董氏走后,李母握着维珍的手,压低声音,道:“四爷能如此厚待咱们一家,可见对你十分上心,你平日且……得好生伺候着,莫要仗着四爷的宠爱生事,要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安分守己,也要宽和大度,莫要生出争风吃醋之事,没得叫四爷厌烦,也叫旁人容不下你。” 方才去给福晋请安,福晋的额娘老夫人也在,对她们的态度也算是客客气气,但是被那两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李母还是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在正院儿的时候,她甚至连大气儿都不敢喘,这时候李母少不得要提点闺女。 自己闺女只比福晋早一年入门,如今膝下都已经三个孩子了,福晋却只有一个病病弱弱的大阿哥,再加上维珍又是头一位侧福晋,都不用李母仔细打听,也知道维珍平日里是极受宠的。 这受宠背后自然就少不了嫉恨,李母这个做娘的哪儿有不担心的? 这就是做妾的不好,不得宠日子不好过,得宠了也不踏实。 李母说罢,维珍一怔,然后点头:“额娘的话,我记下了。” 李母一边觉得松了口气儿,一边心下又不忍,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伸手揉了揉维珍的手。 外头一阵嘈杂,维珍唤人进来询问,才知道是小西瓜带了十六阿哥过来玩耍,李母登时就有些坐不住了,扭头朝外头张望。 维珍自然看在眼里,一边吩咐人务必好生顾看十六阿哥,一边又吩咐女贞:“等三阿哥睡醒了就把三阿哥抱来,再有就是去把大格格找回来,跟二阿哥一并带进来。” 李母难得登门一回,自然得让老人家看看孩子。 小丸子一直睡着没醒,小西瓜一早就被四爷带去了前院儿,大格格这两天都对请来的戏班沉迷不已,那边才一开唱,就巴巴过去看戏了。 其实……也看不懂什么,小姑娘就是喜欢那股子吹吹打打的热闹劲儿。 “是,奴婢遵命。” 说到孩子,维珍又忍不住抱怨:“额娘跟嫂子好不容易过来看我,怎么也不把慧娴、慧妍带来给我瞧瞧?” 慧娴、慧妍是李绘清跟董氏的双胞胎闺女,比大格格大了两岁。 第615章 莫伸手,伸手必被抓 董氏一脸愧疚:“原是想带来给侧福晋请安的,只是前几日俩孩子染了风寒,吃了几日的药,虽是好了些,却还是不敢贸然带来,若是害得侧福晋跟格格阿哥们染了风寒,那可如何是好?” 维珍点点头:“那下次,嫂嫂一定把侄女儿们带来给我瞧瞧,月华也想跟姐姐们玩呢。” 大格格知道外祖母家有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姐,一直就很好奇,想见见她们,也想跟她们玩。 维珍也希望以后两个侄女儿能时常过来陪大格格玩,虽然家里还有小西瓜、小丸子这两个弟弟,大格格不至于孤独,但是…… 她在大格格这个年纪的时候,更喜欢跟小姐妹玩儿。 很明显大格格也有跟的小姐妹接触的渴望的,要不怎么之前一直盼着她能生个小妹妹呢? 维珍之前还寻思着二格格能补上这个缺呢,可人家宋格格明显不是这样想的,直接单方面断交来着,能不来她这儿就坚决不来,今儿一早也是放下贺礼就赶紧起身告辞,更别说还会带上二格格了。 维珍也就歇了这心思,再说了没有二格格,又不是找不到旁人了,娘家的这对姐妹花,维珍就觉得不错。 这时候维珍又不免庆幸,多亏了这个侧福晋的身份,她三不五时就能邀请娘家女眷登门做客,正好方便大格格交朋友,要不然一个手帕交都没有的话,那大格格还是太孤单了。 “是,下回妾身一定把她们带来,她们也盼着见……小姑姑跟弟弟妹妹们呢。”董氏含笑道。 对于来贝勒府登门做客,董氏心里自然是忐忑局促得厉害,自家公公也不过才是七品知县,哪里想过这辈子还有来贝勒府做客的机会? 从几天前董氏就开始吃睡不安了,又兴奋激动更有忐忑紧张,好在维珍十分和善,没有半点儿侧福晋的架子,董氏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成,那咱们这就说定了。”维珍含笑道。 待大格格他们来见过外祖母跟舅母,时间也不早了,李母跟董氏也该告辞了。 维珍让小池子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都给搬上马车,除了两大箱的衣料补品给李母董氏的首饰还有给李绘清笔墨纸砚一类的,维珍又给李母塞了两包银子。 还是二百两。 李母觉得烫手,怎么都不肯收。 “你阿玛交代过,往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收你银子的,”李母一脸着急,“你阿玛的俸禄已经足够家里用的了,哪儿就用得着你贴补?快收起来!额娘不要。” “都道是养儿防老,难不成闺女就真是泼出去的水?”维珍一脸委屈看着李母,“哥哥是要在阿妈额娘跟前尽一辈子孝的,女儿不孝不能跟前尽孝,也就只能孝敬这点子银子聊以慰藉了,可额娘却不肯收,可见是真拿女儿当外人了,也不想让女儿心安了。” “从前也不见你这般能说会道,”李母叹了口气儿,到底是收下了银子,又依依不舍握住维珍的手,再开口就带着点儿哽咽了,“你好生的,要保重自己。” 维珍顿时也被带的鼻头发酸,忙不迭撇嘴道:“额娘这是做什么?往后又不是见不到了,左右额娘就在京师,往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多得是呢。” 如今维珍是侧福晋了,是能经常邀请娘家人登门做客的。 李母这才好受些,取了帕子擦了擦眼泪,正要再叮嘱两句,就听着维珍又道:“额娘,若是家里短银子,不要觉得难为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女儿,女儿如今银子是不缺的,一定记得莫要生出不该生的念头。” 说到这里,维珍顿了顿,四下看了看,然后紧握李母地手,压低生声音,一字一字认真道:“莫伸手,伸手必被抓。” 李母:“……” 啥不该生的念头啊? 啥……莫伸手伸手必被抓? 李母还没回过神来,就瞧着维珍一脸严肃地又加了一句:“女儿这话额娘一定要转告阿玛。” 第616章 人只有两只手 李母晕晕乎乎地告辞,晕晕乎乎地上了马车,马车都驶出好一会儿了,李母才渐渐回过味儿来。 ……一定记得莫要生出不该生的念头,莫伸手伸手必被抓。 ……女儿这话额娘一定要转告阿玛。 所以她闺女是在提醒老头子不要……贪污腐化? 想起自家一件衣裳来来回回缝三遍的老伴儿,李母顿时表情复杂。 闺女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会有这方面的担心。 不过转念一想,李母又觉得闺女的担心不无道理。 从前也就罢了,如今闺女已经贵为四贝勒府侧福晋,他们一家少不得被人盯着,所以自然得更加小心谨慎。 尤其是老头子,更是一点岔子都不能出,但凡是被人抓住了把柄,定会连累闺女,也叫四爷轻看他们一家。 不错!闺女是有远见的! 李母打定主意,回去之后就让儿子修书一封给福建寄过去,信件的重点自然是关于加强基层官员的廉政教育。 不过这银子…… 李母摸了摸沉甸甸的袋子,默默叹了口气儿。 有这笔银子也好,家里……也正缺钱呢。 …… 这边李母跟维珍说了半晌的体己话,那边福晋跟老夫人也没闲着。 维珍带着李母去给福晋、老夫人请安离开之后,福晋娘俩儿的谈话内容自然就是围绕着维珍展开。 打量着福晋眼中掩饰不住的落寞憔悴,老夫人就忍不住摇头叹气。 她这闺女,哪儿哪儿都是好的,唯有一条不成,就是心不够冷。 堂堂四福晋,又为四爷诞下嫡长子,地位稳固,就算四爷心不在正院儿,难不成四爷还敢休妻不成? 只要她养好大阿哥,管好后宅,她这辈子的地位都无人可以撼动,待四爷百年之后,这偌大的家业,自然落在大阿哥身上。 难不成四爷竟会倒反天罡,捧着庶子凌驾在占嫡占长的大阿哥头上? 更别说,四爷一贯是很疼大阿哥的,就算对福晋淡淡的,但是也常来正院看大阿哥。 大阿哥才是福晋这辈子最大的保命符,心思不放在大阿哥身上,还想求哪门子的夫妻情深。 在老夫人看来,福晋多少是有些本末倒置。 “人只有两只手,能抓在手里的东西毕竟有限,您看准了抓中了,就别撒手,也别再惦记别的了,不然,难受的就是自己了。”半晌,老夫人一字一字轻轻道。 福晋闻言顿时就是一怔,继而肩膀就耷拉了下来,一向紧绷着的人,在额娘面前,难得示弱,显出几分颓唐来。 “这话,额娘去年就跟我说过。”福晋垂着头喃喃道。 是的,这话老夫人去年也说过,之前老夫人入府做客的时候说的,之所以会说这样的话,是瞧着当时福晋心情低落,人也憔悴。 福晋当时为何这样?因为那时候四爷去了庄子,只带了李氏一人。 虽说四爷不是出游,而是有正经差事要干的,而且一去就是小一个月,也的确该带个妾室在身边伺候的,就像是从前四爷伴驾出巡,也是要带人的。 但是从前带谁不带谁,福晋都事先知道,也会着手安排,这是她这个福晋的分内事,但是那一次,她事先却一无所知。 还是四爷跟李氏出发了之后,肖嬷嬷才过来禀报,福晋这才知道的。 当时,福晋陡然怒火高涨,四爷这是什么意思?四爷的眼里可还有她这个福晋吗? 继而,一颗心又跌入了谷底。 福晋不知道那一个月四爷跟李氏是怎么度过的,反正她是数着日子过的。 什么叫度日如年?没有人比她更有体会。 福晋知道自从搬出宫之后,四爷对她的情分不比从前,但是少不得隔三差五会来正院看一看大阿哥,虽然从不过夜,但也会坐下来陪她喝杯茶说说话,有时候还会留下来用了膳才走。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的确做过一些事,惹得四爷不悦甚至对她疏远,但是四爷到底还是顾念着她这个福晋的颜面。 但是那一次,四爷一声不响地就带了李氏去庄子小住,分明是不把她这个正妻放在眼里了。 第617章 不要庸人自扰! 老夫人就是这个时候来的,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老夫人倒是一派镇定,没有嫌她这个女儿无能,而是好一通柔声安慰,福晋就觉得宽解不少。 时隔一年,老夫人又说起同样的话,福晋的心却没那么容易宽解了,一张脸尽是落寞。 “额娘,我这个福晋做的实在没脸,”福晋自嘲地牵了牵唇,“从前我还同情人家五福晋呢,觉得五福晋不得五爷爱重,被个格格蹬鼻子上脸,实在可怜,可是现在……” 深吸一口气儿,福晋又继续道:“我又比人家五福晋强到哪儿去?” 是啊,她比五福晋强到哪儿去? 不过就是多了个儿子,可人家五福晋也有儿子了,太后做主,把刘格格所出的长子抱去了五福晋膝下抚养。 就是前不久刘格格被册封为侧福晋时候的事儿,刘格格成了侧福晋,五福晋膝下也有了儿子,也算是皆大欢喜吧。 倒是她,从前劝着五福晋想开点,可如今这头一位侧福晋没有出在五爷府,倒是出在了他们四爷府。 福晋真是没脸出去见人,尤其是见五福晋,好在是这年过年,不用怎么出去交际。 福晋这这副模样,看得老夫人真真是恨铁不成钢,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都加重了几分。 “就算四爷偏宠那个李氏又如何?没有她也会有什么王氏赵氏,男人嘛,哪有不好色的,就像你阿玛,年轻的时候,宠着周姨娘高姨娘,后来都一把年纪都抱孙子了,也照样喜欢年轻姑娘,也就是后来人没了,躺棺材里了,才总算是安分下来。” “四爷已经算是好的了,至少不会像你阿玛那样宠妾灭妻。” 说到旧事,老夫人牵着唇,溢出一声嗤笑,脸上带着浓浓的不屑嘲讽,顿了顿,老夫人又转向福晋,继续谆谆教诲。 “比起额娘从前,你如今到底还有个大阿哥呢,你更是万岁爷钦点的福晋,就算四爷再如何偏宠旁人,难不成还会越到你头上去?你又什么可担心的?” “再说了,哪个男人不好新鲜?难不成李氏能一辈子容颜不老?就算是她真有这能耐,四爷也能一辈子只好她这一口儿?就不会有腻的那一天?有得宠的时候,自然就有失宠的时候,倒是你这个福晋之位稳固如山,你有什么可慌的?” 老夫人这话说的在理,这些道理其实福晋也都明白,可是明白是一回事儿,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儿。 在自己额娘面前,福晋也难得袒露自己的真实心境:“可……可是额娘,女儿到底是主子爷的发妻,自然也盼着能跟主子爷举案齐眉。” 这种小儿女心思,听得老夫人摇头嗤笑,直笑得福晋局促难堪:“额娘为何发笑?女儿就这般可笑?” “额娘不是在笑你,额娘只是想起了从前,”老夫人停住笑,看着福晋,半晌口中溢出一声轻叹,继续往下道,“你这样的心思,额娘从前又何尝没有呢?” “那时候额娘到底是年轻,以为扳倒周姨娘高姨娘,就能攥住你阿玛的心,结果呢?后来你阿玛的那起子的姨娘通房,还不都是额娘亲手给送上床的?” “额娘年轻时的日子不好过,如今想起来,其实也怪额娘当时糊涂,一门心思地奢求夫君真心,以至于才走了那些年的弯路。” “后来,额娘止损收心,日子才总算好过,如今,你弟弟承袭世职,你又贵为四福晋,什么周姨娘高姨娘,又什么庶子,从前哪个不叫额娘扎心苦痛?可是现在呢?还不都得仰仗着咱们?这才是额娘盼着的好日子!” 说到这里,老夫人又是一声嗤笑,带着浓浓不屑,打量着福晋脸上的错愕,老夫人伸手握住了女儿的手,语重心长道:“堂堂正室却非要跟妾室抢男人,那叫自甘下贱,所以下贱的事儿且交给下贱的人去做,莫要污了自己的手。” “好好儿顾看大阿哥,打理好后宅,尽到你身为福晋的本分,难不成四爷还能宠妾灭妻?除非是四爷昏了头连圣意竟都不顾了!” “不要庸人自扰!” 第618章 说到底,她就是个奴才而已 老夫人对福晋真是掏心掏肺,这些内情别说是福晋了,就连一旁伺候的李嬷嬷也是闻所未闻,一脸的目瞪口呆。 亏她从前还拿老夫人的经历劝福晋! 劝福晋要珍惜跟四爷的情分,莫要夫妻离心让妾室钻了空子! 可……可现在,老夫人现身说法,愣是把她的想法来了个乾坤逆转,李嬷嬷一时都听得张口结舌。 这一天,李嬷嬷真的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说实话,老夫人所言甚有道理,但是……但是老夫人的情况跟福晋能一样吗? 从前周姨娘跟高姨娘如何仗着儿子明里暗里欺负老夫人的?侧福晋能跟她们比? 侧福晋就算得宠,可是什么时候敢主动招惹福晋?便是连挑衅试探都一概没有。 再说了,老爷跟……四爷也有可比性吗? 四爷就算心思不在福晋这儿,可有纵着妾室踩在福晋头上?可夺过福晋管家权? 更别说,上头还有个德妃娘娘坐镇了,德妃娘娘虽然如今对福晋的态度不比从前,但是那也看跟谁比,侧福晋怕是这辈子都入不得德妃娘娘的眼。 只要有德妃娘娘在,即便是四爷再如何宠爱侧福晋,侧福晋也不敢放肆不是? 李嬷嬷隐隐觉得这种局面不大对劲儿,上回有这种感觉,还是在福晋自作主张违拗四爷命令把武格格接入府的时候。 劝过了福晋之后,老夫人便就告辞回去了,福晋一个人在暖阁里沉思良久,李嬷嬷想劝一劝福晋,老夫人的话也莫要全信,可她虽然是福晋乳母,但如何能跟老夫人这个亲娘比? 说到底,她就是个奴才而已。 李嬷嬷实在不敢也不好在福晋面前编排老夫人,不过老夫人的有些话倒是一点儿都没错,至少福晋听罢之后,明显心情好了不少,不似从前那般愁云惨淡,人也明显有了精神。 福晋垂着眼直直地盯着小几上袅袅生烟的香炉,半晌一声轻叹:“是啊,额娘说的没错,原是我庸人自扰。” 福晋都这么说了,那李嬷嬷当然也就更加不会多说什么了。 “大阿哥回来了吗?”蓦地,福晋询问道。 李嬷嬷吩咐碧乔去看看,然后没一会儿,碧乔就带着大阿哥过来了。 “额娘!” 瞅着大阿哥小脸红扑扑的,福晋不由面露微笑,一边伸手握住了大阿哥的手,一边含笑问道:“大阿哥今儿在前院儿玩的可开心吗?” “开心!”大阿哥使劲儿点点头,“跟弟弟堆雪人儿。” 福晋一怔,瞥了一眼一旁的乳母,然后旋即又问:“大阿哥堆雪人儿啦?堆了多久?冷不冷?” “不冷,”大阿哥又摇摇头,然后又迫不及待抓着福晋的手问,“额娘,我什么时候还能去前院儿?我跟弟弟约好了下次再堆雪人儿呢!” “这两天冷得很,怕是不好出门呢,等暖和些,大阿哥再去好不好?”福晋含笑道。 大阿哥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大阿哥真乖,”福晋笑着捏了捏大阿哥的鼻子,一边看向碧乔,“去给大阿哥煮碗红糖荷包蛋去,多放点儿姜丝。” 这天寒地冻的,大阿哥在外头待了这么久,还堆什么雪人儿的,福晋就担心大阿哥会着凉,少不得要喝点儿红糖荷包蛋去去寒。 “是,奴婢告退。”碧乔忙得领命退下。 大阿哥一听到“姜丝”两个字,顿时皱起了小眉头,他也不说话,就攥着福晋的手,可怜巴巴地看着福晋。 福晋被着小眼神儿看着默默叹气,一边抚着儿子的脸,一边柔声道:“额娘知道你不爱姜的味道,但是姜的味道再冲,也好过汤药是不是?” 大阿哥想了想,到底是泄气地点点头:“额娘说的是。” “吃完了红糖荷包蛋,额娘许你多吃一块桂花糕!” 大阿哥胃口弱,糕点一向是不能多食的,只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哪儿有不爱吃糕点的?这时候听福晋说自己能多吃一块桂花糕,顿时又欢喜得两眼放光。 “多谢额娘!” 第619章 这……这叔侄情也未免太塑料了吧? “多谢额娘!” 这小甜声儿,福晋真是怎么都听不够,伸手把大阿哥抱在怀里,娘儿俩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话来。 “大阿哥,很喜欢跟弟弟玩?” “嗯,弟弟有意思,陪我堆雪人,陪我玩,”大阿哥点点头,提到弟弟,嘴角还挂着笑,“比我一个人待着有意思多了。” 福晋瞧着大阿哥脸上的笑,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儿,她膝下只有大阿哥一子,大阿哥难免孤单,若是能再为大阿哥生个弟弟作伴…… 想到此处,福晋的思绪戛然而止,嘴角牵出一个无奈的笑来。 …… 李母跟董氏走了莫约半个时辰,小连子也来后院儿寻摸十六阿哥了,说是前院儿的宴席已经结束了,一众阿哥要回宫了,如今就等着十六阿哥呢。 跟小西瓜抽陀螺正抽得起劲的十六阿哥,简直如遭雷劈,陀螺是抽不下去了,小手紧攥着小皮鞭,又委屈又生气地瞪着小连子。 小连子:“……” 额,他不是要挨抽吧? 好在十六阿哥不是个坏心眼儿的,也就瞪了小连子这个不速之客两眼,然后就扭头冲着小西瓜嚎啕大哭起来:“啊!二侄子,我不想走!不想走!” 小西瓜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气氛感染了,登时眼睛也红了,也跟着嚎了起来:“啊!石榴树,你别走!别走!” 维珍:“……” 石榴树是个什么鬼? 小西瓜,你这哪门子的方言?老娘平时可不是这么教你的! 俩小祖宗在院子里抱头痛哭,谁劝都不好使,还是维珍过去,承诺给十六阿哥带上两盒栗子酥、三盒肉松小贝外加四盒蛋黄酥,十六阿哥的眼泪才勉强止住。 “赶紧带十六阿哥去洗漱更衣!”维珍吩咐小西瓜的乳母,一边又跟小连子道,“小连子,你先去前院儿,让十五阿哥且等一等,待十六阿哥沐浴更衣之后,我就亲自把人给送过去。” 十六阿哥跟着小西瓜疯玩了半天,里衣肯定湿了,若是就这样回去,怕是要着凉的,正好今儿李母给小西瓜带来了不少衣裳,有几件都是故意往大里做的,正好给十六阿哥换上。 “是,那奴才就先行告辞了。”小连子忙得躬身离开。 乳母要带着十六阿哥去沐浴更衣,十六阿哥却不肯走,伸出小手扯住了维珍的袖子,一双葡萄眼巴巴地看着维珍:“嫂嫂,你给我洗澡好不好?”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小伙子,你这就有点儿不矜持了! 不待维珍开口,小西瓜已经抢先开口:“不行!额娘只能给我洗!不能给你洗!石榴树,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一边说着,小西瓜一边动手掰开了扯着维珍袖子十六阿哥的小白手,然后挡在维珍跟前,警惕地瞪着对面的十六阿哥。 维珍嘴角抽搐得更厉害:“……” 不是刚才还难分难舍、嚎得惊天动地吗? 十六阿哥的葡萄眼不再可怜巴巴,冲着对面凶神恶煞的小西瓜瞪了一眼,然后“哼”地一声,就转身随方氏去了。 “哼!哼!”小西瓜比他哼得更大声,还不忘附加两个白眼。 维珍:“……” 这……这叔侄情也未免太塑料了吧? 当下,乳母给十六阿哥沐浴更衣,维珍也赶紧去给小西瓜洗,等给小西瓜沐浴更衣好了之后,那边乳母也已经给十六阿哥沐浴更衣好了。 维珍着急带十六阿哥去前院儿,吩咐乳母看着小西瓜,带行至院外,维珍才突然想起来,好像李母走后,就没再见过大格格人影了。 当下,维珍忙不迭询问道:“大格格人呢?” 茯苓忙不迭道:“回主子的话,大格格用过点心就去看戏了,这会子还在戏班那边没回来呢,主子莫担心,方氏一直跟着大格格呢。” 维珍这才松了口气儿,一边又默默吐槽,那戏班唱的戏,说实话她是一句都听不懂,真是难为大格格头一回听戏竟然就这么稀罕。 “等下你去把大格格找回来,没得耽搁了人家戏班行程。”维珍吩咐道。 第620章 但愿长醉不复醒 按说戏班唱完戏,领过银子,吃过饭就要走人的,要是大格格一味儿缠着人家不肯走,还真是会耽搁人家的行程安排。 “是,奴婢遵命。” …… 待一众皇子离开后,闹哄哄了大半天的前院儿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一个儿子过百日,一个儿子过生辰,四爷这个老父亲心情自然不错,所以也没少喝。 虽然谈不上烂醉如泥,至少方才送兄弟们的时候还是一派清明,瞧着跟没事儿人似的,可这个时候,四爷走路难免也有些歪斜了。 “主子爷,您当心脚下,”苏培盛一边扶着四爷,一边不住口提醒着,“主子爷,您小心……” 维珍在暖阁里头听到动静,便起身迎到了门前,就瞧着四爷正一脸严肃朝这边走过来,只是搭配上这歪斜的步子,这张严肃的脸就有些……好笑。 维珍牵着唇,上去从苏培盛手里接过四爷,一边扭头跟苏培盛道:“你也忙了一整天了,下去歇着吧。” 哎呦喂! 还是侧福晋知道疼人儿! “多谢侧福晋恩典!”苏培盛忙不迭道,然后交代了小连子一番,就扶着老腰回房歇着了。 维珍把一脸严肃的四爷扶进了暖阁坐下,倒了杯普洱递到四爷跟前:“四爷,尝尝妾身烹的普洱,是不是比从前有进步?” 四爷盯着面前的茶杯,半晌无言,然后蓦地点了点头,道:“有进步。” 维珍一脸诧异:“四爷都还没尝呢,怎么就知道妾身有进步了?” “紫砂。”四爷指了指茶杯,言简意赅。 维珍一怔,旋即笑了,这醉鬼的记性还真是不错呢。 “别管什么杯子了,快喝几口,”维珍一边将茶杯塞到四爷手里,一边催促着,“喝点茶水下肚,会好受些。” 四爷接过茶杯,却没有喝,而是将茶杯放在了小几上,仰着头冲维珍摇了摇,仍旧是一脸严肃:“不能喝。” “怎么了?”维珍不解,看了看小几上的普洱茶,又看了看四爷,“为什么不能喝呀?” “喝了之后,会……会串味儿。” 维珍一脸懵:“串……串什么味儿啊?” 这醉鬼的脑子到底是在想什么东西呢? “现在,爷……是酒味儿的,浓、浓香型!珍珍还、还没尝过呢,”四爷伸手把维珍拉到身边坐下,然后一本正经地比划着,跟维珍解释着,“要是喝茶了,味道就……就不够纯了!”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爱新觉罗·胤禛,你老实说,你到底醉了没有!” “爷、爷没醉!没醉!”四爷坚决否认,一边喊着没醉,一边扭股糖似的缠着维珍,“珍珍,快来尝尝浓香型的爷,特、特别纯!” 维珍看着黏糊糊的男人,默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 还特别纯? 就您这副尊容就不要玷污这个字儿了! 维珍敷衍着亲了亲,一边哄着道:“嗯,纯,特别纯……呜!” 许是嫌维珍太敷衍,四爷蓦地握住了维珍的后脑。 维珍整个肺腑之间登时都充斥着浓浓的酒气。 事实证明,浓香型的四爷,维珍压根儿就招架不了! “四爷,别……”维珍的声音都软了,一张口就带着浓浓的可怜气,“妾身……受不了。” 她是真的受不了。 喝两杯冬酿酒都能醉得东倒西歪的人,这时候维珍的头越来越昏…… 不行,她要醉了。 席间的觥筹交错,一杯杯的玉泉酒,四爷尚能勉力压制,不让自己失态。 可这时候,随着一声“妾身受不了”,四爷的脑子“嗡”地一声就烧了起来。 但愿长醉不复醒,脑子闪过没头没脑的一句诗,四爷一伸腿把小几蹬的远远儿的。 …… 维珍直接睡了过去,四爷则可怜兮兮地挨着躺在了维珍身侧。 软榻毕竟不是床,窄得很,四爷这么一躺,难免就挤着维珍,维珍不乐意,嘴里嘟囔两声,四爷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将维珍搂进怀里,维珍这才安生,又继续昏昏睡去。 “主子爷!” 门外传来小连子的声音。 四爷听见了,只是懒得理,这可把门外的小连子急坏了。 第621章 就你身子好?就你没有孩子要陪? 主子爷今儿定是喝糊涂了,都不等天黑就。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从前也有过,可是这回主子爷竟然都不知道回寝房,在暖阁里头就…… 虽然有地龙,屋子里头不会冷,可要是就这么在榻上过夜,主子爷跟侧福晋难免还是会着风寒。 好不容易等到屋里头安静下来,小连子就忙不迭叫门提醒,可是里面却压根儿没有动静,小连子又不敢贸然闯进去,只能在门外干着急。 顿了顿,小连子只能稍稍抬高声音,又唤道:“主子爷!” “滚!” 这下总算是等到了四爷的回应,可是小连子却更着急了,他是不敢再喊第三声了,没得惹怒了主子爷,到时候还要挨板子。 就在可怜的小连子急的团团转打算去请师父想办法的时候,屋子里头却又有了动静。 小连子赶紧把耳朵贴在门上,好像是……脚步声。 四爷这是总算下来了? “主子爷?”小连子又小心翼翼唤了一声。 这回四爷没让他滚,让他去准备洗澡水,小连子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赶紧吩咐人将早就准备好的洗澡水给送进了内间,也不用四爷开口,然后又自觉地退到了门外。 “珍珍?”四爷轻轻唤道。 方才他下来是把正堂跟暖阁间的帷幔放下了,没得叫下人瞧见了维珍的副海棠春睡的模样,这时候又走回了软榻前。 维珍烦的不行,一转身,后脑对着四爷,一边还伸手晃了晃,一副赶苍蝇的架势。 四爷无奈,只能伸手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 对于昨晚又被清理到半夜这件事儿,维珍不想发表任何意见,也不想搭理某位都不知多少次言而无信的大尾巴狼。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屁! 大尾巴狼也能算君子,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自知理亏的四爷,表现得比从前更加殷勤,不单单陪了维珍在床上用了早膳,用过早膳也不挪地方,就一直给维珍捏要捶腿的,时不时还询问维珍要不要喝茶。 “桂圆大枣茶、牛乳茶,还是青梅茉莉花茶?爷让甘草去给你沏。” 维珍烦的要命,伸手扯过边儿上的枕头埋在头上,旋即又气咻咻地把枕头丢在一边。 哼!大尾巴狼的枕头,她才不要碰! 都给滚远儿些! 四爷瞥了一眼地上可怜兮兮的枕头,五分心酸五分心虚,吸了吸鼻子,然后轻手轻脚爬上了床,见维珍要往里面躲,他赶紧伸手把人给抱住了。 “别生气了,爷又不是故意的,”四爷可怜巴巴又十分冤枉,“可是谁叫你那么……那么好看……” 维珍蓦地转过头,双目圆瞪:“你还倒打一耙是吧?!” “爷错了!错了!” 四爷赶紧道歉,维珍又气呼呼地扭过头压根儿不搭理,四爷叹了口气儿,环住维珍:“别跟爷置气了,爷明儿就要走了,别叫爷放心不下。” 作势要推开四爷的手,到底没推下去,缓缓地放了下来,维珍盯着那双环着自己的大手,半天才开口:“这么早就走?不等九爷的婚事过了再走吗?” 九爷的婚期是正月二十八,维珍以为四爷至少得等参加了九爷的婚宴,才会离京再赶往永定河的呢。 四爷道:“永定河那边过年都没停工,早堆了一堆的事儿,爷少不得要提前去盯着,等老九成亲的时候,爷再赶回来就是了。” 维珍道:“那大爷呢?他也明儿一块跟你回去?” 顿了顿,四爷道:“大哥年前病了一场,断断续续的身子一直没有好利索,人都瘦了一圈,少不得要好好儿养一段,且难得过年回京,大哥总算才有时间陪陪五个孩子。” 今儿大爷没能现身四贝勒府的宴席,大爷派来登门送贺礼的人跟四爷解释,说是大爷病情反复,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万岁爷也是批了的。 所以大爷已经于前几日带着几个孩子去大爷的庄子小住,暂时就顾不上永定河那边的事儿了,让四爷多担待些。 就你身子好? 就你没有孩子要陪? 维珍抓着枕头,心中气得要命。 第622章 他是真的不爱听 半天不听维珍应声,四爷伸手晃了晃维珍的肩膀,维珍烦的要命,伸手把他甩开,四爷手上稍稍用力,把人给转了过来。 果不其然就瞧着那双小鹿眼泛着水光,正凶巴巴地盯着他。 四爷叹了口气儿,把维珍的脸摁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发旋,然后一边柔声道:“现在天太冷,等再暖和点儿,爷叫人把你跟孩子们都接到庄子里去,也方便爷时常见你。” 就知道这妮子舍不得他,可他……又哪里舍得她呢? 忙起来的时候还好,可只要一空下来,脑子里来来回回想的都是她,为数不多的几封来信,都不知翻来翻去看了多少遍。 无奈维珍的字又退步了,明明之前维珍还花功夫练字来着,定是生了小丸子后,又把练字的事儿忘到脑后了。 不过也能理解,她一个人要养三个孩子呢,还有一个成日嗷嗷待哺的小丸子,乳母下人再多,她这个做娘的该操的心也一点儿不少,哪儿还有练字的功夫? 不练也好,没得添劳累,字丑点儿就丑点儿,反正他能认识就成。 “嗯,”半晌,胸口才传来维珍闷闷的声音,“记得把毛裤带上。” 维珍又给四爷织了一条,比上一条更厚实,四爷到现在都还没上身呢。 “嗯,知道。”四爷道,一边一下下轻轻揉着维珍的后脑,眼里尽是温柔。 这妮子一贯就不是个持之以恒的性子,就拿绣花这事儿来说,哪家的闺秀不是费尽心思练就一手好女红? 可她就是坚持不下来,从前还会装模作样绣两针,这两年四爷压根儿就没再见她碰过针线,还有练字这事儿,也是偶尔性起练上一阵子,却从来坚持不过两个月,真是一点儿耐心都没有。 但就是这样缺乏耐心的维珍,会一针一线地给他织毛裤,从前还小丸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她就开始织了,一直织到小丸子落地,做完月子,又继续,前前后后花了大半年的功夫才总算织完。 四爷知道,她为数不多的耐心都用在了孩子跟他身上。 或许……用在他身上的还要多一些呢。 毕竟维珍给大格格小西瓜织的不过是小手套而已,给他织的毛裤,那可是大工程。 想到此处,四爷心里熨帖极了,还不免有些得意,当下把维珍抱得更紧了,然后就引得维珍一阵抱怨:“你是想捂死我吗?” 下一秒,四爷松开了维珍,也沉了脸:“大正月的也没个忌讳!” 这场景……好熟悉啊。 维珍下意识地就耸了耸肩膀,然后小心翼翼:“呸呸呸!” 四爷的表情这才总算又好看一些:“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维珍一边在心里默念封建迷信好烦人,一边乖巧地点点头:“四爷说的是。” 看着这一副知错能改的乖巧模样,四爷哪里还生得起气来,只是一声轻叹,然后一字一字认真道:“以后不许再说不吉利的话,知道吗?” 他是真的不爱听。 维珍点点头:“嗯。” 四爷揉了揉维珍的后脑,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额头,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和缓了不少:“想出去逛逛吗?” 维珍闻言顿时眼睛一亮,撑着坐了起来,巴巴地抓着四爷的手问:“去哪儿逛?” “今儿是元宵呢,自然哪儿哪儿都热闹,你想去哪儿逛爷就陪你去哪儿逛。”四爷含笑道。 是呢,今儿是元宵节,京师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了,连宵禁都没有呢。 庙会、耍把式卖艺、各种小吃、各式花灯争奇斗艳,再有就是必不可少的猜灯谜。 维珍记得之前听茯苓说过,这一天京师的男女老少都要齐刷刷出门,不管消不消费得起,图的就是个热闹,大年的最后一天嘛,当然要疯狂度过。 第623章 看老娘不把你这讨厌鬼给吃破产! 维珍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恭喜恭喜”的氛围了,自然是无比向往,一时间,眉梢眼角都写满了想去想去。 这还用得着再往下问? 四爷忍不住嘴角上翘,当下也坐了起来,一边取来袜子穿上,一边道:“先带你去东市逛逛,那儿有家馆子叫八仙楼,味道不错,然后等天黑了,咱们再去西市,苏培盛说那边的花灯是京师最好看的,咱们看看花灯,再猜猜灯谜……” 四爷话还没说完,就蓦地被人从背后抱住了,四爷一怔,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双白嫩嫩的手,轻声问道:“怎么了?” 背后传来维珍闷闷的声音:“妾身不想出去。” 怎么又不想去逛了?刚才不还是两眼放光来着? 四爷轻轻握住维珍的手,转过身,然后维珍又软骨头似的环住了他的腰,整张脸都都扎在四爷的怀里,四爷揉着维珍的后脑,轻轻问:“到底怎么了?” “不想出去,”维珍声音还是闷闷的,这次微微带着暗哑,“哪儿都不想去,就想这样……” 是的,她哪儿也不想去,就想这样抱着四爷,跟四爷静静待着。 就……就只剩下半天时间了呢。 她知道,等明儿一早自己醒来,四爷肯定就又不见了。 一走又要半个月呢。 这妮子总有法子让他心疼得发慌。 四爷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捧着维珍脸,轻轻亲吻那双湿漉漉的眼,一边柔声道:“可是爷不想在家闷着呀,爷想让珍珍陪着出去逛逛呢。” 什么不想在家闷着?什么想出去逛逛? 这老古董什么时候是个坐不住的、喜欢哪儿热闹往哪儿凑的? 还不是想让她高兴。 维珍心里又酸又甜,吸了吸鼻子,然后一脸的勉为其难:“那好吧,这次我陪你,下次得你陪我。” “好,就这么说定了,”四爷爽快地答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说什么?” 四爷话音一落,维珍就幽幽问道,什么又酸又甜,什么感动,全部都一扫而空有没有! 这臭男人昨晚也这么说过! 四爷一怔,旋即心虚地轻咳两声,然后一脸认真道:“床上的话怎么能拿到床下说呢?这可是你定下的规矩!” 维珍:“……” 啊啊啊! 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迷人精跟讨厌鬼之间灵活切换的?! 被讨厌鬼噎得说不上话,维珍就气呼呼地照着四爷胸口啃了一嘴,引得四爷心花怒放:“怎么?珍珍这是又舍不得下床了?” “胡说!”维珍顿时坐直了身子,一把推开色眯眯的讨厌鬼,一边麻利地下床穿衣,一边咬着牙狠狠道,“八仙楼是吧?你给我等着!” 哼! 看老娘不把你这讨厌鬼给吃破产! …… 事实证明,再雄心壮志也要面对现实。 面对着满桌子的丰盛佳肴,已经吃了十二分饱的维珍满脸都是再明显不过的抗拒倦意。 “还要再来一条糖醋鱼吗?”对面的四爷还体贴询问,“瞧着你挺爱吃糖醋鱼的,真真跟十三一个喜好。” 平时十三就最喜欢八仙楼的糖醋鲤鱼呢,每回过来这道菜都是必点,有时候吃一条不过瘾,十三还会点上两条呢。 瞧着维珍的胃口好,四爷心情就跟着也很好。 维珍恹恹地瞥了一眼盘子里的一小堆鱼刺,方才还觉得糖醋鲤鱼甚是可口,这时候又觉得嘴巴里有股子腥味挥之不去。 维珍摇摇头:“吃不下了。” “那就喝杯茶顺顺,”一边说,四爷一边端起茶壶给维珍倒了一杯,“那歇歇,等下咱们就去西市看花灯。” 维珍点点头,捧起茶杯,蒙顶石花的香醇顷刻就扑面而来,维珍顿时就觉得清爽了不少。 这茶叶还是苏培盛从家里带出来的,方才特地去找小二要一壶白开水给沏的,就这样,苏培盛嘴里还一个劲儿告罪,说是外头泡茶的水不好,让四爷跟维珍担待。 维珍觉得忒矫情,就算泡茶的水跟家里不一样,味道又能差到哪儿去?可这时候,一口茶入口…… 呀,还真有差距! 第624章 呵呵!男人! “怎么了?”瞧着维珍怔怔盯着杯中茶水半晌不吭声,四爷觉得诧异。 维珍闻言抬起头来,一脸严肃看着四爷:“没什么,就是妾身突然发现舌头变灵了。” 四爷:“……怎么就变灵了?” 这妮子真是随时随地都会蹦出来奇奇怪怪的想法。 维珍抿了口茶,一边小鹿眼巴巴盯着四爷看,一边娇嗔道:“还不是四爷给养出来的?” 四爷:“……” 这又关他什么事儿? 他怎么……怎么养的?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四爷沉默,左思右想了好半天,然后才一脸恍然大悟,顿时五分局促又五分得意,一边轻咳两声,然后凑过去别别扭扭问道:“是昨晚……亲的太狠了?舌头疼?没……没破吧?” 维珍嘴角一阵剧烈抽搐:“……” 啊啊啊! 老天鹅,这人是不是不正常?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到底堆积了多少?! “是,妾身到现在还疼呢,也破了两块呢,四爷打算怎么办?” 她倒要看看这男人要如何应对? “那等会儿,爷给你……涂涂药?”四爷轻咳一声,不待维珍发问,就佯装一派平静正经地给维珍解惑,“爷听说凡是有破皮处,不严重的话,用口水……涂抹最有效了,连药膏都不用擦,咳!” 她就知道! 这臭男人果然没憋啥好屁! 维珍牵了牵唇,然后皮笑肉皮不笑地道:“多谢四爷赐教,妾身受教了,只是就不劳四爷大驾了,这口水啊……妾身有的是。” 四爷一怔,然后点点头,语带遗憾道:“是哦,你也有口水。” 维珍:“……” 呵呵! 男人! …… 待到了西市,天已经彻底黑了,比起东市,西市明显更加热闹,街道两侧花灯林立,街上吆喝声、说笑声、唱戏声、叫好声,响成一片,人头攒动,到处一派喜气洋洋。 甫一下了马车,四爷就一直紧紧攥着维珍的手,行走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嗅着各种混乱的气味儿。 说实话,四爷是后悔的,早知道就不该带维珍过来的,可瞧着维珍亮晶晶、东看西看的小鹿眼,四爷又把想提前回府的话给咽了下去。 一边牵着维珍往前走,四爷一边瞥了一眼身边的古德禄、古德利,兄弟两人旋即齐刷刷朝四爷点头,示意四爷放心,一边把刀柄攥得更紧,时刻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 四爷一行都是微服出来,但随行的侍卫自是必不可少。 “四爷,冰糖葫芦!”维珍指着一旁的冰糖葫芦小贩儿,激动得晃了晃四爷的手。 真的是卖冰糖葫芦的,就跟她小时候见过的那种冰糖葫芦一个卖法儿,一串串的糖葫芦就插在用稻草缠着的竹竿上。 难得看见熟悉的事物,维珍就挺激动。 都不用四爷发话,苏培盛赶紧挤过去买冰糖葫芦,很快就拎了两串回来。 “主子,夫人,糖葫芦来了!”苏培盛一脸赔笑把糖葫芦奉上。 维珍喜滋滋地接过一串,四爷却一脸嫌弃,摆摆手,示意苏培盛拿开。 吃糖葫芦? 还是当街吃糖葫芦? 这怎么可能? 反正四爷是坚决做不出来当街吃糖葫芦这种事儿,就算是微服出门也绝不可能! “他不吃算了,包起来,我拿回去给月华跟小西瓜吃!”维珍忙道,一边又十分豪迈地吩咐苏培盛,“你再去多买几串……算了,你直接去给包圆儿吧!还有旁边卖糖瓜的,也给包圆了!” 甘草茯苓他们年纪才多大?更别说一梁二柱还是十岁出头的半大小子,肯定个个都爱吃糖葫芦跟糖瓜这些零嘴,维珍打算给他们发一波元宵节小福利。 “嗯,奴才这就去!”苏培盛赶紧又挤了回去。 连吃了两个糖葫芦,维珍才察觉到身边那股子幽怨的视线,顿时就觉得嘴里的糖葫芦更酸了,一边嘴角却不由上翘。 咽下了口中的糖葫芦,维珍状似随意指着旁边的灯谜,问四爷:“一语一心酸,猜一食物……四爷,你说谜底是什么?” 四爷面无表情道:“陈醋。” 维珍翻过背面一看,果然写着“陈醋”二字,顿时满嘴彩虹屁:“果然是哎!不愧是四爷,就是厉害!” 四爷这才勉强挑了挑眉。 第625章 胤禛,咱们家在哪儿? 维珍拉着四爷朝下一个灯笼走去,然后站定,又开始念道:“总说三道四,嫉妒心重,还是食物……这个也好难啊。” 瞧着维珍一脸愁眉苦脸,四爷轻咳一声,然后主动解惑:“老陈醋。” “老陈醋?”维珍一怔,旋即豁然开朗,冲四爷挑了挑眉,“不愧是四爷,一猜一个准儿。” 四爷眉毛挑挑得更高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再厉害得也难不倒他! 这边四爷正得意,然后就听那边维珍慢条斯理道:“什么陈醋啊老陈醋啊的,人家这辈子都猜不出来,不像四爷这么有生活。” 四爷:“……” 飞扬的眉毛登时就耷拉了下来,握着维珍的手也蓦地用力,惊得维珍发出一声娇嗔。 “回去再收拾你!”四爷唬着脸低声道。 “四爷要……怎么收拾妾身?”维珍一脸“我好怕”的表情,说出的话却欠欠儿的,“用口水吗?”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对,就是用口水!你怕不怕?” 哈!又被她猜中了! 这锯了嘴的葫芦居然想起来自己还长了嘴,而且还要用来当生化武器了呢! “怕!妾身好怕怕……哈哈!” 维珍实在忍不住了,靠在四爷肩上笑得东倒西歪,引得边儿上行人驻足观看,登时就吸引了不少惊艳的视线。 于是四爷的脸更黑了,凉嗖嗖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同时扯过身上的披风遮着维珍,然后在古德禄跟古德利的开路下,四爷揽着维珍迅速地离开人群。 对于突如其来状况搞不清楚的维珍,莫名其妙被披风蒙头带着不知往哪儿走,自是一头雾水:“怎么了?怎么了?” “老陈醋打翻了。” 头顶飘来男人明显不爽的声音,引得维珍又是一阵笑,暗暗伸手在四爷腰上掐了一下。 …… 四爷没有直接带维珍回去,看得出来维珍逛得挺开心,她难得出来一趟,四爷不想扫了维珍的兴致,就把维珍带去了码头,包了条游船,跟维珍并肩坐在船舱里,欣赏着两岸的灯火霓虹、水中的流光溢彩。 总算远离了拥挤的人群,总算没有人再盯着维珍看,总算维珍老老实实靠在他肩上,四爷这才总算舒坦了下来。 “老陈醋现在止住了吗?”维珍仰着头问。 四爷垂下眼看着维珍:“要不你试试?” “妾身正有此意。”维珍笑眼弯弯,伸手环住了四爷的脖子,凑了上去,灯影浆声里,两人亲的难分难舍。 四爷端了茶水喂了维珍几口,维珍才慢慢平复下来,脸颊兀自绯红一片,她靠在四爷肩上,盯着窗外祥和宁静的夜景,轻声问道:“胤禛,咱们家在哪儿?” 一颗心陡然一颤,一股子温暖直冲心窝,四爷忍不住又低头捧着维珍细细密密亲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指着窗外道:“珍珍,咱们家在那儿。” 维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点点头,继而又笑了:“你说大格格跟小西瓜现在在做什么?是睡着了,还是姐弟俩凑在一起说咱们的坏话?我觉得俩小家伙今儿肯定没少说咱们的坏话!” 四爷也跟着笑了,下巴轻轻摩挲着维珍的发旋,再开口语气里就带着三分得意了:“让他们去说。” 且说他们的! 反正珍珍现在在他怀里! 那话怎么说来着…… 对,珍珍在手,天下我有! 啧,看来老陈醋的味儿还没散。 维珍心里默默吐槽,脸上的笑意却越更浓了,她一边捏了捏四爷的手,一边仰起头,旋即四爷的唇就印了下来。 “胤禛,我额娘阿玛的家在哪儿?”半晌,维珍又问。 四爷想了想,然后指了另一个方向:“在那儿。” 维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将那只大手握进了手里。 “见到李夫人了,高兴吗?”四爷随即问。 维珍一个劲儿点头。 高兴啊,虽然不是真的妈妈,但是那股子对女儿发自肺腑的疼爱之心,却不是假的。 第626章 是啊,傻不傻 今天见过了李母,维珍倒是对从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宅来了兴趣,好奇那宅子里的一家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有着什么样的共同回忆…… 而从今以后,那共同回忆里面也有她了呢。 她不再只是个旁观者、冒牌货。 她也高兴,四爷所默默做的一切。 “谢谢你。”维珍轻轻对着那只大手说,一边凑过去亲了亲。 谢谢你这个闷葫芦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所为我做的一切。 大手蓦地张开捏住了维珍的小下巴,四爷轻轻道:“傻不傻。” 是啊,傻不傻。 不管是帮李文烨还是李绘清,对他来说都是举手之劳,他也没想着拿这事儿跟维珍表功,而且李文烨…… 算起来还是个不错的官儿,以四爷挑剔的眼光,也觉得李文烨为官水平能排中游。 只是就这样,李文烨还是在知县的位置上兜兜转转了小二十年,纵观李文烨这十几年的仕途,遍布大江南北,倒是难为李夫人不离不弃一直相伴。 为什么会这样? 一句话,朝中无人。 从前也就罢了,如今有他,还能让李文烨一味儿在知县位上打转? 只是到底是蹉跎了这么多年,李文烨都过知天命的年纪了,又能折腾几年?提升空间就十分有限,所以四爷现在是盼着维珍的兄长李绘清能够争点儿气。 只是那个李绘清已经落榜几回来着? 两次还是三次? 想到此处,四爷免不了就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 四爷这边趁着元宵节跟维珍偷得浮生半日闲,病后一直身子不佳、亟需休养的大爷倒是没有出门。 实际上,初六过后,大爷就带着五个孩子,去了城郊自己的庄子,说是身子不佳,需要静养。 惠妃娘娘哪儿有不挂心的?没少让人给大爷送这送那的,整个过年期间都提不起精神,初四万岁爷去延禧宫用膳的时候,惠妃娘娘的眼睛一直都是红的。 她也不为儿子求情,只求等选秀的时候,万岁爷能够开恩给儿子选个贤惠体贴的福晋,也好能照顾她那不善珍重保养的儿子还有几个年幼的孩子。 万岁爷还能不同意? 当下万岁爷就应了惠妃的请求,回去之后,又让梁九功去给大爷送了不少补品。 大爷翌日入宫给万岁爷谢恩,万岁爷又留大爷在乾清宫用了一顿午膳,然后转天,大爷就带着孩子去庄子静养去了。 大爷一行走的突然,也走的静悄悄,以至于八爷设宴,亲自来给大爷送帖子才知道。 不过大爷走得再突然,也事先做了安排,所以四爷正月十四在家里给孩子摆百日宴加生辰宴,大爷虽然没有亲自捧场,贺礼却是送到了的。 跟大爷一样,太子的贺礼也没有缺席,只是今年来送礼的人却不是太子的贴身太监何宝,而是旁的太监。 不过大爷的元宵节,也不算寂寞,有隆科多特意夤夜赶到庄子陪着呢。 前院儿一派寂静,只廊下挂着几盏灯笼,寒风凛冽,灯影幢幢,给寂寥的深夜平添了几分冷艳。 隆科多到的时候,大爷已经自饮自酌一会儿了,桌上的菜没见少,酒坛却已经空了大半,这时候的大爷已经有些微醺了。 “王爷。”隆科多进门,给大爷行礼。 “舅舅来了,”大爷笑着冲隆科多招了招手,一边随手取来一只酒碗,亲自给倒了一碗,递到了对面,“舅舅来的正好,来,陪爷喝点儿。” 隆科多在对面坐下,打量着大爷明显憔悴瘦削的脸,面露担心:“王爷,您身子可还好吗?” 去年下半年,从塞外回来,大爷就被万岁爷直接打发去了盛京,隆科多则被万岁爷留在了塞外整顿军务,隆科多也是年前才回京的。 这中间都出了什么事儿,隆科多自然心里也都有数,所以真真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甫一回京就盼着能早些跟大爷见上一面,好好儿商量梳理一番的。 只是过年期间,大爷一直都是深居简出,隆科多自然也没有机会跟大爷见面,心里就更是忐忑。 一直都听说大爷病了一场,身子不大好,这时候待总算瞧见了,隆科多才知道传言不虚。 第627章 装可怜谁不会呢? 大爷不仅明显瘦了一圈,面色也有些泛黄,这时候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面颊又微微透着红,这一副尊容,瞧着就挺让人担心。 “被你说中了,是不大好。”大爷笑着摇摇头。 隆科多不由眉头微皱,盯着大爷手中的酒碗,劝道:“既是如此,王爷就更当保养珍重,这酒虽好,可王爷往后还是莫要贪杯。” “保养珍重,保养珍重,这话额娘跟我念叨过,皇阿玛也说过,如今舅舅也……也耳提面命,啧,可见这一场病,病得值得!值得!” 大爷笑着拍手,这一副酒醉疯癫的模样,看得隆科多眉头皱得愈发厉害了,隆科多惊异于大爷的状态。 大爷一贯是个好酒的,更是海量,喝得再多也未曾见他失过态,怎得这回不过只喝了半坛子的酒,约莫一斤的量,大爷竟就如此失态? 是因为生病身子不佳的缘故,还是这一回的遭遇让大爷受得刺激着实太狠? 隆科多还没想明白呢,就瞧着对面的大爷陡然收起了笑,沉着脸冷笑三声,然后又嗤笑道:“装可怜嘛,也不是只有他太子会!” 是啊,装可怜谁不会呢? 从前大爷不稀得用,觉得这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妇人做派,但是如今倒是也用上了。 不是他想这样,是太子逼他! 不,也不仅仅是太子,还有皇阿玛! 个个都在逼他! “太子这回闯的是什么祸啊?旁人不清楚,舅舅还能不清楚?” “趁着皇阿玛不在京师,私下勾连索额图!他跟索额图密谋什么?他敢交代吗?但凡交代一言半句,不管是索额图还是他都难保一命!要不怎么都把皇阿玛都给气病了呢!”大爷手重重拍着桌子,瞪着眼看着隆科多,“这是什么祸?这是塌天大祸!” “可是皇阿玛是怎么处置的?太子一路快马加鞭去直隶迎驾,跪在皇阿玛面前哭一抱,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怎么就能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他还是高高在上、皇阿玛最心疼看重的太子,我呢?我却要丧家犬似的被一脚踢去了盛京!” “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不管太子犯多的错闯再大的祸,只要在皇阿玛跟前低头服软,皇阿玛就一定会心软?就一定会既往不咎? 锦姝病重,太子却不顾她死活,拦着太医不肯给锦姝医治,以至于锦姝病情加重,转年就撒手人寰! 就这样,太子竟然还敢来锦姝的灵堂大闹,对他拔刀相向! 因为太子,他发妻早亡,甚至连此生最后一丝体面都被剥夺,皇阿玛可曾为他主持过公道? 太子还是好好儿的,金尊玉贵、高高在上,而他却早早成了鳏夫。 他的孩子们小小年纪没了娘,大格格才多大年纪,就要早早学着打理家宅,大阿哥更是襁褓之中痛失生母,这辈子都不知道额娘是个什么模样…… 这都是拜太子所赐! 他还不够惨吗?皇阿玛就当真看不见吗? 凭什么……凭什么他永远是被压制、被利用、被抛弃的那一个? 当时被万岁爷轻描淡写打发去盛京的时候,大爷出离愤怒,后来在盛京的这些日子,大爷也冷静下来。 仔细琢磨这回的事儿,大爷后知后觉地发现,什么盛京祭拜太祖皇帝,又什么塞外阅兵,当时他只觉得皇阿玛恩情天高地厚,总算明白他这个皇长子并不比太子那个混账差,皇阿玛总算要为自己铺路了。 可事实呢? 皇阿玛哪里是在为他铺路,不过是借着他来试探太子罢了。 那太子可经得起这试探吗? 呵,就算经不起,皇阿玛可又舍得处置他? 而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证明人家父子情深的大笑话! 大爷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然后猛地将碗摔在地上,碎瓷片飞溅一地,大爷兀自怒火中烧,胸口剧烈起伏,额上、脖子都青筋暴起。 隆科多明白了,这几个月来,大爷的所谓生病养病,还有低调,都是在做戏。 此刻看着大爷扭曲阴冷的表情,隆科多觉得欣慰,更觉得心惊。 第628章 迟早会……会失控 欣慰的是,大爷从前性子就是太直太急,所以很多事儿上难免就会吃亏,就拿灵堂大闹的那件事儿来说,大爷口口声声说全怪太子,可说真的,这事儿还是大爷先挑起来的。 当时要不是大爷先对太子扔孝棍,太子又怎么可能被气得拔刀相向? 还有之前宴席争执的事儿,也是大爷先挑的头,好在那回有四爷背锅,要不然万岁爷当时要处置的怕就是大爷了。 这回大爷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隆科多就怕大爷又一个忍不住跳出来针对太子,这回跟之前的情况还不同,波及朝堂,事关国本,谁不瞪眼盯着?要是大爷敢违拗万岁爷,大爷的下场真是…… 隆科多都不敢多想。 在塞外的时候,免不了成日提心吊胆,好在京师一直没有坏消息传来,隆科多这才渐渐放下心,同时免不了也觉得意外,吃了这么大的亏,大爷这回竟沉住气了? 难不成是转了性了? 如今总算见到了大爷,隆科多这才信了,大爷是真是转了性了。 明明气得五内生烟,却生生咬牙忍住了,没有发作,顺从着万岁爷的意思,乖乖去了盛京,等再回来的时候,昔日骄横跋扈的直郡王,变成了病体支离、摇摇欲坠的可怜大儿子。 就算万岁爷再铁石心肠,对大爷之前的作为再有不满,眼瞧着这样憔悴支离的大爷,能不心疼?能不心软? 到底是第一个活下来的儿子,大爷在万岁爷心里的地位一贯不一般。 所以自大爷回京之后,万岁爷对大爷的赏赐就没有断过。 所以治理永定河的事儿,明明只需要一位皇子主持,万岁爷还是除了四爷之外又钦点了大爷,明显显是要把治理永定河的功劳分一半给大爷,也算是弥补大爷这一次受的委屈了。 都道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大爷从前跌了那么多的跟头,如今总算是长点教训了。 故而,隆科多觉得欣慰。 可是眼前,满眼阴沉戾气的大爷,又叫隆科多心惊不已。 他隐隐觉得大爷的性子其实越来越不受控制,迟早会……会失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担心的呢? 好像是,大福晋殁了之后。 想到此处,隆科多不由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起身重新取来了一个酒碗放到桌上,重新斟满,再双手端起,躬身送到了大爷面前,一边沉声道:“都是臣无能,让王爷受委屈了,请王爷责罚。” 大爷倒不是个黑白不分的,当下从隆科多手里接下了酒碗,然后忙得双手把人扶了起来,一边道:“舅舅何出此言?这回的事儿原也怪不得舅舅,舅舅快快请起!” 待隆科多重新坐下,两人喝了半碗酒,大爷又继续开口:“说起来,这回多亏了舅舅跟八弟,太子在京师惊慌失措找索额图密谋,八弟最先察觉,然后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塞外,再由舅舅传到御前,果然引得皇阿玛龙颜震怒,甚至都被气病了一场,舅舅又暗中派人将此消息传回京师,为的进一步刺激太子,让太子一错到底。” “舅舅跟八弟对爷都是一片赤诚,盼着爷能更进一步,这回更是尽心尽力……”说到此处,大爷不由摇头叹气,“只是谁料却功败垂成。” 是啊,差一点儿就功德圆满了呢。 那到底他们输在了哪里? “咱们什么都算到了,却偏生漏算了一点,”大爷将剩下的半碗酒一饮而尽,然后一字一字咬着牙道,“那就是皇阿玛对太子的偏宠、纵容程度。” 是啊,都是皇阿玛太过偏宠、纵容太子,要是换做旁人,怕是此刻人头都落地了呢,可是太子呢? 人家好得不得了!太子之位更是稳若泰山! 大爷恨得咬牙切齿,隆科多却一脸沉思,顿了顿,隆科多道:“王爷所言不错,万岁爷的确偏宠太子,只是这一次,虽然万岁爷明着没有处置太子,但是暗中却是毫不手软,这几个月,太子老实得像只鹌鹑鸡,万岁爷不让他处理政事,倒是让他一门心思放在功课上,这可是从前没有过的。” 这也算是毫不手软? 大爷嗤笑一声:“舅舅这是搜肠刮肚来安慰爷的吗?” 第629章 三道折 隆科多摇摇头:“王爷可曾听闻,自万岁爷圣驾回鸾之后,索额图前后上了三道折子。” 大爷点点头,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随口道:“爷听说了,说都是索额图的请罪折子,只不过都被皇阿玛给打回去了。” “不对,是前两份被万岁爷原样打回去了,可是索额图年前上的第三份却还留在万岁爷那儿呢。”隆科多摇摇头道。 大爷瞥了一眼隆科多一眼,又闷头喝了一阵儿,一边放下酒碗,一边夹了一片卤牛肉送进嘴里,慢条斯理道:“这有什么区别?索额图可是太子的头号靠山,就算索额图有罪,皇阿玛也舍不得铲除,他那一副慈父心肠,少不得要为太子打算呢。” 说到此处,大爷又愤愤地将筷子拍在桌上。 如今太子索额图犯下如此大罪,皇阿玛竟然都舍不得降罪,自然是为太子着想,可是当年皇阿玛对明珠却毫不手软。 索额图是太子的叔姥爷,可明珠也是他的叔姥爷呢。 什么叫人比人气死人? 什么又叫偏心偏到胳肢窝? 大爷如何能不气? 隆科多却摇摇头,沉声道:“王爷有所不知,索额图前两份奏折是请罪折子,这第三份却是辞官折子,万岁爷将索额图请罪的折子原样退回,但是辞官的折子却留了下来,臣以为,万岁爷等的就是索额图的辞官折子,待到明儿正月十六一开朝,索额图呼风唤雨、为太子奔走的日子,怕是也要到头儿了。” 大爷一怔,旋即坐直了身子:“舅舅此话怎讲?” “万岁爷回鸾之后,并没有细究太子罪状,倒是索额图上了请罪折子,臣一开始以为,这是万岁爷跟索额图暗中达成的交易,想要保住太子,就得由索额图承担罪责,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万岁爷就不会接连将索额图的请罪折子原样发回,可见事情并非如此。” “既然并非如此,那就只有另一种解释了,想来是索额图跟太子事先商议过后,决定由索额图为太子担着罪名,万岁爷明显也是想到了这一点,那么之前太子亲往直隶迎驾、请罪哭晕的事儿,自然也是索额图跟太子商议之后的结果,万岁爷心中对太子失望之余,索额图自是更生愤恨芥蒂,所以接连打回了索额图的请罪折子。” “索额图自知糊弄不过去了,所以最后只能呈上了辞官折子。” 就万岁爷对此次事态的处置,明显显是一切务求低调,所以先是一脚把大爷踢去了盛京,回京之后,也未冷落太子,更加没有公开提及此事,万岁爷这样的态度,自然是为了尽快稳定朝局,安抚人心。 这个时候,要是冷不丁给索额图降罪,自然又会引起轩然大波,太子的事儿也会被翻出来,到时候朝堂震荡又是人心不安。 所以索额图的请罪折子万岁爷是不会批的,可是万岁爷却偏生原样给打回去。 可见是对索额图心有不满。 索额图心知肚明,所以第二份请罪折子,言辞更加恳切卑微,但即便如此,还是被万岁爷原封不动打了回去。 说是原封不动也不算准确,这一次的折子上头有明显的褶皱跟水渍,也不知万岁爷看折子的时候,是气得打翻了茶杯还是直接把折子丢在了地上。 对着这样的一道奏折,索额图能不心惊? 万岁爷这回是动了大气的,可万岁爷对太子的态度,还是很明显的维护,所以这气就只能全部撒到索额图头上。 要不当时塞外怎么就只传来万岁爷的那句“太子不检点,也是受索额图蛊惑,一门心思带坏太子,索额图其心可诛!”? 早在那个时候,万岁爷就下定决心要铲除索额图。 索额图几番挣扎,最终明白已至囚徒末路,最终递上了第三道辞官折子。 他主动辞官,既能让万岁爷消气满意,也不至于连累太子的名声,这是万岁爷想要看到的,也是索额图如今唯一的选择。 第630章 可是……这都是太子的错吗? 沉默半晌,大爷冷笑出声:“失去索额图这个最大靠山的太子,往后能依靠的,可不就只剩下皇阿玛了吗?呵呵,舅舅你看,皇阿玛果然还是最疼太子,指不定皇阿玛早就盼着这一天呢。” 大爷这话,隆科多也同意,一直在御前行走,万岁爷的心思,隆科多自诩还是能猜到三分的。 “可即便如此,没了索额图这座靠山,太子的势力定会大不如前,就是折了翅膀的老鹰,哪儿有不慌不怕的?” “万岁爷的一腔慈爱再想挥洒,也得看太子领不领情呢,”隆科多缓声道,抿了口酒,然后又抬头看向大爷,“王爷以为如何?” 大爷到这会儿表情才总算舒展一些,抿了口茶,然后嗤笑道:“可不是这个理儿吗?爷就不信太子会感激逼得索额图辞官告老的皇阿玛,皇阿玛的这份舐犊之情啊……啧啧,真是可惜了的。” 太子若是对万岁爷存着十足信心,这些年来又怎么会对索额图愈发倚重信任?万岁爷因为此事,没少训斥太子,可太子哪一次不是当耳边风,照样跟索额图私下勾连。 这回万岁爷逼得索额图辞官,太子会感激万岁爷才怪。 郁结了几个月,这时候大爷才总算觉得畅快了不少,酒坛已经见底,大爷又再取一坛,隆科多忙得拦了下来。 “酒醉伤身,王爷还是要保重呀。” 装可怜让万岁爷心疼是一回事儿,要是真的因此伤了身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大爷却摆摆手:“爷心里有数。” 到底又是取来了一坛酒,开封之后,重新给两人满上。 “我这个二弟啊,一贯就是个薄情寡义的,从小到大,他对谁有过真心?皇阿玛还不够疼他?他可曾满足过?阳奉阴违的事儿干的还少?对皇阿玛都这样了,对咱们这些兄弟就更不用说了。” 抿了口茶,大爷靠在椅背上,一边手指叩着桌面,一边缓声道:“就拿四弟来说,四弟替他背的锅还少?他又是怎么对四弟的?” “之前因着在灵堂胡闹伤了四弟的手,那时候他心虚怕被皇阿玛训斥,又不爽爷跟四弟走得近,所以那阵子他对四弟可是殷勤得不得了,三不五时就让人给四弟送这送那的,真真一副亲兄热弟的做派。” “可是后来呢?自从皇阿玛下令让四爷跟爷一道主持治理永定河的事儿,太子对四弟的态度可就一落千丈了,昨儿四弟在家里给孩子过百日宴,太子不过就是随便打发个奴才给四弟送礼敷衍过去,去年就算是四弟搬家,那也是何宝亲自登门送贺礼呢。” “只要是对他无用的,他就会毫不犹豫直接舍弃,就算是从前对他有恩的,也是说翻脸就翻脸,如今还只是太子呢,就这般冷酷无情,要是日后做了皇上,爷就是头一个要掉脑袋的,别的皇子也别想落个好!” “呵,这就是皇阿玛最中意的太子爷。” 这话隆科多是赞成的,太子打襁褓里头就被册立为太子,懂事儿之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明白自己的身份跟其他兄弟的不同,有这一层君臣之分,太子的手足情甚至是所有的感情都要让位,甚至是被抹杀。 二十五年下来,太子就变成了今时今日、大爷口中的冷酷无情的模样。 可是……这都是太子的错吗? 隆科多不想就这个问题深入,他抿了口酒,再开口就提到了四爷:“王爷这回与四爷共事时间不短,不知四爷态度比从前可有松动?” 隆科多说的是大爷想把四爷收到麾下这事儿。 提到这个大爷就头疼不已,抿了口茶,然后摇头叹气:“这个老四,真是块榆木疙瘩!” 不管大爷如何明示暗示、软磨硬泡,四爷的态度从来都是毕恭毕敬但是又从不接茬儿,搞得大爷就很郁闷。 隆科多面露遗憾:“要是能得四爷支持的话,王爷定然如虎添翼。” 他的眼光不错,众人都巴巴看四爷好戏、四爷跌进最低谷的时候,他就觉得四爷不容小觑,迟早会有出头之日,后来的事儿也的确印证了他的观点。 第631章 要怨的又何止这一件呢? 万岁爷对四爷可谓是委以重任,不管是之前的主持修建一众皇子府邸、帮衬太子监国理政,还是如今让四爷主持治理永定河,看得出来,万岁爷对四爷是愈发信任,也是愿意给他历练机会的。 在这一点上,三爷可就没得比了。 也就是八爷,得了裕亲王的青眼,也算在万岁爷跟前挂了号。 “老四压根儿就没有站队的心思,一贯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门心思只听皇阿玛的,从前太子也不是没对他下过功夫,他不是照样也不接茬儿?”大爷倒是没有多失望,抿了口酒,又道,“既是他没有这个心,那就就罢了,只要他不站在太子那边就成。” 隆科多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好在八爷对王爷是一片忠心,这一点,太子可就没法儿跟您比了。” 提到这个,大爷眼中就多了一抹得意:“太子薄情冷性,对手足都处处忌惮防备,甚至是加害,就这一点,他往后迟早要跌大跟头。” 他就不同了。 打小就一直照顾老八那个可怜弟弟,一路走来,不仅收获了老八的感恩忠诚,也扎扎实实成就了兄友弟恭的佳话。 老四虽然没有要站队的意思,但是对他这个大哥不也是发自内心的恭敬、仰慕? 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看太子再看看他,别的皇子心里自然都有一杆秤。 只要有这么一杆秤在,就算眼下不站队,但是日后关键时刻,指不定就会站队了呢。 隆科多明儿还要入宫,所以不能待太久,陪大爷又喝了半坛子的酒,然后就起身告辞了。 大爷原本心情很差,但这顿酒喝下之后,心情就好了不少,隆科多走了,也不耽误他继续自斟自酌。 “王爷,这是大格格吩咐让一定给您送来的。” 正喝的高兴呢,就瞧着贴身太监吴谦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进来,放在了桌上。 大爷盯着面前的元宵,面色一顿,他都忘了今儿是元宵呢。 “格格们还有大阿哥都已经歇下了吗?”大爷抬头看向吴谦。 “回王爷的话,格格们跟大阿哥都已经歇下了。”吴谦躬身道。 大爷又问:“今儿是元宵,他们都用了哪些菜色?” 吴谦当下将晚膳详细报了一遍,然后又道:“大格格一早就吩咐膳房准备了元宵家宴,之前也派人来前院儿请王爷,只是王爷吩咐了谁都不见。” 他真是糊涂了! 成日喝这起子黄汤喝的脑子都坏掉了! 竟连元宵节都没能陪孩子们一起吃顿饭。 锦姝在天有灵,定是要怨死他吧? 要怨的又何止这一件呢? 为了博皇阿玛的心疼,他竟然……竟然不惜利用跟锦姝的夫妻情分。 当时他在阿哥所落的泪,一半是伤心,一半却是羞愧。 生前,他没能善待锦姝,死后,也没能叫她安生。 如今,他一门心思都放在跟太子的你死我活上头,竟连锦姝留下的五个孩子都顾不上了。 “大格格才多大呀,十二岁的孩子,倒从七八岁就开始打理家宅了,都道是穷人家的孩子才早当家,可见托生做了你的闺女,实在是天生受罪的命!” 额娘说的是,都是他这个阿玛不好,连累的孩子都辛苦。 想到此处,大爷对着面前的热气腾腾的元宵露出一个苦涩笑意,然后拿起了勺子,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待一碗元宵下肚,大爷的表情也恢复了平静,他取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水汽,一边吩咐道:“派人连夜回京请太医来一趟,就说爷酒醉伤身,卧床不起。” “是,奴才遵命!”当下,吴谦就领命退下。 大爷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端着行至门前,一边打量着天上的一轮圆月,一边摸摸喝着酒。 锦姝,你且在天上好好儿看着。 看着爷如何把你丢了的体面给挣回来。 也看着爷如何给咱们的孩子挣个这世间最好的前程。 …… 果然,天不亮四爷就又走了。 维珍难得早起,脖子下四爷的胳膊才轻轻有了动作,维珍就睁开了眼,然后就对上了四爷那双清明的眸子。 “要起了?”维珍问。 “该起了。”四爷道。 第632章 你呀! 维珍没再废话,从床上坐了起来,四爷也坐了起来,伸手要把维珍给摁回去:“没事儿,你接着睡,天还早呢。” “不想睡了,”维珍道,冲四爷抿了抿唇,“昨儿是元宵节,结果竟然一个元宵都没有吃上,妾身恼的很,一整晚都没睡好,净惦记着要早起吃元宵呢,左右是醒了,赶紧吃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四爷也没吃呢,咱们一起补上。” “成,”四爷点点头,一边握着维珍的手问,“花生馅儿的,外形做成柿子样,好不好?” 昨晚上半夜才回来,没想到竟然还有惊喜。 维珍偷偷摸摸做了个“好柿花生”的灯笼,四爷简直不要太喜欢,当时就给挂在了暖阁,然后就二话不说抱着灯笼的主人进了寝房。 “当然好。”维珍眯着眼笑,把脸埋进四爷的手里。 四爷好好儿蹂躏了一番维珍的脸,然后隔着帷幔打发苏培盛去让宋师傅准备早膳。 维珍麻利地下了床,取来梳子给四爷梳头,然后又伺候四爷穿衣。 比起从前的手忙脚乱,如今这活儿她已经做的很熟练了,待扣完最后一颗扣子,维珍才要起身去给四爷取腰带,结果人就被一双大手给环住了,再然后,四爷的吻就落了下来。 并不激烈,温柔又旖旎。 “口水有作用吗?”一吻完毕,四爷噙着笑看着维珍问道。 “……就不告诉你。”维珍剜了他一眼,嗔道,然后转身取来腰带给四爷系上,再然后就是玉佩。 之前最习惯佩戴的两块玉佩,竹报平安跟平安扣,分别给了大阿哥跟维珍,如今四爷佩戴的是一块白玉的如意平安牌。 四爷垂着眼看维珍把玉佩系好,然后一把抓住了维珍的手,半天都不撒手,维珍不明就里,看着四爷:“怎么了?” 四爷看了看腰间的那块白玉的如意平安牌,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维珍,心里就不是很痛快,可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在维珍脸上使劲儿揉了两把,然后率先抬脚出了寝房。 搞得杵在原地的维珍一脸莫名其妙。 大清早地,这人发什么疯? 维珍腹诽着,一边冲四爷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一边也加快步子跟了上去,报复性地扯了扯四爷的辫子。 四爷停下脚,唬着脸瞪维珍,维珍也停下脚,唬着脸瞪四爷。 who怕who?! “你呀!”半晌,四爷无奈地牵了牵唇,伸手又在维珍脸上揉了两把。 维珍:“……” 我呀……怎么了? 喂喂喂,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四爷着急出门,跟维珍一道用过了早膳,就急匆匆出门了,这时候天也亮了,维珍吩咐小连子把昨儿晚上买的冰糖葫芦跟糖瓜带上,然后就回了后院儿。 …… “额娘,你昨天去哪儿了?” 早起就能看见额娘,对于大格格来说,无疑是高兴的事儿,但是高兴过后,大格格的嘴角就耷拉下来了,一脸控诉看着面前的维珍。 “我跟弟弟一整天都没看见你,也没看见阿玛,昨天还是元宵节呢。” 维珍心虚地眨眨眼,然后轻咳一声道:“那个……额娘跟你阿玛临时有事儿,所以……所以就出了趟门,今儿一早才回来呢,并不是故意不陪你跟弟弟过节的,额娘跟你们道歉哈!” 大格格一脸将信将疑:“元宵节额娘跟阿玛能有什么事儿?” 维珍:“……” 才五岁的闺女就已经这么不好糊弄了吗! 她五岁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儿! 搜肠刮肚半晌,维珍还是把到嘴的借口给咽下,然后老老实实跟大格格解释道:“是这样的,你阿玛今天又出远门公干了,这一走又要半个月呢,额娘就想着好好儿陪陪你阿玛。” 看着大格格兀自耷拉着嘴角,维珍抚着大格格的额发,柔声道:“平时额娘天天都陪着你跟弟弟们呢,一年到头也没几天能好好儿陪你阿玛的,大格格能理解吗?” 大格格这才点点头,乖巧道:“能的,月华明白了。” 第633章 镯子 维珍松了口气儿,然后含笑道:“虽然昨天额娘跟阿玛没能陪着你跟弟弟,但是咱们也没有忘记你们呀,看,额娘跟阿玛给你们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当当当!” 维珍使了个眼色,旋即茯苓端着托盘,笑盈盈来到大格格面前,维珍指着上面的冰糖葫芦跟糖瓜,跟大格格道:“这是冰糖葫芦跟糖瓜,大格格还没有尝过呢,想尝尝吗?” 大格格顿时两眼放光,一个劲儿点头:“想!” “那也得等到饭后才能吃,”维珍笑着揉了揉一脸哀怨的大格格,“快去把弟弟叫过来一起用膳,等吃过了早饭就能吃这些零嘴了!” “是!”大格格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然后就转身往外跑,不用说肯定是去身体力行去给小西瓜来个叫醒服务。 看着大格格活力满满的背影,维珍不由一脸笑意,抿了口茶,然后问茯苓:“昨儿大格格跟二阿哥没闹吧?” 茯苓摇摇头,含笑道:“回主子的话,大格格跟二阿哥都乖得很,大格格摆弄了半天的小皮鼓,然后又跟二阿哥一道做了半天的花灯呢。” 维珍一脸好奇:“怎得大格格突然想起来玩小皮鼓了?” 茯苓说的小皮鼓还是去年李绘清给做的,当时很得大格格喜欢,不过玩了一阵子,大格格就撂开手了,受冷落的小皮鼓就被收了起来,这冷不丁地听茯苓说大格格又开始玩了,就觉得有些意外。 “许是听戏班敲敲打打的热闹吧,大格格才又惦记起小皮鼓来。”茯苓道。 八成还真是这个原因。 维珍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妮子年纪不大,戏瘾倒真是不小。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呢,就瞧着肖嬷嬷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个小锦盒。 “主子,您瞧瞧这做工可能入得了眼?” 行至维珍面前,肖嬷嬷将锦盒打开递了过去,锦盒里头是两个小吊饰,分别是小金猪跟红碧玺爱心。 维珍一早就定下来要给五公主送结婚贺礼来着的,只是送什么,却让维珍颇为头疼。 人家五公主堂堂凤子龙孙,自然什么都不缺,好像送什么都挺拿不出手来着。 既然如此,那就用不着在贵重出奇这点上浪费精力了,最要紧的还是她的心意。 维珍决定要送五公主一对金手镯,她从前十八岁成年时候,父母就给她送了一对金手镯,是特地定做的。 上面坠着她的生肖、各种吉祥图案,还有几块碎钻跟宝石,金灿灿、亮晶晶的,维珍就特别喜欢,后来就一直戴着。 这次维珍就决定给五公主送一对这样的金手镯,手镯的造型就比照着她从前的那一副,至于上面的吊饰,自然要做改动,五公主属猪,当然小金猪就必不可少。 维珍又根据这时代的喜好,加上了小蝙蝠、如意纹等图案的小吊饰,都是黄金未免俗气,维珍又从小金库里头取出了各色宝石来着,然后就是让肖嬷嬷去外头寻摸技术精湛的师傅了。 自然内造处的手艺才是顶尖的,只是现在内造处都在为九爷跟五公主的婚事忙活着呢,维珍这个侧福晋想要插队哪里是能插得上的? 今天,肖嬷嬷就拿了师傅照着维珍画的图案做出来的两件样品来给维珍过目。 维珍拿起那两个小吊坠,仔细端详,小金猪活灵活现,瞧着比她从前手镯的做工还更胜一筹呢,红碧玺爱心的做工也算过得去,维珍就挺满意,放回了锦盒里头。 “还不错,就让师傅按照这个标准来做。”维珍道。 肖嬷嬷点点头:“是,那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等等,”维珍叫住了肖嬷嬷,含笑道,“嬷嬷莫着急,等下我再画三对镯子,你一并带过去,等五公主的镯子做好了,让师傅再把另外三对也给做出来。” 瞧着小吊饰实在可爱,维珍就想着给三个孩子也分别做一对。 “是,奴婢遵命。”肖嬷嬷道。 肖嬷嬷转身就要走,结果又被维珍给叫住了:“嬷嬷且慢。” 第634章 开朝炸雷 主子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学会的说话大喘气儿? 这一会儿功夫都叫住她两回了! 肖嬷嬷一边嬷嬷腹诽,一边忙得又站住了脚,然后询问道:“主子这时候还有别的吩咐?” 维珍点点头,然后道:“是呢,还有个物件也要劳烦嬷嬷代为寻摸。” …… 正月十六。 年后开朝的第一天,万岁爷就丢了颗炸雷。 索额图主动请辞的折子,万岁爷当朝允准,顿时就引得满朝窃窃私语,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索额图,继而又暗戳戳瞄向了太子。 深居简出几个月的太子,明显比从前憔悴瘦削了不少,一身杏黄朝服穿在身上似乎都比从前宽大了一些,此刻太子的面色难看至极,满面苍白,没有一丝血迹。 万岁爷的话音甫一落下,太子就猛地转头看向万岁爷,目光中明显显带着震惊、不可思议。 可待万岁爷的目光若有似无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太子又旋即扭过了头,再度毕恭毕敬站好,微微垂下脑袋,只余袖中的双拳默默攥紧。 “臣……谢主隆恩!” 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只是却落在了他最不甘心的地方。 索额图深吸一口气又全部呼出,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迈步出列,颤巍巍跪倒在地,叩谢万岁。 万岁爷居高临下打量着灰白夹杂辫子滑到一边的索额图,目光凛冽,半晌,万岁爷收回目光,然后起身离开。 “退朝!” 梁九功拂尘一扫,然后也随着万岁爷退了下去。 “殿下!殿下!” 万岁爷总算走了,太子却再也撑不住了,一时天旋地转,眼瞅着太子摇摇欲坠,何宝急的忙上前两步暗暗扶住,好歹没叫太子当众失态。 太子暗暗抓着何宝的手,总算是站住了,他抬起头,对上兀自跪在大殿之中索额图的目光,一时间,委屈、愤懑、不甘充斥着浑身上下。 索额图微不可察地冲太子摇了摇头。 太子深吸一口气儿,到底是忍住了,然后推开何宝,转身大步离开。 毓庆宫跟乾清宫是紧挨着,不过就隔了一条宫道儿,就因为这个,太子私下没少抱怨。 不过也能理解,必定成日吃喝拉撒都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或许小时候还觉得这是皇阿玛关心自己,舍不得自己住太远,但是待年岁渐长,太子就愈发觉得皇阿玛明摆摆就是不放心自己,就是要监视自己。 出了乾清宫,太子就一言不发、大步往毓庆宫走。 何宝叫苦不迭,平时这个时候,太子定是要留在乾清宫给万岁爷请安的,有时候还要陪万岁爷用早膳,可是今儿一下早朝,太子就径直离开了乾清宫。 万岁爷会怎么想? 只是何宝看着太子黑云压低的一张脸,不敢劝。 这时候不见万岁爷也挺好,若是太子跟万岁爷起了冲突,甚至……甚至是当面吵起来了,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之前太子私下与索额图密谋的事儿,万岁爷明着没有处罚太子,但是私下却并不是没有敲打,单看这几个月太子是如何过来的就知道。 太子是万岁爷一手调教,自然比别的皇子更早一步接触朝政,还没成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为万岁爷分忧了,算起来,到现在也有十多年了。 平时万岁爷出巡,也都是太子监国理政,从未出过岔子,可见太子经验老到。 但自上回万岁爷从塞外回京之后,就下了旨意,让太子莫要懒怠落下功课,虽然仍许太子参加朝政,但是却也请回了从前的太子讲师、如今在上书房为别的皇子授课的讲师徐元梦。 如今徐元梦日日都要入毓庆宫为太子讲课,完了还得向万岁爷汇报太子课业。 都二十六岁的太子,还用得着日日上课? 不消说,肯定是万岁爷的敲打。 更别说,万岁爷如今还三不五时地检查太子的功课,严格程度甚至超过了从前太子年少之时。 太子心里哪儿有不憋屈的?可是万岁爷的暗中敲打怎么也比明着训斥甚至处置来的强,太子也就忍着了。 第635章 徐元梦 尤其是索额图的请罪折子,万岁爷一直没有批复,索额图到底会是个什么下场,太子一无所知,因此日日心神不安,所以哪儿有不老实的? 就怕自己再出什么岔子,惹了万岁爷不快,到时候再迁怒到索额图身上。 这几个月,太子是真老实,除了日日去乾清宫给万岁爷请安,再加上早朝,基本上就没有出过毓庆宫,日日埋头苦读,可就这样,万岁爷还是革了索额图的职。 此时此刻,之前的隐忍不安一股脑儿的都化作了愤恨怒火。 只是他到底还没有彻底被愤怒蒙蔽双眼,知道不能在乾清宫乱来,到底是忍着,回到了毓庆宫,才好一通发作,一脚就把书房里面的天体仪给踹翻在地。 这天体仪还是万岁爷赏给太子十岁生辰礼,这么些年一直摆在太子桌案的旁边,太子有事儿没事儿都喜欢停在这里,转一转、看一看这天体仪。 今儿太子竟然一脚踹翻,可见真真是动了大气。 “殿下!殿下!您快停下来吧!”何宝又急又怕,蓦地跪倒在地一把抱住了太子的双脚,再开口就带着哭腔了,“求您踹奴才吧!踹奴才!” 这天体仪可是御赐之物,若是毁坏,还是被太子给踹坏了,那可如何是好? 待传到了万岁爷的耳中,到时候太子免不了又是罪加一等。 “放开!你这狗奴才还不放开?!” 太子怒火中火,真的照着何宝踹了两下,他正在气头上,哪儿知道收敛力气? 两脚下去,直踹得何宝面色陡变,然后“哇”得一声口吐鲜血,可就这样,何宝兀自紧紧抱着太子的腿,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殿下踹奴才不要紧,奴才这条贱命不值钱,可是这地动仪却是万岁爷赐给殿下的,殿下可……可不敢再下脚了,”何宝声音透着虚,一双手去铁钳似的死死箍着太子的腿,顿了顿,又道,“殿下……殿下还是快些踹奴才吧,等会子徐大人就要到了。” 何宝口中的徐大人,就是徐元梦。 早年太子的讲师有不少,前后加起来不下十人,汤斌、熊赐履、李光地、张英、尹泰、徐元梦、达哈塔等等,满汉臣子俱全,皆是重臣大儒,徐元梦算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位。 特殊在哪儿呢? 徐元梦特别的惨。 徐元梦出身正白旗,根正苗红的上三旗,跟四爷的老师顾八代一样,都是满人中少见的学识渊博、通晓汉学的大儒。 因为顾八代性子过于耿直古板的缘故,一向不讨万岁爷喜欢,甚至后来直接革了职,因此连累了所有顾家子弟的前程。 还是因为四爷一直暗中帮衬、提拔的缘故,如今顾家的处境才得以改善,顾八代的儿子顾俨如今就是四爷府上的司仪长。 顾八代的遭遇已经算是很惨了,但是跟徐元梦比起来,那就真是不值一提。 跟文武兼修的顾八代不同,徐元梦就是个文弱书生,能被万岁爷挑中作为太子讲师,足见其学识渊博。 按说徐元梦负责的就是传道授业,但是偏生因为徐元梦出身八旗却不会骑射,引得万岁爷大为光火。 万岁爷斥责徐元梦不顾满清传统,学足了汉人做派,带坏太子,当时还带着几分书生意气的徐元梦忍不住为自己分辩几句,更是引得万岁爷龙颜震怒。 万岁爷下令将徐元梦打了个遍体鳞伤,“且走且打,所过处血皆遍地”。 这还不算,万岁爷还下令抄家,将徐元梦的父母流放黑龙江。 就这样,转天,徐元梦还得带着浑身的伤跪着给太子上课。 万岁爷南巡的时候不是还特意去曲阜祭孔? 得了吧,做做样子给汉人看罢了,难不成还会当真? 什么尊师重道,又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不过就是汉人的酸腐腔调,在万岁爷眼里,就压根儿没有师父一说,从来就只有奴才而已。 徐元梦想学汉人做派,想在太子跟前摆师父的谱,那被打死都不为过。 “虽师,臣也,虽徒,君也。” 这道理,想必自那之后的徐元梦会牢记到死。 第636章 如今皇阿玛竟然想让他这个皇太子学着做奴才了! 好在徐家父子两代为官却十分清贫,只查抄出了不到五百两银子,又有徐元梦雨中跪求万岁宽宥二老年迈,几度昏迷,万岁爷这才网开一面,赦免了徐家二老。 从那之后,徐元梦就成了惊弓之鸟,万岁爷瞧着诚惶诚恐、再无一丝清高傲气的徐元梦那是比从前顺眼了许多。 奴才嘛,就该有个奴才的样子。 待到太子入朝听政,万岁爷又安排徐元梦去上书房给其他皇子上课。 直到前不久,万岁爷又突然下令让徐元梦重回毓庆宫给太子上课。 如今尚在人世的太子讲师不少,但是万岁爷这却偏偏只让徐元梦来给太子上课,要是说这里头没有万岁爷的考量,那自是不可能的。 放眼一众太子讲师里头,徐元梦绝对是个异类,别的太子讲师天然地都跟索额图关系良好,至少面子上是这样,唯独徐元梦自当年险些被举家流放黑龙江之后,整个人就被吓破了胆,从不与任何同僚往来,索额图也不例外。 索额图自然不喜木头桩子似的徐元梦,太子更是瞧不上缩头缩脑、唯唯诺诺的徐元梦…… 有万岁爷做榜样,太子又能敬重徐元梦到哪里? 年少的时候太子就没少折辱徐元梦,别说指着鼻子骂问候人家双亲了,亲自动手的时候也不算少,太子还曾经直接把徐元梦推进河里,差点儿没给人淹死。 就这样,徐元梦被从河里捞出来的头一件事儿,还是顾不上浑身湿透、两股战战跪在太子跟前求饶。 啧,到底是奴才,膝盖就是软。 就这么个十足的奴才也配做他这个堂堂太子的师父? 那自然也更不配他拉拢示好了。 而如今,万岁爷又点名让徐元梦来为太子授课,揣的什么心思,别人不清楚,太子还能不清楚? 无非就是想让他跟着徐元梦好好儿学学如何做个听话安分的奴才! 之前几个月,太子一直忍着,他以为自己能乖一些,老实安分一些,万岁爷就能消气,给索额图降罪也能酌情减轻一些。 是的,太子之前还以为万岁爷只会给索额图降位外加训斥一番也就罢了。 可结果呢? 他憋憋屈屈做了几个月的孙子,万岁爷竟然直接将索额图给革职了! 太子焉能不恼? 他是太子! 做了整整二十五年大清的皇太子! 如今皇阿玛竟然想让他这个皇太子学着做奴才了! 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发了一通火,这时候太子虽然还满腔愤愤,可何宝的话,他到底还是听了进去。 此刻看着地上的那一块殷红,太子不由蹙了蹙眉,伸手拉着何宝的辫子往后扯:“撒手。” 何宝却兀自不肯,仰着头一脸担忧看着太子,直到太子又轻轻踹了他一脚,不耐道:“还不滚起来伺候孤更衣?” 何宝这才松了口气儿,忙不迭松开太子的腿,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孤踹疼你了?”太子蹙着眉问,“等下叫太医来瞧瞧。” 万岁爷回京之后,对太子的确是没有责罚,但是毓庆宫里头别的人可都倒了霉,上到太子妃下到何宝这样的太监,大部分都受了责罚。 因着没能伺候好太子,太子妃被万岁爷赐了嬷嬷管教,直到年前,万岁爷才撤去了嬷嬷。 而何宝则被杖责二十,被打得皮开肉绽,几乎去了半条命,也是前不久才总算养好了身子,只是比从前瘦了大半,此刻纤瘦脆弱的模样,叫人瞧着就怪不落忍的。 “多谢殿下记挂,奴才皮糙肉厚,哪里要紧了?”何宝一边道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先去内间净手洗脸,然后又匆匆出来,准备伺候太子更衣。 太子打量着他煞白的一张脸,摆摆手,道:“算了,让别人来伺候。” “还是奴才来吧,”何宝巴巴看着太子,语气恭敬又哀求,“旁人伺候殿下,奴才总是不放心。” 太子没再说话,张开了手,由着何宝熟练又小心翼翼地伺候更衣。 第637章 生病嘛,装可怜嘛,谁还不会? 待伺候太子换了衣裳,又把朝服仔仔细细叠好,何宝吩咐下人去取早膳,然后又来到了软榻前在脚踏上坐定,伸手给太子按摩。 “殿下,您今儿还没去给万岁爷请安呢,”何宝小心翼翼道,“要不等用午膳的时候,您去趟乾清宫?奴才这就吩咐小厨房准备滋补汤羹,到时候,一并给万岁爷带过去?” “不去!”太子想都不想,一听到何宝提起万岁爷,顿时面色就沉了下来。 何宝打量着太子的神色,顿了顿,又小声道:“可是殿下,您若是执意不去的话,万岁爷怕是会以为您对……他心怀怨怼,万岁爷怕是……又要动气了。” 动气? 从来都是皇阿玛对他动气!哪一次不是他屈辱地上赶着去讨皇阿玛的好? 哪一次不是他匍匐在皇阿玛脚下? 可皇阿玛可曾心疼过他?可有在意过他这个儿子会不会动气? “不去!”太子烦躁地摇头,满脸厉色。 “咚咚!” 就在何宝着急怎么劝太子的时候,就听着一阵敲门声传来。 “进来。”太子不耐烦地道。 小太监推门进来,小心翼翼躬身禀报:“启禀太子殿下,徐大人已经到了。” 这小太监不提徐元梦还好,这一提太子更是炸了毛,随手抓起小几上的茶杯就往地上摔,一边吼道:“让他滚!滚!” 小太监吓得六神无主,何宝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小太监忙得躬身退下,赶紧又把书房的门给关上了。 “殿下既是无心上课,不若……不若请太医过来瞧瞧吧?”何宝一边揉着太子的腿,一边小声道,“这时节天寒地冻,连直郡王都病倒了呢,殿下日日不到四更就起,玉体违和也是有的。” 何宝这话一出,太子就是一怔,旋即就是一声嗤笑:“对啊,连直郡王那个莽夫都病倒了,孤玉体违和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因着身子不爽,直郡王这程子真真是独占圣宠,把皇阿玛给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不单单把治理永定河的差事交给了直郡王,还三不五时地赐着赐那的,可见皇阿玛是把大爷之前的混账事儿都忘到脑后了。 大爷因为什么才被万岁爷当时一脚踹去了盛京? 大爷在御前有隆科多,难不成太子就一个人都没有? 于是后知后觉地,太子才发现,自己这回着了大爷的道儿…… 至少着了大爷一半的道儿。 要不是大爷叫人把消息添油加醋传的到处都是,他会慌不择路、冒着风险找索额图密谋? 结果倒好,他这个太子被皇阿玛连消带打,如今连朝政都碰不得,还搭进去了索额图,大爷那个始作俑者却压根儿没有影响,反倒还叫皇阿玛心疼上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 生病嘛,装可怜嘛,谁还不会? 想到此处,太子又是一声嗤笑,伸手拍了拍何宝的脸,一边懒洋洋道:“去,给孤准备洗澡水,孤要沐浴。” 这大清早的,早膳都还没用呢,太子就要沐浴? 何宝一脸不解,不待开口询问,就听着太子又加了一句:“准备冷水。” 何宝明白了,太子这不是要装病,这是要扎扎实实让自己生病,登时就一脸着急:“殿下,您千金贵体……” “还不快去?”太子不耐烦地打断何宝,又照着何宝胸口轻轻踹了一脚,瞧着何宝眼睛都红了,顿了顿,太子还是解释了一句,“装的再像也不是真的,要想让皇阿玛心疼,少不得就得真病一场。” 是啊,人家直郡王可是扎扎实实瘦了一圈呢,他要是想叫皇阿玛心疼,光装病又怎么行? 必得真生病,还得看上去比直郡王还要可怜才行。 “是,奴才这就去。”何宝抹了抹眼泪,然后退下去给太子准备洗澡水去了。 …… 乾清宫。 跟往常一样,下了早朝,万岁爷用过早膳,然后就开始批折子了,不一样的是梁九功,今天的梁九功心里十分忐忑,总觉得会有大事儿要发生。 第638章 是啊,他如今就是个贝勒 打万岁爷在早朝之上恩准了索额图的辞官折子之后,梁九功的这种感觉就开始了,到现在万岁爷盘腿坐在软榻上批折子,殿内一片安静,与往常并无半分不同,但是梁九功的眼皮就是一个劲儿地跳。 太子到现在可都还没来给万岁爷请安呢。 太子也是,就算是心中怨怼万岁爷,但是面儿上的功夫也不能落下啊,怎么还跟万岁爷耍起性子来了? 梁九功正胡乱琢磨着,就瞧着徒弟小瑞子急匆匆走了进来,梁九功忙抬脚迎了上去。 “什么事儿?”梁九功压低声音问道。 梁九功也是心疼徒弟,想着若不是要紧的事儿,就别这个时候进去惹万岁爷不痛快了,没得落一顿打。 小瑞子压低声音道:“师父,三贝勒到了,说是要跟万岁爷禀报九阿哥的婚事筹备情况。” 三贝勒? 这称呼乍一听还有些不适应。 “先请三爷去偏殿候着,我进去通报一声。”梁九功道。 “是,那徒儿先退下了。” 梁九功沏了杯茶,端过去放在万岁爷的边儿上,一边躬身道:“启禀万岁爷,三贝勒来了,说是想当面跟万岁爷禀报九阿哥婚礼的准备情况。” “让他写了折子递上来,”甫一听到三爷的名字,万岁爷就一脸不耐,“朕懒得见他。” “是,奴才遵命。” 三爷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梁九功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躬身退了下去。 …… “三爷,万岁爷今儿是没空见您了,您还是先回去吧。”小瑞子客客气气道。 三爷在偏殿一直坐立不安,茶都没喝一口,然后就等来了这个,顿时一脸失望无措。 皇阿玛还是不肯见他? 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皇阿玛还没有原谅他吗? 自从腊八节被万岁爷一气之下从郡王降位成了贝勒,三爷可就一直深居简出,除了除夕晚宴还有初一入宫给万岁爷拜年,整个过年期间三爷可就再没有露过脸儿了。 除了万岁爷下令让他闭门思过,三爷也是觉得跌了面子,不肯出门见人。 只是他到底还担着给九爷张罗婚事的担子,眼瞅着九爷婚期将近,少不得要入宫来跟万岁爷禀报进度。 而且也不能一味儿在家里闷着,还是要在皇阿玛跟前露露脸的,好叫皇阿玛瞧瞧他瘦了憔悴了,也知道了错了。 兴许皇阿玛一心疼他,就又给能给恢复爵位了。 但是很明显,他今儿来的不是时候,皇阿玛都不肯见他。 三爷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又失魂落魄地朝外走,这副架势,瞅着小瑞子都挺担心。 “贝勒爷,您仔细脚下。” 小瑞子好心提醒,他却不知这一声“贝勒爷”简直就像是剜心刀,直直戳进三爷的心里。 贝勒爷…… 是啊,他如今就是个贝勒。 老四老五他们肯定笑话死他了吧? 不,是所有的皇子,个个都在看他的好戏呢。 这会子他被皇阿玛赶出乾清宫,不用多会儿功夫,就会传遍阖宫上下,他又不知要成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蓦地,三爷脚下一个趔趄,从台阶上跌了下去。 “贝勒爷!” 小瑞子下了一跳,忙不迭一路小跑下了台阶,眼瞧着三爷抱着脚,疼得一个劲儿倒吸凉气,小瑞子赶紧让侍卫去请太医,一边又叫人去抬了一顶软轿过来,然后叫人把三爷送了回去。 待总算忙活完了,小瑞子又赶紧回去跟万岁爷禀报。 “好好儿地怎么就跌跤了?”万岁爷闻言,不由眉头紧皱。 “回万岁爷的话,许是三贝勒没看清脚下的台阶,”小瑞子道,“三贝勒出去的时候,有些……恍惚。” 恍惚? 早干嘛去了? 这会儿知道恍惚害怕了。 万岁爷闻言顿时就是一声冷哼。 他不就是给章佳氏追封了个妃位?荣妃不痛快上蹿下跳也就罢了,不过就是个后宫妇人,只要不蹦跶到万岁爷跟前来,万岁爷也不会计较,到底是为他生儿育女的老人儿了,又位列四妃,他轻易是不会责罚的。 第639章 所以,大爷、太子还有三爷这是约好的吗? 最关键的是,他也要给老三留颜面,到底老三如今是郡王了,若是他处置了荣妃,岂非叫老三跟着跌脸? 可是结果呢? 他这个皇阿玛一门心思为老三着想,老三倒好,竟然在章佳氏孝期不满百日就剃头!这是公然不顾孝道了。 他是个什么意思? 是觉得荣妃受了委屈,所以他这个做儿子的要为荣妃出口恶气,还是对他这个皇阿玛的决策有异议、心生怨怼? 如今就明目张胆不孝不尊庶母,是不是往后也敢不孝不敬他这个皇阿玛? 万岁爷哪儿有不气的? 要不是当时太子跟老大闹得乌眼鸡似的,皇子里头实在不能再出大的岔子,万岁爷只怕当时能给三爷来个一撸到底。 贝勒爷还嫌刺心?重回光头阿哥想必就老实了。 万岁爷抿了口茶,将茶杯放回小几,一边继续拿起毛笔批折子,一边道:“既是伤了脚,就让他老实养着,没事儿少出门。” “是,奴才遵命。”小瑞子躬身道,正要退下,就听着身后又传来万岁爷的声音。 “去取一罐活血逐瘀丸给送过去。” 活血逐瘀丸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三爷家里头还能没有? 万岁爷却偏偏让他给三爷送过去,这哪儿是送活血逐瘀丸啊,这明摆摆送的是万岁爷的记挂。 看来万岁爷到底还是心疼三爷的。 “是,奴才遵命。”小瑞子领命退下。 小瑞子走后没多久,又有个小太监朝这边走来,梁九功看着那急匆匆的脚步,不由蹙了蹙眉。 这是又出了什么事儿? 梁九功暗暗瞥了一眼万岁爷,然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怎么了?”梁九功问。 那小太监一脸紧张,忙不迭躬身道:“启禀公公,方才毓庆宫的人来报,说是太子殿下突然风寒,甫一回了毓庆宫,人就昏过去了。” 太子殿下着了风寒? 方才在朝堂上瞧着倒还是好好儿的,怎得这一下了早朝倒是突然就病倒了? 啧,也是够巧的,索额图前脚被万岁爷允准辞官,太子后脚就病了,说是着了风寒,可到底真是如此,还是故意为之?抑或是……被万岁爷给气病的? “太医已经过去了吗?”梁九功问。 “是,太医已经过去了。” “行了,你先下去吧。” 梁九功摆摆手,让那小太监退了下去,然后自己进去跟万岁爷禀报了太子病了的事儿。 “突然风寒?”万岁爷闻言就是一声嗤笑,“既是如此,就好生养着,养病期间就不用再操心政事了。” 梁九功以为万岁爷会生气,不想万岁爷的语气还算平和。 “是,奴才遵命。”梁九功道。 “你亲自去知会徐元梦一声,暂时就不要去给太子上课了,毕竟太子养病要紧。”万岁爷又轻描淡写道。 还是平和的语气,甚至连表情都没什么起伏,说这话的时候万岁爷连头都不抬,注意力都在面前的折子上。 但是梁九功就是知道,万岁爷这是动气了。 太子殿下也是的,都已然装了这么长时间的乖了,怎么就不继续装下去?简直就是功亏一篑嘛。 “是,奴才遵命。”梁九功躬身退下。 才从毓庆宫回来,还没进大殿呢,结果就在门口,听到里头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顿时梁九功就吓了一跳。 这是又出什么事儿了? “谁在里头?”梁九功赶紧叫来了一旁守门的小太监询问。 小太监压低声音跟梁九功道:“回公公的话,方才太医院来人禀报,说是直郡王昨夜借酒消愁、酒醉伤身,怕是要养上一阵子呢,太医走后,万岁爷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发火了。” 梁九功:“……” 所以,大爷、太子还有三爷这是约好的吗? 要不怎么专门挑在这一天? 听着里面的动静,梁九功都觉得头皮发麻,这个时候,他是真的不想进去,万岁爷再生儿子的气,也不会要了儿子的性命,可是他们这起子奴才的性命可就太不值钱。 可再不情愿,梁九功可到底还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第640章 竟是一损俱损 甫一进门,就瞧着被扔了满地的折子,梁九功默默叹了口气儿,万岁爷这还是头一次气到摔折子。 梁九功沏了一杯莲心茶恭恭敬敬端到万岁爷面前,一边躬身道:“万岁爷您先喝杯茶去去火,切莫气坏了身子。” 万岁爷哪儿有喝茶的心思?一把推开梁九功的手。 “咚!” 梁九功手一松,顿时茶杯落在地上,得亏殿中铺着厚重的地毯,茶杯倒是没有摔破,只是茶水免不了沾湿了相近的几道折子。 梁九功大惊,一边慌忙说着“万岁爷息怒”,一边忙得捡起折子,小心擦拭干净。 老祖宗的规矩,朝臣的折子是断断不许损坏的。 这折子倒是没有损坏,只是难免被茶水弄脏了,待发回到官员手里,人家不定怎么胡思乱想、惶惶不可终日呢。 万岁爷看着梁九功跪在地上仔仔细细将折子擦干净,然后又一本一本捡起来,小心翼翼重新叠放好再放回小几上,半晌,口中溢出一声沉闷又疲惫的叹息。 都道是先君臣后父子,可是他的这些子好儿子,哪个又是打心底儿把他当成万岁爷恭恭敬敬侍奉效忠? 一个个的,只盼着把他气死! 老三在庶母孝期剪头! 太子因为索额图跟他置气,就差没有当着文武百官跟他叫板了! 还有老大…… 元宵节借酒消愁、酒醉伤身! 他到底要消什么愁?摆出这一副可怜兮兮丧家犬的架势给谁看! 是打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这个皇阿玛把儿子给逼成这副要死不活的德行吗? 之前因为老大在盛京病了一回,他都忍着没有处置老大,到底是自己的大儿子,而且这回自己也的确利用了老大来试探太子,万岁爷对大爷,除了失望生气之外,难道就没有一丝丝愧疚? 他这个人高马大、眼瞅着都要三十岁的大儿子难得跟他示回弱,万岁爷也不是个冷血无情的,到底也是个疼儿子的。 所以,治理永定河的差事,原本万岁爷只想着让老四一个人担着,可到底是把老大给塞了进去,为的就是弥补老大,期间万岁爷的赏赐也没断过。 可结果呢? 老大就是这样领情的? 这是还嫌他给的不够?还要一味儿装可怜博他这个皇阿玛的同情? 然后呢?老大到底还想从他手里获取什么? 非要他废了太子再亲手把老大扶上太子之位,老大才算满意? 才不用再继续借酒浇愁? “放肆!真真是放肆!”万岁爷越想越气,重重拍着桌子,“个个都放肆!” 梁九功眼瞅着又惊又怕,他是不敢再劝万岁爷了,只能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恨不得整张脸都贴在地毯上,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才飘来万岁爷的声音。 “传朕旨意,既是直郡王病了需要将养,那自然就不方便在去永定河边吹凉风了,自今日此,四贝勒全权负责治理永定河相关事宜。” 梁九功忙不迭道:“是,奴才遵命。” “还有,吩咐太医院,好生给太子还有直郡王医治,就算是病好了,也要好生调养,他们一个是太子一个是郡王,身子自然金贵,一点儿岔子都出不得,让太医院至少照着半年功夫给仔细调养,他们养病要紧,这期间只管在家安生养好身子,就不必来谢恩了。” 梁九功一惊,万岁爷字字句句都是在关心太子跟直郡王,但是话却说的再明白不过,就是要让太子跟直郡王闭门思过半年…… 反正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有万岁爷的这道旨意在,不管是太子还是直郡王,这半年不但见不到万岁爷也不会接触到任何差事,哪怕如今手头上还有的差事都要暂停下来。 太子跟直郡王一向斗得难分难舍,不过有万岁爷在中间调和敲打,明面上到底也没出过大乱子,暗中各有胜负,可这回,竟是一损俱损了呢。 “是,奴才遵命。” 梁九功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 九爷是正月二十八的婚期,四爷二十七日下午匆匆回来,在前院歇了一个晚上,然后第二天一早就要跟福晋一道出门,入宫参加九爷的婚礼。 福晋起了个大早,简单地喝了一盅燕窝吃了两块糕点,然后就坐在梳妆台前开始了漫长繁复装扮,这是每次入宫都不可或缺的流程。 梳妆进行到一半,外头就有一阵嘈杂传了进来,期间好似还夹杂着女人的哭泣,这时候天儿都还没亮呢,是谁这一大清早在正院嚎丧? 第641章 胡闹! 而且大阿哥这会儿还在睡呢,只怕要被吵醒呢。 王全子是死了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也不知道拦着? 福晋自是不悦,兀自对着镜子笔直坐着,一边吩咐碧乔道:“去瞧瞧谁在胡闹?让王全子赶紧处置了。” “是,”碧乔忙不迭福身退下,然后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脸上带着些许意外,行至福晋跟前福身道,“启禀福晋,是武格格,她吵着要见您,王公公拦着不让她进来,她就在门口哭闹不休。” 武格格? 福晋一怔,旋即就明白了过来,瞥了一眼灰蒙蒙的窗子,然后缓声道:“是因为她额娘过身的事儿?” 昨儿傍晚,武格格的娘家来贝勒府报丧,武格格的额娘过身了。 福晋没有瞒着武格格,让王全子去知会了武格格,结果武格格甫一得了消息,人就昏过去了。 这是一早醒转过来,然后就迫不及待来她这儿闹起来了? 碧乔应声道:“是,武格格说……想求福晋恩准她回去为……她额娘奔丧。” “胡闹!”福晋顿时眉头蹙起,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她一个格格,是能抛头露面出门的?她自己不要脸面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要牵累整个贝勒府都因为她跌脸?真真是昏了头了!胡闹!” 可不是胡闹嘛。 别说是进了天家的门,便就是正经人家的妾室,哪儿有能抛头露面在外头招摇的? 就算是外出随行伺候主子爷,宋格格武格格她们也是要安生待着,没有主子爷的吩咐,谁又敢多走半步? 妾室们说白了就是主子爷的奴才,要是妾室们个个都能抛头露面,岂非乱套? 从来就没有妾身回家奔丧这么一说。 李嬷嬷也一个劲儿摇头:“武格格着实不像话。” 按照规矩,格格家里出了丧事,贝勒府自然会派人出面吊唁,通常出面的就是贝勒府的司仪长,也就是顾俨。 武格格额娘是昨儿过的身,顾俨也是得了消息就登门吊唁的,不仅吊唁,还送去贝勒爷的赏赐,这赏赐是比照武格格三年的份例,这数目也不算少了,武家人自是感恩戴德。 武格格再不得宠,在这种事儿上贝勒府也不会含糊,不仅仅是为了武格格的脸面,也是贝勒府的脸面。 这事儿按说就已经圆满结束了,可武格格如今竟然又闹了起来,而且今儿四爷可是在府上的,此刻正准备着入宫参加九爷的婚事呢,要是武格格胡闹的事儿传到了四爷耳中,武格格能落什么好? 指不定连福晋都会被武格格连累,被四爷认定是管家不严呢! 李嬷嬷就要出去亲自给武格格上一课,却被福晋给拦住了。 “算了,到底是没了额娘,也是可怜,”福晋叹了口气儿,然后吩咐李嬷嬷,“让王全子把人好生给劝回去就是了。” 打量着福晋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李嬷嬷一怔,福晋这是由人及己,想起……已逝的老爷了? 是了。 老爷当年虽然偏宠妾室,让老夫人吃了不少苦,但是老爷对福晋的疼爱却不是假的。 到底福晋是老爷膝下唯一的掌上明珠呢,当年也是老夫人诞下福晋之后,老爷才渐渐回心转意,老夫人也才总算有机会收回管家权。 要不然老夫人怎么如此看重疼爱福晋呢?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应声道,当下退了下去。 福晋的确是想起了早逝的阿玛,纵使从额娘口中得知了阿玛不算光彩的一面,但是却没有影响福晋对阿玛的崇拜怀念。 没有阿玛,哪儿来的他们一家子如今的荣耀? 三哥富存如今的爵位还不是承袭阿玛来的? 没有阿玛,她能成为如今的四福晋? 一家子的荣耀、儿女的锦绣前程,那都是阿玛当年出生入死、用战功给挣来的。 这不是额娘三言两语的不满能够抹杀的。 反倒是那回老夫人走后,福晋渐渐回过味儿来,心里对老夫人多少就有了埋怨,到底是自己的阿玛啊,就算是与额娘心有龃龉、夫妻不睦,额娘也不该将这些不堪的过往说与自己听。 对阿玛毫不留情的指责和攻讦,又何尝不是在往她这个做女儿的心里插刀? 福晋打定主意,自己跟四爷即便再有嫌隙,日后她也绝不会在大阿哥面前说四爷一句不是。 愣了半天的神,福晋回过神来,碧瑶已经为她梳妆好了,而外头已经没有了哭闹声,恢复了一派寂静。 第642章 福晋心软就心软吧 “福晋,该出门了,”李嬷嬷提醒道,“主子爷定是在前院儿等着福晋一道出门呢。” 福晋站起身,碧瑶碧乔又赶紧前后检查了一圈,确定妆造没有任何问题,福晋才抬脚朝外走,一边走,一边跟李嬷嬷道:“明儿嬷嬷去给武格格送些子补品衣料过去吧。” 给武格格送补品衣料? 福晋这是瞧着武格格可怜,所以心软了,打算……拉扯一把武格格? 因着被武格格骑驴看唱本的做派给恶心的够呛,过去的一年,福晋好好儿教了武格格做人,武格格也的确安分老实了不少,要不福晋也不会又安排武格格随行伺候四爷。 只是武格格实在不争气,那么长的时间愣是没有捞到一次伺候四爷的机会,福晋嫌她没用,待那之后,就懒得再过问武格格了。 至于武格格日子过得如何,关她什么事儿,她又从来没有克扣武格格份例,更加没有欺凌过武格格,况且武格格自己不也从来没有禀报过任何不妥? 对于武格格的遭遇,福晋没有任何愧疚可言。 既是福晋都懒得提起武格格,李嬷嬷他们当然也不会在福晋跟前提起,但是现在,福晋却吩咐给武格格送补品跟衣料过去,而且还点名让李嬷嬷送过去。 那明儿李嬷嬷这赏赐一送过去,后院儿里的人谁不知道福晋这是对武格格改了态度?武格格往后的日子自然就能得到改善。 毕竟谁都不傻,自然不会违拗福晋这个当家主母,就像一年前,福晋这边甫一对武格格改了态度、又罚了武格格给大阿哥抄经文,后院儿的一众下人便就见微知著,谁还敢对武格格好? 宋格格素来只知道关门过日子,侧福晋明哲保身,这贝勒府的后宅吹什么风,还不是福晋说了算?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道。 福晋心软就心软吧,虽然武格格实在无用至极,往后也不指望她能帮衬福晋,但是福晋善待武格格,好歹能落个贤惠仁善的好名声。 这也不算没有收获了。 当下,李嬷嬷扶着福晋,朝前院儿走去。 …… 比起别的皇子大婚,九爷的婚礼明显就冷清了不少。 直郡王、太子殿下双双养病,不能亲临观礼,连负责九爷婚礼筹备工作的三爷也因为扭伤了脚,到现在走路都不利索,也因此缺了席。 排行前三的皇子一股脑儿地缺了席,九爷的婚礼可不就显得冷清了嘛。 面对着接二连三的礼到人不到,九爷的脸色可就不大怎么好看了。 怎么的? 他这个弟弟成亲的大日子,三个兄长竟没有一个肯前来捧场的? 而且还个个都称病! 大哥那算什么病?从去年在盛京的时候就嚷嚷着身子不爽,到现在都多长时间了,还没好? 就算是生娃也早该出月子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前几天八哥还去庄子里头见过一回大哥,回来的时候,八哥身上还沾着酒味儿呢,哪儿来的酒味儿? 还不是跟大哥喝的? 要是身子真病得不得了,大哥还敢喝酒? 大哥明摆摆身子无恙,他就是故意不肯回来参加他的婚礼! 还有太子殿下,旁的皇子成亲,哪回太子殿下没露脸?怎么到他这里就不肯了? 就算太子是身子真有不爽,可从毓庆宫到阿哥所才几步路?嫌走道儿累,不是还有轿子? 他这个弟弟就这么不值钱?压根儿不值得太子殿下挪动这几步玉趾? 不肯来就直说,哪儿来的那么些子借口! 还有三哥…… 什么脚扭了来不了?说白了,还不就是嫌他丢人! 是,他确实丢人,连累了三哥这个连襟一道跟他丢了人,但是三哥自己又能好到哪儿去? 在庶母孝期公然剃发,气得皇阿玛好悬没当场吐血! 这个不忠不孝玩意儿,不来才好! 他才不稀罕! 九爷真是气得肝儿疼,不过好在万岁爷允了宜妃娘娘亲自到场,虽然就只是稍稍坐了坐,茶都没喝几口,宜妃娘娘便就回宫了,但好歹九爷的面色算是好看了那么一丁点儿。 排行前三的皇子齐刷刷缺席,在场的皇子,就属四爷最大,再加上五爷这个九爷的亲哥哥,两个人少不得就成了众人敬酒的焦点,倒是九爷这个新郎官没喝多少酒,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 额娘宜妃跟五哥之前都耳提面命过,让他务必少喝,决不许婚礼出任何岔子。 挨了二十板子的惨痛教训还犹在眼前,九爷也比从前乖巧听话不少,这酒也是能不喝就不喝。 得亏五爷是个海量,但凡有人来给九爷敬酒,五爷就豪迈地替九爷给挡下了。 第643章 九弟,你这是跟八哥生分了? 五哥对他可真好,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呢,看着不远处正与人喝的起劲儿的五爷,九爷心中不无感动。 “九弟。” 九爷正出神呢,身边就多了个人,九爷一扭头,就对上了八爷那张春风拂面的脸,九爷下意识地冲八爷笑了,旋即脑中蓦地涌起五爷之前说的话—— “我承认,我没有老八的脑瓜子好使,但是老九你要记得,这世上只有我跟额娘对你不求回报,老八再亲,这忙也不是白帮的,日后这么大的人情,你能不还?” 九爷当时不以为然,但五爷这话说的发自肺腑,九爷自然就不能不顾亲哥哥的感受,借着养伤的由头,九爷已经挺长时间,没有跟八爷见过面儿了。 今时今日,在自己的婚宴之上见到八爷,九爷竟然感受到了一丝陌生,连眼神都下意识地回避跟八爷接触。 “八哥好。”九爷忙起身客客气气冲八爷抱拳行礼。 八爷一向随和,在行礼这事儿上并不计较,九爷跟八爷一向交好,原也没有这么外道过。 八爷似是没有察觉到九爷这过分的客气,一把扯着九爷坐下,然后伸手亲自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九爷,一边拍着九爷的胳膊,含笑道:“一眨眼你也成婚了,来,八哥敬你一杯。” “弟弟不敢!”九爷忙得双手接过酒杯,复又起身,率先一口气干了。 八爷放下酒杯,仰着头打量着九爷,眼神多了一丝玩味儿:“九弟,你这是跟八哥生分了?” 九爷一怔,旋即忙不迭拨浪鼓似的摇头:“八哥这是哪儿的话?弟弟跟谁生分都不会跟八哥生分的。” “这就好,”八爷再度伸手扯着九爷坐下,抿了口酒,然后含笑跟九爷道,“我还以为是这程子太忙的缘故,都没功夫过问你的婚礼,你小子才会心生不满呢。” “八哥说笑了,弟弟都多大的人了,怎会那般不懂事?”九爷忙摇摇头,一边取来酒壶,给八爷续上了酒,一边赶紧岔开话题,“一开年,自是处处繁忙,八哥如今管着广善库,自然不比从前闲适。” 八爷叹了口气儿,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程子实在忙得厉害,裕王叔身子不大好,如今广善库事无巨细都得我盯着,年前那会子要忙着收账盘点,这还没过几天,又得忙着放银子的事儿,只怕还得忙上好一阵儿呢,今儿还是沾了你大婚的光,八哥才总算偷得浮生半日闲呢。” 一边说着,八爷一边端起酒盅,含笑跟九爷道:“来,九弟,咱哥俩儿喝一盅。” 八爷的酒盅都端起来了,九爷却一副魂游天外的架势,还是八爷又喊了一声“九弟”,九爷才回过神来,忙得端起了面前的酒盅,与八爷碰杯之后,一饮而尽。 “八哥……”放下酒杯,再开口的时候,九爷语气就有些含糊了,“您刚才说如今正忙着……放银子的事儿?” 八爷点点头:“可不嘛,年头放银子,年尾收,这就是广善库的规矩。” 不止是广善库的规矩,这也是公库的规矩,只是广善库的月息要比公库低一半,自然有资格借贷的部门及官吏、旗丁更希望能跟广善库搭上关系,顺利借贷,所以广善库一向是炙手可热。 所以整个过年期间,别的皇子都难得过了个清闲年,倒是八爷异常忙碌,他说偷得浮生半日闲这话并不假。 不知怎么的,一听到八爷提起放银子的事儿,九爷的心跳就陡然加速,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然后拎起酒壶,一边给八爷斟酒,一边小声跟八爷道:“八哥,都是哪些人找广善库借贷银子?” 八爷抿了口酒,然后慢条斯理道:“这可就太多了,一时半会儿地哪儿数得清?你要是感兴趣,改日去找我,到时候我好好儿给你说道说道。” 九爷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还在接受敬酒、脸都喝得通红的五爷,稍稍顿了顿,九爷到底还是收回了视线,跟八爷点了点头:“是,等八哥哪日得闲了,弟弟再去请教。” 八爷笑着点点头,兀自一脸和煦:“成,就这么说定了。” …… 维珍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琵琶声了。 具体有多久呢? 自从那年四爷从塞外回京,在家宴之上勒令武格格不许再弹琵琶之后,她就再没有听到过了。 当时,小西瓜还在她的肚子里呢,如今小西瓜两周岁的生辰都已经过去了。 这一大早的,冷不丁地听到琵琶声,维珍还道是自己幻听了,可是那股子隐隐的声音却一直在她耳畔挥之不去。 “是有人在弹琵琶吗?”维珍忍不住问道。 第644章 正月十三那晚 茯苓点点头,道:“启禀主子,是武格格在弹琵琶。” 一旁的女贞还补了一句:“从半个多时辰前就开始弹了。” 维珍看着外面的天光,默默叹了口气儿,弹了那么长时间,手指头怕不得又弹破? 而且…… 原来琵琶也能弹出这么苦涩的声音,都跟二胡不相上下了。 女贞不知道之前的事儿,听着琵琶声,脸上带着好奇:“这武格格还会弹琵琶呢,从前可没有听她弹过。” 茯苓撇撇嘴,心说从前武格格琵琶弹得可勤了,恨不得一日三遍就在主子耳边弹,比那成天“嗡嗡嗡”的马蜂还要烦人。 维珍抿了口茶,吩咐茯苓道:“去瞧瞧怎么一回事儿。” 四爷之前明确下过令,不许武格格弹琵琶,武格格如今不单单弹了琵琶,而且还大有不管不顾的架势。 得亏福晋今天随着四爷入宫参加九爷的婚礼了,要不然这会儿武格格怕就已经被福晋给处置了,可就算福晋这会儿不在家,等福晋回来了,武格格又能落的什么好? 多少只耳朵可都听见了,福晋若是不处置,岂非要落个管家不严的名声? 哎!也不知武格格是受了什么刺激。 就算是实在手痒想弹琵琶,关起门来小声弹弹也就是了,何必搞得人尽皆知。 “是,奴婢遵命。”当下甘草就退了下去。 “女贞,你去趟前院,吩咐宋师傅炖一道松茸鸽子汤。”维珍吩咐道。 今儿是九爷的婚宴,四爷肯定又不能少喝,自然得提早备下养胃汤。 “是,奴婢遵命。” 女贞领命退下,维珍继续编着手里的络子,这是前几天她跟肖嬷嬷新学来的,前面编出的几个络子实在不能让维珍满意,手中的这个,瞧着倒还算顺眼。 待手中的络子总算成型,不待维珍欣赏一番,就听着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维珍一抬头,就瞧着茯苓匆匆走了进来。 “可打听清楚了?”维珍收回视线,继续盯着手里的络子,一边随口问道。 “启禀主子,”茯苓的声音难得多了几分严肃,“武格格的额娘昨儿过身了。” 维珍一怔,抬起头,想问武格格怎么不回家奔丧,反倒是琵琶弹个没完没了,可话才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妾室又哪儿有回家奔丧的资格? 别说是武格格了,哪怕是换做她这个已然上了皇家玉牒的侧福晋,四爷要是不点头,她平时也是不能出门的。 “奴婢听闻,武格格一早去正院见福晋,求着要回家为额娘奔丧,但是……但是哪儿有这样的规矩?福晋自然是不能应允了,当时就吩咐人把武格格给送了回去。” “原以为武格格闹过这一场也就算了,可是不知怎么的,后来武格格就、就突然弹起了琵琶,然后就一直……” 一直弹到现在都没停。 茯苓一向是最不喜欢武格格,平时没少在心里嘀咕武格格,可是这个时候却免不了为武格格担心。 武格格这定是伤心过度、受了刺激,所以这才不管不顾地弹琵琶,等主子爷跟福晋回来,武格格怕是……怕是要遭殃了呢。 换做从前,武格格遭殃,茯苓怕是要乐得一蹦三尺高,但是这会子,茯苓非但没觉得高兴,反而为武格格担心起来。 丧母之痛,生而为人,都能理解。 说罢半晌,也不见维珍回话,茯苓抬起头小心翼翼打量着维珍,然后就看着维珍正坐着发呆。 主子这是在想什么呢?跟……武格格有关吗? 说起来,这程子,他们院儿跟武格格的那边的往来,其实也不算少了,尤其是跟从前两不相干的情况相比,先是除夕夜,武格格腹痛难忍,主子亲自登门探望,还请了高郎中来给武格格诊脉医治。 武格格缺的几味儿药材也是主子一直暗中提供的,再加上他们给武格格送去的那些子炭,到底是让武格格熬过了一年中最天寒地冻的时候。 后来,武格格身子好些了之后,就来给主子谢恩,瞧着如今的做派,武格格倒是比从前沉稳安分了不少。 是哪天来着?对了,是…… 正月十三那晚。 为什么茯苓会记得那么清楚呢?因为第二天就是二阿哥的生辰宴呀。 当时武格格也是夤夜而来,明显显地是不敢得罪福晋,这一点茯苓倒是能够理解的,武格格这是被磋磨怕了嘛。 只是让茯苓一直想不明白的是,那晚武格格为什么是……抱着琵琶来的? 当时武格格说有话想单独跟主子说,主子也就吩咐她们退下了。 所以后来武格格究竟跟主子都说了些什么,茯苓她们一无所知,她们只知道,武格格期间并没有弹琵琶。 怎么抱着来的,后来又怎么抱着走的。 第645章 她的人生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所以…… 武格格那晚究竟为什么要抱着琵琶来呢? 茯苓真是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 其实维珍当时冷不丁地看着武格格抱着琵琶进来,人也是懵的。 她还以为武格格是因为治病的事儿,过来跟她道谢的。 虽然帮武格格只是顺手的事儿,维珍也不欲跟她有更多的接触,但这天寒冬的,她到底不好叫人吃闭门羹,就想着请人进来喝杯热茶,再寒暄两句,然后就客客气气把人送走。 她却哪里想到武格格竟是抱着琵琶来的。 怎么得? 武格格这是打算为她弹奏一曲,以此作为答谢的吗? 可是武格格但凡不是个失心疯的,就绝对不可能想出这么个答谢的法子吧?一开始她们做邻居的时候,是怎么结下梁子的? 可不就是因为弹琵琶。 也就两年半的功夫,武格格比她还小三岁,不至于记性这么差的吧? 待茯苓她们一众侍婢退下之后,武格格才总算给维珍解了惑。 “妾身听闻,因着庆贺二阿哥的生辰还有三阿哥的百日,主子爷这次请了戏班来府上唱戏。”武格格抱着琵琶坐在维珍对面,看着维珍道。 这怎么又扯到戏班的头上来了? 维珍不明就里,却还是点了点头:“不错,戏班昨儿就已经入府了,等明儿开唱了,你也点一折爱听的,对了,不知武格格都爱听哪出戏?” 所以,这……这请戏班唱戏又管你什么事儿? 你这大半夜抱琵琶过来唱的又是哪一出? “妾身……妾身平时并不爱听戏,”在维珍疑惑的注视下,武格格硬着头皮,艰难地开口,“不过侧福晋若是不嫌弃的话,妾身到时候愿为侧福晋弹奏助兴。” 弹奏助兴? 跟戏班一样,在一众宾客面前演奏助兴? 维珍这下总算是明白了,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不解:“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是啊,为什么武格格会愿意跟戏子一样为客人演奏助兴? 不是维珍看不起戏子,后世的演员歌手明星是个什么地位?但凡有点儿名气的,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热门的歌手开个演唱会,歌迷们个个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抢票。 可这时候的戏子压根儿就不能比的,他们是扎扎实实的下九流。 武格格就算是妾,那也是四爷的妾,就算演奏助兴也该是为博四爷欢心,哪儿有大庭广众之下为旁人弹奏助兴的道理?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她脑子昏头同意了,让武格格当众弹奏,以娱宾客,福晋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四爷知道了又会是什么反应? 武格格自然是跌了贝勒府的颜面,自然要受处置的,那她这个点头允准的侧福晋就没有责任吗?四爷就算再偏心她,也不可能不动气。 所以,武格格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她帮武格格治病,的确是不图回报,但是武格格也不能反过来害她啊。 维珍怎么想怎么觉得武格格不是失心疯了,就是一门心思想着要害她,但是打量着武格格死死抱着琵琶、骨瘦如柴的手,还有蓄满泪水、卑微哀求的一双眼,她又觉得自己可能是误会了武格格。 “噗通!” 武格格蓦地跪倒在维珍面前,再开口就带着压抑的哭腔了。 “侧福晋,您就让妾身弹吧!”武格格哀求道,泪水夺眶而出,顿时脸上潮湿一片,“妾身……妾身从前错得着实厉害,合该丢人现眼,侧福晋,求您……求您给妾身一个机会吧,妾身……真的知错了……” 维珍这才明白。 武格格这是想投到自己麾下,所以在小西瓜的生辰宴、小丸子的百日宴上,像戏子一样为她这个侧福晋弹奏助兴,当众服软,这是武格格能想到的最大的诚意。 是了,从前就是因为弹琵琶,武格格才得罪的维珍,后来武格格不是没有后悔,不是没有想着投靠维珍,却总是被维珍轻描淡写带过去,武格格自然而然就会认为,维珍这还是记恨从前的事儿,还是没能消气。 那怎么才能让维珍消气呢? 把自己的尊严彻底踩在脚下,匍匐在维珍面前,这是武格格能想到的最大的诚意。 所以,她抱着琵琶来见维珍。 自己最心爱、额娘传给她的琵琶,曾经作为她门面、武器的琵琶,被当做屈辱笑话、束之高阁两年半的琵琶。 曾经只要琵琶抱在怀里,她就开心就自信,但是此刻,还是怀抱着琵琶,武格格只觉得心碎成一片。 她的人生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第646章 三两还不够 维珍看着抱着琵琶小声啜泣的武格格,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给堵上了,闷得厉害。 顿了顿,她上前扶起武格格,递去帕子,待武格格情绪总算平复之后,维珍才开口:“我不能答应你。” 不管是武格格提出的当众演奏的请求,还是武格格要投入她麾下的愿望,她都不能答应。 招揽一个武格格,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实质好处,反倒会一定招来福晋的憎恶和针对。 从前,她不是没有被福晋明里暗里针对过,其间辛苦、提心吊胆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自从成了侧福晋,情况才有好转,福晋明显收敛了很多,如今她们处于相安无事、互不搅扰的状态。 这样平衡、平静的局面,维珍心里是比较满意的,让她主动打破,尤其还是为了武格格,维珍是不肯的。 虽然武格格的确可怜。 算她冷血也好,自私也罢,但是武格格的困境与苦难,并不是她带来的,她没有义务对武格格的人生负责。 似乎是一早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武格格的反应还算得上是平和,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武格格抱着琵琶再度起身,冲维珍福身下拜。 “大半夜地还过来搅扰侧福晋,是妾身唐突了,还望侧福晋莫放在心上,”武格格道,然后武格格将琵琶放在鼓凳上,双膝跪地,“还未当面谢过侧福晋救命之恩,请侧福晋受妾身一拜。” 维珍忙起身去扶武格格,可武格格还是坚持给维珍磕了头,然后就起身抱着琵琶走了。 维珍看着地毯上两滴洇湿,半晌回不过神来。 …… “主子。” 维珍回过神来,就瞧着女贞拎着个食盒走了进来,一边从食盒里面取出一碟子芋头糕,还有一碟子的千层酥,一边跟维珍道。 “主子,这是宋师傅将将做好的,让奴婢给您送过来。” 芋头糕跟千层酥都是维珍平时爱吃的,宋师傅时常会做好叫人送过来。 维珍看着碟子里精致的糕点,没什么胃口,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你们两个端下去,趁热吃吧。”维珍跟茯苓、女贞道。 “谢主子。” 茯苓上前把两盘子点心给端了下去,倒是女贞杵在原地,没有动弹。 “怎么不去吃糕点?”维珍问道。 女贞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维珍放下茶杯,缓声道:“有什么就尽管说。” “是,奴婢遵命,”女贞这才总算开口,小声跟维珍道,“奴婢方才从前院回来,路过后院儿膳房的时候,赶着里头的粗做婆子正在嚼舌根儿,奴婢就听了一耳朵。” “说是武格格一早派佳音去膳房取材料做四色果子,小桂子不肯给,后来佳音又回去取了三两银子,小桂子才总算肯给了些子材料。” 京师的规矩,父母过世,出阁的女儿是要做四色果子灵前供奉的。 女贞这话一出,维珍的面色就不大好看了,沉着脸问:“然后呢?” “后来武格格做好了四色果子,又让人送去膳房给炸出来,可是小桂子却又讨要银子,说什么材料是材料,炸四色果子费油所以还要另外付银子,一张口,就又要三两。” “但是……但是这回佳音掏不出银子,求了小桂子半天,小桂子也死活不松口,后来没有办法,佳音就只能端着没炸的四色果子,又回去了,武格格兴许就是受了这刺激,才开始没完没了弹琵琶。” “膳房那边真是……太欺负人了。” 女贞嘟囔道。 她不是贝勒府原本的奴婢,对武格格跟维珍的过往并不了解,就是觉得膳房、小桂子他们太欺负人了。 平时就经常借故敲武格格的银子,这也就罢了,谁叫主子爷跟福晋都不喜武格格,拜高踩低这事儿,哪儿哪儿不是? 但是这回不同,人家武格格的额娘过身了,不能回家奔丧,也就只能做点四色果子叫人送回去灵前供奉,勉强尽一尽孝心,但小桂子这个时候,却还一门心思敲人家银子。 而且,还变本加厉! 两斤面、半碗馅儿,还有一小把糖,能值三两银子? 三两还不够呢,炸果子还得三两! 女贞真是气得够呛。 不单单是女贞,维珍也是实在忍不了,当下就沉着脸吩咐道:“你这就去一趟武格格院儿,去把武格格做的四色果子送到前院儿,让宋师傅给炸出来装好,叫小连子给武格格娘家送过去。” 第647章 值得 “是,奴婢遵命。”女贞顿觉神清气爽,当下就忙不迭退了下去。 女贞前脚走,后脚肖嬷嬷就来了,打量着维珍的面色,就知道维珍此刻的心情有多糟糕。 肖嬷嬷默默叹了口气儿,行至维珍面前:“主子,您到底是打算要帮武格格?” 维珍沉着脸道:“膳房实在荒唐胡来,既是福晋不在家,我管一管也是应该的,没得叫人以为四贝勒府不成体统。” 维珍这话不错,家里出了乱子,若是福晋不在的话,她这个侧福晋的确是要出面管一管的,只是…… 膳房荒唐胡来是今儿才开始的? 福晋从前就压根儿不知道膳房胡来?不知道武格格被膳房敲了那许多银子去? 人家就乐意看着武格格被磋磨欺凌,膳房的人又不傻,做什么还不都讲究个投其所好? 如今维珍这一插手,福晋会怎么想? 自然会觉得维珍这是故意的,就是要趁机收拢武格格,仗着四爷的偏宠、膝下的三个孩子,要跟自己叫板呢! 不论是在后宫还是后宅,明哲保身总归不是错。 安生日子才过多久?肖嬷嬷是真不希望维珍又被福晋针对。 肖嬷嬷一脸担心,顿了顿,才又语重心长道:“主子,为了武格格,不值得。” 肖嬷嬷这话发自肺腑,就算真的到了主子不可避免跟福晋起冲突、打擂的那天,也不该是因为个武格格。 在肖嬷嬷看来真是特别不值当,而从前维珍也是这样想的。 她真的不想干涉任何人的人生,毕竟在这里,她连自己的人生都把握不住,又有什么本事、多大的能耐,去插手别人的人生? 别说是她,哪怕是四爷、其他一干皇子,个个都能稳稳掌握自己的人生吗? 所以,奴才盼着能出头,小妾盼着能得宠,皇子们又有哪个不想一步登天? 谁不想活得自在?谁不想活成个人样儿?谁不想冲出层层桎梏、痛痛快快喘口气儿? 可如果没那个本事,你最好就是老老实实关起门来过日子。 各人自扫门前雪,谁管他人瓦上霜?这话听着就自私凉薄,但是却又何尝不是此处的生存之道? 她知道,这些她通通都知道,但是这个时候,她就是受不了,不仅受不了,她还出离愤怒。 都道是养儿防老,她这个闺女……爸爸妈妈算是白养了。 相隔三百多年,她的孝心注定这辈子都回馈不了爸爸妈妈。 但是武格格呢? 武格格的家就在京师,可能就跟四爷府隔了几条街,这又不是中间隔了条银河,武格格这个做妾的不能回去给额娘奔丧本就很惨了,怎么连对额娘这辈子最后能尽的那么一点儿孝心,怎么就送不到? 怎么就这么难? 她真是受不了! “值得,”半晌,维珍道,语气坚定,“值得的。” …… 太子、大爷、三爷,齐刷刷缺席九爷的婚宴,四爷这个在场最年长的皇子,免不了少喝,待傍晚回来的时候,四爷是被苏培盛扶着下的马车。 “主子爷,您小心脚下。”苏培盛扶着四爷小心翼翼进了前院儿。 “珍珍……”四爷口中含糊唤着,目光落在苏培盛的脸上,半晌才皱起眉头,一脸嫌弃道,“怎、怎么又是你?” 苏培盛:“……” 对啊,怎么又是我? 不光光今天是我,明天是我,后天还是我! 就问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盘丝洞洞主再好,也不能见天陪着您,您再嫌弃俺老苏,还不是得俺老苏时时伺候着! 这种场面经历多了,苏谙达表示轻松拿捏,根本就不会伤到一分一毫! “主子爷要是想见侧福晋,奴才这就叫人去请。”苏培盛道。 “赶、赶紧地!”四爷旋即摆摆手,继续嘟囔道,“瞅着你就眼烦!” 苏培盛:“……” 啊啊啊! 不行,他还是受不了! 他还是被伤到了! 方才席间五爷就不该给主子爷挡下最后那两杯酒,就该让主子爷喝下,然后彻底醉倒! 醉倒了就不会想起盘丝洞洞主了!也不会嫌弃他这个任劳任怨的苏谙达了! 苏谙达憋屈地咽下满嘴的老血,然后继续小心翼翼扶着四爷进了房,把人扶到软榻上坐下,一边吩咐小连子去请维珍,一边又给四爷斟茶。 “主子爷,您喝口茶缓缓。”苏培盛道。 第648章 人家侧福晋,也不是只有……盘丝洞洞主的本事哈 四爷一个劲儿摇头,不肯喝,苏培盛也没有办法,只得将茶先放下,然后又去吩咐人准备洗澡水,一进一出的功夫,苏培盛已经知道了白天的事儿,一时间心情就很复杂。 一则是,后院儿的膳房实在不像话。 武格格再怎么不受宠,到底也是主子爷的格格,竟然被小桂子那个畜生敲了那么些银子。 很有可能,武格格现在怕是身无分文了,要不然平时都能忍着给小桂子送银子,到了炸四色果子这么要紧的关头就舍不得掏银子了? 二则是,福晋……也着实不像话。 武格格是被头一天敲银子的吗? 膳房这么对待武格格,别处又能好到哪儿去? 这些福晋竟然难道都不知道? 福晋是没有管家御下的本事,还根本就是纵容? 若不是侧福晋今天出手帮了武格格,武格格若是一时想不开,竟愤而自尽,那主子爷的脸要往哪儿搁? 若是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四爷这个苛待后宅、逼死人命的恶名可就跑不了了! 如今主子爷的后院才几个人啊,福晋就给管成这个样子? 怎么得? 逆福晋者亡,顺福晋者昌啊,这派头可是把主子爷都给比下去了。 福晋可真是……一言难尽。 不过福晋也不是一点儿手段都没有,至少在对这件事的补救上头,真是没有含糊,连苏培盛都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 今儿上午,小连子将炸好的四色果子给送去了武家,然后到了福晋回来,第一时间亲自去安抚了武格格又送去了不少赏赐。 什么衣料首饰又什么补品药材,王全子带人送了两趟才送完。 苏培盛估摸着少说也得二百两,这可都是走的福晋的私账。 啧,瞧这架势,福晋这是打算把之前欠武格格的一股脑都补齐全了。 有了这大手笔的补救,再加上福晋对小桂子的严惩,武格格这事儿就算是解决了。 是了,福晋甫一回来就赏了小桂子杖责三十呢,行刑的时候,福晋还特意吩咐后院儿一众奴才全部到场观刑,以儆效尤。 这会儿怕是是已经结束呢。 杖责三十,小桂子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苏培盛默默摇了摇头。 不过最叫苏培盛意外的还是维珍。 侧福晋……还真是会挑时机。 从前瞧着侧福晋只是一味儿关起门来过日子,从不主动跟福晋起冲突,还道侧福晋是个性子软胆子小的,结果…… 不愧是盘丝洞洞主啊,瞧着平日里一副慢吞吞的性子,实则没准儿人家一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一旦有猎物自投罗网,人家就果断出手,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准狠,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一场可能的危机。 等主子爷醒了,知道了今天这事儿,对福晋免不了失望至极,但是对侧福晋能不喜欢? 人家偏心侧福晋有错吗?往后这心啊,只会更偏。 别说主子爷,经此一事,武格格对侧福晋能不感恩戴德?往后自然是唯侧福晋马首是瞻。 还有就是,福晋之前暗戳戳磋磨武格格的那一套,如今借着武格格的遭遇彻底被摆到了台面上,别的格格妾侍,会怎么想福晋? 兔死狐悲可就在眼前摆着呢。 就算不敢明着投靠侧福晋,她们这些人怕是也不敢死心塌地跟着福晋呢。 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想侧福晋的,反正苏培盛意外之余更多了几分敬重。 人家侧福晋,也不是只有……盘丝洞洞主的本事哈。 这不,眼瞅着维珍朝这边走来,苏培盛忙得疾步上前,给维珍打帘:“侧福晋,您里面请。” 维珍进了屋,甘草给她退下了外面的斗篷,维珍进了暖阁,就瞧着四爷已经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瞧着四爷面颊泛红,维珍不免担心,伸手覆在四爷额头试了试,还好没有起热。 维珍收回手,招呼着苏培盛跟小连子过来,合力将四爷扶进了寝房,简单地退了衣裳鞋袜,又用热帕子给人擦了手脚。 给四爷盖好被子,维珍轻手轻脚退了出来,压低声音询问苏培盛:“四爷怎得喝了这么多?” 这种场合,免不了要喝酒的,只是四爷一向有数,像这样醉得直接昏睡过去,维珍也就见过两回,上一次还是四爷被封贝勒的时候。 苏培盛也低声回道:“回侧福晋的话,今儿太子殿下、直郡王还有三贝勒,都没有出席九爷婚宴,主子爷少不得就得多喝,回来的也忘。” 维珍一怔:“怎么都没有出席?” 到底是九爷的婚礼啊,就算九爷之前被万岁爷下令打了板子还闭门思过,皇子们也不可能因此嫌弃得连婚礼都不出席啊。 而且,万岁爷不是一向最看重兄友弟恭的吗? 第649章 算了,还是等明天吧 苏培盛解释道:“说是三位爷都在养病,所以出不了门。” 三位皇子都在养病? 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啊? 而且这三位是……都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以至于连弟弟的婚宴都出席不了? 难道……是万岁爷的意思? 维珍满心诧异,继而就想起来前不久茯苓打探到的消息—— “主子,万岁爷体贴直郡王卧病需要静养,所以就免了直郡王治理永定河的差事,如今就只有咱们主子爷独自担着这差事呢。” 当时维珍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万岁爷偏心,这天寒地冻的,舍不得大爷去永定河受罪,倒是丝毫不心疼四爷,但是旋即维珍又咂摸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儿。 若是万岁爷真的偏心大爷的话,那大可以让大爷安心静养,治理永定河的名头继续挂着就是了,大爷三不五时过去露个脸,谁敢说大爷这是白白占四爷的便宜、捡了这治河的功劳? 但是万岁爷却没有这么做,而是直接免了大爷的差事,这就相当于年前大爷在永定河受的那段时间的辛苦白搭了。 万岁爷一向厚待大爷,之前让大爷跟四爷一道治理永定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万岁爷是心疼大爷,想让大爷从中分一杯羹,但是现在,万岁爷的画风却……风格突变? 所以是大爷做错了什么事儿、惹着了万岁爷吗? 再多的,维珍这个后宅妇人也就想不到了。 不过万岁爷对太子跟三爷态度,维珍这个从三百年后穿过来的冒牌货倒是并不意外。 甫一开朝,万岁爷就准了索额图辞官养老,后来没过多久,索额图的两个儿子也被万岁爷降职。 这就比较令人玩味儿了。 索额图是主动辞官,但是前脚万岁爷允了索额图辞官,后脚又接连给人家儿子降职,就万岁爷这迫不及待、憋着口气儿非得出了不可的架势,就不难猜到,索额图的辞官,怕并非主动,而是迫不得已。 至于索额图为什么迫不得已辞官,自然跟之前朝堂震荡以及万岁爷的那句“都是索额图带坏了太子!”有关。 很明显,在万岁爷看来,太子犯的错,需索额图背下。 后来,索额图也的确背下了,但是万岁爷却尤嫌不够似的,还不放过人家儿子,这时候太子说是在养病,只怕是被万岁爷下令闭门思过呢。 至于三爷…… 啧,九成九是孝期剃头的事儿,万岁爷的气儿还没消呢。 这也就难怪四爷会喝多了。 昨儿才从永定河那边赶回来,一路上舟车劳顿不说,定是吹了一肚子的冷风,今儿又喝了这许多的酒,维珍就怕四爷身子会受不了。 “去取两丸缓解胃疼的药搁着,”维珍吩咐道,“再去请高郎中过来一趟。” 到底得让高郎中来给四爷请过脉,维珍才能放心。 “是,奴才遵命。” 当下,苏培盛便躬身退下,没一会儿就引着高郎中进来。 高郎中给睡梦中的四爷请了脉,说是四爷只是醉得厉害,好生睡一觉也就好了,防止四爷早起会头疼,高郎中还给四爷开了药方。 维珍吩咐小连子跟着去抓药,等到后半夜的时候就给煎上,待四爷清早醒来就能喝上。 忙活完了,维珍这才去内间洗漱,然后轻手轻脚进了寝殿,又轻手轻脚爬上了床。 “怎么就醉成这样呢,”对着身边的醉鬼,维珍默默叹气,“人家还有事儿要跟你说呢。” 武格格的事儿是要跟四爷说说的,除此之外,她也有东西想给四爷呢。 只是…… 看着面前睡得沉沉的四爷,维珍摇摇头。 算了,还是等明天吧。 …… 自从十年前,从御膳房小徒弟一跃成为四爷府上掌勺大师傅之后,赵尔登的日子那叫一个顺风顺水。 要说宫里头什么太监最得脸,那自然非总管太监梁九功莫属,但是说心里话,赵尔登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羡慕梁九功。 成天近身伺候万岁爷眼瞧着是风光八面,可说到底还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面伺候的万岁爷? 不定什么时候,说错一句话就会送了性命! 就算是不伺候万岁爷,伺候别的娘娘也是够呛,得宠的娘娘少不得脾气大,做奴才的自然少不得就要受委屈,不得宠的娘娘…… 指不定脾气更大, 跟着伺候的奴才不仅要受委屈,待遇肯定也指望不上。 赵尔等没有卯着劲儿往上爬的雄心壮志,他就想找个能保住命少受委屈、还能吃得饱的所在。 所以当时宗人府要挑一批小太监送去御膳房做学徒的时候,十六岁的赵尔登果断掏出辛苦攒了几年的二十两银子悄悄塞进了管事太监的手里,然后就顺利备被分到了御膳房里去。 第650章 赵尔登 只不过现实跟赵尔登设想的还是有所差距的,进了御膳房,他倒是没再挨过饿,但是却差点儿没把赵尔登给累死,而且也没少挨打。 御膳房里头的大师傅,就没有一个是善茬儿的,想要从他们手里学本事,简直难如登天,当然了,别说是御膳房,就算是外头寻常酒楼里面掌厨大师傅,又是谁肯轻易向外人传授手艺的?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老话传了上千年嘛。 更别说是竞争顶顶激烈的御膳房了。 赵尔等一进御膳房就后悔了,敢情伺候师父可比伺候主子还来的可怕,许是从来不用担心吃喝,这些子老家伙个个肥头大耳、中气十足,随手一巴掌就能叫赵尔登耳鸣半天。 只是后悔也没有法子,仅有的二十两银子的傍身钱都已经送出去,所以赵尔登就只能硬着头皮忍着师父的坏脾气还有体力、心理上压榨。 杀了一年的鱼、切了两年的葱姜丝、脱了三年的鸡鸭鹅骨,更不知为师父倒了多少回马桶、洗了多少回脚,赵尔登从十六岁的半大小子变成了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可就这样,赵尔登还从来没有碰过灶台—— 这是御膳房里头所有掌厨大师傅的共同的规矩、也是徒弟们最不敢碰触的红线。 曾经就有个心急的小太监,趁着师父不在,自己偷偷用了回灶台,像模像样地做了一盘炒鸡蛋,还跟赵尔登他们几个显摆自己的手艺来着,然后没过几天,这位小太监就“意外”地被滚烫的半锅油烫残了双手。 别说是学厨了,命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后来那小太监怎样了? 哦,扯着脖子不分昼夜的哭嚎,一时哭着喊娘,一时叫着弟弟,一时又嚎着要回家,血肉模糊的双手都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了,流出的血和脓,染的到处都是,搞得赵尔登还有同屋的几个太监都进不去屋。 或者确切地说,是不敢进去。 晚上他们几个人就在墙根下凑活着过夜。 “你们说小柜子的手能好吗?”半晌,一个人小声问。 “怕是好不了了,肉都被……烫熟了。” 然后就是一阵沉默。 半晌,黑暗中又有人开口:“太医不是给他吃了祖师麻吗?怎么他还疼得这么厉害?” 据说祖师麻有止痛麻醉的作用,只是这味儿药材在小柜子身上似乎没能起什么做用。 “不如死了的好。”半晌,又有人道。 是啊,不如死了的好。 要是小柜子侥幸保住了条命,往后……往后才有的罪受呢,与其活受罪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然后再度沉默下来。 赵尔登捏着石子在地上胡乱画着,心里默默想,他要是日后有出息做了掌勺的大师傅,肯定不会磋磨徒弟。 入宫做太监的,哪个不是可怜人?既然大家都是可怜人,又怎么能忍心戕害彼此? 烫伤的第四天,小柜子断了气儿。 当时赵尔登在膳房里头忙活,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形,后来私下跟人打听,才知道小柜子被用一条草席裹了身,然后就被抬了出去。 赵尔登还记得,当时正是三伏天,热得要命,蝉鸣声像是淬了毒似的,吵的人焦躁不安,浑身上下的血似是随时都要沸腾炸开。 但得知小柜子死讯的时候,他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似是失足坠入了冰窟窿,一时间只觉得从里到外都寒透了。 小柜子死后的第八年,已到而立之年的赵尔登,学徒生涯总算有了突破。 那年下半年,他的师父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开始手抖,御厨最要紧的是什么?除了舌头就是手。 没有舌头尝不出味儿,没有手更是做不了菜来。 师父对自己的手自然很重视,日常保养从不懈怠,手甫一出了问题,也是一刻都不敢耽搁,赶紧就去瞧了太医,从那之后,药也就没有断过。 煎药的活儿,自然是落到赵尔登这个徒儿身上,日日三服药,赵尔登用心煎着,只是每回药罐子里头总会多一味儿祖师麻。 与药材相克的祖师麻。 每每看着那黑黢黢汤药上面自己的倒影,赵尔登都会不无感慨,原来可怜人就是会向同类动手,他也不是例外。 在小柜子身上没起作用的祖师麻,在师父身上起的作用可就是立竿见影了。 第651章 赵尔登2 师父的手抖得却越来越厉害,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坏,愈发加重的病情丝毫不影响他对徒儿的磋磨打骂,可赵尔登却越发毕恭毕敬小心伺候,那段时间,在师父面前他甚至几乎没有抬起过头来。 他狗一样匍匐在师父跟前。 屈辱至极,不过他心里却也有得意,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总算是来了。 果然,师父虽然不情愿,也渐渐开始指导他烧菜,赵尔登还真是有做厨子的天分,进步神速。 就在赵尔登梦想着自己要接师父班的时候,师父却突然病情加重,除了双手抖得厉害,脑子好像也糊涂了,别说是教赵尔登做菜了,他甚至连大小便都得人提醒。 病成这样,哪儿还能进御膳房?就连在宫里待着都不相宜。 师父被送去了智化寺养老,赵尔登这个还未出师的学徒处境就十分尴尬。 就跟师父学了半年的手艺,哪怕是天分再高,也不够格儿接替师父做御膳房的掌勺大师傅,当时摆在赵尔登面前的路就只有两条,一则是重新拜师学艺,二则是去别处做掌勺大师傅。 赵尔登果断选了第二条路,御膳房的掌勺大师傅名声再大,他也不想再重新拜师父,再走一遍学徒路。 去别处的膳房,自然名声、待遇都比不上御膳房,但是赵尔登…… 从来不都是在意什么名声待遇的,他从一开始求得就是保命还有吃饱饭! 然后赵尔登就被分到了阿哥所这边,做了四爷院里的掌勺大师傅,到现在,一晃十年过去了,四爷成了贝勒,出宫建府,赵尔登的日子也跟着水涨船高。 比起从前憋憋屈屈的阿哥所,如今的贝勒府自然气派得多,别的不说,府上的奴才比从前足足翻了三倍还多,刨除前院,整个后院儿,从主子到奴才,一日三餐的份例都从后院儿膳房过。 赵尔登不是雁过拔毛的主儿,但是老话说得好,厨子不偷五谷不收,当然这话肯定不适用于所有厨子,但赵尔登明显是适用的那个,赵尔登人愈发白胖,荷包也渐渐鼓了起来。 他对现在的日子满意得不得了。 他师父给万岁爷烧了二十几年的菜,那手艺自是一绝,可那又如何?师父的日子可有他舒坦? 更别说跟小柜子比了…… 对了,小柜子。 赵尔登也到了收徒弟的年纪,当时那么多十五六岁小太监战战兢兢在他跟前,由着他挑,他一打眼就看中了边上那个瘦不拉几的半大小子。 长得是真像小柜子啊。 刚认识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个年纪,那时候,小柜子跟他都瘦的像是高粱杆儿。 “你为什么来御膳房做学徒的?” 相熟之后,有一回吃饭的时候,他随口问小柜子。 “饿怕了,就想吃饱饭,”小柜子三口两口就吃下一个馒头,给噎得眼睛瞪得老大,话说的就挺含糊,“打小就没吃过几顿饱饭,听说入宫当太监就有饱饭吃,为着谁能来当太监,当时我还跟我弟弟打了一架。” 小柜子一口气儿喝了半碗水,总算将馒头咽下去,冲赵尔登憨憨一笑:“还好是我赢了,要不然就他那小身板,光挨那一刀怕就挺不过来。” …… “你叫什么?” 赵尔登走到那个干巴瘦的小太监跟前,大手拍在他的小肩膀上问。 “回公公的话,小的是小桂子。”半大孩子小心翼翼道,脸上一半激动一半忐忑。 大手陡然用力,小桂子肩膀疼得钻心,只是他不敢躲也不敢动,可是浑身上下却不可抑制地哆嗦起来。 他……是说错话了吗? 要挨板子吗? 就在小桂子惶恐不安、两股战战的时候,那只手却抬了起来,然后又轻轻在他瘦削的肩膀上拍了拍两下。 “小桂子,往后跟着师父,管你顿顿吃饱饭。” 赵尔登说到做到,他的确让小桂子顿顿吃饱饭,也不像从前的师父那么严苛到不近人情,处处提防徒弟。 能遇到这么好的师父,小桂子哪儿有不感恩戴德的? 才拜在赵尔登门下没多久,小桂子就主动认了赵尔登做干爹,用攒下的钱给赵尔登买了一坛宫里太监私下泡的枣子酒。 不值什么钱,这酒自然也不算多好喝,可赵尔登一杯酒下肚就干脆答应了。 他其实一直也在等着这一天。 等有本事能护着……他的小柜子。 第652章 赵尔登3 小桂子人聪明伶俐,学会了刀工、处理各种食材,赵尔登就开始教他做菜,到他们搬进四贝勒府的时候,不到二十岁的小桂子就已经能像模像样做出不少菜了。 赵尔登不觉得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相反,教会了小桂子,就多了个给他分担的人,赵尔登才能有时间精进厨艺—— 他原本可没有这样的上进心,可是谁叫贝勒府又多了一位宋师傅! 有了危机感,再加上赵尔登本身就有天赋,厨艺是愈发出彩,之前有段时间,维珍特别爱吃宋师傅烧的菜,几乎每天都离不开,在赵尔登奋起直追后,维珍在后院儿膳房点菜的频率明显增高。 赵尔登的成就感那叫一个爆棚,再加上有小桂子这么个孝顺儿子,赵尔登真是觉得这日子越过越舒坦,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大祸临头。 赵尔登昨儿不在贝勒府,一大早地就去了西郊的庄子,去年四爷不知怎么的,突然在庄子上养了一批小驴崽子,说是等养成后供应贝勒府这边。 如今小驴崽子已经到了能宰的时候了,只是上一回送来的肉质,赵尔登不甚满意。 不知道是驴的问题,还是处理不当的问题,当时赵尔登就跟庄头说好下回亲自过去瞧瞧,要是这批的驴都不行,那就得想着重新换一批了。 这一来一回的少说就得六七个时辰,等赵尔登返回贝勒府的时候,天都黑了,他这才知道干儿子小桂子被福晋下令当众杖责三十,直打得皮开肉绽,当场就昏死过去,现在人还没醒呢。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赵尔登顿时就汗毛倒立。 他这才离开不到一天,小桂子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错,福晋竟然要下令杖责三十? 而且还是当着所有下人的面行刑,福晋入府五年多,对下人也算是宽和仁厚,哪里用过这样重的刑? 所以小桂子那个兔崽子到底闯了什么祸? 在从旁人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赵尔登险些一口气儿没提上来,也要像干儿子一样昏死过去。 这个眼皮浅的兔崽子! 他平时可没少提醒小桂子,让他收敛收敛,如今又不缺那一口吃喝,非一门心思逮着人家武格格薅羊毛,也不怕把人给薅秃了! 逮着个武格格穷追猛打有什么好儿?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可那小子却振振有词。 “师父,武格格不过就是个妾,还是个不得宠的妾,福晋却才是后宅儿正儿八经的主子,如今福晋明摆着容不下武格格,咱们做奴才的要是不能顺着福晋的意思,反倒还对武格格好,那咱们的好日子只怕也要到头了!” 小桂子这话的确有道理,不单单是膳房,别的地方可有敢给武格格好脸的吗? 后院儿的奴才哪个不看福晋的脸色行事? 赵尔登不是也默许在给武格格还有她院儿里奴才的饭食都做手脚? 就像小桂子说的,这个时候他要是对武格格一如从前,福晋怕是就要容不下他了。 赵尔登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这道理他能不知道? 但是……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赵尔登还是又提醒道,“今天你给人家留条活路,兴许明天就能给自己换条活路。” “是是是,干爹教训的是!儿子往后再不敢了!” 小桂子答应得脆生,从那之后,倒是真的没瞧过小桂子再敲武格格的银子,赵尔登也松了口气儿,然后…… 他一不在,这兔崽子就原形毕露! 人家武格格炸个四色果子,前前后后竟要敲人家六两银子! 他怎么敢?! 而且……那是四色果子啊! 人家武格格用来给亡母灵前供奉的四色果子啊! 这还有人性吗?! 赵尔登直气得双目赤红,胸口起伏不定,然后蓦地抬起手,照着自己的脸就是重重一巴掌。 “大……大师傅?”吓得小太监话都说不利索了,“这都怪小桂子,是他的错,跟您……没有关系啊!” 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是他赵尔登教子不善! 是他被屎糊住了眼,一门心思把这孽障当成小柜子,一门心思地想着弥补想对他好,才纵得小桂子愈发贪得无厌、酿成今日大祸! 赵尔登没有跟人解释的心思,也没有心情去看小桂子,当下抬脚匆匆往正院儿赶去。 …… 王全子匆匆行至房中,房中一派寂静,连个人影儿都没有,王全子顿住脚,转头看向寝房,踟蹰着要不要进去面见福晋。 方才福晋甫一从宫里回来,王全子自然第一时间就赶紧过来将白天发生的事儿,事无巨细跟福晋讲了。 第653章 完了,完了 从武格格做四色果子被小桂子拦着不给炸到武格格疯了似的一个劲儿弹琵琶,到侧福晋突然叫人去武格格院儿里,取了四色果子去前院膳房炸好,叫小连子好生把东西送到武家。 又到侧福晋亲自去了武格格的小院儿,应该是过去安慰武格格的,待的时间倒不长,前后加起来也就一刻钟的功夫,但是意义不同啊。 这可是侧福晋头一次去武格格处,对,就是头一次,从前还在宫里的时候,侧福晋跟武格格做邻居的时候,可也从来没去武格格院儿里串过门呢! 谁不知道这俩是死对头,但是现在,人家侧福晋就是去了,大大方方主动过去,离开的时候,武格格还红着眼睛把人送到门口。 眼瞧着这对死对头大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架势,王全子能不着急? 侧福晋这明摆着就是要趁机拉拢武格格!目的是什么? 还不是针对他们福晋?! 其实王全子这一整天别提多煎熬了,打武格格的琵琶声一响,王全子脑袋瓜子就开始“嗡嗡”的。 他一开始也觉得武格格只是受了额娘噩耗的刺激,才失心疯似的一个劲儿弹琵琶,但是后来,他才从旁人口中知道武格格在小桂子那里受到的羞辱。 王全子第一个想法就是怕是要出事儿了。 武格格如此不管不顾失心疯似的弹琵琶肯定会惊动四爷,到时候四爷插手,小桂子作死没的说,他就怕会连累到……福晋。 不,是肯定会连累到! 管家不善的错处肯定是跑不了的,再往细究,武格格怎么就掏不出三两银子炸四色果子? 武格格的银子都到哪儿去了? 要是叫四爷知道武格格过去一年的遭遇,福晋可就不止……管家不善了,到时候再加上一个苛待妾室的罪名…… 王全子都不敢往下想。 王全子脑子转的也不算慢了,当时就赶紧直奔膳房,想着提醒提醒小桂子,平时这小子敲点儿武格格的银子也就罢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敢如此放肆? 平时这小桂子瞧着挺机灵啊,怎么一遇到银子这脑子就……就只有一根筋似的? 他娘的是貔貅转世吗?! 可是王全子到底还是慢了一步,他这边还没到膳房,那边女贞已经捧着武格格的四色果子送去前院儿膳房了,待王全子到膳房的时候,小桂子已经开始慌了。 他方才就亲眼瞧见女贞送四色果子去前院儿,那盘被他拒之门外的四色果子,他能不认识?怎么又到了女贞手里?这是……要送去前院儿炸制? 这是……侧福晋的意思? 侧福晋不是从来不过问这些的吗,怎得今儿突然插手了? “女贞姐姐好,”小桂子忙不迭上前拦住女贞,带着一脸谄媚的笑,上来就要去抢女贞手里的托盘,“这么重的托盘女贞姐姐定是累坏了吧,不如交给我吧。” 女贞闪身躲开,冷冷打量着小桂子:“可不敢劳动桂公公大驾。” 女贞实在懒得搭理小桂子,继续往前走,小桂子却还缠着不放:“女贞姐姐这是要炸果子是吧?去前院儿多麻烦,就在小的这儿炸吧,小的保证炸的又快又好!” “那怎么成?”女贞不由一声嗤笑,“我可付不起桂公公的出工费。” 小桂子顿时面色一僵,又要去纠缠女贞,却被跟上来的小池子一把推开,小桂子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待站稳之后,就对上了小池子那双不加掩饰嫌恶的眼,然后就看着小池子头也不回跟着女贞直奔前院。 完了,完了。 小桂子脑中就剩下这两个字儿了,脚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候,王全子匆匆赶到,一把又瘫软在地的小桂子给提溜了起来,压着声音吼道:“你小子要是不想死,这就去给武格格道歉认错,然后再把武格格的四色果子好好儿给炸出来!” 小桂子嘴一咧,再开口就带着哭腔了:“王哥哥,救命!” 一边说着,小桂子一边死死抱着王全子的腿不放,然后就放声嚎啕起来,王全子气得要命,时间本就紧张,这小桂子一味儿哭个什么劲儿? 当下,王全子赶紧把人拖进了膳房,关上门,然后不由分说就照着他的脸扇了两耳光,然后扯着小桂子地辫子道:“嚎丧呢?现在知道怕了?有这功夫还不赶紧去把四色果子给炸出来?动作快点儿,炸好了我就叫人给送过去。” “晚了!晚了!”小桂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将方才的事儿给王全子说了一遍,然后王全子的脸就愈发难看。 “王哥哥,你可一定要拉弟弟一把啊!”小桂子是真的慌了。 第654章 是她小瞧李氏了 侧福晋都插手了,事儿只怕真的要闹大呢,如今王全子俨然就成了小桂子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他死死抓着王全子的胳膊不放:“王哥哥,弟弟平时可是没少孝敬你……” “放你娘的屁!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满嘴胡诌,还敢攀扯老子!老子什么时候收过你的孝敬?!”王全子大怒,照着小桂子的小腹踹了几下,然后捏着小桂子的下巴,咬着牙警告道,“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他娘的给老子闭嘴,要不然胡乱攀咬,只会罪加一等!” 小桂子抱着小腹疼得在地上哀嚎,王全子懒得再搭理,一边下令叫人把小桂子给捆了塞进柴房,等着福晋回来处置,一边又赶紧吩咐人去给福晋通风。 事关重大,必须得提前让福晋知晓好有个准备,要不然肯定会更糟。 剩下的半天,王全子真叫一个如坐针毡,一边伸着脖子盼着福晋早点回来,一边又叫人时刻留意侧福晋院儿里的动静。 王全子并不是打一开始就伺候福晋的,福晋对他明显不如其他人信任,再加上还有个李嬷嬷,所以王全子这个正院的掌事太监其实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 自被拨到福晋原来做掌事太监,王全子就十分安分,做事稳妥,他也没想着学前任刘玉柱一门心思跟李嬷嬷争高低。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而且李嬷嬷多大他多大,他还怕熬不过都已经五十岁的李嬷嬷? 再说了,多做多错,少做那自然就少错了。 但是今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福晋跟李嬷嬷都不在,王全子这个掌事太监就必须拿主意了。 第一时间把小桂子捆起来关进柴房、等候发落,这就代表了他们正院的态度,没得万一事情真闹到了四爷面前,他们正院就会十分被动。 王全子不愧是掌事太监,此举可谓是干脆利索,连老道沉稳的李嬷嬷得了消息,都不由庆幸王全子做事周全,然后李嬷嬷就愁眉紧锁,寻思着此事只怕闹大。 总算等到九爷喜宴结束,一众贵客要移步看戏的空当,李嬷嬷赶紧去把事儿跟福晋禀报了。 福晋当时就面色陡变,最终恨恨吐出四个字:“真真可恶!” 李嬷嬷已经没有心思去琢磨福晋说的是小桂子还是侧福晋,当下忙不迭道:“福晋,要不您还是先一步回去吧!” 赶在四爷回府之前,把这事儿给处理得干净漂亮,该安抚的安抚,该处置的处置,就算侧福晋想要借题发挥,也得务必让她拿不住把柄,这是李嬷嬷目前能想到最好的解决方案。 但是福晋却摇摇头:“不成,我不能走。” 是的,福晋是真的不能走。 今儿九爷的喜宴,大爷、太子、三爷一道称病缺席,连着三人的福晋也都没来,所以到场的女眷中,竟是四福晋最大。 就像是今儿前院,四爷最大,这种场合肯定是要撑场面的,若是提前离席,岂非不给九爷面子? 更显得她这个做嫂子的分不清轻重场合。 李嬷嬷一怔,旋即也想到了这一点,然后就急得叹气:“那要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福晋也恼得很,李氏难道不是故意的? 明摆着就是想借题发挥、把事儿闹大,要闹到四爷跟前去呗! 怎么着? 这是迫不及待要跟她这个当家主母夺权了? 这个李氏,被册封为侧福晋也有一段日子了,却一向安分老实,瞧着跟从前做格格的时候,也并无多大分别,福晋这才稍稍放心一些,然后李氏就冷不丁来了这么一手。 是她小瞧李氏了。 眼下不是琢磨李氏的时候,最要紧的事儿,是要把武格格这件事儿给处理好。 福晋勉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端起茶杯,一口口慢慢喝着。 半晌,福晋放下茶杯,然后看向李嬷嬷:“嬷嬷,你这就出宫,去一趟我娘家,去找三哥或是五弟,不论是谁,不论用什么法子,天黑之前,务必从庙里请来师父送到武格格家,以武格格的名义请他们为武格格的亡母诵经超度。” 这倒是个好法子。 小桂子敢敲武格格的银子,那就是个意外,福晋陪着四爷在宫中赴宴,如何知道? 至于过去武格格受的委屈,膳房、绣院、洗衣处等等,哪里是清白的?这时候自然都是咬死不认,武格格的委屈也就是自说自话,算不得数。 当然,福晋都大手笔花真金白银给武格格的亡母请了师父做超度了,用的还是武格格的名义,武格格若还是要咬着福晋不放的话,那就是货真价实的白眼狼! 第655章 小桂子打了就打了,但是赵尔登她必须要保住 不光遭贝勒府上下的唾弃,连武格格娘家只怕也会指责武格格,这样里外不是人的处境,可是武格格想待的? 不是说李氏或许是趁机主动拉拢武格格?那就算李氏想要背后拱火,武格格也得配合才是呀。 “还是福晋思虑周全,奴婢这就去办。” 李嬷嬷不敢耽搁,当下就赶紧悄悄出了宫,然后又赶在福晋离宫之前赶了回来。 总算看到李嬷嬷的身影,福晋才总算松了口气儿,回去的路上,福晋本想跟四爷提前通通气儿,一件事儿怎么讲述也有讲究,福晋可不想又被李氏先入为主让四爷误会于她。 但是四爷实在醉得厉害,东倒西歪的坐都坐不住,苏培盛担心四爷会摔着,甚至跟着进了马车,就坐在四爷身边,一直扶着。 福晋看着歪在苏培盛肩膀上的四爷,真是憋的够呛。 她是不会扶四爷吗?难道她会让四爷摔着吗? 这个苏培盛真是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只是苏培盛到底是伺候四爷的老人儿,更是四爷最信任的心腹太监,福晋心情再不爽,到底还是憋着了。 至于提前跟四爷通风,那也只得作罢了。 甫一回到后院儿,听了王全子的详细禀报,福晋的脸冷得像冰,当下吩咐王全子把小桂子带上了,同时被叫来的还有一众后院儿的奴才。 小桂子当然要处置,也要给所有后院儿的奴才提个醒,究竟谁才是四贝勒府后院儿真正的主子。 “福晋,小桂子经不住刑,中间就昏过去了,”行刑结束,碧瑶进来跟福晋禀报,许是受了惊吓,碧瑶的面色不大好,声音也带着颤,“福晋,要不要……给小桂子请个郎中来瞧瞧?” 福晋烦躁地摆摆手,这上辈子没见过银子的死奴才,死了才好! 碧瑶只得福了福身,正要退下,却又被福晋给叫住了,不耐烦道:“随便去请个郎中。” 明儿还得跟主子爷禀报呢,要是这时候那狗奴才死了,没得叫四爷以为她是心虚杀人灭口呢! “是,奴婢遵命!”碧瑶忙不迭应声,然后匆匆退了下去。 “福晋,王全子来了,说是有事禀报。”碧瑶退下,碧乔赶着又进来禀报。 “叫他进来。” “是,奴婢遵命。” 李嬷嬷端了杯莲心茶放到福晋跟前,瞥了一眼厚重的门帘,一边跟福晋道:“多亏今儿王全子机灵,知道把小桂子看管起来,还及时叫人往宫里递话,要不然只怕要坏事儿呢。” 福晋抿了口莲心茶,点了点头道:“是啊,平时倒是小瞧他了。” 福晋话音一落,厚重门帘被人从外头挑了起来,然后就瞧着王全子躬身走了进来,行至福晋跟前,躬身行礼:“启禀福晋,赵尔登回来了,这会子正跪在院中请罪呢,求福晋发落。” 小桂子闹出这么大的事儿,连福晋都搭进去了几百两银子,银子还不是最要紧,最要紧的是,免不了又要被四爷一番训斥,福晋都如此,更何况是小桂子的师父兼干爹赵尔登? 这时候,听王全子提到赵尔登,福晋就是一声冷哼:“想跪就让他跪!” 让他跪? 那要……跪到什么时候?福晋要是不发话,难不成就得让赵尔登跪上一整晚? 如今可还在正月里呢,晚上可冷着呢,真要跪上一整晚,赵尔登只怕也要去了半条命。 福晋明显还在气头上,王全子也不敢问,只能朝李嬷嬷这边看了看,李嬷嬷冲他摆摆手,王全子会意,当下也不废话,赶紧地就退了下去。 “福晋这是要罚跪赵尔登?”王全子退出去后,李嬷嬷小声询问。 福晋冷声道:“此刻我若是不罚处置赵尔登,难不成明儿要等着主子爷处置他吗?” 虽然福晋对于管不好干儿子的赵尔登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也下令赏个三十板子,但是福晋到底还是忍住了。 小桂子打了就打了,但是赵尔登她必须要保住。 过去一年,武格格被后院儿各处明里暗里磋磨,诸如赵尔登这样小头目,谁还不是看得福晋的眼色办事?要不然好端端地何必为难人家武格格? 如今因着小桂子作死,武格格过去一年的遭遇眼瞅着就要浮上水面了,这个时候后院儿真真是人心惶惶,只怕那起子小头目今儿晚上就没有一个能睡着的,就在惴惴不安等着明儿四爷的态度,自然也等着福晋的态度。 若是这个时候,福晋竟不能保住赵尔登,往后谁还会心甘情愿唯福晋马首是瞻? 第656章 福晋来的可真够早的啊 更何况人家侧福晋这回也跳了出来呢,往后这后院儿未必就只有福晋这一个山头,至于往后跟着谁听谁话,那可就看这回福晋的应对之策了。 所以,福晋必须要保住赵尔登。 王全子说,四爷甫一入府,小连子就赶紧过来请了李氏去前院儿,四爷都醉得不省人事了,竟然还会对李氏念念不忘! 这回福晋倒顾不上吃味儿,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李氏的枕头风,好在四爷醉得厉害,今儿晚上李氏就算是想吹枕头风也是白搭。 所以,一切都看的明天的。 福晋寻思着,明儿一早,她就去前院禀报事情处置事宜,不给李氏添油加醋、抹黑自己的机会。 在此之前,她必须将事情处置圆满,如今武格格已经安抚到位,罪魁祸首的小桂子也已经被杖责三十,可就只剩下赵尔登了。 福晋当然不会让赵尔登罚跪一整夜去了半条命,她得保住赵尔登,往后才能让人死心塌地跟着她。 “既然如此,不如就罚跪赵尔登两个时辰吧,”李嬷嬷建议道,“另外再罚他一年的月钱,算是他御下不善的惩罚,想来主子爷会满意的。” 处置赵尔登是必须的,不然对四爷没交代,一年的月钱是不少,但是跟赵尔登平日里占的便宜比,也就不算什么了,想来赵尔登也不敢有所异议。 福晋点点头:“就按嬷嬷说的办吧。” 然后就疲惫地摆摆手:“奔波了一整日,嬷嬷想来也是累了,快回去歇着吧。” “是,奴婢先伺候福晋歇下吧。” 当下李嬷嬷扶着福晋去了寝殿。 伺候福晋脱鞋的时候,李嬷嬷提了一嘴:“对了福晋,下午奴婢见着了老夫人,当时时间仓促,奴婢并未将府上之事告知老夫人,不过老夫人很是担心福晋,说是改日登门来瞧瞧福晋跟大阿哥。” 福晋闻言旋即蹙眉摇了摇头:“算了,这程子额娘还是别来的好。” 目前来看,这回的事儿处理的也算是干净利索,但是福晋心里就是有些不安,总觉得四爷对自己肯定会有不满,所以这段时间,福晋打定主意要安分低调些,暂时就不让额娘登门了。 再者就是,福晋这会儿并不想见到额娘。 额娘若是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无非又会一边提醒她对付李氏,一边又让她别自己动手,仔细脏了手。 从前,对额娘的话,福晋是奉若神明的,毕竟从结果上来看,额娘这个当家主母是十分成功的,自然听额娘的话是没错的。 所以,她孝顺讨好德妃,所以她前后利用宋格格、武格格去分李氏的宠、对付李氏,但是结果呢…… 起初,德妃对她倒还真是不错,可如今德妃对她的态度真是无比冷淡疏远,甚至还透着淡淡的嫌弃。 四爷呢? 四爷都已经近三年没有在她院儿里过夜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明明刚过门的时候,四爷对她还是不错的,倒是那个时候,四爷对李氏的态度却是淡淡的。 往后…… 四爷对她怕是会更加疏远吧? 不仅态度会疏远,是不是对她管家的能力也会质疑呢? “哎!” 想到此处,福晋不由发出一声苦涩的叹息。 究竟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的问题呢? …… 翌日。 四爷起了个大早,正在用早膳的时候,小连子就进来禀报,说是福晋来了。 苏培盛下意识地去瞄四爷的脸,四爷还是一脸的波澜不惊,不过苏培盛就是觉得四爷的情绪不大好。 福晋来的可真够早的啊。 四爷这才刚在饭桌前坐下,一碗小米南瓜粥还没喝完呢。 这小米南瓜粥是天不亮就熬上了的。 四爷昨儿酒喝得太多,结果半夜就开始胃疼,因着这两年四爷一直保养得不错,已经很少胃疼了,这冷不丁地半夜胃疼,还不住呻吟,苏培盛都给吓了一跳。 倒是侧福晋指挥的井井有条。 “苏培盛把药给取来,再端一杯温水过来,茯苓去端一盆热水多拿一个帕子过来,小连子,你这就去请高郎中。” 当下一众人纷纷忙活起来,维珍喂了四爷吃了药,然后就用热帕子给四爷捂着胃,没一会儿高郎中匆匆赶到,又给四爷请了脉,然后扎了针。 半昏不醒的四爷这才总算舒坦了一些。 “茯苓跟着高郎中去给四爷煎药,小连子,过来搭把手给四爷换身寝衣。” “是,奴婢/奴才遵命。” 第657章 主子爷的关注点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当下,茯苓匆匆退下,小连子取来干净的寝衣,帮着维珍把四爷身上汗湿的寝衣给换了下来。 轻手轻脚扶着四爷躺好,维珍就开始给四爷揉胃。 苏培盛看着侧福晋侧身躺在床上,一下下给四爷揉着胃,睡着的四爷浑然不觉,半边身子都压在侧福晋身上,就侧福晋那小身板,怕是很快就会被压麻。 苏培盛怪不落忍的,他有心想接过维珍的活儿,可这个场合…… 就特别不合适。 跟福晋、四爷共乘一辆马车自然没什么,但是要是跟四爷、侧福晋共用一张床…… 给他一万个胆儿他也不敢! 只怕四爷明儿一睁眼,头一件事儿就是摘他脑袋! 当下苏培盛取来两个软枕,小心翼翼搁在了维珍的身后,多少能好受点儿。 “行了,谙达你们两人也下去歇一歇吧,都累了一整天了。”维珍小声跟苏培盛小连子道。 “那奴才就在正堂歇着,侧福晋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奴才就是。”苏培盛也小声道,然后恭恭敬敬退了出去,打发了徒弟回去歇着,自己则在正堂歇着。 说是正堂歇着,苏培盛哪儿敢真的歇着?谁知道四爷等会儿会不会又疼起来?苏培盛连眼睛可都不敢闭一下呢! 当下苏培盛找来个蒲团,就这么靠坐在墙根儿盘腿坐着,他守夜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坐,这个姿势最是放松,通常坐下没一会儿,就能眯着。 当然,今晚苏培盛是不会眯着的,他一直留意着寝房的动静,直到一个时辰后,茯苓端着汤药进来,苏培盛又跟着去寝房伺候四爷喝药,这才发现,侧福晋身子都没动一下,就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手还放在四爷的胃上一直轻轻揉着。 “主子,该给四爷喝药了。”茯苓小声道。 维珍看了看熟睡中的四爷,比起刚才疼得皱眉呻吟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这会儿四爷明显睡得很舒坦,甚至还微微打着鼾。 维珍有些舍不得吵醒四爷,抬起头小声问茯苓:“高郎中是怎么说的?这药必须这会儿喝吗?” 茯苓道:“回主子的话,高郎中说要是四爷还是胃疼实在难受,就必须喝药,要是不厉害的话,那就一直温着明儿一早饭后喝。” 汤药最好还是要在饭后喝的,空腹喝汤药对胃也有刺激。 维珍松了口气儿,道:“那就明儿再喝,你们都退下吧。” “是,奴婢/奴才告退。” 当下茯苓跟苏培盛双双退下。 重新在墙角坐下的苏培盛,看着寝房里头透出来的那片晕黄色的光,不无感慨。 难怪主子爷喝醉了也念念叨叨找侧福晋呢。 搁谁不念叨呢? …… 四爷照旧醒了个大早,侧福晋累了半宿,少不得得补补觉。 四爷轻手轻脚下了床,衣裳都是在正堂穿的,就怕吵醒了维珍。 苏培盛一边赶紧让人去取膳,一边就把昨天后宅的事儿,从小桂子凌辱武格格一直到福晋当众杖责小桂子、罚跪赵尔登,将自己知道的事无巨细都跟四爷禀报了一番。 然后四爷的表情就不大好了。 “侧福晋主动帮的武格格的?”顿了顿,四爷问。 苏培盛有些意外,没想到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四爷最关心的竟然是这个,当下忙不迭点头道:“是,是侧福晋叫人取了武格格的四色果子,送到前院儿膳房炸制,然后又叫小连子把四色果子送去了武家。” “她还去安慰了武格格?”四爷明显有些意外。 苏培盛一怔,旋即又忙点点头:“是,侧福晋心善,亲自去安慰了武格格。” 不是,主子爷的关注点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难道整件事最要紧的不是小桂子以奴欺主罪大恶极、福晋御下不善吗? 怎么主子爷问的……都是侧福晋帮不帮武格格安慰没安慰武格格? 这就……非常奇怪。 奇怪的问题问完,四爷就没有再问了,早膳摆好了,四爷洗漱之后,就在桌前坐下。 苏培盛给四爷盛了半碗小米南瓜粥,一边又提到了昨儿晚上侧福晋如何熬夜照顾四爷的事儿。 四爷吃着碗里的小米南瓜粥,一言不发,脸上没什么表情。 苏培盛以为四爷身子不舒坦不喜聒噪,所以就闭了嘴,然后一言不发的四爷又突然开了口:“继续。” 继续? 继续什么? 苏培盛一怔,顿了顿才明白过来,然后又赶紧接着方才的话茬儿往下道:“侧福晋给主子爷投了热帕子捂着胃,换了两盆热水,主子爷才总算缓和些,后来侧福晋就让奴才们退下了,自己在寝房里头照顾四爷。” 第658章 四爷会不会……想要让侧福晋打理后宅呢? “侧福晋后来又给四爷揉了近两个时辰的胃呢,待外头都鱼肚白了,侧福晋才睡,睡前还特意吩咐奴才,让奴才去膳房只会宋师傅一声,让他给主子爷准备这南瓜小米粥,还有碱面馒头……” 他就知道主子爷肯定爱听! 原本瞧着四爷面色不好,苏培盛还挺忐忑,可这时候提起侧福晋又难免有些眉飞色舞。 高郎中之前就说过,四爷胃不好,除了养胃注意饮食之外,也要少生气,苏培盛哪儿敢忘了? 这时候自然是要多提侧福晋,好让四爷心情好起来。 只是苏培盛的打算到底是落空了,他这边话还没说完呢,就瞧着小连子匆匆进来。 “主子爷,福晋求见。” 苏培盛的顿时就是一僵,一边打量着四爷沉着的脸,一边在心中默默叹气。 这回四爷的胃疼只怕要养上一段日子呢。 四爷将口中的粥咽下,然后吩咐道:“请福晋去书房。” 书房? 四爷从前不都是在正堂这边见福晋的吗? 怎么这回改成书房了? 苏培盛一怔,旋即就反应过来,侧福晋这会儿还正在寝房睡着呢,四爷这定是怕等会儿吵醒了侧福晋。 瞧着四爷是真的动气了,等下见了福晋,四爷不会……吼出来吧? “是,奴才遵命。”小连子赶紧领命退下。 四爷放下了粥碗,苏培盛还以为四爷没了胃口呢,正想着取帕子,结果就瞧着四爷伸手拿了个馒头,然后一口口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苏培盛默默松了口气儿,主子爷还有胃口是好事儿啊,没得空腹又要胃疼。 四爷慢条斯理地吃完碟子里的两个馒头,又喝了半碗粥,这回放下碗筷,苏培盛忙不迭端了茶水过去伺候四爷漱口。 四爷擦了擦嘴,放下帕子,然后去了内间净手。 待四爷从内间出来怕是就要去书房见福晋了吧? 就瞧着四爷故意把福晋晾在书房这么长时间,苏培盛也知道四爷这回是真的动气了,怕是要跟福晋好一番清算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四爷。 四爷平时是从不干涉福晋打理后宅的,他虽是主子爷,但若是一味儿干涉福晋管家的话,难免会叫人以为福晋无能、不得主子爷信任,这样一来,非但福晋终日惶惶不安,也叫一众妾室下人看轻福晋,到时候后宅只会乱套。 所以,只要不是福晋太过分,四爷是肯定不会插手的,距离四爷上一次插手后宅之事,还是当年福晋借着乳母想从侧福晋手里抢走大格格抚养的时候。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回……瞧着四爷是实在看不过眼又要插手了。 上回,四爷是从皇陵请回了肖嬷嬷暂时打理后宅,那么这回呢? 四爷会不会……想要让侧福晋打理后宅呢? 苏培盛正胡乱琢磨着,然后就听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苏培盛过去一掀开厚重的门帘,然后就瞧见了自己的好徒儿正好来在门前。 苏培盛赶紧把人推开,然后走了出来,压低声音问道:“什么了不得的事儿,非这个时候往里凑?又惦记着屁股开花?” 四爷心情可着实不算好,苏培盛就怕小连子一个不小心又闯祸。 小连子一脸委屈:“又不是徒儿想来的。” 他又不傻?四爷都把福晋晾在书房足有两刻钟了,瞧着架势就知道福晋今儿只怕没个好,四爷心情也肯定差的要命,他当然想着多远点儿啊,这不是没办法吗? “是出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了?”苏培盛问。 “那倒不是,是武大人带着自己的快八十的老娘来了,”小连子赶紧禀报,“说是要见主子爷,这会子人还在门房那候着呢。” 武大人? 哪个武大人? 苏培盛一怔:“是……武格格的阿玛?” 小连子忙点点头:“就是就是。” 武大人这个时候不该在家为亡妻办丧事儿吗?怎么来了贝勒府?这天寒地冻的怎么还把……自己八十老娘带来了? 所以,这是个什么情况? 按说武格格的阿玛想登门拜见四爷,那是要提前派人过来询问的,四爷准了定了时间,才能登门的。 今儿武大人没有预约就直愣愣登门,而且还带着自己的老娘,这就非常不合规矩,放在平时,门房那边就直接把人请走了,可是这回…… 许是武大人带上了自己那头发花白的老娘,房门没好意思直接轰人,所以才过来通传一声的吧。 第659章 什么叫如鲠在喉? 虽然搞不清楚武大人突然登门的原因,苏培盛还是赶紧进去跟四爷禀报了,毕竟后院儿才出了武格格被下人凌辱的事儿,苏培盛也不知道武家人突然登门跟这事儿有没有关系。 不会……这么快传出去的吧? 按说福晋处置的也算及时了。 可要是万一呢? 那他们四贝勒府可就要丢了大脸了! 所以这事儿不能马虎了,当下,苏培盛就赶紧转身回了正堂,赶着四爷也从内间出来了,苏培盛跟四爷禀报了此事。 四爷当即点头:“把人请去东厢房。” 跟苏培盛猜的一样,这个时候武家人登门,四爷也自然以为跟武格格受辱的事儿有关。 武格格再不受宠,到底是四爷的格格,又事关亡母这样的大事儿,就算武父突然登门不合规矩,四爷也认为有必要见一见,给人家一个说法。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赶紧让小连子去请人,一边取来披风给四爷披上,然后随着四爷进了东厢房。 “武大人,老夫人,里面请。” 很快苏培盛就把武父跟老夫人给请了进来,不待四爷看清人,结果这母子两人便就双双跪倒在地,对着四爷就磕头拜谢。 “奴才携老母登门,特来感谢贝勒爷、福晋恩典!” 武大人的声音甚至都带着哭腔,更别说是老夫人了,早就感激涕零,她也说不上话,就一个劲儿冲四爷磕头。 四爷人都愣了,不知道武大人母子这是在做什么,旋即四爷开口道:“武大人、老夫人快快请起,坐下说话。” 一边说着,四爷一边看向已经目瞪口呆的苏培盛,好在苏培盛反应快,当下忙不迭上前将武大人跟老夫人扶了起来,一边忙不迭给两人看座,又赶紧给上了茶。 武大人方才有点儿过于激动,待喝了两口茶,情绪才稍微和缓下来,只是双目兀自通红,他这一副表情看的四爷十分莫名。 “不知武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四爷问。 当下武大人就将福晋昨儿以武格格名义为亡妻请师父超度的事儿说了一遍,全程感情充沛,说到动情处,更是哽咽不止。 “奴才全家上下都感激涕零,所以今儿奴才会唐突登门,虽是不合规矩,不当面给贝勒爷叩头谢恩,奴才一家如何能够心安?还请贝勒爷原宥。” 一边说着,武大人一边又起身给四爷磕头谢罪。 苏培盛都给听愣了。 福晋昨儿不是随主子爷入宫赴宴的吗?怎么……怎么还能有空给武格格亡母请什么师父超度诵经? 他们贝勒府上可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啊。 而且之前也没听说福晋有多看重武格格啊,前院跟后院虽然两不相干,但是苏培盛对于武格格之前的遭遇也有耳闻。 所以福晋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给武格格做这么大的面子? 没道理啊。 是福晋突然良心发现觉得武格格可怜?由人及己想到了自己亡父?还是……还是福晋昨儿陡然得知小桂子凌辱武格格、侧福晋插手的事儿,知道大事不妙,所以临时想出的补救法子? 应该就是……最后一种可能吧。 要不然谁家办丧事儿不大清早地请师父上门,哪儿有将近傍晚才让师父登门的? 反正苏培盛从来没听说过。 可见,那十九个和尚是福晋临时请去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福晋这都是真金白银地给武格格还有武府做面子。 可不嘛,武格格不过就是主子爷的格格,按照规矩,顾俨前天就把抚慰银子给送上门了,这事儿就算完了,可结果昨儿,福晋又冷不丁花了几百两以武格格的名义给武母请师父做超度。 银子是福晋掏的,但是恩典却是四贝勒府给的,这也从天而降的殊荣冷不丁地就落在了头上,也难怪武家上下会这么激动,武父更是一大早地就带着快八十的老母登门谢恩了。 不用说,武父携老母这一登门,福晋贤惠仁厚、善待妾室的好名声很快就会传开,连四爷也会被赞一声家有贤妻。 啧,原本还以为这回福晋定是要跌跟头呢,方才四爷那明摆着就是打算好好儿跟福晋清算一番的,可这下…… 福晋非但不会跌跟头了,还会迎来无数赞誉赏赐。 儿媳妇争气,为儿子挣了好名声,德妃娘娘能不高兴?能不赏赐? 这种情况下,四爷还能责罚福晋? 苏培盛都能想明白的,四爷还能想不明白?看着感恩戴德、还跪地不起的武大人,四爷只觉得整颗心都堵的厉害。 什么叫如鲠在喉? 蓦地,一阵疼痛从左腹传来,方才还让他舒坦的小米粥跟馒头这会子却在胃里面搅得天翻地覆。 第660章 宫里出事儿了 四爷的手陡然抓紧椅柄,然后又默默松开。 顿了顿,四爷缓声道:“内子不过随心而为,武大人不必过于不安,你与老夫人的谢意,爷会代为转达。” “是,多谢贝勒爷!”武大人忙不迭道。 “武大人家中事忙,爷就不留你们了,”四爷道,一边看向苏培盛,“苏培盛,去给老夫人备顶软轿。” “是,奴才遵命!” “多谢贝勒爷恩典!” 当下,苏培盛引着两人退了出去,待苏培盛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就瞧着四爷的脸好像比刚才更难看了。 苏培盛忐忑不已,行至四爷面前,跪地谢罪:“都怪奴才没有事先打听清楚,还请主子爷责罚。” 是的,是他没有搞清楚事情始末,竟漏了这么要紧的事儿,以至于没能及时禀报四爷。 只是这也实在不能怪到苏培盛的头上,昨儿九爷的喜宴上,四爷几乎是从头喝到尾,苏培盛的注意力自然都放在四爷身上,哪儿还有心思管别的? 再说了,福晋请的那十九个和尚送到武家,都是傍晚的事儿了,别说是苏培盛不知道,可能除了武家的人,外人就没有知情的。 苏培盛叫苦不迭,等着四爷发落,四爷却没有吭声,沉默半晌,四爷站了起来,然后抬脚就往外走。 苏培盛松了口气儿,然后忙不迭爬起来,疾步上前给四爷打了帘,就跟着四爷走了出去。 亏他方才他还担心四爷见到福晋会不会吼出来,可现在…… 应该是吼不起来了。 是啊,吼什么? 人家福晋这事儿做的多漂亮,给他们贝勒府长脸了呢。 四爷并没有进见福晋,出了东厢房就径直朝正堂走去,苏培盛还以为四爷这是被气糊涂,以至于都忘了福晋还在书房里头候着呢。 “主子爷,福晋如今还在书房呢。” 当下,苏培盛小声提醒,然后就换来了四爷两道冰凉的视线,苏培盛登时就觉得从头冷到了后脚跟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哪里还敢在吭声? 四爷转过头,又沉着脸往前走,这时候身后却蓦地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主子爷,宫里出事儿了,万岁爷即刻想见一见您。” 古德禄快步上前,行至四爷跟前,躬身禀报。 …… 维珍一觉醒来都已经是过了晌午。 “四爷呢?” 都洗漱好了,甚至她都在饭桌前坐下了,也不见四爷身影,维珍自是纳闷儿。 不会……这么仓促就回永定河那边去吧? 好歹等她醒了知会一声再走啊。 “回主子的话,主子爷入宫去了,”茯苓却道,“四爷当时正要去书房见福晋呢,结果宫里突然来人,然后主子爷就急匆匆入宫去了。” 说到此处,茯苓还一脸的神神秘秘道:“主子爷走的时候,脸色可不大好看呢。” 茯苓已经在心里嘀嘀咕咕半天了,所以主子爷这是……被福晋给气的还是宫里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脸色不大好看? 维珍想起昨晚四爷紧蹙的眉头、胃疼时候的呻吟,不由蹙了蹙眉。 “四爷可用过早膳了?” “回主子的话,主子爷用过早膳了,也喝过汤药了,”茯苓忙不迭点头道,“主子爷临走的时候还吩咐,说是他今儿可能回不来,让您不必在前院儿等他。” 看来宫里还真是出了大事儿。 在前院用过膳之后,维珍便就回了后院儿,甫一过了月牙门,就远远瞧见武格格将将从正院儿走出来,武格格明显是见到维珍了,远远地冲维珍福了福身子。 维珍也冲她点了点头,然后武格格便就朝自己小院儿回去,维珍也回了自己的小院儿。 “武格格好端端的去正院儿做什么?”茯苓小声嘟囔着。 “你不是说连武格格的阿玛祖母都特意登门拜谢来着吗?武格格去正院拜谢福晋也是应该的。”维珍倒是一脸平静。 方才回来的路上,茯苓就已经把今儿一早上的事,事无巨细跟维珍说了一遍。 茯苓说了一路,可归纳总结,其实就是一点,小桂子凌辱武格格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谁叫人家福晋补救得那叫一个精彩漂亮呢? 维珍听了都很是服气,易地而处,那么短的时间,她怕是想不出这么妙的脱身法子。 茯苓一想也对,要是武格格不登门拜谢福晋,只怕会被人指着鼻子骂,说武格格是不知好歹的白眼狼儿呢,可是…… “主子,您说武格格这回……是不是又要被福晋收买了?”茯苓有些不确定地道。 第661章 这是能讲道理、论公平的地方吗? 过去一年武格格过的是什么日子?武格格对福晋定是怕极了,如今福晋冷不丁地又对武格格以及武家施恩…… 这难道不叫恩威并施? 再加上不管主子爷是如何看待福晋的,但是这回的事儿,主子爷到底是认可了福晋的处置法子,并未提出任何异议,那福晋的地位自然就是牢不可破。 所以武格格不是没有可能再度投到福晋麾下啊。 可要是那样的话…… 主子为了武格格,昨儿可是没顾福晋的面子,主动插手帮了武格格,又特地去看望了一番武格格,想必福晋对主子是必定记恨在心的,要是武格格今儿又扭头投靠了福晋,那主子的脸可要往哪儿搁? “那你希望武格格怎么做?”维珍无奈地放下茶杯,看向茯苓,“是不顾娘家的颜面、一味儿梗着脖子坚决不去向福晋拜谢?还是冲到前院儿到四爷跟前,一条一条列举福晋的罪状,然后求四爷给她做主?” 这是能由着武格格性子来的? 她一个妾,能要求她有血性、不畏强权?连娘家都不顾? 这是能讲道理、论公平的地方吗? 茯苓方才说,四爷一早故意晾了福晋很长时间,明摆着四爷就是想跟福晋好好儿算一算这回的事儿,可是中间武格格的阿玛跟祖母冷不丁的登门道谢。 然后结果就是,四爷最后虽然没见福晋,给了福晋难堪,可是却又并没有处置福晋,这事儿也是不了了之。 四爷难道不憋屈?只怕是憋得胃疼更厉害了。 这回的事儿,连四爷都憋屈着,还能指望着武格格能多畅快? 茯苓在担心什么,维珍很清楚,可这后院儿真的就是福晋一手遮天吗? 就算武格格形势所迫投靠了福晋,那又怎样?哪怕是宋格格也一并靠过去,又如何? 她又不是靠看福晋的脸色过日子。 给小桂子十个胆儿,他敢把对付武格格的那套用在她身上? 说到底,四爷才是这个家的主子。 她要做的从来都不是跟福晋比赛拉山头,她要做的是跟四爷齐心协力。 茯苓闻言顿时一怔,然后便点点头,小声道:“是,是奴婢想的不够周全。” 不是茯苓想的不够周全,是她天然地只站在维珍的立场,只维护维珍的利益,下意识用审视怀疑的眼光打量着其他人。 维珍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却少不得跟茯苓叮嘱两句:“就算武格格日后跟正院走得近,也不许背后议论。” “是,奴婢记住了。”茯苓点点头。 “你回去歇着吧,也累了一夜了。”维珍放下茶杯,跟茯苓道。 “是,奴婢遵命。” 当下茯苓退了下去,维珍则起身去厢房那边瞧瞧小丸子。 有两天没见着小丸子,维珍挺惦记,也有些惭愧。 这程子的事儿不少,难得四爷在家过年,她时间几乎都花在陪四爷身上,再加上之前忙着张罗小西瓜的生辰宴、小丸子的百日宴什么的,她的确是有些忽略小丸子了。 维珍打定主意,往后要更加关注小丸子。 维珍前脚才走,后脚小池子就匆匆过来。 “茯苓姐姐,主子呢?”没瞧见维珍,就瞧见正在跟女贞交接的茯苓,当下小池子赶紧凑了过去。 “主子去瞧三阿哥了,”茯苓道,“这么着急忙慌地是有什么事儿?” “方才内务府送了两个大师傅过来,一个姓丁,一个姓江。”小池子明显是心情不错,当下便眉飞色舞跟茯苓、女贞道。 茯苓一怔:“什么大师傅?” “嘿,还能是什么大师傅?当然就是后院儿膳房的掌勺大师傅呗,”小池子忙得解释道,一边又透着喜色道,“说是四爷的吩咐。” “那赵尔登呢?”茯苓问,“我刚才听赵尔登昨儿晚上被福晋下令罚跪两个时辰,结果从后半夜就起了高热,满嘴说胡话,扯着脖子一个劲儿地喊小桂子呢,瞧着病的怪严重的,只怕是得养一阵子才能好。” 说到这个女贞还挺唏嘘的,小桂子虽然不是个东西,可到也真是个有福气的,才能遇到赵尔登这么个好师父、好干爹。 “福晋这是……因着小桂子的事儿恼了赵尔登,要撵了他?”女贞又追问。 不待小池子回话,茯苓抢在前头道:“这怎么可能?福晋就算是再恼赵尔登,这时候也是不肯舍弃赵尔登的,要不然后院儿的一众下人怎么想?” “茯苓姐姐说的不错,的确不是福晋撵的赵尔登,”小池子点点头,又道,“因着赵尔登要养病,福晋的意思是找宗人府暂时借调一位大师傅过来顶着,待赵尔登病愈之后再送回去,便就打发人去询问四爷的意思。” 第662章 是啊,他怎么能劝得住万岁爷? “结果四爷体恤赵尔登年迈体弱,让他踏实养病,待病愈之后,由宗人府再重新分配轻省的差事,另外四爷又吩咐宗人府挑两位新的大师傅送到咱们府上伺候。” 再分配轻省的差事? 就算再轻省,赵尔登往后的日子能比在贝勒府上做大师傅来的滋润? 更何况还是被贝勒府退回去的,到底是不大好听,往后的境遇可想而知。 不过谁叫他教出小桂子这么个混蛋徒弟?还认了做干儿子? 赵尔登也是活该。 “主子爷还特意交代,要一个擅长做江南风味的大师傅。” 小池子特别强调了“江南风味”四个字,这话一出,顿时茯苓跟女贞顿时都是喜上眉梢。 他们主子可不就是最喜欢江南风味嘛?之前赵尔登为了讨好主子,不是还特地学做了腌笃鲜? 四爷明摆摆就是个主子做面子。 福晋想要保住赵尔登,四爷就偏不让她如意,一边又特地表现对他们主子的偏爱看重。 之前女贞还担心因为这回的事儿,主子怕是要在后院儿没脸,可四爷这么一手,谁还敢轻视主子? “四爷真真英明!”女贞两眼放光道。 小池子跟茯苓也不住地点头附和。 三人正凑在一处说话呢,结果就听着一阵脚步声传来,小池子定睛一看,来人是一梁。 “池哥哥,正院儿的李嬷嬷来送赏了,”一梁气喘吁吁道,“说是福晋赏赐咱们主子昨儿出手相助武格格。” 话音一落,茯苓顿时就忍不住撇了撇嘴。 这赏赐来的还真是时候。 当下,小池子去引李嬷嬷进来,茯苓跟女贞去厢房禀报维珍。 …… 昨儿晚上忽起高热的,还不止赵尔登一人,万岁爷也是后半夜起的高热。 昨儿白天万岁爷还一切正常的,甚至当晚还行至不错地宠幸了个新晋得宠的十七岁小答应,连叫了两回水,把人家小答应折腾得半死不活,万岁爷这才尽兴而眠。 结果后半夜,万岁爷就起了高热。 那小答应慌忙唤了梁九功进来,梁九功甫一瞧见万岁爷烧得通红的脸,登时就暗叫一声不好,当下便就赶紧叫小瑞子去请太医院院首丁源。 “悄悄儿地去,别搞得阖宫上下都不安生。”梁九功叮嘱道。 自从四年前在塞外狩猎的时候伤了膝盖,万岁爷的龙体其实就不如从前硬朗了,不过万岁爷对此讳莫如深,梁九功又哪儿敢张扬? “是,徒儿遵命。” “回来的时候,再去知会佟大人一声。”梁九功叮嘱道。 万岁爷半夜突发高热,也的确该知会当夜值守的巡夜侍卫首领,而今晚恰好是隆科多值守。 “是,徒儿明白。” 当下小瑞子就赶紧去请人了。 梁九功看着那个早就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答应,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开口道:“周答应,您先去偏殿歇着吧。” 这大半夜地,自然是不好把周答应给送回去的,没得惊动了各处,引得阖宫议论。 “是,都听谙达的。”周答应忙不迭点头如捣蒜,然后就赶紧拖着早就吓软的脚去了偏殿。 梁九功瞧着周答应深一脚浅一脚的背影,不由摇头叹了口气儿。 万岁爷是幸了周答应之后才病倒的,也难怪周答应吓成这样。 这事儿原也怨不得周答应,又不是周答应逼着万岁爷翻的牌子。 丁源匆匆赶来,待查看了万岁爷的情况,就不由眉头紧皱,然后退到一旁,压低声音跟梁九功道:“万岁爷近来龙体虚亏的厉害,谙达怎么平时也不多劝劝?” 梁九功一脸无奈:“哪儿有不劝的?可也得能劝得住啊。” 是啊,他怎么能劝得住万岁爷? 只怕多劝两句还会惹怒万岁爷、来个屁股开花呢。 “万岁爷前不久才新封了几位答应,如今正在兴头上呢。”梁九功解释了一句。 从前万岁爷身子一直康健无虞,不管是连白加黑地批折子,还是宠妃再多,龙体也没有因此受损过,只是眼下,万岁爷的身子骨到底不比从前。 而且…… 这程子,万岁爷实在是有些荒唐。 论起来,还是自那天太子、直郡王、三贝勒,三人齐刷刷病倒惹得万岁爷龙颜大怒开始,万岁爷当天火气不小,就接连宠幸三位妃嫔,后来…… 每天都没闲着。 梁九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是他一个奴才哪里敢劝万岁爷?要劝也该是惠妃娘娘她们,结果…… 如今正得宠的几位新人,就是惠妃她们几个敬献的,她们就是想劝也张不开这个嘴啊。 第663章 那自然是不能请太子过来的! 梁九功提心吊胆了大半个月,然后万岁爷终于病倒了。 丁源无奈摇摇头:“我先拟方子给万岁爷煎药,可万岁爷这回……怕是要养上一阵子,还得要禀报太后、太子才成。” 万岁爷的龙体,自然是不能由着梁九功跟丁源两个人把持的,要是万岁爷有个好歹,别说他们得脑袋搬家,怕是九族都要一并遭殃。 而且要是万岁爷真的要卧病一段时间的,也得安排人来给万岁爷侍疾呢。 “大人说的是。”梁九功也忙不迭点头,可是面儿却又带着为难。 按道理说,万岁爷卧病的确该第一时间通知太后跟太子,眼下通知太后倒是没什么,可是太子…… 万岁爷可是下令让太子在毓庆宫养病呢,没有万岁爷的旨意,谁敢惊动太子? 梁九功正为难着,就听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就瞧着隆科多急匆匆走了进来,梁九功顿时松了口气儿,当下便就上前跟隆科多说明了亲口。 他这个做太监的可不敢拿主意,还是让万岁爷的小舅子拿主意吧。 “佟大人,您看可如何是好?可要这会子去告知太子殿下?”梁九功一脸为难。 如何是好? 那自然是不能请太子过来的! 这是隆科多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如今因着万岁爷逼着索额图辞官又对着索额图一家穷追猛打的缘故,太子竟跟万岁爷置起气来,万岁爷更是一怒之下吩咐太子在毓庆宫“养病”,太子能不后悔?能不一门心思地找机会讨好万岁爷? 要是太子抓住这回万岁爷卧病的机会,衣不解带、尽孝床前,指不定父子俩就重归于好了。 这可不是隆科多想看到的。 思量片刻,隆科多道:“还是听万岁爷的吩咐吧。” 梁九功看了一眼隆科多,然后点头附和:“佟大人所言极是。” 当下丁源去给万岁爷拟药方煎药,梁九功派小瑞子去慈宁宫禀报太后,隆科多跟梁九功一道守在寝殿。 …… 待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万岁爷只觉得头疼欲裂,喉咙更是着了火似的,难受得很,他现在急需一杯凉茶。 可是不待万岁爷开口,梁九功就忙得过去扶了万岁爷坐起来,然后端上早就晾好的百合莲子汤。 正合万岁爷的心意,当下万岁爷便就一口气儿给喝了个干干净净,这才觉得舒坦了一些。 “万岁爷,您可总算是醒了,太后昨儿夜里就过来的,现在人还在偏殿呢。”梁九功赶紧跟万岁爷禀报。 万岁爷倒是没有想到,脸上明显带着意外:“太后一直没走?” “是呢,不管奴才怎么劝,太后都不肯走,太后也是实在担心万岁爷,”梁九功解释道,又忙得添了一句,“五公主也一直都在,万岁爷刚刚喝的百合莲子汤,就是五公主吩咐人备下的。” 听着万岁爷醒来,五公主就赶紧扶着太后行至床前,梁九功忙不迭给太后搬了张椅子过来,待坐定之后,太后一脸担忧看着万岁爷:“皇上,现下可觉得身子好些了吗?” 太后昨儿晚上得知了万岁爷病了的消息,当即就叫人备了轿子过来,五公主自然是陪着的,原以为太后瞧了万岁爷之后,吩咐哪些妃嫔前来侍疾之后,便就会回慈宁宫歇着,但是太后却没有,就在偏殿凑活了一晚。 万岁爷道:“回皇额娘的话,朕已经好些了,让皇额娘挂心了,是朕的不是。” 太后叹了口气儿,转头跟五公主道:“去瞧瞧早膳准备的怎么样了。” 早膳用得着五公主瞧? 这明显就是有话要跟万岁爷单独说,五公主自然明白,当下就退下了。 “奴才去瞧瞧药煎好了没有。”梁九功也从善如流退了下去。 一时间,寝殿里头就只剩下了太后跟万岁爷,这对并非亲生的母子,一向是母慈子孝,但是却从没有这样私下单独相处的机会。 万岁爷有些意外,不知道太后这是要跟自己说什么,倒是太后,兀自一脸忧心忡忡,还没开口就又叹了口气儿。 “皇上是九五之尊,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哀家原也不该多说什么,只是皇上一向身强体健,冷不丁瞧着皇上病了,哀家还是觉得心惊,少不得就想啰嗦两句,还望皇上不要嫌弃。” 万岁爷忙道:“儿子不敢,皇额娘但说无妨。” 第664章 这塑料的母子情啊 “皇上这回为何生病,哀家已经找丁源细细问了,说到底还是因为圣体虚亏的缘故。” “哀家听闻惠妃、宜妃、荣妃她们近来接连向万岁爷引荐新人,身为妾妃,她们尽心伺候万岁爷又不悍妒霸道,这自然是好事儿,后宫里头添几位新人原也没什么,只是却不能因此损了万岁爷的圣体。” 太后字字在理,只说得年近五十的万岁爷局促得厉害,当下又是一个劲儿点头:“是,皇额娘所言甚是。” “皇额娘都多大岁数了?人也糊涂,说的也尽是糊涂话,你不嫌弃就好,”太后也松了口气儿,然后又道,“丁源说万岁爷这回得养上些时日,万岁爷可已经想好了都要哪些妃嫔过来侍疾?” 哪些妃嫔? 太后才说了让万岁爷莫损了龙体,又点名惠妃几个卯着劲儿似的给万岁爷塞人,万岁爷当然不好这个时候让妃嫔侍疾。 而且这时候万岁爷对后宫嫔妃的邀宠固宠,难免心怀不满,不管是四妃还是新晋得宠的一众小答应们,就更是不肯见了。 顿了顿,万岁爷道:“儿子觉得还是皇子侍疾更妥帖。” “那便由皇上自己定夺吧,”太后点点头,然后道,“皇上且安心养病,哀家改日再来。” 一边说着,太后一边站了起来,万岁爷想要下床扶一把太后,却一阵头晕眼花,倒是太后过去扶了他一把,让万岁爷又躺了回去。 “皇上快些躺好吧,好好儿养病,”太后蹙着眉道,“冷不丁瞧着皇上这副样子,哀家揪心得厉害。” “让皇额娘担心了,儿子不孝,”许是病中脆弱,此刻的万岁爷对太后倒是真的生出了些儿子对额娘的眷恋,“多谢皇额娘。” 太后一边伸手给万岁爷掖被子,一边跟万岁爷打商量:“那就给再给五妞儿加些嫁妆。” 万岁爷:“……” 这塑料的母子情啊。 “是,儿子遵命。”万岁爷笑着点头应下。 …… 万岁爷点了四爷、五爷、十二爷、十三爷四位皇子侍疾。 没有太子,这让隆科多松了口气儿。 可是也没有大爷,这又让隆科多叹气,多好的机会啊,可惜了。 当下,隆科多就派人去各位皇子府上传令,然后几位皇子就匆匆赶来。 四位皇子在乾清宫碰面,给万岁爷请安之后,然后兄弟四人就坐下来商量排班侍疾的事儿。 四爷跟十三爷一天,五爷跟十二爷一天,两组轮流着来,商量过后,五爷跟十二爷就先回去了,十三也先去了小校场练功。 四爷白天侍疾,十三则负责晚上。 等傍晚跟十三交班之后,四爷出了乾清宫,然后就碰到了十四。 “四哥!”十四忙迎了上来。 “这是要去哪儿?”四爷问。 “弟弟特意在此等候四哥,”十四道,“额娘说了,四哥给皇阿玛侍疾必然十分辛苦,所以一早就备下了晚膳,让弟弟跟四哥一道过去。” “走吧。” 德妃既然都已经备下晚膳了,四爷当然不能不给面子,当下便跟十四一道往永和宫走去。 “四哥,不知皇阿玛现下如何了?可已经好些了吗?”十四问道,语气里满是担心。 万岁爷卧病,自然皇子们都是想来给万岁爷请安的,只是万岁爷下令,养病期间除了侍疾的皇子,别的皇子一概不见,所以十四也没能去给万岁爷请安,心里自是担心。 “皇阿玛一向龙精虎猛、身子强健,这一次也不过只是偶染小恙,养上几日也就好了,不必太过担心。”四爷道。 万岁爷的情况的确不严重,高热来得快去得也快,今天吃了三服药,到刚才其实就已经没有什么热了。 万岁爷最大的问题还是身子虚亏,不过只要好生保养,自然也相安无事,只是保养这事儿不能着急,只能徐徐图之。 对于万岁爷病的缘由、详细情况,四爷也不好跟十四说的太多,这回万岁爷挑的侍疾的四位皇子,都是平素嘴严沉稳的,虽然万岁爷没有明确要求,但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谁心里没数? “那就好,”十四松了口气儿,一边又不由感慨,“今年也当真是邪门儿,这甫一开年,太子、大哥还有三哥就接连病倒,如今连皇阿玛竟也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宫里头出了什么邪祟呢。” 太子、大哥、三哥接连病倒? 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 至于宫里有没有邪祟…… 有的吧。 就是因为这邪祟,让太子、大哥、三哥前仆后继地昏了头,往后……怕还不止他们三人呢。 第665章 真的就跟块石头似的! 四爷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儿,顿了顿,然后叮嘱十四道:“你小小年纪的少瞎琢磨,平日里心思都放在功课跟功夫的,少琢磨那起子有的没的,更别随便跟旁人乱嚼舌根儿。” 十四性子还是不够沉稳,又是个平素喜欢呼朋唤友的,他就怕十四一个不小心也沾染上了邪祟。 十四闻言顿时撇撇嘴,小声嘀咕:“我哪里跟别人嚼过舌根儿,也就跟四哥才说两句。” 他又不是不懂事儿的黄口小儿?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难道还不知道? 谁是亲人谁是外人他能分不清? 四哥未免太小看他。 兄弟两人一路闲聊到了永和宫,迎接他们的就是德妃一脸的柔和笑意。 “老四,在乾清宫侍疾一整天,定是累坏了吧,额娘叫小厨房给你做了鸡丝小馄饨呢,等下多吃点儿,”德妃一派和颜悦色,跟四爷说了话,又扭头吩咐慧嬷嬷,“还不快叫小厨房下小馄饨?” “是,奴婢遵命,奴婢这就去。”慧嬷嬷忙不迭地笑着福身应声,当下就步履轻盈退了下去。 从前娘娘对四爷是个什么态度?慧嬷嬷最是清楚不过的了,哪回四爷过来,慧嬷嬷不是提心吊胆来着?这还是头一次,慧嬷嬷如此心情舒畅。 真好啊。 要是娘娘往后对四爷都是这个态度,那就太好了。 慧嬷嬷心中不无感慨。 对于德妃的态度,四爷很是意外,实在是这次的德妃太过热情…… 或者不该叫热情,该叫慈爱? 四爷怪不习惯的,愣了愣,才冲德妃躬身行礼道:“叫额娘费心了,儿子实在惭愧。” “做额娘的,哪儿有不为儿子操心的?”德妃含笑道,“使这么大身段做什么?快平身,咱们娘仨儿坐下说话。” “是,儿子遵命。”四爷起身,然后行至另一侧软榻坐好。 十四则撇撇嘴,大喇喇地行至德妃面前,跟德妃挤在一个软榻上,一边酸溜溜道:“儿子进门都这么长时间了,额娘连眼风都不给儿子一个,果然,儿子在额娘的眼里,既比不上五姐也比不上四哥!” 话是酸溜溜的,不过十四心情还真挺不错,五姐说额娘不心疼怜惜四哥,还说额娘冷心冷肺不通人性,这话十四听着着实扎心,心里对德妃也多少有埋怨。 他盼着四哥能疼自己,也盼着德妃能心疼心疼四哥。 这时候瞧着德妃待四哥总算温和慈祥,十四心里是高兴的。 “瞧你这张嘴!”德妃笑着在十四胳膊上拍了一下,然后道,“你上回不是念念叨叨想要一条新马鞭吗?” 十四闻言顿时两眼放光,一把抱住了德妃的胳膊:“额娘这是给儿子置办好了?” 德妃努努嘴:“在偏殿呢,你自己个儿去瞅瞅可还中意。” “中意!中意!额娘的一片慈母之心,儿子自然中意!”当下十四就欢欢喜喜去了偏殿。 十四这一走,暖阁里头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看着对面一板一眼、面无表情的四爷,德妃不由默默叹了口气儿,都是从她的肚子里头爬出来的,怎么老四跟十四差这么多? 真的就跟块石头似的! 顿了顿,四爷开口:“额娘最近身子如何?” 德妃松了口气儿,还好,还会说话。 “本宫身子好得很,倒是你,一直在外头办差,身子可还能吃得消?”德妃问。 “劳额娘垂问,儿子一切都好。”四爷恭恭敬敬道。 然后,暖阁就又安静了下来。 德妃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又道:“这回能在京师留多久?” 四爷道:“待皇阿玛病愈之后,儿子就得启程。” 他这趟原本想着待参加了九爷婚礼之后,就返回永定河的,只是因着万岁爷的这场病,少不得要在京师留上些时日,永定河的河工再重要,还能重要过皇阿玛? “你皇阿玛看重你,让你统管治理永定河,又点名叫你侍疾,你可不能出了岔子,叫你皇阿玛失望,明白吗?”德妃忙不迭叮嘱道。 四爷点头:“是,额娘叮嘱的是,儿子都记下了。” 虽然是有些木讷沉闷,但好在四爷是个听话的,德妃越瞧就越顺眼,关切的话也难得多了起来。 “如今你正得盛宠,宫里宫外,盯着你的眼睛可多着呢,一定要小心,旁的不说,就说直郡王,冷不丁地被万岁爷除了治理永定河的差事,他能甘心?怕正想法设法找你的错处好取而代之呢!” 第666章 固宠? “别说是直郡王了,就连惠妃不也是一门心思地为直郡王使劲儿,盼着能叫儿子重得圣心?”说到此处,德妃面露讥诮。 “前些时日,惠妃给你皇阿玛敬献了两位新人,啧,这高高在上的惠妃娘娘如今倒是走下神坛了,真是稀罕。” 从前仗着生养了大阿哥,惠妃纵然早就年老色衰不得盛宠,但还不是稳坐四妃之首,对谁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 可如今,直郡王这一失宠啊,惠妃娘娘的架子可就塌喽! 还不是跟别的嫔妃一样,得上赶着讨万岁爷的好? 德妃觉得解气极了。 让德妃解气的,还不只惠妃一个呢。 “还不止惠妃呢,诚郡王……不对,是三贝勒被你皇阿玛斥责降位之后,荣妃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把她宫里原本预备着给三贝勒做格格的两位宫女儿,也献给了万岁爷,还被你皇阿玛赞了一句贤惠呢!啧,可真够讽刺的!” 可不嘛? 从前的敏妃章佳氏可不就是荣妃宫里的宫女儿? 因为章佳氏得了万岁爷的宠爱做了嫔妃,荣妃因此就记恨上了人家,而且荣妃记仇,一记就是一辈子,还不只她自己记仇,连儿子也跟着记仇呢! 要不三爷怎么会在敏妃孝期不满百日就剃头的事儿? 如今最忌讳自己宫里再出现第二个章佳氏的荣妃,倒是上赶着巴巴地给万岁爷送女人了,还就是挑自己宫里的。 荣妃这脸啊,真是被打得“啪啪”响啊。 别说德妃嘲笑荣妃了,如今后宫又有哪个不在心里讥嘲的? 德妃抿了口茶,继续含笑往下说:“眼瞅着惠妃、荣妃都一股脑儿地给万岁爷塞人,万岁爷也都笑纳了,宜妃也就坐不住了呢,听说也给万岁爷塞了两个。” “她得宠这么些年也是难得,本宫以为她能有多自信呢,结果万岁爷待她再好如何,原来她的心也不安呢,少不得也要使手段固宠。” “固宠?”四爷突然道,“额娘的意思,宜妃娘娘这是在固宠?” 一直都是德妃在说,难得四爷应了声,德妃也很有耐心地给四爷解释:“可不是嘛?虽然万岁爷一向最宠她,可她到底也不年轻了,再加上九爷之前做的那混账事,万岁爷哪儿有不恼的?宜妃又哪儿有不担心的?” “为了自己的荣宠,也为了儿子的前程,她自然要卯了劲儿地固宠啊。” 相比之下,德妃的日子可就痛快多了。 从前,因着四爷跟十四前后被万岁爷训斥,一个被降旨训斥还闭门思过,另一个则更是被打了板子,德妃的处境实在糟糕,一度沦为四妃之末。 可是现在啊,四爷争气,竟把大爷跟三爷都比了下去,五公主的婚事就在眼前,就连十四也比从前懂事儿多了,德妃真真是浑身上下都舒坦。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啊,此时的德妃就很有体会,杯子里头碧螺春都被德妃品出了一股子甜味儿。 放下茶杯,德妃一脸慈爱看着四爷:“福晋贤惠大气、善待妾室,有她管着后宅,你在外也能心安。” 福晋厚待妾室,经由武家人之口早就传的到处都是,德妃自然也有耳闻,心里哪儿有不痛快的? 不愧是她挑的儿媳妇儿,就是要比别的福晋贤惠大度,尤其比老八家的强! 因着嫌福晋不中用,既笼络不住老四的心,也管不住后宅的妾室,其实德妃已经冷待福晋很久了,但是经过这回的事儿,德妃对福晋又刮目相看。 福晋的确是手段欠缺了一些,但却是能为老四跟自己挣脸,这就够了,所以方才德妃还吩咐人去给福晋送了回赏呢。 只是不想,她对福晋交口称赞,半天也不见四爷回应,德妃正觉得诧异,才听四爷沉声道:“是,额娘说的是。” 德妃抿了口茶,一边又继续含笑道:“上回福晋入宫的时候,还跟本宫提过选秀的事儿,本宫想着你院儿里的格格出身都不高,眼瞅着又要选秀了,到时候额娘给你挑个出身好的,模样也好的。” 四爷放下茶杯,起身冲德妃躬身道:“有劳额娘为儿子着想打算,只是还请额娘为儿子挑个安分老实的,出身也不必太高。” 德妃闻言,顿时就沉下了脸。 她这可是想着为老四做面子,可是老四却偏偏不领情,还要非跟她拧着来。 怎么得? 但凡是她挑的格格,老四就都不满意,是吗? 第667章 但他不能昧着良心吞了大哥的这份功 德妃蹙着眉看着面前的四爷,明明他恭敬至极,从无冒犯,怎么瞧都是个孝顺听话的,但是德妃就是知道,他就是打心里是不认同自己这个额娘的。 明明想着要对老四好一些,可是这时候德妃就忍不住又想发火,恰好慧嬷嬷领着侍婢进来摆膳,德妃这才挪开了视线。 德妃一边垂着眼拢茶,一边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倒也用不着本宫多费心了,你起来吧。” “是,多谢额娘。” …… 万岁爷养了十天的病,前几天还是精心安养,后几天,身子好些了,就坐不住,让梁九功把折子送到寝房来批阅。 四爷最后一天侍疾的时候,万岁爷已经是精神充沛了,在软榻上一口气儿批了一个半时辰的折子,直到用午膳了,万岁爷才意犹未尽放下了笔。 “皇阿玛,您请净手。” 四爷亲自给万岁爷投了帕子,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万岁爷接在手里擦了擦手,又把帕子递给了四爷,一边从软榻上起来,一边含笑跟四爷道:“留你在京师给朕侍了这么天的疾,定是急坏了吧?” “儿臣不敢!”四爷忙道,当下就忙不迭下拜,“儿子难得有伺候皇阿玛的机会,儿子感恩还来及呢,再没有比侍奉皇阿玛更要紧、更荣耀的事儿的了。” 同样的话,若是从老三嘴里说出来,定是带着三分俏皮,可到了老四嘴里,就只剩下十分恳切了。 万岁爷本是说笑,这时候也不免收敛笑意,伸手在四爷肩上轻轻拍了拍,叹了口气儿道:“朕知道你的孝心,起来吧。” “是,儿臣谢皇阿玛!” 四爷起身,随着万岁爷来到桌前,动手盛了一碗燕窝乳鸽汤,恭恭敬敬送到万岁爷跟前:“皇阿玛请用。” “坐吧,”万岁爷道,瞧着四爷还有些迟疑,万岁爷又道,“不是明儿又要去永定河吗?就当朕给你饯行了。” “是,儿臣谢皇阿玛!” 四爷这才坐了下来,梁九功赶紧给摆上了碗筷。 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自然不是用来约束万岁爷的,一顿饭吃下来,万岁爷询问了四爷治河的进度,四爷详细作答,比起一开始的纸上谈兵,如今的四爷可谓是对答如流。 “……如今第一阶段正在收尾,皇阿玛之前对于第二阶段方案提出的几点异议,儿臣也与工部官员商议了修改方案,不日儿臣会详细奏报皇阿玛。” 平日木讷话少,说起治河的事儿倒是侃侃而谈,万岁爷瞧着不由牵了牵唇:“难得你这么尽心。” 稍稍迟疑过后,四爷道:“皇阿玛过誉了。” 万岁爷瞥了一眼面前的茶杯,梁九功正要给万岁爷添茶,却被四爷抢了先。 “皇阿玛请用。”四爷将茶杯恭恭敬敬放到万岁爷面前。 瞅着万岁爷一下下轻轻拢着茶,四爷抿了抿,然后大着胆子道:“皇阿玛,其实之前的方案……大哥也有出力。” 拢着茶的手登时就是一顿,然后万岁爷撩起眼皮,淡淡看着对面的四爷:“你想说什么?朕朝令夕改、委屈了直郡王?” 四爷心下一凛,忙不迭起身跪在万岁爷跟前,然后诚惶诚恐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就事论事。” 是的,他只是就事论事。 皇阿玛方才说他尽心,他的确没有辜负皇阿玛,但是这份夸赞,他不能独享,大哥当时也是出了力,虽然大哥往后跟治河无关,但他不能昧着良心吞了大哥的这份功。 “行了,朕心里有数。” 半晌,头顶总算传来了万岁爷的声音,四爷这才松了口气儿,忙不迭道:“皇阿玛英明。” 万岁爷看着兀自跪在地上不起的四爷,不由挑了挑眉:“怎么?还有事儿要禀报?” 禀报? 他倒是没有事儿要禀报了,可是…… 倒是真有件事儿想求万岁爷。 “皇阿玛,儿臣这次想带十三去历练历练。”四爷道。 自从敏妃过世之后,十三就一直很低落,后来又出了三爷剃头的事儿,十三的情绪就更差了,四爷就挺担心,只是他也没有时间陪十三,所以就想着带十三离京散散心。 当然跟万岁爷是不可能这么说的。 这倒是让万岁爷有些意外。 让十三跟着老四去历练?到时候再给十三分一份儿功?也叫人以为是他这个万岁爷有意给老四铺路搭桥、所以安排十三帮衬着? 太子跟直郡王双双养病,倒是四贝勒被万岁爷寄予厚望? 眼下的局面已经够乱的了,万岁爷自然不想这个时候乱上加乱。 第668章 可是现在,是回避不下去了 老四跟十三一向走得近,从前万岁爷倒是乐见其成,兄友弟恭的好榜样嘛。 只是如今,不管对老四还是十三,万岁爷都有了新的规划,所以如今,万岁爷倒是不乐意这兄弟俩走的太近了。 抿了口茶,万岁爷缓声道:“朕自会给十三安排,就不用你操心了。” 四爷自是失望,却也只能恭恭敬敬道:“是,儿臣明白了。” …… 万岁爷没同意他带十三出去散心,回去的路上,四爷就有些低落。 “主子爷,到了。” 马车在贝勒府门前停了下来,苏培盛上前打开马车门,外头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四爷下了马车,苏培盛紧跟其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爷瘦削沉默的侧脸,顿了顿,苏培盛小声问道:“主子爷,等下要不要去侧福晋那儿用晚膳?奴才听闻新到的两位大师傅手艺都不错,尤其是江师傅,做得一手江南菜,很得侧福晋喜欢呢,要不您也……过去尝尝?” 四爷一直在外公干本就辛苦,这程子又要侍疾,更是一点岔子都不能出,就算胃疼一直没好利索,也得忍着,眼瞅着人比从前都瘦了,苏培盛哪儿有不焦心的? 他就盼着四爷能够舒舒坦坦吃顿饭,然后再好好儿睡一觉,所以苏培盛才会主动询问四爷要不要去维珍那儿。 换做从前,这还用得着苏培盛问? 四爷但凡有空,哪回不是在维珍那儿用膳歇下的?就算是自己没空去后院儿,不也会巴巴地把维珍请去前院儿陪自己? 但是在京师的这段时间,四爷竟然一次都没有去过后院儿,也没有请维珍来前院。 四爷是太忙了吗? 的确忙,侍疾不是件轻松的事儿,时时刻刻都要保持警醒,一整天下来是很费心神的。 但是四爷也不是天天都要去侍疾呀,不是还有五爷、十二爷他们轮班吗? 空下来的时间,四爷去工部跟官员们商议修改方案,也去过几回户部过问拨款的事儿,中间还跟八爷一道吃了顿饭,甚至四爷还特地空出半天时间,专门陪十三爷。 但是四爷却一次都没有去过后院儿。 四爷不想见福晋,苏培盛是能理解的,他不理解的是,四爷为什么连侧福晋也不肯见。 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儿啊。 侧福晋是……做错了什么吗? 苏培盛左右都想不出来,他非但觉得侧福晋没有错,反倒庆幸侧福晋当时出手帮了武格格,及时将事态给控制住了,没有闹大,没有连累四爷丢脸。 所以侧福晋非但无过,人家还有功呢? 所以四爷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赏赐侧福晋,反倒还冷落人家呢? 亏他还以为,经过此事,四爷会对福晋彻底失望,转而开始着手渐渐让侧福晋来分福晋的管家权呢。 之前四爷出手换掉赵尔登,苏培盛还以为四爷就是在给福晋下马威呢,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苏培盛是真的搞不清楚四爷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四爷的身子。 只是半晌也没得到四爷回应,苏培盛就在心里默默叹气。 哎!今儿晚膳,四爷怕又吃不了两口,要是又胃疼可如何是好?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前院儿,小连子早就拎着灯笼在院门前候着。 “主子爷吉祥!” 四爷点点头,小连子头前引路,一边走,一边赔笑道:“启禀主子爷,侧福晋来了,侧福晋已经叫人备好了晚膳,此刻正在暖阁里头候着您呢。” 什么? 她来前院儿了? 四爷的脚步登时就是一顿,袖中的双手蓦地紧握成拳,远远瞧着亮堂的窗子,他心里陡然生出几分怯几分退来,可到底还是沉默着抬脚向前。 回避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他一直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这程子却还是下意识地回避,不肯去想,也不愿去想。 可是现在,是回避不下去了。 苏培盛快步上前为四爷打帘,四爷进了正堂。 维珍在软榻坐着,闻声起身,迎了上来,苏培盛就自觉地退到了一边,同时心里也默默地松了口气儿。 侧福晋来了就好,想必主子爷今儿晚膳能多吃两口,也能睡个安生觉呢。 “四爷回来了。” “嗯。”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伸手去解四爷披风的带子,给四爷退下了披风递给甘草,维珍又去投了热帕子来给四爷擦脸擦手,她做得很认真,自打四爷进屋之后,就一直忙活不停,一如从前。 不同的是,四爷全程沉默。 第669章 沉默与隔阂 既没有迫不及待捧着维珍的脸亲,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着跟维珍打趣,那双狭长的丹凤眼虽然一直追着维珍在他身上忙活不停白皙的手,却始终没有看维珍的脸。 维珍将帕子递给了甘草,然后抬头看向四爷,小鹿眼里是一派平静:“四爷,咱们是先吃饭还是先说事儿?” 顿了顿,四爷才道:“先说事儿。” 维珍点点头,转向甘草跟苏培盛:“你们先退下吧。” “是,奴婢遵命。”甘草忙得福身应声,然后退了下去。 “奴才告退。” 这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以至于苏培盛都愣了一下,然后才跟着甘草一道退了出去。 一时间,屋子里就只上了两人,四爷跟维珍前后进了暖阁,两人在分坐软榻两侧,皆是面色凝重,一时间谁都没有吭声,半晌,维珍突然讥诮地勾了勾唇。 自打穿过来到现在,也有四年半的时间了,哪怕是最初慌得要命与陌生的四爷相处的时候,她跟四爷之间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沉默与隔阂。 她是个遇事喜欢沟通的,四爷虽然是实打实锯了嘴的葫芦,但是他们的沟通一直都在,也很有效。 她从没有心底觉得枕边人如此陌生。 是的,陌生。 陌生其实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那个你以为最熟悉最信任的人,陡然一日变得陌生起来。 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维珍转向四爷,然后一字一字沉声道:“四爷是认定妾身不够安分,这回竟然想着借武格格的事儿来算计福晋的管家权,所以四爷才生妾身的气,以至于这么多天,都不肯见妾身,是这样吗?” 刚开始的时候,维珍还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万岁爷生病了,四爷忙着入宫侍疾,没有功夫来见她也是有的,她就算再要紧,能要紧的过人家九五之尊? 所以维珍是真的没有觉得有什么,反倒是担心四爷的身子,怕他胃疼还没好,忙起来又没黑没白顾不上吃饭,所以见天地叫人炖好了养胃的汤给送去前院儿。 直到今儿晌午,听茯苓说四爷明儿就要启程离京,维珍才猛然察觉出来异样。 “四爷可还有什么吩咐吗?”维珍问茯苓。 “没有,”茯苓摇摇头,“主子的山楂丸快要吃完了,所以奴才方才去前院儿想着找高郎中要两罐来着,赶着就瞧见了小连子正在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奴婢好奇所以就顺嘴问了一句,这才知道主子爷明儿就要回永定河那边去了,小连子这是在忙活着收拾行李呢。” 维珍的一颗心登时就沉了下来。 四爷压根儿就没有跟她提什么时候走的事儿,也是,这么些天下来,四爷压根儿就没功夫来见她,又怎么可能会跟她提这个? 可就算四爷真的忙到分身乏术,派人过来知会她一声会很难吗? 从前四爷哪一次离京,不是她帮着给准备行李?什么梅子酱、辣椒酱,又什么寝衣毛裤的,哪一样不是她给收拾的? 哪一回又不是难分难舍? 但是这回…… 她竟然还是从下人的口中得知,四爷要走了。 其实她要是再细心一点的话,就能更早地发现四爷的异常,但是成日被三个孩子包围着,还有小丸子这么个尚在哺乳期的宝宝,她的精力实在有限,以至于到了今天才后知后觉发现四爷的不对劲儿。 从前四爷再忙,也没有耽误来她这儿,算起来,四爷最忙的那段时间就是修建皇子府的时候,四爷日日起早贪黑,不得空来后院儿,也会叫她去前院相伴,但凡有了一点儿时间,他就会来后院陪孩子。 四爷虽然是个各种意义上的大男人,但是心思却是个细腻的,尤其是在对待孩子上。 因着之前有一次自己太忙没空陪大格格,以至于大格格都认不出他这个阿玛,四爷从那之后,不论再忙也会抽空陪孩子。 但是这次,四爷明明就在京师,但是整整十天没有进过后院儿,不见她,也不见孩子。 这明显就是不对劲儿。 可是为什么呢? 是她做错什么事儿了、以至于四爷生她的气不肯来见她、还连累了孩子们? 维珍没有心情午睡,一整个下午都在寝房里头琢磨这个问题,回溯这段时间,维珍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一种可能。 在小桂子凌辱武格格这件事儿上,四爷固然对福晋多有不满,但是对她应该也生了芥蒂。 第670章 但糊涂从来不是维珍的选择 是了,就是从武格格这件事后,四爷对整个后院的态度,才有了变化。 不仅仅是不来看她跟孩子,四爷可曾去看过大阿哥、二格格? 四爷这是觉得整个后院儿都乌烟瘴气、所以才懒得踏足吧? 福晋管家不善、以至于小桂子这个奴才都能骑到武格格头顶作威作福。 而她这个侧福晋也不是个安分的,趁着武格格的事儿,果断对福晋发起挑战。 所以在四爷看来,她做了侧福晋还尤嫌不够,是要仗着四爷的偏爱还有膝下的三个孩子,所以早就对管家权急不可待、虎视眈眈? 或许四爷还以为她是惦记着福晋的宝座、想着趁机一博呢。 想明白这一切,维珍只觉得心凉如水,在寝房里头枯坐了半日,直坐到了日薄西山,也没等到前院儿的消息。 小连子没有巴巴地过来传话让她准备着,四爷等下会来她这儿用膳,更没有叫她去前院候着四爷。 所以…… 这是真的连走之前都不肯见她一面了。 维珍躺在床上,盯着帐幔上交颈恩爱的鸳鸯,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一片冰凉,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挨了刘玉柱一巴掌然后被福晋罚跪的时候。 那一次,她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什么叫妻什么妾,什么又是吃人的旧社会,她当时绝望崩溃到了极点,一门心思盼着死了拉倒。 那这一次呢? 这一次,她倒是没有想着寻死,她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动辄掀桌子、想着跟这个操蛋的时代一刀两断的她。 她现在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她只是心灰意冷。 这么多年,从宫里到宫外,从光头阿哥跟小格格到贝勒爷跟侧福晋,她跟四爷一路相伴走过,他们见证着彼此的成长,慰藉着彼此。 他们生儿育女,共同抚养成长,也用心经营着着他们的感情。 她真心真意对四爷,也一直以为四爷同样报以一颗真心,非得到了此时此刻,她才清醒,就算在四爷眼里她是不同的特殊的,却也不能越了妾的规矩。 她就得安分乖巧守着尊卑秩序,不能生出任何不该有的心思,不论是对四爷,还是对福晋。 上了皇家玉牒又如何?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个妾,一个被主子爷疑心、甚至都没有辩驳机会的妾。 “主子,可要传膳吗?”甘草进来,小心翼翼询问。 主子今儿明显不对劲儿,从前主子也喜欢赖床,但是却从没有这样大半天地时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下午要喂三阿哥的事儿,主子也忘了。 这时候瞧着昏沉沉的寝房里头主子泛白的一张脸,甘草很是担心。 “不必,”半晌,床里才总算传来主子的声音,“给我梳妆,等下我去前院儿。” 去前院儿? 可是主子爷没有吩咐啊,从前主子也不会这么一言不发就贸然去前院的啊。 甘草一脸诧异,可瞧着面无表情坐起来的维珍,还是忙不迭应声道:“是,奴婢遵命。” 她到底还是忍不了,非得当面问一问四爷。 刨根究底或许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法子,难得糊涂却是自古被推崇的生存智慧。 但糊涂从来不是维珍的选择。 她永远都做不到揣着糊涂自欺欺人。 骗着自己高兴那叫境界,但是……她怕是这辈子都达不到那个境界。 甫一从床上坐起来,维珍胸口一阵发闷,一口气儿险些提不上来,深吸几口气儿,难受总算消退,维珍起身行至梳妆台前坐下。 “主子,要梳什么发髻?”甘草询问。 “就单螺吧。”半晌,维珍道。 …… 此时此刻,梳着单螺的维珍就坐在四爷的对面,平静地看着四爷,等着四爷的回答。 只是半晌,也没等到。 维珍看着四爷沉默的侧脸,牵了牵唇,面露一丝讥诮,她仰起头,看着上面挂着的“好柿花生”灯笼,苦涩在眼底漾开。 这灯笼还是她亲手做的,多亏从前有学设计蛋糕图案的经历,她写字一般,但是画画却不错,不过用起毛笔还是挺费劲儿的。 这个图案她来来回回画了好几遍,才勉强能看,然后就欢欢喜喜做成灯笼,元宵节跟四爷在外头浪到了半夜才回来,好在赶在子时之前把灯笼送给了四爷。 四爷当时是怎么说的? “爷所有的好事,都是在遇到珍珍后才发生的。” “那四爷可一定要好好儿对我这个幸运符!” “小没良心的,爷对你还不够好?” 这才过了多久? 灯笼上的图案还新鲜着呢。 第671章 答应什么? 维珍忍着喉头的酸涩,再开口的时候,仍旧维持着一派平静:“四爷未免太看得起妾身了,从阿哥所到贝勒府,妾身眼睛能看到的,无非也就四爷跟三个孩子,妾身的心就这么大,再多的就装不下了。” 这话好像也不太准确。 她的心一开始确实不大,一开始她就求个平安保命。 后来变大了一些,盼她的孩子能健康长大,不要重蹈历史覆辙。 再后来,又大了一些,她想做个人,以人的身份存在四爷的心里生根发芽…… 如今想来,好像还真的挺贪心呢。 喉头更疼了,维珍使劲儿吞咽了两下,然后又道:“其实自打搬出宫之后,武格格就有意跟妾身示好,若妾身真有心针对福晋,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四爷你知道吗?就在小丸子的百日宴前,武格格私下来见妾身,哀求着妾身能够帮帮她,那个时候只要妾身点头,她就什么都肯做,那一次妾身也差点儿就同意了,可是后来妾身到底是没有答应。” 说到这里,维珍转向四爷:“四爷知道为什么吗?” 四爷嘴唇动了动,却到底没有张口。 维珍对他的回答也并不期待,扭过头继续缓缓道:“因为妾身做不到老鸨似的为四爷亲手物色女人。” 接受了武格格的投诚意味着什么?几筐碳几味儿药材几身衣裳就够了? 这是贝勒府,又不是慈善机构。 这里比起情分更讲交易。 接受武格格意味着什么,就算从前的维珍不懂,但是这些年来看得多了难道还不懂? 就像从前福晋为武格格铺路搭桥,一次次地给武格格制造接近四爷的机会,福晋推着武格格得宠,武格格得宠之后再反过来巩固福晋的地位,甚至武格格的孩子都能交给福晋抚养。 这就是传说中的固宠。 这就是大清皇子后宅的游戏规则,残酷、变态又现实。 武格格是很可怜,但是却不足以让如今的维珍打破底线加入这场游戏。 终于说出来的,松了口气儿之余,维珍更觉得平静,她还伸手端起小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只是维珍的话音一落,四爷蓦地扭头,目光钉子似的钉在维珍的身上,带着明显显的错愕。 怎么?这是被她的悍妒不贤惊着了? 这还是今天四爷第一次正眼看她呢。 “那后来,你为什么又答应了?”四爷急切地问。 维珍放下茶杯,静静看着四爷:“答应什么?” 四爷咬着牙,半天才费劲吐出两个字:“固宠。” 维珍闻言,顿时一声嗤笑,挑着眉看着一脸隐忍不虞的四爷,再开口的时候,就带着浓浓的讥诮了。 “武格格当初在隔壁故意弹琵琶刺激、大年初一被福晋挡在门外羞辱、还有妾身怀着身孕不便伺候四爷……这些时候,妾身都从未想过要联合后宅的哪位固宠、针对福晋,为何现在竟会答应?” 四爷一怔,讷讷开口:“你……你没有答应武格格?” “妾身答应了武格格以后有机会让她去祭拜亡母,武格格也答应了会教月华弹琵琶。” 惊喜、错愕、懊恼,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四爷嘴唇动了动,可是半天却愣是发不出声儿,半晌,他起身走到维珍面前,伸手想去握维珍的手,却被维珍躲开。 四爷讪讪地收回手,低着头看着维珍,梳着单螺、只简单簪了一对红珊瑚滴珠发簪的维珍,看上去跟平日没有任何不同,但是四爷却知道维珍生他的气了。 或许是对他失望。 而这的确都是他一手酿成。 四爷羞愧局促地杵在维珍面前,半晌,他蹲了下来,双手抱着维珍的腿,维珍想把人推开,四爷抱得更紧,整张脸都贴在维珍的腿上,再开口就带着浓浓的疲惫。 “爷以为你答应了武格格……” “爷每天都想去看你,但是又不敢去,就怕在你院儿里遇见武格格,怕……” 怕你拉着装扮一新的武格格跟他们一道用膳,让一派娇羞的武格格给他斟酒端茶,抑或是干脆让武格格给他弹琵琶…… 四爷只要一想起这种场面,就胃疼得厉害。 同样的事儿,福晋从前做的还少?四爷可曾动过气? 贤惠、温柔、体贴、大度,一心一意为夫君着想,有妻如此,就算知道她有自己的私心,可也应该被体谅,甚至是被鼓励。 女人不就该这样吗? 就像是惠妃跟荣妃,为了儿子的前程为了自己的位分稳固,她们也会为皇阿玛敬献新人,皇阿玛会因此龙颜震怒吗? 不,皇阿玛只会觉得满意。 第672章 再说了,哪个女人能比她自己更好使? 他满意于惠妃荣妃她们的绝对柔顺、驯服,也满意于她们明白,不管是她们还是她们的儿子,前程荣辱都被他牢牢攥在手里。 作为宫中长大的皇子,这些四爷能不明白? 但是同样的事儿,换成是维珍来做,他就受不了,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动气。 可他凭什么生维珍的气? 维珍究竟做错了什么?就算是维珍起了固宠的心思又有什么不对? 她也是个困于后宅、身家荣辱都被他这个主子爷攥在手里的女人啊。 她就不能为大格格小西瓜他们的前程打算?她这个侧福晋就不能培养自己在后宅的势力? 他知道维珍没有错,可他就是受不了。 他憋得要死,气得够呛,可他愣是就不敢去见维珍,更别说是当面质问了。 他怕真的让他看到维珍殷勤地为他引荐武格格,怕他的维珍从此变了样,怕他们再也挽回不了。 算了,还是不见了,只当这事儿从未发生,就当他这趟没有回过京。 逃避从来都不是四爷的选择,可是这一次,他却只能窝囊又怯懦地选择逃避。 “……怕在你心里,爷不是最要紧的那个!” 终于说出来了,四爷吐了口气儿,然后继续破罐子破摔地道:“爷对你、对孩子们不好吗?你对爷到底哪里不满意?为什么竟会起了要固宠的心思?” “就算……就算你对爷有地方不满意,为什么不能直接跟爷说?爷能改啊,你想要什么,爷都能给你啊,可你为什么就是问都不问一声,就把爷给略过了?你设身处地想过爷的感受吗?!” 什么劳什子的固宠,什么给他推女人,她用得着吗? 再说了,哪个女人能比她自己更好使? 四爷越说越气,忍不住拿眼去瞪维珍,待甫一对上维珍那双如观智障的眼,四爷一怔,旋即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下意识地又低下头,下意识地还要收回手,可是才一收回,他又迅速地抱住了维珍的腿,比刚才更用劲儿了。 “爷说的哪里不对吗?” 他梗着脖子瞪着维珍,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四个字—— 虚张声势。 “四爷说的自然都是对的,都是妾身不好,惹四爷生气了,”维珍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妾身惶恐,这就回去闭门思过。” “是爷错了,爷错了!”四爷臊得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儿,赶紧站起来,一把抱住了维珍,整张脸都贴着维珍的脖颈,再开口就带着浓浓的委屈劲儿,“人家难受好些天了,你也不想着陪陪人家。” 维珍默默翻了个白眼,挣扎着要把面前的男人推开,却被人抱得更紧了。 “哪儿难受?”维珍蹙着眉问,“是胃吗?” 顿了顿,四爷才心虚地“嗯”了一声。 旋即维珍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一边拿眼瞪四爷,一边唤苏培盛摆膳。 四爷讪讪地松开维珍,瞧着维珍进内间净手,又讪讪地跟了进去。 维珍不想理他,他就厚着脸皮往维珍身边凑,把手伸进水里,然后就摁住了维珍的手,手指霸道地挤进维珍的指缝。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思制造黄色废料? 维珍瞪他,恨不得张嘴狠狠咬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四爷满嘴告饶:“爷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别……别生气了。” “那下次呢?要是再有下次呢?”维珍沉着脸问。 四爷旋即摇摇头:“没有下次。” 没有下次? 这锯嘴葫芦的性子不改,还敢说没有下次? 维珍忍着没发火,盯着四爷,一字一字认真道:“妾身以为沉默是金并不适用于妾身跟四爷之间。” “为了四爷这有话不说、一味儿闷着的毛病,我们起过多少误会?好在后来都顺利化解了,可是哪一次的误会背后又何尝不是危机?” “若不是及时把话说开,指不定……指不定此刻妾身也没资格站在这里跟四爷说这番话了。” 维珍深吸一口气儿,再开口的时候,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不少:“四爷,你每天要做多少事儿又要跟多少人打交道,夙兴夜寐、心里千头万绪,其中的辛苦与压力,不是妾身能够想象得到的,可是妾身也心疼四爷。” “不要把什么都一味儿埋在心里,至少在家里,在妾身面前,可以试着放松一些,好不好?” 维珍之前特意找高郎中问过,四爷的胃疼的毛病,其实跟情绪有很大的关系,这一次就更明显了。 就因为自己的一通脑补默默把自己气成河豚,然后这才几天的功夫愣是靠自己折腾人都瘦了,胃疼也没有缓解,维珍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第673章 李维珍,不止大格格爱你,我也爱你 她当然是心疼四爷的,历史上的雍正本来就不是个长寿的,如今的四爷才将将二十三岁,就已经落下了胃疼的毛病,维珍如何能不担心? “妾身很珍惜跟四爷的情分,盼着能跟四爷长久相伴,”维珍看着四爷,一字一字认真道,“所以像这次的误会,妾身真的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真的太折腾人,也太伤人了。 不管是四爷还是她,都莫名其妙地经历这一遭,就算是此刻误会已然解除,维珍还是觉得心力交瘁。 太消耗感情了。 静静听维珍说完,顿了顿,四爷有些迟疑地开口道:“那爷试试?” 维珍松了口气儿,忙点点头,一边取来了帕子给四爷擦手,一边叮嘱道:“妾身叫苏师傅炖了药膳,四爷一会儿多用些。” “嗯。” 擦好了手,维珍又来给四爷卷袖子,嘴里一边嘟囔着:“刚才都没留意,这袖子上面怎么沾染了墨迹?算了,现在就不换了,先吃饭。” 四爷低着头看着围着他忙前忙后嘟嘟囔囔的维珍,明明还没有吃药膳,明明胃里还是空空的,可他就是觉得舒坦多了,就连郁郁了几天的心,也总算回到了原位。 给四爷卷好了袖子,维珍转身正要率先出门,然后却又蓦地被四爷抓住了手。 维珍回过头看向一脸正经的四爷,顿住了脚,小声问道:“还有事儿?” 四爷点点头,然后看着维珍,一字一字说的清楚:“珍珍,以后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心里有委屈也要告诉我,不止开心的事儿要跟我分享,难过的更要。” 维珍一怔,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觉得眼睛发烫,她使劲儿眨了眨眼,努力忍住眼泪,一边小声道:“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说这些?” 就怪叫人猝不及防的。 “试试。”四爷突出两个字,言简意赅。 维珍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行吧,你是懂立即执行的。 维珍不由又抿唇笑了,晃了晃四爷的手:“那试过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四爷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成,咱们吃饭去,我可听说了心情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维珍说不下去了,杵在原地,盯着那只兀自牢牢握着自己的手,然后视线一点点上移,最后落在了男人兀自一派正经的脸上,“怎么了?” “还没试完。”四爷继续言简意赅。 维珍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那还等什么?继续啊。” 赶紧地! 她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这男人到底有没有完! 她已经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同意四爷这时候试试了,就该等到饭后再让他试的嘛! “李维珍,不止大格格爱你,我也爱你。” 下一秒,维珍愣住,浑身上下都僵住了,除却那双直直看向四爷的眼。 短暂的震惊过后,那双眼睛迅速泛红湿润起来,旋即眼泪顺着眼角无声滑下,四爷心疼得要命,捧着维珍的脸,用手指轻轻抹去她眼角不住涌出的泪水。 “别哭了,别哭了……” 是啊,别哭了,他的心都要被哭碎了。 他不开口还好,一张口维珍就再也忍不住,咧着嘴哭了起来。 “你……你是不是偷听我跟大格格说话?哪儿有你这样的!大老爷们儿撅着屁股听墙角,很有成就感吗?!” 被维珍吼得耳朵“嗡嗡”的四爷:“……” 他才没有撅着屁股! 绝对没有! 从来没有! …… 四爷已经很久没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了,这时候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坦极了,正要伸个懒腰,却又忙得停下了动作,然后一扭头就对上了维珍微肿的一双眼。 这妮子昨晚哭了好一会儿呢,吃饭时抽抽搭搭,都睡觉了还时不时哽咽一下,四爷使尽浑身解数却怎么都哄不好,还反过来被这妮子照着肩膀咬了两口,引得四爷化身为狼,维珍才……不哭? 不,她哭得更大声了! 不过是痛快哭的,搞得四爷又忍不住想使坏把人搞得哭得更大声一些…… “爷吵醒你了?”四爷小声道,这时候看着维珍微肿的小鹿眼,四爷又内疚得很,昨晚就不该这么欺负人家。 咳咳! 男人还真是奇怪的物种。 对待女人的眼泪,床上床下的态度差距就是这么大! 维珍摇摇头,问四爷:“现在就要起了吗?” “还早,再睡一会儿。” 第674章 平安扣 说是再睡一会儿,可是哪里还睡着的,维珍唤了甘草端茶进来,又吩咐甘草去后院儿取身新衣裳,昨儿没想着在前院过夜,自然也没有准备。 甘草领命退了下去,四爷跟维珍两人喝过了茶,然后就头靠着头小声说着话。 “再过程子,天气暖和一些,就去庄子上住一阵子吧,到时候爷提前叫人准备好,”四爷亲了亲维珍的额头,然后又继续道,“你在庄子里,爷也能时常过去吃顿热乎饭再睡个好觉。” “妾身不去,四爷也能时常回庄子啊。”维珍道。 “你都不在,爷去那儿做什么?爷才懒得过去。”四爷嘟囔道。 维珍不由牵了牵唇,然后道:“好,那等暖和些妾身就过去,正好妾身也想带孩子们去庄子里头小住一阵儿,月华跟小西瓜都惦记着小一小二它们呢,早就嚷嚷着想去看小鸡了。” 刚才还没说要去呢,一想到了孩子就巴巴地要去了。 四爷不由撇撇嘴,反正这妮子在心里,小家伙们永远都比他要紧。 这话要不要……也试着说出来? 这念头在四爷的心里一闪而过,然后就果断被四爷给否定了。 就算答应了维珍要试试,但是影响他在维珍心里英明神武形象的话,他还是坚决不会宣之于口! “庄子里的香椿芽到时候也正好能吃,到了之后我再给你做点儿香椿酱,去年你就挺爱吃来着,还有荠菜呢,这时候味道最好也最嫩,到时候再给你包几顿饺子,”维珍道,一边环着四爷的腰,一边念念叨叨,“还有鱼汤呢,高郎中说鱼汤养胃,到时候多给你做几顿,还有牛乳粥……” 四爷:“……” 幸好刚才没有试试! 不然现在就丢死人了! “胃还难受吗?要不要这回把高郎中一并带上?” 有高郎中在,也好随时给四爷诊脉煎药什么的,维珍也能更放心一些。 “等你们去庄子的时候,带上高郎中就是了,”四爷摇摇头,瞧着维珍不放心,四爷又道,“左右配的药都带齐了,爷按时吃就是了。” “今儿是二月十二了,最迟……你们月底,不,最迟二月二十就去了,也没几天了。” 你干脆让我们明儿就过去得了! 维珍腹诽道,一边点点头:“嗯,那就按四爷说的办。” “主子爷,该起了!” 外头传来苏培盛的声音,四爷应了一声,然后两人都沉默了,眼巴巴盯着彼此,然后默契地凑到一起,细细密密亲了起来。 “珍珍,要不你这就跟爷走吧,”一吻完毕,四爷捧着维珍的脸,低低地道,“孩子们到时候爷让苏培盛回来接,你放心就是了。” 四爷的不舍几乎要化作实质从眼中溢出来了,维珍一颗心又甜又软,差点儿就答应了,可到底还是狠下心摇摇头:“不成,上次从庄子回来的时候,我就答应过大格格说下次一定亲自带着她去的。” 她不能对孩子食言呀。 尤其是大格格的记性实在太好太好! 她没生小妹妹的事儿,小丫头都能记到现在呢,要是这回食言了,她怕是要被小丫头数落一辈子呢! 而且,她这个做娘的也不想让大格格伤心呀。 所以,只能暂时……委屈委屈四爷了。 四爷撇撇嘴,委屈得要命,可到底也没有再为难维珍,只是捧着维珍的脸,又是一通铺天盖地的吻。 …… 苏培盛又叫了两遍之后,四爷跟维珍才总算下了床,照旧是维珍伺候四爷梳发、穿衣。 四爷由着维珍围着自己忙前忙后,时不时凑过去骚扰一下,然后换来维珍一记白眼抑或是一声娇嗔,两人眼中都漾着笑,直到维珍取来一块平安扣,要给四爷佩戴的时候,四爷才蓦地沉下了脸。 “这不是爷先前送给你的平安扣?你怎得又给爷还回来了?”四爷蹙着眉,一脸不悦看着维珍。 说到这平安扣,四爷心里就有气,他是一早就送给维珍的,却从来没见维珍戴过,不用想,定是收起来了。 他就不明白维珍为什么要收起来,是担心磕了碰了,还是……她就是不肯戴。 别看这小妮子一派温顺乖巧,可是里头的小心思多着呢! 之前一直憋着,可这会子四爷是憋不住了,再开口就带着股子埋怨了:“你是不喜欢爷送你的平安扣?所以平日从不佩戴,现在更是要还给爷了?” “四爷,瞧仔细些。”维珍道。 第675章 永远能多远 什么瞧仔细些? 四爷狐疑地盯着维珍手里的那块平安扣,然后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首先,这平安扣上面打的不是从前的那个络子,从前的是黛色的络子,如今的则是茜色的络子。 其次就是,虽然质地色泽几乎一致,但是这平安扣好像……比从前他的那个要大上一圈。 “不是我送你的那块?”四爷一怔,“这块你是哪儿来的?” 还能是哪儿来的?当然是花钱买的啊! 好贵的呢! 四千两呢!差点儿没叫她咬碎一口银牙! “妾身之前特意叫肖嬷嬷照着四爷的那块平安扣寻的,”维珍解释道,“难为肖嬷嬷寻了那么长的时间,前一阵子才寻到。” 那为什么过年的时候不送给他? 元宵节的时候也没送? 为什么非要等到这个时候才送? 四爷满肚子问号,看着维珍低着头认认真真地把平安扣给自己戴上,然后又从荷包里取出了另外一块平安扣。 就是四爷送的那块。 跟从前的样子不大相同,旧的络子已经被去掉了,中间穿了一条跟同样茜色、精心编织过的项圈,这时候就拿在维珍的手里。 这两块平安扣是刚才维珍吩咐甘草取衣裳的时候一并给带过来的。 “妾身刚刚给四爷戴上了,现在四爷也给妾身戴上吧。”维珍把手伸到四爷面前,温柔地看着四爷。 四爷肚子里的问号,顿时都烟消云散。 他明白了。 就是因为明白,他的一颗心欢快得要开出花儿似的,同时又酸得让他鼻尖发酸。 他接过平安扣,同样认认真真地给维珍戴到脖子上,然后伸手将维珍拥进怀中。 “李维珍,你听好了,我比大格格、小西瓜、小丸子他们三个加起来都要爱你,永远比他们更爱你。” 永远? 永远能多远? 是到色衰爱弛、两看生厌,还是齿摇发落、碧落黄泉? 维珍不知道,从前不肯、也不敢去想,但是现在,她想亲自丈量一下这永远的长度。 维珍抿唇笑了,笑得眉眼舒展、一派恬然,她环着四爷的腰,轻轻在四爷怀里点点头:“胤禛,我也爱你,永远都比爱大格格他们更多一些。” 真的吗?我不…… 算了,他信! 四爷眉眼飞扬,使劲儿点头:“李维珍,你最好说话算话。” …… “阿嚏!阿嚏!阿嚏!” 正玩着小皮鼓的大格格,蓦地发出一串喷嚏声,吓得方氏赶紧过来询问:“大格格,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凉了?” 大格格摇摇头:“没有,就是刚刚觉得鼻子痒。” 方氏摸了摸大格格的手,又试了试大格格的额头,这才总算放心,忙得带大格格回房洗漱更衣去了。 方才大格格在竹林里头玩了一会儿的雪,衣裳鞋子就有些湿,方氏担心大格格会着凉,少不得要重新换身衣裳的。 待大格格换好了衣裳再出来的时候,就瞧着维珍正好进了院子,大格格登时就朝着维珍扑了过去:“额娘!额娘!额娘!” “哎!哎!哎!”维珍一把抱住大格格,照着大格格的脸就使劲儿亲了一口,“额娘的大宝贝儿呀,今天怎么又好看了?” “没办法,额娘生的好!”大格格歪着头冲维珍竖了个大拇指。 维珍:“……” 额娘吹彩虹屁的技术就要被你这小丫头赶超了! “咦?额娘你脸怎么这么红?”大格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维珍,越看越吃惊,“不仅脸红,脖子也红呢!额娘,你这是怎么了?不是病了吧?” 维珍顿时嘴角一阵抽搐:“……多谢大宝贝关心,额娘没事儿,额娘就是……着急要看大宝贝来着,所以一路从前院跑回来的,脸红脖子红都是热的!” 站在维珍身后的甘草,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什么着急看大格格,一路跑回来的? 难道不是主子爷亲自把主子给送回来的,就这么几步路,两人愣是搞出了十八相送的架势,搞得她这个做奴才真真是…… 寸步难行! 至于为什么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别问她,她也不知道。 反正四爷临走前凑到主子耳边一阵嘀嘀咕咕,然后主子就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儿,然后照着四爷身上捶了一把,还嗔道:“没门儿!老老实实喝你的牛乳粥去!” 所以主子爷到底说了啥才叫主子羞成这样? 甘草自然无从知晓,不过主子如今撒谎可真是张口就来! “那月华给额娘擦擦汗。” “嗯,我闺女真孝顺!” 大格格像模像样地用帕子给维珍擦了擦脸,然后就被维珍牵着进了屋,再然后维珍就把即将前往庄子跟阿玛团聚的喜讯告诉了大格格。 第676章 真真是一言难尽 “呀!总算又能看到小一了!”大格格顿时两眼放光,激动地在屋里跑了一圈,待回到维珍面前,又加了一句,“顺便也能见着阿玛了。” 顺便…… 维珍:“……” 反正就有那么一丝不属于自己的心酸委委屈屈可怜兮兮地从她面前滑过。 “额娘,你上回说表姐她们会来陪我玩,就是这次吗?”大格格趴在维珍腿上,仰着头巴巴地问。 “是呀,到时候额娘叫人把你两位表姐都接到庄子上来,你们三个好好儿玩,”维珍笑着揉了揉大格格的后脑,然后又道,“多带点儿玩具过去,到时候玩个痛快!” 二月底,她兄长李绘清要参加春闱,这是…… 李绘清同学的第四战了。 高四生算什么?她哥高六! 李家上下哪儿有不重视的?尤其是四爷还特地过问了李绘清的课业,还给李绘清请了一位厉害先生,李家上下自然更加重视,甚至都到了诚惶诚恐的地步,就怕李绘清发挥不好,叫四爷失望,也连累维珍跌面子。 维珍严重怀疑李绘清同学这会儿八成真的会在家里头悬梁锥刺股。 哎! 传说中的毛坦厂,对于李绘清同学来说都算得上是天堂了! 她觉得压力太大只怕不好,从前高考生想不开又不是没有,更何况还是更加变态的科举,但是她也实在不好劝,大环境如此,劝人上进的有,劝人松懈的还真没有。 旁的她也帮不了,就想着把两个侄女给接过来,也好减轻李母跟董氏的负担,这样家里也能更清净一些,方便李绘清同学的最后冲刺。 “太好了!”大格格顿时眉飞色舞,当下又在屋里跑了一圈,然后小炮弹似的冲到维珍怀里,“额娘,到时候你记得给我们烤糕点!” “嗯,糕点管够,”维珍笑着捏了捏大格格的脸,又道,“月华还有什么要求吗?” “嗯……到时候也分点儿糕点给二妹妹吧,方才瞧见她,她还怯生生问我额娘最近有没有烤糕点。” 维珍一怔,当下问道:“月华在哪里碰到二格格的?” “就在竹林里呀,一开始我在林子里头玩雪来着,后来就远远瞧见了二妹妹,我叫了一声,二妹妹就过来了,只是没待多久,就被乳母带回去了,说是怕二格格着凉,不敢多待,”大格格道,伸手从碟子里捏了一块蜜饯塞进嘴里,大格格又道,“我跟二妹妹说,想吃糕点来我们院儿就是了,也不知二妹妹会不会来。” 只怕是不会来。 自从去年中秋后,宋格格可就几乎再没登过她的门,除非是给小丸子送满月礼这样必要的日子,就这样宋格格也是掐着点儿跟武格格一起来又一起走的。 二格格更是再没有来过。 这个宋格格,真是莫名其妙。 维珍懒得多想,吩咐女贞给大格格端一杯牛乳来,一边给大格格擦汗:“歇会儿再跑,瞧你又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要是着凉了,就去不成庄子了。” “嗯嗯嗯!”当下,大格格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引得维珍又一脸老母亲的笑。 …… 维珍懒得多想,宋格格却不能不多想。 二格格从竹林里回来之后,就巴巴地问宋格格什么时候带她去找大姐姐玩,宋格格都给听愣了,仔细询问过乳母才知道二格格刚才遇到大格格的事儿。 好不容易把二格格搪塞过去,吩咐乳母带了二格格去换衣裳,宋格格在暖阁里头眉头紧锁。 这已经不是二格格第一次在院子里遇到大格格了,贝勒府的后院儿再大,难不成孩子们还能不见面吗? 她也不能一直拘着二格格不让出门,四爷从前也吩咐过,叫多带着二格格出去走走,不要一味儿关在屋子里头,没得养的身子更娇性子也怯懦。 宋格格哪儿敢不听?从那之后,每隔两天就会叫乳母带二格格出去走走,大格格更是个闲不住的,所以难免就会碰着。 要是在从前,宋格格自然是乐见二格格跟大格格交好的,但是现在…… 她也打心底这么盼着,她这辈子注定不会再有别的儿女,二格格一个人难免就有些孤单可怜,她既不是福晋身份尊贵,也不像侧福晋独得四爷偏宠,对二格格的前程如何不焦心? 除了盼着二格格能得四爷疼爱,也盼着二格格能有兄姐倚靠,所以从前她才会主动给侧福晋交好,但是现在…… 真真是一言难尽。 “唉!”宋格格摇摇头,口中发出一声长叹。 第677章 主子不站队可以,但是却不能得罪人 满绣端着茶进来的时候,就瞧着宋格格正在长吁短叹,满绣将茶杯放在宋格格手边,一边询问道:“主子,等下午膳可有什么想吃的?” 宋格格低着头喝茶,眼皮都不抬一下:“你看着办就好。” 她现在哪儿有什么心思管吃饭的事儿? “是,奴婢遵命。”满绣福身应声,正要退下,然后又被宋格格给叫住了。 “昨儿的那道桂花蜜藕不错,二格格爱吃,你等下再叫一份吧。”宋格格道。 “是,”满绣道,一边附和道,“二格格一向胃口弱,难得有爱吃的菜色,奴婢听闻这桂花蜜藕就是江师傅的拿手菜呢,看来二格格喜好江南风味儿。” 江师傅? 江南风味儿? 赵尔登被调回内务府之后,如今贝勒府上又多了两位掌勺大师傅,这位江师傅就是个最擅长做江南风味儿的,还是四爷点名要内务府挑的。 谁不知道侧福晋喜好江南风味儿? 就连前院儿的那个擅长烹制产后调理餐食的苏师傅,十有八九四爷也是专门为侧福晋才留下的,毕竟如今的四贝勒府里头还有本身继续为四爷生儿育女的,也就只有侧福晋了。 四爷原本就最宠侧福晋,只是从前还在宫里的时候,到底还算有个分寸,可自打搬出宫之后,四爷对侧福晋的偏宠就愈发明显了,到现在,四爷更是不藏着掖着了。 武格格受辱这件事儿,宋格格全程吃瓜,一开始的时候,宋格格觉得武格格这是要遭殃,后来冷不丁地侧福晋下场插手,宋格格又觉得福晋怕是要不好,指不定侧福晋这回就能趁机摆福晋一道,争一争管家权呢! 结果呢?人家福晋也不是个吃素的! 如今外头谁不称赞福晋贤惠仁厚、善待妾室,不是连德妃娘娘都下令赏赐了福晋吗? 福晋非但没有以为此事跌跟头,反倒还为四爷、贝勒府挣了脸面。 真真是不得了,要不人家是福晋呢。 只是……福晋能饶得了侧福晋? 从前侧福晋再得宠,对福晋那也是毕恭毕敬,从未明着跟福晋起过任何冲突,但是这回,侧福晋的出手,自然会叫福晋警惕,甚至是深恶痛绝。 不过四爷恰好就在这个时候专门多要了一个擅长江南风味儿的江师傅入府伺候,明摆摆地就是在给侧福晋撑腰,福晋再气再火也只能憋着,难不成还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找侧福晋清算? 说到底,四爷才是贝勒府的主子呢。 这些想法在宋格格脑中一闪而过,宋格格放下茶杯,忙得又吩咐道:“你先叫人去膳房瞧瞧,若是江师傅在忙,就算了。” 满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宋格格这是断断不敢跟侧福晋抢厨子呢。 若是在从前,宋格格跟侧福晋还有往来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毕竟侧福晋又不是霸道小气的性子,但是现在,宋格格跟侧福晋都已经疏远有半年了…… 也不怪宋格格处处小心翼翼就怕惹到了侧福晋。 “是,奴婢遵命。” 满绣不由在心里一声叹息,当下吩咐人去膳房了,然后她又回到了暖阁,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宋格格。 “你又想劝我跟侧福晋低头交好?” 都不用满绣开口,宋格格都能猜到满绣想说什么,因为同样的话,满绣之前已经跟她说过很多遍了。 满绣点点头,跟宋格格道:“主子,跟侧福晋交好,不管是对您还是对二格格都大有裨益。” 虽然福晋跟侧福晋瞧着是相安无事,可她们打一开始就是站在了对立面,一个是万岁爷赐婚的当家主母,一个是有四爷背后撑腰、膝下儿女一堆的宠妾,后宅从来就只有这两个阵营。 “主子守着二格格不站队是好,安安分分度日也不会被波及,要是一旦站错了队,下场可就惨了,可是……”说到这里,满绣不由眉头紧蹙,一脸担忧,“可是主子不站队可以,但是却不能得罪人啊。” 是啊,不站队的确好,就像高侍妾跟赵侍妾她们,虽然无宠,但是日子并不差,只要心态好够安分,这辈子就能落个平安终老,还能攒下些银钱不时接济接济娘家。 反观站错队的,安侍妾一门心思只听太后的,早就被四爷下令终身禁足,连房门都出不了,只怕熬不过几年人就要疯。 再说武格格,之前是怎么被福晋磋磨的,宋格格她们可都是亲眼瞧见的。 第678章 一步错步步错 就连宋格格本人,一早不也是站队过福晋?她后来又落了什么好处? 虽然得了二格格,但是却也断送了这辈子的恩宠。 后来吃了大亏的宋格格学乖了,开始关起门来过日子,一门心思都花在二格格身上,自然也不可能再站谁的队,有二格格傍身,她也的确有不站队的底气。 只是…… 就像满绣说的,不站队可以,但是却不能得罪人。 所以宋格格虽然对福晋又恨又怕,但是明面儿上对福晋却从来都是毕恭毕敬,从无错处,对侧福晋也是一向交好。 这样两不得罪、游刃有余的处境,宋格格一度是满意的,直到去年中秋节,在侧福晋那里见到了三爷府送来的帖子。 田格格被下旨册封为侧福晋,在府上设宴邀请侧福晋前往参加的帖子。 宋格格当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人果然是不能走错路的,一步错步步错,这是宋格格当时心里涌上来的第一个想法。 那年四爷伴驾塞外,宋格格随行伺候,能有机会单独伺候四爷一两个月的时间,对当时已经无宠的宋格格来说,自然是喜从天降。 宋格格激动不已,一门心思盼着这趟塞外之行,能得四爷青眼,若是能怀着身孕回来,那自然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宋格格的激动期待很快就被焦躁不安所取代,因为四爷好像压根儿就不记得她这么个人,眼瞅着都要开拔回京了,宋格格的心那叫一个拔凉拔凉。 后来还是在当时田格格的怂恿下,宋格格才咬着牙翻出福晋赏的类似李格格穿过的烟粉色旗装,还照着李格格样貌装扮,后来…… 她的恩宠彻底断绝,不过好在有了二格格,要不然,宋格格只怕都熬不到今天。 这事儿除了四爷、苏培盛以及当时跟着出行伺候她的满绣之外,也就只有田格格一人知道。 后来回京之后,苏培盛挨了板子,被打得皮开肉绽,宋格格猜测十有八九就是因为那晚苏培盛没有将她拦在帐外的缘故。 可见那一夜的事儿,在四爷心里,是不折不扣的耻辱,所以四爷自然不会提起,挨了板子的苏培盛,就更加不敢多嘴了。 满绣对她忠心一片,宋格格是放心的。 那么……田格格呢? “你这简直就是变了个人嘛。” 那夜看着装扮一新的宋格格直呼的田格格,在惊讶之余,眼神就变得特别的意味深长。 田格格的那眼神到现在宋格格还记得,当时觉得局促不安,可待去年的中秋节后,宋格格再回想起来,只觉得如坠冰窟。 田格格……如今的田侧福晋见到了李氏,会认出来吗?会……发现那晚的秘密吗? 会为她保守秘密还是会以此跟李氏示好? 她不过就是一个跟田侧福晋连交情都谈不上、无宠的格格罢了,又怎么能指望田格格为她守口如瓶呢? 那……李氏呢? 得知她曾经的这段不堪过往,又会怎么看待她呢? 肯定会嫌恶又恶心吧,连带着她用不光彩手段得来的二格格也一并会厌恶吧。 肯定的,易地而处,这就是她的真实想法。 虽然那回田侧福晋的宴会因故没有办成,自然维珍也没有去三爷府见到田侧福晋,但是宋格格却没有因此松了口气儿。 没有这次,难道还没有下次? 不管是维珍还是田侧福晋,往后少不得都会在府上设宴,她们肯定会有见面的时候。 而这就像是悬在宋格格心上的一块大石,不知什么时候就回落下来。 送那之后,宋格格就不敢再在去维珍小院儿,就算二格格闹了几回想去李额娘那找姐姐玩吃蛋糕看小鸡,宋格格都硬着心肠不许。 她又回到了从前关起门来过日子、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她知道这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但是她就是害怕,就是不敢面对。 满绣说不能得罪人,她能不知道?她知道自己这样会惹侧福晋不快,定然是得罪了侧福晋,可是……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 找侧福晋主动坦白吗? 又坦白什么呢? 福晋可能的算计,她的做贼心虚,还是……她的自作主张? 就算福晋当时真的包藏祸心,可……难道不是她亲自决定换上那件衣裳的吗? 这让她怎么开得了口? 宋格格烦躁地摇摇头,示意满绣退下。 她现在只要一想起来这事儿,就头疼得厉害。 满绣担忧地看着宋格格,一时没有挪动,而是行至宋格格身边,轻轻为宋格格揉起了额头。 第679章 走一步看一步吧 半晌,宋格格面色才好了一些,满绣才又敢开口,道:“主子,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福晋那边也从未拿此事做过文章,兴许当时赏您那件旗装就是巧合罢了,是咱们……想多了。” “而且上回三阿哥的百日宴,三爷府的田侧福晋也是受邀到场的,可都这么时间过去了,侧福晋也没有找您兴师问罪,就连暗中为难都没有呢,可见田侧福晋没有跟侧福晋说什么不该说的。” “可能人家田侧福晋可能早就不记得当年的事儿了呢,倒是咱们一直提心吊胆来着。” 顿了顿,满绣又道:“主子,您瞧啊,武格格曾经把侧福晋得罪的那么狠,关键时刻,侧福晋不还是出手帮了武格格?奴婢瞧着侧福晋倒不像是心胸狭隘的,要不您还是……主动跟侧福晋弯弯腰,好歹别把关系搞得这么僵?” 没得侧福晋压根儿不知道当年的事儿,反倒因为主子冷不丁地疏远人家动气呢。 满绣说的句句在理,可是偏生每一句都不离“兴许”“可能”,殊不知,就是因为有这些兴许可能的存在,宋格格才会如此不安。 宋格格摆摆手,轻轻叹了口气儿道:“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宋格格都这么说了,满绣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儿。 什么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主子就是啊。 老话果然说的没错。 …… 福晋没觉得自己自己做了亏心事,但是这程子却也少不得要一改对武格格的态度。 不单单武格格院儿里应有的份例一下子都补齐了,福晋又额外赏赐了武格格不少补品衣料。 这都是福晋这几天第三次赏赐武格格了。 “虽是令堂病故,你也要擅自珍重,若是因此损了身子,令堂在天之灵也要不安。” 武格格来给福晋道谢的时候,福晋陪武格格好好儿说了会子话,句句都在可怜武格格丧母遭遇,句句都是安慰。 “多谢福晋关怀,妾身感怀五内。”武格格忙不迭起身给福晋福身行礼。 “都是自家姐妹,照顾你原是应该,”福晋点点头,一边看向佳音,“还不快把武格格扶起来,她如今身子弱,你们做奴才的更得尽心伺候才是。” “是,奴婢遵命!” 武格格临走的时候,福晋又叫碧乔取了一匣子的燕窝给武格格送去,武格格婉拒不成,只得收下,又是一番谢恩,才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武格格走了,福晋疲惫地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李嬷嬷赶紧放轻步子,行至门外,才压低声音吩咐婢女:“去膳房嘱咐把福晋的药膳炖上。” 福晋这程子精力不济,晚上总是失眠多梦,白天又没什么精神的,连佛豆都没精力去捡了。 前两日已经请了许太医来请脉,说福晋是忧虑多思的缘故,并不要紧,只是给福晋留了几副安神药,睡前服用,另外就是要安排药膳进补。 前两日福晋的情况明显都好转了,但是昨儿晚上福晋又是失眠到了后半夜,李嬷嬷自然很是担心。 “是,奴婢遵命。” 婢女福身应声,当下便匆匆赶去了膳房,李嬷嬷则去厢房看了大阿哥。 “嬷嬷,阿玛今天会来看我?”甫一瞧见李嬷嬷,大阿哥就忙不迭上前询问。 大阿哥从小太监口中得知四爷已经回了京师,就一直等着四爷过来,只是一天天过去了,却总也不见四爷,大阿哥难免着急。 李嬷嬷一怔,然后蹲下来,柔声跟大阿哥解释:“大阿哥,主子爷怕是最近都没有功夫来后院儿呢,主子爷忙得很呢,日日……都要入宫呢。” 大阿哥毕竟年纪还小,听不懂什么叫入宫,就只明白阿玛最近都不能来看他,顿时就一脸失望,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就回到凳子上坐下,继续埋头解手里的九连环,也不理李嬷嬷了。 李嬷嬷瞧着挺心疼,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叮嘱乳母好生照看大阿哥,然后就起身回了正堂,就瞧着福晋正对着窗台上的座钟出神。 李嬷嬷斟了杯茶给福晋端了过去,福晋目光追随着那来来回回的钟摆,半晌才回过神来,看向李嬷嬷:“四爷已经启程了吗?” 四爷今儿要启程前往永定河的事儿,福晋也知道。 李嬷嬷迟疑着摇摇头:“回福晋的话,应该还没有吧。” 王全子没来禀报,四爷应该就还没有走,更何况…… 侧福晋到现在都还没从前院儿回来呢。 第680章 这……有什么错? 一想到侧福晋这时候还在前院儿缠着四爷,李嬷嬷的心情就别提多懊糟了。 武格格受辱这事儿一出,福晋虽然补救得漂亮,但是到现在四爷愣是不肯见福晋,四爷对此事是个什么态度,就很明显了。 要不是那天清早,武家人登门道谢,只怕那天四爷就会叫福晋好看呢,夺了福晋的管家权交给侧福晋也未可知。 武家人的登门叫四爷不得已改变了主意,只是四爷明显还是生福晋的气,后面换后院儿掌勺大师傅的事儿就可见一斑。 福晋虽然心惊不安,但是到底是松了口气儿,就是冲着她给贝勒府长脸,想来四爷也不会处置她的。 这回的事儿,黑不提白不提地也就过去了。 更叫福晋放心的是,四爷这些天虽然没有来看大阿哥,可不是也没有去李氏那边吗? 从前四爷可不是这样的,再忙也会找时间往李氏院儿里扎,但是这回…… 四爷虽然对她多有不满,可是对李氏也未必都是放心信任吧。 四爷这是不满李氏一个妾室野心太大、竟明晃晃地对她这个福晋宣战? 这是破坏了李氏在四爷心里一贯纯良无害乖巧安分的形象吧? 想明白这些之后,福晋的病登时就去了大半,又能睡着了,可是昨儿晚上,冷不防听到李氏巴巴地去了前院,然后就留下过夜之后,福晋就又失眠了。 到现在,福晋的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浑身上下也没有一处是舒坦的。 抿了口茶,福晋扭头看向窗子,喃喃道:“嬷嬷,你说四爷他会过来吗?” 她还有好多的委屈为难要说于四爷听呢,就算这些四爷已然不耐烦听,她也还没跟四爷当面请罪呢。 那天被小连子客客气气送出前院儿之后,福晋后来又几次叫王全子去前院儿递话,不论如何,管家不善的罪名,她是逃不脱的,她必须得跟四爷当面请罪。 但是…… 但是直到现在,四爷也没有要见她的意思。 四爷不给她请罪的机会,所以……是都不打算原谅她了吗? 甚至连她的大阿哥也受牵累了? 李嬷嬷瞧着难受,一时却找不到宽慰的话,就只能轻轻上前在脚踏上坐下,一下下轻轻给福晋揉着腿,半晌才道:“福晋,您毕竟还是贝勒府的福晋呢。” 福晋闻言,苦涩地摇摇头:“一个不得贝勒爷中意、甚至是厌弃的福晋,也就剩个空架子了。” “福晋,您怎么是空架子呢?您还有大阿哥呢!”李嬷嬷急了,急切道,“大阿哥可是主子爷的嫡长子,只要有大阿哥在,您这个福晋就是名副其实!” 福晋还是摇头,却没再说什么。 “福晋。”门外传来王全子毕恭毕敬的声音。 “进来。”福晋道。 王全子撩开厚重的门帘躬身走了进来,行至福晋跟前,躬着身垂着眼道:“启禀福晋,四爷刚刚已经启程离京了。” 四爷果然还是不肯来见她。 福身一滞,顿了顿,才回过神来,忙得看向王全子问:“那四爷临走的时候可留了什么话吗?” 王全子缓缓摇摇头。 屋子里再度陷入沉默,李嬷嬷正给王全子使眼色让他退下的时候,福晋却又开口询问:“那侧福晋人呢?” 王全子默默咬了咬牙,到底还是硬着头皮道:“回福晋的话,主子爷……亲自送了侧福晋回后院儿,随后主子爷才出的门。” 王全子是真的不想禀报,但是福晋都问了,他就不能不说,这话一说完,王全子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福晋却没有他预料的暴怒不止,只是面色惨白,半晌,无力地摆摆手:“知道了,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王全子如闻大赦,忙不迭退了下去。 待王全子离开,福晋的眼泪才簌簌而下,李嬷嬷心疼得厉害,当下也顾不上什么主仆身份,起身将福晋搂进了怀里。 下一秒,福晋哭出了声。 “嬷嬷,嬷嬷,怎么……怎么就成了这样?为什么啊?”福晋抱着李嬷嬷的胳膊哭个不停,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是啊,为什么? 武格格对她不忠,她身为福晋还不能教训个妾室?要是她轻易放过武格格,那她这个福晋还有何威严?日后不得被那起子妾室蹬鼻子上脸? 她就是想让后院儿的人明白,她才是这四贝勒府的当家主母,不管是格格侍妾还是奴才都要安分守己,不要妄图挑战她的权威。 这……有什么错? 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第681章 去庄子 “主子爷是不是觉得我心狠?”福晋死死抱着李嬷嬷的胳膊,惶恐又茫然,“可……可不是这样的啊,嬷嬷你知道的,那天我还觉得武格格丧母可怜,还吩咐你带着东西去瞧瞧武格格的,我……我没有想过要武格格的命啊!” 是的,就算她之前对不忠的武格格深恶痛绝,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武格格的命啊。 小桂子跳出来凌辱武格格,险些逼得武格格羞愤而亡,这是她能够预料得到的? 她实在冤枉! 就算她的确管家不善,可在这件事儿上,她着实冤枉! 李嬷嬷心疼得厉害,忙不迭把福晋抱在怀里,不停地轻抚福晋颤抖不停的后背。 “不会的,不会的,福晋这是多想了,这事儿都怪小桂子那个死鬼,怎么都不干福晋的事儿,主子爷最是英明,自然不会因此冤枉了福晋。” “真的吗?”福晋抽噎着,兀自一脸惶恐不安,“可是主子爷从来没有……没有生过这样大的气。” 从前主子爷也不是没有生过气,但是哪回像这样,不肯见她,连大阿哥都一并不见,福晋是真的怕极了。 “主子爷多多少少肯定有气,不过主子爷对武格格的事儿也没有任何异议,更没有要插手,这就代表,福晋的一应处置,主子爷心里是满意的,”李嬷嬷忙道,“而且,有武格格家人为福晋扬名,谁还敢说福晋不贤、管家不力?不是连宫里的娘娘都因此对福晋大加赏赐吗?” “主子爷就算心里暂时对福晋有火,可大阿哥能跑能笑的,主子爷这个做阿玛的怎么不疼?既是心疼大阿哥,又怎么会一味儿跟福晋置气?” “福晋莫多想,只管放宽心,待下回主子爷回来,自然一切都能回到从前。” 李嬷嬷这一通劝,福晋的情绪才总算平复下来,李嬷嬷忙不迭扶了福晋起来,给福晋倒了茶端过来让福晋喝茶缓缓,一边又忙不迭投了帕子给福晋擦脸。 “福晋可还觉得难受吗?”李嬷嬷担心询问,“若是难受的话,那奴婢这就叫王全子去请许太医来给福晋瞧瞧,福晋最近的身子都虚着呢,可是一点儿都不能含糊了。” 李嬷嬷这心疼的口气,听得福晋眼睛又湿了,哽咽道:“只有嬷嬷最疼我。” 是啊,只有李嬷嬷心疼福晋,算起来,李嬷嬷可是这世上陪伴她最长时间的人了,这一点,连额娘都比不上。 甚至为了陪伴自己,李嬷嬷连自己的一双儿女一年都见不上几面。 名份上她们是主仆,可实际上,却是最亲的人。 李嬷嬷登时也是鼻头发酸,当下忙不迭眨眨眼,到底是把眼泪给忍住了。 “福晋,奴婢还是扶您去寝房歇一歇吧。” 李嬷嬷道,可是再打眼一瞧,就瞧着福晋面色实在难看得人,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李嬷嬷大惊,也用不着再询问福晋的意思,当下就赶紧出去吩咐王全子去请许太医。 …… 二月十九,在写信催了维珍几次之后,四爷特意吩咐苏培盛回京,护送维珍他们一众人前往庄子。 “福晋与大阿哥也一道前往吗?”维珍问。 苏培盛摇摇头道:“回侧福晋的话,主子爷听闻福晋近来身子抱恙,不宜出行,故而叮嘱福晋只管在府上安生养病,大阿哥怕是离不开福晋,所以这回大阿哥也一并留京,待到了庄子,一切大小事宜暂由侧福晋打理。” 前些时日,福晋突然卧病,许太医接连来了两天,到现在正院还日日煎着药呢,茯苓打听,说是福晋的旧疾发作。 又是旧疾发作。 好像每次福晋生病都是这么个说法,只是究竟是个什么旧疾,维珍也不清楚。 “谙达赶了这大半天的路,想来也是累了,回去歇着吧。”维珍道。 “多谢侧福晋,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苏培盛当下就匆匆退了下去。 苏培盛一走,维珍这边就忙活了起来。 这回去庄子,一下子把三个孩子都带上,自然不能像上次那般轻装简行,光乳母侍婢一下子都带带上十好几来人,这还不算维珍自己的侍婢。 “甘草、女贞,你们俩明儿随我先一步出发,茯苓,你这边忙完了,就直接赶去庄子。”维珍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三人一道应声。 当下,甘草跟女贞就忙活着收拾行李,茯苓则带着账本跟维珍汇报铺子的情况。 第682章 不必纳税 “按照主子的吩咐,西市的酒楼自掌柜告病回乡之后,酒楼就被改成了米铺,到现在经营不到三个月,目前来看利润……要比之前做酒楼时候的生意差一些。” 茯苓道,将两本账册都翻到后一页,指着上面的数目跟维珍道:“差不多每个月利润比从前要少一成呢。” 茯苓面露忧心:“主子,还是做酒楼生意的利润来的大,要不还是改回做酒楼生意?” 维珍没接话,只是低着头翻了翻账本,对比了两本账册,细细地看,倒是没有茯苓那般焦虑。 茯苓没有搅扰维珍,斟了一杯桂圆大枣茶放到维珍手边,然后就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半晌,维珍放下账册,抿了口茶,然后道:“利润低是因为今年的米价比去年低。” 新米还没上市,如今卖的还是去年收的米,但是价格却跌了,这利润可不就变少了嘛。 维珍家的面包房开了小二十年,她打会走路就在面包房里头跟在爸妈屁股后头进进出出,看账本对于她来说是基操,所以瞧着厚厚的、繁琐的记账,在维珍眼里实则一目了然。 茯苓忙点头道:“正是呢,米价跌了,倒是酒楼的利润却十分稳定,所以奴婢就想着不如仍旧改回做酒楼生意的好。” “不用,就现在这样挺好,”维珍道,一边合上账册,一边又吩咐茯苓道,“那三家新转过来的酒楼,也都要一并改成米铺,这回让你留京就是为了这事儿。” 茯苓闻言顿时眉头又拧成了“八”字,还想劝一劝维珍,但是瞧着维珍主意已定,茯苓也不敢再说什么,当下便捧着账册又退下了。 维珍看着茯苓不情不愿的背影,不由摇摇头,心中暗道,这傻丫头到底在愁个什么?米铺生意利润虽然不比酒楼生意,但却一直在盈利,又没有亏钱。 而且…… 米价低,这不是好事吗? 米价低,就说明近两年风调雨顺、连年丰收,市场上的米多了,价格才会低啊,要是米价一个劲儿地走高,指不定多少老百姓都要饿肚子呢。 再有就是,酒楼生意瞧着是比米铺生意更赚钱,但其实酒楼生意却并不好做,这一点维珍就很有体会。 别说是酒楼了,就她家的面包店,每年多多少少都会有几次被讹钱。 什么吃坏了肚子又什么在面包里头发现了异物,即便拿不出证据,也有本事到你店里唱念做打恶心人,这点金额,就算报警也只能调解,最后免不了还得掏钱息事宁人。 更别说是酒楼了,酒后闹事、讹钱耍无赖的事儿,这一类的懊糟事儿,不管什么时代都存在。 虽然背靠贝勒府,维珍并不怕事,但是她也尽可能地避免沾惹是非,她不想给四爷添麻烦。 四爷一贯是个低调的,她自然跟四爷同心同德。 再说了,谁知道哪个看似不起眼的小麻烦以后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大祸根?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道理,从前维珍不以为然,但是现在却不能不警醒着。 少赚点就少赚点儿。 其实就在不久之前维珍倒还没有这样的觉悟,还是年底,待各个铺子那边的收益汇总报上来的时候…… “主子,拢共收益一千六百零三十二呢!” 说这话的时候,茯苓简直都要笑成朵荷花了,当时维珍也是一阵呼吸急促。 果然是北京CBD的地段,这挣钱的本事真真是没的说! 一千六百多两银子呢,她要……怎么花? 维珍脑中想起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没错,买田买铺! 谁叫她是纯纯的种花家血统?! 紧接着,维珍又赶紧拿出了庄子那边的账册来看,待看到最后的数目的时候,维珍的呼吸戛然而止,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三千七百两……怎么会这么多?” 维珍是真的没有想到,三百亩的地,一年下来赚的银子竟然是六个铺子两倍还多,所以…… 买什么铺?挣的银子通通都给她买田! 当时维珍真是激动得口干舌燥,又仔仔细细地翻看账册,各种支出上头都记录得十分明细,只是看着看着,维珍就不由蹙了蹙眉。 这账册上面压根儿就没有交税的记录。 是账房粗心大意竟然忘了写还是……她的田地压根儿就不用纳税? 这问题维珍只疑惑了一秒,旋即就明白过来了。 是了,这三百亩的地是从四爷吩咐顾俨购入直接挂在她名下的,而她这个四贝勒府的侧福晋,到底是上了皇家玉蝶的天家人,自然是不必纳税的。 第683章 只是……天长日久的,这样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而且不单单是一众凤子龙孙、天家血脉,好像这年头只要是有功名在身的,都是不必交纳田税的,要不怎么个个都卯着劲儿考功名呢? 把升官跟发财联系起来,这在后世绝对算不上是政治正确,绝对是要被大加批判的,但是在这个时候却是合乎逻辑情理、自然而然的,要不怎么会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说法呢? 就算不能为官做宰,哪怕是做个举人秀才也是好的,至少一家子的赋税就能免了,而且靠着功名发财得也大有人在。 既是他们不必纳税,那少不得就有聪明人主动把田产挂在这些有功名人的名下,这样一来也就免了赋税,私下再孝敬人家些好处也就是了。 什么叫挖社会主义……不,挖国家墙角啊? 这就是嘛。 只是……天长日久的,这样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维珍从前学的专业不是历史也不是政治,她对于“封建王朝亡于土地兼并”这样的专业性极强的命题并不了解,可这个时候对着账册,维珍却还是隐隐感受到了危机。 “主子,要不要趁着年下再入手些田地?这时候买田置地最合适了。” 不单单维珍是纯纯的种花家血统,茯苓也是啊,一边给维珍续了茶,一边两眼放光建议道。 顿了顿,维珍摇摇头:“不用了,已经够多的了。” 是啊,她挖的国家墙角已经够多的了,再多的墙角她实在不好意思挖。 虽然没有买田,但是维珍的银子也没有捂热多久,就一下子花了四千两。 无他,肖嬷嬷总算寻到了一枚跟四爷送她那枚的平安扣相似度很高的平安扣! 自然要当场拿下! 四爷的那枚平安扣是从前孝懿皇后送给四爷周岁的生辰礼,不用说,那定是一等一的好东西,肖嬷嬷找到的这一块,那也不差,还是打汉朝流传下来的物件,就是四千两的价格…… 虽然肉疼,但是绝对值! 文物嘛,哪儿有不烧钱的? 至于维珍说的三家新酒楼,是前两天顾俨拿着房契过来跟维珍禀报的,说是四爷吩咐他转到维珍名下的。 所以这是……惹她生气之后的补偿? 维珍不跟四爷客气,当场就笑纳了,然后就琢磨着把这三家酒楼都一并改成米铺。 她如今手头算得上是阔绰,每年的收入也是稳中向好,所以用不着一门心思地琢磨着挣更多的钱,米铺就挺好,低调不惹眼,而且有了米铺,自家几百亩的田每年收上来的粮食自然也不愁销路。 今儿中午,维珍难得没有午休,赶着做了四炉子的糕点出来,她明儿就要去庄子了,所以要提前把糕点做好,然后让肖嬷嬷给送进宫里去。 至于下个月的糕点,倒也不必担心,四爷跟她说过,在庄子里她的小院里头,四爷也叫人给砌了两个烤炉,既不耽误给太后做糕点,还能时不时满足孩子们的馋嘴需求。 至于肖嬷嬷,维珍打算给她放个假,就不用老人家舟车劳顿跟着他们去庄子了,待送完了糕点,直接回京师的家里跟侄儿一家团聚多好。 不单单是肖嬷嬷,维珍也想着趁着机会给甘草茯苓她们也放个假。 不能统一放假,难不成还不能轮休吗? …… 翌日,一大早,车队浩浩荡荡从四贝勒府驶出。 这回除了维珍娘几个,宋格格母女还有武格格也一并去庄子小住。 待出了京师没多久,维珍正在马车哄小丸子的时候,就听着苏培盛来报,说是武格格的马车坏了,得停下来修上一阵儿。 “既是坏了,那就让武格格等修好了再走,”隔着马车,维珍缓声吩咐道,“让小池子留下陪着武格格。” 苏培盛一顿,心想把武格格留在半道儿怕是不妥,也不是不能腾出辆马车让武格格乘坐,可是转念又想到了四爷之前的嘱咐—— 一切都听侧福晋安排。 当下,苏培盛也不再多说什么,忙不迭躬身道:“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走了,车队又继续向前。 因为这回都是女眷,所以车队行驶得自然要比寻常慢一些,中间还歇了两回,待总算到了庄子,都已经是傍晚了。 大格格跟小西瓜睡了一路,这会儿刚从马车上下来人都是蔫哒哒的,更不用说维珍怀里的小丸子,这会儿睡得正香呢。 维珍把小丸子交给乳母看着,然后就一手一个牵着哈欠连天的姐弟俩进内间洗手洗脸。 待从内间出来的时候,大格格跟小西瓜又就精神焕发了起来,姐弟两人开始迫不及待地在这块陌生又新奇的地方探索起来。 第684章 谢侧福晋恩典 “不能出院子,听到没有?”维珍吩咐了一句。 就算有乳母跟着,可眼瞅着就天黑了,而且又冷,维珍不放心孩子们去院子外头疯。 见大格格跟小西瓜都不应声,维珍抿了口茶,然后慢条斯理使出杀手锏:“要不然得话,明儿可就见不到小一小二了。” 下一秒,姐弟两人齐刷刷地乖巧点头:“是,都听额娘的!” 维珍不由抿唇笑了,然后就瞧着苏培盛身后跟着几个侍婢拎着食盒进来。 “怎好劳动谙达亲自过来送膳?”维珍含笑道。 “奴才不敢!”苏培盛忙不迭躬身道,一边跟维珍禀报,“启禀侧福晋,主子爷这几日怕是都不得空回来,奴才特地来告知侧福晋。” 啧,明明自己都不得空回来,还巴巴地催她过来。 “知道了,谙达也累一天了,回去歇着吧。”维珍点点头。 “是,奴才告退。” 苏培盛退下,女贞她们手脚麻利地把晚膳摆好,维珍跟大格格、小西瓜用过了晚膳,就吩咐乳母把孩子们带回房歇息了,维珍倒是没有睡意,吩咐女贞摆了纸笔,然后在灯下给永定河敬亭山写信。 正好明儿可以叫苏培盛给带过去。 待把信写好晾干,装进信封,维珍起身准备沐浴就寝了,这时候却听着一阵脚步声传来,维珍转头看去,就瞧着小池子进来。 瞧着小池子这一身风尘仆仆的,维珍问:“这是刚到庄子?” “是,奴才特地来向主子禀报,事情一切顺利,”小池子道,一边给维珍躬身行礼,一边又忙道,“启禀主子,武格格坚持要来见主子,这会子就在院子外头候着呢。” “把人请进来吧。” “是,奴才遵命。” 当下,小池子匆匆退了下去,然后没一会儿,果然就引着同样风尘仆仆、两眼通红的武格格进来。 待武格格甫一进来,就不由分说,“噗通”一声跪在了维珍跟前,一开口就带着哽咽:“妾身多谢侧福晋恩典!” 维珍吓了一跳,忙不迭上前扶人,可是却怎么都扶不动,武格格坚持给维珍磕了三个头,然后才总算肯起来,眼泪却像断线珠子似的停不下来。 “等你缓过来了,咱们再说话,”维珍轻轻拍了拍武格格的手,一边吩咐一旁同样眼睛通红的佳音,“佳音,伺候你家主子去内间梳洗。” “是,奴婢遵命。” 当下佳音就忙得扶着武格格去了内间,主仆两人在内间里头待了莫约一盏茶的功夫,待再出来的时候,武格格总算是平复下来,眼睛虽然还红肿着,可好歹不似刚才那般狼狈失态。 维珍吩咐女贞给武格格看座上茶。 “多谢侧福晋,”武格格又道了一遍谢,这会子脸上的悲伤少了些,多了几分释然,“妾身做梦都没想到还能真的去给额娘……磕头上香,多亏了侧福晋安排,妾身这辈子都念着侧福晋的情。” 之前维珍去看她的时候,说以后会安排她去祭拜亡母,说实话,当时的武格格并不相信维珍能做得到。 是啊,怎么可能呢? 没有主子爷的允许,她一个妾室又怎么能有机会祭奠亡母呢? 但是当时维珍就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武格格纵然有十分不信,却还是疯了似的一把抓住。 “只要能叫妾身亲自祭拜亡母,不管侧福晋叫妾身做什么妾身二话不说都答应!” 当时武格格激动得抓着维珍的手,弹了那么许久琵琶的手,早就颤个不停,连带着维珍的手都是颤的。 维珍看了看那只又冰又颤的手,又看了看被搁在桌上的琵琶,不由在心里默默叹气,然后问道:“你这琵琶是……跟令堂学的?” 这话一出,武格格的眼泪就夺眶而出。 听说噩耗的时候,武格格没有哭,只觉得不可置信,被福晋叫人从正院儿送回来的时候,武格格也没哭,许是当时在福晋院儿外站久了,冻麻了,她的心也跟着麻了。 后来,被小桂子凌辱,四色果子都做不了,武格格也没哭,她只觉得满腔悲哀、悲愤。 她活着到底还有什么劲儿? 倒不如随着额娘一并去了拉倒。 到现在,冷不丁听维珍问起是不是跟额娘学的琵琶,武格格的眼泪倒是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第685章 闺女多长时间没对自己这样笑了? “是,是……额娘教我的,我小时候最喜欢听她弹琵琶了,求着……求着她教我的,这把琵琶也是……也是额娘传给我的,”武格格把琵琶又抱在了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娘总夸我……比她有天分,琵琶弹得好……”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这一手让她骄傲的琵琶,后来却成了她的耻辱,要不是被刺激得太狠了、竟生出自我了断的念头,她怕是这辈子都不敢、或者是羞于弹琵琶了。 维珍默默看着武格格抱着琵琶肝肠寸断,她想起了小丸子百日宴前的那个晚上,武格格抱着琵琶来找自己,说愿意当众弹奏助兴…… 当时,武格格到底做了多少的心理准备,才会屈辱地抱着额娘传下来的琵琶求到她面前的。 不是实在没路可走,谁又会彻底放弃尊严? 半晌,待武格格总算平复了一些,维珍取出帕子递过去,一边缓声道:“方才你说什么都肯做?” 哭声戛然而止,武格格蓦地抬起头,争着一双泪眼巴巴地看着维珍,点头如捣蒜:“是,只要侧福晋能让妾身祭拜额娘,妾身愿意为侧福晋做牛做马!” “那就有劳你教大格格弹琵琶,”武格格错愕的目光中,维珍牵了牵唇,“大格格最近就喜欢敲敲弹弹的,我正想给大格格请一位乐师教授。” …… 今时今日,直到自己真的祭拜了亡母,武格格的一颗心才总算落了地,如今到了庄子,自然是要第一时间来向维珍道谢的。 “现在心情好些了?”维珍问。 武格格点点头,舒了口气儿,然后道:“正是,自打知道额娘噩耗,妾身的心就一直堵得难受,今儿总算是亲自祭拜又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妾身心里的确是好受多了。” “这样就好,没得都憋在心里,忧思伤身,”维珍点点头,“行了,这奔波一整天的,想来你也累坏了,快回去好好儿歇歇吧。” 的确时候不早了,况且武格格还没用膳呢,只怕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那妾身就先行告退了。”当下武格格便就起身告辞。 “女贞,好好儿送送武格格。” “是,奴婢遵命。”女贞福身领命,当下引着武格格出了门。 …… 五公主的婚期将近,万岁爷册封其为和硕温宪公主,本朝并无除皇后娘娘嫡出的固伦公主,所以一众公主大婚之前均被册封为和硕公主,但是作为唯一一位没有与蒙古联姻的公主,五公主的受宠程度还是独一份儿的。 自然五公主的婚事是半点儿马虎不得的,除了帮着五公主张罗婚事的五爷成日忙得脚不沾泥之外,德妃这个亲娘自然也是挂心得很,最近亲自去了几趟库房,又挑了许多珍奇异宝留着给五公主添箱。 “娘娘,公主来了。” 这一日,德妃正在暖阁里头饶有兴致地挑着珠宝的时候,就听着侍婢来报。 德妃大喜,当下忙道:“还不快请进来?” “是,奴婢遵命!” 侍婢退下,旋即又引着五公主进来,德妃甫一见着五公主,顿时就笑得见牙不见眼,不待五公主给自己行礼,就上前伸手拉着五公主在软榻上坐下。 一边迫不及待地指着小几上林林总总摆着的那些珠宝,一边含笑跟五公主道:“我儿来的正好,额娘正琢磨着再给你挑些好的添箱呢,可有哪些是能入我儿眼的?我儿只管挑去!” 五公主是在太后跟前长大的,太后又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五公主什么富贵没见过?可这时候还是险些被面前的珠光宝翠给耀花了眼。 待看清楚眼前满当当的珠宝,五公主的心情就相当复杂了。 额娘是真疼她啊,怕是将这些年来攒的好宝贝一股脑儿地都取了出来,留着给她添箱呢。 这里头还有好些都没见德妃戴过呢,应该是万岁爷私下赏德妃的,她自己舍不得戴,现在却巴巴地由着自己挑选。 “愣着做什么?快挑啊,”见五公主半天不动弹,德妃又催促道,“多挑些,都是好东西呢。” 五公主又觉得德妃是这天底下最好的额娘了,虽然在此之前,额娘叫她伤心难过,还因此让她病了一场,但是…… 额娘到底是爱她的吧。 五公主心里涌上一丝酸楚,冲德妃点点头笑了,再开口又是从前那个最爱在额娘跟前撒娇的小公主了。 “这可是额娘说的,那女儿可就不客气了!”五公主狡黠一笑。 这一笑叫德妃怔住了,闺女多长时间没对自己这样笑了? 第686章 新镯子 旋即,德妃也跟着笑了,再开口更是柔情满溢:“谁叫你跟额娘客气?你若是喜欢,通通都拿去,额娘也不心疼!” “真的都拿去了,额娘往后怎么赏人?”五公主含笑打趣,“再过两年,十四也要成亲了,额娘怎么也得留几样像样的首饰赏给弟妹吧?没得叫弟妹挑理,说额娘偏心四嫂,不疼她这个小儿媳呢!” 四福晋是德妃挑中的,德妃自然满意,四福晋刚刚过门的时候,德妃对这个满意的儿媳出手也是大方,赏赐就没断过。 后来,四福晋生下了大阿哥,德妃的赏赐也不少。 自然以后对十四福晋,德妃也不会小气,四福晋的确是她亲手挑的儿媳,可十四却是她的宝贝疙瘩呢,这小儿媳妇她更是要多花心思。 “哪儿就比你要紧了?额娘还能没东西赏她?”德妃含笑道,一边伸手拍了拍五公主的手,“眼下还是我儿最重要,来瞧瞧这副赤金嵌红宝石滴珠护甲可好?正适合你婚后戴呢,要不要现在就试试?” 五公主瞧着那精美的护甲很是喜欢,便跃跃欲试,退下了自己手上小巧的银护甲,德妃也不唤婢女过来伺候,当下自己就亲手把护甲给五公主戴上了。 白皙纤细的手指戴着赤金红宝的护甲,是五公主之前没有过的富丽尊贵,五公主觉得新奇好看,举起一双手翻来翻去看个不停。 “额娘就说这护甲你戴好看,”德妃瞥了一眼五公主退下的小巧银护甲,一派心疼,当下又道,“额娘这儿还有几副没戴过的呢,到时候一并都给你送过去。” 五公主平日陪伴太后礼佛,穿戴比别的公主都要来的素净些,这金灿灿的护甲更是没有戴过,德妃平时就很心疼闺女,觉得闺女真是受了委屈。 大公主还不是万岁爷亲生的公主呢,不过是恭亲王庶女,自幼养在宫里做了万岁爷的养女,就这样的出身,人家也不是成日珠光宝气的? 她的闺女,日子过得倒还不如个养女,真真是岂有此理! 嫁人了也好,用不着再伺候太后了,从今往后闺女也能好好儿享享福了。 五公主自是猜不到德妃的这一番心思,晃了晃手上的护甲,含笑跟德妃道:“那女儿就先谢过额娘啦。” “跟额娘还说什么谢?也不觉得外道,”德妃含笑道,目光一瞥,落在了五公主手上上的金镯子,德妃抿了口茶,指着那金镯子道,“这镯子本宫瞧着眼生,从前没见你戴过,是新得的?” 一听德妃提到了新镯子,五公主连护甲也顾不上了,当下就把手腕朝德妃跟前伸了伸,然后晃了晃手上的金镯子,一边含笑道:“样式是不是特别新奇别致?女儿如今最喜欢这对镯子了!” 样式的确是新奇别致,说是镯子其实却是四根细细的金圈组成,又被四个如意云纹样式的金扣子箍在一起,金圈上林林总总坠了十几样小挂饰,有金子做的小蝙蝠、小金猪、花生,还有红宝石做的爱心、石榴,以及翡翠做的白菜跟豌豆…… “这个小金猪女儿最喜欢了,眼睛是黄碧玺嵌上去的呢,乍一看都看不出来,”五公主一边向德妃展示,一边又含笑道,“就是太喜欢了,女儿还打算照着这样子做一副耳坠呢。” 五公主就是属猪的。 德妃仔细瞧了瞧那镯子,点了点头:“样式是新奇,可到底不是宫里的工艺,难免粗糙,而且这宝石也不算多好,戴在你身上到底是不合身份,你若是实在喜欢,叫造办处照着样子再做一副就是了,这副就别戴了,没得叫人笑话。” 五公主的笑登时就是一滞,她收回手,低着头又看了看手腕上的金镯,原本轻松欢快的心情,这时候又沉重了下来。 这对镯子是前天肖嬷嬷入宫来给太后送糕点的时候一并带进来的,说是李氏恭贺她即将新婚的一点子心意。 她的婚礼,李氏虽然是侧福晋,却也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也不好单独送礼物,就只能这样私下让肖嬷嬷给送进来。 李氏也是个懂规矩的,不敢送太贵重的,没得压了四福晋的,一对足够用心的手镯,五公主是愿意收下的,更何况样式还这么新奇好看,五公主当天就戴上了。 今天来给德妃请安,五公主还存着心思,想借这副镯子,再为李氏说说情,就算德妃还是不喜欢李氏,往后看在李氏用心伺候四哥为四哥生儿女育、就连对她也足够用心的份儿上,至少别再为难人家。 第687章 一半心凉一半惶恐 可是现在,到嘴的话,五公主也只能生生又咽了回去。 哪里就做工粗糙了?这宝石怎么就不好?怎么戴着就叫人笑话了? 反正五公主是一点儿都不觉得。 五公主将手上金灿灿的护甲退了下来,又换上了自己小巧精致的银护甲。 德妃没察觉到五公主的异样,又挑了一对赤金缠丝双扣镯递到五公主面前:“把你手上那副退下来,试试额娘的这副,这副还是去年额娘过寿时候,你皇阿玛赏的呢,额娘还一次都没戴过呢。” 五公主勉强牵了牵唇,道:“额娘,女儿有些累了。” 德妃就没再坚持,当下放下了手镯,一边唤慧嬷嬷给五公主上一盅蜂蜜燕窝,一边心疼地拍了拍五公主的手:“这些天定是忙坏了,我儿切莫忘了进补。” “是,多谢额娘挂心。” 五公主觉得胸口憋得难受,待一盅蜂蜜燕窝下肚才勉强好一些,又接着德妃的话,道:“女儿有什么可忙的?一切都是五哥在忙。” 万岁爷下令让五爷操办五公主的婚事,这程子,五爷是真的忙得脚不沾泥。 “还不止五哥,大哥如今也忙得很呢。” 九爷都成婚了,跟九爷同龄的十爷婚事自然也不远了,前不久,养病多时的直郡王身子总算是好利索了,带着一众子女返京,万岁爷就将给十爷筹办婚事的差事交给了大爷去办。 五公主随口一提,倒是让德妃陷入沉思。 老十眼瞅着都要成亲了,下面就轮到老十二、老十三跟老十四了,老十二、老十三娶谁她才不关心,她关心的是自己的儿子。 眼瞅着又要选秀了,少不得要好好儿一番挑选,虽十四如今也十二了,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要是有好的,她自然得给十四留着。 老四叫她不必多费心,那她也就懒得吃力不讨好,不过小儿媳妇的人选可得谨慎,不单单家世性子得好,还得是个好生养的。 千万别跟老四媳妇儿似的,入门几年都没有生养,好不容易生出了大阿哥还是体弱多病的。 …… 不单单是大爷的病好利索了,连太子的病也一并好利索了。 之前万岁爷抱恙,四爷等几位皇子轮流侍疾的时候,太子听闻消息便急的不行,自然是想着来探望万岁爷要床前尽孝的。 只是万岁爷停了禀报,只淡淡说了一句“太子金贵,若是在朕这里又染了病气一病不起,因此再度引得朝堂震荡、人心不安,这可如何是好?” 一个“再度”,就叫太子偃旗息鼓,再不敢吱声,老老实实继续待在毓庆宫里。 万岁爷这话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反正太子又不是头一次引得朝堂震荡、人心不安了,且不说上一次万岁爷还在塞外的那次,就是眼前,万岁爷前脚允了索额图辞官后脚太子就抱病不起,这事儿换谁不嘀咕? 怎么就这么巧? 索额图到底是主动辞官,还是内有隐情?太子……不是受了委屈吧? 更是有朝臣上奏请求万岁爷复索额图职位,简直把万岁爷都给气笑了,结果当天,万岁爷就给索额图的儿子降了职位,从那之后,朝堂中的议论就戛然而止,没人再提索额图的事儿。 太子的心情却平静不下来,一颗心简直像是被搁在油锅里头反复煎炸。 他生病是为的什么? 一方面是想着能叫皇阿玛心疼心软,另一方面也是想做给朝臣们看,让他们知道自己这个太子实在是委屈得要命。 但是现在呢? 皇阿玛非但一次都没来看过他,竟然以养病的名头直接禁足了他! 而朝臣们呢? 皇阿玛稍一出手,就没人敢再为他说话了,从前处境再艰难,可到底还有索额图是一门心思追随着他、维护着他,但是往后呢? 太子一半心凉一半惶恐,惊惧不安之下,倒是真的扎扎实实病了一场,只是他哪里还有心思安心养病? 皇阿玛不肯见他,那他只能另想法子。 万岁爷不肯让太子来侍疾,太子转天就叫人把弘晳带着去了乾清宫给万岁爷请安。 弘晳是太子李侧福晋所出的次子,上头还有一位大自己三岁的同胞长兄,只不过老大生下来就身子孱弱,自打落生,几乎都在病榻之上度日,到现在万岁爷都连名字都未曾给赐,就怕长孙太弱受不住。 而太子的次子弘晳,却健康聪慧,自然深得万岁爷疼爱。 这回万岁爷没有把这位最疼爱的皇孙拒之门外。 第688章 慧娴慧妍 弘晳一直备受万岁爷宠爱,如今又是乖巧可人的年纪,甫一见了病中的万岁爷,登时就红了眼,给万岁爷磕头哽咽着问安。 这副模样…… 活脱脱就是幼年的保成。 看得万岁爷唏嘘怅然,虽然还生太子的气,但许是病中难免多思忧愁,万岁爷还是让弘晳在乾清宫陪了自己半个时辰。 从那之后,弘晳日日都来乾清宫伴驾,直到万岁爷身子大好了不得空见弘晳,弘晳才没再过来,不过从那之后,万岁爷倒是偶尔给太子赐菜。 待到春闱将至,太子殿下才总算又露面,奉万岁爷之命主持今年的春闱事宜。 太子殿下悬着那么长时间的一颗心,才总算落了地。 皇阿玛到底还是心疼他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他主持春闱。 所以皇阿玛这是觉得革了索额图的职位,对他心生愧疚,所以才想着让他主持春闱,着手填充人才、补上索额图空下来的缺? 他就知道,皇阿玛再生气,心里还是最疼他的。 既是皇阿玛主动给了台阶下,太子决定务必好好儿主持这一届的春闱,不叫皇阿玛失望。 一并觉得心里大石落了地的还有大爷。 这边太子出面主持春闱,那边大爷奉命给十爷主持婚事,另外还要着手准备这一年的春狩。 春狩都在四月举行,但并不是每年都有,通常都是每隔两三年举办一回,单看万岁爷的想法,籍此考察宗室子弟的骑射本事,万岁爷一向十分看重。 前两年是不得空,这回万岁爷就想着好好儿办一场,这差事就落在了大爷的身上。 只是这回,万岁爷还点了伊桑阿给大爷做副手。 伊桑阿是何人?人家是索额图的女婿,毫无疑问是太子的人。 索额图虽然被万岁爷允准辞职,连儿子都受了牵累降职,但是除此之外,别的族人势力皆没有受到牵连。 听说万岁爷这程子又开始给太子赐菜了。 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大爷再虎再直还当真能看不明白? 所以就是再憋屈愤恨,大爷也只能捏着鼻子暂且忍耐,他可不想再被万岁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被困在庄子里头“养病”。 …… 维珍到庄子的第二天,就叫小池子亲自去李家把两个侄女给接过来了,早上去的,傍晚,两个梳着齐齐整整簪着花、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的小姑娘,就这么俏生生又怯生生的被小池子给带到了维珍面前。 “见过小姑姑,小姑姑吉祥!” 两位小姑娘齐刷刷地给维珍福身行礼,董氏肯定之前特意教过女儿,所以两个不过六岁的小姑娘福身行礼还挺像模像样。 真不愧是双胞胎啊,反正维珍一打眼没看出来这俩孩子的区别。 “来,来小姑姑这儿!”维珍笑着冲两个孩子招手,“叫小姑姑好好儿看看。” 于是两个小姑娘又怯生生、羞答答地走到了维珍的跟前,维珍一手握着一个孩子,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脸上的笑意就越深。 不愧是血脉相连的表姐妹,大格格跟这两位表姐模样乍一看有三分相像,对着这两张小脸,维珍能不喜欢? “叫小姑姑猜猜,你是……慧妍,你是慧娴,对不对?” 两个小姑娘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又羞答答地摇摇头,左边的姑娘大着胆子道:“不是,我是姐姐慧娴,她是妹妹慧妍。” “呀,小姑姑真笨,竟然猜错了,真该罚!”维珍一脸懊恼,然后就朝一旁的女贞使了个眼色。 女贞笑着点点头,然后就快步退下,没过一会儿,就端着几碟子糕点送了过来。 维珍含笑道:“慧娴慧妍赶了一天的路,定是累坏了,先吃点糕点垫垫,等下子小姑姑还有表妹表弟再一起陪你们用膳好不好?” 结果两个小姑娘却齐刷刷摇头:“多谢小姑姑,不过慧娴慧妍不饿,还是等下陪小姑姑跟弟弟妹妹一起用膳吧。” 不饿? 这小身板坐了大半天的马车,就算路上也吃了糕点,但是能不饿? 昨天大格格跟小西瓜可是一路都没停嘴,结果晚上吃的比平时还多呢! “那可不行,小姑姑家的规矩就是,小孩子每天都要吃……嗯,最少四块糕点的,慧娴慧妍既是来了小姑姑家,就要守小姑姑家的规矩,明白吗?”维珍唬着脸道。 慧娴慧妍又忙不迭齐刷刷点头:“是,都听小姑姑的。” 一边说着,两个小姑娘才取了糕点小口小口吃了起来,维珍又叫女贞去给两个孩子上牛乳茶,又催甘草去把大格格跟小西瓜找回来。 第689章 不,这不是她想看到的松弛感! 昨天到的时候太晚,维珍拦着不许他们姐弟俩出去玩儿,今儿倒好,吃过了早饭,姐弟俩就出去撒欢去了。 维珍也不拦着,平时在贝勒府里头拘着,俩孩子难得有放风的时候,有乳母们还有连翘跟着,维珍也不怕会出事儿。 毕竟连翘对庄子再熟悉不过了,而且连翘还是有些身手在身上的。 只是这会子不早了,再加上慧妍慧娴都到了,就不能再由着俩孩子继续撒欢了。 “除了松鼠桂鱼、八宝鸭再叫加一份桂花蜜藕,”维珍跟女贞吩咐着,“别的菜,就叫宋师傅看着安排就是了。” 松鼠桂鱼、八宝鸭跟桂花蜜藕都是孩子们爱吃的菜色,难得江师傅江南菜……不,是苏帮菜做的地道,连维珍都喜欢。 这趟来庄子,除了带上了高郎中之外,四爷还吩咐把宋师傅跟江师傅给一并带来伺候。 “是,奴婢遵命。” 女贞正要走,维珍却又把人叫住了:“等等。” 维珍却没有搭理女贞,而是唤来了跟着过来伺候的李家侍婢:“平日里,你家两位小姐可有忌口吗?” 大格格跟小西瓜都随维珍,没什么忌口也没什么过敏原,但是这不代表别的孩子都一样,得提前搞清楚。 侍婢闻言忙摇摇头:“回侧福晋的话,我家两位小姐没有忌口。” 维珍这才放心冲女贞摆摆手,女贞才福身退下。 正在吃糕点的小姐妹彼此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大着胆子扭头去看维珍,然后就被维珍抓了个正着,小姑娘旋即红着脸想转过头,却为时已晚。 “偷看小姑姑是……慧妍,是不是?”维珍唬着脸道。 小姑娘拿着糕点,吓得浑身逗了三逗,怯生生点点头:“是……是慧妍。” “那慧娴呢?”维珍继续唬着脸,“怎么慧娴不偷看小姑姑?是嫌小姑姑长得不好看吗?” 慧娴目瞪口呆,手里的糕点都掉了下来,磕磕巴巴道:“不是,小姑姑好看的,是……是慧娴不敢看……” 自从小姑姑叫人递话说是过些时日接她们来庄子小住一阵子,祖母跟额娘从那时候就开始紧张起来,不单单自己对她们耳提面命,还特地给她们请了个教闺女的女先生上门,就怕她们会在小姑姑家出错。 这些日子下来,俩小姑娘简直像是惊弓之鸟,好不容易到地儿了,也不敢抬头看小姑姑,糕点再好吃,一次也就只敢咬那么一丁点儿。 这时候被小姑姑这么盯着看,慧娴是真的害怕,差点儿没哭。 眼瞅着小姑娘要哭,维珍自责不已,忙过去一边揉着小姑娘的后脑,一边柔声宽慰:“在小姑姑家不必担心这个那个哈,小姑姑家没那么多规矩的,只管高高兴兴玩儿就是了,等会儿你妹妹弟弟来了,你就知道了。” 这俩过分文静甚至小内向的小姑娘,一看平时就没少被教规矩,李家那边怎么养孩子,维珍管不了,但是在她这里,小姑娘们就没必要一直这么小心翼翼、提心吊胆了。 才六岁呢,不过就是幼儿园大班的年纪,她在这个年纪啊,哪天不疯得像泥猴子? 小孩子嘛,不要这么规矩的,明明天生就应该带着松弛感。 慧娴将信将疑,怯生生点点头:“是,都听小姑姑的。” 话是这样说的,可小姑娘眼里的不安还是那么明显,维珍还想再哄哄小孩子,结果话还没出口,就听着外头传来一嗓子亢奋的声音—— “俺老孙来也!” “大格格,您慢些跑,仔细跌跤!” “咯咯咯!咯咯!” 这一串夹杂着人声鸡叫的鼎沸之后,屋子里就闯进来怀抱大公鸡、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大格格。 还有两手分别攥着一个鸡蛋、同样气喘吁吁的……小西瓜。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不,这不是她想看到的松弛感! 还有,小孩子其实……也很有必要打小就守规矩的! “额娘,这就是舅舅家的那两位表姐?还真长得一模一样嘞!” 大格格甫一瞧见了屋子里面多出来的慧妍跟慧娴,顿时就两眼放光,然后也不用不着人引荐,就自来熟地抱着大公鸡走了过去:“表姐,我是月华,这是……小一。” 一边说,大格格一边将怀里的小一抱着向两位小表姐展示:“听说你们到了,我特地抱来给你们看,不然天黑了,额娘又不许咱们出去了,再想看小一也得等到明天呢。” 慧妍、慧娴:“……谢、谢表妹。” “表姐,你们要抱抱小一吗?”大格格热情邀请。 第690章 拜师 小表姐们这回没说话,俩孩子齐刷刷地倒退了两步,然后大格格又前进了两步,继续向两位表姐展示她最得意的小一:“我最喜欢小一了,瞧瞧这爪子跟嘴巴,打架可厉害了,小二都打不过它!” “大姐,两回,”小西瓜不乐意了,出言提醒大格格,“小二今天明明打败小一两回。” 大格格撇撇嘴:“那是小一让着小二的!” “没有!小二很强!根本用不着小一让!” “小二再强也强不过小一!” …… “既然谁都不服谁,那咱们就换个比较的法子,看看小一小二哪只更好吃,如何?” 忍无可忍的维珍对着俩梗着脖子犟的儿女一通阴阳怪气。 事实证明,老母亲的威严还是很强的,维珍阴阳怪气甫一结束,大格格跟小西瓜顿时就噤了声。 大格格把小一抱得紧紧的,一脸警惕加担心看着维珍,时刻警惕着下一秒老母亲对她的小一伸出的魔爪。 倒是小西瓜一脸纯良无害,走到维珍跟前,把手里攥着的两个白白的鸡蛋送到维珍面前,一脸讨好道:“额娘,这是小四下的蛋蛋,先吃它们吧。” 维珍:“……” 你小子挺懂曲线救国嘛。 维珍接过鸡蛋随手递给女贞,一边小声警告大格格跟小西瓜道:“以后不许再抱着小一小二它们进屋,就没发现小表姐们很害怕吗?” 大格格看了看怀里的小一,又看了看差点儿都要躲进墙角的慧妍慧娴,一脸茫然。 “你们怕……怕小一?” 可是小一有什么可怕的?明明小一这么温顺这么善良,就连打架还知道让着小二呢! 大格格不问还好,结果她这一问,慧妍顿时就咧着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快!赶紧把小一抱出去!” 维珍赶紧指挥大格格,结果不等大格格把小一抱出去,就听着慧娴的哭声陡然变得更响,然后小姑娘哭得一抽一抽地哀求着维珍:“小姑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不要吃它!哇!” 这下慧妍也忍不住了,跟妹妹慧娴抱头痛哭。 维珍:“……” 敢情这俩丫头害怕的不是小一,而是她这个吃鸡狂魔小姑姑! 找谁说理去?! 啊啊啊啊! …… 受伤的吃鸡狂魔小姑姑决定出走散心,但是在此之前,还是得把几个小崽子给安排好。 “启禀主子,奴才已经把琵琶都给取来了。” 小池子今儿跑了一趟京师,将维珍之前定制的三把琵琶给取了回来,因着之前听戏班子唱戏大格格对吹吹打打的乐器挺感兴趣,在征询了大格格的意见之后,维珍就让肖嬷嬷找人定制了琵琶。 不是正常尺寸的琵琶,是小了一半的琵琶。 就这样,其实也不太适合现在只有四岁的大格格,但是…… 就图一乐吧,也不知大格格对琵琶的热情能够持续多久。 倒是慧妍慧娴小姐妹要过来小住一段时间,维珍就想着让俩孩子一起学学琵琶,人多了学习的兴头就会更足一些,而且…… 武格格应该很乐意教孩子们弹琵琶。 既是琵琶到了,维珍就带着三个孩子去武格格那里拜师去了。 有维珍提前派人过来递话,武格格这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这时候瞧着维珍带着三个孩子过来,武格格忙起身迎接,脸上带着明显的激动。 “妾身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妹妹有礼了。”维珍上前把武格格扶起。 众人进了正堂,维珍跟武格格前后坐下,三个孩子却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瞧着维珍冲她们点点头,然后就齐刷刷地武格格跪地行礼。 “徒儿拜见师父!” 三个小姑娘奶声奶气又像模像样的架势,搞得武格格更是坐立不安,忙不迭叫佳音她们把人给扶了起来。 大格格她们又一一给武格格敬茶,待接过第三杯茶,武格格还有些云里雾里。 虽然侧福晋说了要带大格格她们来行拜师礼,但是武格格却也没想过会这么正式。 抿了口茶,武格格将茶杯放回了桌上,再看向维珍的时候,就多了几分感激:“妾身多谢侧福晋。” 之前侧福晋说要她教大格格弹琵琶,武格格还以为就是侧福晋瞧着自己可怜随口一提,武格格虽然答应了,可是心里难免不是滋味儿,可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事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 侧福晋或许还是可怜她,但是却没有小瞧她,是尊重她的。 第691章 辣妈就是这么轻松拿捏! “这话妹妹可就说反了,原是我该谢谢妹妹教这个几个孩子弹琵琶呢。” 维珍含笑道,一边瞥了一眼一旁的女贞,旋即女贞将怀里抱着的匣子送到了武格格面前,武格格看着匣子,一脸迟疑:“这是?” “既是前来拜师,又哪儿有不准备拜师礼的?”维珍含笑道,指了指匣子,“妹妹瞧瞧可还能入得眼?” 武格格伸手打开了匣子,待看清楚里面的物件,登时就一脸喜色。 刚才还纠结着要是太贵重的礼物收拾不收,可这时候瞧见里头装着的十几本曲谱,就只剩下爱不释手了。 “多谢侧福晋,那妾身就……就却之不恭了。”武格格道。 送礼最高兴的是什么? 是你送的礼物对方不仅收下而且还特别喜欢。 瞧着武格格这一脸心花怒放的表情,维珍也跟着牵了牵唇:“妹妹喜欢就好。” “那我就先行告辞了,不耽误妹妹传道授业了,”维珍道,一边又扭过头来叮嘱三位小姑娘,“如今武格格就是你们的师父了,师父的话一定要听,明白吗?” 三小只乖巧点点头:“是,明白了。” 只留下乳母方氏并那个李家的侍婢之后,维珍就起身告辞了,连女贞都没叫留下盯着。 武格格的一颗心就彻底放了下来,看来侧福晋对她是很放心的呢。 …… 给三小只报好了兴趣班,维珍又去着手安排儿子的假期生活。 小西瓜最近沉迷捡鸡蛋,一大早吃饱饭就巴巴地来鸡窝这边跟连翘捡鸡蛋,鸡蛋捡完了他也舍不得走,说是要等着母鸡继续下蛋然后继续捡…… 做娘的远远看着小西瓜蹲在鸡窝旁一眨不眨盯着母鸡屁股两眼放光的情景,心情就…… 相当复杂。 算了,谁年轻时候还没有点儿变态癖好?她小时候还喜欢闻爸爸的臭袜子! 维珍好不容易才把变态的儿子从鸡窝边哄走,一边给心不在焉的小西瓜洗手,一边嘱咐道:“小西瓜,想要母鸡生更多的蛋,首先就要把母鸡养的更好,你说是不是?” 原本还心不在焉的小西瓜,听了维珍这话,然后就变得一脸严肃,想了想,然后跟维珍点点头:“额娘说得对。” 维珍道:“那怎么才能把母鸡养的更好呢?” 小西瓜不假思索:“喂粮食!” “小西瓜说的对极了了!就得多吃才能长肉哈,”维珍一个劲儿给儿子点赞,然后又继续循循善诱,“可是只吃粮食的话也不行呀,就像小西瓜,平时也得荤素搭配才能长高高是不是?” 小西瓜想了想,觉得额娘说的有道理,然后点点头道:“那我等下叫膳房给母鸡们做一道红焖鸡……嗯,再炸几个鸡腿,好给它们加加营养。”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啊啊啊啊! 跟眼前的这个肉团子比起来,大格格这个吃鸡狂魔当的实在委屈! 小西瓜才是货真价实的吃鸡狂魔好不好?! 短暂的沉默之后,老母亲再度鼓起勇气试图感化身为吃鸡狂魔的儿子:“可是额娘听说小鸡们都不爱吃……红焖鸡跟炸鸡腿的呀。” 小西瓜一脸疑惑:“那白切鸡?” 维珍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不,白切鸡它们也不爱。” “那清炖……” 赶在小西瓜说完“清炖鸡”之前,维珍赶紧打断:“它们不爱吃鸡!它们爱吃虫子!” 老天鹅! 小西瓜同学,你为什么就这么执着于让人家咕咕鸡同类相食呢! 很残忍的好不好?! “虫子?”残忍的小西瓜同学,脸上满是迷茫。 瞧着小西瓜一脸疑惑,维珍赶紧看向连翘:“连翘,你养鸡经验最丰富,你说小鸡是不是最爱吃虫子?” 当下,连翘忙不迭点头如捣蒜:“是,奴婢平时都会抓虫子喂鸡的,吃虫子的母鸡生的鸡蛋更好吃。” 有养鸡高手背书,小西瓜同学这才使劲儿点点头:“那我也要抓虫子喂鸡。” “嗯,跟着连翘姐姐多抓点儿哈!争取叫母鸡们生更多的蛋蛋!回头也叫你阿玛尝尝你的孝心!” 总算给小崽子布置好假期作业了! 维珍长舒一口气儿,拍了拍儿子稚嫩的小肩膀以此鼓励,然后赶紧抬脚走人。 大儿子也搞定了,还在襁褓中、目前最大需求就是吃的小儿子,现在还没到让她操心假期生活的时候,有乳母就够了。 耶! 辣妈就是这么轻松拿捏! …… 第692章 直郡王送姑娘 轻松搞定一众儿女的辣妈侧福晋,第二天一早就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孩子们有假期,自然她也得有呀,至于怎么度过自己的假期,虽然有些难为情,但是侧福晋脑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跟她家贝勒爷没羞没臊、腻腻歪歪。 既然贝勒爷没空回来,那她就过去呗,反正小连子知道路。 对于侧福晋不事先通报、冷不丁地就要去找主子爷的行为,小连子倒是没觉得意外,也没有提出异议,当下就老老实实驾着马车护送侧福晋去找主子爷了。 上回主子爷不也是这么一言不发地突然就带侧福晋去庄子来着? 当时他还搞不清楚状况,师父那时候还嫌他憨呢! 后来眼瞅着侧福晋眉开眼笑对主子爷各种投怀送抱,把主子爷美得都见牙不见眼了,小连子还能不明白? 不就是惊喜嘛! 他懂! 他又不是真的憨! 所以上回是主子爷给侧福晋送惊喜,这回换侧福晋给主子爷送惊喜了呗。 啧啧,这情调,还有来有往的。 小连子才不会拦着呢,真要拦着的话,到时候主子爷知道了,不用说,他的屁股一准儿又要开花! 马车一路颠簸,过了晌午才总算到达四爷如今下榻的地方,知道四爷这个时候竟然还没回来用午膳,维珍就不由眉头紧皱,这人是嫌自己的胃太好了是吧? 这阵子还在养着胃呢,都敢三餐不规律,简直是岂有此理! 当下维珍一边吩咐人把她从庄子里面带来的东西卸下来,一边想着让小连子去给苏培盛递话,尽量催四爷早些回来用午膳。 原本还想做回田螺姑娘,给下班回家的四爷一个大大的surprise,不过现在维珍更担心的还是四爷的胃,至于田螺姑娘…… 哼!只能算他爱新觉罗??胤禛没有这个福气! “是,奴才遵命。” 小连子满口答应,正要起身退下,结果就听着外头一阵喧闹。 维珍顿时就松了口气儿,看来是四爷回来了,那就用不着小连子跑这一趟了。 “快去瞧瞧,是不是四爷回来了。” “是,奴才遵命!” 小连子也松了口气儿,赶忙迎了出去,可是待再回来的时候,小连子就一脸明显的六神无主,两只手莫名其妙发抖,嘴巴张了几回却愣是发不出半个音节来。 “怎么了这是?”维珍一下就瞧出来不对劲儿了,沉声追问,“外头来的是什么人?可是……四爷出了什么岔子?” 可别是四爷一不留神掉河里去了,亦或是又犯胃病了。 小连子点点头又忙摇摇头:“回侧福晋的话,不……不是主子爷,是……是直郡王……” “直郡王?直郡王怎么了?” 维珍一头雾水,万岁爷不是已经免了直郡王治水的差事了吗? 小连子深吸两口气儿,又使劲儿攥了攥拳,到底还是硬着头皮道:“启禀侧福晋,直郡王派人来给……主子爷送了四位……四位姑娘过来,说、说是心疼主子爷治水辛苦,特地挑了几位姑娘来……来伺候主子爷……” 小连子都要哭了。 侧福晋来给主子爷送惊喜也就罢了,直郡王又来凑什么热闹? 而且直郡王这送的也算惊喜? 小连子可不觉得,他现在只觉得四野八荒的晴天霹雳都一股脑儿地劈在了他的身上! 侧福晋肯定生气了! 主子爷知道侧福晋生气肯定得追根问底,然后呢? 主子爷会气冲牛斗去找直郡王理论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跳出来送女人惹怒侧福晋、还是会……一怒之下又赏他这个没有事先通报就直接把侧福晋送来的可怜小奴才一个屁股开花? 这还用想吗? 啊啊啊啊!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维珍不吱声,可是小连子却等不下去了,还得继续硬着头皮请示维珍:“侧福晋,人、人现在还在外头等着呢,您看……” 到底是大爷吩咐送来的人啊,也不能一直把人晾在门外啊。 小连子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就该先向主子爷请示汇报来着,那样的话,就算是出事儿也怪不到自己头上不是? 现在这情况…… 还是那句话,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愣着做什么?把人请进来,好好儿安置。” 维珍缓声道,说完就抬脚进了寝房。 看着维珍的背影,小连子在心里直呼命苦,却还得硬着头皮去把那四个姑娘给引了进来,暂时安置在了厢房。 …… 四爷轻手轻脚进了寝房,寝房里头一片寂静,四爷不自觉地就把脚步给放得更轻了,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第693章 无福消受 其实刚才还不是这样的,甫一知道了维珍过来,四爷那叫一个大喜过望啊,跨上马就一路飞奔回来。 啥叫春风得意马蹄疾啊,今儿四爷也体会了一把。 下了马,四爷也是恨不得插翅能飞,三步并作两步地就进了院子。 一路这么跟回来,差点儿累吐了的苏培盛,一边默默扶着快要支撑不住的老腰,一边在心里总结。 就四个字,归心似箭,这剧情他很熟嘛。 只是归心似箭的四爷待总算回到地儿的时候,步子却旋即又慢了下来。 先在院子里头磨磨蹭蹭地问这问那,从侧福晋什么时候出门的到侧福晋什么时候到的,连侧福晋到了之后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四爷都仔仔细细问了一遍,只把小连子问的差点儿没哭。 问过了小连子,四爷又转头吩咐苏培盛这个那个,甚至连喂马几顿水几块糖的事儿都叨叨了两句。 待把人家师徒两人都折腾得一溜够儿,四爷这才磨磨唧唧地背着手挪进了正堂。 “师父,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小连子一脸心有余悸,待瞧着四爷消失在门帘之后,赶紧抹了把汗,然后可怜巴巴地来询问自家师父,“主子爷,不会……不会发落我吧?” “不会。” 苏培盛一脸笃定摇摇头,心中暗道,主子爷现在哪里顾得上发落你啊?就怕侧福晋发落他呢! 啧,方才下马的时候,主子爷好像还崴了一下脚,就连这个主子爷都没察觉似的。 魂儿都没了呢! 当下,苏培盛吩咐小连子按主子爷的吩咐办事儿,自己则去找来了一瓶红花油,等会儿主子爷一准儿用得上呢,当然得提前备下。 不知是不是迟钝的脚疼总算传导至大脑,反正待甫一进了正堂,四爷的脚步就更慢了,简直是一步步挪进了寑房,又一步步小心翼翼挪到了床前,然后轻轻撩开了帷幔,心虚地朝里面观瞧。 待瞧见背对着自己面向里面躺着的女人,四爷默默吐了口气儿,然后小心翼翼在床沿儿上坐了下来。 “珍珍?”四爷开口,轻声唤道。 半晌,也没得到回应,四爷吸了吸鼻子,又叫了一声,一边抬起手轻轻放在维珍的腰上,然后下一秒就被维珍一把给甩开了。 四爷讪讪地把手在腿上搓了两下,然后又把手搁在了维珍的腰上,赶在维珍再度把自己甩开之前,他赶紧手脚并用把人给箍住了。 一边紧紧箍着人家,一边不停小声求饶:“爷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大哥压根儿就没有提前知会一声,你大人大量,别生爷的气,爷已经吩咐苏培盛把人给送走了。” 四爷是真的不知道。 方才小连子派人去递话,四爷知道维珍来了,不知多高兴呢,可是却哪里想到后面紧接着就是一道晴天霹雳! 大哥给他送人来了! 而且还是没有事先打招呼就直接给他塞了四个女人! 大哥应该是知道他给侍疾的时候,在皇阿玛跟前为大哥说了公道话,所以大哥这才想着给他送女人,以示感激。 但是…… 大哥的好意他实在是无福消受! 哪怕给他送几坛子酒呢?! 这一路回来,四爷的心情简直跟坐过山车似的,时而欢喜时而忧还时而心虚时而懊恼,到现在被维珍嫌弃地推开,四爷又多了许多委屈来。 “我怎么知道大哥突然就给我送人过来?他莫名其妙,你也冤枉我。”四爷死死抱着维珍,再张口就带着浓浓的委屈劲儿了。 “妾身不敢,是妾身来的不是时候,搅了主子爷的兴致,妾身知罪,这就走人。” 维珍淡淡道,一边伸手去推四爷,一边坐了起来。 四爷一怔,旋即更冤枉了:“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还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气我!嘶~” 四爷说不下去了,眉头紧皱,一脸隐忍。 维珍打量着他这副竭力忍耐的表情,也不免担心起来,小声询问:“可是胃又疼了?” 四爷一顿,默默放回一下一下疼得厉害的脚,然后在维珍担心的目光中,四爷轻轻点了点头,一边厚着脸皮伸手扯着维珍的手,不由分说就往袍子里头塞,一边可怜兮兮道:“疼着呢,不过珍珍给揉揉就不疼了。” 维珍烦的要命,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可到底却还是没收回手,一下下轻轻揉着四爷的胃。 半晌,维珍问:“午膳可用过了吗?” 四爷忙点点头:“用过了。” “药呢?” “吃过了,”四爷忙道,一边又加了一句,“饭都是按时吃的,药也是,一顿都没落下,都按你的嘱咐来的。” “那怎么还会疼?”维珍蹙着眉问。 第694章 怎么?老陈醋换你吃了? “那怎么还会疼?”维珍蹙着眉问。 “谁叫你……刚才吓唬我?”四爷撇撇嘴,小声道,“人家如今可还病着呢,最是经不起吓,高郎中之前不还说过……哎呦!你又使坏!” 使坏? 对,她就是要使坏! 她就不该心疼这个反过来倒打一耙的臭男人! 维珍只当没听到四爷的哎呦,又在四爷身上掐了一下,顿时引得四爷又叫又笑,脱水鱼儿似的浑身上下没一处安生,闹着闹着,四爷一把箍住了维珍。 这下四爷不笑也不叫了,狭长的丹凤眼就一眨不眨巴巴地看着维珍,眼里还哪有什么委屈冤枉,净生下浓浓的渴求了。 又是十来日没见着维珍,四爷见天做梦都是跟维珍被翻红浪,梦里是挺痛快,醒来可就只剩下空虚跟惦念了,如今真人就在跟前,四爷哪里还忍得住?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维珍心慌意乱,一边扭头躲避四爷的视线,一边凶巴巴地道:“你走开,我……我现在还生着气呢。” “那爷就更不能走了,”四爷道,声音带着惑人的暗哑,“都是爷不好,惹了珍珍生气,所以合该爷好好儿哄珍珍高兴,叫珍珍快活才是。” “我……我不生气了,不生气了行吧?你走开!赶紧地!” “既然珍珍不生气了,那……那珍珍能不能好好儿陪陪爷?爷日日夜夜都想着珍珍呢,珍珍都不心疼爷的吗?” 不是…… 什么叫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这是公婆都自己一个人占了是吧?! 你雌雄同体啊! 就算维珍这时候被迷得七荤八素,却还是觉得不爽,竭力撑起脑中最后一丝清明,拿眼瞪四爷:“……你、你不用去忙公务了?不去治水了?” 再怎么雌雄同体,肝帝的人设还是屹立不倒的吧? “当然……当然要治,”再开口,四爷的声音哑得就更厉害了,“这不正要开始……” 啊啊啊! 这人真是烦死了! …… “珍珍……” 嘤嘤怪又在作祟,但是这回对于嘤嘤怪的新一轮治水大业,维珍坚决say no,并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你是吃过饭了,可我还没吃呢!我早就饿了!”维珍恼得要命。 大老远地过来,坐了半天的马车,人差点没给颠散架,好不容易到了地儿,先是差点儿没被气死,后面气还没消呢,又被这臭男人来了一招饿虎扑羊,还没完没了,压根儿就不晓得怜香惜玉…… 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她到底图的什么?! 维珍现在是又累又饿又气,脾气自然很大。 意犹未尽的四爷只能抱着维珍一阵猛亲,才总算依依不舍把人放开,隔着门吩咐了苏培盛备水备膳,然后四爷又躺了下来,伸手把裹得跟蚕宝宝似的维珍拥入怀中。 “人家也冷呢。”四爷小声道,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钩子似的。 明明方才还觉得嘤嘤怪可爱,可是现在被嘤嘤怪吃的渣都不剩的维珍又对嘤嘤怪免疫了似的,默默翻了个白眼,不过到底还是松开了毯子,由着四爷麻利地钻了进来。 “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怎么能不饿?可既是饿,那怎么到了之后不先用膳呢?也不怕肠胃出问题。”四爷把人拥进怀里,一边揉着维珍平坦的小腹,一边心疼问道。 那是我贱得慌,就算饿了也不想自己先吃,就巴巴地想着等你回来了一起吃,然后…… 然后好家伙,等来了好大一堆人! 维珍现在想起来,还是生气,当下也不理四爷,就照着四爷的胸口咬了一口,咬住了也不松口,就用牙使劲儿叼着。 反正这地方也不担心留痕迹被人瞧见,维珍索性咬个痛快! 这妮子,牙尖嘴利从来都是往他身上招呼。 四爷心里三分无奈三分得意,还有四分内疚,大手还搁在维珍后背,不过却没有那么不老实,只轻轻地揉着,带着安抚。 四爷凑过去,轻笑道:“怎么?老陈醋换你吃了?” 第695章 不会再有别人 从前这妮子不是老嘲笑他吃老陈醋嘛,敢情她也有吃老陈醋的时候? 吃老陈醋好呀,他就喜欢酸唧唧的维珍。 半晌不见维珍有反应,四爷脸上的笑意不见了,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小声道:“真生气了?” 酸唧唧的维珍是可爱可怜,但是到生气的地步…… 还是赶紧打住吧。 维珍生气吗? 要说不生气那是假的,她辛辛苦苦坐了半天的马车,从昨天就开始张罗着带这带那。 那么多的瓶瓶罐罐,险些一辆马车都装不下,就算知道待不了几天四爷就会回庄子,而且四爷下榻的地方哪里会缺这两口吃的? 可她就是哪样都舍不得放下,到底是都带上了,她就想让四爷样样都尝尝。 香椿是才摘的,春笋嫩的一掐都透水,都是新春才能吃到的鲜美,不管哪一样四爷不能第一时间吃到,她心里都受不了,觉得实在委屈了四爷。 她带着满心欢喜来找四爷,然后迎接她的就是这? 不止生气,维珍还憋闷得要命,就算已经发泄了一通,出了一身的汗,她还是憋得厉害,可是…… 可是她似乎又没有生气的道理。 她不是早就知道四爷也会有被塞女人、赏女人的时候吗? 明明一早就知道,明明这不是她的身份能插手更不该动气的,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就是受不了。 明明…… 明明他们才交换了定情信物,明明他说了……爱她。 这些天,她每一天都心花怒放,每一天都盼着能早点儿见到他,她连带孩子都心不在焉,甚至都顾不上给喂小丸子了,全权交给了乳母,做梦都想早点儿见到他…… 她从来没这样过,她对孩子们真的充满愧疚。 可是,只要一想到他爱她,她就管不住自己的心,自己的脚,她就想早点儿见到他,没出息地伏在他怀里,嗅他身上的气息,听他的心跳,在他温柔的视线里倾吐相思。 这些年来,被有意无意压在小心、规矩、警醒、理智、自知之明、装聋作哑、不肯直面之下丝丝缕缕的爱意,汇聚着破土而出,终见天日。 不知道别人第一次陷入爱情是什么样的,她像是魔障了一般,满心欢喜又慌手慌脚。 鼻头陡然一酸,维珍松开了嘴,想转过身去,却被男人的大手给拦住了。 一张脸被四爷双手捧着,动弹不得,维珍恼得厉害,她瞪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再开口声音都抬高了一倍:“我不能生气?我……我不配生气?” 开头的时候声儿还挺大,都吓了四爷一跳,可是到后面声儿又小了,带着明显显的颤,连带着四爷捧着的脸也跟着轻颤起来,那双小鹿眼也变得湿哒哒的,却兀自凶巴巴地瞪着四爷。 别瞪了,别瞪了…… 都要心疼死了。 四爷凑过去吻那双凶巴巴的小鹿眼,潮湿咸苦顺着唇舌一路而下直抵心间,四爷的心都要疼碎了。 “不会再有别人,”四爷捧着维珍的脸,一字一字认真说,“珍珍,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了。” 是的,不会再有人像维珍这样爱他。 也不会再有人值得他这样去爱。 维珍半晌不吭声,水汪汪的一双眼兀自直直地看着四爷,似乎是在拼命地想把四爷看透,好分辨他这话的真假,这眼神看得四爷心软又心慌,当下,他抓着维珍的手,不由分说地放在自己的左胸口上。 “这儿只属于你。” 四爷一字一字认真道,然后又匆匆抓着那只手,放到另一处。 “这儿也只属于你。” 平心而论,他并不是个沉溺男女之情的,他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打小心里的那根弦就绷的很紧,娶妻生子对他来说,更像是身为皇子的责任。 他须与福晋夫妻和睦顺遂对得起皇阿玛的赐婚与期许,他需要嫡子,需要很多孩子,需要达成为皇室开枝散叶、多子多福的义务。 德妃曾经说过,早日生下嫡子,为皇室开枝散叶,才正经算是成人,皇阿玛才能对他更放心。 这话其实并不准确,就拿老八来说,人家老八到现在都还是膝下空空,不是照样受皇阿玛重用、手上管着广善库每年上百万两银子的进出? 大哥更是不得了,没有儿子之前就已经是让太子惶惶不安的大千岁。 但是这话却的的确确适用于他这个自幼就不得圣宠的皇子身上。 他这个皇子天生就讨不来皇阿玛欢心,除了自己埋头下功夫之外,无非也就只能尽可能为皇阿玛多添皇孙、为皇室开枝散叶,以尽孝道了。 再多的,他也做不了了。 德妃说的是实话,但是却实在扎心。 他日日三更起,从无一日闲过,功课骑射都不敢放松,到头来,他却要像后宅妇人一般靠着子嗣证明自己。 第696章 这么巧,我也是死脑筋 他的勤奋用功不值一提,兄友弟恭更是笑话一般被太子踩在脚下,而皇阿玛吗?又可曾怜爱他半分? 他浑浑噩噩、几次险些崩溃又到底咬着牙忍住。 凭什么?他不甘心。 可后来呢? 还真是待大阿哥跟小西瓜呱呱落地之后,他才总算结束了漫长的上书房生涯,领了正经差事,又被册封为了贝勒。 到底还真是沾了孩子的光,每每想起来,四爷都倍感无奈跟讽刺。 那段日子是如何熬过来的?如今四爷还肯愿意回头想,无非是因为那里头还有维珍。 日子实在是太苦了,但是不知打什么时候起,他竟然渐渐从这苦里头咂摸出了一丝甜来,这对于天生嗜糖如命、却总得不到满足的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他像是误入花丛、濒临饿死的蜂子,馥郁的花香熏得他如痴如醉、晕头转向,想不起半丝抵抗。 他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在这里长醉不醒。 原来两心相悦是这种滋味,原来看着她小腹一日日隆起,除了欣喜期待,也会胡思乱想会担心得睡不着觉。 原来他也会偏心。 明明深受其害,明明打一开始就决定要公平对待每一个孩子,但是他就是会更偏爱她生的孩子,他甚至还曾不止一次自私地想过,如果孩子都是她生的就好了,那样他也就不会偏心了…… 可他怎么能这样想? 这对大阿哥、二格格,还有福晋跟宋格格公平吗? 自然是不公平。 那他是不是应该改变一下对后宅的态度,是不是要雨露均沾?这样后宅能够更安稳,额娘也会满意,福晋自然也会心安,不会胡思乱想昏招频出,就连维珍都能少受嫉恨,这样似乎对谁都更公平。 可是……凭什么呢? 他憋憋屈屈长大,可曾有过顺心遂意过?又可曾享受过一天公平? 他就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就……不能自私一回? 对,他就是自私地只想和她好,就是自私地只想跟她生儿育女,这又有什么不对? 非得皇阿玛那样眼瞧着是后宫祥和儿女成群可实则嫔妃戕害手足相残才好? 不,他才不要那样。 他舍不得维珍受委屈,不管这委屈是来自别的女人还是他自己。 他同样也舍不得他的孩子受苦,天家兄弟难处,他比谁都有心得,一想到他的孩子未来也要重蹈自己跟十三,甚至是大哥、太子的覆辙,他不止难受还有恐惧。 现在这样就很好。 即便日后再有儿女降生,也只可能是维珍的,他不需要也不肯再多一个女人做他孩子的额娘。 维珍很好,足够好,不论是作为他的枕边人还是孩子们的额娘。 …… 四爷出了半晌的神,待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维珍一直都没有吭声,而那只手也不知什么时候缩了回去。 四爷心惊,又忙捉住维珍的手,再度放回去,维珍又想收回,这下四爷加了力道,霸道地不肯她缩手。 “李维珍,你什么意思?”这下,换四爷瞪维珍了。 维珍仰起头,一眨不眨看着四爷,半晌,她才哑着声道:“胤禛,你要想好,我这个人……死脑筋,在我这里,承诺了的就必须办到,否则的话……就没有好聚好散。” 她一早就知道四爷的身份,自然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所以她从来不敢奢求什么,哪怕四爷待她再好,哪怕她再如何不可自拔,可她心底一直存着好聚好散的准备。 趁着两心相悦,她全情投入并且享受爱情,但如果真到了爱不下去的那一天,她也能体面放手。 她对得起他也对得起自己。 没有爱,没有四爷,不是还有孩子们吗? 那样的结局,似乎也不是很难接受。 可是现在四爷却在向她承诺,起初的震惊过后,继而涌上维珍心里的,不是欢喜,而是复杂。 “这么巧,我也是死脑筋。” 四爷同样一眨不眨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任何稍纵即逝的表情,然后就看着她眼泪夺眶而出,四爷心疼得要命,就要凑过去亲,结果却蓦地“哎呦”一声惨叫。 维珍被吓得登时就松开了手,然后磕磕巴巴道:“……我、我忘了。” 四爷好像还被她搞得有点儿惨。 四爷没吭声,只是弓着腰一个劲儿地倒吸凉气,维珍看他这副模样更是吓得不轻,一边撩开帐幔一边就要下床:“我……我这就叫苏培盛给你找郎中!” 这回来四爷这儿,她没带上高郎中,现在想想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不用!”四爷赶紧一把抓住维珍的胳膊,一脸的无语,“怎么……看郎中?” “怎么不能?你不要讳疾忌医,这可是大事儿,”维珍一脸严肃跟四爷道,“放心,我叫苏培盛给你找个男郎中。” 四爷:“……” 就算是男郎中也不行! 第697章 看郎中 四爷扯着维珍的胳膊不放,打鼻子里哼出一声:“你先给我瞧瞧,要是……要是实在不行,再去请郎中。” “也好。” 维珍想想然后点点头,然后就目不转睛给四爷做起了检查。 算起来这还是头一次这么仔细地检查,维珍全程一脸严肃,可四爷就严肃不起来了…… 看来是没问题,维珍松了口气儿,可是旋即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下一秒,她蓦地站起身,后退了好几步。 “应该没、没问题。”维珍低着头盯着黑黢黢的地砖,磕磕巴巴道。 “嗯,是……是没有问题。”四爷也觉得脸热,默默伸手扯着毯子盖上。 明明更亲密更放荡的事儿才做过,可是这个时候,两个人都觉得别扭得厉害。 “那我先去……去趟内间。”维珍低着头道。 “好。”四爷旋即点点头。 瞧着维珍转身朝内间去,四爷松了口气儿,正打算瞄一眼,结果维珍竟然又转身回来了,四爷忙不迭把毯子又盖上了。 “还……还有事儿?”再开口的时候,四爷磕巴得更厉害了,脸也比刚才更红了。 维珍点点头,行至四爷跟前停下,居高临下打量着四爷光秃秃的脑袋瓜儿。 “那咱们这是说定了?”维珍小声道。 “嗯?”四爷仰起头,一脸茫然看着维珍,明显是没听明白。 “我的,”维珍指了指四爷左胸口的牙印,然后又换了个方向,“也是我的。” “是,都是你的。”四爷明白了,于是嘴角顿时就忍不住上翘,使劲儿冲维珍点点头,丹凤眼亮晶晶的都是笑。 只是笑着笑着,四爷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维珍一直居高临下又好整以暇地盯着,然后…… 然后他就更尴尬了! 这妮子怎么没完没了?看他出丑就这么有意思吗?! 四爷又羞又恼,憋憋屈屈地扯了扯毯子还朝里挪了挪身子,结果维珍还不乐意了,上前一步,一把就撩开了毯子。 “李维珍,你要干什么?!”下一秒,四爷梗着脖子去吼维珍,气势很足,就是眼神里多少带了那么一点虚张声势。 “我要验验货呀。” 四爷:“……” 啥玩意儿?还验货? 维珍冲一脸呆滞的四爷挑了挑眉,一抬手放下了帷幔,然后就扑了上去。 …… 四爷到底还是看了郎中,不过却是因为右脚。 四爷回来下马的时候就被崴了一下,当时四爷满脑子都是珍珍来了,大哥送的女人也来了! 双方人马就这么在他这里来了个狭路相逢! 惊喜惊吓两重天,四爷一颗心始终高高悬着,哪里还顾得上那么轻轻的一下崴脚。 当时的确是轻轻的一下不严重,但是…… 但是架不住他浪个没完啊! 人家维珍验完货表示十分满意他却还不乐意了,非说一次结果不准确,偏又逼着人家又验了一遍,等总算老实下来,才发现脚踝都肿的跟馒头一边大了。 苏培盛的确有先见之明,所以一早就巴巴准备好了红花油,可是哪里想到四爷脚肿的这么厉害,就是把一瓶红花油给揉完了,这也不顶事儿啊。 苏培盛都惊着了,刚才不就……轻轻崴了那么一小下吗? 怎么……怎么就变这么严重了? 难道为着大爷送女人的事儿,侧福晋竟然动手……教训了主子爷? 不、不会吧。 “苏培盛,先去请个郎中来。” 维珍蹙着眉盯着四爷的脚,不容置疑地吩咐道。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回过神来,对他家侧福晋那叫一个毕恭毕敬,然后就麻溜儿退下,连跟四爷请示都忘了。 苏培盛很快就引着郎中来给四爷查看,情况倒是不严重,就是半个月不能用脚,眼下除了服用消肿祛瘀的药,就是冷敷了。 苏培盛又送了郎中离开,维珍还兀自坐在床上蹙着眉盯着四爷的脚,只把四爷盯得浑身不自在,不过却又……挺受用的。 他就知道珍珍最关心他了。 “不要紧的。”四爷道,怕她担心。 维珍不理他,又盯着那只脚看了半天,然后忍不住瞪了四爷一眼,四爷被她看的心虚,小声解释道:“当时真没感觉到……” 第698章 看来记性太好也未必就是件好事儿 “那后来也没有感觉到?”维珍拧着眉打断四爷。 这人来的时候,走路一切正常,她自然没有发现,还是后来要去内间沐浴清理的时候,维珍才发现不对劲儿来,结果一看,四爷的右脚就已经成了这副馒头样儿。 “咳!其实后来……也没感觉到,当时知觉都去了别的地儿了,咳咳,”四爷轻咳一声道,然后就挨了维珍一拳,四爷委屈得要命,“人家说的是实话!” 还真是实话,当时太……太投入了,四爷是真的一点儿都没察觉得到。 维珍懒得理他,吩咐小连子打了一盆凉水进来,然后就投了帕子给四爷冷敷。 “之前崴的也是这只脚吗?”维珍盯着四爷的脚突然问道。 之前? 什么之前? 四爷压根儿就记不起来,一脸疑惑,维珍重新投了帕子,再度覆在那只脚上,白了四爷一眼,然后又道:“从前还在宫里的时候,你不是也崴过一次脚?” 四爷想起来了,那都是四五年前的事儿吧,他早就不记得了,没想到这妮子还记得呢。 平时他可没发现维珍记性这么好啊。 或许是……跟他相关的记性才会特别好? 四爷心里美滋滋,再看维珍的时候,眼神就愈发柔和了:“不是这只。” 维珍松了口气儿,担心总是崴一只脚会留下什么影响,没得以后搞成习惯性崴脚。 “不是就好。” 听维珍这么一说,四爷心里顿时更热乎了,伸手扯着维珍的手,然后黏黏糊糊问维珍:“那人家这次又伤到脚了,李格格有没有给人家准备天麻猪脚汤?” 维珍剜了他一眼:“我巴巴地准备,然后再被你嫌弃地原封不动退回来?” 四爷:“……” 看来记性太好也未必就是件好事儿。 “主子爷、侧福晋,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小连子进来,小心翼翼禀报。 四爷点点头:“现在就摆上吧。” 小连子忙不迭拎着食盒进来,四爷不能挪动,晚膳自然是在床上用的,小连子把小几搬到床上,麻利地摆好了晚膳,又麻利地退了下去。 运动了大半天四爷本就饿得厉害,这时候瞧见小几上的香椿酱拌面、水饺、炸小鱼儿还有冒着热气儿的腌笃鲜,就算没有期待的天麻猪脚汤,四爷也顿时食指大动。 瞧着维珍往香椿拌面里头加了半勺辣跟醋,拌匀之后才递到自己面前,四爷心里别提多熨帖了。 就算维珍还臭着张脸,也不耽误四爷死乞白赖捧着人家狠狠亲了一番,然后又在维珍一言难尽的目光中拿起了筷子,痛痛快快吃起了面。 一大碗面、一碟子水饺还有一碗腌笃鲜下肚,四爷意犹未尽放下了筷子。 “明儿吃什么?”四爷巴巴问维珍,“香椿酱还有吗?” 有是有,维珍拿了两罐来呢,只是…… “你这边走得开吗?要是走得开,那明儿就先回庄子吧。”维珍放下筷子。 四爷的脚得歇上半个月呢。 四爷如今下榻的地方是当地县衙特意腾出来的后院儿,连厨子跟下人县衙这边也都给准备齐全,当个旅馆住是没什么,但是要用来养病的话,就不相宜了,维珍觉得哪儿哪儿都不方便。 还是回庄子养脚来得自在些。 四爷点点头:“那就明儿一早回。” 维珍松了口气儿:“这边不忙了?” “眼下这段河工都已经修好了,剩下的,还要等皇阿玛过目折子下来了才好继续,”四爷道,“原本也打算今儿下午就回去的。” 维珍撇撇嘴:“那是我来得不巧,耽误了四爷不少事儿呢。” 不少事儿? 这妮子怎么又醋上了? 四爷无奈又心虚,扯着维珍的手小声道:“不是都已经把人给送走了嘛?” 维珍一怔,抬起头看着四爷,小声问道:“把人送……哪儿去了?是……又给大爷送回去了?” 那自然是不能直接把人给送回去的,真那样的话,岂非叫人以为他不买大爷的面子?故意给大爷难看? 四爷摇摇头:“爷吩咐苏培盛给她们找好人家嫁了。” 大爷送的人他的确不能退回去,但是也用不着委屈收下来。 万岁爷跟德妃赐的人,他是拒绝不了,只能收入后宅,但是大爷送的人,怎么处置,还是能由着他做主的。 维珍松了口气儿,不是给大爷送回去的就好。 方才听四爷说把人送走,她脑子里顿时就想起来之前听茯苓说的,大爷的一个格格因为受不了长期服用避子药带来的折磨,所以寻了死,结果人被救活了又被赐死、全家都被牵累流放了。 第699章 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么个大好机会! 不管别人是怎么看待大爷的,反正从那之后,只要一想到大爷,维珍就觉得这人挺可怕的。 顿了顿,维珍又道:“先问问她们的想法,要是不想嫁人的,那就赐笔银子送回家吧。” 四爷揉了揉维珍的后脑,柔声道:“行,听你的。” …… 翌日。 待四爷跟维珍回到庄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虽然是一觉睡到自然醒,用过早膳才启程的,但是却也花不了这么长的时间,是四爷突发奇想,非要去之前去过的那个小镇店,又去之前吃过的那家酒楼,跟维珍吃了一顿驴肉火烧才又回庄子,自然时间就长了些。 武格格听闻四爷跟侧福晋回来了,便就打发佳音把大格格还有两位小表姐送回侧福晋的小院儿。 这几日,三位小姑娘都是午睡起来之后,然后被乳母们带着来武格格这边学琵琶,说是学琵琶但是到底年纪太小,一上来的也上不了手,武格格就先给她们讲乐谱。 小姑娘们听得似懂非懂,她们最喜欢的还是听武格格弹琵琶。 武格格就挑简单的曲子慢慢地弹,就这样小姑娘们也听得如痴如醉,回回都缠着武格格再多弹一会儿。 尤其是大格格,她对弹琵琶目前还没什么热情,但她就是爱听人弹,要不从前府上请戏班唱戏她也不会逮着空一听大半天。 原定每天教一个半时辰琵琶的安排,就这么被拖到了两个时辰。 武格格没觉得烦,反倒是乐在其中。 终于又能痛痛快快地弹琵琶了。 “武额娘,明儿见!” 大格格跟慧妍慧娴齐刷刷给武格格行礼。 “好,咱们明儿见,”武格格笑着冲孩子们挥挥手,然后吩咐佳音,“好好儿把大格格跟表小姐们送回去。” “是,奴婢遵命。” 佳音看了一眼武格格,面露疑惑,不过却也没有多言,当下就送大格格她们回去了。 武格格目送着一行人离开,转身回到暖阁,慢条斯理地整理起了小几上的乐谱。 佳期端了一盅杏仁炖琵琶递到了武格格的跟前:“主子,您润润喉吧。” 陪三个孩子说说笑笑了一下午,武格格嗓子难免疲惫,当下武格格放下手中的乐谱,从佳期手里接过了炖盅,然后一勺勺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待吃完之后,将炖盅放到小几上,武格格一边取了帕子擦嘴,一边抬头看向一直杵在旁边、满脸欲言又止的佳期,道:“有什么就直说。” 方才佳音也是这样一副表情。 “主子今儿怎么不亲自送大格格跟表小姐回去?”佳期小声问道。 昨儿武格格还是亲自将大格格她们送回去的,但是今儿武格格却没再送,只是让佳音跟着送回去。 “离得也不远,又有乳母侍婢跟着想来不会出岔子的,佳音去送就得了。”武格格道,一边又开始翻起了乐谱。 “可……可是今儿主子爷回庄子了,”佳期三分着急七分不解,“若是主子亲自把大格格她们送回去的话,肯定能见到主子爷,指不定侧福晋还会留主子一道用膳呢!” 从前侧福晋对武格格是个什么态度?那就是爱搭不理,别管武格格怎么上赶着讨好,侧福晋都愣是不为所动,自然也不可能为武格格着想打算,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啊! 侧福晋对武格格的态度跟从前那可是大不同了,不仅仅帮了武格格做好了四色果子送去家里,还让武格格有机会给亡母敬香磕头,就连大格格也放心教给武格格教着弹琵琶。 侧福晋这明摆摆地就是已经拿武格格当自己人了呀,武格格一旦得宠,对侧福晋那也是多有助力啊,想来侧福晋也是想将武格格引荐给主子爷的。 今天可不就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嘛,打一听闻主子爷跟侧福晋回来了,佳音佳期都激动得要命,两个人都已经给武格格准备好了一身新衣裳呢,结果呢? 主子却不肯送大格格去侧福晋小院儿! 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么个大好机会! 对于佳期的话,武格格其实心里有料到,所以听罢之后,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起伏,她看完了一页乐谱,这才将目光落在还兀自一脸着急的假期身上,然后就默默叹了口气儿。 “佳期,你们最近的日子过得如何?”武格格缓声问道。 她们的日子过得如何? 好端端地主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佳期一怔,然后点点头道:“回主子的话,奴婢们近来过得不错。” 第700章 或许这样更好 是不错,吃得饱穿得暖,换季的衣裳也被准时送到了手里,新簇簇的,料子跟做功都挑不出半点儿错来,不再像从前那般被明里暗里欺负。 去年过冬的衣裳,外头瞧着没问题,但是穿在身上就是不抗冻,佳音佳期她们每天都冻得缩头缩脑,手脚都长了不少冻疮,一开始还以为是缺炭火身上不暖和的缘故,后来才发现这棉衣也有问题。 里头用的压根儿就不是新棉花,是不知是从哪儿发黑的旧棉絮,有味道不说,还压根儿就不暖和。 做奴才的如此,做主子的也没好到哪儿去,要不然武格格怎么会腹痛不止、除夕夜里痛不欲生? 说到底,还是被冻出的。 足足挨了这一个冬天的冻,如今虽然有所缓解,但是每个月的那几天于武格格而言还是倍感煎熬,武格格自己都觉得身子骨比从前差了许多,到现在,不少人都纷纷换上春装了,武格格却还是棉衣不离身。 “我也觉得如今的日子很不错,”武格格点点头道,目光一片平和,“就现在这样挺好,人不能太贪心。” 是啊,人不能太贪心。 回望过去,她走过的弯路,受过的罪,无非就是因为一个贪字。 时至今日,武格格很后悔,或许也不止是后悔,但是武格格已经懒得深究了。 就现在这样的日子,每天弹弹琵琶看看乐谱,就已经很好了,她很满意。 佳期错愕:“可是主子,您不能只看眼前啊,您也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打算啊!” 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枯耗下半生? 就算主子对得宠已经不奢望了,可不论怎么样好歹也得有个孩子傍身啊。 不然……这算怎么档子事儿? “主子,奴婢知道您很喜欢大格格,这两天只要大格格一来,您心情就会特别好,”佳期忙道,“主子既然这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自己生一个呢?想必侧福晋如今是能容得下主子您的呀!只要您……您求一求侧福晋,侧福晋会成全您的!侧福晋难道就不想固宠?” 是啊,主子只是想要个孩子傍身,又不会去抢侧福晋的恩宠,反倒还能帮侧福晋固宠,侧福晋没有道理不帮主子的呀。 而且说不定侧福晋早就想到了,所以才肯出手帮主子的呀! 侧福晋……想用她来固宠? 未必吧,若是侧福晋真有这样的想法,那么之前,她都主动送上门儿、哀求到那个份儿上了,侧福晋为何还会拒绝? 后来侧福晋倒是对她施以援手,对她帮助颇多,武格格一开始也以为侧福晋想着让她固宠作为回报,但是侧福晋却只让她帮着教大格格弹琵琶,武格格心里多少就有数了。 侧福晋应该是没有用她固宠的心思,应该就只是可怜她罢了。 猜到这点之后,武格格先是失落得厉害,可待到了庄子,侧福晋亲自把大格格她们几个孩子送过来正儿八经拜师学艺的时候,武格格又觉得松了口气儿。 或许这样更好。 经过上次的事儿,福晋自然不敢再苛待她,后宅的那起子奴才也没人想赴小桂子的后尘,就算她一直不得四爷宠爱,至少日子能安稳。 更何况,如今她与侧福晋交好,又教大格格弹琵琶,更是多了一重保障,却不必活在谁的羽翼庇护之下,却一直惴惴不安担心自己会被算计抛弃。 这样的日子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头儿,平静又寡淡,但是武格格已经心满意足了。 “佳期,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是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说了,”武格格看着佳期,一字一字缓声道,“尤其是不许在背后议论主子爷与侧福晋,记住了吗?” “是,奴婢记下了。”佳期一怔,旋即忙不迭福身应声。 武格格摆摆手示意佳期退下,然后动手又翻过一页乐谱兴致勃勃地继续往下看,琢磨着明儿给三个小徒弟上课的事儿。 佳期看着心无旁骛的武格格,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退了出去,甫一出门,然后就远远瞧见了回来的佳音。 “手里捧着的是什么?”佳期迎上去,指着佳音捧着托盘上的两个荷包,好奇问道。 佳音道:“主子爷听说了主子教大格格还有表小姐们弹琵琶,所以就下令赏了主子两包金瓜子。” 两包金瓜子? 那可真是不少呢! 可见主子爷心情极好! 尤其还是主子爷之前下令不许主子弹琵琶,如今主子爷这月钱一赏,那主子从前因为弹琵琶丢的脸面,那可不就都捡回来了? 第701章 算了,到底是亲生的 主子爷对她们主子的态度简直是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啊! 佳期闻言自是一脸喜不自禁,正要张口再说些什么,却被佳音抢了先。 “主子爷让主子就不必前去谢恩,只管好生教授大格格跟表小姐们就是了。” 说这话的时候,佳音都是有气无力的,佳期听罢也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两人默默盯着装金瓜子的荷包,半晌皆是一声叹息。 …… 四爷养了几日的脚就有些闲不住了,高郎中也说了可以适当活动,维珍才总算肯放四爷出门。 于是四爷兴致勃勃地去鸡窝看望了对养鸡事业依旧热情高涨的二儿子。 这么长时间没好好儿陪陪好大儿了,上次回京也没去瞧瞧孩子,身为老父亲的四爷心里很是愧疚,所以打定主意要好好儿陪陪小西瓜。 然后在陪二儿子抓了半天的虫子喂鸡又陪二儿子盯了一会儿的鸡屁股之后,老父亲就实在受不了了,果断起身告辞。 “他到底为什么非要盯着母鸡下蛋?”老父亲回来之后,就忍不住跟老母亲吐槽,“他一直这么盯着,哪只母鸡还敢下蛋?” 而且…… 这举动真的很猥琐好不好? 四爷不能理解,甚至当时真的很想照着小西瓜撅起的屁股给上一巴掌…… 算了,到底是亲生的。 早已经见过风浪的老母亲一脸波澜不兴,一边轻轻拍着怀里的小儿子,一边跟表情复杂的老父亲解释:“听连翘说,前几天鸡窝里头少了两只蛋,不知是不是被黄鼠狼给叼走的。” 然后小西瓜同学从那之后就很警醒,但凡有时间就一定去鸡窝盯着,为的就是只要母鸡一生蛋,他就第一时间捡走,坚决不肯给狐狸跟黄鼠狼偷家的机会。 道理四爷都懂,但是…… 但是他儿子也不能一天到晚盯着鸡屁股不放吧? “那爷叫小连子找人把鸡圈给加固一下,”四爷抿了口茶道,“省得鸡蛋又被偷了。” 也省得他儿子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鸡屁股了! 这么好增进父子情的机会为什么要交给下人? 放在后世,哪家的爸爸妈妈跟孩子没有这样的互动? 就算是身价不菲的老总、官运亨通的大佬,不也得老老实实、费劲吧啦、按时保质地完成幼儿园老师布置的手工作业?一个个还争着抢着要当什么学生家长会会长呢! 连这点子觉悟都没有还想当爹娘? 维珍抬眼看向四爷,然后道:“那不如等四爷脚好了之后亲自来?到时候叫小西瓜给四爷打打下手。” 谁叫他一个小肉团子打下手?那不是擎等着帮倒忙吗? 不过…… 想想那画面,父子两人联手修鸡窝,好像还挺温馨,所以……也不是不可以啊。 “行,那就再等几天,爷亲自来,”四爷含笑道,伸手轻轻逗了逗维珍怀里的小丸子,然后语重心长道,“小丸子,长大之后千万别跟你二哥学呀。” 俩儿子都齐刷刷盯着鸡屁股,那画面太美,四爷根本不敢想象。 似乎是听到了老父亲的谆谆教诲,小丸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睁开了眼,睡眼惺忪地看了看一脸慈祥的老父亲,然后果断扭头在老母亲的怀里张着嘴一下下拱了起来。 一边拱一边“啊啊啊”叫着还一边毫不客气地在老父亲脸上蹬了一脚。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他是不是在挑衅我?” 切,就喜欢在儿子跟前找存在感。 维珍剜了四爷一眼,然后就抱着小丸子起身朝寝房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扭头瞪着寸步不离跟在身后的男人。 “你……你先出去。” “就不。”四爷一脸不乐意,梗着脖子背着手站着不肯走。 他为什么要出去? 自己家,自己儿子,自己媳妇儿,怎么他倒还成外人了? 他就不走! 维珍又羞又恼,这人最近真是烦死人了!但凡有他在,回回喂个小丸子简直比西天取经都难! 多大人了,比大格格小西瓜小丸子加起来还要磨人! 不止磨人,还特别不要脸! 瞪了几眼理直气壮不要脸的男人,也没有啥明显效果,眼瞅着小丸子咧着嘴要哭,维珍只能红着脸妥协,凑过去小声跟四爷嘀咕了一句:“得先喂小丸子,你别闹。” 四爷旋即扬了扬眉,凑过去狠狠亲了维珍一口,又伸手捏了捏小丸子的脸,唬着脸警告:“只需吃自己的份儿,不许抢阿……” 眼瞅着维珍脸上就剩下恼了,四爷当即噤声,不再纠缠,乖乖退了下去,维珍狠狠瞪了四爷一眼,这才抱着小丸子进寝房。 第702章 活该他没有鸡蛋吃 待喂过小丸子后,维珍将小丸子交给了乳母,正叮嘱等会儿给小丸子加一顿辅食的时候,就瞧着方氏、连翘带着小西瓜走了进来。 “呀,小西瓜今天又丰收啦!”维珍指着连翘手里拎着的一小篮鸡蛋,一脸惊喜凑过去狠狠亲了两口,“额娘等下就叫师傅把蛋蛋做了给小西瓜吃,好不好?” 许是自己看着下的蛋吃起来就是香的缘故,小西瓜最近对吃鸡蛋也很狂热,基本上顿顿都得有,搞得维珍不得不提醒宋师傅做菜的时候要控制用蛋量,没得小孩子吃太多鸡蛋身体不好。 “嗯!”小西瓜使劲儿点点头,冲着维珍比了两根手指,一脸讨表扬的表情。 都不用旁人翻译,老母亲跟好大儿天生就有心理感应,顿时维珍脸上的惊喜更大了:“呀,今天比昨天还多两个鸡蛋啊!咱们小西瓜怎么这么棒啊!额娘必须要多亲小西瓜两口!” 一边说着维珍就冲着小西瓜的脸颊又狠狠亲了一口,还发出夸张的声音,小西瓜又忙得把自己的另一侧脸送到维珍面前,于是维珍又笑着在另一侧狠狠亲了一口。 她儿子真是太可爱了,还有…… 这副小模样跟四爷真是如出一辙呢,所以四爷也不是很讨厌了哈! 接受完了来自额娘的赞美跟奖励,小西瓜又开始忙活着分配战利品,指着篮子里的鸡蛋,一个个地跟维珍数着:“小西瓜吃,额娘吃,姐姐吃,弟弟吃,大表姐吃,小表姐吃,每人都吃一个。”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维珍一边在心里默默心疼四爷,一边又循循善诱:“还有呢?小西瓜再好好儿想想,是不是漏掉了谁?” 小西瓜蹙着眉,想了一会儿,然后果断摇摇头。 可怜的四爷,刚才还想着给小西瓜修鸡窝呢! 哎! 维珍默默叹气,然后又跟小西瓜道:“今天是不是有人陪小西瓜抓虫子喂鸡,还有人陪着小西瓜等小鸡生蛋?” 这么快就忘了爷俩一起共赏鸡屁股的光荣时刻了?! 小西瓜一脸恍然大悟,然后转身跟乳母还有连翘道:“你们也吃鸡蛋。” 方氏、连翘:“……是,奴婢多谢大阿哥。”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行吧,谁叫你爹他发现不了鸡屁股的美? 谁叫他不能将欣赏鸡屁股这项伟大又光荣的事业坚持到底呢? 活该他没有鸡蛋吃! …… “珍珍,小西瓜他欺负我!鸡蛋都没有我的份儿!” 甫一上了床,四爷就委屈巴巴找维珍告状。 用晚膳的时候,四爷一开始还没留意,结果小西瓜突然开口跟维珍道:“额娘,明天炒九个蛋蛋,给阿玛也尝尝。” “嗯嗯,明天就按小西瓜说的办,”维珍赶紧点头,一边夹了一筷子鸡蛋给小西瓜,“来,吃蛋蛋。” 快吃吧! 闭上你的嘴!可别叫你爹那个嘤嘤怪听到了! 额娘哄你们几个已经累得很了,一点儿都不想哄他! 结果嘤嘤怪没留意,倒是嘤嘤怪的大闺女听到了,一脸好奇:“弟弟,为什么要炒九个蛋啊?” 小西瓜指着桌上的炒鸡蛋,然后就掰着手指头跟大格格解释:“今天一共炒了八个蛋蛋,有我的、额娘的、姐姐的……” 维珍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想再拦着却是拦不住了,然后就悄默默地去瞄四爷,再然后,就看着四爷那张脸从饶有兴致变成了一脸错愕。 “小西瓜,为什么没有阿玛的鸡蛋?”待小西瓜数完了,顿了顿,四爷问道,说这话的时候,饶是四爷神态自若甚至语气还带着笑,但是维珍还是听到了一丝老父亲的心酸。 小西瓜吃了一块鸡蛋,实话实说:“就是没想起来还有阿玛。” 四爷:“……阿玛明天给你修鸡窝,重新修个更大更好的,保证鸡蛋安全,再不被偷。” 什么等腿脚好了再给小西瓜修鸡窝? 修鸡窝如今就是头等大事儿,必须要提上日程! 明天必须动手! 小西瓜闻言顿时两眼放光,崇拜地看着四爷:“阿玛,明天请你吃两个蛋蛋!” 饭后,爷俩就凑在一起商量修鸡窝的事儿,聊得还挺热火朝天,直到小西瓜困得不行,被乳母带回去睡觉了。 维珍还以为这事儿就翻篇了,哪里想到嘤嘤怪从来都不放过任何嘤嘤嘤的机会,这不,一上床就开始跟自己嘤嘤嘤。 “珍珍,小西瓜他欺负我!” 第703章 舅老爷 “他欺负你,那你也去欺负他呗,”维珍给四爷出主意,“他不给鸡蛋吃,你明儿就去偷他鸡蛋,偷俩!加倍还回去!让他也被气的嗷嗷哭!” 四爷一脸无语:“你当爷是黄鼠狼呢?” 还偷蛋!而且还是偷自己亲儿子的蛋! 这是堂堂大清四贝勒能干出来的事儿? 维珍撇撇嘴,心中暗道,你以为自己比黄鼠狼能好到哪儿去? “你偷儿子的东西还少?”维珍忍不住吐槽道。 “爷偷儿子什么了?”四爷不服气,一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维珍,一脸的义正言辞,“李维珍,你今儿必须要把话说清楚!” 维珍不说,只是剜了四爷一眼,然后就扭着头往里转,四爷等了半天也不见维珍开口,手上用劲儿把维珍给转了过来,又要追问维珍,结果就瞧见维珍脸红的要命,水汪汪的小鹿眼不由分说又瞪了自己一眼。 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威力,却叫四爷浑身上下都酥了。 什么偷不偷的,四爷哪里还在意,当下就捧着维珍的脸就亲了起来。 唇齿相依难分难舍之间,四爷就听着维珍断断续续小声嗔道:“你就是偷,不光偷小西瓜的,还偷……偷小丸子的,人家哪里就冤枉你了?” 偷小西瓜的? 还偷……小丸子的? 这下用不着维珍再细说,四爷脑中顿时就“嗡”的一声炸开了,下意识地吞咽了两口,再然后,贝勒爷光明正大又偷了起来。 …… 翌日。 对于大清早就有热气腾腾的天麻猪脚面这件事儿,四爷心情就特别美妙,还没吃面,就先凑过去亲了亲维珍。 “你特意叫人准备的?”四爷问。 “嗯,之前你不还念叨来着?”维珍点点头,给四爷加了半勺辣,催促四爷道,“赶紧吃,仔细饿过了又胃疼。” 昨儿晚上,两人睡得有些晚,所以今早就起晚了,自然早膳的时间也就推迟了,以至于连大格格跟小西瓜都已经用过了早膳。 其实要不是为了四爷饮食规律别胃疼,维珍其实还想再睡一会儿,实在是…… 太累了。 维珍甫一拿起筷子,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边蹙着眉挪了挪屁股,四爷立马投来关切目光:“还是腰酸?” 恼得维珍脸红目赤拿眼瞪他:“赶紧吃面,再不吃面都要坨了!” 再有就是吃完了赶紧走人! 真是吃饭都堵不上这人的嘴! 讨厌! 四爷放下筷子,从软榻上取来软枕塞到维珍的身后,一边又亲了亲维珍,一边内疚道:“这程子累着你了,等爷腿脚好了,就换爷伺候你。” 维珍:“……” 啊啊啊啊! 就非要这个时候说吗? 是不是还得叫我感激你的体贴周到? 维珍脸都要冒烟儿了,瞪了四爷半天,却被四爷那一脸不掺假的心疼内疚搞得气儿都生不起来,维珍凶巴巴地又瞪了四爷一眼,然后憋屈地埋头吃面。 用罢早膳,四爷就兴致勃勃地准备着要去给好大儿修鸡窝,结果还没出门呢,就被苏培盛给请去了前院儿,说是京师有人来求见。 四爷走后,乳母抱着小丸子过来,每天这个时候,乳母都会抱小丸子来给维珍请安,当然了,维珍也会喂小丸子。 喂过小丸子,维珍又逗了一会儿小丸子,正要就叫乳母抱回去了自己再上床歇一歇的时候,结果就瞧着小池子走了进来。 “行了,你先抱三阿哥回去吧。”维珍道。 “是,奴婢告退。” 当下乳母抱着小丸子退了下去,然后维珍看向小池子:“是出了什么事儿?” 小池子的面色瞧着就不大好,维珍自然疑心是出了什么事儿。 小池子一句都不敢多说,当下就忙得躬身禀报:“启禀主子,将将是舅老爷来了,这会子舅老爷已经在前院儿见主子爷了。” 舅老爷,那自然指的李家长子李绘清了。 原来刚才是李绘清来拜见四爷来着,苏培盛的嘴巴也是够紧的,竟然也没有在她面前透露分毫。 啧啧,就人家这工作素养,也难怪人家能贴身伺候四爷一辈子。 既然来的人是李绘清,那…… 应该就是京师那边已经放榜了。 春闱是大事,自然维珍也很关注,所以就一直叫人留意着,这时候听小池子说了李绘清来了,维珍心里就有数了。 自然是京师那边已经放榜了,不管是不是榜上有名,李绘清得了结果之后,都得第一时间亲自过来跟四爷禀报一声的。 第704章 反正科考这事儿就挺玄的 从前也就罢了,他一个区区小格格的兄长,四爷都未必知道他这号人,但是如今维珍是侧福晋,李家也算是贝勒府的正经亲戚了,四爷又对李绘清格外关照,李家哪里有不感恩戴德的? 可是瞧着小池子的表情,维珍心里的预感就不大好了。 “可知道舅老爷上榜了吗?”维珍担心询问。 小池子摇摇头,怕维珍误会,又忙得解释:“回主子的话,奴才并不清楚,舅老爷甫一下了马车就被小连子给引去见主子爷了。” 可是…… 当时舅老爷的脸色可不大好看,耷拉着个脑袋,走路都深一脚浅一脚,小池子都怕李绘清会一不留神跌跤。 怎么看,李绘清都是个心不在焉又惶惶不安的状态。 小池子就琢磨着舅老爷这回九成九是又落榜了,难免也跟着忐忑,这不,过来给维珍回话都下意识地多了三分小心。 小池子虽然说不清楚,不过维珍心里却已经有了猜测,然后就不由一声叹息。 算起来,这已经是李绘清第四次科举了,有前面三次的考试经验,维珍还以为这回能顺利些呢,再加上四爷之前不还特地给李绘清请了一位姓周的先生吗? 四爷找的人那自然是错不了的,放在后世绝对是花多少钱都抢不到的金牌辅导。 所以身经百战、埋头苦读再加上名师指导,这些难道还不够? 李绘清同学到底是还是第四次被千军万马挤下了独木桥,真是不可谓不惨啊。 “知道了,下去吧。”维珍摆摆手道。 “是,奴才告退。”小池子躬身退下。 维珍没有回房歇着的心思了,撑着脑袋沉思半晌,然后又是一声叹息。 女贞担心地给维珍端了杯茶过来,一边宽慰道:“主子莫着急,舅老爷是有福之人,这一次定然榜上有名。” 女贞这话维珍压根儿就听不进去,一边捧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一边继续琢磨着李绘清落榜的事儿。 既是落榜了,那李绘清岂不是又要遭三年罪? 难道真的就非一直这么考下去不可吗? 就只有科举这一条路可走吗? 似乎……还真是。 李家的情况就摆在眼前,不是名门望族但好歹是书香门第,再加上又跟四爷府有这么一重关系,自然是只能走仕途。 当年李文烨好像是三十六岁才总算登榜,后来外放做官,但是瞧着他为官多年仍旧只是个知县就可见这人八成是资质平庸。 年纪一把,资质一般,在此之前又无人帮扶,所以李文烨的官运又怎么旺得起来? 历史上的李文烨甚至后来还因为贪污被治罪,维珍就一直担心李文烨会走老路,所以如今每年维珍都会贴补李家。 只是这样也还不能叫她放心,直到后来得知四爷给李文烨派去了一位师爷辅佐之后,维珍这才总算放心不少。 有四爷的人盯着,想来李文烨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儿。 维珍对于老李同志的唯一要求就是只要别犯错就好,至于仕途,她真的都没有要求,安安生生干到退休就好。 四爷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在对待李家上,四爷的重点明显是放在李绘清身上的,所以才会给他请先生指点,自然是希望他能早成器,挑起李家的门楣,也好给维珍长脸。 四爷不说,可维珍也知道四爷是想着帮衬提一提李家的门楣。 只是…… 这前提是李绘清得争气啊,要是进士都考不上,又谈何仕途?四爷就是想帮衬也无从下手。 所以,李绘清压根儿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就算已经埋头苦读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了,他还是要继续用功,甚至比从前更加用功。 一想到李绘清过去那么些年每天都在备战冲刺高考,维珍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不过在古代,埋头苦读个十几二十年可能也不算太久了,都道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嘛。 蒲松龄那样的还能算是才学不佳?不是一辈子都没能中举、年过七十才靠援例做了贡生? 反正科考这事儿就挺玄的。 兴许是李绘清少年时太过顺风顺水,所以把考试的运气都给耗尽了? 维珍脑中想法不断,忍不住叹了一声又一声。 眼瞧着维珍将杯中茶水喝尽,女贞上前,轻声道:“主子,奴婢给再您续杯茶吧。” 维珍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将茶杯放回小几,然后吩咐女贞道:“让小池子去前院一趟,跟主子爷知会一声,说我想留舅老爷用午膳。” 第705章 大臣子弟皆置三甲 虽然她不能给李绘清提供啥帮助,却也想着这个时候能宽慰李绘清两句,也想着叫慧娴慧妍俩姑娘来陪陪再度落榜的老父亲。 她现在就挺担心李绘清的状态,怕他压力太大会承受不住。 “是,奴婢遵命。” 当下女贞就退下了,维珍亲自拟了菜单让甘草给膳房送过去,只是过了一会儿,小池子赶来回话,却说李绘清再三推辞不肯来维珍这里用膳,连四爷都准了,李绘清还是坚决不肯。 “舅老爷说了,不合规矩。” 按理说的确是不合规矩,虽然李绘清是维珍的兄长,却也是外男,是不便进入四爷后宅的,毕竟后宅又不止维珍一位女眷。 只是要是四爷点头的话,李绘清自然是能过来的,只是李绘清明显是个看重规矩、一板一眼的性子。 维珍先是一怔,旋即就叹了口气儿,然后吩咐道:“那就叫膳房直接把午膳给送去前院儿,再把慧娴慧妍给带过去,还有大格格跟二阿哥,也一并带过去,叫他们陪一道随舅老爷用午膳。” 单看慧娴慧妍两个小姑娘的性子,就知道李家的家教很严,所以对于李绘清这样有些古板的性子,维珍并不觉得意外,很快也就接受了。 李绘清不来她这儿用膳也就罢了,倒是孩子们得去见见舅舅。 …… 四爷没有在前院儿用膳,还是回维珍这里跟维珍一道用的午膳,然后维珍才知道是自己多心了,人家李绘清压根儿就没有落榜! “真的?兄长他当真中了进士?”维珍顿时一脸喜色。 四爷点点头:“是,三甲同进士。” 四爷说的同进士,不是进士,至于三甲,是指殿试排名。 其中殿试一甲只有三人,状元、榜眼、探花,赐进士及第。 二甲第一名为传鲈,二甲人数不定,赐进士出身。 至于三甲,人数亦是不定,赐同进士出身,同进士虽然也沾了进士两字,境遇却跟进士大为不同。 一甲三人跟传鲈可以直接进入翰林院,状元会直接成为六品修撰,榜眼和探花分别成为正七品编修,传鲈则成为七品检讨,至于剩下的二甲进士跟三甲同进士还要参加朝考。 这一回春闱,朝廷三甲收录二百十二人,李绘清是以排名第十一的身份进的三甲,在三甲里头自然算得上是排名靠前,但到底是没能进二甲。 李绘清因此很羞愧,觉得对不起四爷的栽培,也没能给妹妹维珍长脸,所以自从放榜之后,就精神恍惚,方才甫一见到了四爷,更是羞愧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奴才无能,未能排进二甲,辜负了贝勒爷的期待,也让侧福晋失望了。”说这话的时候,李绘清甚至都带着哽咽,三十岁的大男人真是卑微羞愧到了极点。 让侧福晋失望了? 不不不,侧福晋一点儿都不失望!侧福晋就剩下惊喜了! 考上就好,考上就好,管他排名多少呢,至少以后都不用再遭这个罪了! 真真是谢天谢地! 维珍心情大好,午膳都比平时多出吃了一碗,瞧着维珍眉眼舒展、胃口大开,四爷胃口也好得很。 不出意料地,维珍吃撑了,饭后就坐不住了,想去外头散步消食,只是四爷的腿脚如今还在恢复中,不宜走远,所以两人就在院子里头慢吞吞地散步。 “那接下来,兄长还要考试?”维珍问,她这方面的知识实在匮乏,自然了,四爷肯定了如指掌。 “嗯,还要进行朝考。”四爷点点头道,然后大致跟维珍解释了一下朝考的情况。 朝考通过后就成了庶吉士,就可以进入翰林院了,否则只能担任地方官员或六部属官等基层官员。 因为殿试的名次会对朝考加分,所以进士出身相对同进士出身有更高的通过率。 一般情况下,三甲同进士出身几乎是没有机会进入翰林院的,自然前程也会差出一大截儿去。 维珍听明白了,考得好的,就可以进翰林院这个朝廷干部储备培训处进修,有了在翰林院的几年进修资历,自然日后仕途前景广阔,考得不好就进不去。 就比如李父李文烨,也是同进士出身,当初就没有进过翰林院,直接外放做了知县这样的基层官员。 就目前李绘清的位列三甲同进士的情况来看,只怕也是进不去翰林院的。 “朝考难度还挺大,那兄长怕是成不了庶吉士了。”维珍道。 四爷倒是并不担心,跟维珍道:“这倒未必,前些时日万岁爷就下旨,此次春闱,大臣子弟皆置三甲,所以三甲里头其实不乏人才,这回朝考,三甲定能考入不少。” 大臣子弟皆置三甲? 第706章 啧,快看,我上钩了! 大臣子弟皆置三甲? 就是说,就算你考的再好,只要你是大臣子弟,那你最多也就只能是个三甲同进士。 维珍眨眨眼:“从前也是这样的规定?” 四爷摇摇头:“前所未有。” 是啊,前所未有,四爷也是今儿一早得的消息,万岁爷卡在即将放榜之前冷不丁下了这一道圣旨,翰林院那边自然要连夜修改榜单自不必提,今儿的早朝,定是群臣激愤、万分抵触。 可是广大的寒门子弟却肯定没有不对万岁爷感激涕零的。 在教育资源上,寒门子弟又怎么能跟高门贵族子弟相较呢?所以以往的春闱,一甲二甲基本都被高门子弟盘踞,能出头的寒门子弟少之又少。 而如今随着万岁爷的这一道旨意,这一次的春闱,高门子弟彻底告别一甲二甲,自然为大批寒门子弟腾出席位。 都不用四爷多说,维珍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所以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特别小心翼翼:“那……朝臣们只怕是怨言不少。” 可不是嘛,谁家孩子不是寒窗苦读,好不容易熬到了春闱,结果就算考的再好连二甲都进不去,最多就落个三甲同进士的出身,搁谁都能服气啊? 一个两个的也就罢了,万岁爷的圣旨可是明明白白,是所有大臣子弟皆置三甲呢,这一下子岂非得罪了所有臣子? 哪怕是维珍这样的后宅妇人,也能想象得到,这程子朝中定不安生,全国上下的折子只怕会雪片似的齐刷刷飞向乾清宫。 “所以往后的春闱,应该不会再有这样的旨意,”四爷道,顿了顿,四爷又加了一句,“而且万岁爷定会从三甲中钦点一批庶吉士入翰林。” 这法子倒是可以平息臣子们的怒火,只是…… 万岁爷为什么要下这一道平地起惊雷的圣旨呢? 他会想不到臣子们的激烈反应? 如果按照四爷说的,万岁爷事后还会对位列三甲的大臣子弟有所安抚的话,那一开始又何必下这一道旨意呢? 这有什么意义呢? 不,人家可是康熙,自然不会做脱裤子放屁、没有意义的事儿,所以…… 所以到底为什么呢? 维珍不解,悄默默瞥了四爷一眼,四爷没什么反应,维珍不甘心又瞥了一眼,四爷还是没有反应,只是状似随意地轻轻晃了晃胳膊。 切,又来这套! 维珍腹诽,不由白了四爷一眼,可到底又憋不住心底的好奇,轻咳一声,然后伸手主动挽住了四爷的胳膊,然后轻轻晃了两下。 啧,快看,我上钩了! 所以,英明的贝勒爷您的奸计得逞了! 四爷嘴角这才忍不住上翘,一边慢吞吞跟维珍朝前挪着,一边缓声道。 “刚开始治理永定河的时候,不甚顺利,工部的许多老臣递上来的方案真叫人生气,只把从前的方案稍微改了数据就算完了,全然不顾多年下来,河床抬高、河流改道这些情况,一个个的,只怕是都没几个亲自去过永定河考察,问就是要遵循旧例,万岁爷当年英明决断,不可更改。” 不是在聊“大臣子弟皆置三甲”的事儿吗?怎么突然就改成治理永定河的事儿? 维珍不解,不过却不耽误她听得津津有味儿。 “那后来呢?四爷是怎么办的?” “爷就把这些老臣的方案全部打回,不再让他们参与此次工程,破格让年轻、肯吃亏肯动脑子的官员参与进来,后来几经打磨,方案渐渐成型。” “那起子老臣坐不住了,找到大哥那里告爷的状,说爷这样不合规矩会坏事儿,还指望着大哥为他们做主,他们却哪里知道,爷事先早跟大哥商量好了,爷在前头唱白脸,大哥则直接唱黑脸。” “爷还只是让他们不参与方案设计,大哥则直接上书弹劾他们阻挠治河、尸位素餐,虽然后来折子留中不发,但是却也叫他们吓得够呛,旋即就态度大变,没人再敢仗着资历摆谱,纷纷配合。” “后来爷跟大哥酌情从中允了两位态度和缓的老臣重新加入,自那之后,工程就顺当多了。” 治理永定河,是四爷目前为止接到的最要紧的差事,自然不容有失,对大爷也同样重要,毕竟这是此次大爷失宠、从盛京回京之后,万岁爷指派给大爷的差事,大爷自然也是慎重对待。 不管从前兄弟两人是否齐心,但是在治理永定河这件事儿上,兄弟俩人绝对是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第707章 真不愧是爷俩啊,都这么鸡贼! 其实这事儿并不像四爷说的这么简单,里面的势力牵扯、交手很复杂,就比如说四爷嘴中不配合的工部老臣其中的代表人物,工部左侍郎,纳兰揆叙。 单看这姓名儿就知道此人出身非同一般,不错,纳兰揆叙正是纳兰明珠的二儿子,大爷的堂舅舅。 自然,纳兰明珠的长子更加出名,是诗词大家纳兰性德,只不过纳兰性德英年早逝,比起大名鼎鼎的大哥,纳兰揆叙的名头就逊色不少。 但是能在父亲倒台之后,揆叙还能仕途顺达,一路坐到如今工部左侍郎的位置,除了万岁爷并没有对纳兰一家斩草除根的打算之外,也能说明纳兰揆叙的确有本事,能让万岁爷容得下自己。 自然,如今的纳兰家跟从前是不能比,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在万岁爷跟太子一派的警惕之中,纳兰家在朝堂还能保有一席之地,自然离不开揆叙这个新一代当家人的决策—— 不再支持直郡王。 于纳兰家,这是断尾求生,但是于直郡王,却无疑是空前的打击。 有惠妃的情分在,更有万岁爷盯着,大爷就算再记恨纳兰一家,却也不可能针对报复,最多也就是横眉冷对。 到这一次万岁爷下令大爷跟四爷一道治水,工部那边打一开始就不配合,明中暗里地拖后腿,若说这里头没有揆叙的手笔,就算四爷相信,大爷也断断不会相信,所以对于狠狠敲打工部老臣,大爷是乐意至极。 万岁爷对大爷跟揆叙相互掣肘似乎很是满意,虽然对于大爷递上去弹劾工部官员的折子留中不发,但明显显就是站在大爷这一方的。 平心而论,这回治理永定河能顺利开展,离不开大爷的果断,大爷是真的出力不少,这也是四爷之前在万岁爷面前为大爷请功的原因。 只是这些复杂的牵扯纠葛,就没必要跟维珍说了。 四爷说的都是跟工部老臣扳手腕的事儿,一个字儿都没提万岁爷“大臣子弟皆置三甲”的旨意,但是维珍却还是听懂了。 万岁爷八成是对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不满,所以想借此次科考的机会,给朝中换上一批新鲜血液,自然了对于不满的朝臣万岁爷也会安抚,就像四爷后来又挑了两位态度和缓的老臣加入治水工程一般。 只是钦点哪家子弟为庶吉士可就不好说了,自然如今家中有子弟上榜的臣子们,怕是个个都伸着脖子等着万岁爷恩典呢,所以这个时候,他们倒是不敢明目张胆地不满万岁爷的旨意。 家中子弟能被钦点为庶吉士直接进翰林院的那就是无上荣耀、对万岁爷感恩戴德,至于没被得万岁爷钦点的,难不成要找万岁爷讨公道? 怎么别人家孩子被钦点你家的就不行?不从自家孩子身上找原因有脸找万岁爷? 心里固然不满也只能憋着,至于什么公平不公平、合理不合理…… 朝中一下子涌进这么多寒门新贵,怕是打今儿起给万岁爷的歌功颂德就会迅速传遍大江南北,难道还盖不过几声不和谐的声音? 想明白这一切,维珍不由在心中感慨,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过小的…… 味儿也够呛! 真不愧是爷俩啊,都这么鸡贼! 维珍一边腹诽,一边忍不住瞄了四爷一眼,然后就顿住了脚。 对了,鸡贼! “怎么了?”四爷也跟着停了下来,看向愣在原地的维珍。 “偷鸡蛋的贼!”维珍忙晃着四爷的胳膊道,“四爷忘了昨儿答应过小西瓜的事儿了?” 偷鸡蛋的贼? 四爷一怔,旋即就一脸恍然大悟:“是了,爷说了今儿要给小西瓜修鸡窝来着。” 差点儿就忘了! 眼瞅着都午后了,四爷也不耽搁,当下就急匆匆要去给小西瓜修鸡窝,维珍闲着也没事儿,索性就跟着四爷一道前往,待到了地方,两个人登时都愣住了。 眼前新簇簇、气派又牢固的……鸡窝,是怎么回事? “小西瓜,鸡窝怎么变成这样了?”半晌,维珍率先开口询问。 小西瓜喜滋滋扭着屁股过来跟维珍道:“舅舅给修的!” 啊,是李绘清啊。 想想从前李绘清给大格格小西瓜做的那些堪比手工定制的玩具,维珍的惊讶一下子就去了一半,只不过对于李绘清动手的速度,还是让维珍惊得合不拢嘴。 “舅舅怎么修的这么快?哪儿来的材料啊?”维珍好奇问道。 小西瓜摇摇头:“不知道,今天过来鸡窝这里就堆了好些。”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 那是我叫人连夜准备的材料! 谁叫李绘清碰的? 显得他了?! 第708章 太子妃态度 对于四爷突如其来的黑脸,维珍娘俩都没留意,在被小西瓜牵着参观完了一边新鸡窝后,维珍含笑问道:“那小西瓜谢过舅舅了吗?” “谢过啦,我送了舅舅一篮蛋蛋呢,”小西瓜夸张地跟维珍比划着,“篮子这么大!” “咱们小西瓜真有礼貌,干得漂亮!”维珍忙不迭夸夸,一边凑过去在儿子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哼!” 下一秒,四爷黑着脸扭头就走。 “额娘,阿玛怎么了?”小西瓜看着远去的四爷背影,不解问道。 “没事儿,你阿玛就是……突然鸡蛋瘾上来了,”维珍解释道,“所以今天晚膳,小西瓜分个蛋蛋给阿玛好不好?” 小西瓜没答应,先小跑到篮子边蹲下,一个个认真数着鸡蛋,又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然后跟维珍道:“可以分给阿玛两个蛋蛋!” 维珍笑着点头:“那太好了!额娘先替阿玛谢过小西瓜啦!” …… 正如四爷所料,不日,万岁爷钦点了一批进士改为庶吉士,李绘清便在其中,只不过在四十三人的名单中,排名靠后的李绘清就实在算不上显眼。 太子甫一得了消息,登时就在书房里头一通摔摔打打,赶着太子妃过来见太子,可听着书房里头的动静,太子妃哪里还敢动弹,不安地杵在原地,眼神里都是不安担忧。 “奴才见过太子妃,太子妃吉祥。” 何宝将将取了安神丸回来,然后就在书房门口见到了太子妃,当下停下来给太子妃行礼。 “殿下……心情不佳?”太子妃打量着紧闭的房门,小心翼翼询问,“公公可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从前太子妃对何宝可不是这般态度,可是自从上回万岁爷从塞外回来之后,因着太子私见索额图之事,万岁爷龙颜震怒,明着没怎么处置太子,但是毓庆宫上下被万岁爷罚的罚打的打,奴才几乎换了个一遍,连她这个太子妃要被万岁爷赐了管教嬷嬷。 这还不算完,太子如今的脾气是越发暴戾,之前在被万岁爷下令在毓庆宫闭门养病的时候,最得太子宠爱的李侧福晋都被太子骂哭了三回,更有几位侍妾挨了太子拳脚。 太子妃一向不得太子欢心,哪敢招惹太子?那程子真是数着日子过的。 好不容易,如今万岁爷开恩,总算宽恕太子,太子又能照常参与政事了,别说是太子妃这一众后宅妻妾松了口气儿,连担惊受怕的孩子们也是如释重负。 太子妃从前最不喜何宝,一个太监长了那么一张脸,又是成日贴身伺候太子,太子对妻妾是个什么态度?太子的李侧福晋说是受宠,可每每伺候太子哪回不是带着一万个小心? 倒是这个何宝打小伺候太子,比她们更了解太子脾性,也更有情分,说白了,都是伺候太子的,她们的分量竟是怎么瞧都还比不上个太监。 太子妃能喜欢何宝就怪了。 但是如今,太子妃倒没了嫉妒何宝的心思,她倒是宁愿太子这辈子都别进后院儿,爱找谁伺候谁伺候,只要别找她就成。 真真是这程子被太子给吓怕了。 何宝打量着太子妃脸上明显的不安,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恭恭敬敬道:“回太子妃的话,殿下不过是昨夜没有睡好,有些头疼罢了,奴才已经取来了安神丸,待太子殿下服用过后睡上一觉也就无事了,太子妃不必过于担心。” “砰!” 何宝这话才出口,书房里头就又传出一个闷声,也不知是什么又遭了太子的毒手。 太子妃顿时惊得浑身一颤。 何宝担心地看了一眼房门,然后又转向太子妃:“可要奴才为您通传一声吗?” “不必,既是殿下不舒坦,我就不进去搅扰了,”太子妃忙摇摇头,然后跟何宝道,“劳烦公公知会殿下一声,大阿哥今儿一早又咳起来了,太医已经来给瞧过了,说是旧疾发作,已经给拟了方子,请殿下不必焦心。” 生大阿哥的时候,太子不过十七,李侧福晋才十六,大阿哥又是不足月就落生的,身子骨就极差,若不是生在天家,有珍药贵宝这么养着,怕早就熬不下去了。 去年冬天,大阿哥病情突然加重,都以为是熬不住了,没想到竟然又撑过了一年,只不过一直病情反复,如今一半时间都是昏着,饭也不怎么吃得下去了,太子妃过来就是禀报此事的。 “是,奴才会转告殿下的。”何宝躬身道。 太子妃如释重负,赶紧抬脚朝后院儿走,头也不回。 第709章 皇阿玛为什么要这般对孤? 何宝看着太子妃快步离去的身影,不由叹了口气儿,殿下有日子没进后院儿了,自然也有日子没见大阿哥了。 大阿哥身子不好,按说得劝太子去瞧瞧的,但是…… 何宝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无奈地摇摇头。 自打万岁爷突然降旨“大臣子弟皆置于三甲”之后,太子的心情明显就一落千丈,可太子这些天下来到底还是忍着了,但是直到刚才,万岁爷钦定的庶吉士名单下来,太子就再也忍不住了。 万岁爷也真的是……太绝情了。 万岁爷将春闱交给太子主持,谁不以为这是索额图辞官之后,万岁爷对太子的补偿? 为了春闱的事儿,太子起早贪黑忙前忙后,人都给累瘦了,可是到头来,万岁爷竟是一点儿好处都不让太子占,太子白忙活一场不说,更不知被多少人看笑话呢。 别说太子生气了,就连何宝心里对万岁爷也满是怨愤。 顿了顿,何宝收回思绪,然后何宝拿着装着安神药的小匣子,抬脚走到了书房门前。 “殿下。” 何宝朝着里头轻唤道,半晌也没得到回应,倒是里头又是一番打砸,何宝不敢耽搁,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砰!” 甫一进门,一只紫檀松鹿图笔架就落在何宝面前,再往前,是被摔得乱七八糟的书本折子,何宝看着满地狼藉,一阵窒息,顿了顿,何宝跪下来,小心翼翼将地上的笔架书册折子一一捡好,然后轻轻放在了桌案上。 然后,他行至太子跟前,慢慢跪了下来。 “殿下,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别气坏身子? 他倒是想! “哗!” 太子一抬手,将何宝才放好的一摞折子又一股脑儿地全部扫到了地上,一瞥眼瞧见嘴上折子上“庶吉士”三个字,太子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抬脚就要狠狠踩下去。 “殿下!” 何宝大惊失色,忙不迭膝行上前,一把抱住了太子的腿,苦苦哀求:“殿下,折子不能踩!您要是实在想踩就踩奴才吧!” 是的,折子不能踩啊,这折子还是要送回乾清宫的,要是被发现了折子被损坏,万岁爷会怎么想?太子免不了又要被训斥一番。 “你个混账奴才,竟也敢做孤的主?谁给你的胆子?!”太子双腿动弹不得,暴怒不止,照着何宝的脸就是几记巴掌,眼瞅着何宝嘴角流血,太子才停下手,冷眼瞪着兀自死死抱着自己腿不放的何宝,“又想找死是吧?” “奴才死不足惜,奴才这条命都是殿下的,奴才实在怕殿下气坏了身子,”何宝抱着太子的腿苦苦哀求着,“殿下,奴才求求您……莫要冲动,万岁爷若是知道了,定然又要雷霆大怒。” 换做平时,何宝一个奴才哪里敢跟太子说这些,实在是不能不说。 毓庆宫的奴才又被换了一茬儿,谁知道这里头哪些是万岁爷的眼线,从前太子摔摔打打也就罢了,但是现在,何宝真是害怕,就怕传到了万岁爷耳中。 指不定万岁爷就等着挑太子的错处呢。 何宝这话一出,太子就是一怔,旋即又俯身将桌案上的一应物件扫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对着满地狼藉,半晌,太子颓然坐进椅子里。 太子瞥了一眼地上刺目的折子,旋即扭过头,厌恶又疲惫地闭上眼。 “何宝,皇阿玛为什么要这般对孤?”半晌,太子沉声开口。 何宝再度将折子叠好,小心翼翼放到桌上,冷不丁听着太子开口,何宝一怔,正要开口,太子却烦躁地摆摆手:“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是,奴才无用。” 何宝道,然后跪下来,一下下轻轻为太子捏着腿,小心翼翼打量着太子的神色,想着这时候要不要提一提大阿哥的病。 不待何宝开口,太子却开始喃喃自语:“庶吉士的人选也不跟孤商量一下,孤看中的人,皇阿玛竟是一个都没挑,真真是岂有此理……” “大臣子弟皆置于三甲”的旨意一下,太子固然不满,却还能忍着,四爷都猜得到万岁爷此举深意,太子能猜不到? 万岁爷不满如今的朝局,想要引一批寒门子弟入朝,对抗这起子盘根错节的势力,太子其实是乐见其成的。 太子天然得到汉人汉臣的拥戴,朝中多一些寒门势力,对太子那是好事,至于万岁爷会钦点一批庶吉士,这也并不难猜,太子一早就兴致勃勃地拟好了名单,想着为万岁爷“排忧解难”呢。 第710章 再没有比孤更憋屈的太子了 能上太子名单的,自然是经过一番遴选的。 索额图如今虽然辞官在家,但是却哪里有赋闲养老的心思?太子的名单也是倾注了索额图的心力。 太子对这份名单异常满意,就等着敬献给万岁爷呢,结果万岁爷压根儿就用不着他排忧解难,自己大笔一挥,四十三个人选就这么定了下来。 除了张英的儿子张廷玉等少数几位太子有意拉拢的中立派子弟,竟是再没有跟太子名单重合。 亏得太子之前还以为,万岁爷叫他主持春闱是为他着想打算,是对于他失去索额图的补偿。 可是然后呢? 万岁爷钦定庶吉士名单,为什么不跟他商量?为什么都不肯为他着想打算? 看他傻小子似的被耍得团团转,万岁爷就满意了?心里就畅快了? 像是被当众劈头盖脸扇了几记大耳光,太子不动气就怪了,能忍着没有冲去乾清宫跟万岁爷理论,已经算是不错了。 何宝不插嘴,但是眼瞅着太子面色难看,担心太子又要摔东西,只能硬着头皮小声劝道:“殿下暂且宽心,万岁爷到底也没向着直郡王呢。” 是的,钦点庶吉士的名单,不合太子的心意,但是却也不见得就合大爷的心意,而且大爷如今被万岁爷派去张罗春狩一事,万岁爷不还是让索额图的女婿伊桑阿跟着做副手? 直郡王的处境还不如太子呢! 太子闻言,心情才好了三分,面色兀自难看,冷声道:“直郡王也配跟孤比?” “是是是,直郡王自是不配跟殿下比,都是奴才糊涂,一时妄言,还望殿下恕罪,”何宝松了口气儿,趁机给太子倒了杯茶,然后道,“奴才给殿下去了安神丸来,殿下可要服用两丸?” 不待太子回话,就听着门外传来小太监的禀报:“殿下,徐大人到了。” 徐大人,指的是徐元梦。 先前万岁爷特意吩咐徐元梦来给太子上课,只不过太子后来闭门养病,上课的事儿也就告一段落,后来太子病愈,太子还以为万岁爷不会再提上课的事儿,但是却哪里想到,万岁爷又叫徐元梦继续给太子上课。 如今日日还要憋屈地听着徐元梦上课,太子别提多烦躁憋屈。 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 对自己的处罚还不够吗? 他还不够乖顺吗?用得着皇阿玛一直用个奴才秧子徐元梦来点他?! 原本心情才勉强好一些,可是冷不丁地听说徐元梦来了,太子的火又“蹭”地一下烧了起来。 “滚!给孤滚远些!”太子咆哮道,随手抓起桌上茶杯就朝门上砸去,“砰”的一声,茶水瓷片飞溅,一片狼藉。 小太监早吓得退下,剩下何宝叫苦不迭,又开始不住口地劝太子:“殿下,就算您不喜徐大人,可到底徐大人是奉万岁爷之命前来授课的,若是叫万岁爷以为您对他的旨意不满,那……那就不好了。” 是的,徐元梦再不讨人喜欢,也是万岁爷让来的,太子哪儿有拒绝的份儿? 再有就是,如今毓庆宫的奴才可不比从前,万岁爷才给毓庆宫更换了一批奴才,太子如今进出都不自在,先前索额图叫人来送名单,可是废了老鼻子的劲儿才有惊无险送到太子手里。 太子觉得憋屈极了,可就算这样却也暂时不敢更换奴才,就怕惹怒了万岁爷。 “再没有比孤更憋屈的太子了!”太子咬着牙,一拳重重击在桌案上,紫檀木做的桌案坚固异常,除了轻轻一颤并无异样,倒是太子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先是一片煞白,旋即又变得通红。 何宝吓了一跳,忙不迭去给太子揉手,再开口声音就带着哽咽了:“殿下,您要是实在难受就还是打奴才吧,奴才贱命一条,可殿下千金贵体怎可损伤?殿下,殿下您要珍重自身啊!” 半晌,太子蹙着眉,烦躁地摆摆手:“还愣着做什么?把人请进来吧。” 何宝一怔,愣着没动,太子愈发不耐烦:“怎么?孤连你都使唤不动了?” “奴才不敢!”何宝忙道,一边又小心翼翼道,“殿下,徐大人是奉命来给您授课的,万岁爷还三不五时会叫徐大人前去询问殿下课业,殿下……” 就别再为难徐大人,动辄对徐大人拳脚相加吧,到底徐大人如今是正二品礼部侍郎,又是奉万岁爷之命来的。 第711章 煎熬 这话何宝不敢说,但是太子却哪里听不明白,旋即,眉头拧得更厉害,瞪着何宝:“用得着你来教孤做事?真是岂有此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还不快滚?” “是!奴才遵命!”何宝不敢耽搁,当下将书房收拾齐整,给太子重新倒了一杯茶,然后又去赶紧去请徐元梦。 太子抿了口茶,将茶杯放回桌案,然后对着茶杯出了半天的神,蓦地口中溢出一声叹息。 真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从前他对徐元梦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皇阿玛可曾会教训他?可又会觉得他有错? 就算是有错,那也是徐元梦这个奴才本事不济,没教好太子,反过来皇阿玛还会训斥徐元梦呢。 但是如今呢,徐元梦再度奉命前来给他上课,他这个太子倒是要学着尊师重道了。 徐元梦还是那个徐元梦,他也还是他,不同的是皇阿玛。 不,皇阿玛也还是那个呼风唤雨、掌控一切的皇阿玛,只不过如今的皇阿玛不再那般疼他,甚至都未必拿他做儿子看待吧。 煎熬。 这日子实在太过煎熬。 何时才是个头儿呢? …… 徐元梦也觉得煎熬,在毓庆宫跪着给太子上了两个时辰的课,徐元梦的腿彻底没了知觉,被两个小太监架着坐在椅子上,缓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总算又有了知觉,酸麻疼痛得厉害。 徐元梦却不敢在毓庆宫多待,勉力撑着出了毓庆宫,然后一步一步费劲地朝宫门挪着,每一步膝盖缝里头疼痛都像是针扎似的。 这也不是才有的毛病,自做了太子讲师之后,他的腿脚就不大好了,从前年轻到底还能撑着,如今年近五旬,身子骨毕竟不如从前,就算是勉力支撑,走路也是深一脚浅一脚。 不过,今儿还算好了。 太子的脸色难看得要命,可到底也没有对他拳脚相加,甚至都没有呵斥过他。 徐元梦松了口气儿,不过旋即又苦涩地牵了牵唇。 年少时的志向抱负,他早已不再想,如今他只想做个叫万岁爷满意的奴才,一家子平平安安的,从前被抄家甚至险些流放的可怖经历别再来一回了。 眼瞅着宫门在望,徐元梦正要伸手掏帕子好擦了擦额上的汗,冷不防就听着身后传来一个温润的男声。 “是徐大人吗?” 徐元梦站定,转身过去,就瞧着八爷跟九爷正朝他这边走来,此刻八爷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还冲他微微点头。 “奴才见过贝勒爷、九爷,”徐元梦忙得躬身行礼,“贝勒爷吉祥!九爷吉祥!” “徐大人快快请起,”八爷道,目光落在徐元梦挂满汗珠的脸上,道,“徐大人这是要出宫?” 徐元梦点点头,垂首道:“是,奴才正要出宫。” “徐大人可是身子不舒坦?不如爷叫人送徐大人回府吧?” “多谢贝勒爷!”徐元梦忙道,旋即又是深深一揖,“奴才府上的车马就候在宫门外,劳贝勒爷挂心!” “有车马候着就好,”八爷冲徐元梦点点头,“行了,爷也不耽搁你功夫了,快回府去吧。” “谢贝勒爷!奴才告退。” 眼瞅着徐元梦走远,九爷不由“啧啧”两声:“这徐元梦定是才从毓庆宫出来呢,啧啧,瞧着走路都费劲呢。” 万岁爷当年是怎么处置的徐元梦?太子后来又是怎么对待徐元梦的,皇子们又不是瞎子,谁不清楚? 自然了,上行下效,一众皇子里头,又有几个是懂“尊师重教”的?不过却也没谁能像太子那般暴戾残酷,指着老师鼻子问候人家爹娘祖宗八代,这还不够,甚至还将人推进河里,太子这手笔,真真连九爷都自叹弗如。 八爷叹了口气儿:“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 “上不上年纪的,太子没有数?皇阿玛没有数?皇阿玛都不管,又关咱们什么事儿?”九爷道,一边又忙不迭给八爷提醒。 “八哥,弟弟知道你心善看不得这些,可就算如此,往后也不必跟徐元梦走得太近,没得扎了太子的眼,以为你是故意做给他看、教他难看呢!” “我哪里敢扎太子的眼?如今连大哥不也是躲得远远儿的?”八爷笑着摇摇头。 九爷对大爷的遭遇一向不关心,听八爷提了一嘴,不过就顺嘴附和两句,转而就聊起了眼下他最关心的问题。 “八哥,上回拿笔银子弟弟可都已经放出了,下个月就能收回这个数,”聊到银子,九爷顿时一脸精神抖擞,一边跟八爷用手指比了个数,一边忙得跟八爷道,“等一到手,弟弟就亲自把大头儿给八哥送过去!” 第712章 老九,你这么想,就错看八哥了 九爷一脸谄媚,但是八爷却眉头紧锁,表情也蓦地淡了下来:“老九,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他能有什么意思? 当然是感激八哥啊,难道是,八哥嫌他……感激的力度还不够大? 当下,九爷忙不迭又道:“八哥明鉴,弟弟能有这么好的来钱路子,那全仰仗八哥心疼弟弟,弟弟自然懂得知恩图报,所以弟弟就想着从今往后,但凡是赚到手的银子,弟弟只留四分,剩下的六分都归八哥。” 眼瞧着八爷的表情非但没有变好,反倒更冷了,九爷心慌得厉害,当下咬了咬牙,然后又忙道:“不对,弟弟刚才说秃噜了嘴,弟弟的意思是,弟弟只要二分辛苦跑腿钱,剩下的八分都是八哥的!” 然后,八爷的脸色更难看了,九爷也更慌了。 他都只留两分了,怎么八哥还对他横眉冷对的? 难不成,八哥吃肉,竟然连汤都不肯给他喝一口? 九爷正不安胡乱琢磨着,八爷才总算沉声开了口:“老九,你这么想,就错看八哥了。” 言毕,八爷抬脚就走,九爷愣在原地,待反应过来,九爷忙不迭去追,只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眼瞅着八爷上了马车,马车疾驰向前,九爷又急又气,在原地跺脚。 “主子爷,要不还是先回去吧,”贴身太监过来,小声道,“今儿出门的时候,福晋叫人来前院递话,说是想请九爷去正院用晚膳。” 这还在宫门口呢,九爷这么一个劲儿地咬牙跺脚,着实不像话,贴身太监也是看不过这才上来劝九爷回去。 九爷这会儿正恼着呢,哪里想见什么劳什子的福晋,旋即给了贴身太监一脚:“要你多嘴!” 到底也没有继续在宫门口杵着,气咻咻地转身朝阿哥所走去,贴身太监松了口气儿,赶紧跟了上去。 …… 五公主三月下旬的婚事,四爷这个亲兄长自然是要到场的,所以甫一过了中旬,四爷就启程回京,至于维珍等一众女眷,继续留在庄子里。 维珍跟孩子们在庄子里住的都挺舒坦,尤其是孩子们,玩得那叫一个自在痛快,简直跟出笼的鸟儿似的,不比在京师的时候,一味儿被拘在后院儿里头。 四爷就想着不如让维珍跟孩子们在庄子里头多住一阵儿,难得他这程子也有时间。 “爷回去几日就回来。”早起的时候,四爷跟维珍道。 “嗯,知道了,”说这话的时候,维珍正弯着腰给四爷戴平安扣,戴好了还伸手轻轻捋了捋并不凌乱的穗子,“等回来给你换个别的色儿的络子。” 眼瞅着一天天暖起来了,茜色的络子就有些不相宜了,瞧着怪扎眼的,维珍就想着重新给四爷打个新的。 嗯,竹青色的就不错,清新怡人的,更适合如今的节气。 “嗯,听你的,”四爷道,低着头看着维珍,目光自然而然落在维珍后脖颈上那一根细细的茜色线圈,然后凑过去亲了亲,“你也得换。” 维珍被他冷不丁的偷袭,顿时起了半边身子的鸡皮疙瘩,忙捂着后脖颈拿眼瞪他,却被四爷一伸手扯进了怀里,又是好一番浓情蜜意,然后,维珍的另外半边身子也生出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不、不能再亲了……”维珍嘴里发出模糊的抗议,一双手软绵绵地推着四爷的胳膊。 是啊,不能再亲了。 刚才在寝房,就因为一个没控制好停不下来,结果多耽搁了半个多时辰,这会子要是再停不下来,怕是晌午前都出不了门呢。 还有就是……她的老腰实在受不了了! 之前四爷腿脚没好利索的时候,她免不了要废腰,如今四爷的腿脚好利索了,结果她腰的处境竟是愈发悲惨。 四爷到底是依依不舍地放开了维珍,打量着她艳丽绯红的脸颊,不甘心地又重重亲了两口,然后才哑着嗓子道:“这顿先欠着,等爷回来连本带利给你补上。” 维珍:“……” 我替我脆弱的老腰谢谢您嘞! 待总算把四爷送出了门,维珍长舒一口气儿,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回了寝房扑上了床,这一睡,直到了午后才被女贞叫醒。 “主子,您起来用些膳吧。”女贞道,她也不想搅扰维珍好睡,只是担心维珍饿坏了肠胃,所以才硬着头皮进来叫人。 维珍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然后才爬了起来,女贞松了口气儿,忙不迭伺候维珍梳洗,待维珍用完了膳,就想着去院儿赏花。 第713章 或许吧,但是却并不算冤枉 如今紫藤花开的正好,不止紫藤,茶花杜鹃也开得热闹,就连外头的梨花、杏花桃花也在争奇斗艳,如今房中花瓶里头日日都插满花儿。 维珍叫女贞去取剪子,想着再挑些花枝做瓶插,没想到来的人却是茯苓。 二十来天不见茯苓,冷不丁地瞧见,维珍自是高兴,问道:“路上还顺利吗?” “多谢主子垂问,奴婢一路顺利。”茯苓道,一边给维珍福身行礼。 “起来吧,”维珍点点头,含笑看着茯苓,“家里一切都好吗?” “回主子的话,奴婢家里一切都好,多谢主子许奴婢回家,奴婢跟奴婢一家都感激不尽!”一边说着,茯苓一边再度给维珍福身行礼。 茯苓的家就在京师,所以维珍之前就许了茯苓办好事之后,回家瞧瞧,茯苓冷不丁地回家,一家人都是又惊又喜,维珍说了可以在家过两天,茯苓却只过一晚就赶紧来庄子了。 主子施恩,她更得好生伺候。 “都说了让你起来,”维珍无奈摇摇头,“既是你回来了,甘草也能回家一趟了。” 甘草家在京郊,女贞的家就在庄子里,前两日女贞已经回去一趟了。 “是。” 维珍剪花枝,茯苓就拎着篮子跟在维珍后面,一边陪着维珍一边跟维珍禀报铺子的事儿。 “启禀主子,三家新铺子,如今都已经收拾出来了,下个月就能够正常开门营业了,”说起铺子,茯苓的精神头儿就特别足,“从前铺子里的账房跟伙计还都不错,奴婢就做主,把他们都留下来了,如今三位掌柜的,都等着来给主子请安呢。” 从前那六家铺子的掌柜都是来给维珍请安,维珍点头才留下来的,如今这新铺子的掌柜,自然也得维珍过目。 维珍挑了一支含苞待放的茶花小心翼翼剪了下来,放到了篮子里,然后跟茯苓道:“人我暂时就不见了,还是从前那样,月月把账册送来过目。” 照管铺子的事儿,茯苓如今是越发得心应手,之前维珍还担心一下子又多了三间铺子,茯苓会不会吃力,但是如今看来,她还是小瞧了茯苓同学的潜力嘛。 “是,奴婢遵命。” 茯苓点点头,转而又跟维珍提到了贝勒府这程子的事儿。 “……福晋吃了近半个月的药,如今身子已经大好了。” “前几日,赵师傅走了。” 维珍一顿,停下了动作,看向茯苓:“赵尔登这是养好病了?” 因着之前被福晋夜间罚跪两个时辰,赵尔登后半夜就起了高热,原本还以为只是风寒,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能好利索了,只是赵尔登这一病就起不来了。 虽然内务府那边又送来了两位掌勺大师傅,但是赵尔登一直这么病着,自然也不能把他这么个病人给撵出去,所以就由着赵尔登仍旧在从前的屋子里头养病。 “是,赵师傅病愈了,”提到赵尔登,茯苓还颇为唏嘘,“从前奴婢厌烦他教出那个好徒弟,恨不得他倒霉一辈子,可是待瞧着他那副老了十岁似的模样,又怪不落忍了。” 平心而论,赵尔登不是个可恶的人,从宫里到贝勒府,赵尔登对维珍以及院儿里的人都很客气,要不是后面出了武格格的事儿,赵尔登应该会继续在贝勒府做掌勺大师傅,直到老了做不动了。 能伺候四爷一辈子,赵尔登就算不能跟肖嬷嬷比,但是晚年自然也是诸事不愁的。 可是如今…… 半道儿被贝勒府退回了内务府,就算贝勒府的丑事不会外扬,可但凡有个脑子的就能猜到,赵尔登这定是做错了事儿惹恼了贝勒爷才被退了回去。 背着这么大的错处,赵尔登往后又能分配到什么好差事? 自是不可能再有伺候皇子的机会了,指不定连宫里都待不下去呢,那么一心疼爱宝贝的干儿子小桂子,也一命呜呼,往后又能指望谁给他养老呢? 赵尔登落得这般下场,委屈吗? 或许吧,但是却并不算冤枉。 维珍又剪了几枝杜鹃,正要转身回房整理花枝的时候,就听着身后传来一声嘹亮的小奶音—— “额娘!” “唉!” 维珍还没转身,就先应声,待转过身,瞧着大格格小牛犊子似的朝自己跑过来,维珍赶紧把手里的剪子递给茯苓,然后蹲下来,冲大格格张开双臂,下一秒,大格格“砰”的一声扑进了维珍怀里,撞得维珍都险些没抱住。 额,还真是个小牛犊! 第714章 年羹尧 “额娘,抱抱!”小牛犊撒娇不止,环着维珍的脖子,怎么都不肯撒手,“人家累坏了!” 紧跟其后的方氏忙不迭上前:“大格格,还是奴婢抱您吧!” “不用,我来,”维珍摇摇头,然后双手托着大格格的屁股就抱了起来,一边凑过去亲了亲大格格的脸颊,一边含笑道,“跟额娘说说,咱们月华都忙活什么了呀,累成这样。” 趁着还能抱得动,尽量多抱抱吧,怕是再过两年,就要抱不动大闺女喽。 “武额娘今天开始教我们弹琵琶,人家手指好累呀。”大格格撒娇着道。 学琵琶当然是先得学乐谱,所以这些时日,武格格一直都在教三个孩子认乐谱,直到今天才总算开始上手教孩子们弹琵琶。 “那额娘给月华揉揉小手,等下再叫膳房给月华炖个猪脚补补?”维珍道。 “还要炸鸡腿!”大格格道。 “成,还有炸鸡腿!”维珍笑着亲了亲大格格肉乎乎的脸颊,亲一下还不过瘾,又亲了好几下。 呜呜呜! 她闺女实在是太好亲了,香香软软的小姑娘,根本就停不下来! 大格格被她亲的又笑又叫,高呼额娘饶命,直到瞧着慧娴慧妍她们进了院子,维珍才把大格格放了下来。 “小姑姑,我们今天终于弹琵琶了!” 两个小姑娘也是一脸兴奋,甫一见到了维珍,就巴巴地围着维珍分享喜悦。 “所以今天是个特别值得庆祝的日子,晚膳咱们就好好儿庆祝一顿,敞开了吃,”维珍笑着捏了捏两个孩子的脸颊,“月华已经点了炸鸡腿了,你们两个也分别点一样吧!” 维珍话音一落,慧娴就迫不及待道:“小姑姑,我想吃江师傅做的松鼠桂鱼。” “收到!”维珍笑着点点头,一边看向慧妍,“那慧妍呢?慧妍想吃什么?” 慧妍抿抿唇,然后羞涩道:“小姑姑,我想吃……状元鸡。” 前两天,李绘清被钦点为庶吉士的喜讯传来,维珍心中大喜,当天就叫两位大师傅合力整了一桌庆祝,像状元鸡这样讨口彩又最应景的菜色,怎么能少得了? “行,那把状元鸡也加上。” 维珍点点头,吩咐乳母带着三个孩子回房歇着先吃点糕点,但是大格格却又坐不住,说是想去鸡窝那边找弟弟玩,维珍也不拦着,然后大格格又带着两位表姐兴冲冲直奔鸡窝,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真真是风一样的女子。 维珍不由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抬脚回房,待从内间净手出来,就瞧着茯苓端了一杯温好的牛乳过来:“主子,温度刚刚好。” 维珍接过来,一边慢吞吞喝着,一边继续听茯苓带来的如今京师的新闻热点。 “……到处都在议论大臣子弟皆置三甲的事儿,哪儿哪儿都在歌功颂德,说万岁爷英明,体恤民间呢。” 维珍腹诽,茯苓说的可不准确,指定不少官宦人家都在背地里骂娘呢。 “……万岁爷钦点的庶吉士名单,排名第一的年羹尧听说才将将二十二呢,还是头回参加春闱,真真是不得了……” “咳咳!” 茯苓还没感慨完呢,就瞧着维珍……呛奶了,咳嗽得厉害,半天都停不下来。 “主子,您没事儿吧?”茯苓顾不得擦身上星星点点的污渍,忙不迭过去给维珍拍背。 好不容易维珍才停下下来,奶是喝不下去了,维珍哑着声叫茯苓倒杯茶来。 待一杯茶下肚,维珍才总算缓了过来,茯苓兀自一脸担心:“主子,您没事儿吧?要不要请高郎中过来瞧瞧?” “没事儿,就是不留神呛着了,”维珍摇摇头,然后又看向茯苓,问道,“你刚才说排名第一的是谁?” “是个叫年羹尧的。”茯苓道。 “没听错?”维珍又问。 茯苓摇摇头,一脸笃定:“他这名儿怪得很,听着跟早点似的,奴婢不会记错。” 历史小白维珍对着桌上被她喷的一派狼藉的花枝,叹了口气儿,然后摆摆手:“给拿下去吧。” “是,奴婢遵命。” 旋即,茯苓麻利地收拾起了花枝,维珍靠在软枕上出神。 电视剧误我啊! 虽然也知道年大将军是进士出身,是板上钉钉的文武全才,但是见惯了屏幕上留着络腮胡子、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嘎嘎乱杀的年大将军。 抑或是霸气侧漏使唤苏培盛给自己夹菜的年大将军。 反正不论在哪部剧里头都是武力值拉满、相当牛逼轰轰的年大将军…… 维珍是真的低估了年大将军这个“文”的含金量。 第715章 台阶 能排在万岁爷钦点庶吉士的第一位,可见人家是个真材实料的,而且人家这还是头一次参加春闱呢。 简直牛逼格拉斯,不像她哥,就剩下苦逼了。 而且人家年羹尧如今还只有二十二岁呢…… 那周岁就是二十一岁了,啧,比她还小两岁呢,真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也不知道这会儿才将将二十出头的年大将军有没有成亲,若是没有的话,这会子怕是提亲的人都要把年家的门槛儿跟踩烂了吧? …… 如今正二十二岁的年羹尧的确尚未婚配,就像维珍想的那样,这时候年家的门槛儿都要被提亲的人给踩烂了,不过年家的事儿暂时跟四爷还没扯不上关系。 待到维珍这边跟几个孩子享用庆祝晚餐的时候,四爷那边也回到了贝勒府,此刻也在前院儿用着晚膳。 待用完了晚膳过后,四爷去了书房,苏培盛伺候了四爷笔墨之后,便就轻手轻脚从书房里头退了出来,然后迎头就瞧着小连子跟王全子正杵在院子里头。 甫一瞧见苏培盛,王全子忙不迭就是点头哈腰:“苏哥哥!” 苏培盛只是瞥了王全子一眼,然后就目光一转盯着自己的好徒弟。 方才主子爷甫一回到贝勒府,福晋就派王全子过来请主子爷去正院用膳,主子爷当时就把人给打发了,压根儿就没有去正院的意思。 更别说,这回福晋都病了半个月,主子爷压根儿都没有问过一声。 不用问,主子爷这会子还生福晋的气呢,哪里就想见福晋了,他们这起子做奴才的这个时候自然不该放正院的人来前院搅扰主子爷,否则惹恼了主子爷,不得又落个屁股开花? 小连子又不是才伺候的四爷,还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当即心里就直呼冤枉,当下忙不迭上前,跟苏培盛禀报:“师父,王全子过来递话,说是福晋想跟主子爷商量给五公主添嫁妆的事儿,不知主子爷何时有空。” 若是别的事儿,小连子肯定就把王全子给打发走了,绝对不让他来正院碍主子爷的眼,但是偏生是给五公主添箱的事儿,这事儿就不好耽搁了,毕竟离五公主的婚期也没有几天了。 小连子怕耽误了大事儿,自然不敢直接就这么把王全子给打发了,所以只能领着人进了前院。 的确是大事儿,苏培盛也只能点点头:“那我这就去请示主子爷。” 不待苏培盛转身,王全子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巴巴地将手中的食盒双手递到了苏培盛跟前,一边忙不迭道:“苏哥哥,这百合莲藕雪梨汤,是福晋一早就吩咐膳房给主子爷备下的,最是清心安神了,劳烦苏哥哥代为转交。” 苏培盛看了看一脸殷勤讨好的王全子,又看了他手里的食盒,到底还是接下了,然后转身朝书房走去。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福晋可真真是…… 苏培盛也想不出适当的词儿形容福晋,默默在心里叹息了两声,然后推开了书房地门,从食盒里头端出百合莲藕雪梨汤小心翼翼放到了小几上。 四爷瞥了一眼,然后撩起眼皮看向苏培盛,旋即又收回视线,那眼神不带什么情绪,也只短暂地在苏培盛脸上滑过,可苏培盛就是觉得身上凉嗖嗖的。 可再怎么凉嗖嗖的,苏培盛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启禀主子爷,福晋派人前来请示,主子爷何时有空与她商量给五公主添箱一事。” 四爷继续目不转睛看着书,似是压根儿没听到。 唉,他就不该心软来这趟! 四爷生福晋的气,就该福晋主动来前院给四爷请罪认错,什么给百合莲藕雪梨汤,又什么给五公主添箱,这些根本都不是重点好吗? 苏培盛心中叫苦不迭,只得将那碗百合莲藕雪梨汤又装回了食盒,然后赶紧拎着食盒又轻手轻脚退了下去,待手才搭上门的时候,四爷的声音却从背后幽幽传了过来。 “明儿一早去把大阿哥接来前院儿。” 苏培盛一怔,然后忙不迭躬身道:“是,奴才遵命。” 看在大阿哥的份儿上,主子爷到底还是给了福晋台阶下。 …… 翌日。 用过了早膳,福晋就带着大阿哥来了前院。 大阿哥已经有日子没见阿玛了,虽然他对阿玛一直心怀畏惧,但是这么长时间不见,孩子毕竟还是想阿玛的,一路上过来,眼睛都在放光。 第716章 阿玛,那你能带我去庄子玩吗? 相比之下,福晋就明显紧张得多,一边紧紧攥着大阿哥的小手,一边不停地叮嘱大阿哥:“等会子见到了阿玛,一定要恭顺有礼,不能像从前那样不吱声,一味儿惹阿玛生气,听到了吗?” “嗯,儿子听到了。” “不止要听到,更要做到,不然的话阿玛就不喜欢你了,也不愿常常来见你了,”福晋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然后又突然问道,“对了大阿哥,额娘之前教你的《三字经》没忘吧?” “嗯,儿子没忘,”大阿哥使劲儿点点头,然后又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给福晋背了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大阿哥奶声奶气的背诵中,前院越来越近,福晋的心也提的越提越高。 “额娘,你弄疼我了。”大阿哥仰着头看着福晋,轻轻晃了晃手。 福晋忙得松开了手,蹲下来查看了大阿哥的小手,刚才她有些走神,用力太大,竟把大阿哥手都给捏红了。 福晋心疼的要命,朝着大阿哥的小手吹了几口气:“还疼吗?” “不疼了,”大阿哥摇摇头,抿了抿唇跟福晋道,“额娘,我们快走吧。” 他迫不及待想见到阿玛! 想背《三字经》给阿玛听! 打量着儿子这张与四爷相像的小脸,福晋松了口气儿,心下默默安慰自己,就算是看在儿子的份儿上,四爷也不会……一直跟她置气吧。 是了,四爷到底还是心疼大阿哥的呢。 当下,福晋起身牵着大阿哥,抬脚进了前院儿。 …… 待福晋领着大阿哥来到前院,四爷人在书房里头,苏培盛进来禀报,四爷放下书本,淡淡道:“请大阿哥进来。” 只请大阿哥吗? 苏培盛一怔,旋即躬身道:“是,奴才遵命。” 当下苏培盛退了下去,然后很快就领着怯生生的大阿哥走了进来:“主子爷,大阿哥来了。” 一边说着,苏培盛一边轻轻推了推大阿哥,小声提醒:“大阿哥,快给主子爷请安。” 方才还迫不及待想见阿玛来着,可是这时候没有额娘陪着,大阿哥又开始心慌不安起来,他想跑,跑回额娘身边去,可是想着方才额娘的提醒—— “不止要听到,更要做到,不然的话阿玛就不喜欢你了,也不愿常常来见你了。” 大阿哥到底还是忍住没跑,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然后冲着四爷像模像样地躬身行礼:“儿子见过阿玛,阿玛吉祥。” 大阿哥这似模似样的架势搭配上颤颤的小奶音,引得四爷不由牵唇笑了,从桌案后面走了出来,含笑停在大阿哥跟前,垂眼看着面前的小人儿。 “大阿哥如今话竟说的这般好了?”四爷伸手揉了揉大阿哥的小脑袋瓜,含笑道。 对于大阿哥总算能够说话利索这件事儿,四爷无疑是惊喜的,毕竟大阿哥因为早产身子不好的缘故,学什么都比同龄人要慢一些,比如走路,比如说话。 所以四爷对于大阿哥的要求一向很低,只要大阿哥能够健健康康长大就好,虽然天家最看重课业骑射,但在大阿哥这里,这些四爷都看得很开。 去年这个时候,大阿哥叫自己阿玛都还费劲呢,后来慢慢的,情况渐渐有了好转,大阿哥能叫他阿玛了。 但是在他面前,大阿哥总是带着股子怯生生,四爷也怕吓着孩子,所以每回见大阿哥也不会强逼着孩子说话。 没想到这回,大阿哥在他面前话说的这么利索了,四爷自然惊喜又欣慰。 许是得到了阿玛的鼓励,大阿哥对阿玛也没有那么畏惧了,再开口,声音都不怎么颤了:“阿玛,我会说话,我……我还会背《三字经》呢!” “真的?大阿哥还会背《三字经》?”四爷一脸惊喜,蹲了下来,双手轻轻放在大阿哥肩上,鼓励道,“背给阿玛听听可好?” “嗯!”大阿哥使劲儿点点头,然后又开始抑扬顿挫地背了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大阿哥很好,一个字都没背错,”待大阿哥背完,四爷就不由笑着揉了揉了大阿哥的小脑袋,“阿玛欣慰得很。” “欣慰”是个什么意思? 大阿哥不大明白,但是瞧着阿玛的表情,阿玛应该是高兴的吧,于是,大阿哥心中的畏惧又少了一些,这回甚至都敢直视四爷的眼睛了。 “阿玛,那你能带我去庄子玩吗?”大阿哥巴巴地看着四爷,小声道,“我也想去庄子,想找弟弟玩。” 第717章 什么第四次? 苏培盛下意识地看向大阿哥,又看向了四爷,心中暗道,四爷这回为何偏偏不带上福晋跟大阿哥,就是因为福晋病了? 自然不是,四爷就是不乐意带,就是故意要给福晋难堪。 自然福晋去不了,大阿哥也就没法去了。 这时候大阿哥主动提起想去庄子的事儿,又说想去找二阿哥玩,也不知是不是福晋教的。 但是不管是大阿哥自己想去,还是福晋借了大阿哥的嘴提要求,难道四爷能不同意? 当然不会啊,漫说四爷是大阿哥的亲爹,就是他这个做奴才的瞅着大阿哥这副眼巴巴的表情,也觉得心疼呀。 “行,这回阿玛带你去庄子找弟弟玩。” 果然,四爷想都没想就满口答应,大阿哥顿时笑开了花,又忙不迭冲四爷行礼:“多谢阿玛!” 四爷轻轻拍了拍大阿哥的肩膀,叫苏培盛带孩子下去用糕点,然后四爷又起身回到了桌案后, 拿起了方才看了一半的书。 没过一会儿,房门再度被打开,福晋端着托盘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主子爷,仔细累坏了身子,先喝盅蜂蜜燕窝歇一歇吧。”福晋道,一边小心翼翼将蜂蜜燕窝放在了桌案上。 四爷却没听到似的,仍旧目不转睛看着书本,半晌,轻轻地翻过一页,福晋的目光也从期待渐渐变得惶恐起来。 福晋显然是昨晚没有睡好,虽然妆容精致,可眼中密布的红血丝却哪里是掩得住的?再加上又被四爷晾了这么长时间,哪儿有不慌的? 大阿哥刚才不是说四爷已经同意带他们去庄子了吗? 这不就意味着四爷已经消气了吗?亏得福晋刚刚还松了口气儿,可是现在…… 四爷怎么会是这个态度? “主子爷……” 福晋怯生生开口,可是甫一张嘴,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要道歉吗? 在武格格受辱这件事儿上,她虽然有管家不严的错处,但是她已经尽力弥补了呀,武家后来不是还感恩戴德?甚至连娘娘都夸她还叫人送了赏赐来。 她是给四爷、给贝勒府长脸了呀,所以就算有那么一丁点儿的错,不是也已经将功补过了? 四爷因为武格格的事儿,打发了赵尔登,又独独落下她带着一众女眷孩子去庄子小住,给足了她难堪,这难道还不算对她的惩罚吗? 更何况,她为此还生了场病,从始至终,四爷都没有过问过一句…… 她就不委屈吗? 怎么四爷却非要咬着此事不放呢? 一时间,福晋羞恼交织,更兼局促忐忑。 可眼瞧着四爷不耐地放下书本,一副起身要走的架势,一时间什么羞恼都烟消云散,福晋就只剩下慌了,当下忙不迭福身跟四爷请罪。 “主子爷明鉴,都是妾身管家不严,以至于武格格竟遭奴才凌辱,虽然妾身已经按照规矩处置了犯上贱奴,可到底叫武格格受了委屈,更是也险些连累了贝勒府的名声,妾身既惊且愧,还请主子爷责罚。” 福晋话说完了,可半晌却兀自等不到四爷的回应,落针可闻的书房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就只剩下四爷一下一下轻拢茶盖的声音。 那一下下拢茶声,平日听得还少? 可是此刻,福晋就是觉得心悸,就觉得那一下下刮擦像是刀子刮在自己的心上。 福晋的腿都酸了,只是这时候,她哪里顾得上腿酸?浑身上下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四爷故意晾着她是什么意思? 是嫌她认错的态度不好?还是她……说漏了什么吗? 想了想,福晋又咬着牙道:“多亏侧福晋当时及时出面,让人将做好的四色果子送去武家,又安抚了武格格,这才免了府上的一场祸事,妾身以为……侧福晋此举甚为妥当,应当嘉奖。” 拢茶的声音这才停下,四爷将茶杯搁在桌上,目光这才落到福晋的身上。 “这是第四次,”四爷看着福晋,一字一字沉声道,“也是最后一次。” “主子爷!” 福晋大惊失色,慌得抬起头,还想为自己辩驳两句,但甫一对上四爷凉凉的一双眼,福晋顿时就噤了声,嘴唇哆嗦了几下,却愣是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主子爷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第四次?四爷说的又是哪四次? 主子爷这是……这是要跟她清算、还要夺了她的管家权吗? 四爷却懒得多言,放下茶杯,然后抬脚就出了书房。 “砰!” 随着关门声传来,一时间,福晋只觉得天都塌了,一口气儿没提上来,福晋脚下一软。 第718章 春狩 眼看着福晋就要跌倒,好在这个时候李嬷嬷进了书房,登时惊得双目欲眦,当下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搀住了福晋:“福晋,您当心脚下!” 福晋浑身抖似筛糠,脸上的脂粉都被冷汗晕染了,狼狈又惊恐,李嬷嬷想把福晋给扶起来,可是几次,福晋却都站不稳,身子更是一个劲儿抖得不停。 显然是给吓坏了。 上回福晋被吓成这样,还是四爷被太子踹了一记窝心脚,当场吐血的时候。 李嬷嬷瞧在眼里,哪儿有不心疼的? 只是当下李嬷嬷也不敢强行去扯福晋,只能由着福晋瘫坐在地上,一边一下下给福晋揉着后背好让福晋尽快缓过来,一边不住口地给福晋宽心。 “福晋莫慌,不论主子爷发多大的火,这事儿到底是翻篇儿了,若不然的话,主子爷又怎么许福晋来前院?又怎么肯见福晋?” 是啊,要是四爷不肯见,就算是福晋,难道还能强行闯进前院儿吗? 主子爷昨儿晚上虽说是要见大阿哥,可难道不是在给福晋递台阶? 如今,既是福晋主动弯腰低头认错,就算主子爷心里还是不痛快,这事儿到底也算过去了。 “福晋,您莫慌,等会儿别吓着了大阿哥。” 听李嬷嬷提到了大阿哥,福晋这总算回过神来,接连深吸了几口气,一边紧紧抱住李嬷嬷,整张脸都扎进李嬷嬷的怀里。 “嬷嬷,我怕……” 福晋哽咽道,这一刻,她哪里还有当家主母的派头,就是个受惊过度、缩在大人怀里瑟瑟发抖的姑娘。 算起来,福晋如今也不过二十一岁呢。 这带着哭腔的声音,搞得李嬷嬷心酸不已,忙得伸手将福晋抱得更紧,一边不住口柔声哄着:“小姐莫怕,嬷嬷在呢,嬷嬷这辈子都陪着小姐……” 下一秒,福晋再也忍不住,在李嬷嬷怀里哭出了声来。 原本死水一般寂静的书房,陡然就充斥着悲切的哭声,院子里正在陪大阿哥吃糕点的小连子有点儿没有反应过来。 福晋这是在做什么,四爷前脚出了书房,福晋后脚就在书房里头大哭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四爷叫福晋受了多大的委屈呢,而且…… 而且大阿哥还在呢,要是吓着了大阿哥,甚至吓病了,这可如何是好? 得亏主子爷方才直接出门入宫去了,要不然的话,主子爷定然又要动气。 福晋也是的,就算要哭就不能回自己院儿里去哭? “大阿哥,奴才带您去花园里头赏赏花儿吧,如今天儿暖了,花园里头花开的可漂亮了!指不定还有蝴蝶呢!到时候奴才给您捉几只最好看的!”当下,小连子忙不迭笑着跟大阿哥道。 大阿哥听到蝴蝶,顿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 小连子这才松了口气儿,当下赶紧带着大阿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 五公主的婚事一过,四爷一行就回了庄子,维珍事先得了通知,知道这次福晋跟大阿哥也会过来,所以就事先吩咐小池子带人去将福晋的小院儿给打扫出来。 四爷只在庄子里住了一晚,然后第二天就又得出门,这回是要去木兰围场参加春狩。 用过晚膳,维珍忙活着给四爷收拾行李,从前这事儿都是苏培盛做的,后来不知不觉都落到了维珍身上,四爷瞅着维珍忙进忙出,一时叠衣裳一时吩咐茯苓给装辣酱的,难得没有心疼维珍,反倒觉得特别受用。 “裤子记得穿两条,仔细又磨破了腿。”维珍坐在床沿儿上叠裤子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叮嘱四爷道。 “嗯。”四爷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本,行至维珍身后坐下,从背后环着维珍,脑袋搁在维珍肩上。 维珍嫌他太重,一边躲着,一边抱怨:“走开,人家这忙着呢。” 四爷才不走,把人抱得更紧了,一边亲了亲维珍的脖颈,一边柔声道:“下回得空的时候,一定带你去木兰围场。” 春狩不是巡幸塞外,春狩主要目的就是考察宗室子弟的骑射本事,万岁爷特别重视,除了万岁爷会带着嫔妃伺候,其他一干人等,上至皇子下至宗师子弟,都不会带女眷随行伺候,没得被万岁爷以为沉迷女色、疏于锻炼。 自然了,四爷也不可能带着维珍。 为此,四爷十分失望,木兰围场初春的时候最好看了,满地的五颜六色的小花,一眼都望不到头,维珍肯定喜欢。 也肯定喜欢在春日晴好的时候,在春花烂漫里,骑着小马唱着歌。 别说是维珍,他也很喜欢呀。 第719章 好失望是怎么回事? 维珍没再躲了,停下了忙活着的手,轻轻握住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轻轻道:“嗯,那我先努力学会骑马,到时候咱们来个策马奔腾。” “行啊,”四爷闻言不由笑了,想了想然后道,“这程子天儿不热不凉的,正好学骑马,马儿爷都给你挑好了,爷……” 让古德禄留下来教你骑马。 话都到嘴边了,四爷却给咽了回去,稍稍顿了顿,四爷接着道:“爷回来再教你骑马。” 一想到别人教维珍骑马,四爷心里就不得劲儿,算了,还是等他回来亲自教吧。 等你教骑马? 那她八辈子也学不好! 指不定骑着骑着又…… 维珍默默翻了个白眼儿,嘴上乖巧答应:“嗯,那妾身等着四爷回来。”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又开始叠起了衣裳,待衣裳都叠好了之后,四爷还没有起来,就这么一直趴在她身上,大树懒似的。 维珍还以为他睡着了,轻轻扭过头去,然后就瞧着四爷正盯着烛光出神。 “想什么呢?”维珍问。 四爷回过神来,伸手轻轻在维珍脸上揉了一把,然后柔声道:“五妹说特别喜欢你送的手镯,让爷一定转告你。” 维珍闻言顿时就咧嘴笑了:“公主喜欢就好,我也送不了多贵重的,就怕入不得公主的眼。” “你心意她知道,”大手从脸上轻轻挪到了维珍的后脑,又轻轻揉了两下,四爷垂眼看着维珍,“什么时候给五妹送的手镯?” 四爷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这回回京见到五公主的时候,听五公主提起才知道。 维珍却没有回答,白皙的手指在四爷腰上一番摸索,一开始的时候四爷有些莫名,好好儿说着话儿呢,这妮子怎么就搞起突袭来了,不过…… 这样的突袭,深得他心就是了。 就在四爷大手搭上了维珍的小手,强硬地使唤这只小手干坏事的时候,却被维珍给拒绝了。 “你这人怎么老这样?”维珍且嗔且恼,这只手被四爷攥着挣脱不开,她就用另一只手在四爷身上捶了两下,“好好儿说话呢,你又……又胡闹!” 是啊,本来是好好儿说话的啊,不是侧福晋你一声不吭突然对我方贝勒爷发动袭击的啊? 难道人家贝勒爷要坐以待毙? 当然得……诱敌深入然后绝地反击啊。 四爷正想着继续诱敌深入,腰间的平安扣却被维珍一把捉住,然后维珍又轻轻捶了他两下,一边轻轻道:“就是给你寻摸平安扣的时候。” 四爷一怔,旋即就明白过来,维珍这是在回答他先前的问题,所以人家刚才…… 不是对他发动突袭,而是奔着平安扣来的? 好失望是怎么回事? “一直就想寻一块一样的平安扣,所以一直叫肖嬷嬷给留意着,后来总算是寻摸到了,还好当时是年后,要是年前啊,都凑不齐这么多银子呢。” 是的,好贵呢,要四千多两银子呢,差不多够在京郊买两百多亩上等田呢。 所以四爷现在腰间佩戴的虽然是块小小的平安扣,可实则却是两百多亩田呢! 哇,这么一想,四爷身上天潢贵胄的尊贵王霸之气荡然无存,就只剩下“暴发”二字。 维珍被自己的脑洞逗乐了,趴在四爷怀里笑得怎么都停不下来,眼瞧着四爷一脸懵,维珍伸手勾着四爷的脖子,带着四爷往下。 四爷以为她这是要亲亲,瞧着那水汪汪的小鹿眼还有红润润的唇,四爷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但是那红唇却直奔着他耳朵去,留下一串笑语。 “哈哈哈!” 咬完了耳朵,维珍再度放声大笑,四爷看着面前笑得浑身发颤的维珍,先是一阵无语,渐渐地,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上翘。 “暴发”的四爷忍无可忍,终于“爆发”,打定主意要好好儿收拾这张使坏的小嘴,于是大树懒秒变猛虎,然后猛虎下山,扑倒嘤咛小鹿,亲的人家哀嚎连连。 “不亲了……不亲了!”亲吻的空隙,维珍推着四爷可怜求饶。 不亲了? 这么好亲,为什么不亲了? “人家……人家嘴巴疼,呜呜!” 算了,这回先饶了她。 又是一番辗转,四爷才总算依依不舍放开维珍。 总算缓过来气儿了,维珍又攥着那块平安扣道:“赶着当时五公主的婚期也近了,我就想着好东西不能只给公主她哥一人啊,公主也不能落下啊,所以我就画了样式,叫肖嬷嬷找京师最好的师傅给五公主做了那副手镯。” 第720章 公主她哥教你骑马! 方才还血脉喷张、情难自已,可是这时候,四爷又觉得心头柔软异常,再度俯身下去,在维珍额头轻轻印上一吻。 “公主她哥谢谢你了。” “就这么……口头道谢?”维珍撇撇嘴。 “那自然不是。” 四爷一派笃定,然后下一秒,蓦地一把把维珍从床上一把扯了起来:“走!” “干什么去?”维珍着实吓了一跳。 “公主她哥教你骑马!这可不算是口头道谢吧?” 那自然不是,不过…… 骑马? 不对,从前晚上骑马不都是在床上来着吗?怎么今儿晚上…… 这人还真要骑马啊?! 眼瞅着都要被四爷拽出去门去,维珍这才回过神来,当下忙不迭扭头吩咐:“女贞,过去把衣裳给收拾好,还有骑装靴子……” 不待话说完,维珍已经被四爷扯出了老远,后面的话,女贞都没听清楚。 “是,奴婢遵命!” 听不清楚也不耽误女贞麻利做事儿,除了四爷要带走的衣裳给收拾好,还得多带几身旗装跟靴子,这回主子爷可是要去参见春狩呢,自然不能缺了这些。 也不知主子爷这回能发挥成什么样。 不过瞧着主子爷这赶了大半天儿的路,这时候还能兴致勃勃地带着主子去骑马,指不定等骑马回来,还要……还要劳累几回。 咳咳! 就冲主子爷这龙精虎猛的架势,想来今年的春狩应该不在话下。 …… “来,手放在缰绳上,不要担心,爷给你牵马呢。” “对,慢慢坐直,不着急,慢慢来……” 月光之下,四爷牵着马,仰着头看维珍,时不时轻轻拍拍维珍僵硬的后背。 上回学骑马还是去年的事儿了,更别说维珍压根儿就没有学会,这时候坐在马背上,维珍的紧张不安比第一次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次好歹还是白天呢,这回可是晚上,就算月明星稀,就算马场四周都挂着灯笼,但是远处的漆黑还是叫维珍不安。 只是难得四爷有时间教自己骑马,维珍不想浪费机会,努力忍住害怕,做了几次深呼吸,维珍总算鼓起勇气一点点放开马脖子,缓缓坐直身子。 “对,就这样,现在是不是觉得骑马一点儿都不可怕?保持住……” 眼瞧着维珍总算坐直了身子,四爷也松了口气儿。 不,她还是觉得好可怕! 她好像根本就保持不住! 维珍正呼吸急促、浑身冒汗,紧紧攥着马缰的手却陡然一阵温热,然后…… 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维珍低头看了一眼那只握住自己的大手,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然后大着胆子跟四爷道:“走两步。” 声太小,还带着颤,四爷没听清:“什么?” “没事……走两步,”维珍又道,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大一些,“我说我没事儿了,可以走两步试试!” “好!” 四爷笑着点点头,然后牵着马慢吞吞地往前走。 “还怕吗?”走出几步,四爷抬头问。 “不怕。”维珍摇摇头。 好像很多事都是这样,一开始的时候会觉得千难万难,可是等你鼓足勇气总算迈开第一步之后,你就会发现原来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尤其,还有人一直陪着你。 现在维珍就觉得骑马没有那么可怕了,腰挺得更直了,下巴呀抬得高了,一派得意架势:“我什么时候怕过?我从前也不怕!” 瞧着她这么一副得意傲娇的小模样,四爷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大格格的性子真的特别随维珍。 幸好没随他。 “驾!驾驾!” 生怕四爷不相信,维珍还装模作喊了两声。 “那既然侧福晋不怕……” 四爷作势要将握着维珍的手收回来,结果顿时上面就传来维珍的鬼叫:“哎哎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四爷忍着笑仰头挑眉看她,一派不明所以。 “你……明知故问!” 维珍气得磨牙,小鹿眼凶巴巴瞪着四爷,可瞪着瞪着又“噗嗤”一声笑了,待再开口的时候,却就带着浓浓的娇了:“你也上来,好不好?” 他也上去? 就像从前那样? 那自然是好的。 当下,四爷踩着马镫,利索地翻身上马,稳稳坐在了马背上,方才维珍还绷得笔直的小肩膀,顿时就耷拉了下来,然后就没骨头似的靠在四爷怀里。 四爷低头想亲维珍的发旋,维珍却闭着眼巴巴地仰起头,一边用手使劲儿地捏着四爷的手腕,催促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于是四爷的唇顺理成章地覆了维珍的唇上。 第721章 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这回疼吗?” “不疼,这回正好。” “那以后都轻点儿?” “……不用,有时候就喜欢你野一点儿,别、别说话,继续……” 继续了不知多久,再分开时候,维珍都觉得自己有些缺氧,靠在四爷怀里大口大口地呼吸。 缺氧的维珍有些晕,像是喝了两杯冬酿酒,熏熏然的,刚刚好。 是的,刚刚好。 不管是此刻的晚风拂面虫鸣阵阵、空气里带着股子不知名的花香,还是身后的男人。 真的哪儿哪儿都特别好。 “胤禛,你小时候学了多久才会的骑马?”半晌,维珍轻声问道。 “半个月。”四爷道。 “半个月……就能跑了?” “嗯。” “哇,那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天赋肯定也强,所以才会学得这么快。”维珍由衷感慨。 她从前有个同学报的马术班学骑马,结果半年才勉强能跑起来呢,四爷半个月就能策马奔腾了,是真的特别厉害。 他太厉害了?天赋也强? 不,他一样都没有占,之所以能半个月就学会骑马,他其实是作弊了。 “其实不止半个月,那时候白天练习,晚上也偷着练,所以才能半个月学会骑马,勉强赶上了三哥跟五弟。” 兄弟几人年龄相仿,都是一起学骑马的,老七腿脚不利索,学得慢情有可原,可是他却也比三哥、五弟差得远。 能怎么办?当然是连白加黑咬着牙练,总算没叫自己在一众兄弟跟前丢脸。 这样难以启齿的旧事,四爷从没跟谁说过,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跟谁说,但是这时候,他就是说了,一字一字说的坦然,不带一丝局促。 待说罢,四爷后知后觉有些诧异,可继而又觉得释然。 这不是别人,是他的珍珍的呀。 “那更说明四爷勤奋刻苦,是众皇子表率。”维珍道。 众皇子表率怎么会是他?该是大哥啊。 大哥当年不过三两日就学会了骑马,连皇阿玛都说大哥了得,是天生巴图鲁,跟大哥比,他根本就是毫无天赋。 不过四爷的心情却不受影响,反倒忍不住牵了牵唇,摇头道:“又胡说。” “我哪里有胡说?”维珍急了,坐直身子一字一字跟四爷据理力争,“哪个皇子能跟你比?主持修建皇子府忙得腿都跑细了、生辰都没功夫过!” “大冬天顶风冒雪地去巡河、每回回来身上都冷得跟冰似的!” “屁股都磨烂了也咬着牙伴驾也不叫一声委屈!” 四爷原本上翘的嘴角顿时一阵抽搐:“……” 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眼瞅着那张小嘴又巴巴要说,四爷赶紧低下头给堵上了。 …… 大半夜的学骑马,维珍累得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等终于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空如也。 维珍伸手摸了摸身边的被子,没什么温度。 四爷应该早就走了。 昨天才从京师过来,赶了大半天的路,今儿又得接着赶路,木兰围场远着呢,怕得接连赶路好几天呢。 也不知他会不会累。 昨晚都说了好好歇着,养养体力,可这人倒好,非要…… “珍珍既是心疼我,怕我累着,那要不就辛苦辛苦珍珍?” 想起昨晚的情形,维珍羞得厉害,下意识蜷起身,然后就是一阵腰酸直冲大脑,维珍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等熬过了这阵,维珍就照着旁边的枕头使劲儿捶了两下。 “主子,您……” 茯苓听着动静进来,端着早就准备好的茶进来,然后就瞅着自家主子正在重重教训主子爷的枕头,一时语塞。 “这……这枕头不干净,我给拍拍,”维珍旋即改拳为掌,轻轻在四爷枕头上又拍了两下才停下来,然后一派平静吩咐道,“等下给送去洗了。” 可…… 这枕头不是昨天主子爷回庄子才换新的吗? “是,奴婢遵命,”茯苓压下满心狐疑,然后将托盘中的茶杯递了过去,“主子您请用。” 喝过茶,茯苓伺候了维珍梳头更衣。 维珍从内间出来,然后吩咐道:“这里收拾一下就回去吧。” “是,奴婢遵命。”茯苓福身道。 当下,维珍抬脚先往自己的小院儿走去。 如今四爷不在庄子,她自然不会一个人继续在前院住着,还是回自己的小院儿去住更方便照看孩子们,这回可跟上回跟四爷来“度蜜月”的二人世界不一样啊。 而且,福晋如今也来了,她也不好一直住在前院,没得叫人以为她霸着前院跟福晋示威呢。 第722章 怅然若失 待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儿,用了膳又给小丸子喂过奶之后,维珍就吩咐女贞取来了庄子里的账册,又叫茯苓装了一匣子的燕窝,然后抬脚朝正院走去。 之前一直都是她在管着庄子的账册,如今福晋既是来了,她自然是要上交账册的,往后就由福晋打理庄子,而且福晋是将将病愈来的,身为妾室,她也该去给福晋请安问好。 不出意外地,维珍半道上遇到了武格格。 “侧福晋吉祥!”武格格忙不迭给维珍福身行礼。 福晋到了,她也得去给福晋请安,只是又不想自己单独过去,所以一直叫人留意着侧福晋这边的动静,听说了侧福晋出门了,武格格就赶紧出了门。 “妹妹有礼了,”维珍含笑道,“难得见到妹妹出门,妹妹也是去给福晋请安的?” 武格格点点头:“正是。” “那正好,咱们一路,如今花开正盛,不知妹妹明儿可有空一道外出踏青吗?”维珍含笑道。 武格格一怔,旋即忙不迭点头:“妹妹求之不得。” “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带着糕点吃食,妹妹带上琵琶,咱们也风雅一回出去踏踏青赏赏花。” “嗯,都听姐姐的。” 两人说笑着并肩前行,却不知身后两丈外的宋格格帕子都要给拧出水来了。 “主子,要不追上去跟侧福晋说说话?”满绣打量着前方维珍跟武格格的身影,小声请示宋格格道,“正好武格格也在呢。” 自从到了庄子之后,宋格格就一直闭门不出,自然就没见过侧福晋的。 庄子上的日子很是清净悠闲,院子比贝勒府上的还要大一些,就连宋格格武格格她们的小院儿里,也种了不少花树,正是春日盛放,花开满院的时候,哪儿有不叫人喜欢的? 平心而论,住在庄子里,倒是比贝勒府里头来得更自在些,只是宋格格这程子却备受煎熬。 在庄子里,宋格格跟武格格的院子只一墙之隔,所以宋格格这边日日都能听到隔壁院子传来的叮咚琵琶声。 一天两天只当是偶尔,但是从开始那天之后,每日午后,琵琶声都会从隔壁传来,还不止武格格弹琵琶的声音,还有女孩子们嬉笑玩闹的声音,把一墙之隔的宋格格小院儿衬得异常清冷。 还是满绣打听过后,宋格格才知道,武格格如今每天午后在教大格格还有李家的两位表小姐弹琵琶。 自从武格格被辱、侧福晋主动出手相助的事儿一出,宋格格就隐隐猜到武格格会跟侧福晋走得近,尤其是在四爷明显对福晋表示不满、来庄子都不带着福晋之后,这猜测就越发强烈了,直到这时候终于坐实。 宋格格怅然若失。 曾几何时,她还是能跟侧福晋坐下来心平气和说话的,聊儿女近况聊冬日进补,她给大格格二阿哥他们做些小衣裳鞋袜,侧福晋回赠她衣料补品,相处得十分融洽。 而那个时候的武格格却哪里入的侧福晋的眼? 可是这才过了多久,她跟武格格竟然调换了位置。 不,侧福晋待武格格明显要来的更好,主子爷曾经下令不许武格格弹琵琶,如今因着侧福晋撑腰,武格格又能弹琵琶了,连大格格跟自家侄女儿,侧福晋都送来跟武格格弹琵琶,自然是对武格格十分信任。 更别说结伴踏青出游了,这待遇,哪里是曾经的她所拥有的? 见宋格格出神,脚都挪不动路了,再瞧瞧渐行渐远的侧福晋跟武格格,满绣心下着急,当下出声唤道:“主子!” 宋格格这才回过神来,打量着远处维珍跟武格格的背影,眼中划过一丝疲惫茫然,然后又再度迈步缓缓向前。 她也得去给福晋请安呢。 “主子,要不您等下还是带着二格格去跟侧福晋请安吧,”一边走,满绣一边小声提议,“侧福晋从前很喜欢咱们二格格的,想来是不会拦着二格格学琵琶的。” 每天武格格院里传来的琵琶声还有大格格她们的笑闹声,回回都听得二格格扯着脖子张望,好几次二格格都求着宋格格也带自己去武格格院儿里玩。 “额娘,我也要学弹琵琶,我想跟大姐姐玩!”二格格小手扯着宋格格的手,不知都哀求了多少回了。 之前还在贝勒府的时候,二格格在院子里也碰见过大格格,姐妹两个也会凑在一起玩那么一会儿功夫,二格格回去就吵着要去找大姐姐玩,可却每次都被宋格格给拦住了。 第723章 开不了口 到庄子之后,二格格就特别着急,成日听着一墙之隔外大姐姐跟别的小姐妹玩耍,她就担心,大姐姐往后再不跟自己玩了,所以这程子跟宋格格闹得很厉害。 宋格格不是不心疼女儿的人,之前也私下去找过武格格,求武格格也教教二格格,只是武格格却婉拒了。 “二格格太过年幼,如今也才只有三岁,手指嫩的怕是连筷子都还不会握呢,哪里就能学弹琵琶了?宋姐姐莫着急,不如过两年再看看吧。” 武格格说的有理,但是…… 但是大格格如今也不过四岁半,四岁半的孩子手指就不嫩了?就能学琵琶了? 她在隔壁可都听得清楚,李家的两位小姐倒是学得认真,大格格却是弹得少听得多,回回过来还要带上一面小皮鼓,弹琵琶的时候少,拍小鼓的时候倒是多。 哪里就是正经学琵琶的?大格格无非就是跟着两位表姐过来凑趣儿的。 既是凑趣儿的,多一个她的二格格又能怎么样? 武格格这是什么意思? 是看不起她也看不起她的二格格? 这话宋格格倒是不好当着武格格的面儿说,只能回来生闷气。 还是满绣看透了其中关窍。 “主子,武格格无儿无女又不得主子爷宠爱,哪里就敢看不起您跟二格格了?武格格这是不好直接答应教咱们二格格,您不如先去找侧福晋先通个气儿。” 武格格为什么如今又能弹琵琶了? 那是得了侧福晋的恩惠,武格格自然对侧福晋感恩戴德,更别说之前侧福晋伸手帮武格格的事儿。 虽然如今眼瞧着武格格对福晋也恭敬得很,但是明眼人谁看不出武格格从今往后是要唯侧福晋马首是瞻了。 放在从前,顺带教二格格弹琵琶,这没什么问题,非但能让武格格跟宋格格母女搞好关系,也能讨好主子爷,之前不就是因为武格格教大格格她们弹琵琶,主子爷还特地赏赐武格格金瓜子来着吗? 但是问题就是,如今的宋格格跟侧福晋的关系却是不比从前了,自打去年中秋过后,宋格格可就跟侧福晋再没有往来,侧福晋嘴上不说,心里能没有气? 这个时候,武格格自然是不好贸然教二格格弹琵琶的,没得让侧福晋生出误会,以为她这是吃里扒外呢。 只有宋格格跟侧福晋打了招呼,侧福晋点头允准了,武格格这边才好答应不是? 否则的话,得罪侧福晋还是得罪宋格格,武格格又不傻,人家的选择自是显而易见的。 满绣说的有理,连该怎么做,满绣都说的清清楚楚,只是宋格格像是脚底生了根,别说是去见侧福晋了,便是连门都不肯出。 二格格又哭闹了几回,宋格格硬着心肠不理会,二格格便不再闹了,只是日日午后听着一墙之隔大格格她们的笑声,还是免不了会掉眼泪。 做娘的能不心疼?可是再心疼,宋格格也鼓不起勇气去找侧福晋求和了。 要怎么张嘴呢? 又要怎么解释呢? 宋格格实在开不了口。 算了,就这样吧,深宅大院里头做妾的,哪儿有不受委屈的?又哪儿有顺心遂意的? 左右她有二格格,主子爷到底不会亏待了她们娘儿俩。 …… 宋格格的委屈,维珍无从知晓,去正院给福晋请安,递交了账册、送了燕窝之后,维珍便就告退,既是明儿要出门踏青,少不得今儿就得开始装备起来。 什么糕点零嘴小帐篷,又什么网兜毯子加玩具。 除了自己的三个孩子,还有慧娴慧妍两个小姑娘,孩子一多,要带的东西自然也多,零零碎碎的都得提前准备好。 糕点少说要烤三炉,来了庄子之后,兴许是成日跑跑跳跳,运动量比从前大了,连带着孩子们的胃口也比从前好,尤其是小西瓜,现在的饭量都能撵上大格格了。 维珍吩咐方氏等乳母给孩子们收拾东西,自己也兴致勃勃得准备烤糕点。 栗子糕、蛋黄酥、红枣糕,样样都来点儿。 嗯,再叫江师傅准备点儿桂花糖藕、小酥肉、炸鸡腿,到时候再带上两瓮梅露…… 这不比全家桶强? Perfect! 维珍这边忙忙活活,福晋那边对着账册若有所思。 李嬷嬷取来一碗银耳百合炖雪梨,轻轻放到福晋手边:“福晋,先喝些银耳百合炖雪梨润润喉吧。” 福晋这几日上火的厉害,日日都吃清心丸,昨天又是赶了大半日的路,许是吹了风的缘故,今早福晋起来,声音就有些嘶哑,李嬷嬷忙吩咐膳房做了银耳百合炖雪梨。 福晋摆摆手,她现在心思都在账册上,没有吃东西的心思。 第724章 却不想四爷一笔笔都记得清楚 待将账册翻了一遍之后,福晋将账册放回了桌上,李嬷嬷打量着福晋凝重的表情,有些不解,问道:“福晋,可是这账册里头有什么不对?” 福晋摇摇头:“不,这里面没有问题。” 那您怎么会是这副表情? 李嬷嬷满心疑惑,直到半晌,福晋开口,李嬷嬷才总算明白过来。 “嬷嬷,你说这账册是李氏主动上交给我的,还是主子爷吩咐她,让她上交的?” 方才李氏来送账册的时候没说,福晋又不可能巴巴地追着问李氏,问是不是主子爷让她上交账册的。 她才不会问,没得叫李氏以为她这个福晋做的战战兢兢,连主子爷的心思都一无所知。 但是此刻,福晋却被这个问题困扰,心烦意乱。 李嬷嬷明白了,当下忙不迭宽慰道:“福晋,您这是多心了,自然是主子爷吩咐李氏才上交的账册,李氏入门都六七年了,头一次才得了暂时管家的权力,要不是主子爷吩咐,她能舍得吐出来?” “虽然之前主子爷跟您起了龃龉,但主子爷到底还是信任福晋的,要不然也不会甫一回到庄子,就让李氏把账册给您送过来。” “是吗?”福晋讷讷道,“主子爷真是这样想的?” “当然是这样,”打量着福晋明显憔悴的脸,李嬷嬷是既心疼又着急,“就冲着您管家多年,从无错漏,主子爷也自然看重您,也最放心由您管家。” 从无错漏? 若真是从无错漏,又何来主子爷明白白的警告?至少在主子爷心里,她这侧福晋已经犯了四回大错,是绝对不称职的。 当时在书房里头,听四爷冷冷吐出“这是第四次了,这也是最后一次”,福晋只剩下惊惧惶恐了,哪里又有功夫想明白具体哪四回。 后来回到正院,昏昏沉沉睡了一觉,傍晚醒来的时候,对着被夕阳照的血红一片的窗户,福晋才后知后觉明白什么叫“第四次”。 头一件是,她借宫规罚跪李氏,以至李氏当场昏死过去。 第二件是,她不顾四爷的吩咐,提前接武格格入府,故意恶心当时还有着身孕的李氏。 第三件是,大阿哥生辰宴那天,八福晋当众为难李氏,她这个当家主母没能及时给李氏解围。 第四件就是管家不严,纵容下人令凌辱武格格,险些酿成大祸。 原以为这些都过去了,却不想四爷一笔笔都记得清楚。 四爷冤枉她吗? 她之前跟四爷喊得冤枉还少?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这个福晋做的冤枉又憋屈。 可是待一个人躺在寂静的黄昏里,福晋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四爷其实并没有冤枉她。 她是四福晋,的确该贤惠大度,的确要善待妾室、打理好后宅,但是…… 但是她也是女人啊,也难免有私心啊。 佛经念的再多,她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眼泪还是忍不住顺着眼角滑下,福晋用手撑住脸。 她不冤枉,但是她委屈,她害怕。 回望嫁给四爷的这些年,打从一开始,她就在委屈,进门时候,李氏高高挺起的肚子,像是四爷给她的下马威,让她觉得难堪又屈辱。 额娘说,赶在正室进门之前有孕,这样的妾室最是不安分,必须提防。 是的,李氏的确不安分,可是四爷怕也没多重视她这个即将过门的正妻,不过一碗避子汤就能解决的问题,四爷却不肯,由着李氏挺着肚子在她这个新婚主母面前耀武扬威。 四爷对她但凡能有大爷对大福晋的十中之一的心意,她都知足了。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开始委屈着,也在害怕,怕终有一天,自己这个不得四爷看重的福晋会被妾身踩到头上,就像当年的额娘,而四爷却束手旁观,一如曾经的阿玛。 她不想重蹈覆辙,所以拼了命地想攥紧主子爷,攥紧福晋的体面,但是这些却都像是手中沙,攥得越紧,流的越快。 越是如此,她就越慌越怕,然后昏招频出,也越发叫主子爷厌烦。 可是……可是主子爷的耐心为什么就不能留一分给她? 但凡主子爷肯对她耐心一些,信任一些,她的委屈跟害怕就能退去十分吧。 可事到如今,她又怎么能指望呢? 李嬷嬷一直都说主子爷看重她这个福晋,可看不看重的,她这个当事人难道心里没有数吗? 福晋讥诮地牵了牵唇,默默抹去眼角的泪,没再多说什么,福晋伸手端起那碗银耳百合炖雪梨,吃了两口,又放了下去。 第725章 踏青喽! 李嬷嬷忙不迭道:“福晋,您好歹再多吃两口。” 福晋摇摇头,一边取了帕子擦嘴,一边起身朝外走:“我去瞧瞧大阿哥。” 昨儿舟车劳顿,连她都觉得疲惫不堪,更别说是一贯娇弱的大阿哥了,到现在,大阿哥都还没起呢,福晋忧心得很,不过…… 还好,她有大阿哥。 …… 翌日。 今天的早饭格外香,大格格跟小西瓜就不用说了,连一向腼腆的慧娴慧妍两位小朋友都多吃了半碗饭。 无他,今天他们要出去踏青啦! 而且开饭之前,维珍就进行了餐前发言:“我们今天要采花、捉蝴蝶,还要唱歌跳舞弹琵琶,所以体力消耗相当巨大,所以早饭一定要吃饱!大家明白吗?” 明白!明白! 要出去撒欢呀,当然得吃的饱饱的的呀,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毫无疑问,饭桌上充斥着快活的空气,连襁褓里的小丸子都胃口大好。 给小丸子喂了奶,维珍嘱咐乳母给小丸子戴上帽子,小婴孩儿晒晒太阳有益身心健康,但是也得适度,小婴孩儿皮肤娇嫩得很,很容易晒红甚至是晒伤。 不止小丸子,别的孩子也都准备了帽子,就连维珍也兴致勃勃地吩咐女贞给自己准备了一顶纱帽。 穿过来这么长时间,她还没戴过这种仙气十足的纱帽呢! 就……很期待! 等维珍从寝房里头出来的时候,就瞧着女贞匆匆来报,说是武格格到了。 “快把人请进来。”维珍忙道。 当下,女贞就把武格格请了进来,武格格今天明显精神不错,一身汉女装束,上着天青色暗花绸绣花蝶纹袄(非棉袄,汉服有衬里的中式上衣,中间可以加棉絮做冬衣),下着同色马面裙,脚上穿着一双同色的绣花蝶纹绣鞋。 习惯了看武格格身着旗装花盆底,冷不丁瞧着这一身汉女装扮,维珍只觉得眼前一亮少不得上下一番打量,然后含笑道:“妹妹这身打扮真真应景。” 武格格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袖子:“早几年就做好的,一直没上身。” 是的,早几年就做好了,还是额娘亲手给做的,秀女入宫只能带几身换洗衣裳,当时武格格就带上了这一身,一开始是舍不得穿,后来又没了穿的心思。 昨儿晚上,武格格突然就想起来了这身衣裳,从柜子底边翻了出来,将上面精致的绣花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今儿一早就上了身。 “武额娘早!” “师父早!” 大格格他们一股脑儿涌过来给武格格请安。 “快起来。”武格格忙含笑道。 “武额娘,额娘说今天咱们在外头上琵琶课,”大格格扯着武格格袖子歪着脑袋道,“您带琵琶了吗?” “带了,你们也要带上呀。”武格格笑着点点头。 “嗯,我们都带上了,”大格格使劲儿点点头,“我还带了我的小皮鼓呢!” 听着姐姐们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小西瓜坐不住了,上来就抓着维珍的手,不由分说就朝外扯:“额娘,走!” 他已经迫不及待去外面抓虫子了! 外面的虫子肯定比家里的虫子更多!更大! 为了抓虫子,小西瓜特意让一梁二柱带了四个小罐子呢,今天他一定要大显身手,抓足四罐子的虫子,把母鸡们都喂的饱饱的! “行,小西瓜头前带路哈,”维珍由着小西瓜这么牵着往外走,一边冲身后的一众人摆摆手,“出发!” “出发喽!” “踏青喽!” 当下孩子们一派欢腾,蹦蹦跳跳往外走,结果就瞧着前面的维珍突然停下了脚。 “额娘怎么不走了?”大格格一脸疑惑,小跑上前,然后就瞧着李嬷嬷牵着大阿哥走了进来,大格格都没见过几回大阿哥,对大阿哥没什么印象,但是她认得李嬷嬷,稍稍一想,就反应了过来。 “是大弟弟!”大格格指着大阿哥道。 小西瓜也反应了过来,笑着拍手:“大哥哥!” 姐弟俩的反应,让紧张的大阿哥顿时松了口气,旋即松开了李嬷嬷的手,上前跟维珍躬身行礼:“李额娘吉祥!” 冷不丁地瞧见大阿哥这么像模像样地给自己行礼,维珍都愣了一下,实在是看惯了大格格跟小西瓜的鸡飞狗跳…… 什么叫别人家的孩子啊! 此刻的维珍就很有感触,当下维珍忙不迭弯腰扶起了大阿哥:“大阿哥有礼了,快快起来。” “谢李额娘。” 大阿哥才起来,就被小西瓜亲亲热热扯住了手:“大哥哥,咱们一起去玩!” 第726章 这只怕并不容易 “嗯。”大阿哥腼腆地想收回手,可小西瓜的力气却很大,稍稍挣了两下没挣脱,大阿哥就放弃了,由着被小西瓜牵着,嘴角一个劲儿上翘。 李嬷嬷见状也是默默松了口气儿,当下忙不迭给维珍行礼:“奴婢见过侧福晋,给侧福晋请安。” “嬷嬷请起。”维珍道。 “谢侧福晋,”李嬷嬷起身,然后跟维珍说明了来意,“大阿哥还在家的时候,就一直惦记着二阿哥,想着来庄子里与二阿哥玩耍,昨儿歇了一天,今儿总算是缓过来了,所以福晋就吩咐老奴带大阿哥来找二阿哥玩,还望侧福晋允准。” 维珍一怔,旋即就抿唇笑了:“他们兄弟相伴自然是好的,我也是一心盼着的,嬷嬷来的正好,我们正要外出踏青,不如嬷嬷跟大阿哥一道前往吧?” 不待李嬷嬷回答,大阿哥就忙喊道:“要去!要去!” 李嬷嬷心里虽有踟蹰,只是倒不好拒绝,当下忙道:“侧福晋好意,怎好辜负?待奴婢打发人去禀报福晋一声也就是了。” “这是自然。”维珍点点头。 既是要禀报福晋,那就只能暂缓出门,好在孩子们都聚在院子里头玩耍,也没有一个劲儿催,待维珍跟武格格在暖阁里头说了莫约一刻钟的话,派去给福晋回话的人,总算是回来了。 来的还不止一人,多了两位大阿哥的乳母还有两位小太监。 这下总算是能出发了,孩子们兴高采烈冲锋在前,待出了偏门,马车早就已经候在了门外。 原本的计划是,维珍带着小丸子乘一辆马车,大格格跟小西瓜乘一辆,武格格带着慧娴慧妍乘一辆,这会子福晋那边也为大阿哥准备了一辆马车,大阿哥拉着小西瓜上了正院的那辆,大格格不肯自己坐,就跟维珍小丸子乘一辆。 剩下的那辆马车维珍也没叫回去,小孩子觉多,没得中途要睡觉,多一辆马车也是好的,免得都挤在一起。 …… 维珍所料不错,待一行人从外头回来,已经是下午了,在外头疯玩了大半天,几个孩子这时候都困得歪歪斜斜。 小丸子早就呼呼大睡,甫一回来就被乳母抱回了房去。 正院的马车稍稍停了一下,李嬷嬷跟维珍打了招呼,然后马车又朝正院驶去,武格格也辞行回去了。 小西瓜也被乳母从马车上抱了下来,孩子睡得太实诚,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维珍轻轻给小西瓜拢了拢毯子,然后轻声吩咐:“抱回去吧。” “是,奴婢遵命!”当下,乳母就小心翼翼抱着小西瓜回去了。 慧娴慧妍也下了马车,这时候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抱着小琵琶乖乖跟在维珍身后。 维珍瞧着心疼,伸手拍了拍两个孩子肩膀:“好孩子,先回房睡一觉,待睡醒了,小姑姑叫江师傅给你们松鼠桂鱼。” “嗯,谢谢小姑姑。” 小姐们牵着手回房睡觉去了,就大格格不肯走,伏在维珍怀里一边打哈欠,一边撒娇:“额娘,你陪人家睡。” “好,额娘陪月华睡,”维珍柔声道,俯下身亲了亲大格格的小脸,然后抱起了大格格,“小鸟儿起飞喽!” “咯咯咯!”大格格笑得花枝乱颤,伸手环着维珍的脖子,在维珍胸前一下下蹭着,“就知道额娘最疼我了。” 一向风风火火的大格格,也就在维珍这里会撒娇不止。 “对,额娘最疼你。” 维珍笑着亲了亲闺女的发旋,抱着大格格上了床,没几下就把大格格给拍睡着了,小姑娘抱着维珍的胳膊睡得香甜,维珍却睡意全无。 福晋怎么突然让大阿哥来找小西瓜玩呢? 从前大阿哥可从来没来找小西瓜玩,兄弟两人有限的相处,还都是在前院,因为小西瓜想跟大阿哥堆雪人,维珍还曾让小池子带着小西瓜去正院找大阿哥玩,只是到底也没有堆成,说是大阿哥身子不好怕冷不宜外出。 可是后来天暖和了,也没见大阿哥出来过。 身子同样不佳的二格格还三不五时被乳母带着出来游逛呢,倒是大阿哥,好像从未出过正院。 兴许福晋是真的担心大阿哥的身子吧。 可是怎么这回福晋又突然不担心了?怎么肯放心让大阿哥跟着他们去外出踏青? 方才瞧着大阿哥玩得开心,蹦蹦跳跳的,除了瘦小一些,身体倒是比她想象的要好一些呢,大阿哥还说明天还要来跟小西瓜一起抓虫子喂鸡呢。 不管福晋是怎么想的,小西瓜能多一个玩伴,维珍终归是欣慰的,而且…… 四爷肯定会高兴吧? 他这个做阿玛的,当然是盼着儿子们能兄友弟恭,只是…… 这只怕并不容易。 第727章 兄友弟恭是主子爷愿意看到的 且不论福晋之前是怎么想的,如今又是怎么想的,反正维珍今天是没有玩尽兴,好好儿地出门踏青,因为大阿哥的突然加入,维珍的心打一开始就不踏实。 不论是跟武格格说话还是陪大格格扑蝴蝶,维珍的心总是悬着,就怕身娇肉贵的大阿哥出岔子。 虽然有乳母还有小太监跟着,也有李嬷嬷在一旁不错眼珠地盯着,但若是在她组织的踏青时,大阿哥出了什么岔子,她哪里就能逃得了责任? 但是她又不能拦着,既不能拦着大阿哥不许去,也做不到让孩子们伤心。 小西瓜今天跟大阿哥玩得特别开心。 大格格怕虫子,怎么都不肯陪小西瓜抓虫子,虽然平时有一梁二柱还有连翘陪着,可到底不是同龄人。 今天有大阿哥陪着,小西瓜别提多开心了,虫子抓的前所未有的多,带去的四个罐子都装的满满的,小西瓜更是笑得嗓子都要哑了。 她这个做娘的不能也不该剥夺孩子的快乐。 算了,往后叫乳母跟一梁二柱他们仔细盯着,还有茯苓跟连翘也一并跟着,再加上福晋那边的人马,满打满算不下十个人、二十只眼睛盯着,她就不信,就这样还能出事儿。 维珍松了口气儿,困劲儿也上来了,当下搂着大格格昏昏睡去。 …… 这边维珍搂着闺女睡觉,那边福晋可就没有睡觉的心情了。 自从早上李嬷嬷领着大阿哥离开,福晋的心就一直揪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女红没心思做,茶也没心情喝,就连佛经竟然也读不下去。 每隔一会儿福晋就要去门口张望,然后又叹着气回房。 早知道,就不该让大阿哥过去,原本只想着让大阿哥去找二阿哥玩一会儿,哪想李氏今天竟然要外出踏春,大阿哥都已经到地儿了,还欢欢喜喜喊着要跟着去,她难道还能拦着不许吗? 虽然福晋第一时间给准备了一应物件,又多派了人手,还有李嬷嬷全程盯着,按说应该就不会出问题的,但是…… 但是福晋就是放心不了。 自打儿子落生,就没有离开过自己这么长时间,而且还是跟着李氏外出。 她怎么可能会放心李氏?就连李氏生的孩子,她天然地也会带着警惕,大阿哥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是她的指望、她的一切,她自然不能让大阿哥出任何岔子。 远离李氏母子,自然是必要的。 可是,她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叫李嬷嬷带着大阿哥去找二阿哥玩。 那天来庄子的路上,大阿哥兴冲冲地跟她说:“额娘,阿玛答应让我找弟弟玩!” 福晋当时都是一愣:“阿玛答应你的?” “嗯!我说了想去庄子里找弟弟玩,阿玛就答应了!”大阿哥的喜悦溢于言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放光,“额娘,等一到庄子我就去找弟弟好不好?” 好不好? 她能说不好?她能不答应? 原来主子爷肯带他们母子来庄子,并不是李嬷嬷说的那般,这事儿已经翻篇了,主子爷仍旧看重她这个福晋,而是因为大阿哥要去找二阿哥玩。 福晋心头涌起一丝苦涩,不过脸上的笑却十分柔和:“好,额娘答应你。” “谢谢额娘!”大阿哥高兴极了,攥着福晋袖子的小手都蓦地用劲儿,“额娘,我背《三字经》给你听好不好?” 五分雀跃五分讨好,还不到三岁的小家伙真是什么情绪都藏不住。 “好,额娘最喜欢听大阿哥背书了。”福晋柔声道。 当下,大阿哥就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字正腔圆又奶声奶气的背书声中,福晋渐渐稳定心神,那一丝苦涩也渐渐淡去。 主子爷早就不看重她了,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从前不过就是自欺欺人罢了,往后便就是连自欺欺人的借口都没有了。 不过就算主子爷不再看重她,可到底是看重她儿子的,大阿哥可是主子爷的嫡长子,也是此生唯一的嫡子。 要不是有大阿哥,主子爷也未必肯容忍自己到现在。 往后,她对主子爷要更加恭顺,也要更加重视大阿哥。 所以既是主子爷发话允了大阿哥去找二阿哥玩,那她就不能拦着。 兄友弟恭是主子爷愿意看到的。 她这个福晋能主动放下身段跟一众妾室修好关系,和睦相处,也是主子爷想看到的。 好在甫一到了庄子,李氏就主动过来请安还递交了账册,对她这个福晋仍旧一如既往的恭敬,不管李氏是怎么想的,但是这态度到底是让福晋就松了一口气儿。 第728章 打野猪 有李氏主动登门在前,那大阿哥再过去找二阿哥玩,就不算是她们这边上赶着了。 虽然心里再不情愿,可是第二天,福晋还是吩咐李嬷嬷送大阿哥去李氏院儿里找二阿哥玩,却哪里想到李氏他们竟然要出门踏青。 院子里是盛不下他们吗?非要出去踏哪门子的青! 也不怕孩子磕着碰着再累着。 福晋这大半日别提多煎熬了,简直要望眼欲穿,待到午后,总算听到碧乔过来禀报,说是大阿哥回来了,福晋赶紧冲出了正堂。 待总算瞧着李嬷嬷一众人进了院子,福晋的心还没来得及落回去,又蓦地高高悬起。 “大阿哥这是怎么了?”福晋看着被乳母抱在怀中蔫哒哒的大阿哥,大惊失色,“怎么昏过去了?” 李嬷嬷忙道:“福晋莫慌,大阿哥只是玩累了,睡着了。” 福晋兀自不放心,随着乳母进了屋,眼瞧着乳母把大阿哥放在床上,大阿哥睡得沉沉,呼吸匀称,小肚皮一下下轻轻地起伏着,福晋高高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总算落回了原处。 福晋轻轻给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又在床沿儿坐了半天,才总算依依不舍站了起来,压低声音吩咐乳母道:“好生看着大阿哥。” “是,奴婢遵命。”乳母忙福身领命。 福晋这才轻手轻脚退了出去,李嬷嬷也赶紧跟上,待回了正堂,李嬷嬷给福晋斟了杯茶,福晋才总算有了喝茶的心思,抿了两口茶,又忙不迭放下茶杯,询问起李嬷嬷今天的情况。 “回福晋的话,大阿哥玩得特别开心,奴婢还从来没见过大阿哥这么高兴过。”李嬷嬷一张口就带着感慨。 “大阿哥跑得特别快,乳母们都险些跟不上,连午膳大阿哥吃的都比平时多,瞧着二阿哥吃饭不用乳母喂,大阿哥也不肯让乳母喂了,两只手抱着吃,吃的还挺高兴,奴婢后来瞧着都害怕,担心大阿哥积食,所以还得上前拦着。” 想起刚才的场景,李嬷嬷都忍不住嘴角上翘,待打量着福晋有些愣神的脸,李嬷嬷又忙道:“许是大阿哥玩累了,故而才吃得多。” 半晌,福晋点点头:“挺好。” 原是她多心了,还以为大阿哥离开她会不习惯呢。 “大阿哥说……明儿还要去找二阿哥玩。”李嬷嬷有些迟疑着道。 福晋抿了口茶,道:“那便再去就是了,只是嬷嬷你继续跟着,你不跟着大阿哥,我到底是不放心。”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忙福身道。 原以为福晋今儿许大阿哥去找二阿哥玩只是做做面子,让主子爷高兴,没想到福晋如今心胸变大了,李嬷嬷也是松了口气儿。 那天,主子爷跟福晋在书房里头说了什么,李嬷嬷没有跟进去,所以一无所知,但是后来单是看着福晋被吓成那样也知道,主子爷定然是撂了重话的。 李嬷嬷如今都不指望福晋跟主子爷能够夫妻和睦了,只求主子爷能够看在大阿哥的份儿上,成全福晋的体面。 自然福晋对待主子爷甚至是侧福晋等一干妾室的态度也得改变,没得又叫主子爷挑理。 福晋肯让大阿哥去找二阿哥玩,李嬷嬷自是乐见其成的,想必主子爷知道了也会对福晋有所改观。 偶尔一次做面子,主子爷就算高兴,也有限,倒不如福晋大方些,让主子爷多念念福晋的好,心里少些对福晋的怨。 而且大阿哥跟二阿哥一起玩,也是真高兴,李嬷嬷看着也觉得欣慰,从前都是大阿哥一个人玩,难免就显得孤单可怜。 只是…… 要不要跟福晋说二阿哥带着大阿哥抓虫子、明儿还要带大阿哥去鸡圈喂鸡的事儿? 要是福晋知道了,还会许大阿哥再去找二阿哥玩吗? 李嬷嬷踟蹰了半晌,到底还是决定暂且隐瞒下来。 …… 庄子里,大阿哥跟二阿哥兄弟两人欢欢乐乐地抓虫子,木兰围场,四爷也见到了他久违的大哥,兄弟两人也快快乐乐地抓…… 不,是打野猪。 四爷是直接从庄子出发的,所以比其他随驾从京师过来的皇子要快了一步,待到了地方,自然是要先去给大爷请安。 大爷奉命张罗准备春狩事宜,早就来了木兰围场。 四爷这厢洗漱更衣,打发了小连子先去大爷那边通传一声,结果小连子回来之后,却说大爷没在帐子,而是外去了外头打猎。 “启禀贝勒爷,王爷留话,说若是贝勒爷前来请安,就请贝勒爷直接前往,奴才会为贝勒爷指路。” 跟着小连子过来的大爷侍卫恭恭敬敬跟四爷道。 第729章 大爷明显更适合这样的广阔天地 “也好。” 四爷点点头,当即又回帐子换了身骑装,自从去年塞外回来,四爷也有大半年没有打过猎了,这时候大爷叫他过去,四爷也有些心痒。 穿裤子的时候,想起维珍的叮嘱,迟疑了一下,四爷到底还是多穿了一条,然后就带着古德禄等侍卫出了门。 出了行宫,一路扬鞭打马,过了莫约一刻钟的功夫,林子里头蓦地传来一阵野猪的嘶吼之声,伴随着横冲直撞的动静还有远处的犬吠之声。 古德禄顿生警惕,旋即催马上前,四爷却摆摆手,示意无妨,四爷一边策马朝林子靠近,一边弯弓搭箭对准了林子,待着一抹黑色在林间隐现,利箭破空而出。 “嗖!” “嗖!” 连续两声利箭划破长空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野猪凄厉的嘶吼声,再然后十余只猎犬从林中窜出,将还负隅顽抗的野猪团团围住,一干侍卫们也紧随此后。 “老四!长进不少啊!” 大爷的声音从林中传出,带着一贯的豪迈。 四爷将弓递给古德禄,一边催马上前:“弟弟不过就是班门弄斧而已,大哥就别取笑弟弟了。” 又是一串爽朗笑声,越来越近,然后就瞧着大爷策着威武健硕的汗血宝马从林中怡然驶出。 这汗血宝马还是万岁爷初征噶尔丹之后浩罕汗国进贡来的,拢共就三匹,万岁爷留了一匹,另外两匹分别赏了太子跟大爷。 此刻通身金黄的汗血宝马在日光下熠熠发光,直衬得大爷也如天神下凡一般。 见惯了大爷身着官服常服,以至于四爷都忘了大爷在战场猎场之上身着骑装、铠甲时候的威猛霸气。 比起在京师窝着,大爷明显更适合这样的广阔天地。 四爷稍稍愣神之后,旋即跟大爷一前一后下马,四爷将马儿交给侍卫,然后快步行至大爷跟前,冲大爷躬身行礼:“大哥吉祥。” 大爷上前拍了拍四爷的肩膀上,伸手把四爷扶了起来,转身指了指身后已经被侍卫制服的野猪,一边跟四爷道:“下酒菜既是得了,那等下咱们兄弟好好儿喝两盅。” “那弟弟就却之不恭了。” “走!先瞅瞅下酒菜去!” 大爷兴致勃勃拉着四爷来到了野猪跟前,欣赏兄弟俩合力捕获的战利品。 野猪的四肢已经被捆扎牢固,眼瞅着是有进气没出气儿了,身上除了两根没入身体的箭羽,还有几处撞伤,还算干净利索。 “大哥的箭术实在了得,”四爷看着那支直插野猪心脏的箭,很是佩服,“一箭毙命,倒是弟弟这一箭实在是多此一举了。” “你也不错,比从前长进不少,”大爷瞥了一眼另外一根插进猪屁股的箭,拍了拍四爷的肩膀,“这回春狩好好儿表现,皇阿玛都看在眼里呢。” 大爷这话说的不错,四爷的骑射一向在兄弟中间不算拔尖的,倒是这两年有了些许进步。 春狩是有赏赐的,表现好的皇子、宗室子弟自然能得到,大爷自然每次都不落下,而四爷到现在还未曾得过。 “那就借大哥吉言了。” 大爷吩咐侍卫就地宰杀野猪,天朗气清,也不用扎帐篷,兄弟两人就在草地上席地而坐,喝酒闲聊起来。 “弟弟还未谢过大哥心意呢,”四爷亲自斟了两杯酒,端起一杯送到大爷面前,“多谢大哥体贴。” 对于大爷冷不丁的塞女人,四爷心里很是无奈,但是却也必须跟大爷道谢,不论怎么说,都是大爷身为兄长对他这个弟弟的体贴关怀。 “几个女人罢了,也值当你张这个嘴?”大爷摆摆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待放下酒杯,大爷看着四爷,目光就带着郑重了,“是哥哥该谢你。” 那种情况下,老四还肯为他在皇阿玛跟前说公道话,也不怕惹怒了皇阿玛牵累了自己,大爷是没有想到的。 知道老四为自己说话的时候,大爷当时还在庄子里,绝望不安地“养病”,没过多久,京师总算来了旨意,万岁爷让他着手安排春狩事宜。 大爷的眼睛当时就湿了。 “儿臣叩谢皇阿玛!” 嘴上叩谢皇阿玛,可大爷在心里却对四爷郑重说了感激。 一边说着,大爷一边拎起酒壶要给四爷倒酒,四爷忙得要抢过酒壶,却被大爷一把给摁了回去,四爷只得由着大爷给自己倒酒。 第730章 他从前真是看轻老四了 “老四,你是个难得的,”放下酒壶,大爷一字一字认真跟四爷道,“从前大哥多有不是……算了,不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了,往后有事儿尽管找大哥,大哥能帮得上你的,绝无二话,至于大哥帮不上的……” 说到这里,大爷顿了顿,眉头紧锁,一派深思,引得四爷也跟着表情凝重,然后,顿了顿,大爷才又开口:“那还得你自己想法子。” 四爷一怔,旋即就笑了,然后大爷也跟真笑,伸手照着四爷胸前捶了两下:“还真是难得瞧见你小子笑!” 四爷笑着摇摇头,然后又端起酒杯敬大爷:“大哥这话弟弟记下了,弟弟这里先谢过大哥。” 说罢,四爷就是一饮而尽,大爷看着对面“咕咚咕咚”喝酒的四爷,一阵失神,然后也跟着端起了酒杯。 他从前真是看轻老四了。 在他这个大千岁眼里,一个不讨皇阿玛欢心、大婚几年都还没领差事日日带着一串弟弟上书房用功的老四,实在是没用得很,就连上窜下跳的老三,也比老四有存在感。 他第一次注意到老四这个弟弟,是老四为了大福晋挨了太子一脚那回,从来没有交集的老四,肯为了大福晋出头,大爷自然是心存感激的,但是却也有疑心。 一直这么领着一串弟弟读书算怎么档子事儿,老四当真就不着急? 就没有为自己的前程打算过? 当时大爷以为,老四这是想籍此机会在皇阿玛以及所有人面前挣个好名声博个好前程。 只是在皇阿玛心里,一个老四又怎么能跟太子比? 甚至连大福晋的委屈,皇阿玛都能置若罔闻,可见在皇阿玛心里,他这个长子也不过尔尔,所以他还是要想方设法壮大势力,当时大爷第一个想法就是收拢老四。 老四就算有私心,到底也是肯为大福晋出头,大爷领老四的情。 老四无疑是得罪了太子,往后的日子能好? 所以就算是隆科多不提,大爷也愿意拉老四一把,只是让大爷意外的是,不管自己明示暗示,老四一直都是客气推拒。 怎么了? 这是被吓破胆儿了? 怕跟自己走得近,又引得皇阿玛不满、太子报复? 对于四爷的胆小怯懦,大爷心有失望,看来不是个能经事儿的,比老八更是差远了。 大爷没有强求,不过从那之后,大爷对四爷的关注明显比从前多了不少。 老四虽然毛病不少,但是这弟弟……也还不错。 可比老三老五那起子只会自扫门前雪的混账弟弟强太多,往后他少不得要照应一二。 这样的想法持续到了后来大爷跟太子的灵堂大闹,那一回,又是老四挺身而出,挡在了他与太子之间,也是扎扎实实为他挡下一场塌天大祸。 不是被吓破了胆儿?不是胆小怯懦吗? 他怎么敢? 大爷百思不得其解,也来不及搞清楚,那边太子频繁对老四示好,他自然不能由着老四被抢走,也一个劲儿地往老四那跑。 太子从前是怎么害老四的,也好意思跟他抢老四? 啊呸! 这一回,他必须要抢到老四! 比起上一次地浅尝辄止,这一回大爷志在必得,只是四爷还跟从前一个态度,再三客气推拒。 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太子。 大爷更加茫然。 老四就不怕得罪自己,也不怕得罪太子? 亏他从前还以为老四是被吓破胆儿,可实则这人就是个一根筋儿。 所以从前为大福晋挺身而出,也并不是存着什么算计,一如这次在灵堂冒着再度得罪太子的风险,果断拦住了太子的剑。 他就是做了,想这么做于是就做了。 这样的老四…… 让大爷意外,也多了三分敬重。 要是老四真的肯与他齐心,助他成就大事就好了。 还好,老四也不待见太子。 后来呢? 他与老四一道伴驾,巡幸塞外,老四眼瞅着他随皇阿玛盛京祭拜圣祖皇帝、塞外检阅军队,他的荣耀时刻,老四都历历在目。 当时谁不以为他这个大千岁要更进一步?谁不上赶着讨他的好? 那段时间,连他自己都晕晕乎乎的。 然后情况急转直下,他在直隶被皇阿玛一脚踢去了盛京,陡然从云间跌落。 他的烈火烹油,他的虎落平阳,老四比谁都清楚,但从始至终,老四没有奉承也没有诋毁,待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恭敬。 从盛京病愈回京后,皇阿玛可怜他,打发他跟老四一道去治理永定河,而这差事原本就该是老四的,皇阿玛硬生生把他安插进去,实则就是让他分去老四一半的功。 第731章 愣着做什么?再给大哥切一盘 大爷因此对四爷觉得愧疚,但是他却还是接了这差事,那个时候,他的确迫切需要这个差事,没得叫人轻看了自己。 算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跟老四共事,就……挺痛快的。 他们目标一致,都憋着劲儿要把差事完成的漂亮,明明头一次合作,兄弟俩却默契十足。 工部侍郎纳兰揆叙打一开始就给他使绊子,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大爷恨得牙根痒痒忍无可忍,大爷早就憋着想给揆叙点儿颜色看看。 可是人家老四却纳兰家从无过节,大爷还以为老四不肯得罪纳兰家,再怎么不比从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纳兰家的影响毕竟还在,但是老四却没有多想,一口答应。 “弟弟领的是治水的差事,谁要拦着,弟弟就先治他。”老四如是说。 谁说老四胆小怯懦? 他就喜欢老四这一根筋的直脾气,真不愧是兄弟,跟他能尿到一个壶里去! 一个直郡王再加上一个四贝勒,还能治不了揆叙他一个区区工部左侍郎? 差事办得那叫一个一顺百顺,要不是因为后来他跟万岁爷赌气较劲儿,他如今应该还和老四忙活着治河吧? 想到此处,大爷不由苦笑摇摇头。 如今…… 如今也不错,他们哥俩儿坐在穹庐之下喝酒说话。 自然从前他们喝酒说话的机会也不少,但是大爷就是觉得这回不一样,这回…… 他不是什么大千岁什么直郡王,他就是个寻常人家的兄长,就想这么跟自家弟弟喝喝酒,说说心里话。 多久没这么放松了?他自己都算不清楚了。 待侍卫们将野猪肉烤好,四爷没让他们剔肉,挥挥手让一干人等退下,自己上前,娴熟地用剔肉弯刀剔起了肉,待剔好之后,四爷撒上一把细盐,将盘子递到大爷跟前。 “大哥请!” 大爷有些诧异看着四爷:“你这……剔肉的手法是跟我学的?” “是,”四爷点点头,继续麻利地剔着肉,“四年前,也是这个时候,弟弟头一次上战场,当时大哥教的。” 有吗? 他都不记得了。 大爷又捏了一块肉送进嘴里,肉香顷刻之间充斥口腔,待咽下之后,大爷又喝了一杯酒,然后不错眼珠地看向四爷:“刚才大哥是跟你说笑,往后只要你开口,就算大哥办不到,大哥也会尽力一试。” 四爷一愣,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茫然又诧异地看向大爷。 今天的大哥好像……有点儿奇怪。 这一副呆样让大爷嫌弃不已,当下大爷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大喇喇发号施令:“愣着做什么?再给大哥切一盘。” “哦。”四爷回过神来,又忙活着给大爷切肉。 …… 喝酒吃肉的不止大爷跟四爷,八爷跟九爷兄弟俩也在喝酒吃肉。 三日前,一众皇子随圣驾浩浩荡荡从京师出发,八爷跟九爷自然也在其列,一路上九爷都在找机会跟八爷搭话,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不是八爷不得空,就是五爷在一旁盯着,急得九爷着急上火,嘴里都充了好大一个水泡。 好在今儿晚上,轮到五爷去给万岁爷守大帐,八爷那边也总算递话过来,说是得空见他,九爷这才长舒一口气儿,当下不敢耽搁,叫膳房备了酒菜直接给送到了八爷那儿去。 九爷到的时候,八爷正帐子里头忙公务,自然眼下春狩最要紧,但是广善库的事儿,八爷也不能落下,日日都事儿等着八爷拿主意。 如今裕亲王的身子骨愈发不好了,这一回春狩,裕亲王都告病没能随驾前来。 八爷没有给九爷难堪,叫人请了九爷进了帐子,只是没空搭理他,九爷也不敢搅扰八爷,连喝茶的声音都比平时低了不少。 巴巴等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才总算瞧着八爷放下毛笔。 “这就着人送回京师交给裕亲王过目。”八爷吩咐道。 “是,奴才遵命。” 当下石剑忙不迭捧着折子匆匆退下。 九爷早就站了起来,亲自倒了杯茶,巴巴地送到八爷面前,一边赔笑道:“八哥真真是辛苦,白日里要给皇阿玛护驾,晚上还得赶公务。” 万岁爷出巡,都是由皇子护驾跟守夜的,就像从前四爷伴驾,也是如此,这回跟着来的皇子不少,所以护驾跟守夜的事儿是轮着来,今天白天是三爷、八爷、九爷护驾,晚上是五爷、十二、十三守夜。 刚好九爷跟八爷都有空。 732 他身上又有什么八哥好图的呢? 刚好九爷跟八爷都有空。 八爷接过茶,抿了一口,然后撩起眼皮看向九爷,他也不说话,就那么淡淡一直看着,只把九爷看的心里愈发七上八下,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 “八哥,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再开口,九爷就多少带着委屈了,心里其实还带着几分恼。 自从上回在宫里,八哥莫名其妙跟他生气、甩手走人之后,八哥可就再没给过他好脸,他好几次主动登门去找八哥,也被拦在门外。 什么八爷不在府上又什么八爷公务繁忙不得空见九爷,总之回回九爷都是扑了个空。 这段时间光在八哥这里吃的闭门羹都把九爷给撑得够呛! 从前八哥不是这样的,八哥脾气最好,最是疼爱呵护他们这些弟弟,对他更是没话说。 当时他苏州的那档子破事事发,是八哥二话不说想方设法给他擦屁股,虽然五哥对此不以为然,反倒对八哥更深芥蒂,他也因此跟八哥疏远了一阵子,但是不论如何,八哥是真的帮了他的大忙。 至于五哥担心八哥的另有所图…… 他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八哥好图的呢? 作为唯一一个恶名远播、给朝廷天家丢了大脸的皇子,他挨了板子被关了禁闭,丢了大人,这些还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皇阿玛对他的态度。 总算出了禁闭,他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去乾清宫给皇阿玛请安告罪的,但是皇阿玛却压根儿不想见他,直接叫梁九功打发了他走人。 后来呢? 后来他也没少去给皇阿玛请安,但是皇阿玛却十分狠心,愣是一次都没有见他。 算起来,自从去年下半年出事儿,这都过了大半年了,九爷也是头一次见到万岁爷。 这还是沾了这回春狩的光。 九爷自是心慌惊恐,宜妃这个做娘的自然也知道大事不好,要不一向盛宠不衰的宜妃娘娘又怎么会想起来给万岁爷送新人? 五爷自幼养在太后跟前,这辈子是注定不缺富贵,从来就不用宜妃娘娘操心,九爷却真真让宜妃娘娘操碎了心。 后来连九爷的婚礼,也是不尴不尬、冷清的可以,太子、直郡王、三贝勒,竟是无一到场,若说不是万岁爷的意思,宜妃跟九爷能信? 更别说,万岁爷还没有赏赐九爷。 从九爷婚宴回到宫里,宜妃娘娘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从白天哭到了黑天。 瞧着万岁爷的意思,怕是老九这辈子都……指望了。 得亏从前大封皇子的时候,老四就捞了个贝勒爵位,因此宜妃还明里暗里挤兑德妃,可是往后,别说是贝勒了,指不定她的老九连贝子的爵位都捞不上呢。 宜妃娘娘为了九爷真是操碎了慈母心,九爷也不是个糊涂车子,万岁爷对他是个什么态度?他能不清楚? 在处罚了九爷之后,万岁爷也就没有再折腾九爷,却也再没有提过九爷,似乎彻底把九爷这个儿子抛在了脑后似的,就连十爷年前还被万岁爷吩咐去慰问了一众宗亲。 万岁爷这就是直接把九爷给跳过去了。 惶恐震惊不安过后,九爷渐渐冷静下来,他开始分析自己往后的路,自己这是彻底失宠了,想要翻身谈何容易? 他既不是天生储君太子,也不是威名赫赫的大千岁,他不过就是万岁爷十七位皇子其中一位,平时就不起眼,出了这档子事儿之后,他的前程也是不用指望了。 指不定要做一辈子光头阿哥。 人家八哥如今要爵位有爵位,手上管的是炙手可热的广善库,连一向不与皇子亲近的裕亲王都上赶着提携八哥。 所以,就他这么个被万岁爷厌弃的皇子,又有什么值得人家八哥图的? 但是八哥却偏偏不嫌弃他,知道他被万岁爷厌弃,得不到差事,前程堪忧,八哥就给他指了一条好道儿。 九爷对八爷能不感恩戴德? 就是因为打心底感激八哥,他才想着放银子收的利息,八爷哥必须占大头,他只占小头就是了,哪知道他欢欢喜喜才提出,八哥当时就撂了脸了。 他以为八哥还是嫌分的银子少,所有又咬牙承诺给八哥分八成,他只要两成跑腿钱也就是了,哪知道八哥竟然还不满意,当时就甩脸走人了。 从一开始的茫然不解,到后来见不到八哥的憋闷气恼,再到现在总算见到八哥、八哥却兀自横眉冷对的委屈无措。 只有九爷清楚自己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733 八哥,我错了 九爷真的委屈极了,一时之间眼睛都红了:“八哥,弟弟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好歹给弟弟一句痛快话。” 是啊,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八哥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九爷不是今天才开始委屈的,他早就委屈了,不止委屈还害怕。 八爷放下茶杯,再看向九爷的时候,眼神里面就多了几分无奈怅惘,一张口就是一声叹息:“老九,我一直拿你亲弟弟,你拿我当什么?” 八爷这话,落在九爷耳中实在出乎意料,九爷登时就是一怔,旋即脱口而出:“我自然也拿八哥当亲哥哥!” “是吗?”八爷缓声道,目光幽幽盯着九爷,“若帮你的人是五哥,你也会着急忙慌地想着给五哥分银子、生怕欠了五哥情分吗?” 九爷愣住。 若是五哥的话,那他…… 自然不会这样,他对五哥才不会这么客气,就算是利息到手,他也不会着急忙慌地想着给五哥分利息,他会把利息留在手里,然后再放出去好赚更多的银子。 自家哥哥有什么好见外的? 但换成是八哥,他……自知占了八哥的便宜,哪里好意思一味儿腆着脸不回报? 顿了顿,九爷小声道:“弟弟是怕八哥吃亏,也怕八哥觉得……弟弟无用。” 是啊,就算八哥仗义不求回报,但是他也不想让八哥觉得自己是个窝囊废,他想让八哥知道自己虽然被皇阿玛厌弃,可他也不是一无是处。 他能帮八哥赚银子! 赚很多很多的银子! 八爷又是一声叹息,然后定定看着九爷,一字一字认真道:“老九,我敢放这么多银子给你,凭的是什么?就凭你可怜巴巴地叫我一声八哥?” 九爷倏然抬头,瞪着眼看着八爷。 八爷不躲不闪,对上九爷的视线,沉声道:“比你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就算皇阿玛再如何看待你,你的额娘可是宜妃娘娘!老七能跟你比?十二能跟你比你?我怎么不去可怜他们?!” 说到这里,八爷又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重重在九爷额头戳了两下:“是因为我疼你!我也知道你有这个能耐!我信得过你!” “我拿你当亲弟弟看,看你受了委屈无头苍蝇似的找不到路,我心里比谁都着急,一门心思为你铺路搭桥,盼着你好,你又是怎么回报我?” “二八分账,跟我来个账清薄明、两不相欠?” 瞧着九爷要张嘴,八爷登时就是一声嗤笑:“怎么?想跟我扯亲兄弟明算账那套?” 九爷:“……” 于是九爷又乖乖地闭上嘴,羞愧地抬不起头。 “八哥,我错了。”顿了顿,九爷再度开口,声音里头带着明显的哽咽。 “你呀!” 八爷默默叹了口气儿,又拿手指头在九爷额头上戳了两下,直戳的九爷浑身轻颤,眼泪忍不住簌簌而下,九爷忙懊恼地别过脸。 都成过婚的人了,怎么还好意思当着八哥的面儿掉眼泪,他今天真真是丢脸死了! 八哥怕是更要嫌弃他了。 八爷什么都再没说,伸手轻轻拍了拍九爷的肩,掏出帕子塞进九爷的手里,然后抬脚出了帐子,留下九爷一个人在帐子里平复情绪。 待九爷总算平复下来,抬脚出帐子去找八爷:“八哥……” “这是你小子特意备下的?”八爷打断九爷的话头,指着太监们手里拎着的四五个食盒,含笑看着九爷。 九爷有些难为情地吸了吸鼻子:“来给八哥赔罪,自然不能空着手。” “正好,八哥也饿了,”八爷笑着点点头,伸手揽着九爷又往帐子里走,“对了,明轮到你给皇阿玛护驾吗?” 九爷忙不迭摇摇头:“明儿弟弟给皇阿玛守夜。” “既是用不着白日护驾,那就陪八哥喝两盅,”八爷含笑道,“八哥今儿馋酒呢,正好你小子送上门儿。” 八哥馋酒? 不,除了宫宴,八哥平日可是个滴酒不沾的,尤其还是在外伴驾,八哥怎么可能会馋酒? 说是馋酒,可八哥还不是想着陪他? 九爷心里热乎乎的,一时间又觉得鼻头发酸,九爷忙深吸两口气才没叫自己出丑,顿了顿,九爷小声跟八爷道:“八哥,这回是弟弟错了,往后弟弟保证……” 保证什么? 好像说出口的保证都显得那么轻易,哪里对得起八哥对他的深情厚谊? 稍停片刻,九爷才又开口,一字一字认真道:“八哥,你且瞧往后弟弟表现。” 734 ……你闭嘴! 八爷停下脚,定定看着九爷,半晌不语,那幽深的眼神直看的九爷心里发慌,八爷这才陡然抿唇笑了,伸手揉了揉九爷的脑袋:“哪儿用得着这么郑重其事?你是我弟弟呀,这天底下哪儿有哥哥真舍得生弟弟气的?” 九爷松了口气儿,当下亲自打帘让八爷进去,自己也脚步轻快跟了进去。 …… 这天底下哪儿有哥哥真舍得生弟弟气的? 八爷这话也算有些道理。 所以就算是跟弟弟一起去鸡窝捡鸡蛋,一个不留神被弟弟踩了脚,摔了个大马趴,衣裳上面还沾了一片没来得及清理鸡屎…… 大阿哥很生气! 但是在李额娘这边沐浴过后又换上了弟弟的衣裳,再瞧着同样沐浴更衣之后的弟弟巴巴地带着人拎着一小篮子鸡蛋巴巴给自己道歉,大阿哥的气也就消了。 算了,弟弟他也不是故意的。 而且刚才他摔跤的时候,弟弟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他,没扶动,结果自己也沾了一身鸡屎。 “明天不抓虫子,不捡蛋蛋,去采花。”虽然不生气了,但是大阿哥还是摆出一副严肃表情,语气都带着不容置疑。 小西瓜很是纠结,不捡蛋蛋对他来说真的是巨大打击,蛋蛋那么可爱,怎么能忍住不捡呢?而且采花…… 有什么好采的?男子汉谁采花呀? 但是看着大阿哥一脸不爽,小西瓜还是勉强点了点头:“嗯,听大哥的。” 算了,大哥今天够倒霉的,要是摔倒的地方再偏一些,鸡屎怕是都能蹭到脸上呢! 蛋蛋可可爱爱,可是鸡屎却是臭臭烘烘,刚才大哥的脸也好臭。 还不止脸臭,身上也臭! 而且还是他害的! 所以……采花就采花吧,就当他给大哥赔不是了。 捡小西瓜点头答应,大阿哥的脸总算不那么臭了,瞥了一梁手里的那一小篮鸡蛋,不待大阿哥发问,小西瓜就忙不迭主动解惑:“今天的蛋蛋都归大哥!” 大阿哥闻言顿时挑了挑眉,嘴角也忍不住上翘,冲身后的乳母使了个眼色,乳母忙不迭上前接过了篮子:“多谢二阿哥。” 小西瓜没理乳母,上前伸手拉住了大阿哥的手,轻轻晃了晃:“大哥,不生气。” 大阿哥眉毛挑得更高了,嘴角也翘得更厉害了,却努力表现出一派矜持,只是轻微点了点头。 小西瓜顿时松了口气儿,咧嘴笑了:“明天采花,后天捡蛋蛋?” 大阿哥:“……叫人先打扫干净。” “嗯!保证不让大哥再蹭鸡屎!” “……你闭嘴!” 这厢一起在鸡屎里头畅游过的小兄弟两人和好如初,连明天后天的日程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那厢维珍跟李嬷嬷却叫一个愁云惨淡。 之前有李嬷嬷打马虎眼,福晋并不知道大阿哥这几天一直在跟小西瓜抓虫子喂鸡还捡鸡蛋,还以为就是小朋友之间的正常玩耍,福晋每天都给大阿哥准备好九连环、七巧板什么的,让大阿哥带来跟二阿哥玩,其实…… 都被大阿哥丢在一边,见天跟弟弟满处撒欢。 天天大阿哥都玩得痛快,回到正院用过膳便倒头就睡,第二天醒来又嚷嚷着要去找弟弟玩,以至于福晋竟连询问大阿哥每天跟弟弟玩得如何都玩些什么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福晋也不担心,有李嬷嬷还有那么多的乳母太监跟着,大阿哥也不可能在眼皮子底下出事儿,至于李氏…… 她就更不敢让大阿哥在她的一亩三分地上出事儿了。 瞧着大阿哥日日这么开心,精神十足,连饭量都比从前大了不少,福晋心里其实是高兴的,虽然她心底还是并不乐意大阿哥跟李氏那边走得太近…… 算了,只要大阿哥好,她这个做娘的也没有什么好不乐意的,就连教大阿哥背诗的事儿,福晋都咬牙推迟了。 而且主子爷肯定是乐于见到大阿哥跟二阿哥兄弟相亲的。 主子爷虽然也疼大阿哥,但毕竟去李氏那边的次数多,以至于大格格跟二阿哥见阿玛的次数都要比大阿哥多不少,俩孩子成日奶声奶气地叫“阿玛”撒娇讨好,主子爷本来就偏宠李氏,对大格格跟二阿哥难免也会偏爱一些。 如今也就罢了,主子爷的偏爱不过是一副首饰一件玩具,福晋也不甚放在心上,福晋担心的是,长此以往下去,主子爷的心会越来越偏,就不是首饰跟玩具的事儿了。 让大阿哥跟二阿哥亲近亲近也好,至少能顺了主子爷的心思。 735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在福晋的这番苦心孤诣之下,李嬷嬷的隐瞒这几天竟然一直很顺利,李嬷嬷自己都觉得侥幸,只是今天大阿哥不仅在维珍这边洗了澡还换了二阿哥的衣裳,这事儿怕是瞒不住了。 想想等下就要去跟福晋坦白大阿哥每天跟着二阿哥满处抓虫子喂鸡,还亲自到鸡圈里头捡鸡蛋,今天鸡屎还糊了大阿哥一身,差点儿就弄到脸上去…… 李嬷嬷就觉得腿肚子有点儿转筋, 寻常人家的哥儿姐儿小时候哪个没滚过土坑抓过虫子?指不定还有除夕放炮仗炸粪坑溅自己一身的! 可那是寻常老百姓家的孩子啊,怎么能跟金尊玉贵的大阿哥比? 福晋知道了肯定会生气,责罚他们这起子奴才是必然的,若是因此福晋又跟侧福晋闹起来,到时候再传到主子爷耳中…… 老天爷! 李嬷嬷都不敢往下想。 可是再怎么害怕,李嬷嬷也不能一直在侧福晋这儿躲着,到底还得带大阿哥回去,当下便福身跟维珍道:“实在是搅扰了侧福晋,还望侧福晋见谅。” 按说大阿哥衣服脏了,那也该回正院去沐浴更衣,正院又能离维珍这儿多远?但是李嬷嬷哪儿敢带着身上沾着鸡屎的大阿哥回去? 所以李嬷嬷只能带着大阿哥先来维珍这儿给大阿哥沐浴了,大阿哥身上的衣裳自然是不能要了,维珍就吩咐乳母找了小西瓜的衣裳过来,从里到外给大阿哥换了一遍。 冷不丁瞧见身上糊了鸡屎的大阿哥跟小西瓜,维珍没觉得好笑,当时是真的吓了一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怎么那么多人跟着还会出事儿? 要只有小西瓜摔个马趴再糊了鸡屎回来,她这个当娘的肯定会大声三声,并且牢牢记住儿子的这段黑历史以后不时冲着不同年龄段的小西瓜玉音放送! 她对大格格小西瓜一向都是放养,什么挖沙坑养鸡捉虫子捡鸡蛋,只要不伤着孩子,她一向都是顺着孩子们的心思,尤其是来了庄子之后,俩孩子就更野了,她也没想过要拦着。 贝勒府的地方是不小,但是对孩子来说还是太局促,大格格眼瞅着都五岁了,这回却是头一次出家门,维珍想想就心疼,她在大格格的这个年龄,别说逛动物园游乐园了,她都已经跟着爸妈坐过飞机去过西安祖母家了。 难得孩子有放风机会,自然得让孩子玩的痛快,至于格格阿哥该有的天家做派以及教育问题,维珍觉得还并不着急,毕竟孩子还太小。 但是人家福晋未必跟她一个想法啊! 糊了鸡屎的大阿哥已经够吓人了,要是在磕着碰着了,福晋指定要炸。 维珍都顾不上小西瓜,让乳母带着小西瓜去沐浴更衣,她则跟着去瞧了大阿哥,瞧着大阿哥一直轻颤的腿,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所以当时还特地吩咐人请了高郎中过来给大阿哥仔细瞧了一遍。 好在大阿哥啥事儿都没有,就是人家高郎中说,大阿哥这是给累的,得好好儿歇歇。 说白了,就是这孩子玩儿的太high,体力没跟上,搁后世,这情况得来罐红牛。 没事儿就好,维珍也总算能舒了口气儿。 “这没什么,”当下,维珍摇摇头,有些迟疑地跟李嬷嬷道,“不若我送大阿哥回正院吧。” 今天的事儿,固然有奴才照顾不周的缘故,可是维珍这边也不是一点儿责任都没有,要不是小西瓜不小心踩到人家大阿哥,大阿哥也不至于跌那一跤,弄脏了衣裳。 鸡屎是小,但引起的事儿只怕不小,瞧着一贯严肃威严的李嬷嬷都明显有些慌神就可见一斑。 大格格总算有了慧娴慧妍两个小表姐作伴,每天三个小姐妹学琵琶过家家好不快活,陪小西瓜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小西瓜就显得有些孤单了。 虽然一开始维珍不乐意大阿哥来跟小西瓜玩,实在是怕麻烦,但凡大阿哥出点儿岔子她就撇不开,但是这几天小西瓜的开心维珍都看在眼里,她又希望大阿哥能时常来跟小西瓜作伴了。 可往后只怕是难。 不管怎么样,还是她亲自把大阿哥送回正院吧,给福晋道个歉什么的,毕竟也真是她招待不周。 哪知李嬷嬷却忙摇摇头:“不敢劳烦侧福晋,奴婢自会好好儿把大阿哥带回去。” 侧福晋倒是个讲道理的,但是侧福晋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啊! 要是侧福晋一见到福晋就提什么鸡圈鸡屎的事儿…… 那场面,李嬷嬷同样不敢想象! 736 福晋回京 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福晋跟侧福晋起正面冲突! 所以这会子千万不能让侧福晋去,还是她把大阿哥带回去,先老老实实跟福晋坦白请罪,至于旁的,往后再说。 李嬷嬷都这么说了,维珍也就不再坚持,叫茯苓给大阿哥包了几样新出炉的糕点带回去,当下,李嬷嬷谢恩收下了,然后就带着大阿哥以及一众奴才离开了。 小西瓜把大阿哥送到门口,然后一蹦一跳扑到维珍怀里,欢欢喜喜道:“额娘!额娘!我跟大哥明天采花!后天继续捉虫喂鸡捡鸡蛋!” 维珍取了帕子给小西瓜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一边含笑道:“真的呀?那小西瓜明天采的花送给额娘好不好?” “嗯!都给额娘!”小西瓜毫不犹豫,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紧接着又道,“额娘,我饿了!” “那正好,额娘才做了肉松小贝呢!”维珍笑,一边吩咐乳母带着小西瓜去吃糕点。 看着小西瓜又一蹦一跳离开的背影,维珍默默叹了口气儿。 也不知道明天大阿哥还会不会来陪小西瓜采花。 …… 大阿哥第二天果然没能来陪小西瓜采花,不仅如此,第三天也没有过来找小西瓜捉虫子喂鸡。 福晋第二天就带着大阿哥启程返京了,还不止福晋跟大阿哥,宋格格跟二格格也一并启程返京。 前不久,维珍交给福晋的账册又被碧乔送到了维珍手里。 也是碧乔过来送账册,维珍才知道福晋跟宋格格这就要出发回京来着。 “怎么?福晋今儿就要回京?” 维珍倍感意外,饶是一早猜到了大阿哥不会再来找小西瓜玩,但是维珍也确实没想到福晋竟会直接走人。 碧乔道:“端午就在眼前,故而要先行一步回京准备过节事宜福晋的意思是,庄子上的事儿仍旧交由您打理。” “那我去送送福晋。”维珍道,当下就要起身,却被碧乔给拦住了。 “福晋体恤侧福晋早起要顾看大格格还有两位阿哥,所以已经发话就不用侧福晋去送行了,侧福晋留步,奴婢先行告退。” 碧乔匆匆退下,维珍又坐了回去,看着桌上的账册,眉头微蹙。 端午的确不远了,可到底也是下个月的事儿,福晋用得着提前这么早回去准备呢? 又不是过年。 再说了,就算是过年,也用不着提前这么长时间准备吧。 按理说,应该是要等春狩过后,四爷回来然后再一道启程回京,到时候再过节的事儿也是绰绰有余,但是现在福晋却一声不吭地就要回京。 怎么就这么着急忙慌地一大清早非走不可? 怎么就二话不说就把她们给撇下来了? 维珍心里琢磨着,八成还是因为昨儿大阿哥在鸡圈里头摔跤的事儿,福晋怕是恼了,不想再让大阿哥跟小西瓜玩了,所以才第一时间带着大阿哥回京。 只是人家福晋打定主意要走,难不成她还能拦着不是? 倒是宋格格也一并跟着走,让维珍颇为诧异。 宋格格这回来了庄子,就异常安分,除了带二格格去前院见了一回四爷,好像就没再露过面,在京师的时候,宋格格都已经不跟她怎么往来了,到了庄子也是一样。 其实宋格格也不是单单这么对她,她平时跟福晋、武格格也是本着能不来往就不来往的状态,她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关起门来一门心思带孩子。 但是现在宋格格又一声不响地跟着福晋回京了。 真够突然的。 “额娘吉祥!” 维珍正想着事儿呢,就听到来自闺女的小甜声,当下就笑着抬起了头,冲着大格格招招手:“来额娘这儿,额娘都一晚上没见到月华了,想的厉害呢!” 大格格笑着露出小米牙,一蹦一蹦来到维珍跟前,扑在维珍怀里:“月华也好想额娘,所以一起床就来找额娘啦!额娘惊不惊喜?” 呜呜呜! 这是什么神仙宝贝女鹅! 只要女鹅在手,啥烦心事都能一秒清空! 维珍瞬间化身女宝妈,捧着大格格的脸“啊呜啊呜”亲了个遍,大格格被亲的“咯咯”笑,半天才总算停下来。 维珍端了水喂了大格格喝了半杯,然后柔声道:“因为月华给了额娘这么大的一个惊喜,所以额娘会开心一整天,月华也让弟弟开心一整天,好不好?” 大格格闻言顿时一脸跃跃欲试,冲维珍使劲儿点点头:“那我现在就去叫弟弟起床!” 维珍趁机鼓励:“要是大格格今天能陪弟弟采花的话,弟弟能高兴两天呢!” 737 不知好歹的另有其人 “嗯,那就让他先高兴两天!”撂下这话,大格格就雄赳赳气昂昂往外走。 维珍没拦着,叫乳母跟着过去。 没有哥哥陪着采花,不是还有姐姐嘛。 希望小西瓜别太失望吧。 …… 维珍只猜对了一半。 福晋的确是恼了,不肯再让大阿哥跟小西瓜玩,但是匆忙回京却也有别的事儿。 昨天瞧着大阿哥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裳回来,福晋当时就猜到这衣裳肯定是二阿哥,瞧着穿在大阿哥身上宽大不少、把大阿哥衬得越发瘦小,福晋当时的心情就不大好。 不过大阿哥的心情却特别好,扑在福晋怀里巴巴地跟福晋说明天要跟弟弟采花,后天还要继续捉虫子喂鸡的事儿。 捉虫子?还喂鸡? 而且大阿哥还口口声声说还要继续? 福晋当时就眉头紧皱,看了一眼李嬷嬷,李嬷嬷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福晋心里就有数了,这几天大阿哥究竟跟二阿哥都玩了些什么。 从前李氏在院子里头养鸡的事儿,福晋也是知道的,当时就觉得李氏实在粗野上不来台面,连带着生的孩子都像是乡野孩子,哪儿有半分天家做派? 福晋一方面瞧不上,一方面也庆幸。 就李氏这样胡闹,能养出什么好孩子来?自然她的孩子是不能跟她的大阿哥比的。 但是现在,她的大阿哥竟然也跟着李氏的孩子养上鸡了! 还抓虫子! “鸡屎好臭啊,”大阿哥对于福晋的崩溃的内心一无所知,还一脸好奇看着福晋,巴巴地问,“对了额娘,你闻过鸡屎吗?” 福晋:“……额娘没有。” 所以,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原来鸡蛋上也有鸡屎,以后我都不要吃鸡蛋了,”大阿哥撇撇嘴,一脸嫌弃道,“额娘,你也别吃。” 默默深呼吸了三次,福晋的脸才勉强没崩,冲大阿哥点点头:“好,咱们往后都不吃了。” 不止是鸡蛋,她现在连鸡肉不都不想吃了! 最好也别再让她看到鸡! 她现在只要一想到鸡、鸡蛋、鸡屎,她脑子里就是“嗡嗡”的,头晕眼花还想骂人! “不过李额娘做的鸡蛋糕还是好吃的,”大阿哥一脸犹豫,一番纠结之后,大阿哥下定决心,“那往后我只吃鸡蛋糕,不吃鸡蛋就是了。” 福晋:“……” 不行了,她就要忍不住了。 不过福晋到底是忍着没冲大阿哥发火,大阿哥一直都是懂事的性子,平时的话也少,难得这么开心,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福晋这个做娘的哪里舍得训孩子? 而且,大阿哥有什么错? 他一个两岁半的孩子知道什么好歹? 不知好歹的另有其人! 待陪着大阿哥用过了晚膳,让乳母送大阿哥回房歇息之后,福晋的脸就沉了下来。 都不用福晋张嘴,李嬷嬷就自觉地跪下来请罪:“都是奴婢没有看顾好大阿哥,还请福晋责罚,奴婢绝无怨言!” 李嬷嬷是福晋的乳母,虽然是奴才,但却也是福晋最亲近的人,从小到大,从小姑娘到如今的四福晋,福晋每个阶段,甚至是每一天,都离不开李嬷嬷的陪伴。 虽然是奴才,但是福晋心里是拿李嬷嬷当亲人看的。 算起来,这还是李嬷嬷头一次给福晋下跪请罪,眼瞅着恭恭敬敬跪在自己跟前的李嬷嬷,福晋不由蹙了蹙眉,心里不是滋味儿,可到底还是忍着没让李嬷嬷起来。 今天的事儿…… 不,是这些天来的事儿,实在让福晋大为光火,不仅仅是大阿哥捉虫子喂鸡、鸡屎还糊了一身这件事儿,而是李嬷嬷这些天来的有意隐瞒。 福晋如何不生气? 一直以来,她最信任的就是李嬷嬷,但是如今,李嬷嬷竟然也会背着她、瞒着她做事了,而且还事关大阿哥。 哪一样都让福晋不能接受。 福晋半晌不语,李嬷嬷咬了咬牙,又道:“奴婢不该自作主张,对福晋有意隐瞒,可奴婢也是……也是为了福晋着想啊!” 福晋嗤笑一声:“为我着想?嬷嬷这话是个什么意思?成日由着大阿哥跟二阿哥满处捉虫喂鸡,乡野孩子一般撒野,丢尽颜面,嬷嬷既不拦着大阿哥胡闹,也不回来禀报,如今倒说是为我着想,我倒是看不懂嬷嬷的良苦用心了。” 李嬷嬷深吸一口气儿,然后咬了咬唇继续往下说:“福晋容禀,主子爷这回之所以带着福晋跟大阿哥来庄子,是因着大阿哥要来找二阿哥玩,主子爷慈父心肠,才会应允。” 738 突然回京 是啊,就先前主子爷对福晋的态度,别说带福晋来庄子了,便就是福晋病了,主子爷可打发人回去问候一声吗? 主子爷一向是个气性大的,不喜宋格格、武格格,就再不肯给她们机会,就算宋格格身前有二格格,就算武格格那般主动讨好,主子爷可曾正眼看过? 主子爷他就是这种绝不肯给别人第二次机会的性子。 李嬷嬷也是历经多年,才渐渐咂摸出来的,然后她就后知后觉发现,相比宋格格跟武格格,主子爷待福晋明显是宽容很多。 主子爷已经给了福晋第二次、第三次……很多次机会,在福晋身上,主子爷其实是破例了的,但是很可惜,当时她们并没有意识到。 待总算意识到的时候,为时已晚。 压断主子爷对福晋宽容的最后一根稻草,无疑就是武格格被凌辱这件事儿。 当时她跟福晋还庆幸于她们的及时补救,说是力挽狂澜都不为过,可在四爷眼中,却是错上加错。 直到现在,四爷其实都没有原谅福晋,后面之所以肯带福晋来,其实福晋是沾了大阿哥的光。 李嬷嬷看在眼里,能不为福晋着急?自然想方设法为福晋打算,想着能重修福晋跟主子爷的关系。 李嬷嬷这话一出,福晋的面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原来李嬷嬷也猜到了,只不过李嬷嬷之前碍于面子没有提过,反过来还一味儿说什么主子爷在意她看重她,原来李嬷嬷不过安慰她罢了。 对于她的处境,李嬷嬷看得如此清晰透彻,那别人呢?是不是阖府上下都在巴巴地在看她的笑话? 李嬷嬷知道自己这话会扎福晋的心,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福晋肯让大阿哥与二阿哥玩耍,主子爷知道了自然欣慰,连带着对福晋也会改观的,可若是福晋阻拦,不许他们兄弟亲近的话……主子爷怕是不会生侧福晋的气,倒是肯定会生福晋您的气呢。” “故而,奴婢才斗胆隐瞒。” 总算是把心底的话说出来的,李嬷嬷觉得轻松了不少,吐了口气儿,对着福晋恭恭敬敬道:“奴婢虽然一门心思为福晋着想,但是却也犯了大错,还请福晋责罚。” 福晋嘴唇颤颤,半晌才发出沙哑的声音:“嬷嬷的意思是,今后为了能日子安生,不叫主子爷厌弃……我这个福晋竟要上赶着讨李氏的好?而我的大阿哥竟然也得讨李氏孩子的好?”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李嬷嬷心头一惊,忙不迭摇头道,“奴婢只是觉得,主子爷愿意看到阿哥们兄友弟恭。” 福晋苦涩地摇摇头,说白了还不是她这个福晋主动弯腰讨好? 只是从前她弯腰是对着主子爷,难不成往后还要对着侧福晋? 瞧着福晋面色蜡黄,李嬷嬷很是担心:“福晋……” 福晋摆摆手,打断了李嬷嬷:“退下吧。” 李嬷嬷不想走,她担心福晋呢,可是却也只能从地上爬起来,然后福身退下了,不过她也没走远,就守在门外,一直留意着福晋。 福晋就这么一直坐到了天黑,正要回房歇着的时候,就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福晋顿住了脚,然后就瞧着李嬷嬷带着乳母进来。 甫一瞧见乳母,福晋顿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大阿哥怎么了?”福晋忙不迭问。 乳母忙道:“回福晋的话,大阿哥早就睡下了,只是这会子腿抖得有些厉害。” 虽然之前高郎中说了无事,只是大阿哥玩得太狠给累着了,可是乳母却还是不放心,所以过来禀报福晋。 下一秒,福晋冲了出去。 李嬷嬷跟乳母也忙跟了上去。 大阿哥呼吸悠长睡得很沉,可就像乳母说的那样,大阿哥两条小腿不时一下下抖着,只看得福晋触目惊心,险些栽倒在地。 李嬷嬷忙上前扶住了福晋,一边小声劝道:“福晋莫急,方才侧福晋叫高郎中瞧过了,说是无事,只是孩子贪玩所致,只要好好儿歇歇就成了。” 福晋却没听到似的,一个劲儿摇头:“不对,不对……” “那奴婢这就叫人请高郎中再来给大阿哥瞧瞧?”李嬷嬷道。 福晋还兀自摇头,伸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腿,半晌福晋才总算回过神来似的。 “明儿一早就启程回京。”福晋道。 高郎中到底是外头的郎中,福晋从来都信不过,不叫许太医好好儿给大阿哥瞧瞧,她到底是不放心。 739 携十四弟、十五弟、十六弟同归 待小连子先一步从木兰围场赶回来送信,维珍才总算知道福晋为什么这么着急忙慌回京。 原来是担心大阿哥身子不好,所以福晋才急着回去请太医瞧瞧。 四爷在信上跟她简单说了来龙去脉,让她不用担心,大阿哥一切安好。 维珍对着这行字,沉默了半晌。 虽然小西瓜很喜欢跟大阿哥玩,可是往后还是尽可能地拦着吧。 单看福晋压根儿都没有跟她提是带大阿哥回去看太医这事儿,也能知道,福晋心里对她定是动了气的。 好在这一次,大阿哥不过是玩狠了,有些腿抖,并没有什么影响,可下一次呢? 大阿哥如此身娇肉贵,她实在担心要是下回跟小西瓜玩的时候,大阿哥再出个什么岔子…… 她可真的承受不起。 叹了口气儿,维珍又接着往下看。 “……携十四弟、十五弟、十六弟同归……” 啧,才在木兰围场跟一众兄弟搞团建还不够,还要带着仨弟弟回来继续团建呢。 而且…… 十四爷也来呢。 怎么着?哥俩儿的关系这是有了改善? 维珍不由牵了牵唇,把信重新折好塞了回去,当下就吩咐着小连子带人收拾前院。 一下子要来三位阿哥呢,自然他们都会住在前院儿,当然要提前把屋子给收拾出来,还有菜单也要提前拟好。 自然是要以四爷的口味为主,但是也得考虑三位阿哥。 一个周岁只有十二岁的十四爷,一个周岁七岁的十五阿哥,外加一个只有五岁的十六阿哥…… 啧,幼儿园小朋友、小学生还有初中生这下子算是聚齐了。 所以维珍又加了不少适合孩子的口味的菜色,还好这回把江师傅给带来了,松鼠桂鱼、樱桃肉、糖醋里脊,不管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都妥妥儿的是孩子们的天菜啊。 小连子是头前回来报信的,四爷他们隔了一日也就到了。 听小池子过来禀报四爷等三位皇子到的时候,维珍正带着孩子们用午膳,当下便叫小池子去膳房催膳。 “是,奴才遵命!” 小池子领命匆匆退下,小西瓜也坐不住了,歪着头问维珍:“额娘,石榴树也来了?” 石榴树…… 额,应该是十六叔吧?你小子这口音到底是跟谁学的? 维珍有些意外:“小西瓜,你还记得你十六叔呢?” 小西瓜也就见过十六阿哥那么一回,还是正月里小西瓜过生辰的时候,这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没想到小西瓜还记得呢。 “记得啊,他玩我的陀螺,穿我的衣裳,还带走了四盒额娘做的糕点,”小西瓜点点头,把勺子里的虾仁吃下,小西瓜看向维珍,“额娘,我能去找石榴树吗?” 维珍:“……你找去要人家干嘛?” 不会去跟人家讨要衣裳跟糕点去的吧? “找石榴树玩啊。”小西瓜一派跃跃欲试。 打量着两眼放光的小西瓜,维珍纠结的心到底还是放了下来,然后跟小西瓜打商量:“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十六叔远道而来,肯定是累坏了,肯定……抓不动虫子,所以小西瓜不要带你十六叔去抓虫子好不好?” 身娇肉贵的大阿哥走了,现在又来了个更加身娇肉贵的十六阿哥,可不是嘛,大阿哥的阿玛是四爷,人家十六阿哥的阿玛可是万岁爷呢! 对于这些身娇肉贵的凤子龙孙,维珍真是怕了,就怕小西瓜又非要带着人家抓虫子喂鸡,到时候万一再弄人家十六阿哥一身鸡屎,这事儿又传到万岁爷耳中…… 维珍都不敢往下想。 一番沉思后,小西瓜点点头:“那我跟十六叔玩陀螺。” “行,等吃完饭,额娘就叫人把你送到前院儿去,”维珍松了口气儿,一面又看向大格格,“月华要不要一起去玩?” 大格格最喜欢抽陀螺了,只是这阵子太忙,都没顾得上抽陀螺,这时候听维珍问她要不要去,登时就觉得手痒,使劲儿点了点头,然后大格格又是一愣:“可是我等下还要去武额娘那儿呀。” “所以月华现在更想学琵琶还是抽陀螺?”维珍问。 “抽陀螺,”大格格老实回答,眼巴巴地看着维珍,“额娘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弹琵琶要紧,抽陀螺也要紧呀,咱们主打的就是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维珍一本正经地跟大格格道,“那等下月华先去跟武额娘请假,然后再跟弟弟一起去前院。” “嗯!”大格格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吃饭都更有劲儿了。 …… 740 要求严格 姐弟俩人在前院玩了一下午,连晚膳都是在前院吃的,维珍就带着慧娴慧妍还有小丸子用了晚膳,如今小丸子也开始吃辅食了,目前最喜欢的就是蛋羹,一顿能轻松吃完半碗蛋羹。 饭后,乳母抱着小丸子回房了,慧娴慧妍姐妹俩却要准备开始练字了。 自从到庄子之后,姐妹两人每天都会临摹三张字,她们临摹的是簪花小楷,虽然姐妹俩人还只不到七岁,但是写的字已经是像模像样了。 尤其是跟维珍的字比。 难得维珍这回生了小丸子,还没有落下练字的习惯,时不时写两张,但是待亲眼瞧过了慧娴跟慧妍的字,维珍就果断决定暂时放弃练字。 无他,太伤自尊了,她这个小姑姑就还是不要在侄女跟前献丑了,怪难为情的。 虽然不练字,但是维珍很喜欢在这里陪两个侄女,两个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写着字,又专注又乖巧,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好像在这两个姑娘身上有了具象化。 今晚也是一样,维珍在一旁静静陪着,待到两个小姑娘练完了字,放下毛笔,就纷纷看向维珍,带着一脸的期待。 真的是特别乖! 做妈妈的人,对这样又乖又萌的小姑娘真的是没有抵抗力! “小姑姑,我们写完了。” “嗯,现在轮到小姑姑了。” 维珍拿起一旁的毛笔,然后专注地批阅起了小姑娘们的字迹,就跟从前四爷批阅她的字一样,遇到写得好的就画圈,但不同的是,四爷对着她的字经常难以下笔,但是维珍对着两个孩子的字,却恨不得每个字都画圈。 写的真的是很好呀! 她一年级的时候,铅笔字都写得不成样呢,人家慧娴慧妍都会簪花小楷了! 就特别棒! 不出意外地,今天晚上,慧娴慧妍练的字又几乎被小姑姑给圈了个遍,两个小姑娘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这回咱们慧娴慧妍又是满分,根本就没有扣分的地方嘛,”维珍放下毛笔,伸手在两个小姑娘脸上分别轻轻捏了一下,然后含笑道,“所以小姑姑必须要奖励,明天一人一个陀螺,然后到时候让月明教你们抽陀螺好不好?” 中午的时候,大格格跟小西瓜带着陀螺兴冲冲去前院儿了,慧娴慧妍没有跟着去,还是去了武格格那里学琵琶。 一则是她们两个也不会抽陀螺,甚至在此之前,压根儿都没有见过陀螺。 二则是两个孩子实在怕生,一听说前院来了三位皇子,说什么都不敢去。 其实来庄子这么长时间,俩孩子见到四爷也是怯生生的,连话都不敢说,很多时候,只要四爷过来,俩孩子请安之后,就赶紧退下去了。 小孩子懂什么皇子贝勒?不用说,肯定是在家的时候,家里的长辈没少跟两个孩子提醒警告。 这也无可厚非,不是连她也担心小西瓜会不留神闪着大阿哥跟十六皇子? 李家就更别提了,小门小户的,哪敢得罪凤子龙孙? 所以又怎么敢拿四爷真的当姑父看呢? 这事儿就罢了,维珍也没有强迫两孩子去前院的打算,对于慧娴慧妍来说,少跟皇子们接触不是坏事,没得叫人以为李家不安分,小小年纪就想着攀龙附凤,这对俩孩子可不是好事儿。 不过陀螺倒是可以学起来,成天不是学琵琶就是练字的,俩孩子好歹也有点儿课间活动不是? 慧娴闻言眼睛登时就亮了,下意识地点点头,可是旋即又变得迟疑起来,顿了顿,然后小声道:“可是额娘说过……不许我们玩物丧志。” 紧接着,慧妍也使劲儿点点头。 玩物丧志? 维珍登时就愣住了,董氏对孩子们的要求竟然这样严,这孩子才多大啊? 跟慧娴慧妍两个孩子相处这么长时间,两个孩子的性格秉性,维珍自然也有了解,跟大格格小西瓜比起来,是真的特别懂事儿特别刻苦。 就拿学琵琶的事儿来说吧,大格格纯粹就是当玩儿,摸琵琶的时间还不如摸她的小皮鼓时间长,要不是想跟着两个表姐玩,大格格怕是早就不肯学什么琵琶了。 但是慧娴慧妍两个却学得特别认真,私下武格格跟维珍说过,两孩子学琵琶的天赋一般,不过却贵在刻苦。 “比我小时候刻苦多了,”说这话的时候,武格格不无感慨,“真真是难得了。” 认真刻苦这本没有什么,而且还是自古就备受推崇的优秀品格,但是…… 她们也不过就是不到七岁的孩子呀。 741 你管这叫……淡香型? 维珍挺心疼两位小侄女,不过别人家教育孩子的事儿,她是不会插手的,尤其董氏真的非常的不容易。 李母常年随李父为官外任,照顾李父的生活起居,李绘清一门心思都在用功科举上。 这个年头的用功,跟后世的用功是不同的,头悬梁锥刺股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尤其是李绘清这样屡次落第的,只怕离疯魔都不远了。 所以在生活上,董氏压根儿都不可能指望得上李绘清这个做丈夫的,反倒是董氏要花心思照顾李绘清的日常,安抚李绘清的失落,慰藉李绘清的疲惫。 除此之外,董氏还要打理家宅、交际往来,还要照料两个女儿,教她们读书识字,对了,慧娴慧妍的这手簪花小楷就是董氏教的。 董氏是真的非常不容易。 尤其董氏把慧娴慧妍照顾得很好,知书达理、认真刻苦,讨人喜欢。 维珍心里对董氏这个嫂子是很敬重的。 顿了顿,维珍含笑道:“偶尔玩一玩叫放松身心,玩起来没完没了耽误了正经功课,那才叫玩物丧志,你们两个会因为抽陀螺耽误学琵琶跟练字吗?” “不会!”慧娴慧妍异口同声道。 “那不就得了,”维珍笑着揉了揉两人的小脑袋瓜,“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早起跟妹妹学抽陀螺哈!” “嗯!” “所以今晚一定要睡个好觉,不然哪有力气抽陀螺是不是?”维珍含笑道,一边看向侍婢,“带小姐们回去歇着吧。” “是,奴婢遵命。” 当下奴婢就带着慧娴慧妍两人退了下去。 …… 听了女贞过来禀报,说是大格格跟小西瓜都已经回来了,维珍就没有继续熬着,放下了手中的话本子,抬脚去了内间。 待衣衫褪去进入浴桶,被温热的洗澡水包裹着,维珍不由舒服地叹息。 要问一天中最放松舒坦的时刻,那肯定是唯泡澡莫属了。 维珍靠在浴桶沿儿上,舒坦地闭上眼,泡了一会儿,维珍觉得有些口干,正想着起身呢,结果就听到开门的声音传来。 维珍不由蹙了蹙眉,她沐浴的时候,从来都不许人进来伺候的,女贞又不是头一天来她院儿里,怎么会不知道这个? 维珍蹙了蹙眉,不悦地转过头,正要开口叫女贞出去,结果一张嘴话就变成了倒吸凉气。 “你……你怎么来了?” 维珍看着已然走到跟前的四爷,目瞪口呆。 还以为四爷今儿晚上得歇在前院儿呢,所以她就没想着等四爷,哪知道四爷竟然冷不丁地又来了她这儿。 “爷怎么就不能来这儿了?”四爷居高临下看着维珍,嘴角噙着笑。 “四爷不用陪十四爷他们?” “一帮臭小子,爷才懒得陪,”一边说着,四爷一边双手撑着浴桶边沿,然后一点点弯下腰来,凑近维珍,“爷只陪珍珍……” 话音未落,人已经覆了上来,淡淡的酒意在维珍的口腔中像是陡然放大了十倍,维珍顿时没了呼吸,忙不迭伸手抓住了四爷的前襟。 “四爷,别……” 维珍费劲地开口,无处可逃,只能在四爷的霸道里晕头转向。 “不是想尝尝酒味儿的爷?”半晌,四爷才总算舍得放开维珍,一手托着维珍的下巴,一手滑入水中,“不是你喜欢的淡香型?” 你管这叫……淡香型? 老娘的淡香型跟你的淡香型有可比性吗? 还有,你……你这个登徒子快给老娘住手! …… 昨晚运动量超标,维珍不出意外地又睡懒觉了,却没想到连四爷竟也睡到了日上三竿,待总算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连骨头缝里都舒坦极了。 对着茜色的帐幔,四爷舒坦地打着哈欠,结果打着打着嘴巴就被一只白嫩嫩的手给捂住了。 于是哈欠打不下去了,四爷照着那只手的手心就亲了一口。 小手像是被烫到了似的,旋即就拿开了。 “又作怪,”四爷一扭头,甫一对上维珍亮晶晶的小鹿眼,就不由牵了牵唇,凑过去把两只都亲了遍,然后伸手搂着人家,一边柔声问,“什么时候醒的?” “比四爷早醒了那么一丢丢,”维珍比了个手势,一边朝四爷怀里蛄蛹着,一边道,“四爷这程子累坏了吧?” 742 太扎眼了 从前都是一睁开眼就见不到四爷,难得这回她醒的这么迟,还能见到四爷,而且人还睡的这么沉。 可见是累坏了。 果然,四爷点点头:“是有点儿。” 可不嘛,这程子不是在春狩就是在赶路,就算四爷年轻力壮,难免也觉得疲惫。 “那昨晚上怎么还不好生歇着?”维珍红着脸剜了四爷一眼,“我看你就是还嫌不够累。” “再累也得把珍珍喂饱,”四爷笑,低着头亲了亲维珍的额头,“旷了这些日子,饿坏了吧?” 饿你个大头鬼啊! 老娘每天过的规律又充实,才没空想那档子事儿呢! 维珍在心里咆哮不止,忍不住又剜了四爷一眼,然后一边握着四爷的手,将一根根手指挤了进去,一边慢条斯理道:“倒也用不着四爷亲力亲为如此辛苦……”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带着四爷的手凑到面前,好一番仔细观瞧,然后凑过去亲了一口:“它们伺候的也挺好。” 下一秒,四爷蓦地抽回了手,再看向维珍的眼神就又带着咬牙切齿了。 “李维珍!” “妾身在,贝勒爷有何吩咐?”维珍挑着眉,似笑非笑看着四爷。 有何吩咐? 他没有吩咐,他现在就想好好儿收拾收拾这个坏心眼儿的妮子! 蓦地,四爷一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维珍怕了,一阵求饶哀告,最后化作一声声可怜地短息。 怎么会有人连自己手的醋也要吃? 简直了! 该收拾的收拾了,该老实的也老实了,两个人又连体婴似的窝在一起说话。 “怎么这回连十六阿哥都跟着去了木兰围场?”维珍好奇问道。 十六阿哥才多大?跟大格格一般大! 别说是弯弓搭箭了,怕是都忍不了几个字儿呢,这么小的阿哥竟然也要参加春狩? 四爷道:“前两年一直没安排春狩,所以这一回春狩规模就比之前来的盛大,皇阿玛的意思是把能带上的阿哥都给带上,就算不能下场参加春狩,能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维珍:“……” 行吧,做鸡娃狂魔康熙帝的儿子,就没有废物躺平这么一说,注定从小就得卷起来。 “对了,十三爷呢?他这回怎么没跟四爷一块来庄子玩?” 当时看信的时候,维珍就纳闷儿,连十四、十五、十六皇子都来了,怎么偏生跟四爷最亲近的十三爷却没来呢? 提到十三,四爷心情就挺不错,连带着声音都带着股子骄傲:“这小子在春闱里头发挥不错,得了皇阿玛的奖赏,这回就属他跟大哥最出色,所以皇阿玛就点了两人随驾去畅春园了。” 皇子们都是一道将万岁爷送至畅春园的,然后除了大爷跟十三爷留下来伴驾之外,其他皇子都直接回京来着,结果十六阿哥念念叨叨说想来找小侄子玩,四爷就给带来了。 十六都来了,他的亲哥十五自然也得跟着,结果十四瞧着眼热,说什么也说着要来,所以后来一股脑儿地就一并都跟着四爷来了庄子。 维珍听着也很欣慰,敏妃娘娘去年殁了,十三爷才经历丧母之痛,后来又被三爷那个混不吝地跳出来恶心一顿,十三爷才多大年纪?这半年来的心路历程,想来是极其痛苦的。 可即便如此,十三爷也没有就此消沉下去,平日里定是更加勤加练习,所以才能在春闱里头脱颖而出、得万岁爷看重,真真是了不起。 可是除了欣慰,维珍心底却到底还是存了一丝不安,顿了顿,维珍状似随意道:“十三爷小小年纪便有此殊荣,真是难得,倒是把你们这一众兄长都给比下去了。” “可不是吗?十三这回真是一鸣惊人。”四爷含笑道,眼底却也有一丝担忧闪过。 是啊,十三这回表现得实在太好了,也实在是……太扎眼了。 而这半年来,十三就一直是一众皇子里头扎眼的存在。 自敏妃娘娘殁了之后,万岁爷对十三的关注就一下子增加了,三不五时赐菜不说,还会主动过问十三的功课,甚至前不久,万岁爷还将太子的讲师徐元梦也赐给了十三做讲师。 如今徐元梦已经不必再去上书房教别的皇子了,就专门教太子跟十三。 这一份殊荣,可是就连从前的大哥也都未曾享受过的。 如今的十三,可以说是炙手可热。 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把十三高高架起,就不怕十三扎了别人的眼? 四爷半晌不语,维珍没有搅扰,只静静伏在四爷的怀里,直到四爷回过神来,大手在维珍后背揉了揉:“饿坏了吧?” 维珍冲四爷挤挤眼:“不饿,昨晚吃的特别饱。” 743 四哥,你怎么才来? 心里的烦忧顷刻之间就一扫而空,四爷顿时笑出了声,半晌才总算停下来,伸手在维珍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真的吗?爷不信。” “真的!不骗你!特别饱!不仅仅昨晚特别饱,就连今晚跟明晚份儿都不会饿了!”维珍一派正经跟四爷解释道。 “咕咕~” 只是话音一落,维珍就收到来自了五脏庙的强烈抗议。 维珍一怔,旋即捂住了四爷的耳朵,红着脸道:“你没听见!你什么都没听见!” 什么都没听见的四爷,笑得东倒西歪,又把囧得脸蛋通红的维珍摁着亲了半天,然后就心身愉快地下了床。 一边吩咐女贞去取膳,一边四爷又弯下腰,凑到维珍面前,含笑道:“看来还是爷不够卖力,没能满足珍珍的好胃口,今晚继续。” 啊啊啊! 气死她了! 继续你个大头鬼啊!再喂……再喂她就要撑死了! 维珍愤愤地瞪着四爷,瞪着瞪着,眼神突然变得娇媚起来,一手攀上了四爷的脖子,一手轻轻覆在四爷撑着床板的大手上,一下下轻拢慢捻。 “可不敢损了四爷的千金贵体,四爷这双手也是妙处良多,妾身受用……” “李维珍!你给我适可而止!” 下一秒,四爷的脸再度成了黑锅底,咆哮着扑了过去。 …… 陪维珍用过早膳,天儿都已经是晌午了,许是用膳太过劳累,维珍用过之后直接就回寝房补觉去了,四爷的精神头儿却很好,径直去了前院。 大格格昨儿请了一天的假,没去武格格那儿学琵琶,跟小西瓜在前院玩了个痛快,今天没再过来,又跟着两个表姐去了武格格那儿学琵琶了,倒是小西瓜又巴巴地跑来了前院儿。 四爷到的时候,小西瓜正在跟十六阿哥抽陀螺,小西瓜年纪小,抽得不利索,十六阿哥也是刚学,抽得还没有小西瓜好,十五阿哥就一直陪在两人这边,一时教教这个,一时教教那个的。 只是他的水平也不好,时不时就被十六跟小西瓜嫌弃,十五也不生气,乐呵呵的。 十四才不稀得跟三个小团子玩,这会子正坐在紫藤架下的摇椅上头,一边吃着糕点,一边不时用脚点着地,摇摇晃晃悠悠闲闲的,别提多痛快。 瞧着四爷过来,十五率先放下手里的小皮鞭,忙不迭上前给四爷行礼:“四哥!” 四爷瞥了一眼被他丢在地上的陀螺跟小皮鞭,又看了看十五额头上的汗,道:“走的时候把陀螺给带上。” 十五这年纪正是该淘的年纪,十四在十五这个年纪的时候,别说抽陀螺了,浑事儿真是没少干,论调皮捣蛋,皇子里头,就属十四拔尖。 都不用跟十四比,十五甚至比早熟懂事儿的十三都要更加乖巧老实。 他跟十六的额娘王氏也算是如今颇得盛宠的妃嫔,只是因为汉女的出身,即便是接连为万岁爷诞下十五十六两位皇子,可如今却仍旧只是个没有品级的庶妃。 王氏的处境,比起从前徒有其名的敏妃章佳氏、甚至是卫嫔卫氏都还远远不如。 宫里的孩子就是这样,天生地就会察言观色,三岁就能长出寻常人三十岁的心眼子,无外乎十五打小就如此老实安分。 他年幼的时候,还能抽陀螺,十五怕是压根儿就不敢吧。 十五攥了攥袍子,有些难为情地跟四爷道:“是,多谢四哥。” “行了,去玩吧。” “是。” 十五又给四爷行了一礼,然后又去跟弟弟还有小侄子玩陀螺了。 十五走了,十四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一上来就是满脸的不痛快:“四哥,你怎么才来?你再不来,我们就要走了!” 十四他们如今还没有搬出宫,到底是不方便一直宿在外头的,尤其是十五、十六两位小皇子,在四爷庄子上过一夜也就罢了,再多就不好了,也会耽搁功课,所以今儿十四他们就得启程回京。 他这副三分委屈七分抱怨的表情,四爷都懒得看,只是看向跟在身后的丘鹤,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丘鹤一怔,旋即忙不迭躬身道:“回贝勒爷的话,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四爷点点头,扭头跟苏培盛吩咐:“这就吩咐车队准备着,马上送三位阿哥回京。”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当下就忙不迭退下去了,四爷也转身朝书房走,留下十四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四爷的背影,然后气呼呼地追了上去,伸手扯住了四爷的袖子。 744 四哥的心眼儿怎么这么小! “四哥,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压根儿就不稀得我过来?”十四梗着脖子问,这回委屈都成了十分了。 昨天要不是他厚着脸皮跟着十五十六过来,四哥会想起来带上他? 刚才四哥跟十五那叫一个和颜悦色,可到了他这里,就剩下横眉冷对了。 什么意思?就这么着急盼着他走,四哥果然不喜欢他。 十四委屈得要命。 四爷垂着眼看着那只扯着自己袖子的手,又看了看一脸委屈要哭似的十四,感觉怪怪的。 十四主动要跟他来庄子,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要不然昨儿也不会跟十四喝了几盅,甚至一整个下午都留在前院。 只是见惯了十四的混蛋跟讨厌,这样的十四,的确是陌生得很,这也让四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半晌不听四爷开口,十四委屈得都要哭了。 四哥这是默认了? 默认他其实就是不受欢迎的,默认四哥就是讨厌他吗? 十四鼻头都开始泛酸了,攥着四爷袖子的手都收了回去,吸了吸鼻子,蔫头耷脑的模样,让四爷想起了小西瓜养的那起子咕咕鸡…… 当然是掐架失败、溃败而逃的咕咕鸡。 默默叹了口气儿,四爷轻声道:“那等下陀螺你也带一个回去?” 十四一怔,蓦地抬起头看向四爷,通红的眼里满是惊喜,可旋即十四又别扭地转过头,梗着脖子道:“切!我才不玩这小孩子的玩意!” “嗯,你现在大了,的确不是爱玩陀螺的年纪了,”四爷点点头,慢条斯理道,“你现在喜欢骑射了。” 四哥这是什么意思? 打算要送他……一匹马还是一把弓? 那感情好啊! 十四顿时又来了精神,咽了咽口水,然后扭过头来,一派讨好道:“是,弟弟现在最喜欢骑射了,只是弟弟到底年纪小,骑射本事都不能跟四哥比,还请四哥能不吝赐教。” 要是四哥没有功夫赐教的话,那就赐他匹好马再加一把好弓吧! 十四连下面的话都给想好了,就在嘴边擎等着四爷呢,然后就听着四爷慢悠悠地道:“四哥怕是没有这功夫……” 耶!他果然料事如神! 四哥进套儿了! “那四哥你马厩里那匹……” “……倒是你十三哥日日都跟你一道练骑射,你们又住得近,正好方便你虚心请教。” 十四:“…………” “怎么了?”四爷居高临下打量着一脸幽怨的十四,好整以暇道,“不好意思跟你十三哥张嘴?那四哥帮你跟十三知会一声?” 十四:“……多谢四哥,弟弟长嘴了,就不劳烦四哥了。” 短短一句,险些咬碎了十四满口的牙。 期待没有了,幽怨也消失了,十四现在就想赶紧离开他四哥的地盘,没得被他四哥逼着去找十三赐教…… 他才不! 十三这回春狩不过就是走了狗屎运,才发挥超常! 下回,下回走狗屎运的就换成他了…… 不对! 他才不走狗屎运,他赢就要赢得漂亮,赢得名副其实、赢得众望所归! 等不了了,他现在就要回去练骑射! 短短几步路,十四爷就从蔫头耷脑的小鸡崽子变成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 看得四爷不由牵了牵唇,然后唤来小连子,吩咐道:“去把糕点每样都给三位阿哥装些带上。” 为着三个阿哥一起来庄子,维珍烤了不少糕点,三人也都吃得挺开心,尤其是十四,简直拿糕点当饭吃。 听到背后传来四哥的吩咐,十四又忍不住抿抿唇,其实四哥对他还是很好的呢,知道他爱吃糕点,就特地让人给装糕点,至于十五十六那两个臭小子,不用说,肯定是沾了他的光! “是,奴才遵命!” 小连子躬身道,当下就要退下,却又被四爷给叫住了。 “十四的那份不许放青团。”四爷淡淡道,然后抬脚进了书房。 十四:“………………” 啊啊啊啊! 四哥的心眼儿怎么这么小!早八百年前的事儿了,竟然还记得!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气死他了! …… 送走了十四、十五、十六三人,小西瓜难得掉了两滴眼泪。 “阿玛,石榴树……石榴树走了!”小西瓜咧着嘴,一副要放声大哭的架势。 小西瓜可真不是个爱哭的孩子,平时追鸡撵狗摔屁股堆儿也没见他掉过眼泪,冷不防瞧见小西瓜这副模样,看的四爷心疼得厉害。 当下四爷把小西瓜抱在怀里,一边轻轻给小西瓜擦眼泪,一边小声哄着:“下回,阿玛再让你十六叔来陪你玩。” 745 嗯,他的小西瓜是奶臭奶臭的 小西瓜点点头,趴在四爷怀里emo了半天,然后仰着头,还泛着水光的小鹿眼巴巴地看着四爷,巴巴地问道:“那我下回能带石榴树去看我的小母鸡吗?我特别想带他去看。” 四爷一怔:“那为什么这回小西瓜没带十六叔去看啊?” 一提到这个,小西瓜撇撇嘴,就更委屈了:“额娘不让。” 一边说着,一边小西瓜又趴在四爷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大哥哥说了要跟我捉虫子喂小鸡的,结果大哥哥说话不算话,好不容易石榴树又来找我玩,额娘又不许我带他捉虫子喂小鸡。” “呜呜呜!我都两天没见我的小鸡了!” 小西瓜算是说话早的孩子,不到一岁就能叫人了,一岁多点儿的时沟通基本就没问多大问题了,只是他并不是个话多的孩子,所以四爷还是头一次听小西瓜一下子说这么多的话。 四爷没觉得欣慰,只觉得心疼了。 “那阿玛现在就陪你去捉虫子喂小鸡好不好?”四爷一边伸手轻轻拍着小西瓜的后背,一边柔声道,“喂过了小鸡咱们再去捡蛋蛋,好不好?” “嗯!”小西瓜一抽一抽地跟四爷点头,眼泪还停不下来,就迫不及待从四爷身上爬了下去,催促着四爷,“阿玛,快……快走,我怕小鸡饿了。” “好。” 四爷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光脑门儿,牵着小西瓜去内间洗了脸,然后父子两人就兴冲冲去抓虫子喂鸡了。 这一抓就抓了足足一个时辰,要不是四爷怕累着小西瓜,跟他商量明天继续,小西瓜压根儿都停不下来。 这小家伙的精力跟体力的确都相当旺盛,也难怪大阿哥跟小西瓜玩了没几天,身体就受不住了,抖了一整夜的腿。 福晋一声不吭地就直接带着大阿哥回京师,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指摘的。 做娘的,哪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尤其还是大阿哥这样,打小身子就孱弱、吃药比吃饭都多的情况了。 福晋的担心跟不安,四爷是能理解的。 同样,维珍的为难,四爷也很清楚。 出了这样的事儿,维珍往后怕是都不敢让大格格、小西瓜跟大阿哥玩了,甚至对二格格也会尽可能避着。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更何况还关系到自己的孩子,维珍能不谨慎? 要不是有了大阿哥的教训,按照维珍的性子,只怕这回也不会不许小西瓜带十六阿哥去捉虫子喂鸡了,前车之鉴就摆在那儿呢,要是十六阿哥也跟大阿哥似的身子不舒坦,别说维珍不好交代,他也不好交代。 兄友弟恭固然是他这个做阿玛所期盼的,可是现实就摆在眼前。 四爷倍感无奈,有这么一瞬,他竟然对万岁爷都生出了几分同情来。 他这才三个儿子,万岁爷却有十几个儿子呢,只怕平时也没少为这群心思各异、生母同样各异的儿子焦心。 “阿玛,这个蛋蛋给你!”捡到了第一个蛋蛋,小西瓜就迫不及待地递到了四爷面前,献宝似的,“晚膳的时候你吃!” 哎,他的好大儿总算是想起他这个阿玛了! 而且还是第一个就想到他呢! 老父亲倍感欣慰,尽量忽视鸡蛋上的一小块鸡屎,然后含笑从小西瓜手里接过鸡蛋:“阿玛谢谢小西瓜。” “我再去给额娘捡!” 小西瓜顶着红扑扑的小脸,又兴冲冲地去捡鸡蛋,四爷看着跟前那个圆溜溜的小脑袋,还有撅起的小屁股,真是一颗心都要化了。 半晌,四爷扭头吩咐身后的小连子:“去投个帕子拿来给二阿哥擦手。” “是,奴才这就去。” 当下小连子躬身退下,直到人影不见了,四爷才抿了抿唇朝正忙活着的儿子挪了过去,然后低下头,轻轻亲了亲儿子的小脑袋瓜。 嗯,他的小西瓜是奶臭奶臭的。 …… 又在庄子住了七八日,眼瞅着快到月底了,四爷拖家带口地回了京师。 甫一回了京师,四爷就没闲着,入宫去给太后跟德妃请安去了,至于万岁爷,人家还在畅春园住着呢,瞧着万岁爷的意思是一时半会儿不打算回宫了。 维珍这边也不闲着,回京的第二天,嫂子董氏就打发下人递了帖子过来,说是想登门拜访。 不用问,一准儿是来接慧娴慧妍回家的。 俩孩子这回差不多跟她在庄子里住了两个月,董氏这个做娘的哪儿有不想的? 746 董氏上门 如今李绘清已然成了庶吉士,入了翰林院,李家的多年夙愿总算得以圆满,之前因为要操心丈夫春闱、朝考的董氏,如今也总算是腾出手来,自然是想着第一时间把两个女儿接回家团聚的。 而且,端午就要到了呢。 维珍吩咐人递话,让董氏第二天登门。 董氏来的比维珍想的还要早,维珍这边带着一众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才用罢早膳,那边小池子就过来禀报,说是董氏来了。 “快把人请进来。”维珍道。 “是,奴才遵命。” 小池子退下了,维珍转而看向慧娴跟慧妍,含笑道:“额娘来了,高兴坏了吧?” 两个小姑娘顿时齐刷刷地点头:“嗯!” 一边说着,还一边忍不住朝门口巴巴看着,维珍含笑道:“既是等不及了,那就一道去迎一迎额娘吧。” “是!” 当下两个小姑娘就牵着手迫不及待地朝外走了,剩下大格格一脸惆怅看着表姐们离去的背影,问维珍:“舅母要把表姐们给接走吗?” “是呀,舅母舅舅好久都没有见到慧娴慧娴了呀,”维珍道,打量着蔫哒哒的大格格,维珍揉了揉她的后脑勺,“不过额娘会跟舅母商量,以后时常让慧娴慧妍过来陪月华,好不好?” 大格格这才总算来了些精神,冲维珍点点头:“嗯,那我也去迎迎舅母吧。” “嗯,把小西瓜也带上。” 当下,大格格牵着小西瓜也出了门,没过一会儿,四个孩子就把董氏给迎了进来。 “妾身董氏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甫一入门,董氏就忙不迭过来给维珍行礼,维珍忙起身,亲自扶了董氏起来:“嫂嫂快请起,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 “谢侧福晋。” 甘草旋即给董氏看座,女贞也迅速地上了茶。 “有劳二位姑娘。”董氏道。 “夫人客气了。”甘草跟女贞退到了一旁。 “慧娴慧妍,去跟师父辞行去,”维珍道,一边看向甘草,“甘草,你带着她们去武格格院儿里。” “是,奴婢遵命!” 当下甘草就低着慧娴慧妍去向武格格辞行了,大格格跟小西瓜闲着没事儿也跟了过去。 “妾身还没来得及感谢侧福晋,”待众人退下,董氏又一脸感激跟维珍道,“不仅让慧娴慧妍学琵琶,还给特意置办了琵琶,妾身真真感激不尽。” 一边说着,董氏一边给跟着的侍婢使了个眼色,侍婢忙不迭捧着个包袱上前,董氏一边道:“妾身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这些时日给大格格、二阿哥、三阿哥做了几身衣裳,还望侧福晋莫嫌手艺粗陋。” 学琵琶倒是不难,请乐师的银子李家还是出得起的,只是在贝勒府学的琵琶,那就大不一样了,董氏自然对维珍很是感激,这话也是真心实意。 “嫂子这话真是越说越见外了,慧娴慧妍那是我亲侄女,况且两个孩子又那般玉雪可爱,这点子事儿,不算什么,”维珍道,一边看向女贞,“把东西收下。” “是。” 当下女贞上前,从侍婢手中接过包袱然后又退了下去。 维珍抿了口茶,然后看向董氏道:“说起两孩子学琵琶的事儿,我正要跟嫂子商量。” 董氏忙不迭放下手中茶盏:“侧福晋请讲。” “慧娴慧妍如今跟着武格格学琵琶,孩子虽然年纪小,却难得是刻苦认真的,武格格也教得极认真,若是半途而废了,既对不起孩子的认真也对不起武格格的负责,委实可惜。” “所以我就想着,不如往后让慧娴慧妍每个月来贝勒府住上几日,也好能让孩子们继续学好琵琶,嫂子以为如何?” 董氏闻言,又是一脸感激,当下忙不迭道:“侧福晋为慧娴慧妍打算周算,妾身感激不尽,一切单凭侧福晋安排!” 这下,两个女儿不仅仅是在贝勒府学的琵琶,而且还算是在贝勒府里头长起来的,往后的前程能差? 丈夫婆母一再强调,不要占侧福晋的便宜,董氏也觉得有道理,没得叫人看轻了他们李家,但是事关女儿,董氏一时也顾不上许多了。 “多谢侧福晋……”实在是太激动,董氏又起身给维珍行礼,再开口都带着哽咽了。 “嫂嫂这是做什么?”维珍忙把人扶了起来,一边含笑道,“我也得谢谢嫂子呢,肯让慧娴慧妍时常过来,大格格也能多了不少陪伴。” 董氏使劲儿点点头,已然说不出话了,维珍使了个眼色,旋即女贞上前,扶着董氏去内间洗漱了。 打量着董氏瘦削的背影,维珍不由微微蹙眉。 747 嗨,老朋友,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打董氏一进来,她就发现董氏比上回瘦了许多,虽然是精心装扮过,但是脸上的憔悴还是十分明显。 怎么了? 是因为操心李绘清春闱的事儿? 可是春闱这都过去将近两个月了,就算是之前操心不少,这么长时间也该养回来吧? 难道是李家出了什么事儿? 不对啊,就算出再大的事儿在李绘清成了庶吉士入了翰林院这件天大的喜事儿面前,也都不值一提啊,而且真要是出了大事儿,李家也不可能瞒着她的。 从内间出来的董氏已经平复,重新清洗整理过后的面色似乎也好了些。 兴许是她多心了吧,维珍心中暗道。 原想着留董氏用了午膳再走,可是董氏却推辞了。 “多谢侧福晋,只是婆母一直惦记着孙女,叫妾身早些带着孩子们回去呢。” 奶奶想孙女,维珍也就不拦着了,就吩咐女贞把事先准备好的几包礼物拿出去,直接给送到了李家的马车上。 董氏又是千恩万谢。 慧娴慧妍红着眼跟大格格告别,又来跟维珍道别:“小姑姑,我们走了。” “走吧,回去好好儿陪陪祖母跟阿玛额娘,他们想你们想的厉害呢,”维珍弯下腰,揉了揉俩孩子的后脑勺,“等陪过了他们,再来陪小姑姑,要不然小姑姑也会想你们想得厉害呢。” “嗯!” 俩小姑娘又破涕为笑,冲维珍摆摆手,然后就跟着董氏走了,平时乖巧安静守规矩的小姑娘,这时候一人牵着董氏一只手,走着走着就忍不住蹦一下。 哪儿有孩子不想娘的? 金窝银窝再好,那也比不上自家的草窝呢,这道理不管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都是一样的。 瞧着母女三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维珍也转身回房,只是却在廊下停住了脚,屋檐下,“啾啾”声不断,吸引了维珍的目光。 呀,原来是老朋友回来了呢。 去年的那个燕子窝,在空空如也半年之后,如今又满员了呢,四只半大的雏鸟露出小脑袋,正冲不远处葡萄架上悠闲待着的爹娘“啾啾”叫个不停呢。 真是热闹又温馨。 维珍坐在廊下,“啾啾”声里,她目光一片柔和,看着葡萄架上的两只燕子。 嗨,老朋友,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又都去了哪里? 经过……苏州吗? 拙政园的海棠谢了吗? 碧螺村的春茶都上市了吧? 东山的枇杷已经开始黄了吧? 山塘街是不是到处都在叫卖青团跟松花团子? 平江路桨声灯影里,评弹馆里可还有人在唱天涯呀? …… “额娘,你怎么在发呆?” 亲自把两位表姐送上马车的大格格,才回来就瞧着自己额娘坐在廊下发呆,小姑娘走过去,将手上的一把嫩绿的柳枝,送到额娘手里。 “额娘你看,这些都是我让小池子摘的,专门送给额娘的!”大格格挺着小胸脯,眉眼飞扬,一派讨表扬的表情。 “额娘谢谢月华,”维珍伸手捏了捏大格格的脸,对着手中的柳枝出了半晌的神,然后一脸神秘兮兮地跟大格格道,“来,额娘给你变个魔术!” “额娘,魔术是什么?” “哦,魔术就是……就是戏法!” 变戏法? 那她可太爱看了! 于是,大格格就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额娘三下两下地就把手中的柳枝变成了个圈圈,然后,额娘起身去摘了几朵玫瑰跟茉莉也编了进去,再然后…… 圈圈就变成了花环! 再再然后,花环被戴到了她的头上! 大格格开心的要命,抱着维珍的胳膊不撒手:“额娘好厉害!” “这才哪儿到哪儿?额娘还有更厉害的呢!”维珍一派严肃,引得大格格小脸也严肃起来,维珍又倏而笑了,“额娘又学会一首新小曲儿,现在就教大格格吧!” 又要学新小曲儿? 大格格顿时小鸡啄食似的一个劲儿点头,迫不及待道:“上回额娘教月华唱大老虎,这回还是大老虎吗?” “月华都学会唱两只大老虎了,这回咱们唱点儿别的,”维珍道,一边指着燕子窝里头兀自“啾啾”不停的小燕子,含笑跟大格格道,“咱们这回唱小燕子。” “好,额娘你快唱吧!” “小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大格格学唱歌最快了,维珍唱了两遍,大格格就会唱了,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悦耳极了,听得维珍心头发软。 748 耿妹妹 “大格格真棒,一教就会,比额娘小时候聪明多了!”大格格唱罢,维珍就赶紧鼓掌赞美彩虹屁一条龙,“等阿玛来了,月华也要唱给阿玛听哦,阿玛肯定从来没听过这么美妙的歌喉!” 还要等阿玛过来啊,可她现在就想唱给阿玛听啊。 还有,她现在可是戴着花环呢,用额娘的话说,她今天又美出了新高度,她现在就特别想让阿玛看看。 “额娘,我现在就去前院儿唱给阿玛听!”大格格一派迫不及待。 “去吧,”维珍也没拦着,笑着捏了捏大格格的鼻子:“顺便帮额娘瞅一眼,你阿玛是不是又偷偷喝浓茶了。” “是!月华保证完成任务!” 大格格脆生生答应,然后扭头就往外头跑,跑出两步又放慢了步子,还伸着小手扶着花环,生怕上面的花儿掉了下来。 维珍看着大格格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的身影,不由牵了牵唇笑了。 一转眼,大格格都长这么大了。 …… 端午节后,四爷就去了畅春园面圣。 修河的折子还等着万岁爷批呢。 等万岁爷拍板了,他就得着手为下个阶段的河工做准备了,工部、户部少不得都得跑,连直隶四爷都想好了,得赶在开工之前亲自去一趟。 下回再动工,那就都是在直隶段的了,少不得要地方配合,很多事儿都得提前办妥,直隶巡抚李光地自然得见一见。 不比从前还有大哥帮衬着,这回里里外外都得他一个人盯着。 四爷觉得压力挺大,不过却动力十足。 四爷走的第二天,德妃就打发人来递话,让福晋入宫。 平时福晋都是半个月入宫一次给德妃请安的,德妃很少会主动让福晋入宫,难得叫福晋入宫,不用问,肯定是有事儿吩咐。 福晋就琢磨着,十有八九是选秀的事儿。 端午前夕,选秀才刚刚结束,按说宫里的娘娘们也已经为各位皇子选定了格格,德妃自然也不例外。 福晋猜的不错,德妃的确已经给四爷选定了一位姓耿的格格,让福晋把人接回去。 接回去? 上回福晋是巴巴地主动接武格格回去的,但是这回,福晋却已然没有这个魄力了。 “多谢娘娘为主子爷操心,既是娘娘挑中的人,妾身如何敢怠慢?故而容妾身先回去叫人把院子给收拾出来,然后再请耿妹妹入府,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德妃无所谓地点点头:“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福晋松了口气儿,然后便就福身告退。 对于福晋什么时候接耿氏入府,德妃的确是没什么所谓的,她当时一门心思地要给老四挑个好的,偏生老四不领情,说什么格格不必出身高不必让她费心思。 老四这般不领情,德妃也的确没花什么心思,她的心思都花在为十四挑福晋的事儿上。 这回选秀,她倒是看中了一位,富察氏,年方十六(虚岁),比十四大了三岁,用汉人的话说,这叫女大三抱金砖,模样虽然不是一等一的,但是人家富察氏的出身却是一干秀女里头顶顶拔尖儿的。 富察氏本就是满洲八大姓之一,更别说人家富察氏的阿玛是马齐。 马齐是谁?那是明珠、索额图接连失去圣心之后,又一位文武兼修、备受恩宠的御前红人。 三十七岁就官至左都御史,两年后以左都御史身份预议政,自开朝以来是头一份儿,同年,马齐升任兵部尚书兼理藩院尚书。 隔年,马齐调任户部尚书。 万岁爷亲征噶尔丹期间,便是留了马齐在京师,负责紫禁城值守重任,辅佐太子监国,足见万岁爷对其信任。 去年,万岁爷任命马齐担任武英殿大学士,马齐就此走上仕途巅峰。 而马齐膝下就只有富察氏这么一个闺女,真可谓是马齐的掌上明珠,赶着今年参加选秀,别说是德妃瞧着眼馋了,其他膝下有皇子的妃嫔哪个不眼馋? 福晋走后,德妃跟慧嬷嬷掰着指头数着:“如今直郡王缺一个继福晋,这回惠妃也是一门心思要给直郡王张罗的,再有就是十二跟十三,也等着万岁爷赐婚呢。” 都道是长幼有序,万岁爷给皇子们赐婚,自然也得先紧着大的来,所以德妃心里自是不踏实:“十二也就罢了,奴才养大的孩子,一向也是不出挑的,这样的好亲事自然怎么也轮不到他。” 德妃口中养大十二阿哥的奴才是孝庄皇后的侍女苏麻喇姑。 749 五公主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也该卖卖力气 这苏麻喇姑也是传奇人物,历经五朝,参与设计清朝开国冠服的设计,曾经还做过康熙爷的启蒙老师,如今已是八十八岁的耄耋老人了。 能有抚养皇子的殊荣,可见苏麻喇姑深得康熙爷信任看重。 但是即便如此,在德妃眼里,苏麻喇姑也不过就是个奴才,而被奴才养大的十二阿哥,自然也入不得德妃的眼,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婚事? 可直郡王跟十三阿哥可就不同了。 直郡王虽然娶的是续弦,可是谁叫人家是一众皇子里头独一份的郡王尊荣?一旦嫁过去,可就是王妃了,续弦再不好听,但是王妃跟福晋那差距也是明摆着的。 万岁爷对直郡王妃的人选自然是相当重视的,虽然之前万岁爷似乎对直郡王有所不满,可到底也是宠了直郡王那么多年,对直郡王的婚事能不上心? 再有就是十三阿哥,自从敏妃殁了之后,万岁爷对十三阿哥的关注那简直就是直线上升,这回春狩,十三阿哥更是脱颖而出,据说万岁爷当场龙心大悦,除了事先摆出的赏赐,万岁爷还把自己的马鞭一并赏给了十三阿哥。 甫一得了消息,别说德妃惊得倒吸凉气,只怕后宫里头所有膝下有皇子的嫔妃就没有一个晚上能睡得着的。 且不说荣妃娘娘偷偷摸摸恨得咬牙切齿,德妃也是忧心忡忡。 万岁爷如此宠爱十三,偏生又赶上了这回选秀,她顶顶中意的富察氏,若是被万岁爷指给了十三可如何是好? “你说万岁爷会把富察氏指给十三吗?”德妃蹙着眉,问慧嬷嬷。 慧嬷嬷打量着德妃一脸明显的不安,然后老老实实道:“回娘娘的话,万岁爷……此次或许未必给十四爷赐婚。” 十二、十三阿哥也就罢了,如今都十五(虚岁)了,正是赐婚的年纪,但是十四阿哥却比他们小了两岁,万岁爷会不会一道给十四阿哥赐婚,还真是个未知数。 慧嬷嬷说的是实话,却听得德妃又是一阵头疼,抿了口茶,然后德妃叹气道:“本宫如今是既盼着万岁爷给十四赐婚,可又……担心万岁爷真的给十四赐婚。” 若是把富察氏赐给十四,那自然是顶顶好,可若是眼睁睁瞅着富察氏被万岁爷赐给了直郡王跟十三…… 不用说,她肯定会气个半死。 慧嬷嬷忙劝道:“娘娘莫急,万岁爷一向看重咱们十四爷,自然会挑好的指给十四爷。” “这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德妃一声叹息,然后道,“万岁爷当年不看重直郡王、不看重太子?可是大福晋跟太子妃的出身也能算得上是好的?” 这也是。 大福晋跟太子妃的出身的确不算多出挑。 “倒是老八,有卫氏那个辛者库出身的额娘,倒是捞了门实打实的好婚事,身后有一门郡王的岳家呢!简直岂有此理。”德妃狠狠道。 眼瞅着德妃面色不虞,慧嬷嬷赶紧转移话题,含笑跟德妃道:“论起赐婚,可再没有咱们五公主的婚事更好了,可见万岁爷是最疼咱们五公主的。” 听慧嬷嬷提到五公主,德妃登时就是一顿,半晌然后缓声道:“公主到底是有太后的福泽庇佑。” 慧嬷嬷含笑道:“娘娘说的是,谁不知道太后是最疼五公的?五公主这才成婚没多久,太后就接公主回宫两回了,有太后这般看重疼爱公主,国丈一家哪敢惹公主不快?自是人人上赶着讨公主的好。” 额驸舜安颜是佟国维的孙子,佟国维是正儿八经的国丈。 放在平时,听到这话,德妃必然要乐开花,只是这次,德妃却一脸沉思,半晌无言,就在慧嬷嬷倍感诧异的时候,就听着德妃蓦地开口道:“这就吩咐人去给公主府递话,让公主明日入宫,本宫有事与她商量。” 慧嬷嬷一怔,有事要跟公主商量? 什么事儿? 最近娘娘不是一直都忙着给十四爷张罗附近人选的事儿吗?怎么突然又有事儿要跟五公主商量了? 不过慧嬷嬷也不敢多问,当下忙不迭福身道:“是,奴婢遵命。” 慧嬷嬷福身退下,德妃又端起了茶杯,方才还觉得这茶水没滋味儿,这时候倒是觉得唇齿留香。 之前为了给李氏请封侧福晋的事儿,五公主不是费尽心思、连太后都求上了吗? 为了老四,五公主真真是舍得卖力气,如今,轮到十四了,五公主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也该卖卖力气。 750 她到底把太后当成什么了? “额娘,你什么意思?”五公主一脸诧异看着对面的德妃,“你是想让女儿去求太后,让太后出面,给十四求这门婚事?” 德妃一脸笑靥如花:“哪里敢用太后求?本宫不过是盼着太后能在万岁爷面前给十四说句话而已。” 不过……是说句话而已? 德妃这话说的轻巧,五公主的脸却不由沉了下来。 “额娘,您什么时候见过太后插手皇子们的婚事?哪怕是五哥的婚事,当年也是皇阿玛乾纲独断,太后可曾为五哥说过话?”五公主压着火,尽可能地控制着自己的音调,“连五哥的婚事太后都做不了主,如今太后又凭什么为十四说话?” “就凭十四是你弟弟!” 德妃将茶杯放在小几上,一边伸手握着五公主的手,一边忧心忡忡道:“五妞儿,你是知道的,十四之前可是被你皇阿玛下旨打过板子还闭门思过的,额娘就怕他在婚事上被别的皇子给比了下去,要真是那样的话,别说的额娘往后在宫里都抬不起头来?你这个当姐姐的不也一并跟着跌脸?你自然也是盼着十四能被指一门好婚事的,对吧?” 五公主都给气笑了:“额娘,这话您不该跟女儿说,您该跟皇阿玛说啊,皇阿玛若是知道了您的一片爱子之心,想必会深受感动,想必也肯花心思为十四挑一门好婚事。” “倒是太后她老人家一门心思礼佛,平日是最不喜人搅扰的,连后宫妃嫔们的请安都恨不得给免了,就连皇阿玛去给太后请安,哪回不也得事先知会一声?” “女儿如今已然出阁,还能时常入宫给太后请安,也是全靠太后召见,否则女儿也是轻易不敢搅扰太后她老人家的,不过额娘说的有理,十四毕竟是女儿的弟弟,女儿少不得也要为他着想打算,若是额娘打定主意要求到太后跟前,那女儿这就去慈宁宫去为额娘通传一声,不知额娘意下如何?” 太后是多谨慎的性子? 再怎么心疼五哥,也知道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别说是插手五哥的婚事了,便就是五哥给后宅的刘格格请封侧福晋,在五公主看来就是小事一桩,可即便如太后都不曾插手。 后面五哥家的刘格格还是借了四哥给李氏请封的东风,才总算得以被册封。 就是靠着这份谨慎、知分寸,太后才能保全自身,在后宫安稳度过了这大半生,从来都叫万岁爷放心,也是因此,太后才得能抚养皇子、公主,才能为五哥跟她挣来了个安稳富贵的前程。 若说太后这辈子做过最不谨慎的事儿,那无疑是为她争取了这门婚事,她能得以留在京师,不似姐姐们远嫁抚蒙,全赖太后的疼爱。 于五公主而言,太后这个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皇玛嬷,不仅仅是她此生最亲的人,也是她最大的恩人。 她对太后只有永远报不完的恩,只盼着能多多在太后跟前尽孝,而如今德妃竟然为了十四的婚事,让她求太后出面。 真真是异想天开! 怎么着? 这么巴巴地盼着十四能得一门好婚事,那你该去求皇阿玛啊。 即便德妃退而求其次,想着让太后帮十四出头,那也该德妃自己正经八百地去慈宁宫当面去求太后啊。 该弯腰弯腰,该低头低头,不管太后是个什么想法,首先德妃你得态度得有。 可是现在德妃屁股都不肯挪一挪,只是轻飘飘一句让她在太后面前吹风。 德妃这是个什么意思?可有半点儿求人的样子吗? 实在是高看她了! 也实在是低看太后了! 其实五公主对此早就心里憋着火了。 上回,四哥后宅的李格格能够顺利被册封为本朝的第一位侧福晋,全赖太后开恩,就算德妃再不喜李格格,对自己帮衬四哥这事儿心里也有微词,但是面子上,德妃好歹得顾全吧? 可是直到现在,德妃可曾去向太后谢恩?谢太后对李氏能得以册封的提携? 压根儿就没有! 如今倒好,德妃这是又巴巴地想着使唤着太后再为十四的婚事出头呢! 她到底把太后当成什么了? 五公主之前还能勉强压住火儿,但是此时此刻,她真真是忍无可忍,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明显显的冷嘲热讽,一点情面都不留。 德妃对她这个女儿再过分,五公主也只会忍着,她是德妃身上掉下来的肉,这都是活该受的,可是德妃就是不能如此轻看、算计太后! 751 真真是心力交瘁啊 德妃被五公主的态度给惊着了,五公主从前在她跟前可曾有过这副嘴脸?此时此刻京师一副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的架势。 德妃先是一惊,继而就是怒火高涨,声音也跟着抬高了一倍不止:“你翅膀硬了?连本宫也不放在眼里?竟对本宫这般说话?你的孝心哪儿去了?!” “额娘此话怎讲?”五公主一脸平静看着德妃,“额娘要见女儿,女儿不敢耽搁,甫一得了消息赶着就入宫来给额娘请安了,怎得倒引得额娘不悦了?甚至都怀疑起了女儿的孝心?” “额娘这话若是传了皇阿玛耳中,女儿要如何向皇阿玛解释?” 一边说着,五公主起身,朝着德妃福身行礼:“女儿一贯是个愚钝的,可是再愚钝却也不敢不孝,还望额娘明鉴!” 这还算不孝? 先是阴阳怪气讥讽她这个额娘,这会儿又明晃晃拿万岁爷来压她了! 这就是她打小疼到大的好闺女! 德妃气得一时浑身发颤,抬手就要去招呼五公主,却被五公主身后的嬷嬷眼疾手快给挡住了。 这嬷嬷姓哈布,原是在慈宁宫伺候太后的,五公主出嫁的时候,被太后赐给了五公主做公主府的管事大嬷嬷,旁的奴婢怕德妃,她可不怕。 只是她也不好一直抓着德妃的手一直不放,旋即也就放下了,却兀自挡在五公主跟前,一脸警惕看着德妃道:“娘娘,公主等下还要去向太后请安呢!” 若是五公主脸上带着掌印去慈宁宫,太后能饶得了德妃? 太后一向都是个好性子,之前难得发了一回脾气,偏偏就是冲着德妃,当时也是因为五公主在德妃这里受了气、竟给气病了的缘故,若是叫太后知道德妃竟然掌掴五公主,太后可就不是发脾气那么简单了。 都不用万岁爷出面,只要太后还在,永和宫就会是德妃的冷宫。 德妃还气得浑身发抖,慧嬷嬷已经吓得心神俱裂了,忙不迭疾步上前,赔笑解释道:“嬷嬷误会了,娘娘一向是最疼公主的,怎么会对公主动手?为了今儿公主过来,娘娘一早就吩咐了小厨房做了许多公主平素爱吃的菜色呢,娘娘真是疼公主都疼不过来呢!” 五公主深吸一口气,竭力将喉头的酸疼咽下,然后轻轻拍了拍嬷嬷,示意哈布嬷嬷让开,然后五公主又冲德妃福身行礼:“都道是无功不受禄,女儿既是帮不上额娘的忙,自是没脸在额娘宫里用膳,额娘保重,女儿就先行告退了!” 言毕,也不管德妃是个什么反应,五公主就起身抬脚就往外走,那哈布嬷嬷朝德妃施了一礼,然后也跟着退了下去。 “公主留步!” 慧嬷嬷急得不行也忙跟了上去,只是她一路劝到了门口,五公主都愣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倒是五公主的哈布嬷嬷冲她施了一礼:“慧嬷嬷留步,没得叫外人看了笑话。” 是啊,再往前可就出永和宫了,德妃身边的管事嬷嬷追着五公主一路赔不是,这算是什么事儿?谁见了不得多想? 慧嬷嬷只得停下了脚,冲着五公主的背影福身行礼:“奴婢恭送公主。” 五公主头也不回出了永和宫,打量着五公主的背影,慧嬷嬷一声叹息。 真真是心力交瘁啊。 她哪里知道德妃叫五公主入宫是为了这事儿,还以为德妃就是惦记出嫁的女儿,自从上次德妃跟五公主闹的不欢而散、五公主被气病那回之后,母女关系虽然有所改善,可到底不比从前。 德妃能惦记五公主,主动跟五公主修复关系,慧嬷嬷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又怎么可能会拦着不见呢? 可要是一早知道德妃见五公主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的话,那她说什么都要劝住的。 说句难听的,德妃娘娘多大的脸啊,坐在永和宫里,屁股不挪一下就使唤起了人家太后来了? 便是万岁爷可能如此轻慢过太后吗? 不外乎五公主生气,她这个奴婢也…… 看不下去。 叹了半天的气,慧嬷嬷到底还是转身往回走,脚步前所未有的沉重。 或许,她该自请出宫了。 都这把年纪了,成天这么提心吊胆的,慧嬷嬷都怕自己哪天给吓出病来,也怕……遭受池鱼之殃。 算了,还是先想好怎么哄德妃娘娘吧。 不问用,等下迎接自己的肯定是德妃的暴跳如雷,五公主能抬脚就走,她这个做奴婢的却无论如何都躲不过。 “唉!” 又是一声长叹,慧嬷嬷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进了正殿。 …… 752 四爷的信 出了永和宫,五公主上了轿子,本是吩咐去慈宁宫的,可眼看着慈宁宫都快到了,五公主却又在轿子里喊了停,然后吩咐出宫。 哈布嬷嬷自然诧异,忙不迭上前询问:“公主,您不去给太后请安了吗?” “今天入宫也没有事先通报太后,还是不去搅扰她老人家了,”轿子里传来五公主闷闷的声音,“回去吧,我也乏了。” 旁人没事先通报去见太后,那的确是搅扰她老人家,但是五公主可不是旁人,冷不丁见到五公主,太后怎么可能会生气?一准儿都开心不过来呢。 公主这是…… 怕被太后瞧出异样,故而才不肯去给太后请安的吧? 可见公主到底还是顾念跟德妃的母女情,担心太后责会罚德妃呢。 可是,她冷眼瞧着,只觉得德妃这性子怕是改不了了,往后啊,公主难免又得在德妃这里吃亏、难过。 要是让太后出面再敲打敲打德妃一番就好了。 就像上回,太后敲打德妃,不许德妃见公主,德妃不就老实了好一阵儿吗? 哈布嬷嬷心下思量着,盯着面前妆花缎的轿子,又看了看相去不远的慈宁宫,眼里有一丝迟疑闪过,不过也只是稍纵即逝,然后就对着轿子恭恭敬敬道:“是,奴婢遵命!” 当下,哈布嬷嬷指挥着轿夫调头往回走。 公主出嫁前,太后曾经把她唤到面前,一番敲打。 “你虽是伺候过哀家的,但是今后,你需谨记公主才是你唯一的主子,哀家不需要你监视报信,哀家要你一心一意护着公主,忠着公主。” “公主打小就是一副柔软心肠,却也由不着任何人起拿捏公主的心思,若真有这等胆大包天的,纵使公主心软不忍责罚,哀家知道了却定不轻饶。” 哈布嬷嬷何曾见过太后这般疾言厉色,当场就吓得两股颤颤,勉强稳住心神给太后重重磕头,然后毕恭毕敬道:“奴婢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抿了口茶,再开口的时候,太后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你要记住了,只有公主好,你们这起子做奴才的日子才会好。” “是,奴婢明白。” 是啊,公主才是她的主子,她一个做奴才的,哪儿就敢做主子的主? 方才她竟是险些把太后的话给抛到脑后了。 哈布嬷嬷后知后觉出了一身的冷汗,打定主意,以后要对公主更加恭敬。 …… 五月下旬,都已经入夏了,四爷的信才总算被小连子气喘吁吁地送到了福晋的手里。 福晋当即迅速打开信封。 那日入宫给德妃请安,回来之后,福晋就第一时间写信让人给畅春园送过去,信中写的自然是这位即将入门耿格格的事儿。 什么时候接耿格格入门、入门之后又安排人在哪个小院儿住下,都得等四爷拿主意,待四爷定下来之后,福晋也好能及时回德妃的话。 只是也不知四爷是不是太忙没得空,畅春园那边一直没有回信送来,福晋等得别提多焦心,就怕德妃那边又要催自己,好在这时候四爷的信总算是来了。 其实福晋的信是送错了地方,送信的侍卫在畅春园里头扑了个空,打听到了人已经不在畅春园而是去了直隶,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直隶,这一番折腾下来,可不就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短短的几行字,福晋很快就看完了,将信折好放回信封,然后吩咐李嬷嬷道:“让王全子甭费功夫了。” 李嬷嬷一怔,小心翼翼询问:“福晋,主子爷这是……拨了哪个院落给耿格格落脚?” 前两天,福晋实在是焦心得很,所以就吩咐王全子先把后院唯一还空着的小院儿先给打扫收拾起来。 贝勒府的后院,算是福晋的正院儿拢共有六个,剩下的五个小院儿,侧福晋一个、宋格格一个、武格格一个,还有三位侍妾共住一个,也就只剩一个是空着的。 福晋就琢磨着,主子爷十有八九会叫这位新来的耿格格住进那个小院儿,所以就先着人准备起来了,王全子这两天忙活的就是这事儿。 但是听着福晋的吩咐,李嬷嬷就知道主子爷是压根儿没跟她们想到一处去。 “主子爷吩咐让耿格格随武格格一处住,新院子就甭收拾了,”福晋缓声道,“顺道也叫王全子去跟武格格知会一声,尽早把偏房给收拾出来。” 753 果然啊,人就是不能心存侥幸 两位格格共住一院,那自然是要分得出主次的,人家武格格先于耿格格入府,自然武格格为主,耿格格为次,这没什么好说的。 更别说,主子爷在信中还有另外一项吩咐。 因着武格格教大格格弹琵琶认真负责,主子爷甚是满意,所以从今往后,武格格每个月额外多领三两银子的赏赐。 三两银子瞧着不多,可是意义却大,就是有了这每个月多出来的三两银子,从今往后,武格格便就是四贝勒府后宅众格格之首了。 这是连入府最早、还生育二格格的宋格格都给比下去了,更别说是个初初入府的耿格格。 “是,奴婢遵命!” 李嬷嬷福身领命,然后便匆匆退下了。 福晋抿了口茶,目光落在小几上的那封信上,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从前武格格入门之前,四爷当时也同样在外,也同样在回信中给她做出指示。 那时候,她又是怎么做的呢? 仗着腹中怀着的大阿哥,不甘、果断、挑衅。 果然啊,人就是不能心存侥幸。 此时此刻,场景重现,福晋心里涌起一的股子自嘲旋即也消失无踪,再没什么波澜。 即便主子爷明摆摆地就是要让耿氏入门之后跟武格格学个乖,更是借着赏赐武格格抬李氏、以示对李氏看重,这些福晋都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她却已经生不出什么情绪了…… 或许心底还有什么在翻滚,却被福晋死死压着,尽量忽略了。 李嬷嬷去而复返,福晋已经不在房中,碧瑶说福晋去小佛堂了,李嬷嬷吩咐她去膳房给福晋炖一盅杏仁百合,然后自己抬脚匆匆赶往小佛堂。 还道福晋会因为主子爷的信心情不虞,待瞧着福晋跪坐佛前默诵佛经,一副波澜不兴的讲师,李嬷嬷才松了口气儿,可是顿了顿,又默默叹息。 福晋如今每天待在佛堂里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性子也愈发平和了。 李嬷嬷也说不清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好事儿吧,至少福晋晚上能睡得着了,不像从前安神汤一碗不落地喝,可却夜夜辗转难眠。 李嬷嬷没有搅扰福晋,也轻手轻脚地跪下来,对着佛像默默诵读,直到半个时辰后,福晋总算对着佛像叩拜,李嬷嬷也停了下来,上前扶着福晋。 “福晋,您当心脚下。” “嬷嬷也当心些。”福晋道。 主仆两人都跪了这么久,腿都有些不适,也没有急着回去,两个人就坐在佛堂外的凉亭里头歇息,碧乔忙沏了壶茶端过来。 “启禀福晋,王全子已经去知会武格格了,想来很快就能把地方收拾出来,”李嬷嬷道,一边给福晋倒茶,一边又道,“既是四爷的吩咐已经下了,那主子也能往宫里递信儿接人了。” “嗯,”福晋点点头,抿了口茶,吩咐道,“等下嬷嬷把我这些时日给娘娘抄的经文都给装好,等给娘娘请安的时候,也好一并带上。”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应声道,一边又感慨,“福晋对娘娘一片孝心,想来娘娘心里是念着福晋您的好的。” 德妃念着她的好? 她可不敢指望。 她在德妃眼里,如今也就只剩下抄经这么一样能耐了,她可不得尽心做好?没得引得德妃对她愈发厌烦不喜。 抿了口茶,福晋问道:“给二格格的生辰贺礼,可备好了吗?” “回福晋的话,都已经备下了,”李嬷嬷道,提到二格格,李嬷嬷自然就想到了宋格格,不由眉头微蹙,道,“这个宋格格着实叫人看不明白。” 之前一门心思关门养孩子,跟谁都没有往来,一副四下不靠的架势,后来宋格格渐渐地跟李氏有了往来,谁不以为宋格格这是上赶着讨李氏的好? 可是转而宋格格就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又关起门来养孩子,又开始谁都不理、四下不靠了。 宋格格这是跟李氏之间出了什么矛盾? 也没听说啊。 上回在庄子,福晋要带大阿哥提前回京,当时宋格格得了消息,主动登门,说是要带着二格格跟福晋一道回京。 对于宋格格的主动,福晋当时还挺诧异,宋格格倒是难得求到自己,自然福晋也不会拒绝,不过多两辆马车的事儿,带上也就带上了。 之前宋格格不知什么原因跟侧福晋闹掰了,没过多久,武格格就攀上了侧福晋的大腿,还以为宋格格坐不住了,要转而投向福晋呢,结果甫一回到京师,宋格格继续关起门来过日子,一副恨不得这辈子门都不出的架势。 这也难怪李嬷嬷说宋格格叫人看不懂。 754 德妃这是什么意思? 这也难怪李嬷嬷说宋格格叫人看不懂。 福晋也看不懂,不过福晋如今也懒得琢磨,就算宋格格真的要投靠她,难不成她还能指望宋格格去固宠吗?就算宋格格想,也得有哪个本事啊。 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明儿你亲自给宋格格送过去吧。”福晋淡淡道。 “是,奴婢遵命。” …… 福晋的心无波澜却也没能持续多久,待到两日后,耿格格入门,福晋心里的波澜起伏险些都要化为实质了。 新人入门,自然是要先去给福晋请安的,耿格格虽然年纪轻但却显然是个规矩人,甫一被接进了后院儿,连自己的住处都没回,就先去正院拜见福晋去了。 “妾身耿氏拜见福晋!恭请福晋金安!” 甫一进了正堂,耿格格行至福晋跟前,就恭恭敬敬福身行礼。 “你有礼了,起来吧。”福晋淡淡道。 “是,妾身遵命。”耿格格起身,身子微微前倾,目光低垂,一派恭敬。 福晋抿了口茶,目光由下到上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一身香芋色绣淡白菊花旗装,头上不过只簪了两根素银簪子并一朵香芋色宫花,除此之外便就再无其他首饰。 十五六岁的姑娘,容貌不过中等,却通体透着股子沉静素雅,在这初夏时节里,恰似一朵深秋绽放的白菊,叫人瞧着格外顺眼,也心情舒畅。 而且,这姑娘身上并没有胭脂香粉的味道,却带着股子淡淡的檀香,这让福晋倍感意外,可是却也下意识地心生好感。 福晋眼里难得透出了三分满意,当下朝李嬷嬷看去,李嬷嬷旋即点点头,然后从房中取出托盘,含笑行至耿格格面前:“知道格格要入府,福晋一早就叫人把格格的住处收拾出来了,又亲自给格格挑了几样首饰、几匹衣料,格格收下吧。” “妾身谢过福晋照拂。”耿格格当下又忙冲福晋福身行礼。 “起来吧,”福晋抬抬手,“既是进门,往后咱们就是姐妹了,有的是时日相处,想来你今儿也是累了,回去好生歇着吧,我就不留你了。” 耿格格却没有着急起身,仍旧冲福晋福着身:“多谢福晋关怀,只是妾身还有一事想求,请福晋一定答允。” 一定答允? 这才进门,就迫不及待跟她提要求了? 福晋眼里的三分满意,登时就烟消云散了,连李嬷嬷也狐疑地看着耿格格。 抿了两口茶,福晋才淡淡道:“你且说说所求何事。” “回福晋的话,德妃娘娘之前着慧嬷嬷吩咐过妾身,让妾身日后为她抄经,半个月送入宫一回,故而,妾身恳请福晋能在妾身住所辟一间佛堂,以便妾身为德妃娘娘抄经供奉。” 抄经也不是随便抄的,也是有规矩的,尤其还是为了德妃这样尊贵的娘娘抄经,那规矩门道自然就更多了。 就比如说福晋,每回抄经之前都得沐浴焚香,抄经用的笔墨纸砚也都很有讲究,这还不算,待抄经好了经文之后,还要先送到佛前供奉三日。 经过这样一番流程抄出来的经文,才能送到德妃跟前。 耿格格要为德妃抄经,那自然就得有佛堂供奉经书。 这本是人之常情,可是落到福晋耳中,字字句句却都像炸雷一般。 德妃这是什么意思? 从今往后,是连抄经都用不上她了吗? 她一个堂堂福晋抄的经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区区小格格抄的吗? 福晋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就连一向老道的李嬷嬷顿时也面露错愕:“耿格格会抄经?” 身为奴才抢在主子之前问话,这当然是失规矩的,不过眼下李嬷嬷就是没忍住。 耿格格微觉诧异,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是,妾身额娘是居士,妾身是胎里素,打小就随额娘侍奉佛祖,自八岁就开始抄经了,妾身这些时日也为福晋抄了一册《药师经》,还望福晋莫嫌弃。” 当下,耿格格的侍婢就忙捧着经书躬身送上前。 福晋盯着侍婢手上的经书,默默攥紧手中的茶盏。 当年德妃最中意她的可不就是她会礼佛抄经吗,如今遇到个比自己强出不知多少的胎里素耿氏,哪里还瞧得上她抄的经! 福晋一时心潮翻涌,以至于都忘了叫耿格格起身,还是李嬷嬷轻咳了一声,福晋才回过神来。 “你有心了,”福晋单单道,“碧瑶,收下吧。” “是。”当下,碧瑶忙得上前接过了《药师经》。 755 胎里素格格 “佛堂自会给你辟,你且放心吧,不会耽误你抄经,”福晋打量着耿格格,淡淡道,“既是娘娘喜欢你抄经,且认真对待,不可马虎。” 耿格格松了口气儿,忙不迭恭恭敬敬道:“是,妾身遵命。” “行了,退下吧。” 耿格格这才总算起身,忍着腿麻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李嬷嬷交代王全子给耿格格引路,顺道把赏赐一并给送过去,等回房的时候,就瞧着福晋正背对着自己,单看这背影,李嬷嬷就知道福晋在生气。 生谁的气? 耿格格还是德妃娘娘? 是德妃娘娘的吧,别说是福晋了,她一个下人都生气。 李嬷嬷默默叹了口气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抬脚朝厢房走,想着带大阿哥来陪陪福晋。 这会儿也就只有大阿哥能让福晋换换心情了。 …… 维珍也听说了这位新来的胎里素耿格格,所以第二天,耿格格上门来给她请安的时候,维珍就赏了个三足莲花铜香炉给耿格格。 这三足莲花铜香炉还是去年小丸子过百日的时候收的贺礼,只是她又不礼佛,所以这铜香炉在她这里自然就没有用武之地,一直都在库房里头吃灰呢,如今送给耿格格倒是合适。 “多谢侧福晋。” 耿格格吩咐侍婢收了铜香炉,又把自己抄的经文也送了一册给维珍,然后人家也没有多留,便就告退了。 耿格格走了,留下维珍对着小几上的经文不无感慨。 都是灵长类动物,都是一个脑子两只手十根手指头,怎么人跟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瞧瞧人家耿格格的这手字,再瞧瞧她…… 算了,跟人家打小就练字抄经的耿格格比,她分明就是自找没趣儿。 维珍果断放过了自己,可是却又忍不住发起愁来。 她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些经文。 穿到这里都这么多年来,自然也知道满清皇室对佛教的推崇,在稗官野史里头都已然了断三千烦恼丝出家为僧的顺治爷就不必说了,尤其是后宫妇人,上至太后下至嫔妃就没有不礼佛的。 一方面是皇家对佛教的推崇,一方面也是图有个精神寄托,好打发时间。 除了抄经诵经转佛珠之外,还有捡佛米佛豆这些从前维珍压根儿没有听说过的礼佛传统。 上行下效着,官宦人家的后宅妇人,也多礼佛。 对此,维珍这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兼社会主义接班人自是敬谢不敏的。 只是这经文是人家耿格格辛辛苦苦抄出来的,她若是不收的话,难免叫人误会,以为自己这是在给刚进门的小姑娘下马威呢。 所以…… 这经文到底要怎么处理? 维珍不想摆在屋里,但是直接丢进库房里头又觉得不妥,还是肖嬷嬷给维珍想出解决法子。 “不如奴婢叫人把经文送去庙里供奉吧。” 维珍松了口气儿忙不迭应声:“那就按嬷嬷说的办。” 肖嬷嬷捧着经文下去了,维珍拟了菜单叫人给宋师傅送过去。 前几日小连子回京送信,不止给福晋送了信,也给维珍送了信,四爷在信里说也就这两天抵京,所以维珍这两天都提前叫膳房备好膳食。 畅春园离得又不远,四爷骑马也就一两个时辰就到了,维珍还以为四爷面圣之后便会回来,可后来四爷去了就没影儿了,还是后来四爷写信回来说暂时不回家,直接从畅春园去直隶去了。 四爷这会子去直隶做什么? 维珍琢磨着应该跟下半年治理永定河的事儿有关,在正式开始永定河下游的治理之前,四爷少不得要亲自去视察一番的。 四爷就是个事必躬亲的性子,从前为了巡河顶风冒雪、暴雨天都不在话下,如今为了修好下半段的永定河,自然也是不惜力气,只是…… 如今这个天儿啊。 四爷怕是回来又要晒得跟黑炭似的,更不知皮肤会不会晒伤。 维珍叹了口气儿,吩咐茯苓带上剪刀跟托盘,主仆两人来到廊下,廊下摆着的正是一个多月前维珍从高郎中那儿讨来的芦荟。 高郎中院儿里种了不少,是用来入药的,维珍自然不懂这些,但是她从前动手做过芦荟胶,过程并不难,把去了外皮的芦荟肉倒成汁,仔细用纱布晒去渣子,然后放在冰箱里头保存。 需要的时候拿出来敷脸就不错,要是被太阳晒得厉害,凉丝丝的芦荟胶覆脸上简直舒服得要命,对晒伤是有缓解的,比用什么舒缓面膜都舒服。 756 万岁爷赐婚 从前大一军训的时候,妈妈就提前为她准备好了芦荟胶,然后跟爸爸一起给她送到学校来。 坐在汽车里头吹着空调由着妈妈往脸上给自己抹凉丝丝的芦荟胶,嘴巴一边啃着爸爸炖的老鹅腿儿,一边叽叽喳喳跟爸妈吐槽班里的男生多幼稚、花痴隔壁方阵的军训教官…… 学校跟家之间只隔半小时地铁的快乐,家人们谁懂啊? 上学的时候,身边很多的同学都盼着能上外地大学离家远一些,但是她就是那个永远都舍不得离开爸爸妈妈的小娘鱼。 ……也不知道四爷这个钢铁直男,愿不愿意敷面膜。 维珍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仔仔细细挑了几片肥硕的芦荟叶子剪了下来,也不用旁人搭手,就自己慢悠悠地动手做着芦荟胶。 打量着主子一派悠然自得的表情,茯苓心中有些意外。 后宅又多了一位格格,茯苓还以为主子多多少少心情会受影响呢,不过瞧着却没有。 倒是听说昨儿耿格格去给福晋请安,出来的时候走路都不稳,要不是侍婢扶着,只怕会摔跤。 不用说,应该是被福晋立规矩了。 这也难怪,福晋上赶着巴巴地打扫收拾新的小院儿,主子爷却直接叫人去跟武格格住,还一并涨了武格格的月钱,主子爷什么意思谁还不明白? 福晋生气也是有的,只是这气哪里敢冲着四爷,也不好冲着她们主子,这不,就冲着这位新来的耿格格吗? 这耿格格也是倒霉。 瞧着维珍去好了外皮,茯苓忙不迭把事先准备好的小杵臼给搬了过来:“主子,您歇一歇吧,让奴婢来。” 维珍点点头:“小点儿劲儿,不要溅得到处都是。” “是。” 甘草忙投了帕子来给维珍擦手,然后又端来一个冰碗给维珍消暑,维珍就一边在廊下吃着冰碗,一边听着茯苓才打听到的京师新瓜。 还不少呢! “万岁爷已经给直郡王赐了婚,直郡王妃是张佳氏,听说是什么总兵官家的千金。” 总兵官,一听就是武将,事实上也是,总兵官是受提督统辖、掌理本军务的驻地武官,官职正二品。 维珍随口问道:“章佳氏?是跟敏妃娘娘同族出身的吗?” “不,是弓长张。”茯苓放下小铜杵,认认真真比划了个“张”字。 茯苓如今每天都抽空识字练字,陪着大格格在沙盘上写写画画,从一开始的两眼一抹黑,到现在学得上瘾,动不动就喜欢这么比划比划。 奋发图强的小姑娘最可爱了。 维珍喜欢她上进,所以特地赏了茯苓不少纸笔还有字帖,让她照着练。 维珍一怔,冰碗都不吃了:“直郡王妃是……汉人?” 茯苓使劲儿点头:“可不嘛,这可是本朝的头一位汉人福晋呢!” 一干皇子福晋,皆是出身八旗的满清格格,从来就没有汉女做福晋这么一说,就算直郡王娶的是续弦,可到底也是直郡王妃,一众福晋里头,除了太子妃便是直郡王妃头一份儿的了。 所以直郡王妃的人选自然备受瞩目,惠妃娘娘更是早巴巴地就为儿子张罗着挑个好媳妇儿,能入她眼的怕也都是得上三旗出身,却没想到万岁爷大笔一挥,给直郡王指了一位汉女。 维珍对这段历史并不了解,也就勉强了解个大概。 她知道九龙夺嫡,大爷是最先出局的那个,所以难道……万岁爷这时候其实就已经对大爷不满了?所以才会给大爷指了这么一门婚事? 可是……为了什么呢? 万岁爷这回去畅春园不是还特意带上大爷的吗?瞧着大爷也没有失宠的架势啊。 维珍正胡乱琢磨着,就听茯苓又道:“万岁爷这回拢共就给两位皇子指婚,除了大爷之外,还给十二阿哥指了婚,结果直郡王妃的人选是汉女,十二福晋却是富察·马齐的掌上明珠!” 甘草在一旁听的咋舌:“那惠妃娘娘不得气得跳脚?” “可不是嘛,十二阿哥在一众皇子里头一贯就不起眼,又是个光头阿哥,怎么能跟直郡王比呢?偏生十二福晋却硬生生压了大福晋一头。” “再有就是,十二阿哥的生母万琉哈氏不过就是个没有品阶的庶妃,养母的身份也尴尬,是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的苏麻喇姑,人家惠妃娘娘却是四妃之首。” “可就这样,十二阿哥这回愣是把直郡王给比了下去,啧,别说惠妃娘娘得气得跳脚了,我看后宫不少娘娘都嫉妒得眼红呢!” 757 爷觉得啊,这冰碗更需要这个机会 富察·马齐是谁,维珍就算压根儿没听过,但是就冲人家姓富察,也能猜到人家出身不凡。 没错,富察·马齐就是后来鼎鼎有名、章总白月光的富察皇后的叔父。 阿玛早逝的富察皇后之所以能嫁给章总做皇后,那富察一家就不可能差,而富察·马齐就算是富察家的领军人物。 说起来富察家那叫一个人才济济,像大名鼎鼎的傅恒、明瑞…… 不过现在都还在孟婆桥那儿排队呢,而且应该要排很多~很多年。 所以现在,富察·马齐的唯一的女儿被万岁爷指给十二爷做福晋了? 这轰动效应怕是不输当年万岁爷给八爷指婚吧? 万岁爷给八爷指婚明显是给八爷抬身价,那现在给十二爷指婚,难道……也是为了给十二爷抬身价? 然后呢? 被抬了身价的十二爷也要投身到紧张刺激的夺嫡大业中来吗? 这……这不对啊,她历史再不好,却也知道九龙夺嫡里头的九龙,压根儿就没有这十二爷这条龙啊。 反正维珍是没听说过十二爷参与夺嫡的说法,倒是听说过这位十二爷对丧礼的举办颇有建树,后来亲手送走了自己的一干兄弟跟嫂子,人家专业水平那是得到史书认证的。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就听着院门儿被推开,维珍扭头看去,然后眼睛就亮了,同时心里也暗道一声“果然”。 果然是又给晒成黑炭了! 也难为他今儿穿了一身牙白色长袍,让自己本来就黑的脸愈发雪上加霜。 不是旁人,来的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四爷,这会子维珍旋即就放下冰碗,站了起来,远远地迎了上去。 “主子爷吉祥!” 不待维珍福身下去,四爷已经伸手握住了维珍的手,把人拉了起来,打量着两人交握、颜色对比过于分明的两只手,黑黢黢的四爷笑着露出两排大白牙:“看来爷这是又从颜值巅峰跌下来了。” “没事儿啦,人生嘛,总有起起伏伏,”维珍摆摆手十分大气地示意无妨,一边凑到四爷耳畔,小声道,“而且妾身特别最近嗜黑。” 四爷不明所以:“嗜黑?” “是啊,四爷之前赏的咖啡,妾身别提多稀罕了!现在每天都得一大杯!” 没错,是咖啡。 瞅着维珍爱吃硬糖块的架势,四爷就琢磨着维珍好像很喜欢西洋的玩意儿,所以前段时间,广东那边送过来一批西洋玩意儿,四爷就着人去挑了几样,糖块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再有就是这咖啡。 光名字就怪里怪气,泡出来的味道跟中药似的,喝下一口之后,四爷就坚决不肯喝第二口,倒是这妮子,竟然喜欢成这样,还每天都得一大杯? 不是怕苦吗?不是最怕喝药的吗? 四爷忍不住问:“不觉得苦了?” 维珍一边挽着四爷往正堂走,一边道:“加进去牛乳跟糖之后,就不苦了呀,等会儿妾身给四爷露一手?”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就不必麻烦你了。” 之前维珍牌牛乳茶带来的震撼,到现在四爷都还没能完全消化呢。 “四爷真的不打算再给咖啡证明自己的一次机会?”维珍不死心。 四爷的目光却落在了维珍刚才随手放下、吃了一半的冰碗上:“爷觉得啊,这冰碗更需要这个机会。” 维珍:“……切!” 嘴上说着“切!”,可维珍当下还是忙不迭吩咐人去膳房领膳,又特意吩咐做个冰碗:“多放点菱角……放菱角的就做两碗吧,再做一碗多放葡萄的,等大格格跟二阿哥午睡醒了之后给送过去。” 在吃冰碗这件事儿上,四爷跟小西瓜这爷俩的口味特别相近,都爱吃菱角,大格格随她,特别爱吃葡萄,至于小丸子同学…… 目前最爱的还是额娘的味道。 嘿嘿! 膳房那边一直都有准备,所以很快小池子就领了膳回来,这边四爷也已经洗漱好了从内间出来,维珍已经用过了午膳,这时候就捧了杯咖啡一口口慢慢嘬着,陪着四爷用膳。 天不亮就出发赶路,奔波了这么长时间,四爷自然是又累又饿,鸡丝凉拌面,麻酱、辣酱、各种坚果碎以及酱油醋的交织出来的味道,入口又是凉丝丝,实在叫人停不下来。 四爷一口气吃了两大碗,还想要再来一碗,维珍赶紧拦住了:“四爷,好歹给冰碗留点儿肚子!” 四爷的胃实在娇贵,撑不得饿不得气不得的,维珍平时盯得很紧,就算四爷在外头,维珍也叮嘱苏培盛多留心。 758 所以,这是睡着了? 见四爷放下筷子,维珍生怕四爷反悔似的,当下就叫甘草她们过来收拾碗筷,待四爷漱口之后,维珍赶紧拉着四爷去了暖阁歇着。 四爷一脸无奈,这妮子这是拿他当小丸子看呢?不给奶吃就哭鼻子耍赖? “孩子们这程子可都还好?”四爷问。 “除了想念阿玛之外,一切都好着呢。”维珍点点头。 “那你呢?”四爷盯着她看。 “我啊……”维珍一派好整以暇,忽而笑眼弯弯看着对面的男人,“我就只比孩子们多想四爷那么一丢丢。” 嘴上说着一丢丢,维珍却夸张地伸开胳膊,然后在脑袋上比了个大大的爱心,一边冲四爷来了个wink。 四爷忍不住又笑得露出两排大白牙,自己这边坐不住了,巴巴跟维珍挤一个位置,维珍也没嫌他烦,主动挪屁股给四爷腾出位置,然后待四爷甫一坐下,就扭股糖似的黏在四爷身上,旋即,两个人就亲了起来。 “现在是不是对咖啡有所改观了?”半晌,维珍伏在四爷怀里,气喘吁吁着问。 四爷认真咂摸了两下,然后一派正经跟维珍道:“刚才时间太短,得再尝尝才知道。” 一边说着,四爷一边就又低头下来,然后就被维珍的一双纤纤玉手给挡住了去路。 “你闷死我算了!” 维珍红着脸瞪他,然后不由分说一脑袋扎进四爷怀里,说什么都不肯出来,引得四爷笑个不停。 笑屁啊! 维珍照着四爷胸口就不由分说咬了一口,然后下一秒屁股上就挨了四爷一巴掌,维珍红着脸瞪四爷,然后就觉得四爷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 别啊,这青天白日的! 维珍忙一边拉开四爷的手,一边赶紧转移话题:“月华最近学会了首新小曲儿,心心念念要唱给四爷听呢。” “新学的小曲儿?定是你教的!”四爷含笑道,伸手抚着枕在自己腿上维珍的脸,道,“要不你先给爷唱唱?” “那不行!”维珍不依,使劲儿摇摇头,一本正经跟四爷道,“妾身可不能抢了闺女的高光时刻!” 让她站在四爷跟前声情并茂跟四爷演唱“小燕子穿花衣”? 这场面实在太羞耻,脚趾抠出一座卢浮宫都绰绰有余,她可一点儿都不向往! 高光时刻? 这又是新发明出来的词儿?就像之前是颜值巅峰。 这妮子的嘴里稀奇古怪的词儿且多着呢。 四爷早就见怪不怪,凑过去亲了亲稀奇古怪的维珍。 亲够了,两个人又继续窝在一起说话。 维珍仰着头问:“永定河开工的时间定下来了吗?四爷什么时候再去直隶?” “已经在前期准备了,等到八月份也就正式动工了。”四爷道。 北方夏秋雨水多,像治理永定河这样的大工程都得错开汛期,不然耽误工期增加成本不说,也容易发生事故。 维珍点点头,心中暗道,四爷怕是今年又不能在家过中秋了。 算起来,四爷还真是没怎么在京师过过中秋,不是在伴驾就是离京办差事,维珍不由默默叹了口气儿,想着今年一定要提前做月饼,对了…… 四爷之前提过一嘴,说十三爷也喜欢吃她烤的月饼,那到时候就多烤一些,让四爷给十三爷捎过去吧。 “对了四爷,妾身明儿要给太后烤糕点,要不要给十三爷也烤一些?”维珍问。 之前四爷就提过,让她偶尔也给十三烤些糕点什么的,十三年纪小又兼刚刚丧母,维珍自然没有不同意的,所以从那之后,维珍每次给太后烤糕点,就会多烤一份儿,然后四爷着人给十三送过去。 只是如今十三爷人在畅春园,也不知东西好不好给送过去,故而维珍有此一问。 可是半晌,维珍也没有等到四爷的回应,维珍颇为诧异地抬头看去,然后就瞧着四爷正闭着眼靠在软枕上。 所以,这是睡着了? 也难怪,赶路回来的,哪有不累的? 维珍忙从四爷腿上坐直了身子人,然后轻轻晃了晃四爷:“四爷,醒醒……” 四爷睁开眼,微微有些晃神:“你刚才说什么?” 这副模样更让维珍看着心疼,当下忙不迭道:“妾身说,妾身困了,想叫四爷陪妾身午睡呢。” 四爷点点头:“成。” 当下,两人就下了软榻,然后起身去了寝房。 …… 四爷是真的累了,几乎是上了床就睡着了,倒是维珍,许是中午喝了咖啡的缘故,迟迟没有睡意。 759 去年可有什么遗憾吗? 只是难得一贯没有午睡习惯的四爷,睡得这么沉,维珍自然不会搅扰,就一直老老实实伏在四爷怀里,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总算昏昏睡去。 待维珍醒来的时候,寝房里头已经是一片昏暗了,这是……已经天黑了? 她怎么睡了这么长时间? 拜托!她喝的到底是咖啡还是传说中的安神汤? 维珍满心无语爬了起来,然后才发现,身边已经空空如也,四爷已经不在床上了。 去哪儿了? 已经回前院儿了还是又出门去了? 维珍下了床,茯苓听到动静忙端着烛台进来,把寝房里头的灯都点燃,女贞也茶水走了进来:“主子,请用茶。” 维珍一口气喝了半杯放下,然后问道:“四爷呢?” “回主子,四爷一个时辰前就醒了,分别去了正院跟宋格格院儿一趟,然后又回来了,方才去看了三阿哥,又陪大格格跟二阿哥玩了一会子陀螺,”女贞道,“方才乳母们带着大格格跟二阿哥回房洗漱歇着了,四爷这会子正独自在院子里呢。” 独自在院子里……做什么? 赏月吗? 她平时怎么没发现四爷竟还有如此风雅诗意的调调? “四爷可已经用膳了吗?”维珍问。 “回主子的话,四爷并未用膳。” “那先去膳房领膳吧。” 维珍吩咐道,一边抬脚出了寝房,去了内间洗漱一番,行至门前,登时就觉得一股子闷热迎面袭来。 虽是院中各处都点了灯,只是今儿是个阴天,别说是月亮了,一颗星星都没有,就显得院子比往常要暗沉不少,再加上这股子迫人的闷热还有天边偶尔闪现的几道闪电,颇有股子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 而此刻四爷就背对着维珍坐在葡萄架下。 维珍看着四爷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心里就升起了一股子担心来。 实在是坐在葡萄架下石凳上的四爷,特别的孤独,甚至……有些落寞。 维珍在门前杵了半晌,就一直盯着四爷的背影,换做平时,四爷肯定早就发现了,但是这回,四爷却并没有,他就始终那么背对着维珍坐得笔直,面对着天边偶现的闪电出神。 维珍总觉得四爷好像是有什么心事,可刚才不是还好好儿的吗? 这是……又做噩梦了? 还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维珍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缓步走了过去。 “去年春天,紫藤开得甚好,一架子的浅紫,云霞一般,只是当时四爷一直忙得脚不沾泥,以至于都没空与妾身一道赏紫藤,妾身遗憾极了,今年也是一般,四爷还是忙得脚不沾泥,哪儿有这般坐在架子下头有赏花的功夫?” “不过难得今年天儿热的晚,紫藤花都还有两串没落呢,也算是把去年的遗憾给补上了,”行至四爷身边,维珍在四爷身边石凳上坐下,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花架跟四爷道,“四爷,你瞧。” 四爷顺着维珍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两串紫藤花,不过也不剩下几朵了,自然已经没什么美感了,倒是显得可怜兮兮。 四爷看着那两串紧挨着的、可怜兮兮的紫藤,又是一阵愣神,半晌才回过神来,跟维珍道:“去年就只这一个遗憾?” 维珍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道:“再有就是,给四爷留的最后那串葡萄到底没能留住。” 去年在信中,维珍信誓旦旦要把最后一串葡萄给四爷留住,可是最后却架不住中秋后的一场半夜突如其来的暴雨,等小池子来抢救葡萄的时候,那几串可怜巴巴的葡萄早经受不住暴雨的蹂躏,掉了一地。 这时候说起来,维珍还耿耿于怀:“看来今年得两手准备,除了葡萄架上留几串葡萄,还得再晒些葡萄干,不论如何都得让四爷尝尝味儿。” “那就爷擎等着珍珍的好收成了。”四爷闻声不由笑了,伸手牵着维珍起来,两个人就在紫藤架下漫步。 瞧着四爷的心情好了些,维珍也松了口气儿,当下随口问道:“四爷去年可有什么遗憾吗?” 四爷想了想,然后道:“没能多陪陪十三。” 是的,去年是十三最艰苦的一年,但是他这个兄长却都没有时间好好儿陪陪十三。 先是被万岁爷留京帮衬太子监国,后来又伴驾巡幸塞外,从塞外回来,他又被万岁爷派来治水,真是马不停蹄。 去年好像是他最忙的一年,以至于留下来陪十三的时间都没有多少,如今回头想想,四爷心里就特别内疚。 760 万岁爷为什么独独没给十三赐婚呢? 维珍一怔,然后小声问道:“是……十三爷出什么事儿了吗?” 半晌无言,维珍以为是涉及到什么朝中机密事,四爷不方便跟她说,正要转移话题的时候,四爷却沉声开了口:“前几日,皇阿玛给大哥跟十二赐婚的事儿,你都已经知道了吧?” 维珍点头:“是,妾身已经听说了。” 可不是嘛,白天你来的时候,她跟茯苓甘草正吃这俩新瓜吃的不亦乐乎呢,不过…… 这跟十三爷有什么关系? 维珍正不解,然后就听到四爷叹了口气儿,道:“这回,皇阿玛给十二赐婚却没有给十三赐婚,他们可都是一年人。” 万岁爷给皇子们赐婚,都是一批一批地赐,像三爷、四爷、五爷跟七爷,因为年岁相近,都是一批赐的婚,只不过婚期不同而已。 还有九爷十爷,两人也是同时赐的婚。 而如今万岁爷给十二赐婚了,按说跟十二同年生的十三也该一并赐婚的,但是万岁爷却偏偏没有,这回就只给十二赐了婚,十三就这么被落了下来。 当时甫一得到消息,四爷就觉得不对劲儿,只是他又不能跑去质问万岁爷为什么不给十三赐婚。 这几天,四爷心里翻来翻去就一直琢磨着这件事儿。 万岁爷到底为什么不给十三赐婚? 是不喜十三吗?所以才故意晾着? 不,自从敏妃娘娘薨逝之后,万岁爷对十三的态度明显比从前重视了不少,除了三不五时给十三赐菜之外,万岁爷还频频过问十三的功课,甚至前些时日又给十三指派了一位讲师,徐元梦。 不错,就是太子讲师,徐元梦。 如今徐元梦已经不再教别的皇子,转而只教太子跟十三了,如今谁不知道万岁爷宠爱、看重十三阿哥呢? 那为什么万岁爷不给十三赐婚呢? 是因为太过看重十三,所以才对十三的婚事格外慎重吗? 四爷搞不清楚万岁爷究竟欲意何为,心里像是被罩了一层乌云。 维珍打量着四爷沉重的一张脸,乍听四爷提起对于万岁爷没给十三爷赐婚事儿的忧心,其实维珍第一个反应是错愕,毕竟十三爷如今周岁才只有十四岁…… 在维珍的印象里,十三还就是个圆头圆脑圆眼睛哭唧唧喊着“四哥”的超萌正太,所以对于没有听到万岁爷给十三赐婚,维珍之前并没有觉得奇怪,而且…… 要不是四爷说,维珍压根儿就不知道十二跟十三是一年人。 所以…… 万岁爷为什么独独没给十三赐婚呢? 维珍一时也满心诧异。 “是不是因为敏妃娘娘周年未过,故而万岁爷才推迟给十三爷赐婚?”顿了顿,维珍道,这是她脑子里冒出的头一个想法。 四爷摇摇头:“赐婚又不是马上成亲,用不着顾忌这个的。” 也是。 维珍点点头,又是一番头脑风暴之后,维珍抿了抿唇,然后又道:“或许是万岁爷心中已经有了十三福晋的人选,只是还不确定究竟合不合适十三爷,又或者万岁爷心里还不止一个十三福晋人选,难做选择,所以才暂时没有给十三爷赐婚,想着……想着再观察观察?” 这种情况在后世,比如相亲市场就很常见嘛。 有的人家骑驴找马,有的人家却默默做起了时间管理大师,维珍家有个亲戚就是如此。 趁着过年的功夫,初一带孩子相看一家,初二再一家……不相到孩子假期的最后一天,决不罢休,到最后,然后在坐下来总结分析,哪个相亲对象综合条件最好,最配得上他家好大儿,那架势…… 啧啧,都赶上选妃了。 虽然万岁爷不是逼着孩子相亲的家长,但是那种心情说不定多多少少也有。 不是说如今十三爷最得圣宠嘛,那可能就是太万岁爷突然父爱爆棚,觉得这家姑娘配不上他十三儿,那家的也未必更好,再等等说不定还能等到更好的姑娘,赐婚的事儿就这么给耽搁了。 四爷闻言蓦地就顿住了脚。 还不确定合不合适十三爷,又或者万岁爷心里还不止一个十三福晋人选,难做选择…… 是啊,还有这种可能呢。 万岁爷给皇子指婚,也是有标准的,要么是出身世家大族却没什么实权跟朝中也没什么牵扯的,比如福晋,要么就是父兄官职不低却出身不高的,比如大福晋。 一句话就是,万岁爷并不希望皇子们的姻亲势力过于强势。 761 就好了?怎么就好了? 这样的人家还不好挑? 当年万岁爷可是一股脑儿给三爷、四爷、五爷、七爷赐的婚,也没见万岁爷这么为难过,怎么到了十三这里就开始踟蹰起来? 莫非,万岁爷对十三的婚事确有深意,只是眼下,万岁爷却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给十三赐这桩婚事。 换言之,万岁爷对十三的前程安排尚且举棋不定。 所以,万岁爷究竟想要如何安排十三? 还有之前,给万岁爷侍疾的时候,他只是请求带十三出来散散心,却被万岁爷一口否了…… 十三课业再繁忙,连几天的功夫都空不出来? 而且万岁爷一向知道他与十三交好,从前万岁爷对此并无异议,一向更是鼓励兄友弟恭,怎么这回却像是拦着他与十三接近? 难道……万岁爷真是故意为之? 可是……为什么呢? 四爷一时想不明白,也不能确定,可是却莫名地觉得身上发寒,下意识地把维珍的手攥紧,维珍觉得疼,却忍着没吭声,只是担心地看着面色不安的四爷,小声唤道:“胤禛。” 四爷回过神来,旋即松开了手,下一秒又拉住了维珍的手,轻轻地揉着:“刚才捏疼你了?” “没有,”维珍摇摇头,小声道,“你是在担心十三爷?” 稍稍顿了顿,四爷点点头:“总觉得他要出事儿,兴许是我多心了。” 不,你没多心,十三爷后来真的……出事儿了。 “四爷之前说给七爷寻治腿的郎中,可寻到了吗?”半晌,维珍问。 四爷叹了口气儿,摇摇头:“哪儿那么好找呢?” 是啊,哪儿那么好找? 天底下最厉害的郎中可不都在太医院里头? 想要在民间找出来比太医还要厉害的郎中,的确是不容易。 …… 翌日,四爷用过早膳就入宫去了,这么长时间不在京师,如今回来了,自然是要入宫给德妃请安的,请安过后,还得去趟文华殿,不少事儿都等着呢。 “爷今儿怕是回来的晚,就不来你这儿,晚上别等爷,用过膳就做些歇着。”临走的时候,四爷跟维珍道。 “是,妾身知道了,”维珍点点头,伸手整了整四爷的前襟,一边叮嘱道,“再忙四爷也记得要按时用膳、注意休息,身体才是革……办差的本钱。” “是,你这话很有道理,爷记下了。”四爷笑着亲了亲维珍的唇,又握了握维珍的手,然后转身走人。 维珍把人送到门口,目送着四爷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不见,眉头微蹙。 四爷的睡眠质量一直不错,但是昨晚却没睡好,虽然四爷尽量保持安静,也没有辗转反侧,但是作为枕边人维珍却如何察觉不到? 是昨儿午觉睡得太饱以至于晚上睡不着,还是因为十三爷没被赐婚的事儿在发愁? 头一次,维珍为自己历史小白的身份感到泄气,要是她知道十三福晋是谁、十三爷后来又是因为什么出事儿就好了…… 就好了? 怎么就好了? 难不成她还敢告诉四爷?然后跟他解释这是自己夜观天象算出来的吗? 想到此处,维珍无奈地牵了牵唇。 其实很多时候,维珍是庆幸自己对于历史的不了解,要不然的话,怕真是能憋疯。 默默叹了口气儿,维珍转身回房,给小丸子喂过奶之后,维珍又拟了菜单吩咐女贞给苏师傅送过去,一边吩咐道:“松鼠鳜鱼让苏师傅做三条。” 今儿是月初,又到了慧娴慧妍姐们两个登门的时候,如今姐妹两人每个月都会在维珍这儿住十天,既能学琵琶也能陪大格格跟二阿哥。 松鼠鳜鱼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爱吃,索性就多做几条。 “是,奴婢遵命。” 当下,女贞福身退下,维珍叫甘草取出针线,然后开始织毛裤,虽是才入夏,可奈何她实在织的慢,为了赶上生辰时候送给四爷,维珍少不得要提前准备。 四爷的确忙得脚不沾泥,直到傍晚,武格格把大格格跟慧娴慧妍两姐妹送回来,四爷也没有回来。 听说武格格亲自把孩子们送回来,维珍忙吩咐人把武格格请进了房中。 “侧福晋吉祥!” 行至暖阁,武格格忙给维珍行礼,维珍摆摆手道:“妹妹有礼了,快坐下。” “是,多谢姐姐。”武格格没有推辞,顺着维珍手指的方向,就在软榻对面坐下了。 “妹妹想喝什么茶?”维珍问道。 这问题…… 从前还在阿哥所,她第一次登门去见当时还是李格格的侧福晋的时候,侧福晋也问过她。 一晃都三年过去了。 武格格心中默默感慨,一边含笑跟维珍道:“就普洱吧。” 762 不是连甘露寺的净白都会吃燕窝吗? 很快女贞就端着茶杯过来,恭恭敬敬放在武格格面前的小几上:“格格请用。” 武格格端起茶杯,普洱特有的茶香扑鼻而来,不用尝也知道是好茶,武格格抿了两口放下,细细品鉴,然后跟维珍赞道:“香气纯正,滋味醇厚,回甘持久,真是好茶。” 那次,在李格格院儿里,上的也是普洱,只是她都没心情喝呢,这会子还是在侧福晋这儿,还是普洱,她这时候倒是有心情兴致品鉴这普洱茶了。 维珍含笑道:“难得妹妹喜欢,那我送一些给妹妹吧。” “那妾身就腆着脸收下了。”武格格没有拒绝,含笑道。 “我在妹妹跟前,可也没少腆着脸呢,”维珍笑着道,“让妹妹费心教三个孩子,实在是难为妹妹了。” “姐姐这是哪儿的话?我既是收了她们为徒,自然不能马虎了,得好生教着。”武格格道。 而且,有这几个孩子时常陪她,她心里也是高兴又充实的。 不像从前,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人一空下来就会胡思乱想,然后免不了就会做错事儿。 只是这话,就不必对着侧福晋说了,没得叫侧福晋以为自己话里有话。 如今的日子,武格格很满意,她心里清楚自己是沾了维珍的光,就拿这回主子爷额外给她涨月钱的事儿,她这个膝下无出又无宠的格格,竟然一跃而成格格之首。 难道真的是主子爷格外看重她? 武格格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这是沾了侧福晋的光,主子爷也是满意她对侧福晋的态度。 说话间,几个孩子也洗漱好了,被乳母们带过来,大格格一进门就嚷嚷着喊饿,维珍当下就吩咐去领膳。 “那妹妹就先告辞了。”武格格忙起身道。 “武额娘,就留下来一道用晚膳吧,女贞姐姐说今晚有松鼠鳜鱼呢!”大格格忙道。 武格格又要推辞,维珍也含笑道:“真有松鼠鳜鱼呢,苏师傅手艺一绝,妹妹就留下来尝尝吧。” “那妾身就却之不恭了。”武格格含笑道,当下又坐了回去。 大格格二阿哥他们几个孩子凑在正堂里头玩捉放曹,维珍跟武格格仍在暖阁里头说话。 因着维珍方才提了一嘴苏师傅,引得武格格打开了话匣子:“姐姐可知道新来的耿格格是胎里素?” 维珍点点头:“是有耳闻,只是这胎里素……当真是打在娘胎里头不沾任何荤腥吗?” 对此,维珍很是好奇。 听说这回入府的新格格姓耿之后,维珍就估摸着这位十有八九就是历史的裕妃。 拜雍正皇帝史上独一份的流量所赐,后世关于他的影视剧着实不少,以至于连雍正皇帝人数不丰的后宫佳丽在后世也是各有各的出名。 比如,生下被割了黄带子赶去做八爷儿子、名扬后世的大清巨人三阿哥弘时的齐妃同学。 比如,“宇宙第一伟人”年大将军的亲生妹子年贵妃同学。 也比如,这位一口气儿活到九十六、差点儿把史上寿命最长皇帝的章总给熬死的、史上最长寿妃子裕妃同学。 只是维珍怎么也想不到,这位以长寿出名的耿格格,竟然……是个胎里素。 可如果真的只一味儿吃素的话,那身体怕是不大健康吧?所以又是怎么长寿的呢? 不过瞧着耿格格的身量倒不像是个身子差的。 “姐姐说的是,耿格格的确是打娘胎里头便就未尝过荤腥呢!”武格格道,“耿格格的额娘就是一位带发修行的居士,打小就跟着耿格格的外祖母礼佛茹素,耿格格自然而然就是胎里素了。” 外祖母、额娘、耿格格…… 额,原来这也能遗传。 维珍表示今天长了见识。 “最多也就吃吃鸡蛋喝些牛乳罢了。”武格格补充了一句。 啊?鸡蛋跟牛乳也算素食? 应该……算吧,不是连甘露寺的净白都会吃燕窝吗? 事后维珍还特地询问了肖嬷嬷,鸡蛋跟牛羊乳的确算礼佛之人可用的素食,不过鸡蛋得是没有受精能孵出小鸡的那种鸡蛋,至于牛羊乳,牛羊都是吃素的,而且牛羊乳也不是通过杀生才得到的,故而都算素食。 自然也有对自己要求更加严格的师傅,连鸡蛋跟牛羊乳也不碰,这就另说了。 “那耿格格的饭食如今是单独做的吗?”维珍问。 维珍知道,礼佛吃素的人,饭食是要单独做的,连用的锅、铲子什么的,也都要单独准备,尤其是讲究人家,更是一点儿都马虎不得,只是她倒是没有听小池子他们提过膳房给耿格格单独做饭食呢。 763 果然是能活到九十六的身体素质 “是,耿格格的饭食是单独做的,她求福晋给她单独拨了个炉子,然后一日三顿都是在院子里头单独做。”武格格道。 之前武格格还听说,耿格格进门第一天去给福晋请安,福晋就叫耿格格站了规矩,武格格还以为福晋不喜耿格格呢,却不想福晋又是给耿格格辟佛堂,又是给单独拨炉子,瞧着倒是对这位新来的耿格格还挺照顾…… 简直比当初对她还要照顾。 维珍闻言颇为诧异:“她……自己动手做的?” 不怪维珍大惊小怪,在后世自己在家开伙做个饭炒个菜没什么,但是在大清,别说大家闺秀了,就是小家碧玉也没有几个下厨学做菜的,这不是懒不懒的问题,这事关家族的体面。 武格格摇摇头:“不是,是耿格格的两个侍婢做的,不过那两个侍婢是内务府才拨过来伺候的,也就十三四的年纪,瞧着也不像是会做菜的,昨儿妹妹在屋子里头就闻股子糊味儿,听佳期说,就是耿格格的早膳被做糊了。” “不过耿格格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日日三更起,然后就是去佛堂里头诵经捡佛米,一个时辰后才会出佛堂,然后在院子里打……一通拳,之后才去用膳,糊了的早膳,她也痛痛快快都给吃完了。” 提起这位新邻里,武格格简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到这里,武格格一脸佩服:“没想到耿格格看着文文静静,可是拳打得特别好,虎虎生威的,说是打小就跟着阿玛打拳,一天都没有落下过,从来没生过病呢。” 维珍:“……” 果然是能活到九十六的身体素质,再有就是…… 她从现在开始学打拳,还来得及吗? …… 就在二十三岁的侧福晋突然关心起来了自己的身体健康的同时,她的婆婆德妃恰恰就出了这方面的问题 许太医前脚出的永和宫,四爷后脚就到了。 “额娘这是病了?”四爷进门之后朝寝房里头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问慧嬷嬷。 怎么他之前一点儿都没听到动静? 慧嬷嬷也朝寝房里头看了一眼,然后示意四爷先到外面说话,四爷便先退了出去。 行至门外,慧嬷嬷才压低声音跟四爷说了原委。 “启禀四爷,娘娘从前两天就开始身子不舒坦了,胸口憋闷、口干舌燥,上火的厉害,许太医日日都来给娘娘请脉,药也一直在喝,只是娘娘身上还是不大好。” 说到此处,慧嬷嬷顿了顿,然后声音压得更低了:“娘娘昨夜没有睡好,所以这会子心情欠佳,还望四爷等下……能多担待些。” 慧嬷嬷话说得再委婉,四爷也听明白了,什么娘娘心情欠佳,什么让他多担待,不如干脆直接说德妃这回是给气病的,而且还十有八九还跟他有关。 四爷就不明白了,他之前一阵子压根儿就没在京师,根本就没在德妃眼前晃悠过,也是昨天他才赶回来的,他哪儿来的本事招惹德妃生气? 就算他有隔空做法诅咒骇人的本事,难不成他还能把这本事使到自己亲娘身上吗? 四爷面色顿时就沉了三分,压低声音问道:“嬷嬷有话不妨直说,没得爷进去再一不留神又把娘娘给气得更狠了。” 慧嬷嬷一脸为难。 说吧,自然会影响娘娘跟四爷的母子情,可要不说,四爷要是不知情,等会子说话没轻没重的,肯定又会气得德妃跳脚,加重病情是肯定的,影响母子感情也是必然的。 要是娘娘盛怒之下又不理智,再给四爷一巴掌…… 算了,左右都会影响,还不如说了拉倒。 当下慧嬷嬷就把德妃为什么气病的事儿,简明扼要地跟四爷说了一遍。 “……赐婚的圣旨甫一下来,娘娘就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在殿中一通摔摔打打,末了,娘娘连晚膳都没吃。” “娘娘一边埋怨公主不念姐弟情,没有为十四爷的婚事儿求到太后跟前,以至于富察氏被万岁爷指给了十二爷做福晋,一边又……又迁怒四爷您,说……说都是您从中挑唆怂恿,以至于公主只一门心思地为了四爷着想,如今都不在意十四这爷这个弟弟了,也不听……不听她这个做额娘的话了。” “奴婢……奴婢怎么劝,娘娘都听不进去,到底又把自己给气病了。” 慧嬷嬷磕磕巴巴把话说完,不出意外地,四爷的脸更难看了。 原本就黢黑一张的脸,这会子,不仅黑还冷得渗人,慧嬷嬷都不敢多看,忙不迭地低下头去,身子还兀自颤个不停。 764 永和宫跟德妃,如今对他的影响其实已经很小了 论起生气,四爷跟德妃还不是一路的,德妃生气是跳脚是咆哮是逮着什么摔什么,跟炸雷似的。 慧嬷嬷压根儿就顾不上害怕,第一时间涌上脑子的,那一定是赶紧把德妃给哄住了,不能由着她这么闹腾。 四爷生气却是一言不发,甚至连眼风都不会多给你一个,但是你就会觉得那冰凉入骨的视线落在你身上,像是刀子,就架在头顶,一点点逼近…… 慧嬷嬷不由自主就屏住了呼吸。 从前她就最怕看四爷这张冷脸,如今比以前更怕了,许是四爷身上的气势比以前更有压迫感了吧。 “既是额娘病了需要静养,那爷就不进去搅扰了,嬷嬷就不必说爷来过这趟了。” 半晌,头顶上总算传来四爷轻飘飘的声音,慧嬷嬷总算换了口气儿,不待一口气儿还没倒换完了,四爷就已经果断转身朝宫门走去了。 眼瞅着四爷头也不回的背影,慧嬷嬷默默叹了口气儿。 四爷走了也好,没得再跟娘娘起争执,又成了宫中的笑柄,再传到万岁爷耳中,四爷…… 也怪不容易的。 甫一回京就巴巴地入宫来给娘娘请安,结果碰上娘娘又这番歪缠胡闹,这会子四爷不定心里多难受呢。 哎!往后还不定怎么样呢。 …… 四爷心里的确难受,但是却也没有持续多久,永和宫跟德妃,如今对他的影响其实已经很小了。 待行至文华殿的时候,四爷的心情就已经恢复了。 “你亲自去一趟公主府,询问一下公主近况如何。”四爷吩咐苏培盛道。 他情绪调节得算快,但是五妹破天荒跟德妃吵了那么一架之后气得出宫,到现在也没有再入宫过,怕是到现在还难受呢,而且这程子天也热了起来,五公主又是一贯身娇不耐暑热的,四爷就特别担心她的身子。 “是,奴才遵命。” 当下苏培盛就躬身退下,四爷也转身进了文华殿,他今天本是打算来找户部商讨下一阶段治理永定河的造价问题,但是没想到工部左侍郎纳兰揆叙,却先一步主动找到了他。 “奴才见过贝勒爷,给贝勒爷请安!” 四爷甫一进了文华殿,揆叙便就巴巴地迎了上来,躬身给四爷行礼。 四爷打量着面前的人,点点头:“有礼了,纳兰大人平身吧。” “是,多谢贝勒爷,”揆叙起身,一脸谦卑看着四爷,道,“奴才已接到下一阶段修河的方案,四贝勒夙兴夜寐,万岁爷朱批下发,按说奴才不该有所异议,只是奴才忝居工部侍郎之位,自不敢白食俸禄。” 四爷道:“纳兰大人有话不妨直言。” “是,那奴才就直说了,”揆叙这才又继续往下道,“关于永定新河的走向,奴才以为需稍加调整,还请贝勒爷能听奴才详述。” 之前因为治理永定河的事儿,这纳兰揆叙明摆摆地就是一副顽固不合作的态度,结果被四爷跟大爷联手给治住了,以至于他这个堂堂工部左侍郎愣是没有参加到永定河的治理中去。 万岁爷不喜纳兰一家跟大爷再有往来,揆叙就投其所好,甚至不止一次地故意跟大爷唱反调,就比如之前在治理永定河定方案的时候,屡屡阻挠。 而如今,大爷已然不再参与主持永定河治理了,这揆叙却换了一副态度,积极主动地建言献策起来了。 万岁爷若是知道了,只会极满意揆叙的做法态度,尤其是有个索额图在前,揆叙无疑让万岁爷满意得不得了,可是大爷若是听说了,只怕会气得跳脚,更恨毒了揆叙。 可是那又如何呢? 自从明珠倒台之后,揆叙以及纳兰一家一夜之间就果断断尾求生,如今他们仰仗得可是万岁爷,大爷的态度,人家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断尾求生更需要莫大的勇气,所以揆叙一家的做法,也是能够理解的。 但是四爷心中到底是不喜的。 在揆叙眼里,什么国家工程、百姓生计,都得摆在政斗后面。 若是满朝上下都跟揆叙一般,何其可怕?到时候朝堂倾轧、人人自危又人人害人,朝堂何来稳固?大清的江山社稷只怕要毁于一旦。 不喜归不喜,但要是揆叙有真知灼见,四爷自然也不会拒之不用。 四爷点点头:“愿闻其详。” …… 待四爷总算从文华殿出来的时候,苏培盛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了,瞧着四爷出来,苏培盛总算松了口气儿,然后忙不迭快步迎了上去。 765 四爷这是迁怒十四爷了 “启禀主子爷,五公主近日着了风寒,一直在公主府静养,如今身子已经好多了,公主吩咐奴才给主子爷带话,让主子爷不必忧心。” 五公主让四爷不必忧心,可四爷真的能不忧心? 非但忧心,四爷的眉头都蹙了起来。 五公主这回着风寒,竟然都没有请太医,若是五公主请太医的话,许太医自然是知道的,自然德妃这边也是瞒不了的。 但是早上在永和宫那边,慧嬷嬷几次提起五公主,可是却就是没有提五公主生病的事儿,可见慧嬷嬷并不知道五公主病了。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五公主这回着风寒并没有请太医,应该只是寻摸了外头的郎中入府把脉诊治。 可是为什么呢? 堂堂公主,放着太医不用,却要找外头的太医? 四爷只能想到一种解释,那就是五公主这是有意对宫中隐瞒自己生病的事儿。 具体是要隐瞒谁呢? 十有八九是太后。 苏培盛说,五公主是近日才着得风寒,四爷却觉得五公主怕是因为那日跟德妃大吵一架之后而气病的。 五公主虽然生德妃的气,但是又怕这事儿传到了太后耳中,太后一贯最是心疼公主,若是知道了其中原委,能与德妃善罢甘休? 所以五公主才没有请太医,怕惊动了太后。 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四爷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些,所以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比早上从永和宫里头出来的时候,心里难受了十倍不止。 “主子爷……”苏培盛打量着四爷沉着的一张脸,再开口的时候,明显就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他有心想提醒一句,这不是往阿哥所走的方向。 按照四爷出门时候的计划,待今日事儿忙活完了之后,还要去一趟阿哥所,看看十四的。 自从上回十四主动去了四爷的庄子过了一宿,兄弟两人的关系明显就好了不少,上回在庄子里,十四爷还暗戳戳地想求四爷送匹马,四爷虽然当时压根儿没理这茬儿,但是转脸就让古德禄去办了。 古德禄前些时日真的寻来了一匹好马,如今就暂时养在四爷的庄子上呢。 难得四爷这回主动想去阿哥所瞧瞧十四爷,可是四爷如今却抬脚往宫门走。 苏培盛打量着四爷面无表情的侧脸,到底是把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再不敢多出一言,老老实实跟在四爷身后。 四爷这是迁怒十四爷了。 可……这能怪得了四爷吗? 万岁爷给皇子赐婚的事儿,是旁人能插手的吗? 平时也都是娘娘们看中了哪位秀女说于万岁爷,万岁爷觉得合适那就锦上添花,可若是觉得不合适,难不成万岁爷会因为娘娘们的枕头风改了主意? 历史上的确是有那样的昏君,但却绝对不可能是万岁爷。 德妃娘娘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之前为四爷张罗四福晋人选的时候,德妃挑中了出身大族、但是家世并不出挑的四福晋,这也是万岁爷一贯挑皇子福晋的标准,所以德妃娘娘才敢去求万岁爷赐婚,万岁爷大笔一挥也就同意了。 但是到了十四爷这里,德妃娘娘怎么就不肯去为十四爷求了呢? 是因为德妃不喜十四爷吗?她这个做娘的都懒得为十四爷费心思吗? 那肯定不是,就是因为德妃娘娘太过疼爱十四爷的缘故。 就是因为太疼十四爷,所以德妃才会一门心思地为十四爷挑一位最好的福晋,而富察氏就是德妃最最中意的人选,只是富察氏不仅出身大族家世显赫,父亲马齐更是朝中肱股、万岁爷跟前的宠臣…… 这样的福晋人选,可不是万岁爷一贯的选择。 德妃就是知道,所以才不敢出面去求万岁爷给十四赐婚,怕万岁爷心生戒备,以为她贪念无度,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到时候别说她遭殃,就连十四也得跟着倒霉。 但是德妃又实在舍不得放弃富察氏这个绝佳的十四福晋人选。 这一回的秀女,富察氏无疑是最令人瞩目的那一个,她这样的出身,注定不会随随便便指给哪个皇子做格格,一个福晋是跑不了的。 而眼下,也就只有直郡王、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再有她的十四才需要被赐婚。 十二阿哥,德妃是一早就排除在外的,所以能跟十四竞争的就只有直郡王跟十三阿哥了。 德妃不敢去求万岁爷却又实在坐不住,所以这才起了让太后出面为十四说话的想法。 766 谁再说她穿成四爷小老婆还有福不会享,她就跟谁拼了! 她的话对万岁爷没什么影响,可要是太后发话呢? 万岁爷不是一贯最是孝顺的吗?少不得要听太后的吧? 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事儿。 德妃跟闺女为此大吵一架,母女两人不欢而散,德妃心里的火还没消呢,赶着万岁爷赐婚的旨意就下达,富察氏竟被指给了德妃最瞧不上的十二阿哥,德妃哪儿有不火大的? 新火旧火烧在一起,这不,德妃娘娘就病倒了。 苏培盛才不觉得德妃娘娘可怜,他就觉得…… 德妃特别活该! 你说她胆儿大吧,她又知道顾忌万岁爷,对万岁爷一贯温柔顺从、从不忤逆,你说她胆儿小吧,可如今算盘都打到太后头上去了! 那德妃是拎不清吗? 不,她就是欺软怕硬,从前还只是一味儿拿捏他们主子爷,现在更是连五公主也想着一并拿捏了。 主子爷再孝顺,眼瞅着德妃娘娘屡次三番胡闹,孝心也凉了个七七八八,就连跟十四爷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一点儿手足情,只怕…… 也要遭殃。 主子爷又不是圣人,就算十四爷无辜,他就能真的做到一点儿都不迁怒? 德妃娘娘到底何苦来哉? 为了个十四爷,非要四爷跟五公主这对儿女都要彻底给推远吗? 尤其是…… 人家万岁爷这回压根儿就没有给十四爷指婚,所以德妃娘娘上蹿下跳这一溜儿够,到底图的啥呀?! 苏培盛忍不住默默吐槽了一路德妃,待到了宫门口,猛地听到自家主子的吩咐。 “等下挑好的补品送到公主府,”四爷道,“还有高郎中也一并过去给公主诊诊脉,若是公主身子已然好了,就让高郎中给拟药膳好生养着。”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忙不迭躬身领命。 …… 慧娴慧妍在维珍这儿又小住了几日,明儿就是两个孩子要回府的时候了。 小姐妹三人从武格格院儿里回来,小西瓜忙不迭地迎了上去:“姐姐!姐姐!额娘做了好几样新奇的糕点,你们快来吃!还有炸鸡腿儿呢!” “真的?”大格格顿时一脸惊喜,忙不迭地就带着两位表姐去洗手,然后四个小姐弟,就一股脑儿凑到了正堂来。 “呀!还有冰碗呢!冰碗也跟从前不一样!” 是的,不止有糕点、炸鸡腿儿还有冰碗,最适合刚刚从兴趣班回家的小朋友啦。 “谢谢额娘!” “谢谢小姑姑!” 几个孩子围在维珍跟前争先恐后地给维珍道谢,叽叽喳喳的,像是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雏鸟。 “不客气!不客气!快去吃吧,”维珍含笑道,一边又提醒,“冰碗只需吃一碗。” 如今一天天热起来了,维珍就给孩子们每天加了冰碗,但到底孩子太小肠胃娇弱,维珍也不敢让他们多吃。 “是!” 小朋友们一个个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然后就坐在桌前乖乖吃了起来。 孩子们吃糕点,维珍也不闲着,吩咐女贞道:“下一炉的糕点是给李府的,到时候等糕点晾凉了之后再装盒。” “是,奴婢遵命。” 维珍又起身亲自装起了托盘上已经放凉的糕点,倒不是给太后的,之前维珍给十三爷烤了两炉糕点,四爷已经叫人给十三爷送去畅春园了,前几天,四爷又突然让她给五公主也烤一些。 赶着这几日万岁爷赏赐了四爷几样南方的水果,有芒果、菠萝还有香蕉,在后世,这些水果自然都是满大街都是,但是在这会子,却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奢侈享受。 除了正院跟宋格格院里因为有孩子被赏了水果之外,武格格跟侍妾们的两个院子压根儿就没有赏。 不是四爷小气,万岁爷也就赏了四爷十二颗芒果、五个菠萝还有……十六根香蕉。 从畅春园送过来的时候,芒果还坏了一个,香蕉也烂了两根。 可四爷的赏赐也不算少了,听说阿哥所的阿哥们,万岁爷也就每人只赏了两颗芒果、四根香蕉而已。 自然也不是万岁爷抠搜,除了赏赐一众儿子之外,太后跟后宫嫔妃,甚至是皇室宗亲也得顾及到。 所以,维珍到手共计芒果八颗、菠萝三个还有香蕉八根。 一则是她孩子最多,二则也是四爷把自己的那份儿也一并都给了维珍。 维珍看着面前卖相相当一般的仨瓜俩枣哭笑不得,谁再说她穿成四爷小老婆还有福不会享,她就跟谁拼了! 哭笑不得后,维珍就开始愉快地忙活准备做糕点了。 767 小姑姑,慧娴不想……不想偷东西! 既然有菠萝,那不就是可以做凤梨酥了? 芒果嘛,可以做芒果千层。 至于香蕉,当然是香蕉蛋糕啦! 水果来之不易,维珍发誓要物尽其用,所以做的很认真,整整花了一整天的功夫,到这会儿还有一炉糕点没出,但是也不耽误维珍把已经晾好的糕点装好入盒,然后吩咐小池子给送到前院儿去。 “让小连子这就给公主府送过去。”维珍吩咐道。 四爷说五公主这程子在养病,她也不能为公主做什么,尽快把糕点送过去,要是公主喝药之后吃上一块去去嘴里的苦味儿,也算她一份心了。 “是,奴才遵命!” 当下小池子就抱着三个锦盒,然后退了出去。 “呀!这个又糯又甜!”蓦地,身后传来大格格的声音,“额娘,这个就是……香蕉吗?” “嗯,就是香蕉。”都不用回头,维珍就点头道。 维珍特地留下来两根香蕉、一颗芒果还有小半个菠萝,给四个孩子做冰碗吃。 “额娘,你吃过了吗?”大格格又问。 “额娘吃过的。”维珍又道,手上还在忙活着继续装盒。 武格格这回没分到水果,虽然糕点又是送公主又是给李家还得给孩子们跟四爷留一些,已经很紧张了,可维珍还是打算每样给武格格匀几块。 “额娘骗人!我一直陪额娘做糕点!额娘压根儿就没吃!”蓦地,身后又传来小西瓜的谴责声。 伴随着谴责声,又是一阵脚步声,维珍一低头,就瞧着小西瓜端着冰碗站在自己身边,舀了一块香蕉,垫着脚送给她:“额娘,吃!” 维珍:“……” 额娘没骗人,额娘是真的吃过,国产的进口的,比你们吃的……多了不知多少。 对上小西瓜期待的眼睛,维珍一颗心顿时软软的,她什么也没说,低头把那块可能还沾着儿子口水的香蕉吃了下去。 咦?怎么这一块香蕉跟从前吃的味道不一样? 好像比从前吃过的数不清的香蕉加起来都要珍贵、美味! “谢谢小西瓜呀。” “额娘,你吃!”大格格只慢了一步,也巴巴地端着冰碗过来,挑了一块菠萝给维珍,“这个也好吃。” “谢谢月华。” 于是维珍又吃了一块前所未有、美味到几乎流泪的菠萝。 “小姑姑,还有这个!你也吃!” “谢谢慧娴慧妍!” 呜呜呜,怎么连她一向不怎么感冒的芒果也这么好吃? 待用过了晚膳,几个孩子去院子里玩去了,维珍也总算得空,洗漱之后,然后在软榻上歪着歇一歇,真是从早忙到晚,她已经很久没做这样的大工程了! 不知不觉就眯着了,等茯苓叫醒她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主子,方才小连子来递话,说是八爷设宴请了主子爷过去,主子爷怕得晚些才能回来,到时候就直接在前院歇下了,您还是回房歇着吧。”茯苓道。 八爷设宴? 这倒不算稀奇,裕亲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广善库基本就是八爷一人担着,跟户部一向走得近,八爷可谓是如鱼得水,四爷这程子为着下半年接着修河的事儿,没少往户部跑,故而经常跟八爷碰头。 八爷都邀请了几回了,四爷也不能一直不给八爷面子。 维珍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正要起身回寝房,结果就瞧着房门处多了个小脑袋。 “小姑姑。” 门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是慧娴呀,”维珍笑着冲探头探脑的慧娴招招手,“来小姑姑这儿。” 于是慧娴走到了维珍身边,平时还算活泼的孩子,这时候不知怎么的就一直低着头,连话也说。 这是怎么了? 难道这么早就有……少女的心事了吗? “去吩咐膳房给四爷准备醒酒汤。”维珍看向茯苓道。 “是,奴婢遵命。” 当下茯苓就福身退下了,连甘草也很有眼色地一并跟着退了出去,一时间,屋子里头就只剩下了维珍跟慧娴。 维珍一边揉着慧娴的小肩膀,一边柔声道:“现在就只剩下慧娴跟小姑姑了,慧娴可以放心了,心里想什么都能跟小姑姑……” 结果维珍话还没说完,慧娴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开口就带着哭腔了。 “小姑姑,慧娴不想……不想偷东西!慧娴不想!” 偷东西? 偷什么东西?谁让慧娴偷东西了? 维珍都愣了,旋即俯身把慧娴从地上扶了起来,一边抱着她在软榻上坐下,一边给她擦眼泪。 “慧娴为什么这样说呀?”维珍柔声问。 768 封建糟粕那一套 “慧娴为什么这样说呀?”维珍柔声问。 慧娴不语,却一个劲儿地摇头,哭得更厉害了,小姑娘浑身都发颤。 维珍不问了,只把孩子搂进怀里,然后一下下轻轻安抚着,直到半晌,慧娴的哭声才总算小了下来。 维珍给慧娴喂了几口水,又道:“慧娴不想说就算了,什么时候慧娴想说了再来告诉小姑姑,好吗?” 慧娴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又趴在维珍怀里哭了一会儿,维珍哄了半晌才哄好。 慧娴低着头咬了半天的唇,然后才带着哽咽小声道:“小姑姑,你能……给我一件弟弟的里衣吗?” 维珍一顿,心里隐约有了猜想,轻声道:“有人让你拿一件弟弟的里衣给她,你也答应了她,要是你做不到的话,她就会特别失望,你也会觉得内疚,是不是?” 慧娴闻言一个劲儿点头,顿时眼泪珠子又忍不住了:“小姑姑,我……我不想让她失望,让她难过……” “可是小姑姑,我知道……不能偷东西,小姑姑对我好,我……我更不能偷弟弟的东西……” “我不知道该、该怎么办……” 说着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维珍瞧着别提多心疼了,把慧娴再度拥入怀里。 “可是你没有偷东西呀,所以你仍旧是个好孩子。” “真……真的吗?” “真的,我们慧娴呀,懂事乖巧,把弟弟妹妹都照顾得很好,才刚刚七岁就已经是小姑姑的好帮手了呢,而且琵琶学得好,怎么看,我们慧娴都是万中无一、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好孩子呀!” “噗嗤!”慧娴又破涕为笑,可是笑着笑着又不笑了,哭得通红的一双眼可怜巴巴看着维珍,怯生生问道,“那小姑姑,能给我……一件弟弟的里衣吗?” 刚才慧娴问,维珍没有接茬儿,这时候慧娴再问的时候,难免就更多了几分怯意了。 维珍看着怀里的孩子,默默在心里叹气,到底是点点头,道:“自然是可以。” 慧娴顿时一脸惊喜,还未来得及跟维珍道谢,就听着维珍道:“可是慧娴,如果下次那个人还有这种要求,你不能再答应了。” “就算是对最亲近的人,你也得保有底线,得学会拒绝,否则你的人生会异常艰难,明白吗?” 慧娴似懂非懂,但是她知道小姑姑是为了自己好,当下使劲儿点点头:“嗯,慧娴记下了。” 待把慧娴哄好送回去睡下,再回来的时候,维珍的面色就不大好了。 她不信什么神佛,自然对封建糟粕那一套更是不可接受,即便如今的她周围根本不可能杜绝这些现象。 听说为了能让大福晋生儿子,惠妃娘娘当年没少操心,一边求佛祖保佑,一边也没耽搁捣鼓封建糟粕,听说大福晋当年不仅坐胎药没断过,各种偏方也没少喝,什么符水,又什么加了大爷头发指甲熬出来的水…… 光想想就叫人反胃。 如今自己孩子的贴身里衣,竟然也有可能被加入这种封建糟粕之中,甚至背后之人还想着让慧娴这么个小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她眼皮子底下把东西顺走,维珍如何不气? 不过再生气,维珍也不会迁怒到慧娴身上。 就像她说的那样,慧娴是个特别好的孩子,虽然很多事她还并不了解,但是她已经做得够好了。 若是慧娴真的偷了弟弟的贴身里衣,维珍才会失望。 方才主子还困得睁不开眼,这会子却面无表情在软榻上坐了半晌一言不发,茯苓跟甘草都察觉到了维珍心情的变化。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胆子更大一些的茯苓上前道:“主子,时候不早了,该歇下了。” 维珍回过神来,吩咐茯苓道:“去找一件三阿哥还未上身的里衣来。” 这大半夜的,主子好端端地怎么想起来要找三阿哥的里衣? 而且还是未上身的? “是,奴婢这就去。”茯苓满脑子问号,却也不敢多问,当下便福身退下了。 维珍起身往寝房走去。 虽然她并不信什么封建糟粕,但是她也绝不可能给慧娴小丸子已经上身过的里衣,太膈应了。 她刚才之所以答应慧娴,并不是看在谁的面子上,她只是不想让慧娴难受、心里不安。 这个年纪的孩子看着是什么都不懂,其实内心很敏感,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定慧娴往后都不敢再来她这儿了,在家里也会受埋怨指责。 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甘草为自己通发,维珍盯着镜中的自己。 看来有些话,少不得要跟董氏谈一谈。 769 天下父子的表率 明儿董氏就会登门来接孩子,但是却时间仓促,而且慧娴慧妍也都在跟前,并不是谈事儿的好时机,维珍就琢磨着,得专门找时间让董氏登门一叙。 …… 不过维珍找董氏登门一叙的时间注定是要推迟了。 七月初,万岁爷总算从畅春园返回京师,没过几日万岁爷要巡幸塞外的旨意就下达了,这回伴驾的皇子,万岁爷钦点了四爷、八爷、十爷,还有十五、十六两个小皇子。 四爷领旨的时候倍感诧异,他是没有想到万岁爷这回去塞外还会带上他,毕竟永定河眼瞅着就要开工了,四爷心里便有些不放心。 为此,领旨之后,四爷没有着急走,而是留在了乾清宫,一直等到用午膳的时候,万岁爷才总算得空见了他。 “贝勒爷,万岁爷请您进去。” 来请四爷的公公是个生面孔,岁数跟梁九功不相上下,只是个子比梁九功矮了半头,身材也富态圆润不少,脸上纵使没有表情,也似是带着三分笑意,倒是有几分弥勒长相。 这人叫魏珠,从前是畅春园的总管太监,这回被万岁爷从畅春园带回了宫中伺候,是比梁九功只矮了一级的副总管太监,今日正是魏珠在御前伺候。 “有劳谙达。”四爷道,一边起身。 “奴才不敢,”魏珠忙躬身道,“贝勒爷请吧。” 当下,四爷抬脚进了暖阁。 “儿臣见过皇阿玛,恭请皇阿玛圣安!”甫一进门,四爷就忙不迭给万岁爷行礼。 万岁爷含笑冲四爷抬了抬手:“老四,快过来,陪朕用午膳。” “是,儿臣遵命。” 说是陪万岁爷用膳,可是四爷哪儿敢就大喇喇坐下来?自然是先毕恭毕敬地伺候万岁爷用膳。 又是投帕子又是布菜的,待万岁爷吃罢了,四爷才坐下来迅速吃了几口,然后又赶紧起身,来软榻处陪万岁爷用茶。 “怎么?巴巴赖着不走,是有事儿要找朕?”万岁爷抿了口茶,放下茶杯,饶有兴致看着四爷。 四爷忙放下茶杯,起身冲万岁爷躬身道:“回皇阿玛,儿臣确实有事想找皇阿玛商量。” “说说看,”万岁爷道,一边手指在小几上轻轻扣了两下,“坐下说。” “是,儿臣谢过皇阿玛,”四爷又坐下,当下就把自己的为难说与万岁爷,“皇阿玛明鉴,夏汛眼瞅着就要过了,最迟半月后,永定河就可以动工了,儿臣虽然一直在筹备,可到底是不放心,想着届时亲自前往直隶盯着……” 不待四爷说完,万岁爷就已经明白了,一边撩起眼皮似笑非笑看着对面一脸为难的四爷,一边牵了牵唇,缓声道:“所以在老四你的眼里,伴驾竟然比不过治理永定河来的重要,是这样吗?” 四爷大惊,旋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带着明显的颤了:“皇阿玛明鉴!儿子绝无此等不孝之心!” “治理永定河,是皇阿玛交给儿子最重要的差事,儿子年轻,又无历练,空有为皇阿玛分忧之心,皇阿玛不嫌儿子粗笨,亲自指点儿子,又愿给儿子时间充盈历练,最后更是将治理永定河这等涉及民生、举国瞩目的工程交给儿子,皇阿玛对儿子的爱护信任,儿子感激不尽!” “若是不能将永定河治好,反留纰漏岔子,儿子又有何脸面再见皇阿玛?” “儿子再粗笨、再口不择言,也断断不敢不孝,请皇阿玛明鉴!” 万岁爷垂着眼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浑身轻颤的儿子,半晌蓦地发出一声轻笑:“不过是爷俩饭后闲谈,也用得着你使这么大身段?” 一边说着,万岁爷一边瞥了一眼一旁的魏珠,魏珠会意,旋即忙不迭上前,扶起四爷,一边赔笑道:“贝勒爷孝顺,万岁爷慈爱,这便是天下父子的表率。” 这奉承话引得万岁爷眉开眼笑,四爷也忙跟着牵了牵唇,然后又亲自给万岁爷续了茶:“皇阿玛您请!” 万岁爷抿了一口,然后冲四爷点点头:“坐下说话。” “是。”于是四爷又乖乖坐下。 万岁爷一下下轻轻拢着茶,半晌才又开口,跟四爷道:“朕知道你是个一门心思想做好事儿的,只是眼睛不能只盯着一处,心里也不能只装着一件事儿,明白吗?” 四爷一怔:“还望皇阿玛赐教。” 770 来给侧福晋报喜 “事必躬亲是不错,朕也喜欢你这能吃苦、肯吃苦的性子,只是你做一个主子凡事都亲自上,却让底下的奴才如何自处?” 万岁爷抿了口茶,然后又缓声道:“有些事儿得学着放手让奴才去做,没得叫人以为你这主子的竟是连奴才的活儿都巴巴要抢,既觉得你凡事要强,也叫人以为你眼里容不得人。” “而且你若是只有盯着眼前差事的本事,那如何能叫朕放心交更多的差事给你?” 万岁爷慢条斯理一番话,又叫四爷一怔,万岁爷这是……在教他做事? 这还是头一次呢。 稍稍愣怔之下,四爷又忙得再度起身,又给万岁爷深深施礼:“谢皇阿玛教导,儿子明白了。” “既要抓重点,又得统筹全局,既要学会放手,也得知人善任,”万岁爷继续拢着茶,跟四爷道,“依朕看,揆叙就不错,先前他办事不力,如今自是一门心思补救。” 既是明知揆叙办事不力,那万岁爷怎么没半句训斥,反倒主动恩赐了揆叙这么个补救得机会? 可见是之前揆叙所谓的办事不力,正中了万岁爷的下怀呢。 四爷心里再怎么不喜揆叙,可如今万岁爷都发话了,四爷还能抗旨不成? 所以当下,四爷忙得躬身领命:“是,儿臣遵命。” 嘴上遵命,可是四爷心里却不由叹气,若是往后朝中人人都有样学样,心思都不放在正事上,反倒一门心思地琢磨万岁爷的想法、投万岁爷所好,这可如何是好? 岂非……乱套? 该说的说完了,该吩咐的也吩咐完了,万岁爷也就没多留四爷,四爷告退之后,万岁爷便起身去寝房午休。 魏珠跟着进去,伺候了万岁爷宽衣上床,魏珠也不能闲着,取来药膏,坐在脚踏上,给万岁爷的膝盖上涂好药膏,然后动手就揉着膝盖,直到万岁爷都沉沉睡去了,魏珠动作也不停,一下一下揉着。 上回春狩,万岁爷又受伤了,右腿膝盖处的旧伤再度发作,来势汹汹,丁院首说至少得休养一个月,故而万岁爷没有回宫,而是去了畅春园休养。 宫里自然也能休养,可到底人多眼杂,而万岁爷又不希望自己受伤的事儿为外人知晓,所以相对清净的畅春园无疑就成了最佳的休养场所。 至于跟去伴驾的大爷跟十三爷,这一个月其实也没什么机会面圣。 大爷被万岁爷派去考察东岳庙遗迹了,前年东岳庙因附近民居不慎而走水,烧成了一片白地,如今万岁爷就想着在此基础上重建东岳庙。 至于十三爷,比大爷还忙,日日都要回宫上课,然后还要返回畅春园戍卫圣驾,还得时不时接受万岁爷隔着屏风的随堂测验。 也是在畅春园养病期间,万岁爷才意外发现了魏珠这一手绝妙的按摩手艺,魏珠也因此从畅春园总管太监成了乾清宫副总管太监。 别看品阶好像是矮了半截儿,可是谁不懂“乾清宫”的含金量呢? 自认在畅春园蹉跎了半生的魏珠,当然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 四爷回来就去了后院儿,赶着维珍正在午睡,眼瞧着维珍睡得香甜,四爷到底还是没忍住,凑过去亲了起来。 “四爷?”维珍口中发出迷迷糊糊的声音,下意识地伸手环住四爷,直到又被四爷亲的喘不过气儿来,人才总算醒了个彻彻底底。 还真是四爷! “四爷怎么这会子回来了?” 维珍一脸掩饰不住的惊喜,四爷这程子虽然人在京师,但是却真真忙得脚不沾泥,前几日,更是都直接歇在前院儿,维珍都几天没见到四爷了,哪里想到这大白天地,四爷竟然过来了。 瞅着维珍眼里的笑,四爷也不由跟着牵了牵唇,然后道:“来给侧福晋报喜。” “报喜?”维珍不明就里,不过脸上却满满都是的期待,忙不迭伸手握着四爷的手,轻轻晃了两下,“赶紧地,继续呀!” 四爷却不言语了,只笑着把脸往维珍跟前凑去,然后慢悠悠地道:“侧福晋竟这般抠门,都不想着打赏一下得吗?” 得! 这男人的脸皮是愈发厚了!动手测量的话,只怕要厚过城墙! 维珍飞快地凑过去,捧着四爷的脸,狠狠打赏了一圈,直打赏得浑身较软无力,末了抿了抿唇,然后气喘吁吁地道:“这下还嫌侧福晋抠门吗?快说!要是你报得喜甚合侧福晋的心意,侧福晋再赏赐你个大的!” 771 他这个当爹的才不会愧疚,他理直气壮! 四爷忍不住笑得眼角都漾出了细纹,笑够了,然后柔声道:“珍珍,爷之前送你的骑装,这回能派上用场了。” 维珍一怔,明显是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四爷又握着维珍的手,解释道:“万岁爷马上又要巡幸塞外,钦点爷伴驾。” “珍珍,跟爷去塞外逛逛吧。” 既是伴驾的事儿已定,那旁的事儿就都暂且抛到一边去了,随即涌上四爷脑中第一个问题就是要不要带维珍去。 他自然是想带上维珍的,平时带维珍去个庄子,都能把维珍高兴得不成样子,要是带她去塞外,维珍自然更高兴。 而且,他早就答应过要带维珍去木兰围场骑马的,从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每回伴驾,他都没能带上维珍,四爷心里是内疚也是遗憾的,这次总算能弥补了。 只是这七月的天儿,实在是煎熬,他从前伴驾哪次不是被晒得脱皮热的长痱子?维珍身子那么娇,可能受得了? 而且家里的三个孩子,能离得开维珍? 尤其小丸子,现在还不满周岁,维珍如今日日还要亲自喂两回呢…… 维珍又能舍得了孩子吗? 这一路上,四爷一直都在琢磨这事儿,可是待来到后院儿,看到床上沉睡的女人,四爷摇摆不定的心一下子就有了答案。 什么遗憾不遗憾的,他就是想带着维珍,难得有空下来的功夫,他就是想让维珍陪着,至于孩子们…… 维珍平时陪着他们的时间还少?陪自己的时间才多少? 一年就空出一个来月单独陪他怎么了? 他这个当爹的才不会愧疚,他理直气壮! 理直气壮的四爷,面对着半晌一言不发的维珍,又开始心生不安起来,再开口又带着点儿委屈了:“你不说话是个什么意思?是……是不想跟着去陪我吗?” 维珍回过神来,忙摇摇头:“不是,我在想要不要把孩子们给送到庄子上去。” 四爷一怔:“送去庄子?” “是啊,有肖嬷嬷看着院子,院儿里肯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但是架不住大格格跟小西瓜两人实在太淘了。”维珍掰着手指头,愁眉苦脸地跟四爷念叨着。 “茯苓如今管铺子都上手了,一下子要盯九个铺子呢,院子里的事儿,我都不让她管了,自然这回也不能带着她随行伺候,甘草能统管全局,所以她也得留下来,那女贞就得跟着我随行伺候了。” “虽然还有乳母跟小池子还有别的奴才,但我就是担心大格格跟小西瓜淘起来的时候,会拦不住,到时候要是闯了祸了,就不好了。” 是的,大格格跟小西瓜都是调皮鬼,平时有维珍在家坐镇,就算淘也有个顾忌,可要是维珍不在家了呢? 就比如之前她受封为侧福晋之后入宫去给德妃请安那回,她也就离家不过半天而已,回来的时候,大格格已经带着小西瓜在家造反了! 不仅搞得满院子鸡飞狗跳,两个孩子还让一梁二柱陪他们骑大马。 这事儿维珍可是记到现在呢,这会儿想起来,自然就很是担心。 她这个当娘的,自然能约束管教孩子,甚至实在看不过眼,她还可以用用棍棒教育,可肖嬷嬷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敢管小主子吗? 孩子们在自己院儿闹腾也就罢了,可要是闹腾到外头,一个不留神惹到了大阿哥跟二格格,这可如何是好? 自然了,若是维珍跟福晋的关系好的话,倒是可以求福晋代为看顾,但是眼下的情况,就算是维珍主动去求福晋,指不定福晋会疑心她是包藏祸心憋着使坏呢,只怕人家福晋是有多远躲多远呢。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道理维珍明白,自然人家福晋自然也明白。 所以维珍就想着不如索性把孩子们送到庄子上去。 有肖嬷嬷、甘草、小池子还有乳母奴才甚至侍卫盯着,就算孩子们调皮一些也断断不会出事儿。 总好过她人在外头,心里却一直揪着,担心孩子们会在家里闹出事儿。 维珍话只说了一半,但是四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边感慨维珍的心细,到底是做娘的,同时一边又忍不住心里默默叹气。 也不知道别的皇子后宅都是个什么情况,反正他自己的后宅情况就挺无奈的。 “行,就按你说的办,”想了想,四爷点点头,“到时候把高郎中跟苏师傅也一并带上。” 维珍的担心不无道理,而且…… 去庄子也好,小西瓜也能又快快乐乐捉虫子喂鸡了。 772 啊啊啊啊!她真的要去塞外了! 趁着如今孩子年纪还小,多玩玩挺好,再过两年就得启蒙读书了,自然不能再这么由着性子玩儿了。 大清天家教育的鸡娃程度,维珍早在四爷身上就见识过了,她虽然不敢苟同,但是她却不会也不能拦着小西瓜接受这样的教育。 什么快乐教育,在这里,只会害了孩子。 “是,妾身也是这样想的,”维珍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又忙不迭道,“妾身还想劳烦武格格跟着过去,有个长辈看顾着孩子,妾身在外也能放心。” 武格格是大格格跟慧娴慧妍的老师,孩子们都很尊敬武格格,如今维珍对武格格也很放心。 “成。”四爷一口答应,瞧着维珍长舒一口气儿,然后就靠在床上发呆,半晌,突然冲自己咧嘴笑了,笑得还挺……傻。 “怎么了?”四爷一脸纳闷儿问道。 他好像还从来没有见过维珍笑成这副傻模样。 “胤禛,我真的能陪你去塞外?”维珍仰着头看着四爷,巴巴问道。 所以……他们刚才在讨论什么? 难道不是出行前的准备工作吗? 怎么都讨论完了,这妮子却一副还在状况外的架势?! 瞅着维珍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四爷还是觉得傻,可是心里不由发软,伸手轻轻捏了捏维珍的脸:“是呢,咱们去塞外,到时候爷陪你骑马烤肉,教你弯弓搭箭,好不好?” 那自然是极好的! 啊啊啊啊!她真的要去塞外了! 吃着烤肉唱着歌,骑着小马撒着欢儿…… 迟到的惊喜一股脑儿地冲上维珍的心窝,维珍喜得一把抱住四爷,不由分说,又照着人家的脸亲了一圈。 “四爷到时候会下场打猎吗?”维珍迫切地问。 “自然。”四爷点点头,到了木兰围场要是连猎都不打,又怎么能叫木兰秋狝呢? “那到时候人家为四爷加油呐喊!”一边说着维珍一边又抱着四爷啃了几口,然后又一脸谄媚道,“肖嬷嬷说的对极了,狐皮就算保存得再好,时间长了,光泽到底不比从前,妾身的狐皮大氅果然没有头两年好看了呢!”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那爷到时候多打几只狐狸。” “那妾身这里先谢过四爷了。”维珍抱着四爷又啃了一口,然后就一把推开四爷,撩开毯子欢欢喜喜地准备下床。 “不是说报喜合你心意还会赏个大的吗?侧福晋怎么这就要走人了?”四爷忙把人拉住,一脸控诉看着要溜的维珍。 “不走!不走!记得晚上洗干净了然后上床候着,到时候侧福晋保证好好儿赏你!”维珍拍了拍四爷的手,眼瞧着四爷又要来扯她,她一把把人推倒在床上,然后给了四爷一个飞吻外加wink,“要不四爷先眯一觉……养精蓄锐?” 再然后,不待四爷答应,她就披上衣裳愉快地离开了寝房。 皇家顶级塞外豪华一月游就在眼前,她现在就迫不及待要开始收拾行李了! 所以再秀色可餐的四爷也得排在后面! “甘草,我骑装放哪儿了?就是先前四爷赏的那几身。” “回主子的话,都一直在柜子里好生收着呢。” “快找出来瞧瞧,要是丝线松了什么的赶紧送去绣房补救!对了,还有马靴也一并找出来!我先试试,看还合不合脚!” “是,奴婢遵命。” 主仆两人的对话传到寝房,引得四爷不由摇头笑了。 亏得维珍还好意思嫌大格格调皮呢,也不想想大格格那风风火火的性子到底随了谁呢? 听着外头维珍一时询问骑装一时又问什么芦荟胶,使唤奴婢还不够,她自己也不闲着,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都进进出出了好几趟呢,小碎步倒腾得那叫一个欢快。 这些琐琐碎碎又生气十足的动静搞得四爷一颗心也莫名其妙跟着雀跃飞扬,好像回到了九岁那年,第一次要随驾巡幸塞外的时候,当时他也是这样的激动又期待。 773 他的心肝儿啊 觉是睡不着了,要不去小校场练一会儿? 等到了木兰围场争取多打几只狐狸,甚至努努力……打头老虎。 也不知虎皮能不能做大氅。 要是穿上了虎皮大氅,那妮子岂不摇身一变成了母老虎? 想象着维珍母老虎对自己“啊呜”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四爷忍不住笑着捂上了眼。 他的心肝儿啊,就算是真的变成母老虎也肯定是这世上最可爱的那一只。 …… 圣驾启程的日子定在两日后,就这两天四爷也闲不下来。 万岁爷教导的是,做主子的,事必躬亲是不错,但若是凡事都事必躬亲的话,那只会把自己累死,所以统筹全局与知人善任都很重要。 四爷虽然并不喜揆叙,但是揆叙到底在工部任职多年,办事儿的能耐自然是有的,而且万岁爷更是钦点了揆叙,四爷自然不能违拗,所以治理永定河第一阶段被踢出去的揆叙,如今第二阶段又被委以重任。 只是四爷到底对揆叙不放心,所以就想起了李光地,接下来治理的正是直隶段的永定河,让直隶巡抚李光地参与进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嘛。 这两日,四爷要做的就是交接跟分派。 四爷忙,维珍也不闲着,说起来,这还是穿过来之后,她头一次随四爷出行,自然很多规矩是不懂的,不过并不要紧,身后不是还有啥世面都见过的肖嬷嬷嘛。 “衣裳多带几套,路上风沙大,少不得要多备几身换洗。”肖嬷嬷翻了翻已经准备好的两箱笼衣裳之后,然后发表重要指示。 甘草忙不迭点头答应,然后赶紧照着去准备了。 翻到女贞准备的首饰,肖嬷嬷顿时眉头都拧成了“八”字,拿眼去瞪女贞:“首饰就带这么点儿怎么行?把主子爷新年时候赏的那套白玉头面还有前不久赏的那套红珊瑚头面跟一并带上。” “是。” 女贞赶紧奉命行事,去取首饰了,留下维珍不甘心小声询问:“嬷嬷,带这么多首饰干嘛?又派不上用场。” 是啊,她不就是跟着出去伺候四爷的嘛,四爷能下场打猎、伺候圣驾、接待蒙古亲贵,难不成她这个侧福晋也能……抛头露面? 不是说从前宋格格跟武格格随行伺候的时候,行礼都被最大限度精简、而且她们几乎全程都是在马车跟帐子里头度过的吗?所以带那么多首饰做什么? 派不上用场带着也占地方,到时候难免女贞还得费心看守,想想就很麻烦。 “怎么就派不上用场了?”肖嬷嬷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难得对维珍瞪了一回眼,“说不定万岁爷到时候召见蒙古部族女眷或者是联姻过去的公主,这首饰不就派上用场了?” 这种场合,格格身份低自然是没资格露脸,但是侧福晋可就不一样了,也是有资格出席的。 要是真有能在万岁爷跟前露脸的机会,肖嬷嬷自然盼着维珍能表现出色,也好叫万岁爷觉得不愧是太后喜欢、他钦定的皇子一辈里头的第一位侧福晋呢。 维珍忙不迭点头如捣蒜,并且打定主意,再不插嘴干预肖嬷嬷的工作。 于是肖嬷嬷迅速地翻完剩下的箱笼,又迅速地下达命令,然后甘草跟女贞就被使唤地一趟趟来回跑,维珍的眼都要被晃花了,等总算整理完毕的时候,正堂里头原本四个箱笼,足足翻了一倍。 维珍看着面前齐齐整整地八个箱笼,又扭头去看肖嬷嬷,眼神里面的佩服几乎都要化为实质了。 什么叫专业人才啊? 这就是啊! “嬷嬷,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维珍由衷感慨。 肖嬷嬷辛苦忍着陡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果断挪开让自己犯迷糊的视线,然后福身道:“那奴婢先去瞧瞧乳母们给格格跟阿哥们行李收拾得如何了。” 四爷跟维珍是后天启程,维珍的意思是明儿先把孩子们给送走,四爷也答应了,所以这会子,乳母们正给孩子们收拾行李。 “那就有劳嬷嬷了。”维珍道。 “奴婢不敢。” 774章 真就是槽多无口 当下肖嬷嬷就福身退下了,维珍也没有在正堂待着,吩咐让甘草带上准备好的礼物,随她一道前往武格格处。 既是麻烦武格格跟着去庄子看顾孩子们,维珍自然要登门谢谢人家。 维珍到的时候,其实都已经过了午饭点儿了,但是待进到院子的时候,维珍还是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糊味儿, 看来今天耿格格的侍婢厨艺长进不大啊,耿格格今儿是又吃了糊饭了? 维珍心里正感慨着,就瞧着耿格格从正堂里头出来。 “妾身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耿格格忙不迭上前给维珍福身行礼。 “耿格格有礼了,”维珍点点头,一边随口问道,“耿格格也来武格格这里做客吗?” “是,”耿格格道,旋即不再多言,冲维珍福了福身,“妾身告退。” 维珍点点头,当下耿格格就带着侍婢朝东厢走去,瞧着步履匆匆的,像是还有急事。 如今武格格院儿里的东厢三间房都归耿格格。 甘草事先就派人来递过话儿,这时候武格格已经迎了出来,笑着给维珍行礼:“姐姐里面请。” 维珍甫一进了屋子,就不由蹙了蹙眉,问道:“怎么有股子药味儿?妹妹身子可是不舒坦吗?” “多谢姐姐关心,不过妾身身子无事,是方才耿格格过来跟妾身借了两贴膏药,这会子的膏药味儿还没散呢,”一边说着,武格格一边吩咐佳期,“还不快把窗子都给打开通通气?” “是,奴婢遵命。” 当下佳期忙着去打窗,佳音端着茶水给维珍奉上,维珍抿了两口放下,顺嘴问道:“那便是耿格格的身子不爽了?” “唉!她也怪不容易的,”提到耿格格,武格格便一声叹息,然后跟维珍解释道,“德妃娘娘很是喜欢耿格格抄的经文,自打耿格格入门之后,德妃娘娘便叫耿格格半个月敬献一册经文,前两日耿格格抄经抄的手腕疼,故而找妾身借两贴膏药用。” 说到此处,武格格顿了顿,然后压低声音,又跟维珍道:“德妃娘娘要福晋入宫请安的时候,顺便带上耿格格所抄的经文。” “眼瞅着又快到福晋入宫给德妃娘娘请安的日子了,耿格格还有好些经文没抄呢,这不借了膏药就赶紧走人回去抄经文去了,连坐下来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 维珍:“……” 真就是槽多无口。 也真不愧是德妃娘娘啊,从来就不叫人失望。 维珍不好说德妃的是非,半晌才憋出一句:“娘娘一心向佛,真真是菩萨心肠。” 武格格也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姐姐说得对,娘娘自然天生一副菩萨心肠。” 嘴上这么说,武格格心里却不无感慨,得亏德妃娘娘不爱听琵琶,要不然膏药她自己都不够用的,哪儿还有剩的借给耿格格? 哎!这耿格格也实在倒霉! 不单单是得日日给德妃抄经,抄经用的笔墨纸砚也都是自己花银子置办的,德妃娘娘也没说给点赏赐补贴什么的,至于福晋…… 耿格格压根儿就没敢跟福晋提这茬儿。 刚登门那天就巴巴地跟人家福晋提要求,而且一上来就是辟佛堂这样的大事儿,花费自是不菲,耿格格就没好意思再提这点子笔墨用度。 抿了口茶,维珍果断转移话题:“得亏有妹妹帮衬我才能放心出门,故而明知道又得麻烦妹妹,我到底还得腆着脸求妹妹帮忙,还望妹妹见谅。” 四爷吩咐是一回事儿,她过来谢谢人家武格格是另一回事儿。 “姐姐这话叫妹妹如何敢当?姐姐肯叫臣妾帮衬,那是信得过、看得起臣妾,”武格格忙放下茶杯道,说着又展颜笑了,“话说回来,妹妹也是沾着姐姐的光,又能去庄子里头住上段时日,妹妹感激还来不及呢。” 武格格这话是真的,庄子里不比贝勒府里头规矩大,时时事事都拘着,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到庄子里住,不单单院子大景致好,还能时不时去外头逛逛,武格格想想就高兴。 775 第一届关注四贝勒府留守儿童心理健康研讨会 “姐姐,能不能把慧娴慧妍也一并接过去呀?”武格格一脸期待着问,“妾身也好趁机多教教她们。” 慧娴慧妍两个大孩子,如今已经能识乐谱了,武格格也愈发能够体会到为人师的乐趣。 “那我明儿修书一封着人送过去,到时候再让小池子去接她们。” 武格格乐意教,慧娴慧妍乐意学,维珍自然也乐意,而且慧娴慧妍去了庄子也能陪伴大格格他们几个孩子。 …… 晚饭后,第一届关注四贝勒府留守儿童心理健康研讨会正式、隆重地在侧福晋小院儿暖阁举行。 与会双方,分别是四贝勒、侧福晋,以及大格格、小西瓜,还有旁听……小丸子。 “为什么不能带我跟弟弟去?”大格格率先发起提问,一脸控诉看着对面的四贝勒跟侧福晋。 塞外在哪儿?好不好玩?他们也很好奇的好不好?! 侧福晋轻咳一声抿了口茶,正要回答,然后就被身边的四贝勒给抢先了。 “因为你们去了会生病。”四贝勒言简意赅。 “怎么可能?我从来没生过病!小西瓜也没有……” 大格格不服气,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又伸手要去拍小西瓜的小胸脯,小西瓜赶紧挺起小胸脯配合大姐,结果就被自己亲大姐拍的咳嗽连连。 于是维珍赶紧宣布休会,然后忙不迭叫乳母端了茶水来喂给小西瓜,小西瓜喝了几口总算气儿才顺。 维珍看着小西瓜咳得发红的脸,到底是不放心,这回直接把小西瓜抱在怀来,然后才宣布:“会议继续!” 大格格心虚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虚弱”的菜鸡弟弟一眼,然后继续坚持主张:“这就是个意外,我跟弟弟平时身体都特别棒!” “那上回去庄子谁说坐马车累的?又是谁扑蝴蝶最后累的直接睡过去,而且还一觉睡到天黑的?”维珍问。 “又不止我一个!弟弟他当时也累得睡着了!”大格格恼羞成怒,指着小西瓜,“弟弟,上回春游踏青,你是不是也累得睡着了?” 小西瓜想了想,然后认真点点头:“嗯!” 维珍好整以暇道:“所以,由此可见你们姐弟俩身体条件都一般嘛,你看额娘当时多有精神,全程陪玩最后把你们两个小家伙带回来又抱回房,最重要的是,额娘没有累睡着!更别说你阿玛,连白加黑骑马赶路从来不在话下!这才叫身体好!” 大格格气结:“……那是因为你们是大人!” “是啊,所以有些事最好大人做,”维珍一边拍着小西瓜,一边不疾不徐跟大格格道,“就像出游这事儿,从贝勒府到庄子,要坐将近三个时辰的马车,这三个时辰对于目前的你们来说,还是相当大的考验,上回去庄子,你们还不都累的够呛?” “而去塞外,这一趟的距离那可比……十个庄子还远呢,再加上回程,最少就得二十个庄子呢,所以你阿玛才会担心你们会被累病了。” 二十个庄子? 维珍这话叫大格格跟小西瓜都安静了下来。 “还不止呢,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大白天地也要赶路,你们都得待在马车上,不能单独出来活动,而且用冰不是这么容易,也不能天天有冰碗吃,就连苏师傅都不能跟着去伺候,松鼠鳜鱼跟炸鸡腿,你们就不用想了,倒是日日要喝消暑汤。” 消暑汤最不好喝了,一股子怪味儿,他们才不爱喝。 维珍这话有理有据,可大格格还不服气地噘嘴,小西瓜想了想,却已经下了结论,他仰着头跟维珍道:“额娘,那我还是去庄子吧。” 对目前还不满三岁的小西瓜来说,捉虫喂鸡捡蛋蛋的吸引力明显还是要比去什么塞外来得大。 大格格用盯叛徒的眼神瞪了一眼小西瓜,说好的姐弟同盟牢不可破呢? 小西瓜,我错看你了! 小西瓜心虚地咽了咽口水,然后一本正经跟大格格比了三根手指:“姐姐,以后每天给你三个蛋蛋!” 我谢谢你啊! 大格格白了小西瓜一眼,目光又落到维珍身上,哼哼唧唧道:“不去也行,可是……可是额娘回来要给人家带礼物。” 776 对,就是这么简单直接! “这是自然的啊!不光额娘给你带,你阿玛这几天也一直琢磨着给你带礼物了,之前还念叨要带狐皮回来给你做小斗篷呢,”维珍忙道,一边赶紧给四爷使眼色,“四爷,你说是不是?” 四爷:“……没错。” 大格格眼珠转了转,然后歪着头跟四爷道:“阿玛,人家去年的那双鹿皮靴子小了。” 四爷闻言登时嘴角一阵抽搐:“……那阿玛再给你带两张鹿皮回来做靴子。” 看看!看看! 什么叫亲生的闺女! 做娘的才变着法儿跟他要狐皮,做闺女的紧接着巴巴跟他要鹿皮! 大格格这才总算肯露笑脸:“谢谢阿玛!谢谢额娘!” “那小西瓜有什么想要的礼物的?”维珍低着头含笑问小西瓜。 爸爸妈妈出差在外,当然要给留守在家的好孩子带带土特产什么的啊! 小西瓜蹙着眉想了想,然后问维珍:“额娘,塞外的虫子好吃吗?能不能给小一小二他们带点儿回来尝尝?” 额,没想到儿子要的竟是这样的土特产。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让你阿玛给你带,他比额娘会捉!” 维珍果断甩锅给四爷,于是小西瓜满含期待的目光随即落在了一边的四爷身上。 四爷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行,阿玛给你带。” “谢谢阿玛!”小西瓜登时眉开眼笑,“阿玛你多抓点儿,小一他们饭量大,最少每只也得吃……嗯,十条虫!” 每只十条,本来的十四只小鸡崽子再加上如今庄子上的十来只母鸡,就得……小三百条虫。 可怜的四爷啊! 维珍低着头尽可能憋着不笑,然后就听身边传来了四爷默默的吸气又吐气,最后才是四爷云淡风轻的一声“嗯”。 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这云淡风轻的背后满含辛酸憋屈。 实在是忍不住了,维珍趴在小西瓜后背无声笑了起来,引得小西瓜在怀里一阵蛄蛹:“额娘……哈哈!你挠我痒痒!” “额娘刚才没有挠你痒痒,不过现在要正式开始挠了!” “啊啊!额娘饶命!啊哈哈!额娘……哈哈哈!阿玛救命!救命!” …… 亲自把大闺女跟好大儿送回房去,又特地多陪了一会儿小丸子,还破天荒晚上给小丸子喂了回奶。 看着怀里吃饱喝足一脸餍足张着小嘴看着自己的小丸子,维珍心里别提多愧疚了。 这回跟四爷去塞外,一来一回地少说也得一个多月的功夫,这样一来,就得提前给小丸子断奶了,虽然还有三个乳母轮着喂,不会委屈了小丸子,但是维珍还是觉得愧疚。 原本她是计划跟从前喂小西瓜一样喂到一岁的,但是现在…… 她是真的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难得有能出去透透风的机会,这对于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维珍来说,无疑是有着巨大吸引力的,下一回再有这样的机会还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到了那个时候,她是否又被这样那样的事儿绊住脚…… 就像妈妈一直在为当年因为怀孕错过拍婚纱照而遗憾。 她不想跟妈妈一样总是遗憾着,更不希望妈妈的遗憾是因为自己。 所以,一句话总结就是…… 虽然母爱比天大,但是却也大不过她这颗一门心思要跟孩儿他爹出门浪里个浪的心! 对,就是这么简单直接! 维珍哄睡了小儿子,维珍才回了房,屋子里头已经一派寂静,往常的这个点儿,四爷不都是在练字的吗? “四爷呢?”维珍诧异询问,所以这是临时有事儿,回前院儿去了? 甘草忙小声道:“回主子的话,主子爷早早地就沐浴上床歇着了。” 这么早? 可见这人白天肯定是累坏了。 也是,马上就伴驾离京了,四爷要处理的事儿可真不少,今儿也是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才回来。 后天就要启程了,这一路上还有的受呢,她倒是能坐马车,四爷可得一路骑马伴驾呢,也不知四爷身子能不能顶得住。 维珍心中难免有些发愁,去了内间洗漱,然后轻手轻脚进了内间,结果撩开帷幔,又轻轻撩开毯子,然后就被面前的…… 玉体横陈给惊着了。 “你……你这是在、在干嘛?”维珍一张口就磕磕巴巴,一边说着,一边小鹿眼瞪得老大,“你……你怎么没穿寝衣?” 777 好嘛,福晋、侧福晋、格格这回算是集齐了 老古板如四爷,就算在床笫之事上很……放浪也有想象力,但是只要完事儿了,就会迅速恢复老古板的做派,就算再累再晚,也是必然要收拾清理干净换上寝衣才肯睡下的。 这样的情况,维珍还是头一次碰见。 四爷自然也是第一次,仗着帐子里头光线昏暗,他索性厚脸皮到底。 “不是侧福晋亲口说的,让小的晚上洗干净了在床上等着侧福晋的吗?怎么?侧福晋这是不打算认账了?” 这三分委屈三分幽怨四分浪荡的语气,搞得维珍一阵头皮发麻:“爱新觉罗·胤禛,你给我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舌头捋直? 倒是好主意,捋直了应该可以方便长驱直入…… 四爷盯着维珍的红唇,不由自主抿了抿唇,然后果断付诸实践。 …… 启程之前,维珍就打听过了,这回伴驾的三位已经成年的皇子,除了四爷之外,还有八爷跟十爷,八爷这回带了八福晋,十爷带了一位姓郭络罗氏的格格。 好嘛,福晋、侧福晋、格格这回算是集齐了。 按说维珍该找个机会去给八福晋请个安的,毕竟人家是福晋,从前碰不到面也就罢了,但是现在…… 现在维珍也懒得去给她请安! 反正白天窝在马车里头赶路,等歇下来的时候,她就接着窝在四爷的帐子里头不出来,难不成八福晋还能追上门来逼她请安? 爱谁请谁请,她才不去! 维珍对只有一面之缘的八福晋没有半分好感,更没有跟她结交的打算,但是架不住人家八福晋就是惦记她啊。 顶着七月流火的天儿赶路,实在够呛,不单单人受不了,马也够呛,所以为了避开白日暑热,车队都是天不亮赶路,然后原地修整半日,到了下午三点后再继续赶路。 这种赶路的速度自然是快不了,紧赶慢赶地,待总算到了地儿,也用去了九日。 维珍松了口气儿,这几天真是累得够呛,亏她之前还幻想什么旅行中的罗曼蒂克小清新,什么晨起看日出黄昏赏夕阳啊,又什么夜半星空之下诉衷肠顺便来一发…… 结果压根儿就不可能存在! 虽然这回万岁爷点了五位皇子伴驾出巡,可是十五阿哥还只有八岁(其实周岁不到七岁),十六阿哥更别提了,就跟大格格一般大,能顶什么事儿? 维珍对此颇为无语,十五阿哥也就罢了,万岁爷为什么连这会儿怕还都离不开乳母的十六阿哥带来?到底是为了啥? 之前春狩的时候,她就已经很不理解,万岁爷要十六阿哥到场增加见识的行为,到现在,维珍更是大为困惑。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观点维珍是认同的,可问题是,这真的适用于只有五岁的孩子吗? 万岁爷真的就不担心这么热的天儿、这么漫长的行程,十六阿哥会生病吗? 知道康熙皇帝是出了名的鸡娃,但是这种程度的鸡娃,还是大大出乎维珍的意料。 十五、十六阿哥不顶事儿,所以就只剩下四爷、八爷、十爷三位皇子负责万岁爷的日常守卫了,也就别谈什么轮班不轮班的,就仨人,怎么轮? 于是三位皇子日日都要负责护驾,尤其是四爷,这回来的皇子,属四爷居长,所以四爷的担子自然比八爷跟十爷要重。 有两天,维珍压根儿就没有见到四爷,问了才知道,四爷是半夜才回来的,没睡多会儿,就又被叫去了,说是有要紧事儿等着四爷处理。 说是累成狗都不一点儿夸张,维珍对沾枕头就着的四爷还能有什么要求? 就是她偷偷带上的几件新做的肚兜怕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咳咳! 778 这八福晋怕不是有大病啊! 待总算到了地儿,四爷也闲不下来,洗漱更衣之后还得前去赴宴。 万岁爷设宴款待前来木兰迎驾的一众蒙古王爷台吉,一众皇子自然不能缺席。 四爷赴宴去了,维珍也总算得空好好儿泡了个澡,在路上的时候,虽然每天都洗脸擦澡,但是到底不方便这样痛痛快快地泡澡。 洗去了一身疲倦,维珍换了身衣裳,然后就迫不及待吩咐女贞去取膳,结果女贞膳没取来,却带回来了一个噩耗。 “主子,随驾来的御厨都忙活着准备御宴去了,就留下一位两位御厨给女眷们做膳,其中一位在忙着给四位娘娘做膳,另一位忙着给皇子女眷做膳。” 女贞口中的四位娘娘,是这次随行伴驾的几位嫔妃,都是年轻的小嫔妃,除了一位是常在,其他都是答应,都是这回选秀的时候,万岁爷新纳入后宫的,所以年纪都比维珍还要小上个……七八岁。 说到此处,女贞稍作停顿,悄悄看了维珍一眼,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变小了些:“八福晋发话今儿要宴请主子跟郭络罗格格,所以那御厨就按照八福晋的吩咐准备宴席了。” 维珍闻言都给气笑了。 八福晋这性子也真的是从来不叫人失望哈。 还什么八福晋发话要宴请她跟郭络罗格格,她这个被宴请的人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八福晋到底明不明白什么叫“请”? 但凡八福晋打发个奴才来知会她一声,她就算心里不乐意,也不好不卖八福晋的面子,到底如今在外头,更是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维珍心里还能没点儿数? 可八福晋这到底是个什么骚操作? 吩咐膳房一声,等着她叫人去膳房取膳,再经过膳房的口、拐着弯儿地才得了这二手邀请?这就算是请过她了? 就算是要摆福晋的架子,也该分个场合,也该冲着八爷后宅的那些个格格侍妾去! 八福晋跟她这个四爷的侧福晋摆哪门子的谱?! 她是吃八爷家的米了还是隔空做法勾搭八爷欲罢不能了? 这八福晋怕不是有大病啊! 打量着维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顿了顿,女贞小心翼翼又加了一句:“主子,方才奴婢瞧着十爷府上的郭络罗格格已经朝八爷帐子过去了,主子,您……要去吗?” “你再去一趟膳房,知会御厨一声,就说不着急,先紧着八福晋那边的宴席,等他们忙完了再做我的那份就成。” 维珍缓声道,一屁股坐到榻上,靠着软枕,随手拿起团扇,一下下轻轻扇着,接着又慢条斯理道:“对了,再叫御厨给四爷做个醒酒汤备着。” 女贞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再开口的时候,声儿都比刚才脆生了:“是,奴婢遵命!” 八福晋明摆摆就是看不起自家主子,女贞心里能好受? 主子不受这个窝囊气才好! …… 女贞又去了一趟膳房,维珍就好整以暇地靠在软枕上头看话本,方才帐子才刚扎好,里头的物件还不齐全,这一会子的功夫,女贞就带着奴才把帐子里头收拾利索了。 摆了冰,帐子里一下子就凉快了不少,扇子就用不上了,更别说还有女贞将将从膳房里头取来的冰碗跟糕点。 “膳房的公公怕主子饿着,所以先给主子送来这些小食垫一垫,”女贞道,一边从食盒里头取出了一碟碟精致的糕点,摆在小几上,一边跟维珍道,“主子快尝尝吧,听公公说这是御宴的备用点心呢,其中不少都是御厨花心思才琢磨出来的新花样。” 万岁爷设御宴款待贵宾,席间菜色自然都是要额外多准备几份儿备用的,没得中间出了岔子仓促之间没得补救。 维珍点点头,随手捏了一块茯苓糕送进嘴里,松软中带着柔韧,清甜可口,不愧是御厨的手艺。 “女贞,你也尝尝,”维珍指了指小几上的碟碟碗碗,“这么多糕点,我一个人哪里吃得完?” 779 八福晋的面子再大、银子再好使,可又跟四爷怎么比? 她这一路累得要命,女贞只会比她更累,到了地方,她还能痛痛快快洗个澡,女贞却还要忙前忙后的,这会子定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维珍对下人一向不错,尤其在吃穿用度上一向厚待,维珍院儿里从来不会有克扣下人的情况发生,女贞刚来维珍身边伺候的时候,还很诚惶诚恐,如今早就适应了。 知道主子是真心实意,女贞也不扭捏,谢过了维珍之后,给自己去倒了杯茶,然后也跟着吃了几块糕点。 待口中的陈皮红豆糕咽下去之后,女贞抿了口茶顺顺,造反的五脏庙总算是安生了下来。 女贞放下茶杯,然后好奇看着维珍问道:“主子,您真的不去八福晋那儿?” 虽然主子不给八福晋这个脸,女贞心里觉得很过瘾,但是心里难免也有忐忑。 八福晋能是什么好性子?女贞早从茯苓嘴里听说了八福晋的“丰功伟绩”! 头一次登他们四爷府的门,还是来参加大阿哥周岁宴的,就那样的场合,八福晋都敢刁难她们主子! 什么世家大族、出身高贵,依女贞看,八福晋就是个混不吝外加泼妇!还是爪子特别长的那种泼妇! 要是等下八福晋再耍起她的泼妇做派,给主子难堪可如何是好? 维珍倒是一脸平静,翻了一页话本子,然后缓声问女贞:“膳房那边可说了四爷的醒酒汤什么时候能做好?” “膳房说马上就给主子爷炖上……” 话没说完,女贞就顿住了,旋即两眼放光,她好像明白了! 她第一次去膳房的时候只提给主子领膳,膳房那边就转告了八福晋要宴请的消息,然后…… 然后,她空着手就回来了。 她第二次去膳房,除了提给主子领膳的事儿,又提了给四爷炖醒酒汤的事儿,这回膳房那边态度明显就殷勤许多,又是满口答应这就给主子爷炖醒酒汤,又是各种糕点冰碗装了整整一食盒让她提回来先给主子垫垫。 糕点自然一直都有,怎么第一次膳房却没想起来给主子?第二次却又主动给了? 无非是因为她提到了主子爷的缘故。 膳房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八福晋发话要宴请维珍跟十爷的郭络罗格格,膳房的人会看不出来八福晋是个什么心思? 只不过八福晋有心摆架子,关人家膳房什么事儿?况且人家八福晋大方打赏,就算有人觉得八福晋这么做事儿不讲究,未免太过霸道欺负人,但是做奴才的谁会为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四爷侧福晋出头? 他们既没病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 而且四爷院儿里的这位侧福晋这一路几乎都没有露过面,瞧着倒像个低调不想惹事儿的好性子,兴许人家侧福晋就是性子软和不计较呢,他们又何必节外生枝?不如安生吃瓜! 可是事实很快就证明,看来人家侧福晋偏就还是个会计较的。 这不又吩咐侍婢来了一趟,说什么不着急用膳让他们紧着八福晋宴席先做,这不就是说侧福晋不会去赴八福晋的宴席了吗? 又嘱咐他们给四爷准备醒酒汤。 额,侧福晋的面子他们未必买账,难不成四爷的面子他们也不买? 这一回伴驾,就属四爷在万岁爷跟前伺候时间最长,方才御宴才一开始,万岁爷就给四爷赐了一道八珍豆腐煲。 赐什么菜不要紧,要紧的是万岁爷可就只赐了四爷,八爷跟十爷都只能眼巴巴看着! 八福晋的面子再大、银子再好使,可又跟四爷怎么比? 别说八福晋了,就算是八爷如今跟四爷也是没得比! 这会子侧福晋把四爷都给搬出来了,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做? 一边巴巴地给侧福晋挑糕点,把侧福晋的侍婢陪着笑脸给送走,一边又赶紧打发人去给八福晋递消息。 得! 八福晋让他们做传声筒故意给侧福晋难堪,现在侧福晋也用他们做传声筒回敬八福晋!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儿做饭了?! 还能不能叫人安生吃瓜了?! 这群福晋侧福晋,真是没一个好伺候的! 还有哪几位伴驾的娘娘…… 啧啧啧,也是一言难尽! …… 780 真不是来她这儿碰瓷的? 不好伺候的维珍有滋有味儿地吃完了一个冰碗、四块糕点,正端起茶杯打算顺一顺的时候,就听着外头伺候的小太监进来禀报,说是八福晋的贴身高嬷嬷过来了,这时候正在外头候着。 维珍闻言点点头,待喝下了半杯茶,才慢条斯理道:“这么大热的天儿,怎么还不快把人请进来?” “是,奴才遵命!” 当下小太监躬身退下,然后很快就引着一脑子门子汗珠子、约莫不到四十岁的高嬷嬷进来。 那高嬷嬷甫一进了帐子,就带着一脸真诚又谦卑笑,忙不迭给维珍福身行礼:“奴婢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这声音这模样实在讨喜,怎么看都不像是八福晋的高嬷嬷。 维珍目光在高嬷嬷身上一番打量,拢着茶点点头:“嬷嬷有礼,平身吧。” “多谢侧福晋,”高嬷嬷起身,再开口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更谦卑了,“侧福晋容禀,此次四爷、八爷、十爷伴驾塞外,兄弟三人一路上相互扶持帮衬,真真是兄友弟恭、手足情深,我家福晋就琢磨着,三家的女眷若是也能亲近,三位爷自然也会倍感欣慰。” “之前一直在路上多有不便,如今总算是到了地儿了,我家福晋就忙不迭张罗着设宴款待侧福晋与郭络罗格格,福晋将登门邀请侧福晋的差事交给了奴婢,只是奴婢忙着准备宴席忙昏了头,故而来迟了,还请侧福晋降罪!” 一边说着,高嬷嬷一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得! 什么叫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人家这个高可不是白姓的! 在维珍看来,福晋身边的李嬷嬷已经算是很有两把刷子的了,但是跟眼前的这位比,李嬷嬷的那两把刷子…… 不要也罢! 维珍顿时就无比后悔这趟没能把肖嬷嬷她老人家给带着。 维珍今天是开了眼了,连女贞都是一愣一愣的,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嬷嬷,待反应过来之后,女贞一脸警惕,下意识地往维珍身边靠了靠,一副随时准备挡在维珍跟前的架势! 女贞这一副视高嬷嬷为洪水猛兽的架势搞得维珍哭笑不得,轻轻摆了摆手让女贞退下,然后维珍垂着眼看着高嬷嬷道。 “嬷嬷是八福晋身边的大嬷嬷,成日里少不得大事小事缠身,以至于忘了来请我也是有的,我哪里会怪罪嬷嬷,嬷嬷快起来吧。” 嗯,是忙。 忙得准备宴席,却就是压根儿没人想起来,准备宴席的前提是邀请了客人,并且人家答应了邀请。 维珍语气再柔和,什么意思高嬷嬷还听不明白?当下脸上就是一僵,得亏是低着头,没叫人瞧见。 旋即高嬷嬷又忙不迭给维珍叩头:“都怪奴婢年迈记性不好,竟把邀请侧福晋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实在是有罪,还请侧福晋重重责罚!” 维珍都忍不住给逗乐了。 刚才还拿忙当借口糊弄她,见糊弄不住了,又开始拿年龄说事儿了。 年迈记性不好? 拜托高嬷嬷,好歹来之前画个老年妆嘛,顶着一头乌发就自称老人家了? 真不是来她这儿碰瓷的? 维珍抿了口茶,又缓声道:“嬷嬷自然不是有心的,我又怎么能责怪嬷嬷呢?嬷嬷还是快快起来吧。” 高嬷嬷兀自跪着不肯起,满嘴的请罪维珍懒得搭理,放下茶杯,跟女贞道:“女贞还不快扶高嬷嬷起来,高嬷嬷年事已高,若是在我这里跪伤了腿脚,如何还能伺候八福晋呢?更叫人觉得我年轻不懂礼故意为难了老人家。” “是,奴婢遵命!”当下,女贞上前,不由分说就一把扶起了高嬷嬷。 高嬷嬷不是个瘦小的,更比女贞胖出半圈,但是架不住女贞从前是在庄子里做惯了粗活的,很是有一把子力气,就算高嬷嬷还想赖在地上不起来,却哪里挣得开女贞同学的铁钳子似的一双手。 把高嬷嬷扶起来,女贞还不放心,照旧抱着人家的胳膊不放,一副要把高嬷嬷押送回营的架势,搞得高嬷嬷一脸无语。 在后宅行走从来靠的都是嘴皮子心眼子,她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是靠蛮力的。 最气人的是,她还被人给拿住了! 781 简直是无法无天! 女贞没有要撒手的意思,高嬷嬷只能又转向维珍:“多谢侧福晋慈心,只是如今福晋跟郭络罗格格都在等着您开席呢,您若是不去的话,奴婢……” “去,谁说我不去了?八福晋费心设宴,嬷嬷诚心邀请,我怎能不会辜负?自是欣然赴宴。”不待高嬷嬷说完,维珍就打断了,放下茶杯含笑看着高嬷嬷。 八福晋瞧不起她,更是不把四爷放在眼里,她自然不可能送上门受辱,所以维珍是不可能主动去八福晋那儿赴宴的,虽是扫了八福晋的面子,但是维珍占理,不怕八福晋借题发挥把事闹大。 但是现在八福晋吩咐了贴身伺候的高嬷嬷亲自过来请她,口口声声说什么三位爷兄友弟恭、手足情深,三家女眷也该亲近,又搞出给她下跪请罪这么一出,她要是还坚持不去的话,那不占理的人可就变成她了。 维珍才不会授人以柄,一边说着维珍一边站了起来,然后吩咐女贞道:“咱们这儿的糕点还算精致可口,想来能入得八福晋的眼,去挑几样样式新奇味道好的装盒,随我一道去赴宴。” “是,奴婢遵命!” 当下女贞忙不迭过去装糕点去了,留下高嬷嬷杵在原地,用余光扫着一脸好整以暇、没事儿似的的维珍。 不愧是从前叫她家福晋跌了大跟头的主儿,四爷的这位侧福晋真是不容小觑。 …… 高嬷嬷引着不容小觑的四爷侧福晋很快就到了八爷的帐子。 席面早就摆好了,此时八福晋跟郭络罗格格正在榻上喝茶,瞧着维珍进来,郭络罗格格忙放下茶杯,起身给维珍见礼:“妾身郭络罗氏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维珍含笑道:“郭络罗格格有礼了,快起来吧。” “谢侧福晋。” 郭络罗格格起来了,维珍行至八福晋面前,稍稍福身道:“妾身李氏见过八福晋,八福晋吉祥!” 再怎么是妾,维珍也是侧福晋,是八福晋嫂子,要是八福晋是正常人,维珍连稍稍福身都用不着,不待身福下去就早被扶起来了,可在八福晋这儿就甭指望了。 八福晋一边慢条斯理拢着茶,一边撩起眼皮从下往上打量着维珍。 这个李氏真真是愈发讨厌了。 头一次在阿哥所为难维珍,其实倒不是八福晋多讨厌维珍,她当时就是气不顺,就是憋不住要在四爷后宅撒撒气,维珍的无妄之灾其实相当随机。 但是从那之后,八福晋就是扎扎实实讨厌上维珍了。 不过就是个下五旗出身的小格格,连给她提鞋都不配,竟然还敢当众给她难看,因此还一度害得她在阖宫上下抬不起头,更让八爷对她失望,后来废了老鼻子劲儿才总算让八爷让自己改观。 成婚以来最大的危机,便是拜这个李氏所赐,八福晋如何不恼? 她自认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李氏却过得那叫一个顺风顺水,儿女双全不说,竟然还是本朝的第一位侧福晋,真真是岂有此理。 这一次甫一得了消息,知道李氏也要随行伺候,八福晋就憋着定要给维珍好看。 只是一路上,李氏连脸都没露,八福晋竟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八福晋失望之余更兼气恼,看看人家郭络罗格格,还是上三旗的出身呢,一路上有事儿没事儿就过来请安问好,很会伏低做小。 再看李氏,明明之前就得罪过她,这时候也不知道主动来给她认错赔罪! 简直是无法无天! 而如今总算到了地儿了,皇子们都去赴宴去了,正是她八福晋收拾李氏的大好机会! 八福晋激动地准备着收拾侧福晋,哪知道激动不过三秒,膳房那边就过来传话,说是人家侧福晋压根儿就不打算过来,八福晋当时就气得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 果然是无法无天,这人眼里压根儿就没有她! 八福晋气冲牛斗就要找维珍兴师问罪,高嬷嬷赶紧把人拦住:“福晋,您要是真去了,那事儿就闹大了,同样的跟头,难不成您想再跌一回?福晋不是一门心思想做八爷的贤内助吗?” 高嬷嬷也是无语得很。 782 啊啊啊!拖出去!拖出去! 甫一到了地方,高嬷嬷就忙不迭亲自收拾箱笼,整整十二个箱笼,都是八福晋贴身要用的物件,其中一个箱笼装的都是各种珠宝首饰,八福晋一贯挑剔,贴身物件跟首饰,是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的。 待高嬷嬷跟八福晋的另外一位随行伺候的侍婢总算把箱笼收拾好之后,八福晋那边设宴大业已成,听着下人禀报,高嬷嬷就觉得两眼一抹黑,好似被人兜头猛打一闷棍。 待高嬷嬷反应过来的时候,八福晋正气得咬牙切齿要去给四爷侧福晋好看,高嬷嬷赶紧拦了下来。 同样的跟头,难不成您想再跌一回? 高嬷嬷这话总算让盛怒的八福晋理智回笼,虽然心里憋屈,但是八福晋还是对之前的遭遇心有余悸,所以只能咬着牙让高嬷嬷亲自去请人。 她才不是向那贱蹄子低头,她这是为了她家八爷! 此时此刻,李氏就在自己跟前,八福晋虽然知道这时候不该再刁难维珍,可心里到底是憋着气,所以一时就理维珍的行礼问安,目光幽幽从下往上打量着,然后待八福晋的目光来到维珍腰肢…… 维珍站直了身子。 八福晋大为光火,蓦地抬起头,然后就对上了维珍一双含笑的眼:“妾身知道八福晋爱吃糕点,故而特意带了几样过来,想着为宴席添道菜,都是妾身觉得不错的,还请八福晋莫嫌弃,女贞!” “是!” 当下女贞拎着食盒上前,高嬷嬷接在了手里。 糕点? 维珍冷不丁地给八福晋送糕点,八福晋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那回在阿哥所里头当众丢脸的经历。 当时她就是要李氏给她做糕点来着,却被李氏牙尖嘴利搞得颜面尽失,八福晋忍不住瞪了维珍一眼,不过…… 李氏主动带着糕点登门,这是总算想起来给自己赔罪了? 想到此处,八福晋心里总算好受些,瞥了高嬷嬷一眼,吩咐道:“摆上吧。” 瞧着八福晋态度不错,高嬷嬷总算松了口气儿,忙不迭取出食盒里的糕点摆上了桌。 当下,奴婢们伺候八福晋、维珍、郭络罗格格净手,三人入席。 八福晋自打坐到桌前,目光就落在那几道糕点上,侍婢很有眼色地上前布菜,夹了一筷子的如意凉糕,放在八福晋面前的小碟中。 这如意凉糕样式还挺新奇,不似平时吃的,八福晋夹起那块如意凉糕送到嘴边咬了一口,然后就知道新奇在哪儿了。 入口凉丝丝的没错,最适合如今的天儿了,奇就奇在,中间的豆沙馅儿被换成了山楂馅儿。 七分甜三分酸,比例刚刚好,不会酸得人皱眉,却又引得人食指大动,最适合饭前开胃了。 八福晋对这如意凉糕的味道很满意,心中暗道,看来李氏还真的是有两把刷子,倒不是个徒有虚名的。 将一块如意凉糕吃完,八福晋放下筷子,取出帕子轻轻擦了擦嘴,然后瞥着维珍,慢条斯理道:“也就一般而已。” 让她夸李氏? 做梦去吧!她才不! 维珍闻言顿时一脸错愕,看了看桌上的糕点,又看向八福晋:“八福晋所言当真?” 这一副不可置信、备受打击的模样,让八福晋甚是满意,八福晋抿了口杏仁茶,然后浅浅一笑,语带讥诮:“怎么?你这是质疑我的品味?我可是吃宫里糕点长大,不是什么货色都能入得了我的眼。” “可是……这就是宫里的糕点啊!”维珍更错愕了,“这就是刚刚膳房送来的,说是御宴的备份,说起来妾身还是头一次有幸尝到御宴的糕点呢,不比八福晋,打小就吃宫里的糕点,想来御宴的糕点也没少吃。” 八福晋:“……” 啊啊啊! 拖出去!拖出去! 拔光牙齿再拔舌然后砰砰再来个三十大板! 高嬷嬷忍着再度袭来的两眼一黑一闷棍,忙不迭上前打圆场赔笑道:“我家福晋平时是个严肃讲规矩的性子,今儿见了侧福晋,却忍不住与侧福晋说笑了,可见福晋是打心里是真喜欢侧福晋。” “是真的吗?妾身竟有此荣幸?”维珍看着八福晋,笑眼微微,“那妾身下回再带糕点来八福晋这儿做客,还望八福晋莫嫌弃,能与妾身继续说笑。” 八福晋:“……” 滚滚滚! 提着你的劳什子糕点有多远滚多远! 老娘再也不想看到你这张奸诈嘴脸! 783 时代埋没了高嬷嬷 “这是自然,我家福晋就盼着能与侧福晋、郭络罗格格能常来常往呢,想来四爷、八爷、十爷都是乐见其成。”高嬷嬷赶紧抢在八福晋破防之前开口。 高嬷嬷话音一落,就听着侍婢进来禀报,说是四爷身边伺候的苏公公来了。 苏培盛? 维珍一怔,四爷这个时候叫苏培盛来做什么? 八福晋再想咆哮也得憋着,当下沉着脸道:“让人进来。” 然后侍婢就引着苏培盛进来,待维珍一瞧见苏培盛手中拎着什么的时候,顿时就抿唇笑了。 她知道四爷为什么叫苏培盛来了! 苏培盛拎着食盒一脸含笑,恭恭敬敬跟八福晋道:“贝勒爷听闻八福晋在此设宴,便叫奴才来给八福晋添几道菜。” 四爷这是什么意思? 生怕自己会欺负了李氏,所以赶着就叫人来送菜来给李氏撑腰? 八福晋袖中双拳都要捏碎了,脸上却还得勉强挤出个笑来:“还请公公代我谢过贝勒爷。”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将食盒交给高嬷嬷,没有多待,赶着就退下了。 高嬷嬷硬着头皮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四道菜摆上桌,然后赶紧端起酒壶给维珍跟郭络罗格格斟酒,真是热情又周到。 维珍这酒量,别说是在外不敢喝酒了,就是在家里也是轻易不肯沾的,所以高嬷嬷的好意她只能婉拒了。 虽然八福晋全程黑脸,但是席间的气氛却不错,全赖高嬷嬷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又是陪笑陪聊,还代八福晋跟郭络罗格格喝了几盅酒,最后还应景儿地背了一首顺口溜。 就连维珍明明不喜这位高嬷嬷,但是却也被高嬷嬷哄得没少吃,待宴席结束,维珍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吃撑了! 她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想的,还想着随便应付两口,回去再正经吃饭呢! 这……这高嬷嬷真是个人才啊,要是搁后世,高嬷嬷可是妥妥的公关大佬!年薪百万的那种! 维珍一边默默感慨时代埋没了高嬷嬷,一边也很是疑惑,要是有这位高嬷嬷跟着八福晋的话,想来八福晋当初也不会在四爷府闹出那一通来…… 所以作为八福晋贴身第一大高手的高嬷嬷,当时怎么就没有跟着八福晋来四爷府呢? …… 高嬷嬷当时为什么没能随八福晋一道前往四爷府、参加大阿哥的周岁宴呢? 无他,因为当时高嬷嬷压根儿就不在八爷府。 高嬷嬷是八福晋的乳娘,按说八福晋嫁人之后,高嬷嬷也是要跟过去伺候的,就像李嬷嬷之于四福晋。 但不巧的是,高嬷嬷当年生了场大病,就只能先留下来养着,待高嬷嬷总算养好了病去八爷府报到的时候,事儿早就出了。 不过强者从不抱怨环境,高嬷嬷报到之后,很快就积极投身公关大业,力图用最短时间扭转八福晋的形象,尤其是在八爷心中的形象。 高嬷嬷给八福晋的第一个建议就是主动揽下为万岁爷准备寿礼的事儿,当时八爷要随驾南巡不方便给亲自万岁爷准备寿礼,自然八爷人不在京师,京师也有的是亲信,这事儿原也落不到在八爷心中形象大毁的八福晋身上。 八福晋在高嬷嬷的建议下,不仅放低身段对八爷进行了深刻检讨,还忍着丢脸去四贝勒府给四福晋致歉,更是给出八爷准备万岁爷寿礼的建议跟方案,连玉雕用料都给提前准备好了。 就是这一系列的充分准备跟认真态度,才让八爷勉强把这事儿交给了八福晋。 后面八福晋也确实没让八爷失望,夫妻的感情不说重归于好吧,八爷对八福晋的态度是明显有改善的,很多事儿也渐渐愿意放手让八福晋去办。 这里面自然少不了高嬷嬷的功劳。 殷勤将维珍跟郭络罗格格送走的高嬷嬷,顶着一张笑得酸疼僵硬的脸回来,结果还没进帐子,就听到里面一阵的摔摔打打,高嬷嬷停下了脚,无奈地对着帐子一声长叹。 她是看着八福晋长大的,八福晋是个什么性子,高嬷嬷还能不知道? 最是骄纵跋扈,一个不顺心就要如癫如狂。 都是被老亲王给惯的。 784 可惜不巧,八福晋后来偏偏就嫁进了天家 高嬷嬷口中的老亲王是安亲王岳乐。 岳乐是顺治爷的堂兄,是顺治、康熙年间功勋卓著的名将功臣。 不管是顺治年间他入川征讨、击杀张献忠,进讨喀尔喀部土谢图汗、车臣汗,迫使喀尔喀投降入贡,还是康熙年间,率师讨伐吴三桂为平定三藩立下汗马功劳,岳乐为满清入关后的稳定与发展那是做出了卓越贡献。 顺治爷在的时候,对自己的这位堂兄甚是倚重,顺治六年,岳乐受封为多罗贝勒,顺治八年,才只有二十六岁的岳乐就已经入议政王大臣会议了,最后更是位列议政大臣之首,实打实的权倾朝野。 顺治十年,岳乐授宗人府左宗正,掌宗人府事,两年后,岳乐就被顺治爷册封为和硕安亲王。 从多罗贝勒到和位高权重的硕安亲王,岳乐只用了短短八年时间,顺治爷对岳乐的信任看重可见一斑。 到了侄子康熙这里,岳乐也是披肝沥胆。 在岳乐讨伐吴三桂取得大胜之后,康熙爷大喜过望,亲赴卢沟桥迎接,对岳乐大加褒奖,并让岳乐重回宗人府掌印。 康熙二十七年,蒙古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与外蒙古喀尔喀部构衅兴兵,彼时已是65岁老人的安亲王岳乐再度军前效力,转年,岳乐因病死于军中,万岁爷赐祭建碑,追谥号“和”。 一代名将,能得两代天子信任,没有猜忌,没有飞鸟尽良弓藏,也没有窝窝囊囊死在病榻之上,而是以军人的身份赴死,死后更万岁爷赐祭建碑,青史留名,这是多少名将求而不得的体面与圆满? 似乎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并不适用于康熙岳乐这对君臣、叔侄? 似乎吧。 说起来,岳乐不仅仅行军打仗是把好手,就连在传宗接代上也笑傲整个皇室。 岳乐膝下所出共计儿子二十人,女儿二十三人,就是成活率太低,活到成年娶亲的儿子只有六人,女儿活到成年嫁人的有九人。 比起来,康熙爷的儿女成活率……还高那么一丢丢。 八福晋的额娘是岳乐的侧妃所出,是岳乐排行第七的女儿,也是岳乐最宠爱的孩子。 据说八福晋的额娘七格格肖似祖母,自幼就最得阿玛岳乐的宠爱,也是岳乐一众庶女中唯一被请封为和硕格格(郡主)的,受宠程度此可见一斑。 只是这位七格格的好运道似乎在嫁人之前被耗尽了,婚后没过几年,丈夫明尚因贪污被处死,三年后七格格郁郁而终。 按理说,八福晋作为郭络罗氏的子孙,自然该留在郭络罗家的,但是却架不住人家外祖父是安亲王。 岳乐坚持把年幼的外孙女接回安亲王府抚养,难不成郭络罗家人还敢拦着? 年幼的八福晋跟七格格生的十足像,这让痛失爱女的老王爷对外孙女如何不疼如何不宠? 只当心肝肉宝贝着! 家里的老祖宗都如此了,一众舅舅、舅母们自然也争着抢着对八福晋好,就算八福晋打小就被养的骄纵跋扈,对堂兄弟都敢挥鞭动手,可老祖宗却偏说这性子随他,若是个男儿定能驰骋沙场。 于是,八福晋的骄纵跋扈非但没人敢提,反而还成了优点。 即便安亲王走后,八福晋照样可以横着走。 七格格的丰厚嫁妆自然全由她这个唯一的女儿继承,父亲明尚死的时候,郭络罗氏还没有分家,按说一个孤女,又被外祖家抱回去了,郭络罗氏打发点儿仨瓜俩枣也就是了,但还是那句话,谁让人家外祖是安亲王呢? 所以,郭络罗氏只能咬着牙愣是从祖产里头分出三分之一送给八福晋,这还不算,安亲王更为这个自己最宠爱的外孙女留下了一大笔相当可观的嫁妆。 所以不管嫁给谁,名下有着三辈子都挥霍不完的财产、身后更有安郡王府撑腰,八福晋这辈子就是活该横着走的…… 除了嫁进天家。 可惜不巧,八福晋后来偏偏就嫁进了天家。 785 钝刀割肉 其实在嫁给八爷之后,八福晋还真是收敛了不少,所以八福晋心里的委屈啊,那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嬷嬷,您进去……劝劝福晋吧,”侍婢红着眼睛从帐中出来,忍着眼泪跟高嬷嬷道,“不能一直由着……由着福晋闹啊。” 好歹席间有高嬷嬷调和气氛,到底是没有冷场,宴席也算是顺利结束,可人家四爷的侧福晋跟十爷的郭络罗格格前脚才走,后脚福晋就闹了起来摔摔打打,旁人会怎么想? 八爷知道了,又要怎么样? 更别说四爷中间还特地叫人来送菜,说是送菜,还不就是来给自己这位曾经受过八福晋委屈得侧福晋撑腰来的? 八福晋不是不懂,所以席间就算是再火大也忍下来了,可忍都忍了,为什么就不能忍到底呢,这会子又开始找不痛快了。 高嬷嬷真是心累不已,在门口站了这一会儿,也算喘匀实了,当下对着侍婢点点头:“行了,你下去歇着吧,这儿有我伺候着呢。” 舟车劳顿这么些天,总算到了地儿了,主子自然能得以好生歇着,而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又是整理箱笼又是准备宴席又是席间伺候,忙活了这么大半天,不仅腰酸背痛,还滴水未进呢。 这还不算完,还得忍受八福晋的坏脾气。 “多谢嬷嬷。”那侍婢再开口就带着哭腔了,怕惊动了八福晋,忙得又捂住了嘴。 高嬷嬷轻轻拍拍侍婢的肩上,温言道:“用过膳了就直接去休息,今晚我给福晋守夜,明儿一早你再过来就是。” 侍婢眼中的感激随着眼泪无声落下,对着高嬷嬷深深福身,然后匆匆退下。 高嬷嬷对着帐子,深吸一口气儿然后又全部呼出,再然后撩起帘子走了进去,待看清楚一地狼藉,高嬷嬷又是一阵窒息。 要是当时她病得再厉害一些就好了,说不定就不用跟着过来伺候八福晋了。 这想法在高嬷嬷的脑中一闪而过,高嬷嬷忙不迭抬脚来到软榻前,打量着气得浑身发抖的八福晋。 “福晋,贝勒爷就要回来了。”高嬷嬷端了杯茶送到八福晋面前,一边轻声道。 “啪!” 八福晋一抬手就把高嬷嬷手里的茶杯打翻在地,幸好茶水并不烫,可高嬷嬷的衣裳却因此被打湿了半身。 生气吗? 这么多年了,高嬷嬷都习惯了。 当下又起身去给八福晋倒了杯茶送过来,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就隐隐带着提醒了:“福晋,王爷先前让奴婢代的话,您莫忘了。” 高嬷嬷口中的王爷,是老亲王岳乐的第十五子马尔浑,也是八福晋的舅舅,岳乐死后,由他降级袭爵,成了如今的安郡王。 那马尔浑都叫高嬷嬷给八福晋代了什么话呢? “如今安郡王府不比从前,从前是八阿哥上赶着需要咱们安郡王府帮他增光添彩,而今,是咱们安郡王府要仰仗着八贝勒,福晋往后莫要任性。” 马尔浑这话是前不久才说的,具体是在老亲王岳乐被万岁爷下令夺了谥号、降位郡王之后。 岳乐生前掌管宗人府的时间不短,之前一切都风平浪静,前段时间却突然有人跳出来喊冤,说是岳乐在三十年前徇私枉法判了冤案。 没多久,岳乐就被夺谥降位,按理说马尔浑的爵位也该跟着降一级,但是万岁爷却网开一面,但是马尔浑得两个弟弟原本的贝勒爵位却被降位,成了镇国公。 岳乐死后,除了马尔浑承袭爵位为安郡王,这两位弟弟也是郡王,一度是一门三郡王,可见门庭显赫,后来因朝臣弹劾逾制,两位弟弟从郡王被降位了贝勒,不过这对安郡王府的影响并不算大。 岳乐历经两朝、在朝中军中深耕几十载,积攒下来的人脉势力威望,才是他们安郡王的根本。 八阿哥又怎么样? 能娶到老亲王的外孙女是八阿哥的荣幸,就连八阿哥的婚礼就是在他们安郡王府办的! 也就是八阿哥是凤子龙孙,要是换二一个,那就是他们安郡王府扎扎实实的上门女婿了! 八阿哥得靠他们安郡王府来抬身价呢,就算之前八福晋丢了脸,难不成八阿哥还敢怠慢、甚至休妻不成? 但是如今,情况就不同了。 786 大逆不道 一桩三十年前、许多细枝末节早就说不清连证人都死了七七八八的旧案,如今却说翻就翻,不但牵连了马尔浑的两位贝勒弟弟降位成了镇国公,连已故老亲王岳乐、他们安郡王府的根本都遭了殃。 马尔浑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万岁爷只怕早就憋着要对他们安郡王下手,甚至可能在更久之前,岳乐还在世的时候,万岁爷就有此想法,只是他到底不肯背鸟尽弓藏、苛待功臣、对叔父下手的恶名。 所以,就只能徐徐图之了。 先是借着朝臣之口,以逾制为由,降两位弟弟的郡王爵位降位贝勒。 然后是让没有母族支撑的八爷迎娶八福晋,无形之中补足了八爷的短板,可安郡王府有了八爷这位贵婿不也趁机更上一个台阶? 就是因此,马尔浑还一度十分得意,谁想如今形势却陡然急转而下。 他的那两位兄弟如今被降成了镇国公,倒是给他这个安郡王还勉强留了体面,但是连死了的岳乐都被降成了郡王,甚至夺了谥号,这又算是哪门子的体面?更像是讽刺与提醒。 提醒安郡王马尔浑、也在提醒安郡王的一众旧部势力,今时不同往日,该走什么路,需三思谨慎。 马尔浑能怎么办? 为了保住安郡王府,他只能拼命地抱住八爷的大腿,从前对八爷还防着藏着,一门心思想着拿捏八爷,可如今哪儿还敢有这些心思? 如今,他跟安郡王都指望着八爷保命呢!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马尔浑才猛然明白,当初万岁爷的指婚,瞧着是给八爷增光添彩,瞧着是抬举他们安郡王府,可实际上就是憋着要借八爷的手,将安郡王府的权势尽数收回。 所以,安郡王府再不敢存着拿捏八爷的心思,如今且上赶着讨八爷的好。 而八福晋呢,自然也得需要收敛性情,若是再闹出之前那样的事儿,且不论八爷会不会气得吐血,马尔浑肯定先气得昏死过去。 马尔浑如今对八福晋这个侄女,最大的要求,就是安分守己莫要惹事儿,趁早给八爷诞下嫡子,当然…… 若是八福晋能笼络住八爷的心,做八爷的贤内助那就更好了。 自然八福晋是什么样的性子,马尔浑心里也有数,所以马尔浑真是没少提醒高嬷嬷要尽心伺候提点八福晋,自然了,给高嬷嬷的好处也不少。 这回,八福晋没再打翻高嬷嬷的递过来的茶杯,她端在手里,一口气喝了半杯,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砰”地一声把茶杯摔得粉碎。 “当年,若是郭罗玛法继承大统就好了。”八福晋压着声恨恨道。 郭罗玛法是满语外祖父的意思。 高嬷嬷真是吓得魂儿都要丢了,迅速地四下观瞧,确定没人,可一颗心还是“砰砰”直跳,忙不迭劝道:“福晋往后可再别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了!” 顺治爷驾崩前后,的确有要传位给堂兄岳乐的传闻,但是如今,人家康熙帝登基都将近四十年了,岳乐更是早就作古,谁还敢提这茬儿? 倒是眼瞅着万岁爷对安亲王这钝刀割肉的架势,只怕心里也忌讳着当年的事儿呢,要是八福晋这话传到了万岁爷耳中,高嬷嬷都不敢想会是个什么下场。 “我也就在嬷嬷面前才念叨两句,”八福晋没精打采道,打量着满地狼藉,顿时又一脸不耐,“八爷不是快回来了吗?嬷嬷怎得还不叫人来收拾?” “是,奴婢这就叫人收拾,福晋忙了大半天定是累了,先上床去歇一歇吧。”高嬷嬷忙道。 八福晋蹙着眉摇摇头:“嬷嬷还是先伺候我沐浴吧,身上汗津津的不舒坦。” 高嬷嬷:“……是,奴婢遵命。” …… 将近子时,四爷才被苏培盛搀着回来,还以为这个时候维珍早就已经睡了呢,哪想到进了帐子却发现维珍在灯下看话本。 787 老八媳妇儿没为难你吧? 瞧着四爷进来,维珍忙放下了话本子,一边吩咐女贞去把醒酒汤端来,一边从苏培盛手里接过四爷扶着在榻上坐下。 参加宫宴,既能吃到山珍海味,又能欣赏到顶级的丝竹歌舞声,所以四爷必定十分享受安逸? 屁! 每次参加宫宴回来,四爷都累得不想说话,更别说之前还赶了大半天的路,这时候四爷就靠在软枕上,双目紧闭。 苏培盛赶紧倒了杯白水端了过来,维珍接在手里,压低声音跟苏培盛道:“有我在这儿伺候四爷就成了,谙达快下去歇着吧。” 四爷累,苏培盛这个做奴才的只会更累,维珍打量着苏培盛乌青的眼底还有干得起皮的嘴唇,心下很是不忍。 “方才女贞给四爷取醒酒汤的时候,把谙达的晚膳也一并给取来了,谙达直接拎回去吧,用了晚膳就早些歇下吧。” 因着去赴了八福晋的宴,所以维珍之前吩咐膳房做的晚膳,自然就派不上用场了,不过也没有浪费,维珍叫女贞照样给取了回来,分成两份,一份给女贞,一份给苏培盛留着。 今天既是扯了四爷的虎皮,膳房那边自然不敢糊弄,一下子就给维珍整出了六菜两汤外加四样饭后点心,而且道道都精致可口。 啧啧,这待遇,都赶得上贝勒爷了。 就当给女贞跟苏培盛开个小灶,犒劳一下两人这段时间的辛苦了。 “是,多谢侧福晋恩典。”苏培盛忙不迭地给维珍躬身行礼。 不得不说,这回有侧福晋跟着一路伺候主子爷,苏培盛真是轻松不少,苏培盛就盼着往后四爷再伴驾离京,也都是侧福晋跟着伺候才好。 苏培盛没有着急走,先把药箱取出来放在一旁,又给维珍行了一礼,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待苏培盛退下之后,四爷也缓得差不多了,一边缓缓睁开眼,一边慢慢坐直了身子,一张口就关心起了今晚八福晋的宴席招待情况。 “老八媳妇儿没为难你吧?”四爷盯着维珍问,眉头带着微蹙。 自从知道八爷这回伴驾带的是八福晋,四爷心里其实就挺不爽。 他跟老十一两人一个带侧福晋一个带格格,就属老八与众不同,非要带福晋! 显得他了?! 这一路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维珍这个侧福晋到底矮八福晋一头,少不得要主动招呼,四爷只要一想到那场景,心里就相当不痛快。 只是这种事儿就算不痛快也得憋着,若是真因为这事儿去寻老八的不痛快,那他……岂非气量狭小?哪儿像个当哥的? 于是四爷就只能在心里憋着,好在这一路相安无事,维珍并没有被八福晋的刁难,四爷也渐渐放下心来,哪知道这甫一到了木兰围场,八福晋就不安分了! 什么劳什子的设宴邀请! 人家万岁爷在前面设宴,她这个八福晋也巴巴在后边设宴是吧? 好不容易到地儿了,不踏踏实实在帐子里歇着,非要搞出这一出,老八媳妇儿真真是吃饱了撑的! 对于自己的一干嫂子弟妹,说实话,不少四爷连模样都记不清,毕竟除了年节庆典,能见面的机会实在不多,但是四爷却唯独对八福晋,印象深刻。 还能因为什么? 无非是八福晋实在讨厌! 不仅讨厌还相当恶毒! 她一个做弟妹的头一次来他这个大伯哥府上做客,当时还是大阿哥的周岁宴,不要求她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可起码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吧? 可结果呢? 人家八福晋在他的后院儿愣是耍了一通威风,而且还专门冲着维珍! 就算这事儿都过去快两年了,四爷每每想起来还是恼得厉害。 按说他一个大男人又是大伯哥,不该跟八福晋一个后宅妇人计较,但是他就是……就是大度不起来,甫一听说了八福晋要设宴维珍跟十爷的格格,四爷二话不说,当下就叫苏培盛去给八福晋的席面添了几道菜。 瞧着是给八福晋捧场,可实际就是给维珍撑腰的。 可饶是如此,四爷却还一直挂着心,所以甫一缓过来了,就赶紧询问这事儿,就怕维珍又吃了八福晋的亏。 788 不!维珍省不了! 什么? 老八媳妇儿? 单听四爷的称呼,就知道四爷心里对八福晋意见多大了! 就喜欢四爷这爱憎分明又护短的性子! 维珍忍不住牵了牵唇,然后含笑道:“有四爷配合妾身狐假虎威,八福晋又怎么敢为难妾身?”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凑过去,亲了亲四爷的脸,含笑道:“四爷的虎皮威力大得很呢!妾身扯了一整晚呢!” “来来来,大老虎快饮两口水,发了一晚上的威,指定累坏了。” 四爷这才放下心来,就着维珍的手喝了两口水,然后又继续靠在软枕上,牵着维珍的手,懒懒地不想说话。 维珍知道他累,所以也没有出言聒噪,由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自己的手指,直到女贞端着龙骨猴头菇汤过来。 “行了,你也下去歇着吧,不用你守夜,明儿一早再过来。”维珍摆摆手跟女贞道。 “是,奴婢告退。”女贞福身退下。 “大老虎,来来来,继续赏脸,喝两口。” 大老虎懒得动弹,却还是维珍被喂了半碗龙骨猴头菇汤,这还不罢休,维珍又扯着大老虎去洗澡,这回大老虎说什么都不配合了,“砰”地一声又倒在了软枕上。 “不行,澡必须得洗,再不洗你身上都臭了。”维珍一脸坚持。 宴席一待就是两三个时辰,又是酒味儿又是汗味儿的,四爷这会儿身上的味儿实在不怎么好,要是今晚不洗澡的话,不用说,明儿起来整个人都得馊。 四爷只当没听见,靠在软枕上不动弹,一副要耍无赖到底的架势。 所以既然四爷都累成这副样子了,那……今晚要不就省了? 不!维珍省不了! 她洗的跟香香公主似的,每根头发丝都是香喷喷的,实在不能接受被跟浑身酒味儿汗味儿还黏人要命的大老虎同床共枕! 要不然的话,她这个香香公主肯定要变异的! 所以,要怎么办? 维珍默默冲耍无赖的大老虎翻了个白眼儿,然后起身,从浴桶里头舀了一盆温水,端了过来。 上回给四爷擦身还是好几年前的事儿呢,当时四爷被太子踹伤了,行动不便,她去前院儿给四爷侍疾,头几晚都是她亲手给四爷擦身的,后来四爷身子稍微好一点儿,就不肯再让她伺候了,坚持去内间沐浴。 那时候的四爷还要脸呢,如今几年过去,四爷不仅仅长了岁数,脸皮的厚度也肉眼可见地增长了呢! 维珍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一边给四爷退去了衣衫,还以为四爷又要哼哼唧唧不配合,结果人家这回却配合得挺积极。 维珍只是把他的长袍跟靴子退下,然后转身投帕子的功夫,等再转过身来,榻上的大老虎已经变得光溜溜了,这个时候正四仰八叉靠在软枕上,懒洋洋地等着维珍伺候。 维珍:“……” 所以这人到底又喝了多少酒?! “要不妾身还是叫苏培盛来伺候四爷擦身吧。” 虽然四爷的身材很好,但是…… 这样没皮没脸的四爷,维珍实在是没眼看! 当下维珍就要放下帕子走人,结果被四爷一把抓住了,一脸嫌弃蹙着眉道:“不给他看。” 维珍闻言嘴角顿时一阵抽搐:“……” 抱一丝,她也不想看! 看在四爷今儿为自己撑腰的份儿上,维珍勉强又坐了回去,重新拿起帕子,然后红着脸给四爷擦身,四爷舒服得直哼哼。 啊啊啊! 到底有没有静音模式啊?她现在非常需要! 幸亏四爷喝醉了,反应有些迟钝,不然这身怕是早就擦不下去了。 换了三回水,总算把四爷从头到脚都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四爷原本黏唧唧的身子总算清爽了起来。 维珍松了口气儿,然后又打开了苏培盛刚才拎过来的小药箱,娴熟地取出药罐子,然后用纱布裹着指头蘸了药膏,仔仔细细地给四爷涂了起来。 伴驾真的是特别废屁股的事儿,尤其是这回,四爷每天都要去御前伴驾,连轮休都没有,腿两侧伤得比从前还要厉害,白天得忍着,到了晚上回来,自然得仔细清理然后上药的。 所以就算是冲这个,维珍也必须给四爷擦澡,要不然的话,这么热的天儿,只怕会要化脓呢。 789 啊呸!那还不如狐狸精呢! 这回有维珍跟着,上药的事儿自然就用不着苏培盛了,日日都是维珍给四爷上药,都道是熟能生巧,如今维珍也算是上药的一把好手了。 麻利地给四爷上好了药,维珍把四爷的腿一条架在榻上,一条搁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取来一边的团扇,照着伤处轻轻扇了起来。 上了药膏之后是要保持干燥的,所以每回都用扇子先给四爷扇一扇,只是平时四爷脸皮薄,不好意思劳驾维珍,总是自己躲到屏风后扇。 这回醉了又兼累得厉害,四爷反应迟钝又昏昏欲睡的,就由着自己这么四仰八叉地给维珍扇扇子。 维珍一下下给已经进入关机模式的四爷扇着,一边打量着四爷再度被晒得黢黑的脸,以及脖子之下,白皙的身子。 什么叫黑白分明啊,这就是啊。 四爷本身就白,如今被这张黢黑黢黑的脸给衬得就显得更白了…… 维珍一怔,旋即忙挪开眼。 “珍珍。” 蓦地传来四爷的呢喃,下一秒,“啪嗒”一声,维珍手里的团扇掉在了地上。 维珍瞬间坐直了身子,涨红的脸竭力保持镇静,一双眼却满是被抓包的慌张。 “四……四爷?”维珍打量着兀自昏昏睡着的四爷,小声唤道。 不……不是关机模式吗? 咋还突然自动开机了呢? 四爷半晌没接话,一副睡眠不受干扰、继续关机的架势,这让维珍“砰砰”乱跳的一颗心又渐渐平复了下来,所以刚才……四爷是在说梦话? 维珍松口气儿,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团扇,等再起身的时候,就蓦地对上了四爷幽幽的一双眼,维珍的一颗心几乎就要破膛而出,她下意识地用团扇挡住了自己的脸。 四爷蹙着眉一脸疑惑地盯着维珍手中的团扇。 这把双面绣的团扇维珍用得很频繁,所以对于上面的图案,四爷很熟悉,一面是狸猫扑蝶,一面是锦鲤戏莲。 而此刻,对着四爷的正是狸猫扑蝶的这一面,四爷眯着眼儿盯着扇面看了半晌,突然开口道:“珍珍,不是……不是狐狸。” 什么? 狐狸?她……不是狐狸? 她当然不是狐狸精! 不过……不过四爷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是趁着酒劲要跟自己说点儿骚话调调情吗? 维珍悄默默侧了侧脑袋,于是扇面一侧露出了维珍半张绯红的脸,小鹿眼眨了眨,维珍小声问道:“那四爷以为妾身是什么?” “珍珍是……是爷的母老虎。”四爷道,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还挺严肃。 维珍:“……” 啊呸! 那还不如狐狸精呢! 拜托! 骚话是这么说的吗?有这么调情的吗?! 维珍恼得厉害,既不期待了也不害羞了,半遮面的待遇也懒得给四爷了,维珍气呼呼地放下团扇,正要把四爷搁在自己身上的腿也给放下来,然后就听着四爷又开口了。 “爷是大老虎,所以珍珍必须是……母老虎,不能是狐狸,不然不……不合适,”四爷继续一脸严肃地发表重要讲话,“爷的威风就……就是珍珍的,虎、虎皮也是珍珍的,由着……由着珍珍扯,扯……扯哪儿都成。” 这人真是喝多了,反应竟这么迟钝,半个时辰前说的话,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是维珍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紧接着一颗心都柔软得不可思议,一双眼巴巴地看着四爷,此时此刻,她特别想说点儿什么,可是偏生搜肠刮肚却说不出来。 倒是四爷被她盯着一脸疑惑:“珍珍……怎么一直看着爷?” “因为……母老虎要发威了,”维珍抿了抿唇,两眼冒光,一边说一边冲着四爷夸张地举起双手,一通张牙舞爪,“再看!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喝掉!” …… 790 李维珍! 待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四爷对着帐子一阵发呆,然后蓦地转头朝里,结果里面空空荡荡,哪里还有维珍的影子? “李维珍!” 四爷咬着牙低吼,苏培盛听了动静进来,结果就瞅着自家主子爷正坐在床上运气。 这脸咋……还黑红黑红的? 昨儿晚上主子爷喝了那么多酒也没见主子爷脸红啊? 怎么歇了一整个晚上,反倒脸红起来了? 苏培盛满心担心,一边端茶给四爷递过去,一边小心翼翼询问:“主子爷,可是觉得身子不舒坦?要奴才请太医来瞧瞧吗?” “你哪只眼瞧见爷身子不舒坦了?”四爷拿眼去瞪苏培盛,“聒噪。” 谁说他身子不好了? 他现在身子好的要命!勇斗……母老虎绝对不在话下! 苏培盛缩了缩脖子,忙退到一旁不敢吱声。 四爷气呼呼喝了半杯茶,然后没好气儿问道:“你李主子呢?” 这么大清早的人就不在帐子里,母老虎吃干抹净就撒丫子跑了? 岂有此理! 苏培盛忙躬身道:“回主子爷的话,李主子听闻十六阿哥病了,所以前去探望了。” 四爷闻言,不由蹙了蹙眉,抿了口茶,然后又轻轻叹了口气儿,将茶杯搁在一旁,站了起来,苏培盛赶紧上前伺候四爷穿衣。 简单用过早膳,四爷也朝十六阿哥的帐子走去。 …… 十六阿哥是真的病了。 维珍昨儿就听说十六阿哥身子不大舒坦,万岁爷吩咐太医前去诊脉,当时维珍就很担心来着,若病的是八爷、十爷,怎么都轮不到维珍去探病。 可十六阿哥跟别的皇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维珍不仅见过,十六阿哥还是小西瓜的好朋友呢,在维珍这儿吃过糕点洗过澡还奶声奶气地叫跟她说过话叫过她嫂嫂,维珍自然担心。 只是十六阿哥一生病,一众娘娘们都争先恐后前去探病,维珍一个差着辈儿的侧福晋就不好去抢娘娘们的风头了。 赶着今儿起个大早,且万岁爷昨晚宴席一直开到半夜,今儿营地里头都是静悄悄一片,维珍正好趁这功夫去瞧一瞧十六阿哥。 先让女贞去知会一声,女贞回来说已经知会过十五阿哥了,十五阿哥跟十六阿哥兄弟两人挨着住。 维珍这才过去。 维珍到的时候,十五阿哥却不在帐子里,不过十五阿哥的贴身太监却已经候在门口了。 瞧着维珍过来,那莫约十二三岁的小太监忙不迭忙给维珍躬身行礼:“奴才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起来吧,”维珍点点头,打量着面前这张稚嫩的脸,维珍轻声问道,“十五阿哥不在吗?” “回侧福晋的话,主子爷三更就去伴驾了,主子爷知道侧福晋要来探望十六阿哥,故而先打发奴才回来候着。”小太监老老实实道。 十五阿哥去伴驾了?还是三更就去了? 可是万岁爷昨儿晚上不是吃席到半夜吗? 连四爷这会儿都累得还没醒呢,万岁爷只怕也要睡到日上三竿,维珍刚才听苏培盛说,万岁爷昨晚开恩,下令让一路伴驾的三位皇子歇两日,不必前往御前伺候的。 三位皇子,自然是四爷、八爷还有十爷,至于十五阿哥,万岁爷没有提,所以十五阿哥还得这么天不亮地去伴驾了? 伴驾?怎么伴? 八成就是为万岁爷守帐站岗吧,这活儿别的皇子自然也干,但是…… 但是十五阿哥才几岁啊? 想着跟慧娴慧妍她们差不多大的十五阿哥,此刻在为万岁爷守帐,而且已经守了差不多两个时辰,还是这样暑热的天儿,维珍就忍不住默默叹气。 “侧福晋,里面请。” 小太监头前引路,为维珍打帘,维珍进了帐子。 帐子里面一片寂静,甫一进去,维珍就放轻了步子,小太监引着维珍来到屏风后,然后维珍就瞧见床上躺着、兀自睡着的十六阿哥,登时就不由蹙了蹙眉。 比起上回在庄子里头瞧见,十六阿哥真是瘦了不少呢。 所以…… 万岁爷到底为什么要折腾这么小的孩子啊啊啊啊啊?! 791 嫂嫂,什么……什么是赞助? 守在床前的侍婢, 忙要站起来请安,维珍忙摆摆手示意无妨,稍稍在床前站了站,然后又随小太监去了外侧。 “侧福晋请坐,”小太监引着维珍在软榻上坐下,动手给维珍倒了杯端了过去,“主子爷说有劳侧福晋来这一趟,让奴才好生接待侧福晋,莫失了礼数。” 十五阿哥年纪不大,维珍跟他也就只接触过两次,维珍对十五阿哥的印象就是疼弟弟、懂事儿。 “阿哥有礼了,”维珍点点头,目光却还是落在屏风上,顿了顿,维珍看向小太监,然后小声询问,“太医可说了十六阿哥为何生病吗?” 小太监也压低声音道:“太医说了,十六阿哥是水土不服,故而才病了,太医已经为十六阿哥拟了药方,十六阿哥嫌苦不肯喝,跟着过来照顾十六阿哥的乳母也累病了,所以这两天都是主子爷哄着才肯喝。” 维珍:“……” 所以,康熙真的就从来没有反思过自己儿女成活率低的离谱的原因吗?! 正说着话呢,帐子门帘又被掀开了,然后就走进来一个拎着食盒的侍婢,身上带着股子药味儿,不用问,这侍婢刚才是给十六阿哥煎药的,食盒里头拎着的就是汤药。 那侍婢不认得维珍,不过也不耽误她忙得给维珍行礼,维珍赶紧摆摆手道:“快给十六阿哥送进去吧。” “是,奴婢遵命!” 当下侍婢拎着食盒朝屏风后走去,维珍吩咐茯苓将她们带过来的糕点搁下。 这是维珍方才额外花银子吩咐膳房准备的,都是小孩子爱吃的糕点,特别拎过来给十六阿哥的。 糕点小太监验看过然后就收下了,维珍正要起身走人,然后屏风后就陡然传出一声尖利的孩子哭声,维珍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不喝!不喝!呜呜呜!” “十六阿哥,您要是不喝,病如何能好?还是快喝了吧。” “啊啊啊!我不喝!不喝!我要哥哥!哥哥!” …… 维珍到底没走成,做娘的人实在听不得孩子哭成这样,所以又抬脚去了屏风后头。 等再从屏风后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十六阿哥喝了汤药,用了早膳,还听了维珍讲了一通《大闹天宫》,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只是到底还在病中,精神不济,眼皮很快就睁不开了,就这样,还非撑着听到孙行者被压五百年之后总算重见天日才总算松了口气儿。 “嫂嫂,下回……下回你再来给我接着讲,好不好?”十六阿哥软绵绵地道。 “好,这几天嫂嫂都来陪十六阿哥哈,争取回京之前讲到《真假美猴王》哈!”维珍含笑,哄着十六阿哥道,“以后十六阿哥就能跟二阿哥扮真假美猴王了!” “嗯!我……我要扮真的!”十六阿哥忙不迭又睁开眼,比划了两下小手,好像金箍棒真的就在手里似的,“呔!吃俺老孙一棒!” “嗯,到时候你跟二阿哥轮着演,”维珍笑着捏了捏十六阿哥的小手,“至于金箍棒,让你四哥亲情赞助!” “嫂嫂,什么……什么是赞助?” “赞助啊,就是……就是他白给!”维珍一本正经地跟十六阿哥科普新知识,“到时候不光光让他赞助金箍棒呢!什么凤翅紫金冠、藕丝步云履、锁子黄金甲通通都找他赞助!” “对,找四哥!四哥!”十六阿哥兴奋地直摆手。 “所以,作为即将成为齐天大圣的男子汉,从现在开始就得养好身体,对不对?” 十六阿哥想了想,然后撇撇嘴:“可是药好苦啊,扎针也好疼。” 下一秒,维珍大手一挥:“苦不苦,想想五行山下泪,疼不疼,进回老君炼丹炉!” 十六阿哥:“……哦,好吧。” 瞧着十六阿哥总算睡踏实了,维珍松了口气儿,这才起身,轻手轻脚往外走,又是给十六阿哥讲故事,又是陪十六阿哥说了这么半天话,她现在口干舌燥的厉害,就想着赶紧回去痛饮一杯。 结果,甫一从屏风后出来,维珍整个人都愣住了。 792 大人的事儿,你少打听! “弟弟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十五阿哥忙不迭从榻上起身,给维珍行礼。 “十五阿哥有礼了,快起来,”维珍忙道,目光却落在软榻的另一侧,然后捏着帕子,老老实实福身道,“恭请主子爷金安!” 四爷怎么会在这里? 他喝了那么多,而且又……又累得很,怎么还能起这么大早?看上去,好像还挺……精神焕发? 不应该啊。 另一侧软榻上坐着的不是旁人,正是四爷。 目光在维珍身上一扫而过,四爷点点头:“平身吧。” “妾身已经看过十六阿哥了,那妾身就……就先行告退了。”维珍忙得又朝四爷福了福身,也不待四爷发话,然后就赶紧学黄花鱼顺墙根儿溜了。 十五阿哥一怔,忙不迭道:“侧福晋慢走。” “十五阿哥留步,留步!” 眼瞅着十五阿哥要来送自己,维珍忙摆摆手,然后步子挪得更快了。 女贞不知道自家主子究竟在紧张个什么,一副被狗撵着的架势,搞得女贞不明就里地也跟着莫名其妙紧张起来,匆匆朝四爷、十五阿哥福了福身,赶紧地跟着维珍退了出去。 待总算出了帐子,维珍才放慢步子,女贞追上来,小声询问:“主子,可是……着急回去?” 着急回去干嘛? 自然是解决内急啊。 女贞瞅着维珍这忙活活的架势,就以为维珍是内急了,所以才急着要回去。 “哎!不是!”维珍胡乱摆摆手,语带不耐,“大人的事儿,你少打听!” 女贞:“……” 她也是大人啊! 而且,她明明啥都没打听啊! …… 瞧这妮子刚刚副心虚模样! 昨晚不是还威武霸气得吃……吃人的母老虎吗? 怎么地? 天一亮就母老虎变病猫了? 四爷嘴角不由上扬,待目光落到十五的身上,四爷的嘴角又落了回去。 “十六卧病,你这个做兄长的自然是心急如焚,只是再如何着急也需注意休息,若是你累坏了急病了,又怎么还能顾看十六?” 四爷沉声跟十五道,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更不知王娘娘在宫里要如何牵肠挂肚了。” 他过来的时候,正赶着十五从大帐那边回来,着急忙慌地来看十六,瞅着身上被湿透的衣裳,就知道十五肯定没有回帐子洗漱,更别说是用膳了。 一下子站了两个时辰的岗,还是十五这样的小小年纪,能顶得住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他能不累不饿?能不饿? 为万岁爷守帐的差事,按理还轮不到只有七岁的十五阿哥头上,还是十五阿哥自己主动向万岁爷求来的。 四爷瞧着十五累得嘴唇都泛白的模样,不由就想起了之前十三病拼了命地在小校场挥汗如雨的模样。 十三是为了给自己的额娘挣个死后哀荣,是为了拉扯两个幼妹,而十五呢,自然是也为了额娘跟年幼的弟弟。 小小年纪就这般懂事儿,懂事儿得让人心疼。 都道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自然不适用于凤子龙孙,但是皇子们的境遇其实是不尽相同的。 在对待后宫嫔妃上,万岁爷一贯的态度就是重满轻汉,这一点在十五、十六阿哥的额娘王氏身上就尤为明显。 能为万岁爷顺利诞育两位皇子的嫔妃,放眼后宫除了德妃、宜妃,也就只有王氏了。 德妃跟宜妃因此母凭子贵、位列四妃,位分尊贵,但是到了王氏这里,待遇就截然不同了。 王氏现在还只是个没有品阶的庶妃。 都说卫氏出身辛者库,身份低贱,但好歹也是满人出身,如今也被封了嫔位,只不过正经的册封典礼没办而已,但是膝下有八爷这么个在万岁爷跟前得脸的贝勒儿子,卫氏如今的处境,也算是不错了。 但是王氏就不同了,虽然之前一向得宠,更为万岁爷诞育两位皇子,可到底没捞到位分,而这一回伴驾的几位娘娘,都是今年选秀才选上来的,不过都是十六七的年纪,可就因为是八旗出身,甫一入宫就有了品阶,竟是把诞育两位皇子的王氏都压下去了。 有新人在侧,往后王氏怕是圣宠大不如前了。 793 晒晒更健康 没有圣宠,也没有位分,王氏在后宫的处境可想而知,而十五、十六在阿哥所的处境也不难想象。 宫里就是这样,母子互为依托。 做娘的实在没法子帮得了儿子,那就只能孩子咬着牙自己去争取,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额娘后半生的安稳,也为了以后能有本事拉扯弟弟。 七岁孩子的心思,四爷一眼就能看到底,因此会格外心疼十三、十五,同时也会格外的心寒。 他都能看清的,皇阿玛难道就看不清吗? 从前他还没多少体会,如今也是几个孩子的阿玛了,阿玛疼孩子哪儿能忍得了呢?又怎么可能会分出三六九等来呢? 很多事儿,就不能多想,想多了不止心寒还渗人。 “是,四哥教训的是,是弟弟思虑不周。”十五忙躬身跟四爷道,说这话的时候,十五声音微微带着哽咽。 四爷伸手轻轻拍了拍十五的肩膀,又道:“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吃个饭,然后再过来陪十六,要是实在不放心,索性搬过来跟十六一起住。” 十五忙不迭点头如捣蒜:“是,都听四哥的。” 四爷看着十五汗湿的身子,有心让他先把守帐的差事停下来,可到底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十五还不到下场打猎的年纪,要是连守帐挣表现的机会都没了,那这一趟伴驾塞外就算是白来了。 …… 维珍这时候不想也不敢回帐子,但是她又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所以就只能围着帐子慢吞吞地转圈圈,待正打算转第四个圈圈的时候,四爷回来了。 “主子爷吉祥!”女贞远远儿地就冲四爷行礼。 维珍闻声蓦地抬头看去,果然瞧着四爷正朝这边走过来,维珍不自觉地攥紧了帕子,脸颊跟着升腾起一股子热意,嘴巴发紧,她有点儿想跑,可是…… 这根本就是四爷的地盘,她又能往哪儿跑? 四爷点点头,示意女贞起来,然后缓步行至维珍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维珍,半晌沉声道:“脸怎么这么红?” 维珍一怔,忙不迭道:“天太热,妾身给晒的!” “既然如此,那就回帐子,”四爷理所当然地道,一边伸手就去扯维珍的手,“爷也觉得外头有些晒……” 牵着的人纹丝不动,四爷停下了脚,看着站在原地,死活不肯跟自己回去的维珍,挑着眉问:“怎么了?突然又不觉得晒了?” 维珍硬着头皮道:“妾身以为……晒晒更健康!” 她才不会跟这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憋了一肚子坏水要报复她的男人回帐子呢! 谁知道她进了帐子还……还能不能再出来! 她才不要! 还以为四爷要歪缠,结果人家四爷就只是轻轻点点头,撂下一句“那你多晒”,然后就转身回了帐子…… 这么好说话的吗? 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了吗? 四爷云淡风轻走了,留下维珍继续在帐子外面“晒晒更健康”,直到半个时辰后…… “主子,要不您还是先回帐子歇歇吧?” 女贞实在是忍不住了,清晨的时候,帐子外头待着还挺舒坦,清凉舒爽微风阵阵,但是架不住现在太阳升起来了,而且还升得老高呢。 女贞都给晒得口干舌燥,睁不开眼,一边纳闷儿自家主子好端端地怎么开始晒起太阳来了,一边又很担心自家主子会中了暑热。 女贞如此,维珍又能比她好到哪儿去?也是口干舌燥得厉害,她现在真是后悔,昨晚儿晚上,把人家醉的失去反抗能力四爷欺负得那么狠,如今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维珍咽了咽口水,然后果断又站直了身子。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一点儿都不后悔! “用不着,我还想再晒一会儿,”维珍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瞥了一眼女贞脸上挂着的汗,维珍有点儿心虚,“女贞,我这儿也用不着人伺候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794 吃得惯!吃得惯!她特别吃得惯! 女贞忙不迭摇头:“奴婢要留下来陪着主子晒太阳。” “你不累吗?不热吗?”维珍小声追问道,“不要逞强。” 不待女贞回答,就听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维珍扭头看去,就瞧着苏培盛一手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 “恕奴才不便给侧福晋请安。”苏培盛一脸惭愧。 维珍摆摆手示意无妨,顺口问道:“这里面装的什么呀?” “回侧福晋的话,这里面装的是冰碗,”苏培盛道,提到冰碗,苏培盛突然绘声绘色起来,“听膳房的师傅说,这冰碗跟寻常的冰碗不同,是按照蒙古这里的口味做的,说是乳酪更酸更浓厚,而且里面还加了不少奶豆腐,也不知道主子爷吃不吃得惯。” 老酸奶加厚芝士嘛。 吃得惯!吃得惯! 她特别吃得惯! 昨晚还尝了旺仔牛奶呢! 维珍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然后就瞅着苏培盛扭过头,然后钻进了帐子,顿时一脸张口结舌—— 不是俩食盒吗? 就没有一个……是她的吗? 苏培盛片刻又匆匆出来,没一会儿又拎着两个食盒过来,这回都不等维珍问,苏培盛自己就介绍起来了。 “这是蒙古王爷敬献的水果跟糕点,昨儿席间,四爷尝了觉得不错,故而吩咐留了一份下来,方才四爷吩咐奴才去给取来,”说到此处,苏培盛又添了一句,“水果都已经用冰水湃过了,西瓜刚切开的时候还冒着寒气儿呢。” 谁问你了?! 显得你长舌头会说话是吧?! 维珍愤愤瞪着苏培盛,苏培盛旋即低下头,然后赶紧拎起食盒进了帐子,再然后维珍愤愤的目光又落在了帐子上,对着帐子就是一通凶恶无比的无声输出。 姓爱的,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见过钓鱼的,还没见过用这么直的钩钓鱼的! 你以为老娘傻啊,老娘这就会会上钩……吗? 老娘才不会……吗? 对着帐子瞪了半天,瞪着瞪着,维珍瞪不下去了,果断抬脚朝帐子走去。 一直留意着动静的苏培盛,忙不迭过来给维珍打帘,一脸陪笑把维珍请了进去,然后又暗戳戳给紧随其后的女贞使了眼色,带着女贞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维珍进来的时候,四爷正优哉游哉地在软榻上看书,一手拿着书本,一手拿着银叉,正慢条斯理叉了块西瓜,就要往嘴里送去,然后…… 就被维珍截胡了。 维珍一屁股在四爷边儿上坐下,然后握着四爷的手微微改了个方向,西瓜就被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苏培盛说的不错,果然是被冰水湃过、切开还冒着寒气儿的西瓜! 又甜又凉,实在爽! 一块哪儿够?维珍索性从四爷手里抢过银叉,趴在小几上,一块接一块吃了起来。 四爷把书放在一旁,靠在软枕上,含笑看着面前停不下来的小馋猫,眼瞅着半盘子的西瓜都下了肚儿,四爷怕维珍吃坏了肚子,这才伸手轻轻拍了拍维珍的后背。 “谁许你吃了?”四爷手搭在维珍身上,懒洋洋地开口。 维珍扭头去看四爷,一派理直气壮:“左右等下得消耗体力,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伺候四爷?四爷未免也忒小气,几块西瓜都舍不得。” 她现在是想明白了,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与其傻乎乎地在外头晒太阳站军姿,倒不如痛痛快快进帐子里吃冰的喝甜的,反正…… 反正结果还不都是被面前的这男人吃干抹净、报复回来? 她已经放弃挣扎了! 长痛不如短痛…… 其实也不疼哈,反而应该还……挺爽。 咳咳! 四爷蓦地坐直了身子,目光幽暗,一点点靠近维珍,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维珍,搞得维珍一阵紧张,下意识往后退。 “别……别急啊,我冰碗还吃没呢!”维珍还是挣扎了一下。 四爷实在忍不住了,抿唇笑了,伸手捏了捏维珍的脸颊,然后含笑道:“那还不快吃?还有糕点也一并吃了,不许剩。” 维珍瞥了一眼小几上摆着的一个冰碗、四碟子糕点,顿时咽了咽口水。 不许剩? 全部得吃完? 老天爷,这人到底想把她怎么样?心里到底憋了多少收拾她的招式? 需要……这么消耗体力? 是要见识……满清十大酷刑了吗? …… 795 必须要kiss打卡呀! 事实证明,四爷的确是憋了很多收拾维珍的招式,也的确是很消耗体力。 只是不是维珍想象的那种。 两个都早起的人,晌午一起睡了个午觉,待到醒来之后,都过三点了,四爷又叫苏培盛取了膳回来,又是一通补充体力,然后四爷就带着维珍去骑马了。 “真要去骑马?”维珍顿时一脸兴奋,“去草原上吗?” “你要是对地点有异议,咱们就换个地方,”四爷道,一边瞥了一眼屏风,“爷以为那后头也不错。” 屏风后头? 屏风后头不就是床吗?! “你这人,真是没一句好话!”维珍顿时面颊绯红,冲四爷瞪了一眼,然后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屏风后面,欢欢喜喜换骑装去了。 待再出来的时候,柿红色滚边绣菊花、分上下身的旗装,穿在维珍身上合身又精神,愣是把这娇滴滴的人衬出了三分英气来,四爷不由眼前一亮。 “看看!看看!侧福晋是不是特别英姿飒爽?”维珍明显也很满意,小跑到四爷跟前转了两圈,一脸得意又开心,“四贝勒,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满意吗? 那自然是满意极了的。 就是那三分英气荡然无存,娇滴滴的味儿又回来了,还是他娇俏可人的珍珍呢。 四爷笑着摇摇头,走过去伸手为维珍整了整腰带,然后两人就一前一后出了帐子。 维珍现在还不能单骑一匹马,所以两人还是共骑一匹,四爷先把维珍扶着上了马,自己再一跃而上,一手绕过维珍的腰握着马缰,一手打着马鞭。 “驾!驾驾!” 这声儿不是四爷喊的,四爷骑马可不从来不喜欢这么又喊又叫的,这是维珍配合着四爷的动作喊的,四爷没觉得聒噪,倒是忍不住地嘴角上扬。 这妮子一直都是这样,胆子不大瘾却不小,回回带她骑马都兴奋得要命,喊得特别大声。 “要再快一点儿吗?”四爷低下头,贴着维珍的耳朵问。 “要!要快!最好连风都追不上!最好还能追上太阳!”维珍指着偏西的太阳,大声喊着,“来吧贝勒爷!做一回追风少年!” “遵命。” 四爷轻轻亲吻维珍的耳朵,然后再次挥鞭打马,这回也放声跟维珍一起在猎猎西风中一道大喊:“驾!驾驾!” 追风少年们到底还是没有追上太阳,待到夕阳西下,霞光烧起半边天,马儿懒洋洋地低着头吃草,旁边的山坡上,维珍枕在四爷腿上,四爷手搭在维珍的背上,两个人静静看着夕阳,浑身上下,都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晕黄。 眼前是霞光万道、落日长河,身边是绿草如茵、繁花点点,怀里是他娇软柔弱又重比千金的敬亭山…… 四爷从未见过木兰围场如此宁静温柔的这一面,此刻他的一颗心,真是柔软到了极点。 蓦地,手指被人扯了扯,四爷低下头,然后就对上了维珍那双映着霞光、此刻金黄一片的眼睛。 “侍卫们离得远吗?”维珍小声问道。 他们出来骑马,自然会有侍卫们一路跟着的,就连从前在庄子里骑马的时候,也有一堆侍卫跟着,更别说是木兰围场了。 四爷不知道维珍突然问这个做什么,扭头瞥了一眼,然后跟维珍道:“有十丈远。” 十丈? 那就是三十米了? 应该够远了吧。 维珍抿了抿唇,然后又小声道:“胤禛,现在你按我说的办,低下头来,别……别太刻意了,自然一些,别叫人瞧出来了……” 维珍红着脸指挥着,金黄的小鹿眼里都是期待与羞涩,说这话的时候,维珍还不自觉地抿着唇,把红唇抿得更红了,也更水润了。 四爷盯着那副唇、那双眼、那张脸,半晌一动不动,搞得维珍都急了,使劲儿推了他两下,催促着道:“别愣着啊,快点儿!” 再晚一些,怕是夕阳就要下山了,云霞也不在了,这么浪漫的时刻,怎么能错过呢? 必须要kiss打卡呀! 796 好言难劝该死鬼嘛! 然后下一秒,维珍眼前一黑,什么夕阳什么霞光通通都不在了,就只剩下一片黑暗,不待维珍反应过来,男人热切的吻已经铺天盖地袭了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 “李维珍,我爱你,特别爱。” 黑暗中,男人温柔炽热的唇舌发出低沉呢喃,直抵心间,维珍的心蓦地就是一缩,然后下一秒,她伸手环住了男人的脖子。 “胤禛,再……再亲重一些,我喜欢。” …… 十丈外。 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自家主子爷的古德禄,此刻正一脸不安地看着主子爷,有心想近前察看一番,但是却被苏培盛硬生生给拦住了。 “苏公公,你这是在做什么吗?”古德禄急得不像话。 主子爷好端端地方才突然就撩起了披风然后罩住了自己跟侧福晋,只怕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呢! 他们这些做侍卫的当然要第一时间过去查看情况、保证主子爷安全的! 但是苏培盛却说什么都不肯他们过去查看,古德禄真的要给急死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这是在保住你古侍卫的屁股!没得你来的时候还威风凛凛骑着马儿,回去的时候,就得……就得可怜兮兮趴在马背上喽! “古侍卫啊,听我一句劝,伺候主子爷跟伺候主子爷、侧福晋,是不一样的,这个时候主子爷未必需要……你这般目光如炬、尽职尽责。”苏培盛语重心长提醒道。 古德禄一头雾水,啥叫不需要他目光如炬、尽职尽责啊? 他可是主子爷的贴身侍卫,当然要时刻警惕、尽职尽责啊! 不行! 他还是要过去查看查看,否则到底是心里难安! “多谢苏公公提点。” 古德禄嘴上道着谢,可两条腿却脚上生风似的直奔自家主子爷而去。 苏培盛能怎么办? 好言难劝该死鬼嘛! 苏培盛无奈地摇摇头,一边慢悠悠取下水囊,一边嘴里哼着小曲儿,果然下一秒,远处就传来古德禄哆嗦不止的声音:“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苏培盛头摇得更厉害了额,喝了一气水,也没着急把水囊收起来,就这么拿在手里。 啧,挨板子屁股可疼了。 要是屁股给打烂了,少不得得要清水清洗一番伤口哈,他这水囊里头剩的水差不多也够古德禄使的了吧? …… 待到日落西山,繁星满天,四爷跟维珍却还是难分难舍。 待总算歇下了,维珍还是眼泪汪汪,巴巴看着你四爷,带着无声的谴责,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四爷心疼又得意。 “再看,再看,再看我就再……” 不待四爷说完,维珍忙一头扎进四爷怀里,伸手环着四爷的腰,听着耳畔四爷铿锵有力的心跳,忍不住嘴角一个劲儿上翘。 好像……跟他更亲密了。 …… 这回木兰秋狝,四爷发挥超常,共计打到狐狸二十六只、野猪两头、老虎一只,还有各种零零碎碎的斩获,把八爷十爷都甩在了后面,也压了一众蒙古台吉一头。 四爷将俘获的猛虎取下完整的虎皮,敬献给了万岁爷,万岁爷龙颜大悦,下令赏赐四爷汗血宝马一匹。 四爷也成了太子殿下、直郡王之外,第一位得到御赐汗血宝马的皇子。 说一点儿都不激动那是假的,四爷就是有点儿遗憾,亏他之前还琢磨着要把虎皮送给他家母老虎,可等真的打到了老虎,虎皮却压根儿就不可能留给维珍,自然得要敬献给万岁爷的。 不过那么些的狐皮已经够让维珍兴奋的了,除了要送给德妃、五公主、福晋的,剩下都是她的! 少说得有十几条呢,不仅够她臭美的,连大格格也包够了! 狐狸皮得暂时送出处理,所以现在还没到维珍的手上,倒是围栏里的六只小鹿,让维珍惊喜异常。 这几只小鹿是四爷叫人活捉的,如今被养起来了,四爷说要带回去养在庄子上,算是给孩子们的礼物。 不知道大阿哥、二格格会不会喜欢,反正大格格、小西瓜还有小丸子肯定特别喜欢! 别说是孩子们了,她也喜欢的要命呢! 797 应该?什么叫应该? 维珍的确喜欢,自打六只小鹿被送回来,维珍三不五时就要去瞅一眼,这时候更是蹲下来,亲自拿着草喂小鹿。 “来来来,再吃一口,再胖一些,你就更可爱啦。” 四爷换了身衣裳才过来,就听则维珍对着小鹿碎碎念,不由就笑了。 心里默默跟小鹿道,可不就得变得更可爱一些嘛,在我们家,不可爱的鹿鹿,大概……免不了死得其所的下场呢。 维珍闻声回过头:“四爷。” 四爷点点头,伸手把维珍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边取了帕子递给她,维珍一边擦着手,一边问四爷:“回程定下来了吗?” 到木兰围场已经十天整了,万岁爷见过了一众蒙古亲贵,木兰秋狝也已经落下帷幕了,按说他们也该启程回京了。 这样的话,还能赶在中秋之前回家,陪孩子们过中秋呢! 四爷点点头,道:“定在中秋后。” 维珍闻言就是一怔,用眼神询问四爷:怎么这么迟? 四爷解释道:“皇阿玛思念二姐姐,已经派人去漠南蒙古巴林部接二姐姐来木兰围场一聚了。” 二姐姐? 维珍一怔,然后小声问道:“是荣妃娘娘所出的……荣宪公主?” 四爷点点头:“是,皇阿玛十分疼爱二姐姐,之前木兰秋狝的时候也会派人去接二姐姐来木兰围场相见,几日后就二姐姐就会到了。” 说起来这位荣宪公主,维珍还真是有所耳闻,倒不是听肖嬷嬷的科普,难得是她这个冒牌货自带的历史储备。 她是之前看《康熙王朝》的时候,对其中的蓝齐公主十分好奇,当时就查了一下,然后才知道历史上并没有蓝齐公主,倒是有这么一位荣宪公主,是蓝齐公主的原型。 电视剧里面的康熙,对蓝齐儿确实很疼爱,此时就连四爷也说了康熙的确疼爱二公主,可…… 可要是真疼爱的话,又怎么舍得让女儿远嫁漠南、见一次都这般不容易呢? 或许万岁爷对二公主当真是有一颗慈父之心的,可是到底也得排在帝王的权衡谋略之后。 维珍这是头一次跟着四爷伴驾来木兰围场,要是多来几次的话,她就会发现,这回万岁爷的安排就明显有些异常。 从前什么时候到木兰围场,什么时候见蒙古亲贵,要不要接公主前来团聚,都是事先都安排好的,但是这回万岁爷要见荣宪公主却是临时的安排,以至于连回程都直接往后推了十天。 许是皇阿玛突然思女心切吧,四爷心中琢磨着,可到底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四哥!嫂嫂!” 正想着事儿呢,就听着远处传来奶声奶气的孩子叫,四爷闻声看去,就瞧着十五阿哥牵着十六阿哥正朝这边走来。 “四哥吉祥!侧福晋吉祥!” 待两位阿哥走近,十五阿哥带着弟弟恭恭敬敬给四爷跟维珍行礼。 “两位阿哥有礼了,快快起来吧,”维珍忙道,然后就含笑蹲下来跟十六阿哥道,“看来我们十六阿哥的病真是好了!瞧瞧今天多精神呀,跟嫂嫂说说午膳都用了什么?” “我吃了包子!两个!还喝了鸽子汤,一碗半!”十六阿哥忙不迭挺着小胸脯跟维珍比划着,一副讨表扬的表情。 “哇,十六阿哥真棒!就要这么一直保持下去,才能身强体健,才能拎得动金箍棒哈!” “嗯!”十六阿哥忙不迭一本正经点点头,“晚上我要再多吃一个包子!” “光吃不运动也不行呀,来来来,咱们现在就运动运动!”当下维珍就牵着十六阿哥朝小鹿走过去了,带着十六阿哥去给小鹿喂草去了。 “这趟真是多亏侧福晋了,”十五看着维珍的背影,一脸感激跟四爷道,“要不是侧福晋时常过去陪十六,十六只怕好得没这么快呢。” 十五这话四爷听着挺受用,不过表情却没什么变化,点点头状似随意道:“她是做嫂子的,原是应该的。” 应该? 什么叫应该? 798 跪下! 那四位小嫔妃甫一知道了弟弟生病,就争先恐后过来探望,借着弟弟这场病,在皇阿玛跟前博个良善名声,却不管十六病中怕吵。 八福晋也来看过两回,更是大包小包给十六阿哥送了不少补品,只是能合适十六吃的一样都没有。 也是,八福晋出行又怎么会带适合幼儿吃的补品呢? 但是这不是重点,如今谁不知道八福晋心善出手也阔绰? 在天家,趋利避害、送出一两银收取十两利,这才叫原是应该。 十五方才就是带着病愈的弟弟当面谢过几位庶母还有八福晋,这才来的四爷这边。 跟一脸和善笑意的八哥八福晋刚才还是毕恭毕敬、小心翼翼,这时候,面对着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的四哥,十五倒是觉得心下轻松不少,连话也变多了。 “四哥,”四下观瞧,确定附近无人靠近,十五压低声音小声跟四爷道,“今儿快四更的时候,皇阿玛睡梦中痛呼了一声,然后没过一会儿,丁源就被请去了皇阿玛的大帐,赶在天不亮之前,丁源就走了。” 丁源是太医院院判,万岁爷巡幸塞外,丁源自然是要跟在身边方便日常伺候的。 四爷闻声顿时眉头紧皱,他盯着十五,用前所未有凌厉的眼神,直把十五盯得浑身一阵哆嗦。 “四哥……”十五不安地道。 他是……是说错什么了吗? 四爷没理他,只是转身抬脚就往帐子方向走,走出两步,又回头盯着十五:“还不跟着?” 言毕,四爷又转身大步离开,待到了帐子前,四爷吩咐一众侍卫退后十步,然后率先进了帐子。 十五不明就里,只知道四哥动了大气,登时被吓得牙齿打颤,一时都不敢跟上,可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跟上了四爷。 待进了帐子,十五还没站稳,就听得头顶传来四爷的一声厉喝:“跪下!” 十五被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战栗,脸色一片青白,明显是被吓坏了。 可就这样四爷也没有饶过他的意思,接着劈头盖脸厉声喝道:“你有多大的胆子,竟敢私下窥探皇阿玛?还敢四处张扬?十五,这是谁教你的规矩?你才几岁就活得不耐烦了?非但自己活得不耐烦了,这是连你额娘跟弟弟的性命也不顾了?!” 私下窥探万岁爷是多大的罪过? 这是每个皇子打一懂事儿就该明白的道理! 他也是打十五这个年纪过来的,更是没少给万岁爷守过帐子,对于帐子里头发生的事儿,那是他能窥探甚至张扬的吗? 方才十五对他说的那话,四爷当时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顿生了一身的冷汗。 多少年没被吓成这样过了? 当年大爷、太子喝醉了大打出手,连累他被万岁爷下旨闭门思过,他当时都没有被吓得这般厉害! 要是让万岁爷知道了十五竟敢私下窥探、而且还把消息传递给他,十五会是个什么下场?他又会是个什么下场?! 四爷是真的被吓着了,也是真的被气坏了。 十五更是又惊又怕,这时候已然泪流满面,话都说不利索了:“四……四哥,我错了,我……我以后再也不、不敢了!” “你还跟谁提过此事?”四爷不管十五的眼泪,继续厉声问道。 “再没有了!再没有了!”十五忙不迭摇头道。 他一贯是个胆小谨慎的,哪里敢犯这么大的错,又哪里敢四处张扬皇阿玛疑似卧病的事儿? 他就是……就是觉得四哥对他、对弟弟好,他想回报四哥,只是他这小小年纪又能为四哥做什么? 倒是方才在八哥那边的时候,八哥随口问起他给皇阿玛守卫的事儿,他不知道八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当然是什么都不敢说,但是…… 但是既然八哥想知道,或许这事儿就很重要,所以他才会告诉四哥的,哪里想到四哥竟然会发这么大的火。 “四哥,我……以后再不敢了!我知错了!”十五被吓得哭得浑身直抽抽。 “真的知道错了?错哪儿了?”四爷沉着脸问。 799 包括四哥 “我……我不该窥探……窥探皇阿玛……”十五一抽一抽道。 这回答显然不能让四爷满意,登时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声音也更沉了:“还有呢?” 十五被吓得缩了缩脖子,然后小声道:“我没有……没有四处宣扬,我……我只告诉了四哥……” 是啊,他就只告诉了四哥! “十五,这种事儿就算你知道也只能烂在自己肚子里,管不住嘴,就是害人害己,”四爷一字一字说的认真,“要是有人想从你嘴里打听,不管用什么借口许以什么好处,都是在害你,包括四哥,明白吗?” 十五一个劲儿点头,哭着道:“是,弟弟明白了,弟弟……往后再不敢了!” 四爷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十五,兀自眉头紧皱。 他还是生气又后怕,可瞧着十五这副模样,免不了也心疼。 十五再懂事儿其实也就只比大格格大两岁,在他眼里,十五十六其实跟儿子也并无区别,只是…… 到底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得给十五长个教训,没得以后这孩子闯下大祸。 “跪足了一个时辰才能起,好好儿反思自己的过错!” 撂下这话,四爷便不再理十五,由着他跪在地上抽抽搭搭,四爷则拿了本书,就坐在不远处的软塌上。 …… 四爷这厢在罚跪十五爷,八爷那厢则在琢磨着,万岁爷这突如其来对闺女的思念。 按说万岁爷对远嫁漠南的二公主的确是十分疼爱的,从前来木兰围场的时候,也多次派人接过二公主前来父女相见,但是这回万岁爷却没有事先派人接二公主去。 八爷就疑心,万岁爷心里怕是对荣妃跟三爷还是不满,所以就连荣妃娘娘所出的二公主也要冷一冷。 至于为什么万岁爷对荣妃跟三爷不满,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还不是因为三爷在敏妃娘娘孝期剃头的事儿? 从那之后,荣妃跟三爷的处境就一直不大妙。 三爷不仅被降为了贝勒,一应差事却再也没有落到三爷的头上,也得亏万岁爷还许他继续编书,要不然的话,三爷可就真是太难堪了。 不仅如此,荣妃娘娘的日子也不好过。 之前在敏妃娘娘的葬礼上,荣妃娘娘的表现就不大得体,旁人未必知道内情,可是八爷却从惠妃那里知道得清清楚楚,连他都知道了,万岁爷能不知道? 惠妃可没有为荣妃保密的义务,再说了除了惠妃,不是还有宜妃娘娘在场吗? 万岁爷怕是早就恼了荣妃娘娘,所以后来让三爷去为敏妃娘娘送葬的安排,明显就有敲打荣妃、三爷母子的意思在里面。 “只是三哥明显是没有领会皇阿玛的想法啊,所以后来三哥闹出孝期剃头的事儿,也难怪皇阿玛如此雷霆大怒,连荣妃娘娘也受了极大的牵连。” 这话,八爷是跟何焯说的,一边说着,八爷一边饶有兴致地烹着茶。 何焯是八爷的伴读,也是八爷的心腹,之前八爷帮九爷处置那几名苏州女子,用的便就是何家跟李家的关系,这回伴驾塞外,八爷把何焯也给带在了身边。 “皇阿玛一贯疼爱二姐姐,自二公主远嫁漠南,除了二公主怀着身孕不便挪动的时候,皇阿玛几乎回回都会派人去接二姐姐来木兰围场团聚,只是这一回皇阿玛却似是忘了二姐姐,可见二姐姐是受了荣妃娘娘跟三哥牵累。” 一边说着,八爷一边将烹好的茶倒进杯中,然后递给了对面的何焯。 “谢主子爷。”何焯忙不迭起身,恭恭敬敬从八爷手中接过茶杯。 八爷摆摆手,示意无妨,让何焯坐下,然后又继续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看向对面的何焯,又道:“可是今儿一大早,眼瞅着都要启程回京了,皇阿玛却突然想起了二姐姐,还派人前去接二姐姐过来一聚,着实叫人意想不到。” 何焯点点头,然后道:“圣心有变,也是常事。” 这倒是。 万岁爷的心思谁又能摸清楚呢? 800 要是皇子们个个安分守序,他又哪儿来乱中取胜的机会? 八爷抿了口茶,然后道:“纵使圣心有变,却也总该有迹可循。” 万岁爷可不会想出一套是一套的,说的话下的令,背后总有深意。 “奴才以为,万岁爷应是故意为之,”半晌,何焯道,“万岁爷晾了三爷近一年了,想来是气消了,这个时候万岁爷要见二公主、甚至想跟二公主共度中秋佳节,这就是再清楚不过的信号。” 是吗? 八爷对着茶杯一阵出神,半晌喃喃道:“若真如此的话,皇阿玛这回来木兰围场何不直接带上三哥呢?” 那岂非是更加明确的信号? 可皇阿玛却偏偏放着三哥不带,倒是带着十五十六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除了拖后腿之外,能顶什么事儿? 这话也不对,十六暂时是只能拖后腿了,十五却是未必,别看那小子年纪小,牙还没换完、说话都漏风了,却偏偏是个嘴紧的。 方才他还想着从十五嘴里打探点儿什么,偏生那小子却一问三不知,装笨的本事倒是与生俱来似的。 何焯闻言顿时一怔,然后小声问道:“那依主子爷看,万岁爷此举是何寓意?” 八爷摇摇头:“圣意不明,且先瞧着吧。” 抿了口茶,再开口,八爷又带着笑意了:“皇阿玛若是能消气那自然是好事儿,都这么长时间了,三哥想来是改头换面了,定能更好地为皇阿玛分忧。” 在八爷看来,眼下的形势可谓是一片乱。 太子跟大爷明显处境都不如从前,都在夹着尾巴做人,如今最得宠的是十三,最得万岁爷重用的是四爷,再加上八爷自己,他们三个是如今万岁爷跟前最得脸的皇子。 谁不知道十三跟四爷是一路的,所以算起来,他还是处在弱势。 至于将将被万岁爷赐了一桩十分叫人眼热的婚事的十二爷,八爷压根儿就没有放在眼里。 马齐的掌上明珠嘛,就连惠妃也是眼巴巴地盼着能被赐给儿子做直郡王妃,只是万岁爷才逼着索额图辞官,前车之鉴就摆那儿呢,这时候又怎么可能给大爷赐这样一门亲事? 倒是八爷之前还挺担心万岁爷会把富察氏赐给十三呢,要真是那样的话,才叫人头疼呢。 八爷就琢磨着,三爷能够复宠也并非坏事儿,也好能分一分四爷的风头,三爷不是最喜欢逮着四爷咬吗? 八爷抿了口茶,嘴角带笑。 就是要再乱一些才好呢。 要是皇子们个个安分守序,他又哪儿来乱中取胜的机会? …… 从家里带过来、一路都压箱底的贵重首饰到底是派上了用场。 女贞小心翼翼地取出两套齐整头面,然后询问道:“主子,是用这套珊瑚的头面,还是白玉的那套?” 维珍看了看身上的秋香色绣绿菊旗装,道:“白玉的那套。” “是,”当下,女贞过来为维珍将首饰一一佩戴上,待戴上最后一只白玉滴珠耳坠,女贞眼中都是惊艳,忍不住赞道,“主子戴玉饰真真好看。” 维珍一贯是不喜佩戴首饰的,在家的时候就简单地挽个头发扎个辫子什么的,论起来,用的最多的就是那根乌木簪子,倒是这趟随主子爷出来,哪怕并非日日抛头露面,维珍也十分重视穿戴,旗装都是前不久才做得新旗装,首饰也日日不重样。 在家里关门过日子,自然是怎么舒坦怎么来,但是出门在外,她自然要顾及四爷的脸面,所以妆容从不马虎。 只是再怎么不马虎,也都赶不上今日的精细隆重,维珍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用过了早膳就在梳妆台前忙活着,到现在都已经将近半个时辰了。 无他,等会子有个重要场合要参加。 荣宪公主,也是就是荣妃娘娘所出的二公主已经到了,万岁爷今日设宴为荣宪公主接风洗尘,作为四爷的侧福晋,维珍是有资格出席的。 总算是忙活完了,维珍又对着镜子做了最后一遍地检查,确定妆容首饰还有状态都相当OK,维珍这才总算松了口气儿,一边在心里默默感激起了远在京师的肖嬷嬷。 还是她老人家高瞻远瞩。 801 古板禁欲大伯哥X麻辣斗鸡小弟妹…… 得亏临行之前,肖嬷嬷坚持让她带上两副头面以备不时之需,维珍当时还嫌麻烦呢,果然…… 人家肖嬷嬷吃过的盐就是比她走过的路还多! 要不是从前伺候过皇后娘娘的人呢! 她给肖嬷嬷二十亩地太多? 不!太少! 等这趟回去之后,她就立马再给她老人家送上二十亩! 肖嬷嬷绝对值得! 维珍正在行礼对肖嬷嬷千恩万谢的时候,帐子的帘子被掀开,然后四爷就走了进来。 “四爷吉祥!”女贞忙不迭给四爷福身行礼。 四爷眼风都没给女贞一个,只是随便摆摆手,然后径直朝维珍走去,然后停在维珍的椅子后面,弯下腰,双手搭在梳妆台上,目光在镜中跟维珍相会。 “好看吗?”维珍问。 其实哪儿用得着问,四爷的丹凤眼里都是惊艳,盯着维珍半晌,眼都没眨一下。 “好看的要命。” 是真好看,见惯了维珍用红珊瑚、炽烈热情,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皎洁如月的时候。 说这话的时候,四爷视线从镜中移开,落在了近在咫尺维珍的侧脸上,那眼神像是带着温度,所到之处,皮肉里头都隐隐燥热,维珍直被他盯得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 维珍打量着镜中四爷痴迷的眼神,开心又满意,一边伸手轻抚四爷的脸,一边轻声道:“你也好看。” 啊呸!这不是她的台词! 四爷闻言不由牵了牵唇,要凑过去一亲芳泽,被维珍忙伸手挡住了,小声提醒:“女贞忙活了半个时辰呢,不能弄花了!” 这是她的脸吗? 不,这是亲亲女贞的劳动成果,必须尊重! 四爷只能笑着亲了亲维珍的手心:“那等回来要加倍还上。” 维珍红着脸瞪了一眼四爷,到底还是轻轻点点头。 “主子爷,该去了。” 苏培盛进来提醒。 “知道了,”四爷点点头,然后转身冲维珍伸出了手,“请吧,侧福晋。” 嘿,还挺绅士。 维珍含笑将手放到四爷手中:“有劳贝勒爷。” …… 贝勒爷的绅士也只能留在帐子里,出了帐子,四爷自然而然地走在前面,维珍则老老实实迈着小碎步跟在后头,不长的一段路,四爷先后遇到了八爷、十爷,然后兄弟三人一路说这话结伴前行。 而跟在后面的维珍,自然而然地就遇到八福晋跟郭络罗格格。 因着这回的女眷少,又因为郭络罗格格出身大族,所以破例,连郭络罗格格也有机会参加宴席。 十爷跟八爷一向交好,这一路上,郭络罗格格跟八福晋就十分亲近,更别说两人都姓郭络罗,是同姓的远亲,这就天然带着亲近,故而这时候两人也是说说笑笑、结伴赴宴。 相比之下,维珍就显得有些形单影只了。 “侧福晋吉祥!” 瞧见维珍,郭络罗格格旋即朝维珍福身行礼。 “格格有礼了,”维珍含笑道,一边也给八福晋福身行礼,“福晋吉祥!” 八福晋稍稍侧过脸,目光很快从下到上把维珍扫了一遍,稍稍一顿,微微点头:“平身吧。” 这回八福晋倒是难得没有故意摆架子,虽然态度还是高高在上,眼神还是叫人讨厌。 可她就是不明白了,八福晋究竟讨厌她什么? 总是这么一副看自己不顺眼、憋着想要教训甚至除之后快的架势。 难道是八爷的后宅实在太过风平浪静,以至于八福晋按耐不住天生热血、非要来四爷的后宅挥洒一番? 那么为什么非是四爷的后宅呢?十爷后宅的郭络罗格格,八福晋不是就瞧得挺顺眼? 哦,她从前或许误会人家八福晋了。 她的确没有隔空勾搭八爷的本事,或许是人家八福晋对四爷芳心暗许,所以才会视她为眼中钉呢。 古板禁欲大伯哥X麻辣斗鸡小弟妹…… 啧,别说,还挺带感,现在的小姑娘可喜欢看这种禁忌背德张力拉满的文文了。 虽然磕自家男人CP好像挺不守妇德,不过,好在她不受穿越大神待见,目前为止还木有发现会被旁人读心的bug存在哈! 所以,她才不怕! 802 初见康熙 维珍一边默默在心里遗憾没有键盘,没办法实现她挖坑的心愿,一边起身:“谢福晋……” 维珍话还没说完呢,人家八福晋已经扭头往前走了,郭络罗格格忙不迭冲维珍福了福身子,然后追了上去。 维珍:“……” 所以,这是在……孤立她吗? 好像自打她小升初之后,就没有遇见过这么……幼稚又讨厌的人了。 维珍实在无语,连盯着八福晋背影的眼神都难得多了几分嫌弃。 辣鸡小弟妹,抱歉,你的背德禁忌文文没有了! 不好意思,大伯哥是我的,这辈子都不磕你们CP了! …… 托满清皇室的风气还算开放的福,宴席并没有分男女席,所以维珍也得以有幸一观康熙的真容。 维珍坐在四爷下首,四爷离万岁爷还挺近,所以维珍看的就挺清楚。 怎么说呢,跟维珍想象得不大一样。 历史书上的画像,维珍自然是见过的,比起画像上即将被瞌睡虫击败的康熙大帝,眼前的康熙爷就显得特别神采奕奕。 特别有精神,是维珍对康熙的第一个印象,第二个印象是,四爷的长相应该更像德妃,第三个印象就是……康熙可真慈爱。 没错,是慈爱。 康熙看二公主的眼神,真的异常慈爱,更别说二公主席间哽咽落泪,康熙还心疼出言安慰,甚至还叫二公主至近前,伸手拍了拍二公主的后背。 后来二公主退下去整理仪容,康熙对着二公主的空出的位置,还出了一会儿神。 真的就是一个心疼闺女远嫁的老父亲。 可也就是这位老父亲,亲手给二公主赐的婚。 还不止二公主一人呢,除了五公主,又有哪位公主不是与蒙古联姻?就在五公主大婚后不久,万岁爷又给六公主指了婚,驸马也是一位出身蒙古的台吉,名叫策棱。 同样也是这位慈爱的父亲,让一众皇子惶惶不安,别的皇子维珍不了解,但是四爷这一路是如何走过来的,维珍都看在眼里。 四爷无疑是辛苦的,德妃的偏心、磋磨,十四的不懂事儿,还有来自别的皇子明里暗里的算计,可这些跟万岁爷阴晴不定的态度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对于寻常人来说,父爱如山,但是对于四爷他们这群皇子来说,父爱这座山名字大概叫喜马拉雅。 维珍正出神呢,就听到身侧传来一声轻咳,维珍顺声看去,然后就瞧着四爷余光正扫着自己,都不用四爷开口,维珍都知道四爷想说什么。 这是在担心自己头一次出席这种场合不自在呢。 维珍旋即轻轻摇摇头,跟四爷示意无妨,还抿了抿唇,四爷也就收回了视线,然后就瞧着二公主又返回了席间。 “四弟,”甫一坐下,二公主对四爷举起了酒杯,含笑道,“老三在信上提到你去年又添了一子,二姐心里是真为你高兴,总盼着能有当面跟你道贺,想来是皇阿玛最懂女儿心思,所以二姐心愿才能达成,四弟,二姐敬你一杯。” “多谢二姐记挂!弟弟感激不已!”四爷忙不迭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二公主兀自含笑看着四爷,看着看着眼睛就又湿了,她忙取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然后含笑道:“众兄弟里,就属你跟三弟年岁挨得最近,二姐看着你们兄弟俩一起长起来,如今瞧着你就像是……像是瞧着老三一样的,二姐心里舒坦得很。” 嘴上说着舒坦,但二公主的声音还是微微带着哽咽,只是脸上的笑却没有停,兀自笑得温柔又亲切,连维珍瞧着都不免动容。 “弟弟代三哥敬二姐一杯!” 当下,四爷亲自动手满了杯酒,然后又是一饮而尽。 二公主也陪着喝了一杯,待放下酒杯,二公主又带着玩笑口吻跟四爷道:“四弟还是这么痛快,不像三弟喝个酒总是磨磨唧唧不爽快,为此,没少被皇阿玛训斥呢,皇阿玛可还记得吗?” 803 这到底是谁家的家养小精灵啊! 万岁爷闻言,不由牵了牵唇,道:“老三打小就是个好耍滑头的,喝酒也是能躲就躲,不过最后哪次他也没少喝,可见本性其实不坏。” 本性其实不坏。 万岁爷轻描淡写一句话,可席间众人哪个不在心里琢磨。 所以万岁爷这是……有意宽恕三爷了? 方才还满心动容的维珍,这时候对二公主真是满心佩服。 不管万岁爷是一早就要原谅三爷,还是给二公主的面子,都足见二公主的厉害。 明明没有为三爷说情,可就是能在三言两语之间影响到万岁爷,万岁爷非但没有一丝警惕,反倒心情大好,这样的本事,别说是此时的四爷没有,只怕是太子都够呛。 要是二公主没有远嫁漠南,而是像五公主那样嫁在京师的话,有她时时帮衬,三爷跟荣妃娘娘这回能跌这么大的跟头? “皇阿玛所言极是,三弟不是个能喝的,所以从小到大没少醉过,”二公主笑着附和,然后话锋一转又提到了八爷,“八弟也是,打小就是个量浅的,成亲的时候,指定又醉了吧?” 二公主这话一出,顿时众人都笑了起来,八爷更是笑出了两排大白牙,然后摇摇头道:“甫一见面,二姐就要取笑弟弟,弟弟不依,非要敬二姐一杯不可!” 二公主一派豪迈,笑着点头:“一杯哪儿够?最少三杯,就当弥补未能参加你婚宴的遗憾了。” 八爷方才是说笑,可二公主这话一出,八爷顿时一脸正色,当下就站了起来,又让身边的八福晋一道起来,然后夫妻俩一道给二公主敬酒。 二公主眼睛不眨喝了三杯,八爷连夸二公主海量。 “十弟,你以为自己一味儿不吭声就能躲过去了?二姐可一早就盯着你呢,”放下酒杯,二公主又笑着看向了十爷,一张口就一派熟稔亲切,“别怕,二姐还等着你送二姐回去呢,才舍不得灌醉你,就算想灌醉你,也得等到了漠南二姐的地盘不是?” 万岁爷昨儿下令,让十爷负责护送二公主回漠南。 十爷满脸堆笑,忙不迭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只要是二姐姐赏的酒,不管是哪里,弟弟都甘之如饴,二姐姐,弟弟敬你一杯!” 就连十五阿哥跟十六阿哥,二公主也没有忽略,只是喝酒算了,二公主吩咐膳房给俩年幼的弟弟准备了漠南特有的糕点。 一圈弟弟该问候的问候,该喝酒的喝酒,该煽情的煽情,宴席也到了尾声,万岁爷还意犹未尽地叫了二公主前往大帐,父女叙话。 至于别的一干皇子,就地解散。 …… 维珍也总算对四爷在宫宴上吃不饱这件事儿有了切实体验,一场宫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期间热热闹闹、觥筹交错,但是维珍真的没吃饱! 非但没吃饱,她甚至饿得厉害,所以待甫一回到帐子,维珍第一个反应就是吩咐女贞去膳房取膳,结果却被四爷拦住了。 “苏培盛已经去了,等你洗漱更衣之后,也就到了,”四爷道,一边指了指屏风后,“洗澡水也准备好了,快去吧。” 虽然维珍今天的穿着打扮实在好看,但是四爷也知道维珍顶着一头的首饰肯定不舒坦,所以还是赶紧沐浴更衣拆下来的好。 啊啊啊! 这到底是谁家的家养小精灵啊! 啊,竟然是她家的! 维珍不由分说,捧着四爷的脸,踮起脚,照着四爷的下巴一通猛亲,然后就飞快地直奔屏风后头去了,留下四爷在原地摸着下巴笑。 幸好早上剃了胡子,不然这妮子一准儿又要喊扎嘴。 娇气。 待沐浴更衣出来之后,女贞已经摆好了膳,四爷跟维珍坐下来,总算舒舒坦坦吃了顿饭,用过饭,维珍还不忘叮嘱:“两刻钟后,记得吃药。” 今儿四爷又喝酒了,少不得要吃养胃的药丸子。 四爷点点头,然后吩咐苏培盛单子过来,当下苏培盛就捧着个小册子递给四爷,四爷却摆摆手,苏培盛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然后转了个方向,双手捧着小册子,递到了维珍面前。 804 对于腐朽的封建统治阶级穷奢极欲的刻板印象又增加了 “这是什么?”维珍接过来,问道,一边随手打开。 四爷道:“随行带着的物件,你瞅瞅看,挑几样送给二姐姐做礼物。” 万岁爷一贯有在木兰围场见远嫁蒙古公主的习惯,伴驾的皇子们也会事先准备些礼品,作为赠送公主、尽一尽兄弟姊妹情分之用,虽然这次事先没有万岁爷见公主的安排,可是四爷也是照样带上了,以备不时之需。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苏培盛对于四爷的高瞻远瞩没感到多意外,他意外的是,四爷让侧福晋给公主挑礼物这件事儿。 贝勒府府的人情往来,前院的归顾俨管,后院儿的,自然归福晋管,四爷很少会过问后宅的人情往来,除非是特别重要的,比如向德妃敬献礼物,也比如给公主送礼等。 这些都是福晋拟定礼单之后,由四爷过目最终确认的。 只不过远在木兰围场给二公主送礼这样的事儿,就用不着福晋了,一贯都是四爷拍板的,但是现在,四爷却让侧福晋来办。 一时之间,苏培盛脑中涌出无数疑问跟猜想,维珍的心思却都在手中的小册子上。 出行之前,她净顾着收拾自己的行李了,并没有插手四爷的行李,所以这时候冷不防地看着这个小册子,维珍就有些目瞪狗呆。 谁家好人出门旅游会带织金纱跟云锦啊? 好家伙,人家还论匹这么带。 不仅有布料,还有茶叶,什么碧螺春、六安瓜片、普洱,应有尽有,连茶具都带了六套。 再往后翻,还有各种药材补品,维珍人都麻了。 亏她还嫌带两套首饰麻烦,人家四贝勒这分明就是搬家! 好嘛,对于腐朽的封建统治阶级穷奢极欲的刻板印象又增加了。 不过…… 这也不算是耽于享乐哈,这小册子上记名的物件,明显就有用处,四爷明显并不是白带上的。 维珍迅速地把小册子浏览一遍,然后抬头看向四爷:“就只送二公主的吗?” 四爷跟二公主再姐弟情深,这里面的东西也不至于一股脑儿都是送给二公主的。 抿了口茶,四爷道:“还有大姐姐、三姐姐跟四妹妹的。” 大公主、二公主跟四公主也都嫁去了蒙古,因为身体的缘故,大公主、二公主这次没能前往木兰围场,而四公主如今有着身孕,也不便出行。 维珍点点头,找苏培盛问了几位公主的具体情况,然后吩咐女贞取来纸笔,一通笔走龙蛇,然后将拟好的三份单子交给四爷过目。 四爷看了挺满意,旋即就交给苏培盛吩咐按拟好的单子去办了。 苏培盛前脚才拿着单子匆匆退下了,结果后脚二公主就派人来给四爷送礼物了。 除了给德妃五公主还有十四爷的礼物之后,二公主连四爷膝下的五个孩子都没有落下,都用心准备了礼物,尤其是席间二公主提到的、去年才生的小丸子,二公主不仅把满月礼给补上了,周岁礼也提前送到了。 维珍看着锦盒里头触手生温的和田玉锁,想着席间二公主的爽朗周到、玲珑八面,不由在心里默默感慨。 “想什么呢?”四爷问,这妮子好端端地看着礼物,怎么还突然叹气呢? 想什么? 她在想,要是这位二公主是男儿身的话,九子夺嫡只怕要再添一位厉害角色了。 她也在想,这位二公主真是可惜。 生在这个时代,即便贵为天之骄女,但是很多事儿打出生的那一刻都注定与她无缘。 …… 万岁爷也觉得二公主可惜。 “要是荣宪是阿哥就好了,”万岁爷不无感慨,一边抿着茶,一边跟对面的裕亲王福全道,“荣妃生的儿女不少,不过活下来的也就只有荣宪跟老三,这俩孩子都承袭了荣妃年轻时候的伶俐讨喜,只是老三却远没有荣宪大气,倒是学足了荣妃的浅显碎嘴。” 说这话的时候,万岁爷人已经回到了京师,只不过万岁爷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又去了畅春园。 805 失望又警惕 眼瞅着重阳在望,万岁爷念叨着“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对兄长福全就格外惦记,故而着人去把裕亲王给接来了畅春园小住,这时候哥俩儿就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头喝茶叙话。 裕亲王道:“荣宪公主确实难得,臣也十分喜欢,三阿哥从前的确是骄纵气量小了一些,可都道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想来如今三阿哥已经痛改前非,万岁爷到底是慈父心肠,自然也不会一味冷着三阿哥。” 万岁爷闻言不由一声冷声:“朕之前还是真想好好儿冷一冷老三。” 之前? 那就说明现在万岁爷已经改变了主意? 这定是是看在荣宪公主的份儿上吧。 裕亲王抿了口茶,心里却在纳闷儿,万岁爷之前既然想着好好儿冷一冷三阿哥,所以这回木兰秋狝才没有事先安排人去接荣宪公主,直到启程之前突然又想起来见荣宪公主了,为此行程直接往后推了半个多月呢。 既是一早没打算见荣宪公主,既是有心冷一冷三阿哥,怎么万岁爷又突然改变主意了呢? 裕亲王心里固然有疑惑,不过也不会提,万岁爷也没有继续提三阿哥的意思,抿了口茶,转而就提到了重建东岳庙的事儿。 “朕打算让广善库主持重建东岳庙。”万岁爷道。 广善库? 裕亲王一怔,放下茶杯,然后语带迟疑道:“可是万岁爷之前不是命直郡王负责此事的吗?” 是啊,万岁爷之前下令让直郡王负责考查重建东岳庙一事,直郡王为此都忙活好几个月了。 这事儿就连常年闭门养病的裕亲王都听说了,直郡王对此十分上心,平时没少往工部跟户部跑,结果这个时候,万岁爷却大笔一挥让广善库接管此事? 裕亲王如今已经不大管事儿了,广善库日常都是八爷在打理着,万岁爷把重建东岳庙的事儿交给广善库,还不就是交给八爷?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直郡王……岂非要记恨八爷? 万岁爷抿了口,眯着眼盯着不远处的一盆十丈珠帘,淡淡道:“老大长年在军中行走,到底是粗豪了一些,朕怕他做不好细致活儿。” 裕亲王明白了,大阿哥这回只怕是没那么容易翻身了。 说起来也不能怪万岁爷,去年的事儿闹得多大?朝堂震荡、人心惶惶,都道万岁爷要废黜太子、改立大阿哥为储呢! 这里头有万岁爷的试探,也有太子的经不起试探,可难道就没有大阿哥的煽风点火? 若是没有大阿哥在其间上蹿下跳煽风点火,太子未必经不起一试、顾不得万岁爷的心意也要冒险联络索额图,后来呢? 竟险些收不了场。 从前太子跟大爷小打小闹还少?可是哪次闹成这副田地?不仅万岁爷给气病了一场,朝堂也险些大乱,得亏…… 得亏索额图到底还不算糊涂,没有怂恿太子胡来。 万岁爷为了平息事端,当时对太子跟大阿哥其实都没有明着处置,若是大张旗鼓处置更是坐实了朝臣们的猜测,于朝局不利,但是万岁爷又岂能咽的下这口气? 几个月后,索额图自请辞官,这是万岁爷对太子的处置,即便如此,自那之后,太子也失了宠,到现在万岁爷对太子都是不冷不热的。 那对大爷呢? 打发去盛京待了两个月、大爷病了一场瘦了一圈这就算是处置了?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万岁爷对大爷是既失望又警惕。 大爷之所以能成为能跟太子争锋的“大千岁”,都是万岁爷一手扶持,而今这个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大千岁”眼瞅着都要脱离控制,甚至还把手伸到了自己这个皇阿玛跟前来了。 塞外的事儿,怎么会那么快传到京师,而且传的到处都是? 太子的狂悖之举又是怎么搞得人尽皆知? 后来每每想起,那时候在塞外成日老老实实待在他眼皮子底下、为他侍疾的大阿哥,还有从盛京回来瘦了一圈、在他面前掩面落泪的,万岁爷都的心都是寒的。 806 难道是……又加重了? 这就是他的儿子,一向疼爱有加、寄予厚望的大儿子。 如今也开始算计他了。 或许更早。 都道是圣心难测,可作为一辈子都陪着万岁爷的兄长,裕亲王还是能猜出一二,所以万岁爷这话出口,裕亲王心里就知道大阿哥的路往后只怕不顺。 只是大阿哥的路顺不顺,裕亲王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八阿哥。 毕竟是他挑中八阿哥来接管广善库的,裕亲王自然不想八阿哥出事,所以踟蹰片刻,裕亲王到底还是开了口。 “万岁爷所言极是,大阿哥长年在军中行走,性子却是粗豪了一些,不过这程子也有了历练,到底是参与治理过永定河的,如今又为了重修东岳庙的事儿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应该是有所长进的,万岁爷……何不给大阿哥一个机会?” 裕亲王这话引得万岁爷一脸意外:“你这个皇叔倒是难得为皇子说话。” 这话不错,裕亲王虽是一众皇子的皇叔,但是却自始至终跟皇子们保持着距离,君臣之道,裕亲王从不敢忘。 不待裕亲王开口,万岁爷又添了一句:“朕记得,上一次你为皇子说话,还是为了向朕力荐老八帮衬你掌管广善库的事儿,你倒是挺会为他们着想。” 裕亲王一僵,压下心里的不安,一派平和自然道:“臣不是在大阿哥、八阿哥着想,臣是在为朝堂、为万岁爷着想,如今八阿哥掌管广善库井井有条,若是东岳庙也是顺利重建,万岁爷自是欣慰。” 万岁爷低头拢着茶,半晌,忽而抬起头看向裕亲王,一声轻叹道:“难为你为朕筹谋打算大半辈子。” 裕亲王忙不迭起身,跪倒在地:“臣不敢当!臣为万岁爷鞠躬尽瘁、披肝沥胆都是应该的!” “快扶裕亲王起来!”万岁爷忙道,“都叫你别动不动下跪了,你这样的身子骨,怎么使得这么大的身段?” 梁九功赶紧上前,小心翼翼扶了裕亲王起来,万岁爷瞧着裕亲王面色不大好,就吩咐梁九功道:“送裕亲王回去歇着,再叫丁源去给裕亲王请脉。” “是,奴才遵命!” 当下梁九功一边唤了轿子过来,送裕亲王回去,一边吩咐徒弟小瑞子则赶紧去请太医院院首丁源。 万岁爷看着轿子远去,面露忧色。 裕亲王的身子骨眼瞧着是比从前更差了,不过闲聊半晌又下跪那么一下,人就有些撑不住了。 之前丁源禀报,说裕亲王的身子骨实在是虚透了,若非是成日珍药贵宝补着,只怕早就不成了,而现在,眼瞧着也是要不成了呢。 这是他的兄长,几乎陪他走过一生的兄长,只比他大一岁的兄长,而今,兄长行将就木,那他…… 那他还能有多少时日? 一旁伺候的魏珠,垂着眼看着万岁爷那只不住摩挲着自己膝盖的手,心下诧异,万岁爷不是出来的时候才吃过药?而且当时他已经为万岁爷揉了药膏,又按摩了半个时辰呢。 这回木兰秋狝,万岁爷又受伤了,倒不是在打猎的时候受伤,而是从猎场上下来的当晚,后半夜的时候,万岁爷突然被腿疼惊醒。 当时,丁源就被叫去了大帐,一番仔细查看才知道,万岁爷的膝疼又犯了。 只是归程推迟半个多月,再加上在畅春园里头将养这些时日,万岁爷的膝疼已经缓解多了,都能睡安生觉了。 难道是……又加重了? 魏珠猜测着,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开口:“万岁爷,外头起风了,奴才送您回去歇着吧。” 万岁爷摇摇头,半晌蓦地开口:“去吩咐丁源,好好儿给裕亲王医治,药材直接从朕这里拨。” “是,奴才遵命。” …… 四爷伴驾回京,先是护送万岁爷去了畅春园,然后就直接去了直隶,治理永定河的进度,虽然四爷心里都清楚,但是免不了还是挂心。 807 教你什么?抄家吗?! 尤其是前些时日,四爷从揆叙的奏报中得知,施工途中遇到了阻力,四爷自是焦心,所以就马不停蹄直奔直隶。 至于维珍,维珍没有直接回京,而是来了庄子,毕竟孩子们都还在庄子里头。 按照四爷的意思是,等他从直隶回来,然后到时候再陪她跟孩子们一起回京。 一应大宗的行李已经被先一步运回了贝勒府,但是维珍一行却还是浩浩荡荡,倒不是别的,实在是那六只小鹿特别不容易运输。 死的也就罢了,活着的小鹿,而且还是一路包活的小鹿,从木兰围场运过来着实挺不容易的,除了运小鹿,还得运小鹿的口粮,反正够折腾,好在是等到庄子的时候,六只小鹿都是活蹦乱跳的,几个孩子见了别提多喜欢,又笑又跳的。 不过保险起见,维珍还是先叫人把小鹿们暂时关在围栏里头养,暂时还不让孩子靠的太紧。 毕竟孩子们的年纪都太小,免疫力差,她这样的成年人跟小鹿亲密接触没啥问题,就怕孩子们会生病,不过这也够孩子们兴奋的了,一整天下来,四个孩子都围着围栏打转,别提多开心了,连小西瓜都难得顾不上捉虫子喂鸡了。 不过这也用不着担心,因为从木兰围场带回来的不止有小鹿呀,还是四贝勒亲手为儿子抓的几百多只小虫子呀。 这是临走之前四爷答应小西瓜的,说是会抓虫子带回来给小西瓜喂鸡的,小西瓜要求每只小鸡都能分到十条虫虫,结果人家四爷超额完成任务! “这些……这些是什么虫虫啊?我怎么从前没见过?” 小西瓜看着罐子里一动不动、黑乎乎的虫蛹,一脸好奇。 “这是虫蛹。”维珍取出来一个跟小西瓜科普。 “虫蛹是什么?” “虫蛹就是……虫宝宝在里面睡觉,外面这层是虫宝宝的家。” 小西瓜顿时一脸崇拜:“阿玛这么厉害?连虫宝宝的家都给抄了啊!”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啥玩意儿? 抄……抄家? 好像这么说也没错哈! 轻咳了两声,然后维珍使劲儿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跟小西瓜胡说八道:“是啊,你阿玛可是抄家的一把好手呢!” “等阿玛回来,要阿玛教我!” 维珍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教你什么? 抄家吗?! 维珍不想就这个话题往下,当下赶紧转移话题:“快,趁着虫宝宝还没睡醒,赶紧喂给鸡宝宝吃去!要是醒了,到时候满地乱爬,怕是就要抓不住喽!” “嗯!额娘说得对!”小西瓜忙不迭点头如捣蒜。 当下维珍吩咐一梁二柱他们陪着小西瓜去喂鸡去了。 送走了小西瓜,维珍连喝了两杯茶,才放下茶杯,就瞧着甘草喜盈盈进来,福身禀报道:“启禀主子,老夫人已经到了。” 老夫人? 来的是李母不是董氏? 维珍回来之后,就派人回京师给李家递话,定了日子让李家过来接慧娴慧妍两姐妹回去,她还以为嫂子董氏会来,还想着好好儿跟董氏聊一聊,没想到来的却是李母。 也好。 或许很是多事儿跟李母谈更方便一些。 “请进来吧,”维珍点点头,瞧着甘草起身要走,维珍又叫住了,吩咐道,“先带老夫人去武格格院儿里坐坐。” 之前李母就提过,想当面谢一谢武格格,自然董氏已经谢过了,但是李母也想去一趟。 都道是礼多人不怪嘛。 “是,奴婢遵命。”甘草福身退下。 甘草走了,维珍又吩咐小池子去取膳,预备着等下跟李母一道用。 …… 待李母从武格格处过来,维珍这边也已经摆好了膳,看得出来,李母今天的心情非常好,从前第一次去贝勒府看维珍的时候,李母明显十分拘束,如今就自然了不少,饭菜都吃了不少。 维珍瞧着心里自然高兴,用罢膳后,维珍又吩咐甘草烹了普洱给李母奉上,也没提什么千年古树,什么陈化二十年,如何如何金贵,就怕李母又不自在了。 808 为了生儿子几乎走火入魔的疯女人 “真是好茶。”李母抿了口茶,就不由赞道。 维珍含笑道:“额娘既是喜欢,那走的时候,带些回去便是了。” 也不待李母答应,维珍已经吩咐甘草去包茶叶了。 李母看在眼里别提多熨帖,到底是闺女贴心呀,儿子打小就木讷内向,论贴心是压根儿不能跟闺女比,只是…… 只是闺女再好也注定要嫁出去的,家里到底还是得有儿子顶门楣呢。 李母放下茶杯,然后含笑跟维珍道:“额娘这回来,是有件要紧事儿要同你商量。” “额娘说说看。”维珍拢着茶,靠在软枕上,含笑道,一派放松。 “是这样的,额娘想着给你兄长抬一房妾室进门,”提到这个,李母就不由一声叹息,“你嫂子自从生下慧娴慧妍之后,就再没有遇喜,找了女郎中来看,说是之前生双生胎的时候亏了身子,怕是往后都再难有孕了,如今你兄长眼瞅着都过而立之年了,额娘心里如何不着急呢?” 李母这话一出,维珍就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笑意也退去了。 难怪。 难怪董氏会叫慧娴偷偷拿一件小丸子的贴身肚兜回去,不用问,定是用什么维珍不知道的外门邪路求子呢。 在此之前,董氏肯定也是用遍了能用的法子,正路的,邪路的,只怕都没少试过。 维珍知道董氏娘家在塘沽,父亲在县衙里头做师爷,论家世,比之前给年府提鞋都不配的的李家还要矮半头。 但是董氏明显是得到父母重视培养的,单看她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以及把两个孩子教导得如此知书达理就知道。 董氏的确算不上是大家闺秀,但是却真的知书懂礼,十分难得。 一个如此知书懂礼、蕙质兰心的闺秀,如今怎么就变成了为了生儿子几乎走火入魔的疯女人呢? 维珍看着面前一脸为难的李母,半晌说不出话。 “嫂子可已经同意了吗?”半晌,维珍问。 李母叹了口气儿,点点头:“她原本是不情愿的,可是……可是毕竟年纪都在那了,这么一直拖着下去,李家岂非要绝后?就算是勉强怀上,对她身子定然也有损伤,前些时日,她病了一场,病愈之后,松口同意了。” “那兄长呢?”维珍又问。 李母一怔,然后道:“到时候待物色好了妾室跟他知会一声就是了,如今你兄长忙得很,成日起早贪黑、大半日的功夫都待在翰林院里头,这样的小事儿,就不必惊动他了。” “小事?”维珍都给听笑了,挑着眉看向李母,“抬妾室入门难道不是为了传宗接代、光耀门楣?这样顶顶要紧的事儿,怎么在额娘嘴里又成小事儿了?” 李母又不笨,一下子就察觉到了维珍的不对劲,顿了顿,然后小声问道:“怎么?你是不同意这时候给你兄长纳妾?” 维珍如今可不是从前四爷后宅的小格格,是上了皇家玉牒、备受四爷看重的侧福晋,如今四爷之所以愿意抬举抬举李家,还不都是看在维珍的面儿上? 故而李家的大事,自然都得跟维珍商量的,若是维珍不同意的话,李母还真是不好违拗。 这回来庄子也是为了跟维珍知会这事儿的,只是李母却没有想到维珍的态度竟是这般,好似并不赞同。 可是……为什么呢? 李母是既意外又不解。 打量着李母一脸的小心翼翼,还有眼中的茫然不解,维珍心中说不出的烦躁。 她尽量压下自己烦躁的情绪,心里默默提醒自己,这是在大清,李母的做法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妥,她不能用三百年后的思维方式与道德标准要求李母。 而且李母如今也是自己的额娘,她不能也不该用冷嘲热讽的语气,也得试着理解李母的处境跟难处。 运了两口气,维珍才又开口。 “额娘,我是觉得,像纳妾这样的事儿,不仅要跟嫂子商量,也要跟兄长商量,毕竟这对于他们夫妻来说都是……”说到这里,维珍顿了顿,然后才道,“都是要影响一生的重大决定,额娘实在不该打一开始就瞒着兄长。” 809 这十年 见维珍没有要反对的意思,李母松了口气儿,含笑道:“你兄长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最是孝顺的,纳妾的事儿,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至于妾室的人选,你放心,额娘一定会仔细把关,肯定会从明理的人家挑,定然不会闹得阖家不安。” “既是明理的人家,又怎么肯让女儿给别人做妾?”维珍一张口,就又叫李母愣在当场。 维珍深吸了两口气,然后冲一旁伺候的甘草女贞摆摆手,两个姑娘旋即忙不迭福身退下,连李母带进来的那个小丫鬟也被一并带着退了下去。 维珍到底还是没忍住,待众人退下,房中就只剩下母女两人之后,维珍看着李母一字一字道。 “额娘心疼女儿给人做妾,哪怕是给凤子龙孙做妾,额娘也会因为心疼女儿而掉眼泪。” “额娘不稀罕女儿享什么天家富贵,心里其实是盼着女儿能嫁入寻常人家做正头娘子,怎么如今换到别人家的闺女身上,额娘就不心疼了?不替别人的闺女委屈了?” “可是……可是毕竟得传宗接代啊,”被维珍一通数落,李母又是惭愧又是委屈,心底还生出三分恼意来,再开口,语气就带着股子明显显的委屈了,“要是你嫂子还能生,额娘也不想给你兄长纳妾呀,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儿吗?” “嫂子不能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怎么从前额娘没有想过给兄长纳妾,这个时候却突然忍不住了,一门心思地非要给兄长纳妾不可?” 既是忍不住,维珍索性不忍,再张嘴也不顾及许多了,什么委婉含蓄也抛在了脑后。 “是因为兄长总算金榜题名,阿玛额娘再用不担心小妾进门会分兄长的心、以至屡试不第?” “还是因为我这个从前伺候四爷的低级小妾摇身一变成了高级小妾,让阿玛额娘觉得李府的门楣跟着水涨船高,也能学那起子高门大户给儿子纳妾了?!” 维珍一直都是温和的,尤其是对李母,温和里头还带着亏欠,她跟李母见面的机会不多,可是哪次不是好言好语?每回慧娴慧妍回家不是大包小包的? 就算是从前还只做格格的时候,维珍还没见过李家人,也没有耽误过尽孝,每逢年节经四爷的手,送李家的节礼孝顺,维珍是没有断过的。 作为顶替人家女儿的冒牌货,维珍对李家人从来都是带着羞愧跟感激的,也一直在默默为李家打算着。 这是第一次,维珍说话如此不留情面,还是对着她最感激羞愧、甚至还带着几分依恋的李母。 别说是对李母了,平时维珍可曾对别人如此不留情面过? 除了刚穿过来因为福晋抢大格格,维珍跟福晋撕破脸那回,她真的从来没有这样尖酸刻薄过。 不待维珍这番诛心话说完,李母已经气得嘴唇发抖,眼睛也泛红起来,待维珍话说完,李母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然带着哽咽了:“你……你就是这样想额娘的?” 那双泪眼维珍不忍多看,当下别开,维珍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不过,她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那额娘以为,嫂子是怎么看待额娘的?” 李母缄口,半晌不语。 维珍叹了口气儿,然后道:“嫂子过门十年,不说为李家生育双胞胎有功,单说嫂子这十年的辛苦。” “这是嫂子这辈子最好的十年,她全部奉献给了李家。” “没有嫂子在家里撑着,额娘能放心随阿玛外任照顾阿玛?额娘常年不在京师,家里全靠嫂子打理,人情往来、教养孩子、照顾兄长,额娘也是打理家宅半辈子的,这里头的繁琐辛苦,额娘应该是最能理解的。” “说起来,嫂子真真算得上是里里外外一把手。” “额娘,你看着慧娴慧娴小小年纪就知书懂礼,你不觉得开心自豪?心里就一点儿都不感激嫂子?” 810 旁观者身份 “这十年,兄长寒窗苦读,额娘阿妈定然心疼兄长,可兄长哪一日离得开嫂子照顾?额娘阿玛可曾感激过嫂子?而今兄长总算金榜题名光耀李家门楣,这里头就没有嫂子的一份功劳吗?” “嫂子是李家的媳妇儿,可何尝又不是李家的恩人?” “可是额娘又是怎么回报嫂子的?嫌弃嫂子生不了,可是嫂子为什么生不了?还不是因为为李家传宗接代损了身子?李家人是最没有资格嫌弃她的!” “如今前脚兄长高中,后脚额娘就迫不及待要为兄长张罗纳妾了!” “这样的事儿,戏文里头倒是不少,只是讲得都是些个忘恩负义、背弃糟糠的鼠辈,难不成额娘也要让兄长背上背弃糟糠的恶名吗?” “额娘不是这样意思!额娘很感激……很心疼你嫂子,额娘只是担心……担心李家要绝后,”李母又是羞愧又是着急,说这话的时候,眼泪珠子再也忍不住,簌簌而下,李母掏出帕子掩面而泣,“额娘……额娘哪儿有那么心狠?额娘……额娘是没法子!” 是啊,她能有什么法子? 就算是小门小户,也得传宗接代啊,更何况李家如今蒸蒸日上,一双儿女都争气,连四爷都暗中帮衬着,这种情况下,李家怎么能绝后呢? 李母的焦急是可想而知的,她也不是不心疼儿媳妇,要不从前那么多年也没有想过要给儿子纳妾呢,要是儿媳妇还能生养自是万事大吉,可是,董氏这不是迟迟没有动静吗? 如今眼瞅着儿子都三十啷当了,李母如何能不着急? 就连远在福建的李父也在信中询问了此事,李母这才不得已找儿媳商量纳妾的事儿。 瞧着李母“呜呜”哭得停不下来,维珍心里也不好受,取了帕子递给李母,待李母总算平复了一些,维珍才又开口:“额娘今儿既是来找我商量此事的,那我便说说我的想法。” 李母点点头:“你阿玛在信里说了,凡事家中大事都要听你的意见。” 当下,维珍道:“首先,这个时候给兄长纳妾不合适,没得叫人以为兄长甫一金榜题名就背弃糟糠,若是因此坏了名声,往后兄长的仕途岂能顺遂?” “其次,待五年后,若嫂子还是没有生养,到时候再议纳妾之事,届时若是哥嫂都同意了,才可纳妾,若是哥嫂有一方不愿意,到时候或是去育婴堂抱养,或是从李家远枝过继孩子,都是法子。” “再有就是,我会请让高郎中好好儿给嫂子调养身子,待身子养好了,指不定很快就有好消息。” 李母刚才说,曾经找女郎中给董氏看过,只是没看过,还断定董氏损了身子往后不好生养,维珍却对李母口中的女郎中医术持怀疑态度。 好在高郎中医术高明,又最擅妇婴一科,倒是可以让高郎中好好儿给董氏瞧瞧身子,要是真有问题,就趁着年轻好好儿调养。 还能不能生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年纪轻轻落下病根儿连累性命啊。 维珍说的头头是道,李母就一个劲儿点头,待到维珍说罢,李母叹了口气儿,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净顾着着急了,成日上火,哪里想的这么清楚明白?” 维珍一怔,点点头,轻声道:“或许这就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是的,她对于李家而言,一直都是个旁观者,所以就算李母急的头大、哭花了脸,维珍这个冒牌货也共情不了,而这种情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发生在她和……她的妈妈之间。 大概这辈子也都改变不了这重旁观者身份了。 不过能一直保持清醒,于她、于李家,或许都是好事。 李母去内间重新梳妆,待再出来的时候,情绪就比刚才好了不少,跟维珍说话又带着笑了:“你阿玛就要回京述职了,年前就能回来!” 李文烨在长乐县任职三年期满,的确也是到了回京述职的时候了,维珍听了也高兴。 “那阿玛能留京过年了?” 811 罪臣请辞 “可不是嘛,上回他在京师还是三年前,慧娴慧妍俩孩子才多大?等他这回回来,俩孩子肯定都不记得他这个祖父了!” “这有什么?只要红包给的足,慧娴慧妍肯定记得,”维珍笑着打趣,“对了,阿玛可不能厚此薄彼,给孙女准备红包,也不能少了外孙女跟外孙的。” “这是当然!”李母含笑道,打量着维珍一脸笑意,李母的心也总算落了回去。 还好女儿没有计较。 …… 四爷到直隶的时候,揆叙奏折上提到的阻碍已经解决了,不过却也不耽误揆叙跟四爷告状。 “贝勒爷明鉴,此次治理永定河受阻五日,皆因李光地,”甫一提到李光地,揆叙就一脸子的不痛快,“按照事先的安排,河工应该就地征集,李光地却迟了整整五日,才把河工征集到位,以至于白白耽误了五日的工夫,实在可恶。” 凡是大型工程,都是就地征集徭役的,动辄上万的人手,从别的地方征集再运过来,既耽误工夫又消耗巨大。 治理永定河也一样,直隶段的,自然就归直隶巡抚李光地也负责征集河工。 结果李光地办事不力,整整拖了五日才把河工征集到位,河工不到位,很多事儿就只只能往后推。 整整五日啊,多少张嘴要养?又耽搁了多少事儿? 平白浪费了大笔银子,这都是要从预算里头扣的,而负责跟户部对接的正是揆叙,揆叙的焦急火大可想而知,这也难怪揆叙提到李光地就愤愤不已。 这事儿四爷在来之前就知道了,只是免不了还是觉得诧异。 李光地是汉臣领袖,也是万岁爷跟前红人,但是四爷之前跟李光地并没有任何接触,也并不了解其为人,但是李光地的履历四爷是清楚的。 身为汉臣,天生就比满臣矮了一截儿,李光地能一路成为万岁爷跟前红人、朝中重臣,本事能耐自是不必说。 难得的是,李光地进士出身,却不止有掉书袋的本事,在排兵布阵上也很有一套,故而李光地还曾担任过永州总兵。 李光地更有识人慧眼,就是李光地向万岁爷举荐施琅担任平台将领,万岁爷采纳,后来正是施琅率兵收复的台湾。 做过总兵、巡视过黄河工程、主持过会考、当工部左侍郎的时候,还兼任顺天督学,如今又是直隶巡抚,一方大员。 李光地是实打实的多面手,难得的是,他还“居官优善”、“清廉”,也难怪一直得万岁爷重用,堪称肱骨。 四爷之前跟李光地并没有交集,但是心里却是敬重这位朝中老臣,此次也是因为治理永定河的事儿,他跟李光地才有了接触。 四爷对李光地的观感不差,尤其是李光地曾经在工部任职,有丰富的治水的经验,也给了四爷不少切实可行的建议。 是个能干事儿的,也是个肯干事儿的,这是四爷对李光地的印象,尤其是跟工部那起子尸位素餐的官员比,李光地的踏实实在让四爷喜欢。 后来四爷要伴驾塞外,治理永定河的事儿,就交给了揆叙跟李光地一道担着,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四爷的第一个反应是疑心揆叙暗中给李光地使绊子试图抢功,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毕竟李光地又不是由着被揆叙搓圆捏扁的小人物,李光地可是在万岁爷跟前叫的上号的。 可即便明知如此,即便揆叙言之凿凿,却也没能让四爷的疑心消散。 四爷自然还是要见一见李光地的,听听李光地怎么说。 结果甫一见面,李光地就二话不说、干脆利索地跪地请罪。 “苏培盛,给李大人看座。”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忙不迭搬来个鼓凳,一边要去扶李光地起来,李光地却兀自跪地不起,然后又道:“罪臣自知办事不利,愧对天恩,愧对贝勒爷托付,罪臣已经具折上奏,自请辞官谢罪。” 812 不,他愧对所有人,却唯独没有愧对太子 既是李光地自己主动具请罪,那便是无冤可诉了,而对于李光地的处置,自然也由不得他一个贝勒做主,一切都要听万岁爷的处置。 四爷看着眼前下跪伏地、须发花白的六旬老者,沉默半晌,然后道:“李大人请回吧。” “谢贝勒爷,罪臣告退。”李光地这才总算从地上爬了起来,许是跪的久了,又许是体力不支,李光地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好在苏培盛上前一把扶住了李光地。 “有劳公公。”李光地冲苏培盛点点头,然后躬身退了下去。 “苏培盛,好好儿送李大人出去。”四爷道。 “是,奴才遵命。” 李光地走后,四爷又是沉默半晌,盯着李光地方才跪着的地方,一根白发就孤零零地落在那里。 明明上回见到李光地,他还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上了年纪的老人,固然满脸皱纹,但是精神矍铄,连白发都少见。 河堤之上,一边给他介绍情况,一边陪他巡视,连说带比划的,走上一个时辰都不见丝毫疲惫。 可是不到三个月的功夫,李光地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须发皆白,一派老态龙钟,方才退下的时候,步履都带着蹒跚。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因为办事不力,因而心生愧疚所致吗? …… 李光地的确心生愧疚,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愧对的是谁。 万岁爷?黎明苍生?还是……太子殿下? 不,他愧对所有人,却唯独没有愧对太子。 身为汉臣,李光地天然地就站在太子这一边,当初天下并不太平,三藩造反,一度让康熙焦头烂额,正是为了稳定朝堂、争取汉臣汉人,万岁爷才会按照前朝的传统,册立当时还在襁褓之中的、唯一嫡出皇子二阿哥为储君。 事实证明,万岁爷的这一步无疑是正确无比,太子册立之后,便就得到了汉臣汉人的拥戴,李光地这个汉臣领袖更是数十年如一日拥戴着太子。 他从未公开站队过太子,但是却也实在不必站队,太子相安无事也就罢了,若是真到了太子储君地位不稳的哪一日,他自然会挺身而出、拼死力保太子。 而他身后,是无数汉臣。 李光地从未动摇过对太子的忠心,直到……十日之前。 万岁爷巡幸塞外,自然又是太子监国理政,李光地这边为即将开始的治理永定河做准备,然后就收到了来自京师的密令。 “什么?太子殿下让我暂停征召河工?”李光地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是既震惊又茫然,“可是开工就在眼前,若是这个时候暂停征讨河工,岂非要耽误大事?” 是啊,耽误一天,就得多花不少银子呢,如今国库紧张,为了治理永定河的事儿,四爷没少跟户部拉扯,好在万岁爷一直明确支持四爷,所以户部再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配合,就这样,户部的官员每个铜板都盯得紧呢。 这些李光地心里也是有数的。 这个时候冷不丁听说太子的命令,李光地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户部肯定揪着不放。 揪着他不放,也会揪着四爷跟工部不放,到时候龙颜震怒,他们没一个能跑得了的。 所以……太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好端端地为什么要他暂停征讨河工? “李大人,什么叫大事?你当清楚,太子殿下的事儿,才叫大事儿,除此之外,都算不得什么,”来人盯着李光地,一边拢着茶一边慢条斯理道,“太子殿下对李大人一直敬重有加,李大人也总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架势,如今太子殿下需要瞧一瞧李大人您的这份忠心了,怎么?李大人您这是不愿意了吗?” 忠心? 他对太子自然是忠心耿耿,但是…… 但是非要用这种方式证明吗? 而且太子好端端地为什么要阻拦永定河治理?这对太子有什么好处? 李光地打量着面前的人,顿了顿,才缓缓开口:“二公子,这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索额图的二儿子格尔芬。 813 一石二鸟 谁知道是不是索额图背着太子假传命令?索额图平时背着太子做的事儿还少吗? 李光地不信这真是太子的意思。 若要真是索额图背着太子传令,不管索额图欲意何为,李光地都打定主意一定要向太子告发索额图。 是的,为了太子地位稳固,索额图的确立下了汗马功劳,最大的功绩便就是斗倒明珠,可索额图立功虽大,作恶却也不少,就是因为有索额图的存在,才使得太子跟万岁爷父子君臣关系愈发紧张。 如今好不容易索额图辞官,正是太子跟索额图果断切割的好时机,李光地如何能够忍受索额图附骨之蛆一般照旧把持太子? 当下,李光地看着格尔芬的眼神就带着警惕了。 不想却引得格尔芬一声哂笑,然后抿了口茶,才继续慢条斯理开口:“怎么?李大人这是疑心有人胆敢假传太子谕令?这样胆大包天的人或许真有,却断断不可能姓赫舍里。” 一边说着,格尔芬一边从怀中掏出个信封递到李光地面前,示意李光地打开。 单看着信封,李光地其实就心凉了半截儿,可他还是不死心地打开,待里面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还有下边那方太子的私印…… 剩下的半截儿心,也彻底凉透了。 “为什么?”李光地双手颤颤将太子亲笔信放下,“殿下为何非要如此?” 是啊,太子好端端地为什么要阻碍永定河治理? 永定河是个什么情况太子能不清楚?永定河的大灾小灾还少? 李光地盼了多年,总算盼来了万岁爷肯好好儿治理永定河了,这一年李光地别提多痛快了,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可是如今,太子却要暗中阻止。 李光地想不明白。 李光地面色难看,甚至双手微微颤抖,这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又引得格尔芬一声轻笑,他放下茶杯,挑眉看向李光地,再开口语气也带了三分不可思议。 “李大人,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太子殿下屡次对四贝勒施恩示好,四贝勒可曾领情?压根儿就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里,从前四贝勒人微言轻就那般倨傲不驯,如今眼瞅着倍受万岁爷看重,往后只会愈发对太子殿下不敬,太子殿下少不得要提防一二。” 提防? 怎么提防? 治理好半截儿永定河的时候,太子才不会出手,就得等眼瞅着大功告成的时候,再狠狠挥下这一刀,让四爷知道什么前功尽弃,也能让万岁爷的失望加倍。 除了提防四贝勒就算了? 不不不,不是还有那个上蹿下跳的揆叙吗? 到底是明珠的儿子,虽然明珠倒台之后,揆叙这个新一代话事人明面上一直跟大爷保持距离,再无瓜葛往来,可谁知道私下又是什么情况呢? 对于明珠这一家,太子到死都不可能放心。 从前也就罢了,万岁爷定然不惜太子一门心思要将明珠一家赶尽杀绝,彼时太子地位稳固,也能容得下被打断了脊梁骨的明珠一家苟延残喘,但是如今情况可不同了。 万岁爷大有要重用揆叙的意思,谁知道是不是又在为大爷铺路? 而如今的太子,可不比从前了。 自打索额图被万岁爷逼着请辞之后,太子就没再睡过一个安生觉。 而这个时候,万岁爷竟然大有要重新扶持明珠一家的意思,太子如何不惶恐惊惧? 这样的手段,又不是第一次了。 从前万岁爷就是捧着明珠斗索额图,后来又捧着索额图斗明珠,所以现在,万岁爷这是又要开始捧明珠家了吗? 那他呢?他这个太子之位,还能经得起折腾吗? 太子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儿什么,就连索额图这回也没有劝太子,反倒是吩咐二儿子亲自来见李光地。 “李大人浸淫官场多年,这种小事想来是信手拈来,”格尔芬拿起桌上太子的密信,送到烛火前引燃,然后甩了甩丢进火盆中,一边含笑看着李光地,“殿下就盼着李大人能一石二鸟,为他解决了四贝勒跟揆叙呢,待到日后殿下继承大统,以李大人的功劳才情,位极人臣也是轻而易举。” 814 皇子个个都很忙 是,他李光地的确是浸淫官场多年,嫁祸栽赃片叶不沾身的本事,他的确有,只要他想,这黑锅的确就能扣到揆叙的身上,甚至连四爷也会大受牵连。 而这不正是太子想要的? 什么永定河泛滥成灾,什么百姓遭殃,又什么朝廷花费银钱无数,太子通通不在乎,他就要明珠一家永无翻身之日、四爷跌个大跟头,从此再不受重用! 李光地全明白了,他看着火盆中绮丽跳动的火苗一点点燃烧殆尽,最后化作一捧灰烬。 像极了此刻他的心境。 什么叫哀大莫过于心死,今时今日,他终于明白。 这就是他一门心思拥戴的太子。 这就是他们这些汉臣拼死效忠的太子。 格尔芬夤夜前来,意思带到,没再多待,又披着夜色走了,留下李光地枯坐到天明。 一夜白头。 第二日,李光地下令暂停征召河工。 他不做,太子也会叫别人做,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永定河的治理又会出大纰漏,还不定要牵扯多少人命进去。 那倒不如他来做。 罪责由他承受。 左右这身官衣,他不想再穿了。 …… 李光地的官衣到底还是保住了,万岁爷虽然震怒,但是却怜其才,没有将李光地免职,而打发李光地去直隶做了七品知县。 从堂堂直隶巡抚到七品知县,就算是一撸到底了。 李光地被降职一个月后,万岁爷又下了一道旨意,命广善库负责重建东岳庙、直郡王协助的旨意。 维珍也听说了,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每到下半年,尤其是接近年关,一众皇子们都繁忙异常。 四爷不消说,眼瞅着都快小年了,四爷却还没从直隶回来呢。 李光地办事不力,给连降十级,这还不算,万岁爷又将四爷叫去畅春园仔细询问了治河的进度,四爷哪儿敢不上心? 这不,从木兰围场回来之后,四爷几乎都没有着家,只是之前给维珍写信回来,说是这肯定能赶在小年之前回来,可是这明显不知又被什么事儿给绊住了,今儿都是大年二十九了,可到现在也不见四爷人影。 四爷忙,大爷这时候也不可能闲着,肯定在忙着筹划重建东岳庙的事儿,至于八爷,年底正是广善库最忙的时候,八爷指不定连家都没功夫回。 再说旁的皇子,从木兰围场回来之后,万岁爷对三爷的态度就和缓了不少,前一阵子,三爷向万岁爷敬献了《律历渊源》最新编纂好的一册。 万岁爷过目之后十分满意,称赞三爷用心,一句“用心”,就足够让荣妃娘娘跟三爷长舒口气儿的了,更别说到了年下,万岁爷还命三爷主持皇陵祭祀之事。 被万岁爷冷落了整整一年的三爷,哪儿有不尽心的? 听说三爷在妃陵祭祀的时候,还特地给敏妃娘娘灵位敬香叩头。 啧,三爷可真是长进不少。 对了,十爷也被万岁爷安排着帮衬三爷祭祀皇陵。 就连一向闲散的五爷,也接到了新差事,万岁爷吩咐五爷给十二爷张罗婚事,十二爷的婚期就在明年下半年了,这时候也的确开始准备起来了。 对了,还有太子殿下。 今儿腊月二十九,按照规矩,万岁爷会亲至太庙祭祀,但是今年万岁爷没有亲自前往太庙,而是让太子殿下代自己去太庙祭祀。 自从索额图辞官之后,太子可比从前低调许多,连万岁爷对太子似乎都冷落了不少,谁不在心里琢磨,太子殿下到底还是受了索额图的影响,只怕…… 啧,如今赶在这一年的结尾,万岁爷明明白白地告诉各位,太子地位牢不可破! 万岁爷到底还是最看重太子啊,万岁爷旨意一下,臣子们心里的嘀咕也就顿时变了调儿。 这么算起来,已经大婚成亲的皇子,竟然唯独九爷被落了下来,万岁爷到现在还没有为九爷指派过差事呢。 若说不是万岁爷有意为之,谁信呢? 815 对!你就是诊治不当! 到底是九爷从前戕害民女的事儿闹得太大,甚至都当朝被官员弹劾,真是把天家的脸丢的到处都是,万岁爷也是真的被气狠了,虽然事儿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对九爷照旧态度冷落。 瞧这架势,九爷只怕别想在康熙朝捞爵位了。 万岁爷虽然没有给九爷指派差事,不过人家九爷也是忙得脚不沾泥。 无他,到了年底,自然是到了收银子的时候,之前放出的银钱这时候就该收回来了,除了本钱,自然还有大把的利息,将从广善库借出来的银钱加上小笔利息还回去之后,九爷手里剩下的银子也是相当可观。 这回九爷没有再提跟八爷分账的事儿,倒是临近年关的时候,人情来往的开销倒是比往年多了三倍不止,除了九爷自己的那一份儿,八爷的不少人情往来也都一概由九爷私下代劳了。 九爷的这些事儿维珍不知道,自然了,九爷的事儿维珍也不好奇,维珍现在发愁的是十三。 十二爷的婚期已经不远了,可万岁爷却迟迟不给十三爷赐婚。 虽然她还是挺接受不了初中生年纪结婚这事儿,可这里情况毕竟不同,尤其是在天家。 十二爷跟十三爷是同龄人呢,从前维珍只觉得四爷多心了,但是如今维珍也渐渐咂摸出来,四爷人家才一点儿没有多心。 也不知道康熙到底存的什么心。 维珍正发愁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扭头看去,就瞧着甘草一脸喜滋滋进来。 “怎么了?走路捡钱了?”维珍打趣道。 甘草笑容更甚了:“主子,将将李府的人过来递话,说是老爷已经平安回京了呢,特地打发人来知会主子一声。” 老爷? 李父……李文烨已经回京了? 就算跟这个便宜爹还没有见过面,不过断断续续却也有书信往来,这时候维珍听了李文烨已经平安抵京,自然也高兴。 “阿玛可说了什么时候来拜见四爷吗?”维珍忙不迭询问。 甘草点点头道:“李府的人已经往前院递话了,说是待主子爷甫一回京,老爷就跟舅老爷登门来给主子爷磕头。” 维珍:“……” ……磕头。 好小众的翁婿会面啊。 行吧,从前李文烨跟李绘清就算想来给四爷磕头还没有资格呢。 算了,她现在都已经懒得吐槽了。 抿了口茶,维珍道:“去前院把高郎中请来一趟。” “是,奴婢遵命。” 当下甘草就匆匆退下了,过了一会儿高郎中就被甘草引着进了房,手里还拎着药箱呢。 “奴才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平身吧!” 高郎中甫一平身,就熟练地打开了药箱从中取出了脉枕,甘草也熟练地接过去,放在了小几上。 维珍:“……” 她并没有要诊脉的意思啊,她叫高郎中来是有事儿要问。 算了,来都来了。 维珍伸出手放在脉枕上然后甘草取出丝帕覆上,高郎中近前,将手指搭在了维珍的脉搏上,顿了顿,然后躬身后退。 “侧福晋最近是否频繁做梦、夜不安枕?”高郎中问。 维珍一怔,点点头:“是……有那么一点儿。” 中医真是可怕,尤其是厉害的中医,在人家面前真是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高郎中点点头,道:“这是因为侧福晋肾阴稍有不足、心肾不交之故,好在并不严重,奴才会为侧福晋拟一个调理的方子,半月即刻见效。” 什么? 她得喝半个月的汤药?! 不是…… 她不就是梦到几回跟……跟四爷浪里个浪嘛,谁家男人出差这么长时间不回来、独守空房的时候,没做过……带色儿的梦啊? 这是正常现象好不好?食色性也听过没有?!她又没有吃斋念佛斩断红尘! 凭什么给她开药?! 她才不吃! 维珍忍不住拿眼瞪了高郎中一下,高郎中一怔,旋即一派谦虚问道:“侧福晋可是觉得奴才诊治不当?还请侧福晋指教。” 对!你就是诊治不当! 可是…… 可是她要怎么指教?跟高郎中详细描述描述自己的梦境,以证清白……啊,不是,是以证自己没病? 啊啊啊! 所以,她真是吃饱了撑得为什么要叫高郎中来啊! 816 李文烨有古怪 “没有,高郎中医术一流。”维珍咬牙切齿道。 总觉得今天的侧福晋说话口气怪怪的,高郎中也不敢多说更不敢多待,当下就想着赶紧拎药箱撒丫子走人,可却又被侧福晋给叫住了。 “高郎中请留步,我还有事想请教,”一边说着维珍一边看向甘草,“给高郎中看座。” “是,奴婢遵命。” 当下甘草就给高郎中搬来了个鼓凳,还上了杯茶,在维珍殷切地注视下,高郎中硬着头皮坐了下来,一时间,对于如坐针毡这个词儿,高郎中就很有体会。 “高郎中,不知我嫂子如今的身子可有好转吗?”维珍问。 自上次从庄子回来之后,维珍就安排高郎中给董氏看病,调养身子,如今三个多月已经过去了,维珍就想了解一下看病的进展。 原来侧福晋是要询问嫂子的身体情况。 高郎中松了口气儿,当下跟维珍详细禀报。 “回侧福晋的话,李夫人当年孕育双生胎大出血,身子本就亏损厉害,产后并没有及时补回来,以至于身子羸弱,不易有孕,再加上李夫人常年操劳、忧思过重,身子愈发虚亏,就更难有孕了。” “奴才已经为李夫人拟了补身调养的方子,按方调养自会有起色,只是也得李夫人放松身心,才能事半功倍。” 维珍闻言心中默默叹息,董氏其实比她想的还要辛苦。 生孩子伤了身,但是却顾不上调养,毕竟还得操心苦读的丈夫跟年幼的孩子。 从前李家的情况也就那样,李父李母不在京师,也帮衬不到,家里就只有个年迈的煮饭婆子跟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鬟,能顶什么事儿? 所以事事都得董氏操心。 如今李家的情况总算是改善了,而且李绘清已经入了翰林院,慧娴慧妍也长大懂事儿了,董氏操心的地方也就少了。 但愿董氏能够调养好身子,生不生儿子都没有关系,大不了就抱养或过继,旁人家的事儿她懒得管也管不着,但是李家不行,绝对没这么把女人吃干抹净然后厌弃的道理。 维珍虽然是泼出去的水,但是这个主,维珍还是能做的。 高郎中走后,维珍又吩咐甘草在给李家的年礼里面,再加几样补品,好给董氏补身子。 正吩咐着呢,就听着一阵脚步声传来,维珍闻声看去,就瞧着个熟悉面孔。 “小连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维珍顿时一脸喜色,忙不迭问,“四爷也回来了?” “回侧福晋的话,主子爷已经到了,这会子人在前院儿呢,”小连子忙不迭给维珍行礼,然后又含笑道,“主子爷打发奴才过来知会侧福晋一声,主子爷还说了,过会子就来陪侧福晋用晚膳。” “知道了,你也奔波辛苦了,快回去歇着吧。”维珍笑着点头,一边给跟着进来的小池子使了个眼色。 小池子会意,当下送小连子退下,顺手包了两个糕点给小连子带上。 小连子走了,维珍兴致勃勃地点起了菜。 猴头菇炖排骨必不可少,得给四爷养养胃,鸡丝面也得安排,滚蛋饺子进门面嘛。 苏师傅做的芋头糕也不错,利消化的。 …… 维珍在后院儿忙活点菜,四爷在前院也不闲着,甫一回来就见了邓师爷。 邓师爷是四爷一早派去福建帮衬李文烨的,能十几年在知县位置上不挪窝,李文烨多少有点儿木讷呆板,经验老道的邓师爷正好可以补齐短板。 年底,李文烨回京述职,邓师爷比他提早半个月回京,甫一回了京师就着人给贝勒府递话,说有事要跟四爷禀报。 四爷在直隶就知道了,所以甫一到家,赶着就叫人把邓师爷给请了去叙话。 在四爷跟前,邓师爷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启禀主子爷,奴才觉得李大人这人有古怪。” 邓师爷口中的李大人指的自然是李文烨了。 四爷放下茶杯,看向邓师爷,沉声道:“你仔细说说。” 817 什么简朴?简直就是抠搜! “主子爷明鉴,李大人是奴才见过的最朴素节俭的官员,李大人一年到头也不添一件新衣裳,甚至连官服都打着补丁,起初,奴才以为,李大人或许有做戏的成分,但是时间久了,奴才发现,李大人真是节俭到了骨子里。” “除了不讲究衣着之外,李大人的日常三餐都是粗茶淡饭,连喝的茶都是高碎。” 说到此处,邓师爷的舌头都忍不住在嘴巴里头转了两圈,好似从前在李文烨那里喝的高碎泡的茶,到现在嘴里还留着茶叶沫子呢。 “李大人为人凡事亲力亲为,连奴才都不用,真真朴素至极,奴才实在佩服至极。”邓师爷不由又感慨了一遍。 什么简朴?简直就是抠搜! 只是李文烨到底算得上四爷半个岳丈,这话邓师爷倒是不好说的太直接。 可就算邓师爷再委婉,但是四爷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就是你说的古怪?”四爷道。 不就是抠了点儿吗?大千世界无所不有,李文烨就算抠搜了一些,可这就算得上是古怪了? 那邓师爷未免也太大惊小怪。 邓师爷忙道:“主子爷容禀!奴才之所以觉得李大人古怪,是因为奴才发现,李大人曾数次私下借过钱,虽然数目不多,但是……但是李大人此举着实叫人费解。” 是的,特别让人费解。 李文烨抠成这样,一身衣裳恨不得能穿一辈子,吃个咸鸭蛋就算是开荤了,他平日能有什么花销? 再说李家,李绘清虽然几次落榜,但毕竟有功名在身,有朝廷补贴,自己就有养家的能力,压根儿不用父亲养活,如今李绘清进了翰林院,自然就更不用了。 而且李文烨又没有任何不良爱好,那就更没有使银子的地方了,所以…… 李文烨为什么还要借钱?而且还不止一次。 到底有什么用度是李文烨的俸禄所不能覆盖的、非得逼着李文烨借钱呢? 邓师爷觉得十分古怪。 当然了,邓师爷若是知道维珍每年还会贴补娘家二百两银子的话,他肯定会觉得事情更加古怪了。 可是再古怪,若是换了别人,邓师爷才懒得管闲事儿呢,但是他却是四爷派去帮衬李文烨的,四爷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确保李文烨在任上不能出事。 邓师爷哪敢大意?所以自然得详细向四爷禀报,没得李文烨背后藏着事儿影响了仕途官声,到时候他没法跟四爷交代。 …… 四爷先去了趟正院又去了宋格格的小院儿,然后才来的维珍这边,这时候天都已经擦黑了,维珍也将将叫人取膳回来摆好。 外头飘着雪,就算小连子给四爷打了伞,可四爷身上还是沾了不少,进来之后,苏培盛赶紧过来抱着四爷的大氅退了下去,维珍投了个热帕子给四爷擦手。 “怎么这个时候才回京?”维珍问。 “皇阿玛年后要巡视永定河,少不得要做好准备,故而就迟了几天回来。”四爷道。 维珍一怔:“永定河是已经完工了?” 四爷点点头,松了口气儿:“完工了。” 原本是完不了的,可是万岁爷都发话年后要前往巡视了,那就得咬牙给完成了。 四爷都在直隶熬着不走,自然别的官员哪个也不敢提前走人,直到昨儿工程彻底完成,四爷返京,一众官员也总算松了口气儿,各回各家。 “甘草,快去取酒来!”维珍顿时眉开眼笑,忙不迭问四爷,“四爷要喝桂花酒还是青梅酒?” 历时近一年半的大工程总算是完成了!可不得庆祝庆祝?! 桂花酒跟青梅酒,度数都不高,就算是四爷胃不好,喝一些也是无事的。 四爷也不由跟着笑了:“桂花酒吧,甘草,再取一壶冬酿酒来。” “是,奴婢遵命。”甘草忙躬身退下了。 上回喝冬酿酒还是给四爷庆祝领了修建皇子府的差事,算起来竟然都过去两年多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818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给四爷敬杯酒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给四爷敬杯酒,”维珍一边嘴里念叨着,一边亲手斟了杯酒,双手递到四爷面前,然后一本正经道,“即将过去的一年,是奋斗不息的一年,也是收获满满的一年, 妾身在此祝贝勒爷新的一年,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四爷脸上的笑根本就停不下来。 他就从来没听过这样的祝酒词,没有引经据典不说,还是满嘴大白话,偏生经维珍的口中说出,却又那么真诚还……挺鼓舞人心。 笑屁笑啊? 她说的多好啊! 维珍不乐意了,酒杯也不乐意端了,正要搁下呢,却被四爷一把夺了过来,一仰脖就喝完了,然后又把酒杯塞回维珍手里,撑着下巴笑吟吟看着维珍:“来,再给四爷敬杯酒。” 于是维珍又给四爷倒了一杯,再端过去的时候,四爷却不接了,仍旧笑吟吟看着维珍。 维珍一脸莫名:“四爷这是不想喝了?” 四爷摇摇头:“珍珍还没有说祝酒词呢。” 维珍想了想:“……这酒虽好,也不要贪杯哦。” 四爷:“……” 风格转变的……好像有点儿快哈。 四爷没计较,伸手接过了酒,这次没有一饮而尽,小口抿着。 维珍夹了个饺子喂他,一边轻声问道:“累坏了吧?” 四爷点点头,饺子就酒,嘿,还真是越喝越有,四爷放下酒杯,又催着维珍给自己倒酒。 “别喝太多,仔细胃疼,”维珍提醒道,再倒就不肯倒桂花酒了,而是改成冬酿酒,“等会儿妾身给你揉揉腰。” 骑马可废腰跟……屁股了。 不过维珍才不要给四爷揉屁股!那画面太攒劲,维珍都不敢想象! 四爷喝着甜丝丝的冬酿酒,一脸无奈。 这也算酒? 不过四爷也没有拒绝,也有滋有味儿喝起来了,放下酒杯,柔声问道:“孩子们最近又闹你了吗?” “没有,孩子们都乖着呢,”维珍摇摇头,又趁机夹了个饺子塞进四爷嘴里,一边自己也吃了一个,然后道,“就是都念叨着想去庄子呢,妾身想着等开春了,天暖和了,再带他们去庄子里头小住一段时间,四爷以为如何?” 没去过庄子也就罢了,如今庄子里头有小鸡还有小鹿勾着孩子们的心,可不就成天念叨着呢? 自然了,庄子里也有勾着维珍的东西。 等到开春了,春笋荠菜香椿芽,样样都是好东西呢。 “成,”四爷爽快地点点头,一边又问,“饺子专门给爷包的?” 维珍最喜欢吃荠菜猪肉馅儿的饺子,四爷最喜欢三鲜馅儿的,这时候他们吃的就是三鲜馅儿的饺子,不管是饺子的外形还是馅儿的味道,四爷都相当熟悉。 “嗯,”维珍点点头,又趁机给四爷塞了一个,“好吃吗?” 四爷点点头,咽下饺子,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爷今天回来?” “从小年儿那天就开始包了,”维珍道,“每天都包一些。” 不多,就四盘子的量,刚好够四爷一顿的量。 “天天都等着四爷回来呢。”维珍小声道。 四爷没再说什么,低下头想去亲维珍,被维珍红着脸推开:“等会儿再亲,人家对三鲜馅儿的四爷……不大感兴趣。” 四爷:“……” 沉默三秒,四爷拎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冬酿酒,一饮而尽,然后再度凑了过去。 冬酿酒味儿的四爷…… 还是很合维珍胃口的哈。 两人窝在软榻上用膳,红酥手、冬酿酒,一杯杯甜丝丝的酒水、热乎乎的饺子下肚,四爷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也后知后觉感受到了疲惫,身子不由自主地就往维珍身上靠。 维珍没嫌弃他重,一手揽着四爷的肩膀,一手轻轻抚摸四爷的脸。 这张自塞外伴驾回来就晒得黢黑的脸,都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恢复过来,四爷如今还是黑乎乎的,皮肤也比从前糙了不少,可见这程子没少在外奔波辛苦。 少年人的青涩如今已经彻底退去,如今的四爷十足一副成熟大男人的模样。 819 叫醒服务 维珍正要去斟酒,手甫一离开四爷的脸,就被四爷又给摁了回去,然后轻声提着要求:“别走,再揉揉。” 维珍看着怀里的成熟大男人,不由牵了牵唇,一边继续伸手抚着四爷的脸,一边柔声道:“怎么?脸也累了?” “嗯,”四爷点点头,“从后半夜就开始赶路,雪打在脸上可疼了,现在脸上还火辣辣的。” 明儿就是大年三十了,四爷自是要紧赶慢赶回来,断断不能耽搁了除夕宫宴,可不就累成了这样,刚过来的时候,四爷其实都并没有什么胃口,要不是维珍哄着陪着,他怕是一口都吃不下,只想倒头就睡。 维珍没再说话,挪了挪身子,让四爷靠的更舒服一些,一双手轻轻揉着四爷的脸,半晌又移到了四爷的太阳穴,指腹轻轻地揉着,四爷舒服地叹气,闭上了眼。 “先别睡,在软榻上歇一歇,再泡个热水澡,然后上床舒舒服服一觉睡到天亮,”维珍小声提醒着,“妾身已经吩咐甘草备下洗澡水了。” “嗯。”四爷点点头,眼睛却兀自睁不开。 维珍没办法,只能伸手去捏四爷的鼻子,四爷喘不过气儿,就张嘴呼吸,然后维珍忙又去堵四爷的嘴。 四爷这下总算是睁开了眼,狭长的丹凤眼里头都是带着无奈的笑,映着近在咫尺、狡黠异常的小鹿眼。 维珍正要离开,后脑却被男人的大手给扣住了,然后,喘不过气儿的人就变成了维珍…… 半晌之后,维珍伏在四爷的膝上,脸红气喘,水汪汪的小鹿眼瞪着四爷,一脸控诉。 “哪儿有你这样的?”维珍嘟囔着抱怨,“人家好心好意提供叫醒服务,你不说声谢谢也就罢了,还反过来欺负人家。” “叫醒服务?”四爷闻言不由牵了牵唇,手指沿着维珍的脸轻轻滑下,在灼灼红唇上流连着,“以后每天都有这样的服务?” “切!”维珍蓦地转身朝里,扒开的四爷前襟,然后照着四爷的胸口就给了一口,然后仰起头,一脸狡黠道,“这样的叫醒服务倒是可以每天安排,而且更加直接有效,不知四爷是否需要?” 四爷的眼神都不对了,再开口声音都带着暗哑:“需要,特别需要。” 再怎么疲惫,到底是而二十出头的年纪,最是龙精虎猛的时候,又旷了这么长时间,维珍三不五时做带色儿的梦,四爷能好到哪儿去? 维珍一怔,察觉到了四爷的不对劲儿,当下赶紧爬了起来,不由分说就下了软榻,然后坐到了对面,红着脸跟四爷道:“不行,得养养牛,没得现在还耕得,以后就不中用了。” 四爷都累成这样了,她就算是再饥色,也不好意思下手啊! 好歹让他歇……一个晚上。 咳咳!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你小看谁呢?我还能再耕耕二十……不,三十年!” 一说这个,四爷可就不累了,顿时坐直了身子,也不由分说下了地,一副要把维珍就地正法的架势。 “我说错了!说错了!牛没问题,是……是地有问题!地得养养!”维珍赶紧笑着抓住了四爷要欲行不轨的手。 四爷一怔,旋即在维珍身边坐了下来,蹙着眉询问:“怎么回事?哪儿不舒坦?” 维珍病了? 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都没有人禀告他一声? 简直岂有此理! 维珍忙道:“没什么事儿,就是我这两天有些睡不好,失眠多梦的,下午的时候唤了高郎中过来诊诊脉,高郎中给拟了药方,说是服用几日也就无妨了。” 四爷兀自一脸担心:“真的?药方在哪儿?” 维珍便叫女贞取了药方来给四爷过目,四爷真的就捧着药方,蹙着眉,仔仔细细看了起来,倒是维珍一脸诧异。 不管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的医生……尤其是中医!那写的药方,说好听的是龙飞凤舞,说难听的,简直就是鬼画符! 根本就不是给人看的嘛! 820 少来沾边! 820 少来沾边!高郎中的药方,她……就看不大懂,不过人家四爷明显就……挺懂,仔仔细细把药方看了一遍,然后四爷的表情比刚才轻松不少,转头跟维珍道:“你是平日多思,才总是睡不着,是孩子闹你还是又熬夜看话本子了?” 维珍旋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又忙得摇摇头,然后环着四爷的腰,小声道:“都不是,人家就是……就是太想敬亭山了,想的睡不着。” 她才不会承认熬夜看话本的事儿! 至于做梦跟四爷酱酱酿酿的事儿,她就更不会承认了!没得这臭男人得意得上天! 四爷一怔,旋即笑着把维珍拥入怀中,在维珍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然后摩挲着维珍的长发,柔声道:“现在敬亭山回来了,有敬亭山镇着,是不是就能睡得好了?” “嗯嗯嗯!”维珍一个劲儿点头,“敬亭山才是包治妾身百病的良药,所以高郎中开的这药就多余吃了!” 四爷含笑对上维珍期待的一双眼,蓦地,四爷敛了笑,伸手在维珍额头上戳了两下,然后狠狠撂下两个字:“休想!” 维珍:“……” 啊啊啊啊! 气死了!气死了! 高郎中给她开药方的事儿,肯定是瞒不住四爷的,维珍还想着软磨硬泡把四爷哄迷糊了,免了半个月喝苦汤的折磨,可是…… 什么敬亭山,分明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算了,她现在还抱着呢,要是四爷是茅坑里的石头,那她成啥了? 维珍的小心思没有得逞,到底是在四爷的监督下,乖乖喝完了一碗苦兮兮的汤药,就算四爷第一时间给她递茶漱口,又往她嘴里塞了颗梅子,她还是相当不爽。 不爽的维珍,浑身是力,最后通通都用在给四爷搓背上了,指望着身体力行折磨这个臭男人一番,哪知道她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人家却还一个劲儿“再大点儿劲”。 就冲这层皮的厚度…… 不愧是还能耕三十年的牛! 待四爷舒舒服服地从浴桶出来,维珍的两条小胳膊累得都轻轻打颤。 四爷怪难不好意思的,上了床又给维珍揉胳膊,揉着揉着,就瞧着维珍打起了哈欠。 “果然得敬亭山镇着。”四爷有些得意,凑过去使劲儿亲了一口。 维珍瞪了他一眼:“明明是人家高郎中开的药好使,拜托某位敬亭山有些自知之明,少来沾边!” 四爷:“……” 气死了!气死了! 不爽的四爷,浑身是力,再下手就把维珍揉得“嗷嗷”叫,到底是把牙尖嘴利的小妮子欺负得哭唧唧求饶,浑身舒畅的四爷才总算收手。 又去内间清理回来,维珍已经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四爷也够呛,到底这几日连轴转,体力透支严重,打了个哈欠就拥着维珍睡了。 半梦半醒之间,就听着怀中的妮子突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阿玛来、来磕头……” 啥玩意儿? 阿玛……来磕头? 是过年了,孩子们要给他这个阿玛磕头,还是维珍知道李文烨回京了,所以想着给李文烨磕头呢? 四爷没听明白,想要问问维珍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可是维珍却已经昏昏睡去了。 失眠多梦的人难得这么轻松入眠,四爷自然舍不得叫醒维珍。 算了,明儿再问吧。 四爷吐了口气儿,拥着维珍,很快也睡着了。 …… 说是明儿再问维珍,可真到了第二天,四爷可就把这事儿忘脑后了,倒不是四爷记性差,实在是忙不过来。 一觉睡到自然醒,赶着又要准备去参加宫宴了。 没错,万岁爷人还在畅春园,自然今年的宫宴就设在了畅春园,一众皇子们早早地就得启程赶往畅春园去。 好在万岁爷下令,女眷跟年纪小的皇孙不必随行,要不然的话,这个天气拖家带口地往畅春园赶,还真是够呛,只怕年还没过呢,就得不少人染病。 维珍甫一得了消息,顿时就松了口气儿。 821 除夕晚宴 821 除夕晚宴去年因着生下小丸子不久,产后身子需要调理,故而维珍就没有入宫参加宫宴,留在贝勒府带着几个孩子守岁,还以为今年是躲不过去了,就连大格格跟小西瓜也得一道入宫参加除夕宫宴,至于小丸子…… 算了,还是不要为难刚刚学会走路的小朋友啦。 得,得亏万岁爷开恩免了折腾这么一趟! 四爷忙得不亦乐乎,维珍这边也不闲着,甘草她们忙着为维珍更衣梳妆。 虽然畅春园是不必去的,但是维珍跟福晋还是要带着几个孩子入宫参加宫宴的。 今年万岁爷不回宫过年,太后开恩,在宫中设宴,除了嫔妃之外,众皇子福晋、侧福晋也都在受邀名单之内,所以维珍娘儿几个这就得准备起来了。 一通忙活下来,都过了晌午了,四爷早就已经出发去畅春园了,维珍则忙里偷闲带着大格格跟小西瓜用下午茶。 确实是下午茶,毕竟午膳已经用过了,这时候维珍跟孩子们吃的是点心小食。 已经有过参加宫宴经验的维珍,觉得在宫宴之前尽可能多吃一些很有必要,没得等会儿子,在宫宴上,对着山珍海味还要饿肚子…… 所以,还是要多吃点儿! “来,再多吃几个馄饨,”维珍哄着一双儿女,“不想吃馄饨还有虾饺,月华,你怎么不吃了?” “额娘,不是说要去入宫给娘娘请安嘛?”大格格一脸生无可恋。 额娘真的好奇怪啊,明明马上就要参加宫宴了,却还一个劲儿让他们多吃,现在她都撑得要命了,等会儿到参加宫宴,她还能吃得下什么? 维珍:“……” 你不懂! 就是因为要参加宫宴,所以必须得提前吃饱! 就是这里头的条条道道还真是不好跟大格格跟小西瓜解释,孩子年纪太小,怕是压根儿就听不懂里面的弯弯绕…… 咦,她好像搞岔了! 她这个成年人参加宫宴,会觉得压力山大,以至于什么都不敢多吃,但是孩子年纪小,根本还不到看人脸色的年纪,所以应该会……吃嘛嘛香的吧。 亏她还担心会饿着孩子! 那就算了吧。 “吃不下那就不吃了哈。” 当下维珍就摆摆手,让女贞她们把饭菜给撤了下去,然后又抓紧时间跟两个孩子巩固知识点。 “前几天教你们的礼仪规矩还记得吗?”维珍问。 从前孩子年纪太小,除了入宫给德妃请过几次安之外,都还没有正式参加过宫宴,这还是头一次,维珍很重视,就怕孩子出了岔子。 到底是天家,这种场合要是真闹了笑话,只怕对孩子的一生都有影响呢。 虽然对于孩子平时没什么要求,但是这几天维珍没少叮嘱俩孩子,还特地让肖嬷嬷来给两个孩子教规矩。 “记得。”大格格点点头,虽然心里觉得额娘太啰嗦,恨不得一天问八遍,可还是很配合,接着就把肖嬷嬷教得礼仪规矩背了一遍。 “我闺女真棒!”维珍很满意,当下奖励大格格一枚来自额娘的亲亲,然后就让方氏带大格格回去更衣了。 “那小西瓜呢?小西瓜可还记得肖嬷嬷教的规矩?”维珍转而问起了小西瓜。 “叫人、请安,”小西瓜想了想,然后道,顿了顿,又有些疑惑道,“不知道名字的人,该叫什么?” 不知道名字的人……该叫什么? 咋地? 你小子入宫之后还想直呼其名啊?就跟你在家里叫一梁二柱似的? 维珍脑中顿时浮现小西瓜大模大样管太子叫胤礽,指着康熙亲切问候,玄烨你好,玄烨你吃了嘛…… 打住!打住! 她现在已经汗流浃背了! “直呼其名多不礼貌?尤其是……尤其是家人之间,你会直呼额娘、姐姐的名字吗?”维珍赶紧进行育儿教育,“等下入宫,你遇到的可都是亲戚……也就是家人,所以绝对不可能直呼其名,要按辈分、排序叫人。” 小西瓜一脸迷茫:“我……我分不清啊。” 这倒是。 对于只有三岁的小西瓜来说,到目前为止,见过的亲戚屈指可数,什么辈分、排序,他还真是搞不懂。 822 我现在脑子就很乱 822 我现在脑子就很乱维珍忙道:“没事儿的,乳母到时候会提醒你的,额娘也会陪着你。” “哦,”小西瓜点点头,就着乳母的手,抿了口茶,又扭过头来问维珍,“入宫就能见到石榴树吗?” 维珍不确定地道:“可能会吧,不过也有可能你十六叔要去畅春园呢。” 瞧着小西瓜扁扁嘴一脸失望,维珍忙不迭又道:“不过你阿玛说了,过年的时候会邀请你十六叔他们来府上做客,到时候你就可以跟你十六叔玩啦!” 小西瓜闻言顿时扬了扬眉,阿玛之前跟他说,从塞外带回来的虫子,有很多是石榴树帮着一块抓的。 原来石榴树不怕虫虫呢!那真是太好了! 那下次,他就能跟石榴树一起抓虫虫喂小鸡捡蛋蛋了! 想想就开心呢。 “带二阿哥回去更衣准备吧。”交代完了小西瓜,维珍吩咐乳母道。 “是,奴婢遵命。” 当下乳母就要带着小西瓜走,小西瓜却又不肯走,突然抱着维珍的腿,仰着头问:“额娘,石榴树……也是我们家亲戚?” 维珍点点头:“对呀,十六阿哥是你阿玛的弟弟呢,所以你要叫他十六叔。” “十六……叔?” “对,你阿玛的弟弟通通叫叔,比如你之前在庄子里见过的十四叔、十五叔,至于你阿玛的兄长呢,叫伯,比如你大伯、三伯。” “为什么不叫……舅舅?”小西瓜一脸疑惑,“额娘之前说……额娘的兄长叫舅舅。” 所以怎么到了阿玛这里就变成伯了呢? 维珍:“……” 所以到底哪里有售《十万个为什么?》? 她真的急需!急需! 维珍愣了三秒,旋即又恢复一脸温和,含笑跟小西瓜道:“要是叔叔也改成叫舅舅,那你石榴树岂非就要变成石榴酒了?其实称呼不同是为了区分额娘跟阿玛两边的亲戚,没得搞乱了。” 小西瓜点点头,一脸赞同:“我现在脑子就很乱。” 维珍:“……” 行吧,她脑子也很乱! 乱到了蜘蛛进去六条腿都哆哆嗦嗦不知往哪儿放,赶紧就得退出来、晚走一步就得晕车的地步! …… 维珍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太后,之前刚刚被册封为侧福晋,入宫请安的时候,维珍就想着能不能去跟她老人家磕个头道个谢,毕竟能被册封为侧福晋,人家太后是帮了大忙的,只那么点子糕点就算是谢过人家太后了? 维珍很心虚。 只是肖嬷嬷入宫找慈宁宫的古嬷嬷探了口风儿,然后…… 然后维珍就没能去给太后请安,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之后,就乖乖回府了哈。 维珍当然不会不知好歹埋怨太后架子大,愈发用心给太后做糕点。 如今小池子的手艺已经不错了,维珍平时就很少动手了,但是每个月两次送去孝敬太后的糕点,却肯定都是维珍亲手做的。 既是不能当面跟太后谢恩,那就尽可能把谢意用在做糕点上哈。 所以说起来,这一次入宫参加宫宴,还是维珍头一次有机会见到太后。 自然了,她这个小小侧福晋的座位肯定离太后的位置……特别特别遥远。 维珍这边都准备好了,等到正院儿的王全子过来传话,便就带着两个孩子出了小院儿,去侧门得门房处于福晋汇合。 维珍带着两个先到一步,在门房处坐了一会儿,福晋就也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 没错,福晋今儿也带了两个孩子,除了大阿哥还有二格格。 因着身子不好,二格格之前都没怎么入过宫,但到底如今长大了些,身子也比小时候好了许多,一味儿不入宫请安也不是法子,所以这次四爷特意吩咐福晋要带着二格格入宫。 维珍听了甘草禀报,忙不迭起身带着大格格跟小西瓜迎了上去,给福晋福身行礼:“臣妾见过福晋,福晋吉祥。” 大格格也带着小西瓜请安:“额娘吉祥。” “都平身吧,”福晋点点头,目光在维珍母子三人身上扫过,落在二阿哥身上稍作停留,然后牵了牵唇道,“二阿哥瞧着又壮了些,大格格也长大了。” 823 甘草,本宫的头好疼啊! 823 甘草,本宫的头好疼啊!维珍含笑道:“妾身谢福晋美言,大阿哥也长高了不少呢,二格格也更漂亮呢。” “见过李额娘,李额娘吉祥。”旋即大阿哥像模像样地给维珍请安。 “大阿哥有礼了。”维珍含笑道。 见二格格一味儿杵在原地不动,乳母很着急,到底没忍住轻轻推了二格格一把,二格格这才怯生生走上前,给维珍福身行礼:“见过李额娘。” 声音小小的,维珍都没听清,打量着二格格一副快要忍不住掉眼泪的模样,维珍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柔声道:“二格格有礼了。” 小树懒……就怪叫人心疼的。 从前大格格跟小西瓜在外面玩,时不时还能碰到二格格呢,但是挺长一段时间都碰不到了。 也不知是天冷了,二格格怕冷不肯出来,还是别的缘故。 只是维珍再心疼,也不会朝二格格挥洒母爱,人家又不是没有亲妈,更何况,福晋这个嫡母更在跟前呢。 一番寒暄过后,众人前后出了门,大阿哥被乳母抱着上马车的时候,转头朝二阿哥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又飞快地转了过去。 待维珍娘仨也坐进马车后,小西瓜就念叨着这事儿:“大哥哥方才看了我一眼呢,是不是想跟我堆雪人儿?” 不得不说,小孩子的记性是真好,去年的事儿,到现在小西瓜还记着呢。 “那要是大阿哥真的想跟你堆雪人呢?”维珍问。 想了想,小西瓜摇摇头:“可我现在不喜欢堆雪人儿了啊,要是……要是大哥哥肯陪我打雪仗的话,那就太好了。” 是的,小西瓜今年已经不喜欢堆雪人了,小家伙长得飞快,每顿得吃两大碗饭,跑起来小牛犊似的,正是日日精力爆棚的时候,他已经不满足磨磨唧唧地堆雪人了,他现在就非常沉迷打雪仗。 维珍还没开口,大格格忙点头附和:“大弟弟跟二妹妹要是都来陪我们打雪仗就好了,我跟弟弟一头,他们一头,我们肯定能把他们打的……抱头鼠窜!” 抱头鼠窜是大格格刚学的新成语,对于自己的遣词造句新突破,大格格非常满意,说完还得意地抬了抬小下巴,看向小西瓜:“弟弟,你知道什么叫抱头鼠窜吗?” 小西瓜明白,但是解释不出来,就抱着脑袋夸张地“嗷嗷”叫了两声,然后一脸兴奋跟大格格道:“姐姐,我们能赢!等会儿就打雪仗!跟他们打雪仗!” 维珍:“……” 甘草,本宫的头好疼啊! “第一,抱头鼠窜不能用来形容弟弟妹妹,第二,雪仗只能在咱们自己院儿里打,不许出去打,更不能在宫里打,更更不能跟弟弟妹妹打!”维珍板起脸,一脸正色教育大格格,“要不然的话,额娘请你吃竹板炒肉!” 维珍很少对孩子摆出这么一副严厉架势,上一回这样还是大格格带着小西瓜在家里闹的鸡飞狗跳、又命令人家一梁二柱陪他们骑大马。 险些就……吃了竹板炒肉的教训,大格格至今记忆犹新,这时候额娘又拉下脸来了,大格格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月华记住了。” 教育完了大格格,维珍又扭头接着教育小西瓜:“还有你,今天哪儿都不许跑,就跟定额娘跟你大姐姐,听见了吗?” “听见了,”小西瓜点点头,顿了顿,小西瓜又仰起头,一脸疑惑看着维珍,“额娘,什么叫竹板炒肉?好吃吗?” 维珍:“……” 沉默三秒,维珍一脸慈爱跟小西瓜解释:“竹板炒肉就是,额娘陪你打雪仗……” 不待小西瓜激动地叫好,就听自家额娘又慢条斯理继续道:“……只不过啊,你用雪球,额娘用这么长这么厚的竹板子,把你打得……屁滚尿流。” 说到此处,维珍一边伸手在小西瓜的屁股上,亲切地拍了两下,顿时吓得小西瓜赶紧捂住自己的小屁股,一个劲儿摇头:“额娘,我不吃竹板炒肉!” 824 咋地?大格格现在……长得又不像五公主了? “对嘛,好孩子谁吃竹板炒肉啊,”维珍满意地揉了揉儿子的后脑勺,蓦地又转向大格格,笑吟吟道,“月华又学到新成语了,对不对?” 大格格:“……” 可不嘛,屁滚尿流。 这个新成语,她应该会……记得特别深刻。 …… 入宫之后,一行人是要先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的,然后等到时间到了,再由德妃带着一并前往慈宁宫赴宴的。 永和宫维珍已经来了几次了,每一次都被德妃当空气,维珍都习惯了。 这样挺好,总比被德妃立规矩、罚站罚跪什么的来得好,这年头,尤其是宫里,就这样,德妃要是想,能挑出她八百个错处来,罚她就跟玩儿似的,她要是反抗,就会马上被打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别说是她了,就是四爷可曾违拗过德妃?可敢背不孝的罪名? 德妃压根儿就没正眼看过她,一副高高在上、懒得跟她这个卑贱出身的儿子妾室有接触的架势,维珍会生气? 不,维珍乐得自在。 这一回也是一样,到了永和宫之后,人家德妃压根儿就没有路面,维珍跟福晋还有四个孩子们就一直在偏殿候着,就这么等了莫约两刻钟的功夫,德妃才总算姗姗露面。 “妾身见过娘娘,恭请娘娘金安!” 当下福晋就忙得带着维珍给德妃请安。 德妃稍稍点点头,福晋跟维珍起身,然后四个孩子又上前给德妃请安。 “孙儿\孙女给玛嬷请安,玛嬷吉祥!” 德妃目光在四个孩子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怯生生、明显瘦削了些的二格格身上,不由蹙了蹙眉,不过到底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都平身吧。” “谢玛嬷。” 四个孩子旋即平身,正要退下的时候,就瞧着德妃含笑道:“大阿哥,来玛嬷这里。” “是。” 当下大阿哥忙走到德妃跟前,德妃一边拉着大阿哥的手,一边问起了大阿哥最近又学会了什么,大阿哥就字正腔圆地给德妃背起了《千字文》。 德妃明显对大阿哥的表现十分满意,握着大阿哥的手不放,含笑道:“你六叔从前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会背《千字文》了,好孩子,跟你六叔一样聪明。” 福晋原本脸上还带着笑的,德妃虽然一向很看重大阿哥这位嫡出的大孙子,但是不知怎么的,每次入宫请安,德妃明显待大格格更加热络一些,赏赐也都是大格格最多。 福晋心里难免嘀咕,好在德妃对二阿哥态度一般,二阿哥在德妃这里的待遇是不能跟大阿哥比的。 从前每回带着孩子入宫请安,德妃都是最先把大格格叫过去一番亲近的,这一回却先叫了大阿哥,福晋自然喜不自禁,可是德妃这话一出,福晋的心却一阵窒息。 大阿哥的六叔…… 那不就是六阿哥吗?六阿哥再聪明,也是个没活到六岁的早死鬼,德妃怎么能说她的大阿哥像六阿哥呢? 不是福晋挑理儿,不管是哪个当娘的,心里都忌讳着呢,更何况大阿哥的身子骨本来就不算太好,福晋只会比寻常的额娘更加忌讳这些。 若是换做寻常人这般口无遮拦,福晋能忍?可偏生婆婆是德妃,福晋就算气得再很,也只能憋着,可脸上的笑到底是挂不住了。 福晋打定主意,甫一回府,就叫人烧无根水给大阿哥洗澡去晦气。 这个还不算,她还要沐浴焚香给大阿哥念佛抄经祈福。 福晋心情实在糟糕,维珍也生出些许诧异,德妃虽然不待见自己,但是对大格格却十分疼爱,每回入宫给德妃请安,德妃对大格格都很是热情,赏赐也是几个孩子里头最多的。 维珍一开始还不明就里,心里很是不安,后来问了四爷,四爷说了大格格长得特别像五公主年幼时候,维珍这才恍然大悟。 德妃怕是一直都遗憾没能亲手把五公主养大呢。 但是这一回,德妃对大格格却淡淡的,也没叫大格格近前说话,只叫了大阿哥。 咋地? 大格格现在……长得又不像五公主了? 825 这叫外人怎么想?她的脸又往哪儿搁? 不会啊,就算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可她这个当娘的成天看着大格格啊,也没觉得大格格这段时间五官脸型有啥变化啊。 维珍纳闷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大格格,就瞧着大格格正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喝着杏仁茶,脸上倒是没有遗憾失落,维珍也就放心了。 她是怕大格格会因为受到冷落而失望呢。 德妃还没有享受完跟大阿哥的天伦之乐,就瞧着慧嬷嬷急匆匆走了进来,然后行至德妃跟前,凑到耳畔说了一句什么,登时德妃的面色,可就不大好看了,抓着大阿哥的手蓦地用力。 大阿哥疼得只蹙眉,可到底还是忍着没吭声,直到德妃反应过来,松开了大阿哥:“回去吧。” “是,孙儿遵命。”大阿哥这才恭恭敬敬退到了福晋这边。 德妃也起了身,径直朝寝殿走去,慧嬷嬷忙不迭解释道:“时辰快到了,娘娘去梳妆更衣,还请福晋、侧福晋、阿哥格格们在此稍候。” 言毕,慧嬷嬷就忙不迭跟着德妃进了寝殿。 甫一进来,就瞧着德妃坐在梳妆台前,面色冷峻,慧嬷嬷就不由在心中暗道一声“果然”,又默默叹了口气儿。 “娘娘,太后还是头一次在除夕设宫宴,公主体谅太后辛苦,故而去帮衬太后也是有的,并不是故意不来给您请安的。”慧嬷嬷小声劝道。 慧嬷嬷方才附在德妃耳畔说的什么话? 慧嬷嬷是过来禀报,说五公主已经入宫了,直接去了慈宁宫。 太后设除夕宫宴,五公主自然是要入宫参加的,德妃就觉得五公主肯定会先来永和宫给自己这个做娘的请安,然后再同她一道前往永和宫赴宴。 却不想,五公主竟然压根儿没来,直接就去了慈宁宫! 这叫外人怎么想?她的脸又往哪儿搁? 亏她都已经不计较之前五公主的不孝了,五公主倒好,这么长时间压根儿就没来跟她请罪,连请安都也没有,就算是天生反骨的老四,还不是从来都由着她搓圆捏扁、还得乖乖入宫给她请安磕头? 五公主是太后跟前长大的,难免骄矜了一些,德妃都忍了,她也不想跟五公主闹翻,原本还想着借除夕五公主入宫的由头,给五公主个台阶下,娘俩儿化干戈为玉帛,哪里却想,她梯子都架好了,人家五公主愣是不接! 德妃如何不气?要不是不想被福晋她们看了笑话,德妃早就大发雷霆了。 “这个孽女!她眼里还有本宫吗?!”德妃到底还是气得不轻,咬牙切齿地道,“果然不是本宫养大的,到底不跟本宫一条心,跟老四一样!都是胳膊肘儿往外拐的!” 老四,一贯是最疼十三的,跟十三处得跟亲兄弟似的,倒是显得十四不像是一母同胞的血亲兄弟似的! 为了这个,在敏妃的葬礼上,荣妃还曾经取笑自己。 再说五公主,也是个一门心思向着外人的。 为了个出身卑贱的李氏,五公主都求到太后那里去了,要不是太后出手,李氏也配做侧福晋?而且还是头一位的侧福晋?! 到了她亲弟弟十四这里,五公主倒是说什么都不肯出力了,她这个当娘的都弯腰求她了,什么好话都说了,五公主非但咬死不肯,甚至还咄咄逼人、一副要将她这个亲娘生吞活剥的架势。 到底是李氏亲还是十四亲? 这些时日,德妃心里没少憋火,清心丸都不知吃了多少了。 五公主也不知道入宫给她赔罪请安,今时今日,更是故意给她难堪,德妃真是气得头脑发昏、四肢无力,眼瞅着喘气儿声都粗了。 慧嬷嬷吓了一跳,忙不迭询问:“娘娘,您可是身上不爽快?可要去请许太医来给瞧瞧?” “请什么太医?还不嫌晦气?!”德妃不耐道。 哪儿有大过年请太医了,这慧嬷嬷真是老糊涂了,德妃不由瞪了慧嬷嬷一眼,然后顿了顿,吩咐道:“去取两丸清心丸来。” “是,奴婢遵命。” 826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慧嬷嬷忙不迭取了两丸清心丸伺候德妃服下,服了清心丸之后,德妃缓了缓,然后专注地盯着镜中的自己,仔细检查自己的妆容,不让过任何一处瑕疵。 待修修补补德妃总算满意了。 谁都别想看她笑话,德妃对着镜中华丽雍容的自己,满意地挑了挑眉。 慧嬷嬷忙不迭提醒:“娘娘,该出门了。” 宫宴眼瞅着就要开始了,再不走怕就要迟了,太后面子,连万岁爷都不敢拂更别说是德妃了。 德妃这才慢吞吞起身,被慧嬷嬷扶着出了寝殿。 …… 四爷初六从畅春园回来,赶着就去了宋格格院儿里。 二格格病了,从宫宴回来之后,二格格就病了,半夜起了高热,满嘴胡话,宋格格吓得脸都白了,福晋也吓得够呛,赶着就叫王全子去宫里请太医了。 好在许太医说二格格并无大碍,只是小孩子受了惊吓,给开了药方,吃上些时日,好生养着也就是了。 福晋这才松了口气儿,要是二格格真的病了,宋格格这个做娘的自然是照顾不周,她这个带着二格格入宫的嫡母,免不了也要跟着吃瓜落儿。 好在二格格第二天热就退了,宋格格又借福晋的佛堂给二格格念了一整日的经,二格格情况也渐渐缓和下来。 等到初六四爷回京的时候,二格格其实基本都已经好了,只是眼瞧着二格格瘦了一圈,四爷哪儿有不心疼的? 可是瞧着二格格一味儿瞧宋格格怀里躲,宋格格一味儿抹眼泪,四爷到底也不好说什么,叮嘱宋格格好生照顾二格格,就去了正院。 二格格到底是怎么受的惊吓,四爷到底得搞清楚。 只是福晋也实在说不清楚,那天带着二格格入宫参加宫宴,其实除了德妃的脸色臭了一些,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福晋倒是不好跟四爷说,二格格兴许是被德妃的臭脸给吓的,她一个做儿媳妇儿的,怎么能说婆婆的不是。 福晋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含糊着说二格格许是年纪太小,乍离了生母又瞧见那许多人,一时不适应受了惊吓的缘故。 四爷对这回答明显是不满意的,既不满意福晋的含糊其辞,也不满意二格格这性子,待来到维珍这边的时候,四爷的脸色就不大好。 得亏大格格跟小西瓜一左一右扯着四爷,嚷嚷着要跟阿玛打雪仗,四爷陪了孩子们半晌,心情才总算好一些。 用过晚膳,四爷在暖阁里头练字,维珍盘着腿捧着话本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儿,待四爷毛笔都放下一会儿了,维珍的注意力却还在话本上头,引得四爷很是不满。 在原地站了半晌,生了半天的闷气,维珍却还没有发觉,四爷闷气生不下去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儿,自己从桌案后头走了出来,行至维珍跟前:“新话本?” “不是,还是之前苏培盛给我找的。” 四爷闻言顿时一双厉眼就朝苏培盛看去,苏培盛吓得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忙不迭把脑袋垂得更低。 老天爷啊,这也能怪他? 他是自作主张给侧福晋找的话本子吗? 难道当时他不是听四爷的吩咐?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算了,还是忍忍吧,他是能离……职还是咋滴? 四爷嫌弃地把眼神收了回来,一伸手从维珍手里夺下了话本子,再张口就满嘴不痛快:“不许看了。” 维珍仰着头看四爷:“四爷气儿不顺?所以打算找妾身撒气?” 自打进门就拉着张脸,也不怕消化不良,还以为练会儿字心情能好一些,没想到这人反倒是更来劲儿了。 真不愧是德妃的亲儿子,这摆臭脸的本事可真是如出一辙。 被维珍这么一说,四爷登时就不自在了起来,一边把话本子又塞回了维珍手里,一边转身就朝寝房去,不轻不重“哼”了一声。 维珍一脸无语地看着这人的背影,到底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就准备再看几页,只是到底看不进去了,维珍撂下话本子,也抬脚去了寝房。 827 所以……她穿的真的是个平时清朝? 眼瞅着维珍也进了寝房,苏培盛总算长舒一口气儿,忙不迭上前将帷幔轻轻放下,然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这个年过的真是心累不已,不单单是他,四爷更是够呛。 回望众皇子过去一年的表现,四爷可谓是一枝独秀,非但完成了备受瞩目的永定河工程,又伴驾塞外大显身手,在畅春园的除夕晚宴上,万岁爷更是连说了三声“老四不错!”,一众皇子哪儿有不记恨的? 三爷又蹦跶起来了,酸腔酸调的,这几天四爷的耳朵压根儿就没有清闲过。 不过说实在的,对于三爷十年如一日的酸腔酸调,四爷如今早已是过耳不入心,但是太子可就不同了。 几次明里暗里敲打四爷,从前太子还拉拢四爷的意思,但是如今,太子对四爷的敌意可是再明显不过了。 至于别的皇子,又哪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四爷这几天在畅春园真是心累不已,就没有一晚能睡得安稳的,每天还得一场接一场的觥筹交错,苏培盛还道四爷回府好歹能舒坦些,哪知道二格格又病了。 哎!怎么什么事儿都凑一块了? …… 四爷在床上闭眼假寐,就算听到维珍的脚步声,也不打算睁眼,直到,维珍轻手轻脚上了床,钻进了被子,然后一双软绵绵的手从后面覆在了他的面庞,一下下轻轻揉着。 “风吹着脸疼吗?” 身后传来维珍的询问,四爷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睁开眼,转身把维珍拥入怀里。 他可真是出息了,刚才还真的跟维珍撒气。 哪儿有点儿爷们儿样? “刚才……我态度不好,”四爷沉声道,垂着眼看着维珍,“以后不会了。” “我也有心情差、态度不好的时候,”维珍一字一字柔声道,一双手又攀上了四爷的脸,指腹轻轻揉着四爷的太阳穴,“每当那个时候,不是想一个人静静,就是想找人说说心里话,四爷呢?” 那自然是想找心上人说说心里话了。 四爷凑过去亲了口维珍,然后把这几天在畅春园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起初维珍十分诧异,四爷之前很少会跟自己提外面的事儿,尤其是还是事关皇子甚至是万岁爷的事儿,但是这回四爷却说了。 诧异过后,维珍集中精神,认认真真地倾听四爷的每一个字。 “……我也不知道皇阿玛为什么要这样,之前在木兰围场的时候,就独独给我一个人赐菜,这回在畅春园,皇阿玛先是给太子赐菜,紧接着就是给我赐菜,这让大哥怎么想?三哥怎么想?别的阿哥又怎么想?” 之前不得万岁爷看重的时候,四爷十分苦恼,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万岁爷看重,四爷更加苦恼了。 万岁爷赐的菜他哪儿敢不接? 磕头谢恩之后,还得一口口感恩戴德吃完,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天知道,他压根儿尝不出是啥味道。 维珍不在场,但是却不耽误她也跟着心惊肉跳,她努力地倒腾着脑中有限的历史知识储备…… 历史上,康熙二废太子之后,就没有再公开立储了,但是康熙晚年对四爷的重视跟偏爱是明显的,很多重要的场合都让四爷代为出席,但是…… 但是现在才康熙四十年呀,远远还没到康熙晚年啊。 尤其是现在,连一废太子都还没发生呢,康熙对四爷的态度……就实在让人摸不清头脑。 所以……她穿的真的是个平时清朝?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那往后的事儿是不是都没有定数了? 十三爷未必会被幽禁、太子未必被废、四爷也未必做皇帝? 一时间,维珍满脑子都是问号,然后听着四爷又道:“爷想着等皇阿玛巡视过永定河工程之后,就跟皇阿玛告假些时日。” 维珍明白了,四爷这是想暂时避一避风头,登时忙不得点头道:“四爷这程子太过劳累,的确是该歇一段日子,而且四爷之前不也说年后要带着妾身跟孩子们去庄子上住上一段时日的吗?” 828 态度好奇怪 维珍:“…………” 所以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不是架空清朝?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的四爷对种瓜点豆搞农家乐那档子事儿也这么感兴趣?!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见维珍半天不吱声,四爷问道。 维珍回过神来:“妾身刚才在想到时候要……多种点儿西瓜。” “那是自然,”四爷闻言就笑了,“谁叫家里有爱吃小西瓜的娘俩仨儿呢?” 维珍最喜欢吃西瓜了,连带着小西瓜还在额娘肚子里就跟着喜欢吃西瓜,还有大格格也喜欢吃,到吃冰碗的季节,孩子们的冰碗里就属西瓜放的最多。 提到种瓜点豆,四爷脑中第一个念头还真是一定要多种些西瓜呢。 “怎么?难道四爷不喜欢吃?”维珍撇撇嘴。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四爷道,一边捧着维珍的脸细细密密亲了好一会儿,然后顶着维珍的脑袋,开始畅想起西瓜地大丰收的美好场景,“到时候挑好的给五妹、十三也都送一些去。” 自然了,不能只给五公主跟十三阿哥,别的皇子也得照顾到,更得挑出来最好的孝敬万岁爷、太后跟德妃,只是这些话,在维珍跟前,四爷都懒得说。 只是听四爷提到五公主,维珍的心头就是一滞,回想起除夕宫宴时候的情形,有些话,维珍挺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跟四爷说。 其实这几天,她一直都很纠结,到现在四爷都回来了,她其实还是没有想好。 权衡利弊,其实还是不说得好,而且四爷心情也总算好了一些,维珍也不想引他不快,可是顿了顿,维珍到底还是开了口。 “四爷,五公主跟德妃娘娘……近来是否有什么不愉快?” 维珍开口问道,瞧着四爷旋即蹙起的眉头,眼中都掩饰不住的厌烦,维珍心里就有数了,看来五公主跟德妃娘娘之间还真是闹了矛盾呢。 四爷回想起之前在永和宫外慧嬷嬷的解释,还有五公主被德妃气病的事儿,好不容易才有的好心情,顷刻之间就一扫而空。 顿了顿,四爷沉声问道:“可是除夕宫宴上,额娘让五妹有什么难堪吗?” 他怎么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说呢? 维珍忙摇摇头,然后道:“可能是我想多了,我就是觉得德妃娘娘待公主……还有月华的态度好奇怪。” 怎么奇怪呢? 从前德妃多喜欢大格格啊,回回都拉着大格格的手说好一会儿的话儿,又是给零嘴又是给赏赐的,看得维珍都坐立难安。 可是这回入宫,德妃对大格格那叫一个冷淡,眼风都没给大格格一个,最后给几个孩子的赏赐,从前就属大格格最多,这回最多的是大阿哥,其次是二阿哥,然后才是大格格跟二格格,两个姑娘相同,都是一副赤金璎珞圈。 维珍倒不是德妃给的嫌赏赐少,四爷真的特别疼大格格,私下给大格格的珠宝首饰多了去了,不差德妃这点赏赐,实在是德妃的态度太奇怪了。 “四爷你是知道的,因着月华肖似公主,所以娘娘待月华一向颇为疼爱。” “上回端午的时候,妾身带大格格入宫给娘娘请安,娘娘还特别……喜欢月华,甫一到了永和宫,娘娘就叫嬷嬷给月华上糕点,听说还是娘娘亲手做的呢,就连妾身也沾了月华的光,在娘娘那里吃了一块栗子糕呢。” 后来中秋的时候,维珍随四爷去了塞外,一早把孩子们都送去了庄子住了,所以中秋大格格跟小西瓜都没能入宫给德妃请安。 “可是这回入宫,娘娘对月华却像是……变了个人,”维珍费劲地措辞着,然后又接着道,“起初妾身还以为娘娘是怪月华太久没入宫给她请安,娘娘心里有气也是有的,可是后来在宫宴上,娘娘对公主的态度也十分冷淡。” 从前德妃是怎么对五公主的? 维珍第一次入宫给德妃请安可是亲眼见识过的,德妃可就差没有直接叫心肝肉了,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疼五公主,娘俩的关系一看就不错。 但是这一次…… 829 四爷跟从前到底是不一样了 德妃带着他们一行人前往慈宁宫赴宴,五公主应该是一早就让人留意着,所以事先亲自在慈宁宫门前候着,可是德妃对此却是淡淡的,只是对福身相迎的五公主微微点头,然后径直往前走。 维珍以为在外面德妃要有所收敛,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宫里,娘儿俩怎么亲热都不必拘着,可是后来…… 维珍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 她到底也是当娘的,在宫里面,她对大格格、小西瓜也得收着,连两个孩子的手都没牵,而是交给乳母们照看着,但是她这个当娘的心思,也是时刻都挂在孩子们身上的。 母亲跟孩子们之间的关系与情感,她是太熟悉了,但是德妃跟五公主明显就不对劲儿。 先是德妃对五公主淡淡的,后来五公主将德妃他们迎进来之后,就直接走人了,再没有过来跟德妃搭过话。 五公主或许真的是忙,毕竟是太后设除夕宫宴,少不得五公主帮衬着打点,宴席上,五公主也要伺候太后左右。 但是五公主真的就忙成这样?连自己的亲娘都顾不上了?甚至都没空来给亲娘敬杯酒? 直到宫宴结束,五公主径直扶着太后回去歇着了,然后就再没露面,自然也不可能来送德妃的。 德妃来的时候脸色是淡淡的,走的时候,脸色多少就有点儿铁青了。 维珍心里就琢磨着,德妃跟五公主之间怕是有什么不愉快。 她一个区区侧福晋,自然管不了人家德妃娘娘跟五公主的事儿,而且这也不是外人该管的,再说了,她也不了解内情,原本是不该在四爷跟前说德妃跟公主的是非的,只是…… 只是四爷明儿肯定是要入宫给德妃请安的,维珍就担心四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莫名其妙被德妃针对,这时候跟四爷提一嘴,也是想让四爷心里有个准备。 …… 维珍却不知,四爷心里早就有准备了! 德妃跟五公主之间到底有什么不愉快,他心里是一清二楚。 说起来也是过去大半年了,做儿子的也不想跟德妃计较,但是德妃却还是这么针对五公主,四爷心里哪儿能不生气? 五公主是不足月生下来的,原本身子就弱,之前更是被德妃给气病过,养了好些时日身子才大好,就这样,又喝了一段日子的药膳,这大过年的,若是五公主又被德妃给气病了,可如何是好? 所以第二天入宫给德妃请安,四爷心里满满都是抗拒,可到底还是得捏着鼻子去给德妃请安,然后,不出意外地,慧嬷嬷又一脸尴尬为难地把四爷拦在了门外。 “贝勒爷,娘娘……娘娘这会子还未起呢,要不……您现在在此候着?” 在此候着? 让他在飘着雪花的门外候着? 若是放在从前,四爷还真是就乖乖候着了,但是如今,四爷却不肯了。 慧嬷嬷话一说完,四爷就撩起了袍子,对着正殿跪下,磕了个头,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 “额娘既是未起,那爷就不在此搅扰额娘好眠了,劳烦嬷嬷代为转告一声,爷要离京去趟直隶,等从直隶回来了,爷再来给额娘请安。” 撂下这话,四爷就在慧嬷嬷错愕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直到眼瞅着四爷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慧嬷嬷才总算回过神来,然后不由在心中感慨。 四爷跟从前到底是不一样了,可是…… 可是娘娘却还是一成不变。 慧嬷嬷转头看着厚重的门帘,心生退缩,这个时候,她真的一点儿都不想进去,可是她到底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果然,甫一得知了四爷磕了头就走人之后,德妃的脾气就忍不住了。 “他什么意思?这分明就是不孝!他眼里还有本宫这个亲娘吗?!” 慧嬷嬷吓了一跳,忙不迭出言相劝:“娘娘,这话可不是能乱说的!您慎言啊!” 永和宫到底不是德妃一人独居,还住着两位庶妃呢,虽然离得远,但到底要提防隔墙有耳。 要是叫外人听到了德妃娘娘怒斥四爷不孝,会是个什么后果? 四爷落个不孝恶名被千夫所指,前途尽毁,德妃娘娘又能有什么好儿? 830 她又不傻! “如今谁不知道万岁爷看重贝勒爷?除夕宫宴万岁爷给赐菜,贝勒爷都是紧挨着太子殿下呢,把直郡王都给比下去了!”慧嬷嬷忙不迭道。 “贝勒爷在万岁爷跟前得脸,连娘娘过年的赏赐都比以往多了三成呢,如今后宫里头谁不羡慕娘娘有个好儿子?贝勒爷为娘娘您挣得这么大的脸面,这才是一等一的孝顺呢!” 不得不说,慧嬷嬷是会劝人的,这么一通劝下来,德妃的气消没消不得而知,但是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低了下来。 “哼!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自然当孝顺,”德妃一声冷哼,紧接着又是话锋一转,“倒是本宫千疼万疼的女儿,算是白生了,从前本宫怎么就没察觉出来她这般不孝?” 明明把自己这个做娘的惹得差点儿没气死,却愣是不上门赔罪,到了过年,她都有心给五公主台阶下了,也愣是不下。 年后,五公主按照规矩是要入宫给太后跟德妃请安的,结果倒好,五公主进了慈宁宫就再没有出来! 倒是太后那边打发人知会德妃一声,说是她要留五公主在慈宁宫陪伴,故而五公主就不来永和宫了。 德妃简直气得差点儿升天! 不用问也知道五公主就是不肯来给她低头赔罪,连请安也都不肯来了! 这是扯着太后的大旗来捂自己的嘴呢! 就算德妃再不乐意再生气,她能去慈宁宫里头找五公主?当着太后的面儿大骂五公主不孝? 她又不傻! 最让德妃生气的其实还不是这个,她最气的是,五公主抬抬手就能扯太后的大旗用,从前想给李氏请封侧福晋就请封了,如今想不来给自己这个亲娘请安也就不来了。 既然太后的大旗这么好扯这么好用,怎么就不能抬抬手帮一回十四? 十四这个做弟弟的前程大好,她这个当姐姐的脸上难道就没有光? 再说了,打小到大,明明十四这个弟弟跟五公主更亲,五公主放着十四不帮却只帮老四! 真真是岂有此理! 这下慧嬷嬷是不敢劝了,这几天只要一提到五公主,德妃一准儿就炸,都已经发过三回脾气了,慧嬷嬷哪里敢提? 好在药膳煎得了,慧嬷嬷忙叫人端上来,伺候德妃服下。 一盅疏肝温补的姜黄阿胶炖乳鸽下肚,德妃的心情也总算好了些,漱了口之后,德妃问道:“交代小厨房午膳要准备得精致一些,炙鹿肉不要烤的太老,要嫩一些……算了,你亲自过去盯着吧。” 四爷是才从畅春园回来的,自然十四也是一样,今天也是要来给德妃请安的,德妃一早就吩咐了小厨房准备午膳,炙鹿肉十四最爱吃了。 “是,奴婢这就去。” 慧嬷嬷闻言躬身退了下去,待退到了外头,对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慧嬷嬷一脸疲惫。 她早就想出宫养老了,只是…… 一直不敢跟德妃提,德妃再生五公主的气,但五公主到底有太后庇佑,德妃也不能真的把五公主如何,有气也得憋着。 可她呢? 她不过就是个奴婢,谁又能来庇佑她? 哎!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慧嬷嬷摇摇头,然后又赶紧朝小厨房走去。 …… 永和宫小厨房正忙活着给十四爷准备午膳呢,十四爷那边懒洋洋地出了阿哥所。 昨儿从畅春园回来,又被十爷拉过去喝了一顿,去了之后十四才发现九爷竟然也在,十四当时就有些不乐意了。 之前他那次在八哥府上酒后失言,闹得跟四哥离心,又被万岁爷训斥下令打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后来经十三提醒,十四也知道是九哥故意给捅出去的。 十四能不生气? 打那之后就再没有搭理过九爷,一副跟九爷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这时候冷不防看见九爷,十四脸色就不好,掉头就要往外走,却被十爷赶紧给拦住了。 “十四,你这就是不给十哥面子了!” 831 你……我跟你拼了! 一众皇子里头,抛开一母同胞的四爷,十四一向跟十爷最是交好,这时候十爷苦留,十四到底是不能抹十爷的面子,到底还是不情不愿留了下来,只是对对面的九爷,兀自横眉冷对,一副势同水火的架势。 “十哥的面子,弟弟不能不给,至于旁人……哼!” 十四态度很坚决,搞得九爷的脸色都难看得不行,好在有十爷在中间打圆场,也不叫奴才们伺候,亲自拎起了酒壶,给十四斟起了酒,一边揽着十四的肩膀道:“都是自家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又有什么事说不开的呢?” 十四不接这茬儿,只是指着酒杯问十爷:“十哥,这酒是你斟的,按说弟弟不敢不喝,但是弟弟到底是吃过亏的,在这事儿上就不得不谨慎,弟弟少不得要先问一句十哥,弟弟能不能安安心心在你这儿喝酒?是不是还得一边仔细着不敢喝醉一边还得提防着隔墙有耳、祸从口出?” 十四这话可一点儿都不委婉,明摆摆就是冲着九爷说的,不待十爷圆场,九爷已经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十四,你没完了是吧?都八百年前的事儿了,你恨不得成天挂嘴上,有种你就找皇阿玛告状去!左右我也不是没挨过板子,再挨一顿也就是了,省得被你一个做弟弟的成日指着鼻子骂!” 九爷是真恼了,自从因为戕害民女的事儿被万岁爷下令打了板子,九爷在万岁爷眼里的形象正可谓是一落千丈,一众大婚的成年皇子都领了差事,唯独九爷像是被万岁爷给遗忘似的。 这回在畅春园陪万岁爷过年,一众皇子多多少少都领了赏赐,最高一等的,自然是太子。 但是除此之外,最得脸的当属四爷,其次是八爷,头一次大封皇子风头最劲的大爷跟三爷,就有些后劲不足了,大爷好歹跟两个弟弟一个级别,三爷却是被落下了,如今已然和五爷、七爷赏赐是一个级别了。 再次一等的就是十爷、十二、十三、十四了。 至于九爷,已经沦为跟十五、十六、十七这起子小皇子一个待遇了。 原本还因为这一年银子没少赚而激动得意的九爷,登时如坠冰窟。 实在是太没脸了,皇阿玛可真是绝情。 九爷这些时日心情真是糟糕到了极点,好不容易离了畅春园,只想跟老十喝喝酒诉诉苦,却哪里想到老十竟然还背着他叫了十四过来。 而且十四竟然敢指着鼻子骂他,九爷如何不恼?瞪着十四的一双眼似是能喷出火来似的。 九爷火大,十四火儿更大呢! “你以为我不敢找皇阿玛告状?”十四也使劲儿拍了一把桌子,同样拿眼瞪着对面的九爷,“我是不稀得干那起子见不得的人勾当!” “九哥你就莫要以己度人、觉得天底下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专在背地里给兄弟下绊子使坏!” 十四这话说的也忒不留情面,九爷气得双目欲眦,话都说不出来,冲过来就要跟十四来个鱼死网破。 十爷赶紧上去一把抱住九爷,一边跟十四吼:“十四你就少说两句吧!之前的事儿,都怪九哥的奴才嘴碎说漏了出去,才连累得你跟四哥,九哥后来不是也把那奴才打了半死?对你跟四哥也算是有交代了,你就不要得理不饶人了!” 十爷真是后悔,原本还想着趁机让九哥跟十四来个重归于好的,哪里想到这两人就像是两只乌眼鸡,甫一见面就你一嘴我一嘴斗个没完。 十爷话说得再好听,十四到底不是几年前的半大孩子了,哪里就信了? 登时十四又是一声冷哼:“十哥,弟弟奉劝你往后也小心些,谁知道九哥如今身边的奴才,哪个嘴严哪个又是嘴碎的?没得哪天连累了十哥也挨板子,到时候还望十哥也能大人有大量,莫要得理不饶人!” “你……我跟你拼了!” 九爷声音就喊劈了,只把十哥喊得都耳鸣了,得亏十爷力气大,总算是抱住了九爷,十四懒得多待,嫌弃地撇撇嘴,然后转身就走。 剩下九爷被十爷牢牢抱在怀里“呼哧呼哧”喘气。 832 屁的捡漏! 半晌,九爷总算缓过来了,十爷才把人放开,正打算揉一揉还兀自嗡嗡作响的耳朵,然后另一只也被九爷给吼成了耳鸣—— “老十,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还嫌我过得太痛快了是吧?!” 没当成和事佬的十爷:“……” 就一个字:心累。 往后谁再想当和事佬谁他娘的就是猪! …… 虽然没在十爷那儿喝酒,可等十四回来的时候也够晚的了,再加上赶路,十四真是沾枕头就睡着,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然后舒舒服服地直奔永和宫。 到的时候,小厨房那边刚好把午膳准备好,林林总总摆满一大桌子,跟前就是十四最喜欢的蜂蜜炙鹿肉,十四手都没洗,就忍不住伸手捏了一块送进嘴里。 “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嘴上是训斥,可德妃却没有半点儿嫌弃,吩咐宫女给十四投了帕子擦手。 “在额娘跟前,儿子再大也是孩子!”十四一脸笑意,擦过了手,十四就撩起袍子二话不说就给德妃磕头,一边笑着朝德妃拱手,“儿子给额娘拜年了!” “快起来,仔细膝盖疼!”德妃心疼得要命,赶紧伸手扶了十四起来,上下打量着十四,满眼心疼。 六天没见,总觉得十四瘦了也黑了。 怎么过年还能把孩子给过瘦了呢? 到底不是在自己跟前过的年。 万岁爷也是的,不在宫里过年,非要去什么畅春园里头过年,这大冷天地两头跑,折腾孩子…… 算起来,好像上次从木兰围场回来,万岁爷就去了畅春园呢,一口气儿住了几个月,连过年都舍不得回来,怎么还没住够? 德妃心疼不已,当下便道:“在额娘这儿多吃点儿,明儿也来额娘这儿吃,额娘给你好好儿补补。” “嗯,儿子都听额娘的!”十四乐呵呵点头答应。 德妃的小厨房做的饭菜,那味道可比阿哥所的里头的好太多,十四平时就没少在德妃这里吃小灶,小厨房里头自然了解十四的胃口,也晓得投其所好,然后十四来得就更勤了。 瞧着坐在自己跟前大快朵颐的十四,气儿不顺了多少天的德妃,总算是觉得气儿顺了,直到十四突然抬起头,问道:“额娘,四哥来过了吗?” 德妃哼了一声道:“磕了个头,说是急着要去直隶,就走了。” 十四点点头:“皇阿玛要去巡视永定河工程,四哥少不得要提前过去准备接驾,四哥这程子是真忙啊。” 后半句,十四带着感慨。 自从上回在庄子里头跟四爷告别之后,十四私底下就再几乎没有见过四爷了,不是四爷故意躲着他,是四爷实在太忙,不是伴驾塞外就是盯着永定河。 十四还以为今儿能在永和宫碰到四爷呢,结果也没有,难免就有些失落。 “什么?万岁爷要巡视永定河?”德妃一怔,问道。 这个她倒是没有听过。 这个老四真是个锯嘴葫芦,什么事儿都不肯跟她说。 “估摸着过不了几天吧,皇阿玛直接从畅春园过去,”十四点点头,喝了一勺蜜豆羹,十四又道,“皇阿玛上回亲自巡河,还是南巡的时候巡视的黄河,这回就是巡视永定河了,可见对永定河工程有多重视,对四哥也是看重。” 可不嘛,万岁爷要巡视永定河的旨意一出,三哥就酸溜溜地说老四命好,当初捡漏捡到的永定河工程,这不就是大功一件。 屁的捡漏! 当谁不知道这里头内情了? 当初亲自顶风冒雪去巡河的是他四哥,最先上书要修永定河的是他四哥,后来亲力亲为恨不得扎根永定河的,还是他四哥! 三哥不过就是去文华殿临时抱佛脚那么几天,怎么跟四哥比?又怎么有脸说四哥是捡漏? 要不是看在三哥年长的份儿上,十四当时就想上去跟三哥理论。 倒是难得听到十四用这种口气说老四,所以…… 哥俩儿关系如今是不错? 833 他一直都是个特别认真的人 德妃心思一动,一边动手给十四夹了一筷子炙鹿肉,一边含笑道:“既是知道你四哥得万岁爷看重,往后且跟着你四哥好好儿学,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能办差的年纪了。” 十四点点头:“额娘说的是,儿子是该向四哥学。” “来,再吃一块,额娘特地吩咐小厨房烤的嫩一些。” …… 四爷又去直隶了,人是走了,不过却还不忘叫小连子来维珍院儿里一趟。 “启禀侧福晋,这是主子爷吩咐奴才给大格格送过来的。” 小连子捧着个莫约半尺见方的锦盒,恭恭敬敬送到维珍这里。 维珍瞥了一眼盒子,点点头道:“知道了,放下吧。” “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小连子走了,维珍伸手把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副赤金红宝璎珞圈,维珍先是一怔,旋即就抿唇笑了。 给孩子们的新年礼物,四爷哪一年都没有落下过,自然今年也是一样,大年初一一早就送到了孩子们的手里,所以对于四爷这突如其来给大格格的有一份礼物,维珍一开始的时候还不明就里。 这才过了几天,怎么又想起来给孩子送礼物了? 可是待打开锦盒,看见里面是璎珞圈,维珍就全都明白了。 四爷这是心疼闺女呢,昨儿晚上她跟四爷说起除夕宫宴上德妃跟五公主的异常,并没有要为大格格叫屈的意思,倒是德妃从前格外高看大格格,其实让维珍挺不安的,她并不希望大格格过于突出,尤其是在德妃跟前。 现在这样,大格格得到的赏赐跟二格格一样,就挺好。 但是四爷却明显觉得大闺女受了委屈,所以第二天就赶着叫小连子来给大格格送了这副璎珞圈。 德妃赏的是赤金璎珞圈,四爷偏偏就送来了这一副更精致名贵的赤金红宝璎珞圈。 说四爷是无心的,谁会信? 维珍笑着摇摇头,然后将锦盒盖上,叫来女贞:“等月华醒了,就把璎珞圈送过去给她瞧瞧,让她记得给阿玛写信答谢。” 如今四爷只要不在家,就会三不五时跟维珍通信,就连前几日在畅春园,四爷也叫古德禄来给维珍送了封信,就是维珍还没来得及回信,四爷人就已经回来了。 维珍跟四爷的悄悄话不少,但是回信的时候也会时常捎上孩子们给四爷的信。 大格格如今认的字儿多了些,就是字迹还没多大长进,好在勉强能认出来,至于小西瓜,目前仍旧还停留在画画的阶段,有时候画的太抽象,维珍还得代为写字说明,没得四爷回回都得损失不少脑细胞。 “让她多写点。”维珍又加了一句。 四爷很喜欢看孩子们写的信,每次回信,除了给她回信,也会给孩子们回信,而且特别认真,就算知道孩子们压根儿不认识,需要维珍念给孩子们听,四爷也是一丝不苟。 他一直都是个特别认真的人,不管是办差还是对人。 “是,奴婢遵命。” 当下女贞捧着锦盒就退了下去,没一会儿肖嬷嬷走了进来,捧着手里的喜帖跟维珍禀报:“主子,这是三爷府的田侧福晋着人送来的。” 田侧福晋?这是……又要设宴? 之前田侧福晋被册封之后,三爷当天就要设宴庆祝,帖子随后就送到了维珍手里,只是那回因为塞外出大事儿、太子不宁,皇子们纷纷闭门谢客,所以田侧福晋的册封喜宴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所以……这是打算重新给补上? 维珍从肖嬷嬷手中接过帖子,打开。 还真是。 田侧福晋将于正月十二这天在三爷府设宴,邀请同为侧福晋的维珍参加。 对着金灿灿的帖子,维珍不由默默感慨,所以三爷这是……又抖起来了? 之前因为在敏妃娘娘孝期剃头的事儿,三爷被万岁爷直接降位成了贝勒,过去的一年,三爷别提多老实了,维珍连八卦都没有听过三爷的,只听说,三爷一直在用心编书,连戏都不听了…… 啧,三爷府的两个大戏台子这就是闲置一年多呢。 834 又哪儿有主子说麻烦奴才的?实在不像话! 自从塞外回来之后,万岁爷对三爷态度就缓和不少,后来临近年关的时候又给三爷指派了新差事,然后现在田侧福晋大过年的就要在三爷府设宴,自然是三爷点头了的,抑或根本就是三爷授意的。 维珍更倾向于后者。 可见三爷如今的心情是相当愉悦,一扫之前的阴霾。 维珍将喜帖放在小几上,吩咐肖嬷嬷道:“把库房里面的那套嵌黄杨木雕八仙人物挂屏取出来装好,到时候送去三爷府。” 四爷如今表现太扎眼,连四爷自己都打算着要告假低调一段时间了,这个时候,她自然也得跟着低调,没得给四爷惹祸。 尤其三爷跟四爷不对付,只怕如今对四爷更是嫉妒得要命,三爷未必敢对四爷动手脚,指不定就要挖坑给她跳,以此牵累四爷呢。 不是维珍小瞧三爷,实在是三爷这人……太过一言难尽。 瞧瞧他之前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孝期剃发就不说,被发现了,竟然还敢说什么自己头上长疮,实在痒痒难耐才剃的头。 就……很难评。 “是,奴婢遵命,”肖嬷嬷点点头,对维珍的安排很满意,不过却没有着急走,去给维珍倒了杯茶奉上,一边跟维珍道,“奴婢的侄儿一家承蒙主子照拂,却一直没能来给主子磕头谢恩,既感且愧,不知主子能否拨冗见上他们一面,让他们来给主子磕个头,也好能心安些。” 之前过年的时候,肖嬷嬷就要想着带侄子侄媳来给维珍磕头请安的,只不过当时赶着要给二阿哥办两周岁宴席,也是三阿哥的百日宴,哪里就有空见肖嬷嬷的侄儿? 肖嬷嬷压根儿就没跟维珍提这茬儿,直到今年肖嬷嬷才跟维珍提,而且还专门等到过了初六才说。 初六前见的自然都是亲朋要紧人物,初六之后,才轮到奴才们上门给主子磕头请安,即便维珍待肖嬷嬷很是亲厚,但是肖嬷嬷却一直很守做奴才的规矩。 维珍自然不会拒绝,当下暂且把时间定在了元宵过后。 “我也正想见见他们,”维珍含笑道,“到时候指不定还有事儿要麻烦他们帮忙呢。”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又哪儿有主子说麻烦奴才的?实在不像话! 肖嬷嬷忍不住又在心里吐槽,不过倒也没有点出来,伺候维珍久了,肖嬷嬷就发现,虽然私底下维珍有时候挺不像话,但是在外头,维珍其实都很得体,在待人接物上,也愈发周到。 就比方这回送给三爷府的嵌黄杨木雕八仙人物挂屏,肖嬷嬷就很满意,做工用料都是一流,而且还热闹喜庆,这时候送过去最是合适不过了。 …… 正月十二,三爷府热热闹闹设宴,直隶那边也挺热闹,万岁爷亲至永定河巡视,这回万岁爷只带了太子前往。 四爷这个负责人自然全程陪同在侧,以便随时回答万岁爷的提问。 万岁爷的兴致明显很高,风雪虽停,天儿却很冷,万岁爷披着大氅,在永定河堤岸上,足足逛了一个半时辰,四爷自然也穿了大氅,腿上更是穿了维珍新送的爱心毛裤,可就这样,四爷还是觉得透心凉。 万岁爷总算是逛了个尽兴,这才下了堤岸,上了软轿,太子紧跟其后,路过四爷的时候,太子停下脚,一边冲四爷牵了牵唇,一边伸手拍了拍四爷的胳膊:“老四,你长进不小嘛。” “太子殿下谬赞,臣愧不敢当!”四爷忙不迭躬身道。 太子目光在四爷身上停了片刻,然后扭过头,也钻进了轿子。 四爷这才也总算上了轿。 永定河工程完成的实在漂亮,万岁爷心情大好,午歇之后,万岁爷又单独召见了四爷。 “儿臣见过皇阿玛,恭请皇阿玛金安!” 甫一进门,四爷就忙不迭行至万岁爷跟前跪拜行礼。 “起来吧,”万岁爷道,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来,坐下来陪朕喝杯茶。” “是。”四爷起身在万岁爷对面坐了下来。 835 不,他就是个白眼狼儿! “四爷请用。”梁九功旋即端着沏好的碧螺春奉上,然后又恭恭敬敬退到一旁。 “之前朕还担心,一上来就让你挑永定河这样的大工程,这担子你是否能挑得起来,如今看来,倒是朕多心了。”万岁爷含笑道。 四爷起身道:“皇阿玛不嫌儿臣年轻缺历练,将如此要紧的差事交给儿臣,又亲自指点儿臣,儿臣自当披肝沥胆、鞠躬尽瘁,方不辜负皇阿玛所托!” “行了,爷俩说话呢,用得着你动不动这么大身段?”万岁爷含笑道,“坐下吧。” “谢皇阿玛!”四爷这才又坐了下来。 抿了口茶,万岁爷含笑看着对面的四爷,道:“之前你就修缮过皇子府,如今又有了治理永定河的经验,往后自然是再大再难得差事,朕也都能放心交给你去办。” 这是又有新差事? 可是他还打算跟万岁爷告假一段时间的呀。 只是万岁爷没有明说,四爷也不敢跳出来说自己不接,只能硬着头皮听万岁爷继续往下说。 果然,万岁爷抿了口茶,又开口了:“如今朕就有桩差事想交给你去办,东岳庙重建的事儿,朝廷一直在筹备,如今也要动工了,依朕看,你来主持,再合适不过了。” 什么? 东岳庙? 是那个……大哥已经忙活着筹备了半年的东岳庙? 四爷一听顿时就是一阵窒息,然后就忙不迭起身,再度跪了下来,再开口就带着三分可怜气了:“承蒙皇阿玛信任,儿臣自是不该推辞的,只是儿臣为了永定河的事儿……” “儿臣不敢对皇阿玛有所隐瞒,儿臣这程子身心疲乏,体力难支,实在是没有法子立刻办差,儿臣辜负皇阿玛所托,儿臣无能,还请皇阿玛责罚!” 万岁爷垂着眼打量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儿子,半晌嘴角牵了牵,仍旧一派温和:“是朕考虑不周,你为了永定河的事儿,这段日子实在辛苦,少不得要好生将养一段日子。” 顿了顿,万岁爷又道:“那便许你三月的假,好生调理着吧。” 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四爷忙不迭道:“是,儿臣叩谢皇阿玛!” …… “什么?皇阿玛竟然有意让老四主持修建东岳庙?”相去不远,太子下榻之处,太子既惊且怒,将茶杯重重摔在桌上,“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如今又要一门心思地捧老四了吗?!” 从前一门心思地捧老大跟他打擂,甚至都带着老大阅兵了,生生压了他这个太子一头,如今老大不成了,又开始捧老四了是吧? 自打四爷接了永定河的工程,太子心情就不大好了,倒不是因为嫉妒老四接了这么个要紧差事。 当时不是老四,就是老大跟老八接,万岁爷明显没有让他接的意思,太子当然不能眼瞧着让老大跟老八占便宜,那就只剩下老四了。 所以当时太子还曾经为四爷争取过,后来差事也真的落到老四身上了,太子还以为老四会虽然之前犹犹豫豫迟迟不肯明确站他的队,自那之后总该坚定不移了吧? 可结果呢? 老四就是个榆木脑袋! 不,他就是个白眼狼儿! 太子心里能痛快就见鬼了! 这程子眼瞧着,四爷恩宠日盛,尤其是从塞外归来,万岁爷对四爷的看重任谁都瞧得出来,太子心里更好受? 更叫太子如鲠在喉的是,万岁爷如今还十分看重十三,还拨了他的讲师徐元梦去教导十三,甚至万岁爷百忙之中,还会抽时间过问十三的功课。 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处心积虑为老四着想吗?捧老四还不够,还担心他势单力薄,所以连十三爷一道捧起来?谁不知道老四跟十三穿一条裤子? 捧老四跟十三还不够,万岁爷还当众打压他这个太子! 除夕当天,一众皇子纷纷前往畅春园陪万岁爷过年,本是其乐融融,但是万岁爷却在宫宴之上、当着众皇子的面儿,让他下不来台。 836 半君之尊 “儿臣祝大清千秋万代、海晏河清!恭祝皇阿玛圣体安康!万寿无疆!” 席间,太子率先给万岁爷敬酒,一派毕恭毕敬,没想到,万岁爷的态度却是淡淡的。 万岁爷目光落在太子的身上,脸上的表情没什么起伏,连声音也是轻描淡写:“毓庆宫花销巨大,太子也该学着其他皇子的节俭。” 太子当时就浑身一僵。 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从前万岁爷可从来没有嫌毓庆宫花销巨大。 没错,他的确花销巨大,只怕是在场的一众皇子每年的花销加起来也不足他的一年的花销,但是那又怎么样?他可是太子! 是半君之尊! 再说了,毓庆宫哪年不从内务府里头借银子?至于借了多少,万岁爷心里能没数? 别说是从内务府里头借银子了,更有每年各地尤其是来自江南的孝敬源源不断涌进毓庆宫,这些万岁爷不知道?还不都是万岁爷默许的?! 如今万岁爷倒是嫌他花销巨大了! 而且还是当着众皇子的面儿,还是在除夕宫宴上! 天知道,太子当时忍得有多辛苦。 太子深吸一口气儿尽力压下胸腔内淤积的愤怒,毕恭毕敬叩首:“是,谢皇阿玛提醒,儿臣日后会注意的,不叫皇阿玛忧心。” …… 这个年,太子过得别提有多焦虑,方才得知万岁爷竟要把重建东岳庙的差事也交给老四,太子如何不气? 要不是顾及着如今就在万岁爷眼皮子底下,太子就不是摔个茶杯这么简单了。 “殿下!这事儿不是没成吗?”何宝忙不迭地过去劝着太子,一边给太子揉后背,一边道,“四爷身子不争气,接不了重建东岳庙的差事,万岁爷也准了四爷三个月的假,待三个月后,万岁爷对四爷是个什么态度还尚未可知呢,您切莫因此气坏了身子!” 太子运了半天的气,兀自不爽快:“没有老四,这差事十有八九就归老大了,谁知道老大会不会趁此翻身?” 这个……就不好说了,何宝也不敢多嘴,只是不停地给太子顺着后背。 好半晌,才听着太子口中发出一声冷哼:“这个李光地真是无用至极!” 何宝心中暗道,可不嘛。 四爷跟揆叙的都风头正盛,眼瞅着四爷越发得万岁爷青眼,明珠一家也要起死回生,太子能沉得住气? 太子想要李光地把四爷跟揆叙通通搞下去,永定河治不下去,半途而废,万岁爷必然龙颜震怒,到时候四爷跟揆叙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李光地真是蠢笨异常,这点子事儿都办不了,反倒还把自己给折了进去。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没有了李光地,还有张光地赵光地,太子还缺拥戴自己的汉臣吗? 要紧的是,李光地被被万岁爷赶去做小小知县去了,那这直隶巡抚的位置可就空出来了。 巡抚乃二品大员,掌本省军政、民政、吏治、刑狱、关税、漕政等各项权力,是实打实的封疆大吏,而直隶因为地处京畿重地,所以直隶巡抚实际上是众巡抚之首。 有李光地担任直隶巡抚,太子自然心里踏实,但是如今,李光地却搞丢了这么要紧的位置! 如今直隶巡抚位置出缺,万岁爷暂时还没有重新任命,直当总督兼任着,但是直隶巡抚的位置不可能这么一直空缺下去,必定得有人胜任的。 没了李光地,太子自然想再推个自己人上位,但是这有多难?堂堂二品大员,能是太子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太子在使劲儿,旁人也在使劲儿,可万岁爷却始终没有表态。 太子这些时日真真是坐卧难安。 德妃娘娘心疼十四爷过个年还过瘦了,那是她没有看到太子,若是见了瘦到几乎脱相的太子,德妃只怕会惊得目瞪口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李光地不中用。 就这样也配做什么劳什子的汉臣领袖? 何宝默默摇摇头,目露嫌弃。 半晌,太子冷冷开口:“叫格尔芬来见孤。” 837 你说当年皇阿玛痛失爱子是什么样的心情? 格尔芬,索额图的二儿子,上回就是格尔芬夤夜过来向李光地传令的。 李光地不中用,只怕格尔芬也办事不力。 既是办错了事儿,闯了祸,那又怎能轻易放过呢? 何宝一怔,旋即小声道:“可是殿下,如今……如今万岁爷还在呢,二公子怕是不便过来吧?” 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太子跟格尔芬见面?那场面何宝都不敢想象。 太子刚才实在是气糊涂了,何宝这一提醒,也就回过神来了,冷哼一声道:“那就着人给他带话过去,顾念着亲情,孤还愿意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单看他抓不抓的住。” “是,奴才遵命。” 何宝匆匆退下,没过一会儿又匆匆返回,只是脸上带着股子惊惶不安。 “殿下……殿下……”何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儿。 “怎么了?”太子眉毛拧着,一脸不耐。 “启禀殿下,宫中刚刚传来消息,大……大阿哥不大好了,”何宝小心翼翼禀报,“太子妃已经着人请太医去毓庆宫为大阿哥医治了。” 何宝口中的大阿哥正是太子那个天生病弱、连名字都未敢起的大儿子。 大阿哥自打落地就成日三病两痛的,看太医吃药都是家常便饭的事儿,自然用不着次次都来禀报太子,只是这回太子妃却巴巴地吩咐人到直隶传消息,可见这回大阿哥的情况是真的不大好。 太子沉默,双目放空,失神地盯着前方。 何宝还未见过太子这种模样,心惊不已,当下疾步上前跪倒在地:“殿下,您莫担心,大阿哥吉人天相,定会无恙的,殿下,您……” “何宝,你说当年皇阿玛痛失爱子是什么样的心情?” 蓦地,太子发问。 何宝愣住。 万岁爷当年痛失爱子是个什么心情? 不错,直郡王并非万岁爷长子,在直郡王之前,万岁爷连失四子,所以直郡王其实是万岁爷的第五个儿子。 所以对于好不容易保住的直郡王还有太子,万岁爷很是看重,只是…… 太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是被大阿哥的情况……给刺激到了吗? …… 万岁爷巡视了永定河之后,又在太子跟四爷的护送下回宫。 自打去年从塞外回来,万岁爷就一直住在畅春园里头没挪窝,如今总算是肯从畅春园回宫了,一众皇子们自然是要第一时间赶去给万岁爷请安的,万岁爷也要去给太后请安。 后宫嫔妃们也不闲着,松懈了几个月的功夫,不管情不情愿,这时候都得仔细梳洗打扮,从休假模式一秒切换到上班模式。 随着万岁爷的回鸾,宫里少不得又是一番热闹,这热闹四爷没去凑,而是带着家眷低调赶往了庄子。 这家眷里头包括,福晋跟大阿哥、维珍跟三个孩子以及武格格。 至于宋格格,因为二格格之前受惊虽然已经好了可身子到底还是还有些虚,不便出门,故而留下来调养身子,宋格格这个做娘的自然也要留下来陪着。 再有就是耿格格,如今每半个月就要给德妃递交一回经书,庄子那边暂时还没有修建佛堂,不便抄经,故而耿格格就只能留下来,方便给德妃抄经。 耿格格自进门之后,就领了给德妃抄经的活儿,她人也本分老实,过年的时候,耿格格得了双倍赏赐,连抄经用的一应笔墨纸砚还有香烛之物,经由四爷点头,都走公账,不必耿格格自己贴补。 这事儿维珍之前就知道,不知道的事儿自然也有,这不,此刻武格格就在暖阁里头跟维珍聊着耿格格得病了得事儿。 “……之前就是手腕疼,现在连胳膊也疼,平时几乎都见不到面儿,早起打拳都不积极了,有时候抄经一直得抄到半夜,”说起耿格格的现状,武格格就不无感慨,“妹妹还真是……未曾料想到。” 未曾料想到什么? 自然是做妾的处境。 哪个做妾的不曾想过进门之后的处境?被主母立规矩抑或是针对,是要讨主母的好还是主子爷的好?再长远一些,生的孩子能不能留在自己跟前养。 838 嫂子,你这是做什么? 这些武格格都曾考虑到,但是她真的万万想不到做妾竟然还有……耿格格这样的处境。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自耿格格过门之后,四爷跟福晋都未曾刁难过她,耿格格却被这辈子可能都见不上面儿的德妃折腾成这样。 这就挺让人始料未及的,耿格格肯定也是万万没想到。 维珍也是暗暗称奇。 入门半年多,耿格格在维珍的心目中,从早起打拳的吃素养生小达人已然被逼成了抄经抄得快要呕血焚稿的小可怜了。 说起来,耿格格如今也就才十六岁呢,这在后世,妥妥儿的叛逆期少年呢。 但是在这里,耿格格可没有叛逆的资本,就算是真抄到呕血,也得憋着,也得保质保量抄好经文恭恭敬敬让德妃笑纳。 不知道耿格格的爹娘要是知道了耿格格如今的境遇,会不会心疼,会不会后悔把耿格格养成打小礼佛念经的胎里素宝宝。 反正德妃肯定是会不心疼就是了。 维珍就不明白了,德妃要那么多经书做什么?给佛祖供奉吗? 维珍不信佛,但是却也觉得经书不是……得自己抄才更显虔诚吗? 只是维珍也不好议论德妃,抿了口茶问道:“太医可去给耿格格瞧过了吗?” 维珍疑心耿格格八成是得了腱鞘炎,后世多得是长时间玩手机造出来的腱鞘炎,腱鞘炎不算是什么厉害毛病,最要紧的就是要好生歇着,别再叫手腕受累了。 武格格点点头:“瞧过了,说是耿格格劳累过度,已经给耿格格拟了调养方子了,德妃娘娘听说了还特意给耿格格赐了药膏呢。” 维珍:“……” 也就是说,德妃是明知道人家耿格格抄经抄得劳累过度,以至于都病了,但就是这样德妃也没有暂停耿格格抄经,就……只是赏了药膏? 行吧,她还能说什么呢? 又说了一会子的话,女贞过来禀报说是舅老爷夫妇带着孩子到了庄子。 “启禀主子,舅老爷去前院儿给主子爷请安了,李夫人已经带着两位表小姐往咱们这儿来了。”女贞道。 维珍武格格她们来庄子小住,慧娴慧妍也得学琵琶,自然也得跟着过来,维珍也好些日子没见到俩孩子了,所以前几日就派人去李府递了话,让把孩子给送过来。 所以今儿,李绘清董氏夫妇带着慧娴慧妍也到了庄子。 “既是姐姐要招待贵客,那妹妹就先行告辞了。”武格格很识趣,忙不地放下茶杯起身告辞。 维珍也没有拦着,吩咐女贞送了武格格出去,等到再回来的时候,女贞身后跟着的就是董氏了。 “主子,李夫人来了。”女贞福身道。 “妾身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董氏忙不迭疾步上前给维珍深深行礼,声音带着几分颤。 “嫂子快请起,有没有旁人,都是自家人,嫂子无需多礼,”维珍忙不迭上前扶起董氏,察觉到董氏双手轻颤,维珍看向女贞,“等下我要留嫂子用中饭,去叫苏师傅看着准备。” “是,奴婢遵命。” 女贞很有眼力见儿,给董氏奉茶之后便就迅速退下,走的时候还轻轻关上了门。 待房中只剩下维珍跟董氏,董氏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开口的时候,就带着眼泪了。 “侧福晋的大恩大德,妾身……妾身无以回报,请侧福晋受妾身一拜……” “嫂子,你这是做什么?” 维珍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人,董氏的力气却大的惊人,维珍怎么扶都纹丝不动,维珍实在没有法子,只能由着董氏给自己磕了头,然后赶紧把人扶了起来。 “嫂子,你这是……做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啊。”维珍把帕子递了过去,颇为无奈。 对于董氏的心情,维珍能够猜到七八分,但是对于董氏的行为,维珍是真的没想到。 哪儿有嫂子给小姑子下跪的?岂非让她折寿? 董氏一个劲儿摇头,却说不出话,接过帕子捂在脸上,哭得停不下来,浑身都在发颤,维珍瞧在眼里,心里不由一声叹息。 839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董氏定是憋了很久了,哭一哭也好,哭出来了,心里的委屈憋闷想必也能少一些。 所以维珍也没有打搅她,由着她这么痛哭了一盏茶的功夫,董氏才总算有停下来的迹象,维珍这才陪着董氏去内间洗漱,待从内间出来之后,董氏已经恢复了平静,就是一双眼还红得厉害。 “喝口茶润润喉吧。”维珍指了指茶杯道。 董氏喝了半杯茶,才总算又开口:“侧福晋,妾身从前……对不住您。” 只是一张口,董氏的声音又带着沙哑,更有愧疚。 “……为了能再度有孕,为夫君传宗接代,也为了……霸占夫君,不让妾室进门,妾身曾经做了许多昏头事儿。” 这种话真的是难以启齿,带着内心深处最大的羞耻跟阴暗,董氏也从未想过这辈子会对谁说,而此时此刻她却对着没什么深交的维珍艰难开口。 是很艰难,但好像开口了,后面也就顺当了。 “喝符水,乱吃药,拴娃娃,拜大仙,因为不知哪儿听来的法子,妾身还曾经……还曾经失心疯似的让慧娴偷一件阿哥的贴身衣裳放在枕下,盼着能接侧福晋的好福气,也能生个儿子。” “如今想想,真像是疯魔了似的,”说到此处,董氏苦涩地摇摇头,顿了顿,董氏才又开口,“多亏侧福晋拉了妾身一把,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董氏没有说,只是再度用帕子捂住了眼睛。 其实维珍也不用董氏说下去,她也明白。 要不是她这个四贝勒的侧福晋说话还算好使,能做得了李家的主,那等待董氏的会是什么,其实再清楚不过了。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白居易只用了十四个字,已然道尽了千百年来封建社会女子的艰难处境。 或许还不止封建社会。 “其实婆母心急,妾身也能理解,婆母能熬了这么多年才提为夫君纳妾的事儿,已经是难得的了,换做别家的媳妇儿,早该主动为夫君张罗着纳妾、开枝散叶了,又哪里用得着婆母张口?” “但是……但是妾身却一直装聋作哑,”董氏摇摇头,苦涩地牵了牵唇,“十年夫妻情分……妾身实在难以割舍,更怕新人进门为夫君生儿育女,夫君……夫君对慧娴慧妍不如从前。” “她们……她们是我的命根子。” 可不是命根子吗? 当初为了生慧娴慧妍险些送了自己一条命呢,她们真的是董氏的命根子,只要一想到日后,她的女儿可能要为庶子甚是庶女让步,董氏就难以接受。 所以董氏一直很焦虑,而这焦虑自李母提出想给李绘清纳妾的那天起,就达到了顶峰。 董氏自然不愿意的,一向孝顺的儿媳妇头一个跟婆婆犯起了倔,但是在大病一场之后,发现自己身子比从前更虚弱了之后,董氏也只能点头答应。 她一个做儿媳妇的,还能真的不孝吗? 要是她……命不久矣,但愿夫君跟婆母公爹看在她多年辛苦顺从的份儿上,能念她的好儿,多疼疼她的慧娴慧妍。 她这个做娘的没用,不能给两个女儿生个弟弟做后盾,至于娘家,她父亲不过就是个县衙师爷,连官儿都算不上,从前跟李绘清这个知县的儿子勉强算得上般配,但是如今李家,却哪是她娘家能比得上的? 自然娘家也没法子给慧娴慧妍撑腰,两个孩子能指望的到底还是亲爹,到底还是李家。 所以就算是为了孩子着想,她也必须妥协。 董氏一颗慈母心,已然做了最坏也最无奈的准备,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侧福晋却坚决反对给李绘清纳妾,不仅如此,侧福晋还让高郎中给她医治调养。 这是什么? 这是救命之恩,不止救了她,也救了她的慧娴慧妍,董氏如何能不感激涕零? 董氏断断续续说了许多,说一会儿又哭一会儿的,维珍也不插嘴,就静静听着她说,直到董氏又去内间洗漱了一遍,这回情绪彻底稳定了,维珍才开口。 “嫂子,为什么这些事儿你从来都未与兄长说?”维珍问。 840 侧福晋,您能……体会吗? 这是维珍最不能理解的,不管是李母自作主张跟董氏商量给李绘清纳妾,还是董氏这些年的焦灼绝望甚至连自己的身后事儿都琢磨好了,为什么却能始终忍着未向李绘清透露一字半语? 明明这件事儿最不该被排除在外的人就是李绘清这个做丈夫的啊。 李母对儿子不透露,是下意识的,多年来李绘清的孝顺也许让她有了所有事儿儿子都会顺从的惯性。 更别说这个时代的婚事,本就是父母做主,所以在纳妾的事儿上,李母也自然而然地觉得自己能做儿子的主。 但是董氏呢?为什么她也始终对李绘清缄口不提? 毕竟是十年夫妻啊。 不管是十年,还是夫妻,都不至于如此啊。 “从前不想提,是怕他分心,影响课业,他已经够辛苦的了,尤其是这两年,恨不得一天当做两天使,人都快读书读傻了,实在不想因为这些事儿让他蹉跎光阴,后来……后来是不敢提。” 董氏摇头叹了口气儿,顿了顿,又道:“其实夫君待我一向很好,可是自从他金榜高中,我这心里却……却愈发没了底儿,许多话想说又不敢说,只能憋在心里。” 顿了顿,董氏又艰难开口:“我怕被他嫌弃。” 刚嫁给李绘清的时候,李绘清不过就是个举人,董氏也算是出身书香门第,容貌姣好,粗通文墨,还会打理家宅,嫁进李家算是门当户对。 在那时候的李绘清面前,董氏很有底气。 但是渐渐地,董氏却愈发底气不足,因为生女伤了身子迟迟再无身孕,因为小姑子得四爷看重、做了本朝的头一位侧福晋,四爷爱屋及乌有意拉扯李家,也因为夫君争气最终金榜题名、入了翰林院。 日子过着过着就像是做梦似的。 “从前他总是落榜,看着他苦闷消沉,我心急如焚,盼着他能早日金榜题名、功成名就,别再年复一年受罪了,如今,他当真……如愿了,我却、却又高兴不起来了。” 董氏苦涩地摇摇头:“我知道我这样想是不对的,我也知道我……我如今是配不上他了。” 是的,配不上了。 李绘清三十而立、风华正茂,正是一个男人最迷人、最昂扬向上的时候,而往后,李绘清的仕途有四爷保驾护航,注定一帆风顺。 而她呢? 多年拖着亏损的身子打理家宅,年近三十,已然是货真价实的黄脸婆,不止如此,她这个黄脸婆还生不出儿子,娘家也帮衬不上夫君。 她不想承认,但是事实上,她跟李绘清已经不般配了,而且差距一直在拉大。 她不是不盼着夫君好,她只是……害怕。 无人可诉的害怕。 董氏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她抬起头,一双苦涩的泪眼看着维珍:“侧福晋,您能……体会吗?” …… 慧娴慧妍方才直接就跟着武格格走了,连午膳都是在武格格处用的,待董氏在维珍这里用过午膳,两个孩子才从武格格那边过来。 “额娘这就要走了,你们两个好好儿要听小姑姑的话,知道吗?” 董氏把两个女儿拉到跟前,一番仔细叮嘱。 “嗯,额娘你放心吧,”慧娴慧妍使劲儿点点头,慧娴拉着董氏的手,小声道,“额娘,不用担心我跟妹妹,你要……好好儿喝药。” 如今,高郎中每半个月登门给董氏诊一次脉,药也是一直没有停过,煎药这事儿是瞒不了孩子的,所以慧娴慧妍都知道额娘病了,虽然额娘说是小病不要紧,但是两个孩子心里都很担心。 董氏鼻头又是一酸,忙不迭抿唇笑了,点点头:“额娘会的,等你们这次回家,额娘的药就能停了呢。” “真的?”慧娴慧妍登时两眼放光,一脸惊喜。 “是的,高郎中说额娘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了,过段日子就能停药了,改吃药膳就行了呢,”董氏含笑道,“你们就放心吧,好好儿跟着师父学琵琶。” 841 外甥敲诈 “那真是太好了!” 慧妍慧娴喜得满脸堆笑,趴在董氏怀里又说了一阵儿的话,然后小池子过来禀报,说是舅老爷已经在侧门候着了,董氏这才依依不舍跟两个女儿还有维珍告别,起身走了。 董氏走了,大格格兴冲冲地来教两位表姐学抽陀螺,这事儿之前就说好的,陀螺也早准备好的,只是一直没得空。 慧娴慧妍看着大格格手里的陀螺眼睛都亮了,忙不迭扭头去看维珍。 维珍点点头,含笑道:“去玩吧,小姑姑做主,给你们放三天假,什么都不用管,不学琵琶不练字,就专门玩,等过了三日再去继续勤学苦练。” “是!谢谢小姑姑!” 三个小姑娘顿时都眉飞色舞起来,然后叽叽喳喳地去院子里头抽陀螺了。 维珍听着外头的动静,不由笑着摇摇头,抿了口茶,然后随口问道:“二阿哥人呢?” “回主子的话,二阿哥方才听说舅老爷来了,就巴巴去前院儿了。”提起这事儿,甘草就忍不住笑。 维珍闻言也忍不住跟着笑:“怎么?舅老爷又带玩具来了?” 甘草笑着点点头:“可不嘛,舅老爷又带了一箱子自己做的玩具过来,二阿哥别提多稀罕了,这会儿还在前院儿玩呢!” 维珍想着那画面,就忍不住笑着摇头。 得,不用问,四爷这会儿子肯定又在醋海里头翻江倒海了。 既然酸成这样,那就吃点……甜的中和中和吧。 “去知会苏师傅一声,说是晚上吃汤圆,各种馅儿的都准备一些,”维珍道,“花生馅儿跟奶黄馅儿的多备些。” 四爷最喜欢吃花生馅儿了,几个孩子都喜欢吃奶黄馅儿的。 至于维珍…… “再做一碗藕粉圆子,多放点儿桂花酿。” 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惦记这味儿了,也不知道哑巴生煎旁边那家不起眼的藕粉圆子小店还在不在。 “是,奴婢遵命。”甘草领命退下。 …… 四爷晚上却没能得空来维珍这里吃汤圆,临要过来的时候,苏培盛却进书房禀报,说是古德禄来了。 四爷点点头让人进来。 “奴才见过主子爷!给主子爷请安!” “起来吧。” “谢主子爷!” 四爷不喜属下废话,古德禄在四爷身边伺候多年,自然也是清楚的,所以在四爷跟前也是从来干脆利索,只是这次却一副难以启齿的架势。 给四爷行礼之后,古德禄就一直低着头,嘴唇一时开启一时紧闭,两只手更是紧握成拳,早就满手汗。 古德禄半晌不吭声,四爷自然也察觉到了异常,撩起眼皮,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顿了顿,然后道:“让你查的事儿怎么样了?” 不说自然是不行的,古德禄只得硬着头皮道:“回主子爷的话,奴才已经查清楚了,李大人之所以花费巨大,甚至屡次借钱,是因为这几年李大人一直遭受侄子的敲诈。” 敲诈? 还是李文烨的侄子? 这显然是四爷没有想到的。 四爷闻言,不由蹙了蹙眉,道:“详细说说。” “是,奴才遵命。” 当下古德禄就一五一十将自己这段时间调查到的事儿跟四爷详细汇报。 “李大人早年丧父,母亲因为伤心过度没几年也跟着去了,只留下李大人跟一个妹妹相依为命,后来李大人妹妹嫁人第二年,丈夫也因病早亡,婆家待不下去,只能来投奔李大人。” “当时李大人妹妹腹中还怀着遗腹子,也就是后来……敲诈李大人的那个亲外甥,名叫崔致远,这名儿还是李大人给取的呢。” “李大人妹妹后来就带着孩子依附在李大人家过活,无独有偶,李夫人的娘家妹妹也是个早早丧夫的,也带着儿子穆朗投奔李家,只不过穆朗母子没有住进李家,而是在李家对面赁了间小院儿,所以崔致远、穆朗还有……李大人的子女是一道长大的。” “崔致远打小受溺爱,不求上进,性子刁滑,长大了更添了赌钱吃酒的毛病,穆朗却是个打小用功一路苦读的,比李绘清还小三岁,但是却比李绘清还早一届金榜题名。” 842 四爷病了 “原本穆朗是能进翰林院的,但是穆朗却自请外放任职,带着母亲远赴陕西潼关上任,做了三年的潼关知县,政绩颇佳。” 说到此处,古德禄下意识地想看看四爷,但是却愣是忍住了,使劲儿吞了吞口水,然后又继续硬着头皮道。 “李大人的妹妹于三年前过世,自那之后崔致远就开始频繁勒索李大人,一年下来动辄就要二三百两银子,李家家底本来就薄,一直被崔致远这么勒索,李大人就只能私下找人借钱了。” “他以什么勒索?”四爷沉声问。 四爷的声音并不大,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带什么情绪,可却就是让古德禄如芒在背,他深吸一口气儿,给自己又做了一遍心理建设,然后才又小心翼翼开口。 “奴才……奴才用了些手段,撬开了崔致远的嘴,说是……说是李大人曾经有意将……将侧福晋许配给穆朗,只是侧福晋当年中选入宫,这事儿自然就不了了之,崔致远的母亲许是担心自己死后,兄长不管儿子的死活,所以在临终之前将此事告知崔致远,从那之后崔致远就开始以此敲诈李大人。” 总算是说完了,古德禄却没觉得松口气儿,反倒是窒息得厉害,尤其是对面的四爷半晌一言不发,古德禄简直觉得空气都窒息了。 这个崔致远简直是不要命!竟然用侧福晋的私隐敲诈李大人! 而李大人更是糊涂! 就算当年再怎么中意那个穆朗做女婿,好歹也忍到侧福晋落选之后再议亲事,怎么就敢在侧福晋选秀之前就琢磨起来了? 别说四爷一贯是最看重偏宠侧福晋了,就算是武格格耿格格这样四爷从不上心的后宅妾室,身上出了这档子的事儿,四爷心里能痛快? 能不动气?能不迁怒侧福晋? 亏得四爷之前还一门心思地提拔李家,往后啊…… 不定李家是个什么光景呢,侧福晋的好日子……指不定也要到头儿了呢。 古德禄正胡思乱想着,对面总算传来四爷轻飘飘的声音:“穆……什么?” “回主子爷的话,穆朗。”古德禄忙不迭道。 “行了,你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古德禄如蒙大赦,忙不迭躬身退下。 …… “什么?四爷病了?”维珍大吃一惊,旋即放下了手里的话本子,盯着小池子,着急询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打发人来请高郎中?” 四爷维珍他们来庄子小住,除了苏师傅他们带过来伺候膳食,自然高郎中也必须跟着的,就是预备着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 小池子忙不迭道:“回主子的话,奴才也不清楚,奴才也是方才瞧着小连子送许太医上马车的时候,才知道的。” 这么一大早地送许太医走,可见许太医是后半夜赶到庄子的,整个前院儿,能麻烦许太医这大半夜大老远儿地赶过来,也就只有四爷了。 所以四爷……昨儿晚上身子就不舒坦了? 所以才没过来她这儿用晚膳? 可是怎么却不跟她说一声呢? 还有,到底生了什么病?四爷虽然一向胃不大好,但是总的来说,身体是不错的,平时感冒发烧都几乎没有,也不知这回是得多难受,以至于大半夜地派人去京师请太医。 维珍来不及去想这些问题,也没再追着小池子问,抬脚就往前院儿走,只是她匆匆到了前院儿,小连子却一脸为难拦在了她面前。 这情况维珍还是头一次遇到,一向她来前院儿都是畅通无阻的。 “怎么回事?”维珍问。 “回侧福晋的话,主子爷卧病,太医说了需要静养,您还是……先回吧。”小连子磕磕巴巴的,说这话的时候缩着肩膀头都不敢抬。 维珍看向他身后的庭院,大正月的,光秃秃的紫藤架实在没有什么美感,一阵寒风呼啸而过,维珍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回过神来,目光又落在了小连子的身上:“这是四爷的吩咐?” 小连子大气儿都不敢喘,只是稍稍点了点头。 四爷什么意思? 病了都不肯见她? 从前是谁受伤养病,就喜欢撒娇粘人、磨着她一遍一遍唱《摇篮曲》? 843 师父,交给你了! 维珍不由蹙了蹙眉,然后抬脚就往院儿里走,小连子急得一身汗,赶紧小碎步跟在身后,一边压低声音苦苦哀求:“侧福晋,您还是先回吧,奴才一定会细心照顾主子爷的,您就放心吧……” 主子爷吩咐的明明白白,任何人都不想见,他岂敢不遵? 事后,侧福晋九成九不会受主子爷责罚,倒是他兴许又要落个屁股开花! 屁股开花也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还是罚月钱! 小连子真是被罚出阴影了! 维珍并不想为难小连子,事实上,她也从来没有为难过任何下人,但是这个时候,她是实在心急上火,也顾不上了。 “你放心,有事我担着。” 维珍轻轻拍了拍小连子,然后再度径直往正房走,小连子忙又跟了上去。 有侧福晋担着自然是好,但是小连子的心还是悬着,最好还是侧福晋能够别进去,小连子还想再出言劝劝,就瞧着正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然后苏培盛从里面走了出来。 甫一见到师父了,小连子总算松了口气儿,忙不迭给苏培盛使眼色—— 师父,交给你了! 苏培盛却压根儿没搭理自己的好徒弟,忙不迭给维珍躬身行礼:“侧福晋吉祥!” “四爷怎么样了?”维珍压低声音询问,“太医是怎么说的?” “回侧福晋的话,昨儿夜间主子爷忽起高热,只是高郎中并不熟悉主子爷一贯的身体状况,奴才心急如焚,后经主子爷吩咐,奴才赶紧就安排人回京师请太医。” “后半夜的时候,许太医赶到,给主子爷请了脉,说主子爷是因为近来疲惫过度再加上寒风侵体,这才病倒,瞧着是来势汹汹,却并不严重,待高热退下,将养些时日也就渐渐能恢复了。” 忽起高热、疲劳过度、寒风侵体。 饶是苏培盛说了情况不严重,但是维珍却还是眉头紧皱。 “已经喝药了吗?”维珍问。 苏培盛点点头:“回侧福晋的话,主子爷已经用过药了,这会儿正睡着呢。” “那饭呢?也吃了吗?” 提到这个苏培盛就一脸为难,小声道:“启禀侧福晋,主子爷病中胃口弱,昨晚就没吃东西,今儿一早也就只喝了半碗鸡丝粥,奴才也焦心得很,劳烦您好歹劝劝主子爷多用些。” 就知道会这样! 这人对自己肠胃的娇弱程度从来就没有正确的认识! 登时维珍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叫苏师傅蒸一笼素净包子,再熬些牛乳粥。”维珍小声吩咐。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如释重负,瞧着维珍朝里走,苏培盛赶紧过去帮维珍打帘,一边还小声道:“侧福晋,您小心脚下。” 待苏培盛毕恭毕敬地把维珍请了进去,再放下门帘正要直奔膳房传话的时候,却被小连子给拦住了去路。 “师父,您怎么还把侧福晋给放了进去?”小连子一脸痛心疾首,“主子爷可是明明白白吩咐了的,谁都不见的!这下可好了,咱们师徒俩又要倒霉了!” “怎么个倒霉法儿?”苏培盛好整以暇看着自己垂头丧气的小徒弟。 “打板子!还有罚月钱!”小连子破罐子破摔道,“反正今年是甭指望能攒到钱了!去年好不容易攒的也得倒贴进来!” 苏培盛伸手轻轻拍了拍泄气的小徒弟,语重心长道:“小连子啊,你想的不错,放了侧福晋进来呢,咱们师徒俩或许真的会受罚,可要是咱们真的拦着不许侧福晋进、让侧福晋跌了颜面把侧福晋气的够呛,你说……到时候主子爷是会奖赏我们还是会……罚得更狠?” 小连子一怔,旋即缩了缩脖子,他自然是已经明白了苏培盛这话的意思,但是却还小小的不服气:“可是主子爷明明下令……” “主子爷什么时候给侧福晋下过命令?”苏培盛摆摆手,打断小连子。 小连子:“……” 好像还真是没有! 上回主子爷给侧福晋下命令是什么时候来着,他都记不得了! 844 四爷的性子和胃口一样执拗 他就记得侧福晋之前一脚把主子爷踹下床、主子爷后来还上赶着去找侧福晋主动求和,然后就……更宠侧福晋了! 看着徒儿目瞪口呆然后恍然大悟的一张脸,苏培盛也不再多言,继续抬脚向前,小连子愣了愣,又追了上来,压低声音问道:“师父,您说……侧福晋能得宠多久?” 这个问题,小连子早就好奇了。 之前帮着武格格邀宠结果被打又被罚还是三年前的事儿,这一转眼耿格格都进门半年了,四爷到现在也没见过人家。 四爷就这么……宠侧福晋?又能……宠多久呢? 其实不止小连子,整个四贝勒府的人,又哪儿有不好奇的? 苏培盛一边慢慢朝前走,一边低声问:“小连子,主子爷的饮食喜好,你都清楚吗?” 怎么突然提到主子爷的饮食喜好了? 不是在聊侧福晋受宠的事儿嘛? 小连子一头雾水,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回师父,主子爷茶最爱蒙顶石花,膳食最喜鸡丝馄饨跟奶饽饽、菜色最喜肉末烧萝卜跟油爆虾,对了,还有侧福晋做的糕点。” 是的,小连子说的都对。 苏培盛点点头,然后又问:“这些年来,主子爷的饮食喜好可曾有过改变?” 小连子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是的,主子爷的喜好打小如此,这么多年也没有改变。 四爷真的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子,他爱吃的拢共就那么几样,再新鲜名贵的吃食,也很难俘获四爷的味蕾。 他不需要新鲜猎奇,他要是从来都是安稳如旧。 只要掌握住这一点,不管是苏培盛还是小连子从来都没有在伺候饮食上头挨过罚,甚至连训斥都没有过。 四爷的性子和胃口一样执拗,认定的就难再更改。 德妃娘娘会让四爷迁就,但是四爷可曾真的服从过?就算是万岁爷,不管是敲打还是看重四爷,又可曾让四爷改了秉性? 这么多年,四爷不是照样护着被康熙厌恶、苛待的老师顾八代?万岁爷之前那么明显地让四爷帮衬太子,四爷又可曾顺从? 他打小就是这样的性子。 苏培盛轻轻拍了拍徒弟的肩膀:“想要长久在主子爷身边伺候,就多看多想少说。” 撂下这话,苏培盛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前院儿,留下小连子愣在原地。 …… 四爷昏昏沉沉睡了三日,待人总算彻底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十九的上午了。 躺了这么长的时间,四爷只觉得浑身绵软无力,脑子有些晕眩,喉咙更是火烧火燎的难受,他费劲地睁开眼,正要唤苏培盛端茶,结果微启的唇旋即又闭上了。 维珍此刻就坐在脚踏上,趴在床上,睡得正香。 四爷的目光落在维珍柔白的侧脸上,好像好久都没有这样静静地看着维珍了。 这程子实在是忙,难得回趟家,也是匆匆忙忙的,有时候甚至都来不及回后院儿看一眼维珍,然后就又要出门了。 再往前算算,其实自打搬出宫之后,他就变得忙了起来,每年都要伴驾离京,又要办差事,最忙的时候,他连续三个多月都在外头,每次回家,都觉得孩子们又长高了,又长大了。 这让他这个当阿玛的既欣慰又愧疚。 他都没时间好好儿陪陪孩子,所以每次回家,他一定都会抽空好好儿陪陪孩子们。 那维珍呢? 他对维珍可曾有过愧疚吗? 上一次这么静静看着维珍的睡颜,又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还是在阿哥所的时候。 那时候虽然过得憋屈苦闷,但是时间却最是不缺,有的是大把时间陪维珍,也有的是功夫晨起之前好好儿看看怀里的她。 她醒着的时候,那双水汪汪的小鹿眼总是带着笑,什么都不用说,只那双小鹿眼看着他,再糟糕的心情也会变好。 她睡着的时候,却是有些不同的。 带笑的小鹿眼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卷翘低垂,像是寒风过境、两枝摇摇欲坠的松枝,带着股子愁绪,每每瞧着,总会让他心疼,总想着再迟些起,再多抱她一会儿。 845 我懂!我懂! 这时候也是一样。 睡着的女人脸上的那股愁绪犹在,不,是更甚了。 维珍好像瘦了。 是的,瘦了。 怀小丸子时候好不容易养出来了几斤肉,产后的维珍也比从前丰腴了一些,圆润起来的脸像是一轮满月,最让四爷爱不释手,可是现在,满月不再了。 四爷怔怔地看着维珍明显瘦削下来的脸,半晌抬起手,伸过去,轻轻落在维珍的脸上,一下下轻轻抚摸,然后那股子愁绪不见了,摇摇欲坠的松枝重回树梢,带着笑的小鹿眼亮晶晶地看着四爷。 “你醒了?”维珍一脸惊喜。 不待四爷开口,维珍又忙摆摆手:“先别说话!喉咙肯定难受得紧!我懂!我懂!”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起身,麻利地从小几上取过之前备好的桂圆大枣茶,巴巴地递到四爷面前:“快喝!” 四爷接在手里,依言喝下,然后将空了的茶杯递回给维珍,哑着嗓子问:“你怎么知道我喉咙难受?” “因为我有经验啊!”维珍一派得意,“生小西瓜跟小丸子的时候,刚醒的时候,我喉咙也难受得很!这情况跟你现在就一模一样!” 四爷:“……咳咳!” 还是不大一样的哈! 见四爷咳嗽,维珍忙不迭放下茶杯,坐下来给四爷拍背:“等下先用膳,然后再喝药哈,许太医医术还真是了得,说了你差不多得断断续续睡三天,你果然三天就醒了,所以许太医开的药,必须要吃,不许嫌苦!” 四爷一脸无奈:“你要不要仔细想想到底是谁怕吃药?谁嫌药苦?”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行吧,正是在下,不过谁叫人家没生病呢?” 说着说着又嘚瑟上了,四爷忍不住牵了牵唇,伸手握住了维珍的手:“冬日正是进补的好时候,爷琢磨着你也该吃段日子药膳补身了。” 维珍傻眼:“……这就……不用了吧?” 四爷看着她那张瘦巴巴的脸,一脸坚持:“等下爷叫高郎中来给你请脉,然后就安排药膳。” 顿了顿,四爷又加了一句:“今天就开始。” 什么人啊! 自己生病了喝药还不算,还得逼着人家吃药膳! 真是见不得人舒坦!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四爷眯着眼看维珍。 对!你猜对了!是有很多话! 不过她不能说! 要不然满屏马赛克!到时候又要害得可怜兮兮的小作者进小黑屋了! 维珍敢怒不敢言,只是扁扁嘴,留个眼神让四爷自行体会。 四爷体会到了,因此嘴角又忍不住开始上翘,引得维珍更加不满,小鹿眼瞪得更凶了,只是随着四爷的一阵咳嗽,小鹿眼又忧心起来。 算了! 等他好了再跟他算账! 苏培盛手脚麻利地取来膳,四爷就在床上用的,维珍也陪着吃了一些,早膳过后,自然就是汤药了。 四爷一股脑儿喝下汤药,维珍在一旁看得直皱眉,仿佛那汤药是被她喝下去的,就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嘴巴发苦,所以提早准备的话梅四爷就吃了两颗,倒是维珍吃了小半碟。 “少吃点儿,仔细伤胃。”四爷提醒。 维珍这才停下,苏培盛带着小连子赶紧进来收拾。 四爷觉得身上出了汗,黏糊糊的不舒坦的,就想着去沐浴,维珍赶紧拦着:“洗澡就甭想了,最多我给你擦擦。” 维珍的小白手给自己擦擦是不错,可是…… 四爷还是想去好好儿洗个澡。 除了当初上前线那回,平时再多忙,四爷都是习惯了每天都沐浴的,这么一下子躺了好几天,四爷简直不能忍受,总觉得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别扭。 见四爷一副还想讨价还价的架势,维珍一脸正经道:“或许我们可以遵照医嘱,许太医可是说了,四爷寒风侵体,养病的期间最好身子不沾水。” 四爷一脸无奈:“那就辛苦侧福晋了。” “不辛苦!不辛苦!”维珍无所谓地摆摆手,“四爷随便赏妾身个三五百两也就是了。” 四爷:“……” 846 死得好。 “对了,四爷是打算每天都让妾身伺候擦身吗?”维珍忙不迭又问,小鹿眼眨巴眨巴满是对银子的渴望,“妾身保证随叫随到!” 四爷:“……” 谢谢,但是他现在忽然改主意,想严格遵照医嘱了! …… 擦身之后,四爷才觉得身子舒坦不少,维珍衣裳给弄湿了,女贞取了新的过来,维珍去内间换衣裳。 逮着间隙,女贞压低声音跟维珍道:“启禀主子,昨儿晚上,李府来人递信,说是主子的表兄意外身亡,李大人一家忙着准备葬礼,故而李夫人暂时不能来庄子见主子了。” 前几日,李绘清跟董氏送两个孩子来庄子,李母因为着了风寒就给耽搁了,没能见过闺女跟外孙外孙女,李母很遗憾,维珍就说让她风寒痊愈之后再过来就是了。 只是如今这事儿一出,李母这程子倒是不好过来了。 只是…… 表兄? 哪个表兄?姓穆的还是姓崔的? 维珍这个冒牌货对于原主的两个表兄压根儿就没有印象,事实上也没有见过,对他们的了解也仅限于名字。 一个叫崔致远,一个叫穆朗。 “可说了是哪位表兄?”维珍问。 女贞忙道:“回主子的话,是李大人已故妹妹的独子,崔公子。” “什么意外?” 虽然对这位表哥没有任何交集,但大过年就意外身亡,维珍还是很吃惊的。 “这个……”女贞面上露出三分为难,顿了顿,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回主子的话,崔公子是……赌桌上输了银子不肯还,从年前就被债主一直追债,结果崔公子为了躲避债主,失足跌进了冰窟窿,人就……就没了。” 维珍:“……” 死得好。 “让小池子取五十两银子送过去帮着置办丧事。”维珍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 衣裳换好了,维珍再进寝房的时候,就瞧着四爷正靠坐在床上,盯着手里的一本书。 才醒过来就要用功了? 肝帝也不是这么个肝法儿吧? 维珍加快步子,待走近才看清楚四爷手里拿着的究竟是本什么书。 “今儿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怎么四爷竟然对话本感兴趣来了?啧啧,怪叫人意外的。”维珍噙着笑在床沿儿坐下,打趣四爷。 不错,四爷手中拿着的正是话本。 这几天,维珍一直在前院儿照顾四爷,四爷昏睡时候多醒的时候少,维珍一个人难免无趣,打发小池子回去取了两本话本来看,这一本刚才就被随手放在床上,四爷也就随手捡起来了。 此刻,四爷看着封面上“两世夫妻”四个字,总觉得有些熟悉。 从前……他看过? 不可能啊,他哪儿有功夫看话本啊,可是就是觉得似曾相识。 四爷抬眼看向维珍:“这本讲的什么故事?” “《两世夫妻》嘛,我最爱的一本,对了,之前我还跟四爷说过呢!”维珍道。 打量着四爷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维珍就笑吟吟地握着四爷的手道:“那妾身现在就帮贝勒爷找找回忆?” 说找回忆当下就找。 “讲的就是啊,一个大小姐原本喜欢的是个穷秀才,结果有缘无分,大小姐还是嫁给了后来的丈夫,只是大小姐心里却还一直放不下穷秀才,但是她却不知穷秀才包藏祸心要害她,结果被丈夫提前发现,还默默帮着大小姐解决了隐患,后来丈夫也从未拿此事邀功……” 说到此处,维珍停了下来,担心地看着四爷:“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是身上又不舒坦了?” 四爷摇摇头,半杯茶下肚,脸色才变得好一些:“没事儿,你接着往下讲。” 真的没事儿? 她怎么觉得四爷刚才的眼神有点儿不对劲儿?三分郁闷三分幽怨还有四分……咬牙切齿? 难道是她的错觉? 维珍狐疑着,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往下讲:“……大小姐与丈夫相敬如宾,偶尔想起穷秀才还会觉得怅然,后来丈夫早亡了,大小姐带着孩子孀居,这时候穷秀才又杀了回来,想要杀了大小姐泄愤,却被丈夫的鬼魂当场吓死。” 847 因为这辈子,是……是我来找的你 “原来丈夫舍不得大小姐跟孩子,死后做鬼也一直陪着保护着妻女,前尘往事大小姐这才知晓,大小姐知道丈夫深情,悔之晚矣,没多久,大小姐也撒手人寰,与丈夫在阴间团聚,两人相约下一世仍做夫妻。” “果然,他们如愿了,下一世,他们从青梅竹马到齿摇发落,他们携手走过了一生。” 维珍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要不然也不会看了又看,虽然只是简单地帮着四爷回顾,维珍的喜爱之情也是溢于言表,说完了,还低着头又翻了翻。 “是不是挺好一故事?” 四爷没回答,只是垂着眼默默地看着那只翻书的手,半晌,四爷才开口:“她爱的究竟是谁?” 维珍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四爷问的是故事里的大小姐。 一个是故而可恶却让大小姐一见倾心、念念不忘一辈子的穷秀才。 一个是纵使举案齐眉却似乎一生都没有走进大小姐心间、却护大小姐一生周全的夫君。 所以大小姐究竟爱谁? “自然是她丈夫。”维珍毫不迟疑。 这个问题,维珍其实一点儿都不觉得为难,让她意外的是提出这个问题的人竟然会是四爷这个老古板。 “何以见得?” 没想到那老古板还紧追不放,带着一脸的严肃认真。 “有些感情或许平时察觉不到,但是到了将死的那一刻就再清楚不过了,”维珍莫名也跟着严肃了起来,“因为临死的那一刻你清楚地知道,你希望下辈子跟谁度过。” 是啊,要不是深爱一个人,放不下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觉得下一世她/他不可或缺? 又怎么会痴心妄想生生世世? “那你呢?下辈子……还想跟我度过吗?”四爷又问,说这话的时候,四爷默默攥紧了拳头。 然后,寝房陡然安静下来,死一样的寂静中,四爷的面色又难看了起来。 就这么难回答吗? 她不是一向牙尖嘴利、口无遮拦的吗? 这是……连敷衍他一下都不肯吗? 攥紧的拳头又松开了,轻轻地颤着,头晕目眩陡然山崩海啸似的袭来,四爷默默吸气又全部呼出,勉强让自己撑住。 “不早了,你回……” “要真有下辈子,胤禛,你去找我好不好?” 四爷甫一开口,就被维珍打断了,维珍仰起头看着四爷,小鹿眼里没有笑,全是期盼与哀求:“你去找我好不好?” 四爷被那双眼看得心头一滞,心上莫名涌上一股子疼惜,随之而来的也有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是啊,为什么这么说? 什么叫……你去找我? “因为这辈子,是……是我来找的你!” 下一秒,眼泪夺眶而出,维珍捂着脸哭得浑身发颤。 是啊,这辈子是她来找的他。 为此,她离开了所有她熟悉的一切,包括她的爸爸妈妈、她的咪咪、她尚未完成的学业、她那么多可爱的朋友。 还有生气时、开心时必不可少、随时随地叫的烧烤奶茶。 周末一个人窝在家里抱着咪咪看一口气看完《爱在黎明破晓前》三部曲,一边为别人的爱情嗷嗷哭成狗,一边憧憬着属于自己的爱情早点到来。 半夜跟室友们突发其疯骑着共享单车环古城墙,不知谁先起头、后来大合唱了一路的“我相信未来我相信明天,我相信青春没有地平线!” 偷偷注册做了美食博主,攒了一年半的小钱钱,总算赶在爸爸妈妈结婚二十五周年之际,请他们去三亚玩了七天,让他们大大surprise了一把,虽然回家之后,爸爸妈妈又分别偷偷给她转了三万块…… 说得清的说不清的,一瞬之间全都消失不见。 就像是一条自幼习惯了在海洋里徜徉肆意的鱼,陡然被丢进了逼仄的小水潭。 虽然因为有四爷跟孩子们,她的小水潭比起别人的要宽广多彩也风平浪静,但是她知道它永远无法变成海洋。 那天,董氏双目含泪问她:“侧福晋,您能……体会吗?” 体会什么? 体会在小水潭里一个女人寻不到出路的窒息无助,甚至是绝望。 她如何不懂? 848 你现在就写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此时此刻,四爷问下辈子想不想还跟他度过,维珍当时脑中登时就跳出来了这首诗。 如果重来一遍,如果还是这样的一生…… 她不愿意。 四爷可能会是故事里的那个无可挑剔的丈夫,但是她却注定成不了故事里的大小姐。 她的根不在这里。 那如果真的有来生,她如愿又回到海洋里了呢? 那小水潭里面的一切是不是又会成为她怀念、痛苦的根源? 四爷可能就是听了故事随口这么一问,但是她就是胡思乱想停不下来,像是被戳中了七寸。 维珍哭得停不下来,四爷真是被吓到了,虽然维珍一贯就是个好哭的,却从来没有哭成这样,哪怕是生孩子的时候,维珍的眼泪都没有这么凶这么多。 “珍珍,别哭了,别哭了!” 四爷慌手慌脚地抱住了维珍,把维珍紧紧拥进怀里,不停地亲吻维珍的发旋,一边一下下轻轻给维珍拍着背:“都是我不好,不该问这些乱七八糟的,我错了。” 四爷琢磨着八成是自己病中还冷不丁地提什么下辈子,把维珍给吓着了,故而十分自责,一个劲儿地做检讨。 维珍却在他的怀里一个劲儿摇头,只是哭得厉害什么都说不出来,直到四爷的前襟都湿透了,维珍才勉强好一些。 她仰起头,红肿的眼睛盯着四爷,一张嘴又带着哭腔:“你还没答应我呢!” 四爷一怔,旋即才想起来,忙不迭道:“好,下辈子我去找你。” “真的?”维珍咧着嘴,不依不饶,“说话算数?” “那……要不爷签字画押?”四爷哄着道。 没想到维珍还当真了,使劲儿点点头:“你现在就写。” 四爷:“……好。” 四爷身子虚,自然不便去书房,就让苏培盛取来了笔墨纸砚,维珍则又去内间一番洗漱更衣,然后飞快地回来,主动给四爷研墨。 难得维珍伺候一次笔墨,虽然研墨的手艺……一言难尽,不过四爷还是十分受用,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脸,然后深吸一口气儿,拿起了笔——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碧落黄泉,夫妇相随。 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四爷写罢,又在末尾署上“胤禛”二字,以及“康熙四十年正月十九”。 方才真的是为了宽慰维珍才答应的,可是真的一笔一划写下来,四爷的心情也不一样了,放下毛笔,取来自己的私章蘸了印泥,认认真真印了上去。 维珍低着头,一眨不眨地对着短短几行字发呆,四爷也低着头,默默看着维珍,看着她又水润起来的眼睛,心疼得厉害,四爷伸手把人拥进怀里。 维珍环着四爷的腰,半晌才低低说:“谢谢。” 谢谢你包容我的……胡搅蛮缠。 “又说傻话,”四爷无奈道,低头轻轻亲吻维珍的发旋,“是我该谢谢你。” 谢谢你的存在。 如果真有下辈子,我的人生也不能没有你。 蓦地,怀里的人仰起了头,凶巴巴地盯着四爷:“之前病了为什么都不让人去告诉我?还拦着不许我来前院?” 四爷:“……” 不是正深情相拥的嘛,怎么就画风突变了? “爷有让人拦着吗?”四爷赶紧摇摇头,“没有,爷拦着谁也不会拦着你啊。” “真的?”维珍一脸狐疑,“可是那天我过来,小池子就拦着我啊,说是你的下的令。” “这个狗奴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耳朵里头长毛了?”四爷一脸怒不可遏,然后又扶着维珍的肩道,“珍珍你放心,爷会给他长长教训的!” “算了吧,可能你病中说话含糊他听岔了,”维珍摇摇头,“大过年的,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嗯,那就听珍珍的。”四爷从善如流,当下又把维珍拥进怀里,然后松了口气儿。 他才不会承认他当时醋意大发不肯见维珍! 是的,当时他别提多醋了。 崔致远敢敲诈李文烨这么多年,足以见得,李文烨心虚,所以当年李文烨只怕还真是琢磨着若是维珍落选就嫁给穆朗来着。 849 反正他不痛快,谁都别想好过! 四爷从不怀疑维珍对自己的感情,但是他还是醋得不得了。 醋那个穆朗跟维珍青梅竹马,醋穆朗是李家夫妇眼中满意的女婿人选,也醋自己这醋竟然不能光明正大醋给维珍看。 就……好气哦。 反正他不痛快,谁都别想好过! …… 待处理好崔致远的后事,李母再来庄子的时候,正月都要过去了。 李母这回可不仅仅是来探望闺女跟外孙外孙女,也是来跟维珍辞行的。 李文烨升官了,从正七品长乐知县升为正六品胶州通判,李文烨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李母不放心,所以这回李母又要随夫外任,今天来见了维珍,明儿就要启程赶往胶州 了。 李母自是不舍,眼里都噙着泪,维珍忙宽慰道:“胶州不比长乐县,远在福建,回京师也就是数日功夫,额娘什么时候想女儿了,写信回来,女儿派人去接额娘回京小聚也就是了。” 李母闻言忙摇头道:“哪儿用得着你派人去接?到时候额娘自己就能回来。” 老头子虽然资历早就够做通判了,但是为什么到今年才总算升上去?而且还是离京师很近的胶州,要说这里头没有四爷的照顾,李母能信? 他们又是沾了闺女的光,李父李母是既感且愧,他们能为闺女做的不多,但是至少会安分低调,不能给闺女丢脸。 李母很坚持,维珍也就没再多说了,抿了口茶,李母取出了张五十两的银票,放到了维珍面前的小几上。 正是前些时日,维珍吩咐小池子送去李家用作给崔致远办后事的那五十两银票。 维珍不解:“额娘,你这是做什么呢?” 就算崔致远……活该死,可到底也是她的名义上的表哥,还是自幼在李家长大的表哥,维珍添些丧葬费也是应该的。 再说了,五十两又不多。 李母却道:“丧葬费拢共就花了三两银子,哪里用得着你出?自然是要给你退回来的。” 怕维珍不乐意,李母又添了一句:“你阿玛也是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维珍也就没再坚持,只是维珍的注意力却放到了另一处:“表哥的……丧葬费就用了三两银子?” 比她预想的少不少呢,毕竟这时候的人都是极其注重丧礼的,之前二柱的叔父过世,二柱还特地托人送了五两银子回家呢。 惟送死以当大事嘛,古今都是这个道理。 难道京师的崔致远的葬礼排场还比不上偏远之地的二柱他叔父? “他算不得好死,自然也不好大操大办,不过买了口棺挨着他娘埋了也就是了,别的也没有花费了。”李母解释道,说这话的时候李母不由蹙了蹙眉。 崔致远……的确算不得好死,死得也很不体面,而且到死也未成婚,无儿无女的,葬礼的确一切从简。 李母这一解释,维珍也就明白了,只是让维珍意外的是李母的态度。 李母说的都是实话,但是这实话里面却也带着股子难掩的厌恶,纵然崔致远死的不体面,到底是李母看着长大的,又是李父唯一亲妹妹的遗腹子,再加上妹妹又已然撒手人寰,想必李父是拿崔致远当亲儿子看的。 所以,李母对崔致远的态度就有些奇怪,或许其中还有内情吧。 不过维珍再好奇,也不会挖李家的内情,一则是她这个冒牌货容易露馅儿,二则是她虽然热衷吃瓜但是也尊重人家的私隐。 李母明天就要赶路,在维珍这儿也不能多待,用了午膳之后,就匆匆回京了。 待回到家,就瞧着自家老头子,正在堂屋里头发呆,披在身上的夹袄又两处明显的补丁,针脚粗得让人无法忍受。 不用问,肯定是她不在的时候,老头子自己动手补的。 李母默默叹气,从寝房里头取来件夹袄把老头子身上那件换下来,然后又取来针线筐,坐在灯下重新补了起来。 李文烨也回过神来,看向对面的李母:“回来了,闺女可好?” 850 调令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着呢,就是瞧着比从前瘦了,”李母一边缝针一边叹气,“定是孩子多给闹的。” “孩子多还不好?要是孩子少你更发愁。”李文烨道。 李母一听这话就放下了针线,蹙着眉瞪着李文烨:“你有话直说!少曲里拐弯的!” 李母现在对孩子的话题很敏感,总觉得李文烨这是在暗戳戳讽刺自己之前闹着给儿子纳妾传宗接代的事儿。 李文烨还真不是这意思,被老伴儿这么一瞪,人都愣了,旋即反应过来,一脸无语:“你这是想哪儿去了?” 李母白了李文烨一眼,又低下头继续补衣裳,半晌,突然问:“穆朗的调令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穆朗要调到直隶的吗?怎么突然调令又改了,调去……儋州去了?” 穆朗在陕西做了三年的知县,政绩颇佳,此次被调任直隶涿州任知县,虽然是平调,但是直隶却是京畿重地,虽然都是知县,但是实际地位还是不同的。 有了在直隶为官的资历,对穆朗日后仕途自然大有裨益。 外甥有出息,李文烨夫妇自然高兴,而且穆朗能来直隶做官,涿州到京师才多远,坐马车也就三四个时辰,说起来跟四爷在京郊的庄子离得就挺近。 离得这么近,往后穆朗跟李绘清表兄弟还能有个照应什么的。 本来想的是挺好,但是前几天,吏部突然改了调令,把穆朗从正七品涿州知县给任从六品儋州州同。 “对了,儋州在哪儿?”李母又问道。 李文烨叹了口气儿,道:“海南。” “海……海南?”李母人都愣了,“比……比岭南还远、还得过海的那个海南?” 李文烨无奈地点点头。 李母倒吸一口凉气,愣了愣,然后忙不迭问李文烨:“老头子你说,是不是穆朗他得罪了什么人,然后被人给报复了?” “哪儿有报复人还给升官的?”李文烨摇摇头。 这倒是。 只是…… 那可是海南啊,也不知道穆朗娘俩这一路得受多少罪,到了之后能不能适应那地方的环境。 从前她就是跟着老头子去福建上任,结果水土不服病倒了,不得已才回京养病的。 李母为妹妹外甥发了半天的愁,然后又继续补夹袄,补着补着,李母又突然抬起头来:“去给你妹子上过坟了?” 李文烨很疼自己唯一的妹妹,每回离京之前,都必然要去给妹妹扫墓。 这事儿李母自然也知道,只是李母一次都没有跟李文烨去过,她在李文烨跟前也从来不提那位过世的妹子,这时候却冷不丁提起了。 李文烨一怔,再看向李母的眼神多少就带着点儿心虚了,轻咳一声,然后道:“去了。” “没顺手给你那好侄儿也烧点儿纸钱什么的?也没跟你那缺德妹妹说说她这缺德儿子干过的好事儿?” 李文烨一脸尴尬:“人都没了,你还提这些陈芝麻旧谷子干嘛?” 是啊,人都死了还提这些做什么。 都道是人死账消,更别说还是李文烨的亲妹子亲侄子。 但是李母到底是咽不下这口气儿,把针线筐“砰”地一声重重搁在桌上,然后瞪着李文烨道:“死了就拉倒了?没门儿!老娘这就去把他娘俩坟给刨了!让他们做鬼也不安生!” 一边说着,李母就真的起身大步朝外走,李文烨吓了一跳,忙不迭追了上去,到底是在院门口把人给拦住了,费了半天的劲儿才总算夺下李母手里扫帚。 说是要刨坟,可一时又没有找到锄头铁锨一类的,李母方才气昏了头直接抄起了墙根下的一把大扫帚。 “你这是干什么?也不怕孩子见着!”李文烨压低声音吼道,方才在房中被李母奚落他也没生气,这时候李母发疯到了外头,李文烨就忍不住了。 慧娴慧妍是被送去了庄子小住,但是儿子儿媳可还在家呢,要是被瞧见了李母这副疯癫模样,像什么话? “孩子!原来你还知道孩子!我当你眼里就只有你那好妹妹的孩子!” 851 是的,是他这个当爹的险些害了孩子们 李母又炸了,抬手照着李文烨就是疯了似的捶打过去,只把李文烨捶得“砰砰”响。 “咱们的孩子你可曾着想过?差点儿都被你害死!你这个当爹的对得起孩子们吗?我跟你拼了!” 也不怪李母发疯,实在是这些年来被折磨够呛,尤其是自打维珍被封为侧福晋之后,李母就再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 不是为女儿高兴得睡不着觉,是担心是害怕,一想到闺女眼泪就停不下来。 而这一切都是拜李文烨的妹妹那对母子所赐。 “额娘,阿玛,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听到院儿里有动静,李绘清从房中出来询问。 “没事儿,”李文烨旋即答道,一边朝李绘清摆摆手,“早些歇着吧,明儿还得早起入宫呢。” “是,儿子遵命,”李绘清道,一边远远朝李文烨跟李母深深一揖,“阿玛额娘明儿也要早起赶路,请二老早些回房歇着吧。” “知道了。” 李绘清这么一打岔,李母也恢复了理智,没有再继续跟李文烨发疯,当下扭着头就转身回房了,李文烨忍着胸口的疼,也回了房,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却不见李母的身影。 李文烨行至寝房门口,里面黑黢黢的,却传出女子压抑的哭声。 李文烨默默站了半晌,然后又轻手轻脚退到了堂屋坐下,看着对面,被李母丢在桌上的针线筐,还有补了一半的衣裳,李文烨鼻子陡然一酸,眼睛也湿了。 是的,是他这个当爹的险些害了孩子们。 他对不起孩子们,尤其是女儿。 妹妹命苦,打小没见过爹娘,嫁人没多久又死了丈夫,夫家容不下,只能怀着遗腹子来投奔他,他怎么能不心疼? 打那起,妹妹跟外甥就一直住在他家,李母是个厚道人,待小姑子母子一向很好。 原本日子还不错,可是自打几年后,李母的妹妹,丧夫之后,也来投奔他们家,家里就不大和睦了,倒不是他容不下李母妹妹、穆朗娘俩儿,七品知县的俸禄能有多少? 一大家子,全靠他一个人的俸禄养活,之前就是紧巴巴的,又添了两张嘴,日子自然更难,更别说几个孩子们都正是读书的年纪,这笔花销很大,却又是断断不能省的,李文烨的压力可想而知,不过却也咬牙忍着。 李文烨的妹妹打一开始就不喜嫂子娘家妹妹娘俩儿过来投奔,觉得他们是来吸兄长的血,尤其是那个叫穆朗极有读书天赋,小小年纪却已经是童生,倒是她儿子崔致远是个一看书就头疼的主儿,她就愈发嫉恨穆朗母子,明里暗里没少刻薄人家。 因为这事儿,李文烨跟李母没少吵过架。 穆朗母子都有气性,又担心会影响姐姐姐夫夫妻感情,所以只在李家借住了一年,然后就租了附近的一间小院儿搬了出去,靠着李母的妹妹做绣活还有李母的暗中接济,日子勉强凑活,好在穆朗争气,一路考中秀才又中举。 也是穆朗中举这年,李文烨妹妹身染重病,不久于人世,她这个做娘的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儿子崔致远,趁着李文烨回京的时候,她哭着求李文烨把维珍许配给崔致远。 李文烨当时都愣了:“这怎么可能?维珍马上就要参加选秀了,怎可许配人家?” “那她若是落选,兄长能把她嫁给致远吗?这可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儿呢!”妹妹旋即追着问。 维珍是要入宫参选不可,也的确相貌出众,有几成中选可能,但是这事儿又不是板上钉钉,更别说,想要中选不容易,但是想要落选,却有的是法子…… 李文烨沉默。 他再心疼妹妹外甥,却也知道外甥是个什么玩意儿,打小就被妹妹宠坏了的混不吝,让女儿嫁给他,女儿往后能有好日子过? 李文烨不说话,但是意思却是明摆着,于是被抓着妹妹又是一番哭求,什么兄长狠心又什么自己死了也不闭不上眼。 852 百感交集 这让在门外听动静的李母再也沉不住气了,就怕李文烨一时心软答应,毁了女儿一生,当下夺门而进,一张口就断了妹妹的念想。 “就算是维珍落选,也不可能许配给崔致远,我跟你兄长已经商量过了,若是维珍落选,就让她跟穆朗亲上加亲。” 不是说亲上加亲吗? 就算是亲上加亲也轮不到你儿子! 李母真是气得够呛,不过这话倒还真不是一时气话,维珍的婚事,当爹娘的自然也有考量。 夫妻俩心里其实都盼着女儿落选,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压根儿够不着宫门,更怕闺女入宫辛苦,还不如落选在外头还能做个正头娘子,他们做爹娘的也能照应。 穆朗自然是女婿的最佳人选。 孩子小小年纪就有出息,有气性,难得的是,还念恩,对李文烨夫妇一直感恩戴德,这样的出息又明礼的孩子,搁谁不喜欢? 而且穆朗跟维珍又是表兄妹,亲上加亲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穆朗的母亲也很喜欢维珍,话没有说破过,但是双方心里都有数,要不是维珍还得参选,俩孩子早就定亲了。 这时候李母当着李文烨妹妹的面儿说出来,就是为了让她死心,别再一味儿歪缠,李文烨也没有反驳,李文烨的妹妹就知道此事不假。 她倒是没再歪缠,李文烨跟李母就松了口气儿,可待到她死后第二年,维珍中选、成了四爷格格之后,李文烨跟李母的那口气就再度高高提起。 崔致远自此以维珍私下定亲的由头敲诈李文烨。 说是私下定亲,但其实并没有定亲,最多也就是口头提过,但是……这是能冒险的事儿吗? 这种事儿一旦爆出来,谁会管真假?四爷会为了一个入后宅没多久的小格格花心思调查?维珍会落个什么下场不用想也知道。 还以为李文烨的妹妹死了心,没想到她临死之前竟然给儿子留下这么一条得钱的道儿! 李文烨李母既惊且怕,可又能如何?他们是敢报官还是敢要崔致远的命? 夫妻两日睁着眼熬了一夜,第二天到底还是咬着牙给了崔致远三两银子。 是的,只有三两。 但是三两只是开始,后面等着李文烨夫妇的是十两、二十两、五十两、一百两…… 随着维珍为四爷生儿育女、又被册封为侧福晋,崔致远敲诈的数额也是一路水涨船高,李家本就不是富裕家庭,能撑这么几年,实在不容易。 去年开始,李文烨不得已开始借钱,邓师爷也是因此察觉到了异常。 如今崔致远总算死了,真是老天开眼,到底没让祸害遗千年。 可要是他没死的话…… 李文烨都不敢想未来的日子。 他会不会为了堵住崔致远的嘴,铤而走险贪墨银子,会不会终有一天,崔致远没有害了女儿,反倒是他这个当爹的连累了女儿。 解脱、后怕、内疚,各种心情充斥着李文烨的心头,让五十好几、头发灰白夹杂的李文烨夜半时分,百感交集,涕泪横流。 …… 四爷生病的事儿,太医自然是要禀报到万岁爷那儿的,万岁爷已经派人来给四爷送了一回赏赐了,入了二月,万岁爷的赏赐又到了。 之前奉命前来送赏的是梁九功,这来是乾清宫都是副总管太监魏珠,足见万岁爷对四爷的重视。 这一回随着魏珠一道前来的,还有十三爷、十四爷、十五爷、十六爷。 今儿一早,十三、十四、十五、十六是一道去乾清宫给万岁爷请安的,赶着万岁爷吩咐魏珠来庄子瞧瞧四爷,几位皇子也都很惦记四爷,就也想跟着过来探望。 万岁爷一贯是盼着皇子们能够兄友弟恭的,倒是没有拦着,当场就答应了,还免了他们今儿跟明儿两天的功课,许他们在四爷庄子里住一晚。 “谢皇阿玛!” 当着万岁爷的面儿,几位皇子还得绷着,待出了乾清宫个个都忍不住嘴角上翘,尤其是小十六,笑得都见牙不见眼了。 他早就想去四哥家了! 也不知道从塞外运回来的小鹿们,被他的好侄儿给养成什么样儿了! 853 他要寸步不离黏着四哥 奴才们飞快地回阿哥所收拾行李,几位皇子又去后宫跟各自额娘知会一声,然后赶着就随魏珠一道来了四爷的庄子。 魏珠放下赏赐赶着就得回宫复命了,四位皇子这时候就齐刷刷地坐在前院儿正房里头。 “四哥,我听说你是修河给累着了,怎么样?现在身子可好些了吗?”十四一进门就忙不迭问。 十三也是一脸担心:“四哥,我给你带了些鹿茸跟人参过来,强筋补身最好的了。” 十五也忙道:“弟弟们给四哥带了两罐十全大补丸来。” 一边说着,十五一边赶紧给十六使眼色,然后十六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罐子塞进四爷怀里。 “四哥,你吃!” 四爷:“……” 四哥不想吃,四哥现在就觉得脑子“嗡嗡”的。 四爷收下那两罐十全大补丸,伸手轻轻拍了拍十六,含笑道:“想去看小鹿吗?” 下一秒,十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想看!” “小连子,带十六阿哥去鹿苑。”四爷吩咐道。 去年从木兰围场回来之后,四爷就吩咐人在庄子里建了个鹿苑,一开始的确是为了养那几头鹿,但是架不住儿女们都是动物小狂魔,后来陆陆续续地又养了些牛羊小马鸭子鹅什么的,甚至还有两头小猪。 总之,种类还挺丰富。 “四哥,我能去叫二侄子一起去吗?”十六忙不迭问。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四爷当下点头,又吩咐小连子道:“先带十六阿哥去侧福晋处。” “是,奴才遵命。” 十五闻言忙也起身道:“四哥,弟弟想去给侧福晋请安。” 去年伴驾塞外,十六阿哥病了一场,当时维珍还过去探病又陪了十六很长时间,十五心里一直很感激,既是来了庄子,那自然是得去向维珍请安的。 “去吧。”四爷点点头。 当下,十五、十六被小连子引着出了门,房中就只剩下四爷、十三还有十四了。 虽然十四对于四爷口中的那个鹿苑特别感兴趣,十分心痒,但是却坚决不肯挪窝。 曾几何时,在四爷家里,也是他们兄弟三人共处一室的情形,当时是他这个亲弟弟却像是丧家犬似的灰溜溜先走了,这回十四才不会走! 他要寸步不离黏着四哥,也好让外人见识见识什么叫自家人!什么叫亲兄热弟! “四哥,额娘听说你病了,着急得很呢,知道我要来看你,还特地让我给你带话,让你好生养着!”十四抿了口茶,忙不迭道,余光瞥了一眼十三,然后又加了一句,“额娘还说了,等你下回进宫,她亲自给你下厨!” 什么? 额娘亲自给他下厨? 这话把四爷都听笑了,当下放下茶杯,四爷含笑看着十四:“最近功课怎么样?” 十四闻言登时嘴角一阵抽搐:“……还、还凑合吧。” 四爷对十四口中的凑合程度很感兴趣,所以为了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个凑合法儿,四爷就随口考了考十四的功课。 一刻钟的功夫后,满头大汗的十四赶在四爷又要开口之前,赶紧抢先:“四哥,我……我去趟内间!” “去吧。”四爷懒洋洋点点头。 十四如闻大赦,赶着就溜了。 “多大人了,还跟孩子似的。”四爷无奈地摇摇头。 难为德妃还一门心思地为十四的婚事筹谋打算,可是十四却始终一副长不大的孩子样儿,倒是十三…… 看着比从前更沉稳了,也更……瘦了。 “最近身子不好?是课业太繁重了吗?”四爷已经很久没见过十三了,冷不防瞧着十三瘦了这么多,四爷自然心疼。 自从万岁爷给十三换了徐元梦做讲师之后,十三的课业明显就比从前重了。 “多谢四哥垂问,弟弟一切都好,”十三忙牵了牵唇,同样担心地看着四爷,“四哥,身子都已经大好了吗?” “嗯,本来就不是多严重,又养了近一个月,早就好了,”四爷点点头,目光落在十三瘦削的手上,顿了顿,四爷对上十三的视线,“皇阿玛有意让你与太子亲近,是吗?” 854 那为什么一定是十三呢? 徐元梦最初是太子的讲师,后来也在上书房教过别的皇子,但是自如今,徐元梦就只负责太子跟十三两个人。 徐元梦可以只教太子,也可以教别的皇子,但是像现在这样教太子的同时还教别的皇子的情况,却还是头一遭。 四爷起初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当时的情况也能理解,太子因为私下与索额图密谋之事惹怒万岁爷,万岁爷明着没有处置太子,但是私下少不得要重重敲打的,所以早就用不上讲师指点的太子,又过上了日日都要跟着讲师用功上课、还要不时被万岁爷抽考的日子。 而十三呢? 敏妃殁了之后,万岁爷对十三明显宠爱重视了不少,除了赏赐不断,也关心起了十三的课业,出于偏爱,让徐元梦指导十三也能理解。 但是自从去年选秀之后,四爷才猛然发现事情不对劲儿,万岁爷迟迟不给十三赐婚,只怕是对十三的前程已经有了安排,至于是什么安排…… 正月初六,是十三的二妹妹、也就是十公主的十周岁生辰,太子妃着人给十公主送去了一套白玉头面做生辰礼。 按说公主过生辰,做嫂子的送生辰礼很正常,但是从前别的公主过生辰,太子妃送的生辰礼,不过就是一对镯子、一对耳环也就罢了,但是到了十公主这里,却足足送出去一套白玉头面。 太子妃的意思自然就是毓庆宫的意思。 太子好端端地怎么突然重视起自己这么个面儿都没见过几次的庶妹了? 太子明显显是冲着十三去的。 那太子怎么就突然又重视起十三这个弟弟了? 当初太子又是怎么突然重视他、也是大礼相送的? 当时太子是遵循万岁爷的意思拉拢他,那么现在呢? 回想过去万岁爷的种种举动,四爷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得出结论,万岁爷有意扶十三做太子的左膀右臂。 他从前能够脱身,得亏当时的局势。 大爷能与太子争锋多年,那背后其实是仗着万岁爷的势,万岁爷一手捧着大爷敲打太子,但是对别的皇子的态度却十分慎重。 有大爷敲打太子也就足够了,万岁爷明显不希望更多的皇子牵扯进来。 所以当时万岁爷虽然希望四爷能够帮衬太子,但是太子心胸狭隘不容人,与四爷又有旧怨,就算真的把四爷收入麾下,四爷日子也未必好过,倒是一旦成了太子的人,势必又会得罪大爷。 四爷再不讨喜,也是万岁爷的亲骨肉,万岁爷也不忍心让他落到那般处境,故而万岁爷也就熄了这心思。 但是现在又是个什么局势? 大爷一蹶不振,太子也失去了索额图这个臂膀,如今万岁爷需要的是有人能够接棒索额图,助力太子地位稳固。 而十三似乎就是万岁爷最满意的人选。 那为什么一定是十三呢? 三爷、四爷、五爷、七爷都不必说了,各有各的不合适。 八爷自然更不可能,人家跟大爷大小就是穿一条裤子的。 九爷也不成,自从出了戕害民女的事儿,万岁爷对九爷别提多厌恶,到现在九爷也没有被分过差事。 十爷呢?且不说十爷能力有限,单是十爷的背景,就不可能让万岁爷放心。 十爷的生母是温僖贵妃,人家可是遏必隆的外孙。 如今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理藩院尚书兼佐领钮祜禄·阿灵阿,那是十爷的亲舅舅。 更别说已故的孝恭皇后还是十爷的姨母。 跟赫舍里氏比起来,人家钮祜禄氏毫不逊色。 万岁爷是想瞎了心,才会在好不容易拔除索额图之后,又给太子身后安排一个阿灵阿。 再有就是样样都不出挑的十二爷,自然也是不可能。 那就只剩下十三跟十四了。 十四那性子,日后兴许能成一员大将,至于辅佐筹谋的事儿,万岁爷压根儿就不指望。 相比之下,没有母族背景、能力突出、性子沉稳坚韧的十三,万岁爷真是怎么看怎么合适。 四爷这话一出,十三的表情就跟着凝重了下来,半晌无语,十三轻轻点了点头。 855 不怕,还有四哥 从前他只是心中有猜测,但是自从初六太子妃给十公主送生辰礼之后,这猜测其实就坐实了,更别说…… “前天,皇阿玛叫我去乾清宫一道品画,看的是《八相图》,皇阿玛问……我是怎么看待周公旦的。” 《八相图》是南宋传下来的画作,上有不同朝代的八位贤臣画像,并且每位贤臣画像旁都有颂文,其中排名第一的就是赫赫有名的周公,周公旦。 周公旦是周文王的第四儿子,作为儿子,周公旦十分孝顺,周文王在世的时候,周公旦协助父亲治国安邦,是周文王的左膀右臂。 周文王死后,周武王继位,作为弟弟,周公旦辅助哥哥周武王安邦定国,兄弟两人从无嫌隙。 周武王死后,周文王又继续辅佐侄子周成王。 一辈子为君为父为兄为侄鞠躬尽瘁,永葆一颗忠心,周公旦堪称历代贤臣之表率。 而万岁爷却问十三对周公旦的看法,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悬了一年多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却落在了十三最不希望的地方。 “四哥,我……我怕。” 人前从不怯懦、对三爷都敢出手的十三,这个时候在四爷面前,却一脸惶恐不安,苍白的手下意识紧握成拳,一个劲儿发颤。 再如何沉稳早慧,到底也是只是个十五岁、没了娘的少年。 “不怕,还有四哥。”四爷沉声道,伸手握住了那只颤个不停的手。 …… 这是维珍第一次见到十四爷。 一开始的时候,是十五阿哥带着十六阿哥过来给维珍请安,在维珍这儿吃了点心之后,十五、十六还有大格格小西瓜他们就一起去了鹿苑玩儿去了,维珍让小连子跟小池子都跟过去伺候。 几个孩子走了之后,维珍就开始拟菜单了,方才十六阿哥甫一见到维珍,就抓着维珍的手不放,说是要在嫂嫂这里用膳。 因为之前塞外之行的缘故,小十六很喜欢维珍,连十五也很喜欢,这孩子特别懂事儿,来庄子是来探望养病的四爷的,也的确给四爷带了两罐十全大补丸来,可他也不是空着手来看维珍的。 方才来给维珍请安的时候,吩咐贴身伺候的小太监把给维珍带来的礼物交了过去。 是个灰鼠皮做的暖手炉套子。 “灰鼠是弟弟抓的,手炉套子是额娘做的,一点子心意,还望嫂嫂莫嫌弃。” 十五、十六的额娘是庶妃王氏。 因为维珍在木兰围场照顾生病十六的事儿,王氏很感激维珍,所以就亲手做了这么个手炉套子,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送出,这回借着十五十六出宫来探望四爷,这手炉套子才总算送到维珍手里。 眼瞅着天儿都暖了,也用不上手炉套子了,不过维珍瞧着这精致的手炉套子,却还是十分高兴。 “王娘娘的手真巧,这么精致的手炉套子,我怕是都舍不得戴呢,”维珍含笑手下,一边又问起了十五,“王娘娘这程子可好吗?” 十五眼中有一丝忧虑滑过,不过很快抿唇冲维珍点点头:“多谢嫂嫂关心,额娘一切安好。” 其实并不是的。 王氏又遇喜了。 第三次遇喜的王氏,这回反应特别大,从腊月一直吐到了正月,到现在还不怎么能吃得下饭,还得一日三顿得喝安胎药,人都瘦得脱相了,万岁爷除了吩咐太医好生顾看着,整个正月也没有再去看过王氏。 跟如今正得宠的那起子小嫔妃比起来,王氏这个昔日最得圣宠的江南美人,也不算年轻了,还能指望圣宠依旧? 这段时日,每每去给额娘请安,十五都觉得额娘郁郁寡欢,而且额娘的宫里……好像比从前冷清了许多,可这正是过年呢,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做儿子的哪儿有不心疼的? 但愿这回额娘分娩之后,皇阿玛能够开恩给额娘个位分,哪怕是个贵人也好。 没了圣宠,要是依旧没有位分,往后王氏在后宫会是个什么处境,十五一想想心里就难受得厉害。 总觉得十五情绪有些低落,大过年的,这孩子怎么这么忧郁呢? 856 这是……十四爷吧? 维珍伸手在十五稚嫩的小肩膀上拍了拍,然后含笑道:“带弟弟侄子侄女去玩儿吧,玩够了回嫂嫂这儿用膳,咱不去前院儿用膳,你四哥那张脸看着就不下饭。” 四哥的脸不下饭? 还真是。 十五脑中浮起四哥的那张脸,还有在木兰围场时候四哥对自己劈头盖脸的训斥—— “十五,这种事儿就算你知道也只能烂在自己肚子里,管不住嘴,就是害人害己。” “要是有谁想从你嘴里打听,不管用什么借口许以什么好处,都是在害你,明白吗?” “跪足了一个时辰才能起,好好儿反思自己的过错!” …… 那天,他差点被四哥给吓死。 他甚至觉得四哥比皇阿玛还要严厉吓人,但是……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想靠近这么严厉的四哥,因为他知道这严厉的背后是什么。 “如此就叨扰嫂嫂了。” 十五眼里总算又有了笑意,然后就带着一群孩子去鹿苑了。 维珍埋着头拟菜单,今儿吃饭的孩子多,自然要以孩子们的口味为主,拟好了菜单维珍吩咐人给膳房送去,一边又吩咐人去前院儿跟四爷知会一声十五十六阿哥留在她这儿用膳来着。 一个时辰后,天擦黑了,十五阿哥他们也从鹿苑回来了,离得老远,维珍都能听到小西瓜一口一个“石榴树”,叫的可起劲儿了。 说起来小西瓜跟十六阿哥挺投缘,俩孩子年纪相仿,虽然见面的机会很少,但是每一次玩的都特别高兴,心里也都念着彼此,要是以后能经常一起玩儿就好了。 只是听说十六阿哥今年正式入上书房开蒙读书了,往后能出宫的机会自然也就少了,再过两年,小西瓜也该开蒙读书了。 想到此处,维珍就忍不住默默叹气,并且打定主意,这两年尽可能让小西瓜开心一些,清朝天家的教育主打一个“卷”,从前四爷都是怎么上学的? 三更起! 就算小西瓜不是皇子,但是想必压力也不会小多少,这里可没有快乐教育的土壤,也不流行“减负”,所以趁着孩子还没上学,好好儿享受享受吧。 维珍吩咐人去膳房取膳,一边询问甘草:“洗澡水都准备好了吗?” 疯玩儿了这么长时间,回来少不得要沐浴更衣的,维珍就吩咐了先把洗澡水给准备好。 “是,都已经准备好了。” 甘草话音一落,大格格小西瓜他们已经叽叽喳喳进了院子,带头的那个大高个儿,就特别显眼,这位是…… 维珍远远打量着来人的长相,都用不着旁人介绍,心里就有数了,无他,除了眼睛之外,这少年的长相几乎跟四爷一模一样。 这是……十四爷吧? “十四见过嫂嫂,给嫂嫂请安。”那少年行至维珍面前,恭恭敬敬行礼。 “十四弟有礼了,快快请起。”维珍忙道,一边吩咐女贞给十四阿哥看座上茶。 十四爷却忙摆摆手道:“十四就不叨扰嫂嫂了。” 然后就退了下去,好像过来这趟就是专门来给维珍请安似的。 “十四爷慢走。” 人家十四爷要走,维珍自然不好留,毕竟她跟十四爷也不熟,当下起身就送了十四离开,打量着十四爷的背影,维珍心里微微纳罕。 瞧着十四爷还挺……乖挺有礼貌的样子啊,瞧着倒不像是个……闯祸精的样子。 “额娘!额娘!刚才月华骑大马了!是不是特别惊喜?!” 维珍正疑惑着呢,结果就听到自家大闺女乐颠颠喜滋滋地跑进来跟自己宣布惊喜。 惊喜? 不!维珍一点儿都不觉得惊喜,她现在就觉得眼前一黑、晴天霹雳! “怎么骑的……大马?谁带你骑马的?摔着了吗?”维珍一把把大格格拽进怀里,然后不由分说就检查了起来,从天灵盖到小屁股又到女儿的小脚丫,恨不得把大格格浑身上下都检查一遍。 庄子里面的确是养了几匹小马的,大格格就一直心痒痒很想学骑马,如今光骑木马已经不能满足大格格了。 857 这闯祸精也不是很讨厌 但是大格格到底也只有六岁,还不到学骑马的年纪,所以四爷就先在吩咐人在庄子里养了几匹小马,想着再等两年,大格格再长大一些了,然后教大格格骑马。 但是大格格却说自己今天就骑上马了! 维珍自然吓了一跳。 “没有啊,额娘你放心好了,十四叔马骑的特别好,也一直扶着我,一下都没摔!” 提到十四叔,大格格就两眼放光:“十四叔说明天再带我骑马!十四说还说到时候教我骑,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对,策马扬鞭!十四叔说我很有天赋,几天就能学会了!额娘,以后经常让十四叔来咱们庄子好不好?” 维珍:“……” 啊啊啊! 这个闯祸精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来了! 不想没有自知之明的闯祸精却很快就又返回来了,赶着维珍这边刚刚摆好膳,也不知是不是闻着香味儿过来的。 维珍还以为十四爷回前院儿跟四爷、十三爷他们一道用膳了,没想到竟然又回她这儿来了,虽是意外,心里对闯祸精更是意见颇多,但是维珍还是忙吩咐女贞把人给请了进来,一边吩咐在上首添了一副碗筷。 结果十四爷甫一进来,大格格就小跑过去,挽着十四爷的胳膊:“十四叔,咱们坐一块!” “月华!”维珍忙道,“不要胡来!” 她带着一群孩子吃饭,怎么坐都无所谓,但是十四爷在可就不同了,别看十四爷如今还就是个初中的年纪,但是在这时候也是能定亲成婚的年纪了,绝对跟孩子是不沾边儿了,所以座次也得讲究。 “嫂嫂无妨,”十四摇摇头,一边笑着揉了揉大格格的头,“行,十四叔就跟你坐。” 当下,十四就真的乐呵呵跟着大格格坐在了一块,叔侄两人聊着骑马的事儿,十四爷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十四叔,我什么时候能跟你一样骑……高头大马?”大格格夸张地抬着手比划着高度,“十四叔你今天骑的那匹马有这么高!” 鹿苑里头养的那些子小马自然是为了给孩子们日后学马预备着的,打小跟孩子们亲近了,长大之后也更驯服,可是其中却还有一匹高头大马,在一众小马里头就显得十分鹤立鸡群。 十四甫一瞧见那匹通体乌黑油亮、威风飒飒的马儿,登时就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就上马试了试。 真是好马呀! 不单单长得潇洒帅气,这奔跑起来也是一等一的!比他的那几匹马都还强呢。 没想到四哥竟然把这么好的马儿丢在庄子里也不骑,真真是暴殄天物。 要不是当时天儿已经不早了,十四肯定要直接骑出庄子好好儿跑一圈。 “等你长得到这儿的时候,就能骑大马了,”十四比了比自己的肩膀,笑着跟大格格道,“到时候十四叔再来教你。” “那咱们拉钩上吊!” 大格格忙不迭伸出小手跟十四拉钩,十四一脸不明所以,大格格手把手教会他,然后叔侄俩就一本正经拉了钩,然后又乐呵呵吃饭。 看得出来,十四爷很喜欢大格格,对孩子也很有耐心,所以…… 这闯祸精也不是很讨厌,往后还是可以再来庄子的哈。 用完了膳,天都黑透了,十四在维珍这边待着不合适,当下便就告辞回了前院儿,说是回前院儿,可十四却还是在外头逛了老大一圈,就这么磨磨蹭蹭了半个时辰,然后才磨磨唧唧往前院走。 这会儿四哥……应该歇下了吧? 应该不会专门堵着他考功课了吧? 十四原本没打算在维珍那用膳的,当时人都已经回到前院儿了,结果还没进去呢,就听着十三正在里头背书,就跟守在门外十三的贴身太监打听才知道,四爷正在考十三功课。 “多久了?”十四压低声音问道。 “回十四爷的话,四爷之前已经考过了十三爷蒙文满文还有算术,现在在考背书,已经一个时辰了。” 十三的功课打小都是四爷在管,这样的考问自然不少,只是自从四爷搬出宫之后,差事多了,也才减少,这回难得兄弟碰面,四爷自然关心十三的功课。 蒙文满文还有算术?还得背书? 早知道他就不来四哥这儿了! 十四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当下二话不说,赶紧沿着墙角黄花鱼似的溜了,在外面晃荡了这么长时间,十四早就饿得不行,所以又厚着脸皮去维珍那儿蹭了一顿。 待熬到这个时候偷偷摸摸回到前院儿,果然四爷已经歇下了,十四总算松了口气儿,然后轻手轻脚回了房。 858 四哥也真是没事儿干了! 待到沐浴上床,十四不知怎么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半晌,十四一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 丘鹤以为十四口渴,忙不迭倒了热茶端了进来,十四却摆摆手,然后问道:“四哥下午一直在考十三的功课?” 十四一贯对十三有意见,私下里才不肯叫十三哥。 丘鹤点点头:“奴才听闻,四爷足足考了十三爷两个时辰呢,用过晚膳,四爷还叫十三爷跟自己一道练了两刻钟的字。” 丘鹤忍不住感慨道:“十三爷……还挺辛苦的。” 可不是嘛。 好不容易才有了出宫放松的机会,结果又被四爷带着问功课。 每每对着四爷那张棺材脸,丘鹤就忍不住两腿打颤,可这哪儿到哪儿啊?人家十三爷今儿愣是被四爷考问了两个时辰。 足足两个时辰啊…… 老天爷,丘鹤都不敢想十三爷是怎么熬过来的,换他都不知被吓死多少回了。 “他辛苦个屁!”十四爷却黑着脸咬牙切齿道,然后气呼呼地倒在了床上。 看着自家主子爷气呼呼的背影,丘鹤十分莫名,主子爷好端端地怎么……生气了? 有十三爷顶着被四爷考问功课,十四爷不是正好逃出生天,痛痛快快玩儿了半天吗?主子爷怎么还反过来生十三爷的气呢? 丘鹤觉得莫名其妙,但是也不敢多问,当下又端着茶轻手轻脚退下了。 …… 四位皇子在四爷庄子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就要回宫。 小西瓜抓紧时间带着他的石榴树去了趟鸡圈,让石榴树体验了一回捡蛋蛋的乐趣。 十三难得睡了个安生觉,睡到日上三竿都没醒,四爷特地吩咐了都不许去搅扰,让他安生睡到自然醒。 十五阿哥在用过早膳之后,就被四爷叫进书房然后问起了功课。 原本跟大侄女约好了今天还要骑马的十四爷,因为大侄女赖床不肯起,约定的骑马就取消了,无所事事的十四爷哪儿也没去,就在院子里头来来回回晃荡着,一时在凳子上坐会儿,一时踢一踢柱子,视线却始终没离开那扇紧闭的房门。 这都过去多久了? 十五怎么还没出来? 十五开蒙才两年,屁大的孩子才肚子里能有多少墨水?也值当四哥考这么久? 四哥也真是没事儿干了! 十四一个劲儿撇嘴,待总算看着书房的门被打开,十五亦步亦趋跟在四爷身后不时乖巧点头,十四的嘴撇得更厉害了。 “哼!”十四哼了一声,丢下手中的小树枝站了起来,不耐烦道,“都这个时辰了,到底还走不走啊?!” 四爷眼风都懒得给他一个,继续叮嘱十五道:“你在数学上有天分,以后可以多这上头下下功夫,平时可以多请教白先生跟张先生。” 四爷口中的白先生跟张先生,是白晋与张诚,这两人是自法兰西来的传教士,传教的事业在大清发挥空间并不大,不过这两人却在别的领域大有作为 西方的数学、天文学、几何学以及仪器用法等就是随着白晋张诚等人传播到的大清,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南怀仁。 作为康熙爷的第一位科技外教,南怀仁甚至曾官至工部侍郎,不过南怀仁早已病逝。 对于西方的天文历法、数学科技,万岁爷打小就很感兴趣,也十分精通,自然万岁爷的皇子也不能落下,所以四爷他们打小除了接受正统宫廷教育,这些西方科目也得涉猎。 自然宫里不乏洋老师,其中白晋跟张诚是数学、几何方面的翘楚。 “是,弟弟记住了。”十五一个劲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中忍不住生出一丝惊喜。 没想到竟能从四个嘴里听到表扬,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吃了嫂嫂做的蛋糕…… 甜到心坎儿里去了! 十五是甜了,可是十四就剩下酸了,一路从庄子到皇宫,十四的脸都是臭的。 “主子爷,可要去永和宫给娘娘请安?”丘鹤问。 十四摇摇头:“明儿再去。” 他现在心里闷得要命,既不想回阿哥所也不想去永和宫,他现在就想去小校场狠狠出出汗! 当下,十四就果断掉头往小校场去,待到了小校场十四直奔马厩,正想着挑匹马儿好好儿驰骋一番,结果人甫一到马厩前,人就愣住了。 这不是……不是四爷庄子上的那匹马儿吗?怎么……怎么到他的马厩里头来了? 十四爷盯着面前那匹通身乌黑油亮、昨儿才骑过的马儿,半天说不出话来,还是负责给十四爷看管马匹的小厮过来解释。 “启禀主子爷,这是马儿四爷将将吩咐人给送过来的,说是四爷送给主子爷的新年礼。” 十四:“……” 明儿他就约十三那个讨厌鬼赛马! 还有十五那个小讨厌鬼,虽然还没有资格跟他赛马,但是必须到场旁观! …… 859 这就叫先礼后兵 这匹马儿本来就是四爷预备送给十四的,只是因为先前生德妃的气,连十四看着都不顺眼,所以这马儿当时就没送,让人给暂时送去庄子里养着了。 这事儿四爷其实都忘了,只是今儿来维珍这边用午膳的时候,听大格格眉飞色舞讲了她十四叔如何潇洒策马奔腾来着,四爷才想起马儿的事儿,然后就吩咐人给十四送去了京师。 “这叔侄两人还真是投缘,大格格可喜欢她十四叔了。”维珍含笑道,将亲手沏的蒙顶石花放到四爷面前。 “是,刚才跟我念叨着以后想让十四教她骑马呢,”四爷含笑点点头,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却又带着三分酸了,“十四才骑几年的马?能比爷骑的还好?” 啧,醋缸这是又打翻了。 维珍挤到四爷身边坐下,伸手揽着四爷的肩膀,小鹿眼巴巴看着四爷:“四爷不是还要教人家?” 三分酸顿时就变成了十分甜,四爷嘴角一个劲儿上翘,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然后含笑道:“是,爷还得教珍珍呢。” 教珍珍骑马可是漫长的工程,说不定得教上一辈子呢! 他才没空教那起子小崽子。 不是喜欢十四叔嘛,直管找他们十四叔去!他才不嫉妒! 这话都不用说,单看这男人的眼神,维珍就猜出七八分,嘴角也跟着一个劲儿上翘,当下环着四爷的脖子黏黏糊糊亲了好一会儿。 “十四爷跟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亲够了,两人窝在软榻上说话,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彩窗照进来,满屋流光溢彩,两个人都懒洋洋的。 从前窗子上糊的是明纸,年前维珍跟四爷商量,想把贝勒府她正房的几面窗给换成玻璃的。 那么大的几面窗,却给明纸糊着,虽然不耽误采光,但是维珍还是觉得闷得慌。 维珍的本意就是给换成透明玻璃就成,反正宫里就有专门烧止玻璃的地方,也不是啥为难事儿,四爷却百忙之中抽空认认真真设计起了造型来。 以窗做屏风,每一扇都是四爷亲笔画就,梅兰竹菊之外又加了上了维珍喜欢茉莉紫藤,维珍看到的时候简直两眼放光,不由分说连庄子里的窗子也要一并换了。 这回维珍都不客气了,还定制起了窗子图案来,什么“好柿花生”又什么“彩狸戏蝶”的,庄子里不比贝勒府讲究,四爷都由着维珍的意。 前不久,窗子才被装好,如今维珍午睡都不去寝房了,最喜欢在软榻上葛优瘫,连带着四爷也愈发不成样。 听维珍冷不防提到十四,四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沉声道:“他本性不坏。” 是的,本性不坏,人还很单纯,就是打小被骄纵太过,同理心太差,也没吃过亏…… 这样的性子跟经历,别说是放在皇子身上了,哪怕是寻常人也容易跌跟头。 四爷就很发愁十四这性子,平时对十四严厉一些,有时候是真生气,但更多时候也是真的为十四好。 对于十四这个弟弟,四爷自然是有感情的。 从前四爷自己年纪小,气性也大,就一直处理不好跟十四的关系,其实现在已经比从前强多了。 许是做了年岁渐长,又许是有了这么多孩子,做惯了阿玛,性子比从前更加随和宽容,再面对十四的时候,他的耐心比从前多了不少。 何况十四也并不是十恶不赦的性子,要是跟九爷一个路数的话,四爷这辈子都不可能给十四好脸儿。 只是每次有德妃在,他们兄弟的关系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很多时候,他也不想迁怒十四,但是却做不到,他承认这是自己修行不足,但是…… 他并非圣贤。 “他其实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还不如十五懂事儿。”顿了顿,四爷又添了一句,语气里带着股子无奈。 没长大的孩子? 应该是没长大的熊孩子吧? 瞧瞧十四爷从前的“战绩”,简直就是熊孩子中的战斗机嘛,而且还是专门祸害亲哥的战斗机! 维珍腹诽着,抿了口茶,然后道:“孩子嘛,不懂事儿也属正常,多点耐心引导,若是没有效果,那就直接上手,有些孩子就是皮痒痒,多打几次就也就懂事儿了。” 抿了口茶,维珍总结道:“这就叫先礼后兵。” 860 自己生的也不行! 可不嘛,先用嘴教育引导,要是还不好使,那就动手教育。 先礼后兵? 这话把四爷都给听愣了,不过旋即也就笑了,这的确是维珍一贯教育孩子的准则,她对孩子一贯是很有耐心的,但是却也不耽误拎着树枝满院子追大格格跟小西瓜,然后…… 教育成果还相当不错。 就是不知道这法子适不适用于十四…… 应该非常适用吧,那么皮糙肉厚,可不天生就该挨打的吗? 四爷越想越起劲儿,无意识地就把指节捏的“啪啪”响,引得维珍蹙眉不已,伸手握住了四爷的手。 这又什么时候添的毛病? 好端端地怎么还捏起手指来了? 这人的中二病真是越发严重了。 四爷轻咳一声,反握住维珍的手,问:“还想去保定府吃驴肉火烧吗?” 维珍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可以吗?” “当然可以,”看着维珍亮晶晶的小鹿眼,四爷就忍不住嘴角上翘,“等天儿再暖和些就去,到时候,还是爷骑马带你过去。” 等天儿再暖和些…… 看来四爷这回能在庄子待不少日子呢,维珍自然高兴,当下使劲儿点点头,然后伏在四爷肩头,坏笑着道:“就咱们俩,偷偷过去,胡吃海塞一顿然后再偷偷回来。” 难得有机会跟四爷出门浪里个浪,维珍才不想有电灯泡…… 自己生的也不行! 四爷笑得半天停不下来,伸手搂着维珍的腰,凑过去亲她:“对,就咱们俩。” …… 四爷在庄子里头日子过得舒坦悠闲,大爷的日子可就不那么顺心了。 年后一开朝,万岁爷总算提了动工修缮东岳庙的事儿。 为了重修东岳庙的事儿,大爷前前后后准备了足有半年之久,自然是盼着这差事能够落在自己肩上的,只是万岁爷却迟迟不肯松口,大爷的心就一直悬着。 若是放在从前,区区一个东岳庙,修不修的大爷不会多计较,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啊,自从前年万岁爷在塞外阅兵回京之后,大爷的处境可谓是一落千丈。 先是被万岁爷一脚踢去了盛京,后来虽然又被万岁爷任命与四爷一道修永定河,但是半道又被万岁爷夺了差事,在庄子闭门养病,自那之后大爷的日子可就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说是闭门养病,还不就是禁足?那段时间,大爷别提多煎熬了。 等后来总算出来了,万岁爷却再也没有给过大爷要紧的差事。 堂堂直郡王却前前后后被万岁爷这么冷了一年,满朝文武可都看在眼里呢,谁不在琢磨大爷是不是彻底失宠了? 今年过年,直郡王府是前所未有的冷清,登门造访的都没有几个。 大爷心里哪儿有不慌的? 如今大爷就盼着万岁爷开恩把重修东岳庙的差事交给他,既让他心安,也让追随他的人心安。 “直郡王先前为重修东岳庙的事儿,下了不少心思,既是如此,那就交给直郡王去办吧。”万岁爷端坐上首居高临下道。 直郡王心中涌上狂喜,当下忙不迭就跪了下来,只是还未来得及谢恩,就听着万岁爷又道:“广善库也一并参与。” 万岁爷话音一落,大爷的脸顿时就是一僵,可到底还是叩头道:“儿臣领命!” “儿臣领命!” 旋即,身后传来同样的回答。 是八爷。 “好好儿跟工部商量着。”万岁爷叮嘱道,抿了口茶,又听朝臣禀报起了别的事儿。 停了半个多月的朝,自然是积了不少事儿,今儿的早朝时间比平时足足长了半个时辰,但是后面的事儿,大爷却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他脑中“嗡嗡”的,来来回回响的都是万岁爷的那句“广善库也一并参与”。 对,是一并参与,而不是从旁协助。 就像之前万岁爷下令命他跟老四一道治理永定河一样,他跟老四是一道治理,并无主次之分,那时候大爷心里并没有抱怨,反倒对老四心有亏欠。 当时人家老四为了治理永定河的事儿已经准备了小一年了,而他就是临时被万岁爷临时给塞进去的,明显显去分人家老四的功的,他心里不是没数。 但是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为了重修东岳庙的事儿,他足足准备了半年之后,一众皇子里头,谁比他更有资格接这差事? 万岁爷虽然的确把差事交给他了,却又把广善库给塞进来了,并且也没有主次之分。 861 借酒浇愁 如今裕亲王病弱,广善库早就交给老八打理了,若是让老八从旁协助也就罢了,他这个当大哥的自诩不算小气,尤其是对老八,不至于一点儿好处都不让老八沾,但是万岁爷这是个什么意思? 明显显就是要让老八来分他的功! 最气人的就是让老八同他平起平坐! 谁不知道老八是他的人,如今万岁爷竟捧着老八跟他这个大哥平起平坐了! 朝臣们怎么想?支持他的人又怎么看? 往后谁还把他这个直郡王放在眼里?! 大爷给气得头重脚轻,几次都险些站不住,好在他攥着双拳总算是忍不住了,好不容易忍到了早朝结束,身后的八爷忙不迭上前,对着大爷躬身道:“大哥……” 不待八爷把话说完,大爷已经沉着脸大步离开。 这还是头一次在公开场合,大爷如此不给八爷脸,自然也没有谁敢明着看大爷跟八爷的笑话,个个都没看到似的,默默退出大殿,但是谁心里不在议论? “八哥!” 九爷十爷忙不迭过来,十爷一脸担心,九爷眼里却有一丝精光闪过。 八爷缓缓站起来,看着大爷远去的背影,一脸落寞,却还是勉强勾了勾唇,冲两个弟弟摆摆手:“没事儿。” 当下兄弟三人一道也退了出去。 揆叙冷眼看着皇子们退下,也缓步跟了出去。 …… 备受打击的还不止大爷一个,隆科多也是险些当廷失态。 回府之后,隆科多就借酒消愁起来。 他是真的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的这一步。 明明万岁爷一直是暗中支持大爷跟太子打擂的,不管是太子酒后胡闹,还是太子灵堂发疯,哪一次不是太子吃亏? 太子越是张狂不像样,万岁爷就愈发需要捧着大爷来敲打太子,这是隆科多能够看明白的,所以这些年来,隆科多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安抚住大爷,让大爷把握好分寸。 恰到好处的激怒太子,挑拨万岁爷跟太子的关系。 事实证明,这条道儿的确没走错,尤其是那次,万岁爷携大爷塞外阅兵,太子在宫里发疯竟然与索额图密谋、把万岁爷直接给气病了。 当时隆科多别提多激动多得意了,就一门心思等着太子被废、大爷取而代之了,结果形势却斗转直下。 太子固然备受冷落,索额图更是直接被逼得主动辞官,但是最倒霉的却是大爷。 从之前脚跺地颤的“大千岁”到如今门前冷落车马稀,这也就只过去一年而已。 而今,万岁爷总算是想起大爷来了,但是,谁看不出来,万岁爷这是在为八爷铺路,至于大爷,如今倒成了八爷的衬托呢。 “主子爷……”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股子寒风涌进,带进来女人的声音。 “砰!” 隆科多将手中的酒碗重重摔在桌上,横眉立目瞪着门前眉头紧蹙、一脸不耐的女人:“谁让你进来的?瞎了眼的东西,没看见爷在喝酒?”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隆科多的夫人赫舍里氏。 单是看姓氏,就知道赫舍里氏跟赫舍里皇后怕是有亲缘,事实也是如此,赫舍里氏是孝诚皇后赫舍里氏的侄孙女,出身显赫,跟隆科多也算相配。 只是隆科多一向不喜父亲佟国维为自己定的这门亲,以至于人家赫舍里氏过门多年,隆科多对人家也从未有过好脸。 这么多年夫妻情分,哪怕是块石头也被捂热了,可是隆科多连石头都不如! 赫舍里氏也就歇了心思,要不是有要紧事儿,平时她是绝对不会主动来见隆科多的,这时候甫一见面,就被隆科多破口大骂,赫舍里氏的脸能好看才怪,也就是忍着才没直接掉头走人。 “父亲大人派人传话,让你务必去一趟。”赫舍里氏冷着脸跟隆科多道。 赫舍里氏口中的父亲大人,指的自然是公公佟国维。 隆科多一声冷哼,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挑着眉看赫舍里氏:“父亲大人!父亲大人!谁才是这个家的主子?你眼里就只剩下父亲大人了是吧?” “也是,要不是当初父亲大人坚持让你过门,你……你也配做佟三夫人?” 隆科多嗤笑道,目光在赫舍里氏身上上下打量着,一脸嫌弃。 “你!”赫舍里氏气得浑身发抖,然后蓦地转头就走。 隆科多只当没有这出,然后又继续喝个不停,直到天黑,烂醉如泥的隆科多被堂哥鄂伦岱薅着脖领子从凳子上扯了起来。 862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你他娘的谁?”隆科多骂骂咧咧的,一边手脚并用挣扎着,只是他实在醉的厉害,平日很有章法的招数,这时候就剩下滑稽可笑了。 鄂伦岱懒得理他,一把把人丢在地上,然后直接提了桶凉水进来,一股脑儿都浇在隆科多身上。 这可还在正月里啊。 隆科多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十分醉意顷刻消失无踪,他抹了把脸,然后目光落在此刻正居高临下打量自己的鄂伦岱身上,紧接着就是勃然大怒。 “鄂伦岱,我操……” “啪!” 隆科多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都是御前一等侍卫出身,鄂伦岱的身手可不比隆科多差,更别说这一巴掌鄂伦岱还用了十成力气,顿时打得隆科多满嘴流血。 “这一巴掌是让你醒醒酒,”鄂伦岱冷冷道,然后抬手又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打你是因为你让叔父他老人家等了你一下午。” 鄂伦岱口中的叔父,指的是佟国维。 “酒醒了,就老老实实去见叔父,再让我知道你对叔父不敬,就不是打两巴掌这么简单了。” 撂下这话,鄂伦岱就迈步离开,留下隆科多趴在地上啐了半天的血沫子。 “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个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隆科多对着地上星星点点的血,气得浑身发抖,蓦地抡起拳头照着地面就是一拳,旋即抱着拳头倒吸凉气,疼得在地上翻滚,滚着滚着,隆科多捂住脸,无声哭了起来。 是啊,个个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管是妻子、堂哥还是……他父亲,从来就没有谁把他放在眼里。 尤其是鄂伦岱,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区区一个侄子,父亲却视他为亲生儿子一般,就因为大伯佟国纲早早战死沙场,打那时候起,父亲的心就偏到了鄂伦岱的身上,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前程谋划,就没有不为鄂伦岱考虑的。 倒是他这个货真价实的亲儿子,反倒像是个外人,想见父亲一面都不容易。 佟家一贯是不站队的,可他为什么要一早暗中相助大爷? 他就是要让父亲看看,他隆科多就算没有父亲、没有佟家的支持,他也处处比鄂伦岱强!他也能干出一番惊天伟业! 可是…… 他到底还是要沦为他们眼中的笑话了。 隆科多痛苦地闭上眼。 …… 隆科多痛苦,惠妃也好不到哪儿去。 万岁爷下令让大爷跟广善库共同重修东岳庙的事儿都过去快一个月了,惠妃的病迟迟都没好。 没错,惠妃病了,自打知道了万岁爷下令之后,惠妃的身子就开始不舒坦了,一开始的时候,惠妃还是忍着,没有叫人去请太医,她是不想让万岁爷知道,没得叫万岁爷误会他们母子对万岁爷的旨意不满,心有怨怼。 可就这么忍了半个月,惠妃到底却是忍不住了。 自打叔父明珠被万岁爷罢黜之后,纳兰一家跟大爷、惠妃就彻底断了关系,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这十多年来,再没有纳兰一家的消息传到惠妃这边来,直到二月初,惠妃的娘家嫂子入宫来给惠妃请安。 “你说什么?”惠妃病中惊坐起,一把扯住嫂子胳膊不放,瘦脱相的一张脸惊怒交加瞪着嫂子,“什么叫……为了本宫母子着想?揆叙能安什么好心?!” 惠妃娘娘乃是四妃之首,自是高贵典雅,何时这般失态过?只把嫂子吓得够呛,可到底还是硬着头皮给惠妃解释。 她今儿入宫可不是给惠妃请安这么简单,是担着任务呢。 惠妃的嫂子论起来跟惠妃还是表姐妹,自然了,明珠是人家的舅父,当年明珠一家可是大爷最强有力的后盾,用姻亲巩固关系,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儿。 只是随着明珠一家跟大爷的交恶,惠妃也不待见起了嫂子,嫂子也已经长久没露过面了。 “娘娘,这不止是揆叙大人的意思,也是明珠大人的意思,”嫂子竭力忍着害怕,尽可能把夫君教的话一字不差地传给惠妃,“当初明珠大人被罢黜,因此牵累了大爷,为自保也为保住大爷,纳兰一家才不得已与您跟大爷做了切割,可是到底纳兰一家还是忠着大爷的,也盼着能有一日再为大爷尽忠尽力。” “只是如今的形势,您也是知道的,万岁爷……明显显就是不中意大爷,倒是八爷得了万岁爷的青眼,所以明珠大人与揆叙大人思前想后,若是八爷能够更进一步的话,也未尝不是好事,总比别的皇子……尤其是太子继位登基来得强,娘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863 说起来,八爷是个厚道人 是不是这个理儿? 或许是吧。 就像这话说的,比起其他皇子继位登基,若是老八能够更进一步的话,对惠妃母子来说,自然是最好的结局。 反正无论如何,惠妃母子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太子继承大统,真到了那一天,就太子的心胸还有跟大爷结下的这些旧怨,他们母子能落个好? 倒是老八,是她一手抚养长大,跟老大兄友弟恭,对她更是孝顺。 若是老八登基,非但能够保全他们母子,而她这个养母还能稳坐太后之位,这自然没什么不好,只是…… 只是她的保清怎么接受得了? 昔日奉承讨好的弟弟,一朝变成了主子,保清这个做兄长的,却要匍匐下跪,这一跪……就是一辈子。 太子也就罢了,到底是唯一的嫡出皇子,可是老八凭什么? 就卫氏那个出身,生的儿子也配越到她儿子头上去? 惠妃不可抑制地为儿子委屈,抓着嫂子的手兀自紧紧不放。 “你们合起伙儿来算计我们母子是不是?”惠妃咬着牙问,“还有老八,是不是早就憋着老大失势、他好坐收渔利?!” 是啊,老八可不就是坐收渔利? 一旦大爷决定辅佐老八,那从前效忠大爷的势力不就转而效忠老八了? 惠妃又不傻,旋即也就明白了。 明珠一家早就把太子得罪得死死的,日后若太子真的登基继位,大爷固然倒霉,明珠一家又能有什么好儿? 自然明珠一家也是要千方百计阻止太子登基,这就势必要择别的皇子辅佐,大爷是不可能了,万岁爷在一日,明珠一家就不敢再度站队大爷,即便胆大包天再度私下站队…… 可是就大爷那记仇的性子,揆叙敢吗?明珠一家又愿意赌吗? 明显是不敢的。 所以,那除了大爷呢?明珠一家还有别的选择吗? 八爷明显就是最好的选择。 有惠妃在,八爷天然地就跟明珠一家亲近,反过来,有八爷在,明珠一家想要化解跟惠妃、大爷的旧怨,自然也来得容易。 而八爷若想更进一步,能取得惠妃跟大爷支持,自是事半功倍。 所以这事儿看起来,竟是明珠一家、八爷还有她跟大爷,三方都得利? 屁! 明明他们最吃亏! 明珠一家跟八爷合伙算计他们,算盘珠子都要蹦到她脸上来了! “娘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才是一家人,自然是盼着娘娘跟大爷好,要不是……要不是眼瞅着大爷大势已去、人心涣散,又怎愿推出八爷?”嫂子急急解释,“再说八爷,这些年来一直效忠大爷、孝顺娘娘,何曾有所算计图谋?大爷失势又岂是八爷算计的?若非娘娘与大爷点头允准,八爷无论如何都不肯的。” 惠妃一怔:“不是老八提出来的?” “是明珠大人跟揆叙大人先提出来的,只是八爷说什么都不肯,如今八爷都闭门谢客好些时日了,其实追随八爷跟追随大爷又有什么分别呢?还不都是嫂子您的儿子?”嫂子道,瞧着惠妃目光怔怔,嫂子叹了口气儿,又道,“说起来,八爷是个厚道人。” 那天嫂子走后,惠妃就下不来床了,到了晚上,忽起高热,奴才也不敢不请太医了。 惠妃昏了两日才醒,甫一睁眼,就瞧着一脸胡子拉碴、血丝满布的大爷守在床前,惠妃的眼睛登时就湿了。 “不是要重修东岳庙吗?怎么还有空来额娘这儿?”惠妃哑着嗓子问。 “东岳庙再要紧,也要紧不过额娘,”大爷道,一边扶着惠妃坐了起来,递了润喉茶过去,瞧着惠妃兀自一脸担心,大爷又道,“东岳庙那边有八弟盯着呢,额娘无需担心。” 是啊,有八爷在呢,东岳庙的重建别提多顺利了,可比从前他跟老四治理永定河时候来的顺利得多。 这样的工程,自然少不了工部参与,之前工部侍郎揆叙没少给他跟老四添堵,以至于一上来的时候,就各种不顺,但是如今,同样是工部参与重建东岳庙,工部的配合力度那叫一个大啊,揆叙更是跑前跑后,像是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为什么呢? 难不成还能是为了他?大爷冷眼看着揆叙日日乐呵呵地来回奔波,心里觉得讥诮,更觉可悲可笑。 都道是墙倒众人推,如今眼瞅着他这道墙摇摇欲坠,自然会有人上赶着来推。 864 什么算见世面?什么又算是有出息? 只是没想到,从前一力支持他的是明珠一家,如今带头推墙的,也是明珠一家。 提到八爷,一时间,母子两人都沉默了。 惠妃低着头盯着手中的润喉茶,大爷对着惠妃灰白夹杂的鬓发出神。 惠妃的白发又多了。 这两年,惠妃头发白的特别快,每次入宫给惠妃请安,大爷都会发现惠妃的白发又多了。 一向保养得宜、雍容华贵的四妃之首,这两年却迅速衰老,乍一眼竟像是比万岁爷还要老上二十岁。 似是被斑斑银白刺痛,大爷的鼻头陡然一酸,他忙不迭地仰起了头。 “保清,如今额娘什么都不求了,只求你……跟孩子们好好儿的。” 耳畔传来惠妃微微带着哽咽的声音,大爷使劲儿吞下喉头的酸苦,半晌轻轻点点头。 惠妃使劲儿忍着泪,伸手握住了儿子微凉的手。 时至今日,她已经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去搞清楚老八是不是真厚道,她现在就盼着儿子跟孙子孙女儿,能平平安安,好好儿的。 她实在是太累了。 实在不想再担惊受怕了。 …… 才跟四爷偷偷摸摸吃了火烧回来,维珍就听说肖嬷嬷回来了。 “怎么?肖嬷嬷这么早就回来了?”嘴上这样问着,维珍却一点儿都没觉得意外。 年后,维珍就陆陆续续给肖嬷嬷她们几个安排轮休了,辛辛苦苦一整年,要是不给人家放个年假,维珍心里怪不落忍的,要不是小池子家在陕西,实在离得太远,维珍也会给小池子安排年假。 既是小池子没法子回家探亲,维珍也不让他受委屈,腊月直接给小池子发了双倍的月钱,小池子哪儿有不感恩戴德的? 给维珍磕头谢恩之后,就欢欢喜喜给家人置办了不少年货,请人给送去老家了。 肖嬷嬷是前不久才轮休的,维珍给她半个月的假,不过以肖嬷嬷的习惯,在家里肯定待不住半个月,果然,肖嬷嬷只待了十日就待不住了,提早回了庄子。 甘草笑着点头:“是呢,肖嬷嬷跟她的侄儿侄媳妇晌午就到了,就等着给主子磕头请安呢。” 肖嬷嬷一早就说了,今年过年要带着侄儿侄媳妇来给维珍磕头请安,只是因为前段时间四爷卧病,维珍一直在前院儿给四爷侍疾,这事儿就给耽搁了,索性如今四爷病愈了,肖嬷嬷才好带着侄儿侄媳妇来给维珍请安。 维珍一听人早就到了,忙不迭道:“那快把人请来吧。” “是,奴婢这就去。” 甘草福身退下,没过一会儿,就带着肖嬷嬷他们过来,肖嬷嬷身后跟着的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腔子里的一对中年男女,不用说,肯定是肖嬷嬷的侄儿侄媳妇了。 “奴婢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行至维珍跟前,肖嬷嬷福身给维珍行礼,身后的侄儿侄媳妇则齐刷刷跪倒在地,一言不发对着维珍就咣咣磕头。 听着声儿,维珍都觉得肉疼,当下忙不迭道:“嬷嬷有礼了,快请起,二位也平身吧。” 肖嬷嬷平身,身后的侄儿侄媳妇却兀自老实跪在地上不敢动,还是肖嬷嬷让他们起来,才从地上爬起来。 维珍让甘草给他们赐座,他们也不敢坐,肖嬷嬷冲他们使了眼色,才肯坐下,只是腰背挺得笔直,脑袋却仍旧缩着,眼皮更是不敢往上抬。 “让主子见笑了,”肖嬷嬷有些无奈跟维珍解释,“奴婢侄儿侄媳妇都是庄户人家出身,没见过世面,实在没出息的很。” 就是觉得侄儿侄媳妇实在粗手笨脚怕唐突了主子,所以肖嬷嬷直到今年才肯带他们来给维珍请安,之前也都是教过他们请安事宜的,只是到了维珍面前,这两人又吓得缩手缩脚,除了磕头旁的再不会了。 肖嬷嬷就很无奈。 什么算见世面?什么又算是有出息? 庄户人家能见多少的世面又不是他们自己能决定的。 至于出息,维珍听说肖嬷嬷的侄儿侄媳妇两个人带着四个孩子就能把二十亩的农田种得风生水起,不仅如此,他们还有功夫养鸡养猪什么的。 这算是没出息? 不不不,维珍觉得他们特别有出息,特别勤快。 还不止这些,维珍觉得他们质朴良善。 知道维珍爱吃腊肉,逢年过节两口子总会提前准备几十斤的腊肉,给维珍送过来。 几十斤呢,对于一年到头自己都不舍得吃几次肉的庄户人家,是真的大手笔了。 865 养些牛羊 “庄户人家,能把庄稼种好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维珍含笑道,一边问肖嬷嬷,“嬷嬷也不给我仔细介绍介绍。” 肖嬷嬷一怔,旋即忙不迭道:“启禀主子,这是奴婢的侄儿大有,这是奴婢的侄儿媳妇儿郝氏。” 维珍点点头,含笑看向那两人:“大有,听说你们夫妇两人除了是种地的好手,养牲畜也厉害的很。” 肖大有做梦都没想到侧福晋竟然还会主动跟他们说话,一时间只觉得腿肚子转筋,旋即又“噗通”跪倒在地,郝氏也忙跟着丈夫跪倒。 肖大有使劲儿吞咽了两口唾沫,然后才这大着胆子磕磕巴巴道。 “回……回侧福晋的话,小的是……是养了二十只鸡,三头猪。” 肖嬷嬷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为侄子补充道:“回主子的话,大有从前在老家,农闲的时候为员外爷养过牛羊,大有媳妇儿的阿玛从前是村里最好的牛把式,大有也跟他学了不少。” 牛把式这个名词,维珍从前压根儿就没听说过,但是贝勒府里头却有花把式、鸟把式、鱼把式,所以维珍一下子就明白了。 牛把式,说白了就是养牛好手,顺带还懂给牛治病分娩什么的。 她只知道从肖嬷嬷那儿听闻肖大有挺很会养牲畜,却没想到肖大有竟然比她想的还要专业得多,这搁后世,大有同学怎么都能当个养殖专业户吧! 维珍心情大好,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温和了:“这倒是巧了,我最近正琢磨着养些牛羊,也不知道大有得不得空帮我盯着。” 肖大有人都愣了,郝氏急的暗暗伸手拧了丈夫两下。 这呆子还不赶紧答应! 腰被郝氏拧得生疼,肖大有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如捣蒜:“小的……小的遵命!小的一家都尽心尽力,肯定不让侧福晋失望!” “那就太好了,”维珍笑着点点头,一边唤了茯苓过来,吩咐道,“去跟大有他们详细说说。” 养牛养羊的事儿,维珍一早就有打算,她现在不缺银子,就是得新买块儿地建个庄子,用来养牛养羊。 这事儿维珍之前就跟茯苓提过了,茯苓这程子跑了不少地方,地已经买好了,挨着京郊的村子,庄子也已经建得差不多了,自然没有四爷的庄子这么讲究,又是这个那个院子的,就是用来养牛羊的,只要盖好了牛棚羊圈,还有供人休息的地方也就得了。 至于养牛羊的具体细节,茯苓得跟肖大有夫妇商量商量。 “是,奴婢遵命,”茯苓福身道,一边跟肖大有夫妇道,“两位随我来吧。” “是!是!” 旋即,肖大有夫妇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忙不迭跟茯苓退下了。 待三人离开之后,肖嬷嬷忍不住开口询问:“主子,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就想养牛羊了?” 是啊,之前也没听维珍提过这事儿呢。 维珍抿了口茶,解释道:“之前嫂子过来的时候提了一嘴,说她娘家塘沽那边,也不知怎么的牲畜得了怪病,病死的不少,我就担心会传到京师这边,所以就想着养一批牛羊,若是真有那一天,也不耽搁府上日常用度。” 肖嬷嬷闻言点点头:“防患于未然,主子做的很对。” 瞧着维珍杯里的茶见底了,肖嬷嬷又给续上,然后双手奉上,一边恭恭敬敬道:“奴婢代侄儿一家谢过主子。” 维珍说是让肖大有夫妇给盯着养牛羊,可实际上就是直接把庄子交给肖大有夫妇打理,肖嬷嬷还能听不明白? 维珍想要物色人打理庄子,那还不少找?多少人伸着脖子等着的!怎么就轮到她那踹一脚都未必能憋出一个屁的侄子? 维珍分明就是想拉扯拉扯他们一家。 肖嬷嬷心里能不感激? “也是嬷嬷的侄儿侄媳妇本分又能干,我才肯让他们帮着打理庄子,若不然的话,就算是嬷嬷的面子再大,我也是不肯的,”维珍含笑接过茶杯,冲肖嬷嬷挤挤眼,“不过若是嬷嬷还是实在感激的话,那就给三阿哥再做个虎头帽吧。” 去年十月份,小丸子过周岁生辰的时候,肖嬷嬷就给小丸子做了个虎头帽,活灵活现的,小丸子戴上去,别提多好看了,维珍这才知道她老人家竟然还有这手。 肖嬷嬷闻言,登时也一脸柔和笑意,点头答应:“是,奴婢今儿就动手。” 866 换米面的需求 说起来,她这做虎头帽的手艺,还是从前在宫里的时候跟老嬷嬷学的,当时孝懿皇后总算遇喜,她这个贴身宫女,自是欢喜得很,赶着就去学了做虎头帽。 只是孝懿皇后的孩子,甫一落地就夭折了,孝懿皇后自此伤了身子,往后也再未遇过喜,甚至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 精心做好的虎头帽,被肖嬷嬷抹着眼泪悄悄埋了。 肖嬷嬷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做虎头帽了,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有机会再提针线。 肖嬷嬷心里高兴,打定主意给二阿哥也做一个,要不是大格格如今到了爱美的年纪不肯戴,肖嬷嬷也想给大格格做一个,那要不…… 给大格格做双鞋?鞋面儿上绣小老虎? 对!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肖嬷嬷满脑子想的都是虎头帽跟小鞋子,维珍则靠在软枕上翻账本。 从年前就忙得脚不沾泥,到现在,维珍才总算得空看账本。 一页页翻下来,维珍不由在心里感慨,这一年,茯苓真的长进不小。 从前的账本,基本都是铺子交上来什么样,送到她跟前就是什么样,但是如今的账本,都是茯苓整理过的,哪里有什么异常,茯苓都有标注,一目了然,就用不着维珍费心思,甚至去拿去年的账册对照了。 九间铺子的账册看下来,竟然也就只花了半个多时辰。 放下账本,维珍第一个想法就是,一定要给茯苓小天使涨工资! 维珍这边看完了账本,茯苓那边也结束了跟肖大有夫妇的谈话,肖大有夫妇又进来跟维珍磕头谢恩,然后就被肖嬷嬷送走了。 茯苓端了一碗烤栗子进来,维珍老远就闻着香味儿了,含笑道:“哪儿来的烤栗子了?” 茯苓含笑道:“回主子的话,宋师傅烤的栗子,奴婢知道主子爱吃,所以特地带了一些过来。” “给武格格那儿送去了没有?” 大格格还有慧娴慧妍这会儿还在正在武格格那儿上音乐课呢。 “回主子的话,甘草已经给送过去了,武格格说今儿想留大格格跟表小姐们在她那儿用晚膳。”茯苓道。 维珍含笑点点头:“那记得叫江师傅给武格格院儿里加一道松鼠鳜鱼,再来一道芙蓉鸡片。” 松鼠鳜鱼孩子们爱吃,芙蓉鸡片是武格格的心头好。 “是,奴婢记下了。”茯苓将烤栗子放在小几上。 伺候维珍久了就知道,有些事儿维珍是喜欢亲力亲为的,就比如沐浴用膳,也比如吃烤栗子烤红薯,自己剥栗子剥红薯皮,对于维珍来说不是麻烦是一种享受。 维珍把碗朝茯苓那边推推,示意茯苓也吃,茯苓也不扭捏,坐在脚踏上,也剥着栗子吃了起来。 “今年的米价比去年贵了些。”维珍道。 茯苓忙不迭点头:“是,收粮的价格每石就比去年多了一钱银子,售价自然也比去年高。” “不过去年的米价极低,今年涨一涨也是有的。” 倒是这么个理儿。 去年米价极低,想必不少种稻的人家亏了钱,所以改种了别的作物,市场上的稻谷少了,米价有所回升也是正常现象。 果然,茯苓再开口也证实了维珍的猜想。 “听伙计们说,之前收粮的时候,不少庄户家中缺米缺面的,都想着用旁的谷物跟咱们换米,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想换米面的人家就更多了。” 对于真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庄户人家来说,米面还是奢侈品,产量更高的玉米红薯,才是他们种植的首选。 得亏在清朝,玉米红薯都已经被大面积推广。 平时吃点儿杂粮没什么,但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谁又不想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包顿饺子? 也用不着提古代,即便是放在七八十年代,这也是广大百姓的真实写照。 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铜板,每文钱都得用在刀刃儿上,粮食都靠自给自足,想买大米白面压根儿就没有这笔预算,所以想着用手里的杂粮换点大米,这现象就很好理解。 维珍放下了手中的烤栗子,问道:“那可给他们换米面了吗?” 茯苓摇摇头:“这怎么能换呢?换回来一堆杂粮的,卖不卖得出去且不说,就是存储也是麻烦事儿。” 旁的杂粮也就罢了,红薯是不易存储的,放个十天半个月就要发霉了,要想长时间存储那就只有制成红薯干了。 茯苓小声嘟囔着:“总不能把红薯干摆出来卖吧?” 一想起米铺里头摆着堆积如山似的红薯干,茯苓就觉得两眼一黑。 867 他还没有那几间铺子要紧? 米铺里头自然不止买米,也卖白面,豆子等其他杂粮也有的,但占比就已经很少了,但是真还就是没有买红薯或者红薯干的。 像红薯这样廉价的作物,压根儿是摆不进米铺的,多是庄户人家自产自销、以物易物,就没听说过摆到铺子里卖的,再说了真要是进了京师的米铺,那价格…… 是寻常老百姓愿意消费的吗? 跟这些铺子打了两年的交道,里面的条条道道,茯苓现在已经摸得很清楚了,所以茯苓说的不无道理。 维珍想了想,然后道:“平时也就罢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可以限时定量允许百姓按照市价用杂粮兑换米面。” “限时定量?”茯苓一脸的不明就里。 维珍解释道:“限时定量,就是规定兑换的时间跟数量,比如只在过节前后两日允许杂粮兑换米面,至于定量,就是限制兑换的数量,比如每户最多只允许兑换十斤以内的米面,再多的就不行了。” “那要是有的人家为了多兑换米面作假呢?比如屡次兑换,或者一家人分别来兑换?还有可能有人借此牟利呢!”茯苓脑子转的很快,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问题。 维珍抿了口茶,含笑道:“所以啊,一定要做好登记,不肯出示旗籍、民籍的,就一概不许兑换。” 这一点要求,对于寻常的米铺来说很难做到,但是对于维珍来说却并没有难处,到时候跟顾俨知会一声也就是了,顾俨自然会做好现场把控。 这就是传说中的背靠大树好做事。 茯苓恍然大悟,点头连连,可是一边茯苓又开始犯愁:“可是主子,若是兑换进来的杂粮,咱们卖不完可怎么办啊?” 尤其是红薯! 别说是卖完了,茯苓都担心仓房里面压根儿堆不完! “所以对杂粮也不能一盖全要,品相差、不干净或是陈粮,都一概不收。”维珍道。 她的确是想着尽可能地做点儿好事儿,但是却也不能做冤大头。 抿了口茶,维珍又道:“至于红薯……也不能要。” 茯苓才出了一口气儿,结果又听维珍道:“不过红薯干可以。” 茯苓差点儿没给噎死:“……主子,红薯干肯定卖不出多少的,绝对会亏本的!” 维珍叹了口气儿,缓声道:“卖不出去就留着,到时候找个合适的地方办个粥厂,用来施粥吧。” 想要用杂粮换米面的,其中家境最差的应该就是种红薯的了,若是把他们给拒之门外的话,那岂非本末倒置? 至于卖不出去的红薯干,用来施粥也挺好,但凡是日子过去的,也不会稀罕一碗红薯粥,但是对于饥一顿饱一顿、甚至是吃不上饭的人来说,一碗热腾腾的红薯粥意义就不同了。 “是,奴婢明儿就去通知七个掌柜。”茯苓点头道。 如今维珍名下的九个铺子,除了那两个当铺没变之外,其他铺子都改成了米铺。 “嗯,若是他们有什么意见,你都记下来,再同我反映,到时候咱们再讨论。”维珍道。 这不算是小事儿,维珍虽然起了头儿,但是具体实施的却是下面的铺子,肯定有很多她想不到的难处和阻碍,所以是得提前想到并且解决。 正跟茯苓说着话呢,就瞧着小连子匆匆进来,躬身跟维珍道:“主子,主子爷请您去前院儿用膳。” 维珍闻言都笑了,不是中午分手的时候说了用晚膳的时候她自会过去的吗,怎么这就又巴巴叫人来请…… 咦?天都擦黑了? 维珍这才发现外头竟然都擦黑了,也不知是时间过得太快,还是如今日头短。 维珍抿了口茶,然后起身朝前院走去。 …… “你是不是把中午说的话早就忘脑后去了?”见到维珍姗姗来迟,四爷就忍不住满嘴抱怨,“都天黑了也不知道过来,还得爷叫人去催你。” 虽是抱怨个不停,四爷却还是起身朝前迎了几步,一边对着维珍伸出手。 维珍笑着抓住了四爷的手,轻轻晃了两下,娇娇道:“听茯苓说了些铺子里头的事儿,不知不觉就到这会儿了。” “就你忙,忙得都顾不上爷。” 他还没有那几间铺子要紧? 四爷撇撇嘴,一边牵着维珍要直奔暖阁,结果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维珍跟四爷一回头,就瞧着苏培盛匆匆进来。 “怎么了?”四爷问。 苏培盛躬身道:“回主子爷的话,小古侍卫求见。” 868 看来四爷也忙得很呐! 维珍知道四爷有两个心腹侍卫,这两人是兄弟,哥哥叫古德禄,弟弟叫古德利,为了区分开来,苏培盛他们平日会称呼他们大古、小古侍卫。 只是每次听到,维珍就忍不住想笑。 还大鼓小鼓?她家大格格现在最喜欢的是小皮鼓呢! 当下维珍冲四爷挤挤眼,打趣道:“看来四爷也忙得很呐!” 四爷:“……” 这个苏培盛,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儿非挑这个时候进来禀报不可?! “叫进来吧。”四爷沉声道。 “是,奴才遵命。” 当下苏培盛迅速退了下去,维珍很自觉地转身进了寝房,四爷抿了口茶,然后就瞧着古德利进来。 “奴才见过主子爷,恭请主子爷金安!”古德利上前给四爷行礼。 四爷抬抬手让他平身,一边沉声问道:“是李光地又出事儿了?” 这程子,古德利也没有别的任务,四爷只让他暗中盯着李光地。 自从年前,李光地莫名地延误永定河工程开工、被万岁爷降职打发做了七品知县之后,四爷就吩咐古德利暗中盯着李光地了。 这事儿实在蹊跷,李光地又不是初入官场的生瓜蛋子,怎么就出那样的岔子?事后也不见补救,就这么直接认罪挨罚了。 四爷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只是李光地却不肯吐露一言半字,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但是四爷得搞清楚,指不定这事儿并不是冲着李光地,而是冲着他来的呢。 结果,果然不出四爷所料,李光地后面的日子可不安生。 自打过年到现在已经被人暗中袭击了两回了,好在有古德利暗中盯着,自然是不会让李光地出事儿的,只是下手的也是个高手,古德利并没有搞清楚对方的身份,这时候古德利匆匆来庄子见四爷,不用说,肯定又是李光地出事儿了。 果然,古德利禀报道:“启禀主子爷,今日天不亮,又有人试图刺杀李光地,只是被属下搞出的动静惊着了,还未来得及下手便逃了,不过这回属下跟得紧,一路跟着那人,最后眼瞧着他进了西城的一个院落。” “后经属下打听,那院落是二公子格尔芬前年购置用来养外室的。” 格尔芬? 哦,索额图家的二公子啊。 四爷闻言脸上倒是丝毫不见意外。 是啊,又有什么好意外的呢,无非是一直以来的猜想被坐实了而已。 只是李光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遇袭的? 年后。 具体的说,是万岁爷跟太子巡视永定河之后。 这个时间点儿就比较令人玩味儿了。 四爷抿了口茶,然后沉声道:“把消息放出去。” 什么消息?自然是有人一门心思、一再地想置李光地于死地的消息。 他虽然有这个能力一直暗中保护李光地,但是难免会有跟太子那边短兵相接的时候,到时候他这个暗中保护李光地的,指不定却成了太子口中的加害者,那就真真是百口莫辩了。 引火烧身的事儿四爷不会去做,尤其是李光地还是个变数。 就李光地之前缄口不言、一个人顶下所有罪责的态度选择,很明显,李光地还是有维护太子之心的。 如今,就算知道太子一门心思要他的命,李光地未必就肯站出来指证太子,指不定还会反过来嫁祸他居心不良、构陷太子。 李光地这样数十年来一门心思拥戴太子的固执老臣,四爷见多了。 更要紧的是,他没必要也不能因为个李光地在这个时候跟太子起冲突。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李光地对太子心灰意冷,站出来指认太子,对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万岁爷会认可他的做法,觉得他这个四阿哥不畏太子、匡扶正义为臣子出头?还是觉得他仗着治理永定河的这么一点子微薄功劳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拉下太子、取而代之? 所以,虽然不忍瞧着李光地一命不保,不过…… 李光地的命还是交给别人去保吧。 事关太子,原不是他该插手的。 “是,奴才遵命!” 当下,古德利领命退下。 四爷坐在软榻上,沉默地盯着对面屏风上苍松劲柏的图案。 事到如今,事情其实已经很明白了,太子早就对他心怀不满,这不满不知是从他为大福晋求太医求到毓庆宫太子跟前时候起的,还是后来太子屡屡拉拢而他不肯乖乖站队时候起的,但是很明显,太子对他的这不满在他接手治理永定河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869 什么叫BE美学啊! 太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他这个不知好歹、令人厌恶的四弟顺利完成永定河工程,在万岁爷跟前又立新功的,所以太子就想着借用李光地这个直隶巡抚的手给他下绊子。 结果呢? 李光地也的确没叫太子失望,绊子的确是下了,当时永定河工程第二阶段的开工因此还被延误了。 万岁爷因此龙颜震怒,纳兰揆叙急的上蹿下跳,他这个第一负责人自然也急得火烧火燎,甫一从塞外回来,他第一时间就赶去了直隶处理。 想必当时太子得意得不行吧?就等着看他如何狠狠在天下人面前跌这个大跟头吧? 还能顺带也能叫纳兰一家再跌个跟头,纳兰一家彻底被踢出朝野,那也算是一举两得。 可是后面的事儿却叫太子,不,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李光地竟然自己就把罪给认了。 堂堂二品大员、封疆大吏,竟然犯下这等低级错误,万岁爷哪儿有不恼的,就算一直重用李光地,这回也是毫不留情,一撸到底,打发李光地去做了小小七品知县。 四爷当时觉得这事儿很不对劲儿,太子只怕更是无语,他自然是没想把李光地搭进去的,直隶巡抚的位子多要紧啊,不需赘述,就这么……被李光地给搞丢了?而且压根儿没有影响到四爷分毫! 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啊,那程子,太子指定没少气得骂娘。 只是失了李光地这个直隶巡抚,太子倒是不好、也不敢再贸然在永定河工程上插手了,尤其自那以后,四爷几乎是不错眼珠地盯着工程到完成,人都没怎么再离开过直隶。 再往后,永定河工程顺利完工,新年伊始,万岁爷便兴致勃勃携太子亲自巡视,可见万岁爷对永定河工程的重视。 期间,万岁爷不止对四爷赞不绝口,甚至还想着把重建的东岳庙差事一并交给四爷,太子自是恨得跳脚,只是再恨,他也不敢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对四爷动手,所以办事不力、害得太子暗中吃了大亏的李光地可不就倒霉了吗。 毕竟太子的怒火得有个发泄的对象呢,太子可从来都不是好脾气,也不会是个会容人的。 之前的许多疑点,随着格尔芬的出现,迅速在四爷脑中连成线。 四爷理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太子的心里路程也给梳理了一遍,然后四爷就相当的郁闷。 这就是太子,他们大清未来的国君。 在他眼里,什么君臣一心什么手足亲情,又什么事关黎民百姓什么修河治水造福一方,通通都是放屁! 只要他气儿不顺,这些全都甭想! 如今还是太子就这般如此,若是日后真的登基为皇,全凭着自己的喜怒情绪发号施令…… 四爷都不敢想那会是个什么光景。 这边四爷正蹙眉沉思,那边维珍已经撩着帷幔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四爷的身旁,一边伸手揉着四爷紧蹙的眉峰,一边小声问道:“那位李……李大人不要紧吧?” 四爷又没有特意去书房,中间就隔着一道帷幔,四爷跟古德利的对话,维珍听得清清楚楚。 对于这些政事,维珍一贯是不会张嘴询问的,但是……但是谁叫那是李光地呢。 小时候看《康熙王朝》的时候,维珍当时就相当磕李光地跟蓝齐公主这对CP。 什么叫BE美学啊! 这妥妥儿的就是啊! 传说中“蓝齐公主”,之前维珍在木兰围场已经见过了,就是荣妃娘娘所出的二公主,二公主的爽朗大气聪慧给维珍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现在,她对李光地就很感兴趣,所以才会忍不住问了四爷一嘴。 四爷回过神来,伸手环住维珍的腰,然后摇摇头道:“年前生了场病,听说到现在都还没好利索,到底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自是够呛。” 是的,李光地年前大病一场呢,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呢。 四爷就挺担心,别太子没要了李光地的命,李光地自己不争气病死了。 维珍登时就是一愣,顿了顿,维珍问道:“一……一把年纪?这位李大人如今多大年纪了?” “他是崇德七年人。”四爷道。 崇德七年? 那就还是皇太极在位的时候来着? 那就是……1642年? 即便是已经穿越来的第六年了,每每提起这些年号,维珍还是要在心里默算半天,要不是四爷在跟前,维珍还得掰手指头算。 不能掰手指头,维珍算的比平时就更慢了一些,待总算理清楚李光地的年纪之后,维珍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他现在都六十岁了?!” 870 妾身出钱贝勒爷出力 四爷点点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维珍:“你这么吃惊做什么?” 是啊,为什么这么吃惊? 能做到直隶巡抚这个位置的,怎么可能是年轻人?六十岁就很正常啊。 她当然吃惊了! 敢情李光地的年纪比康熙都大呢,而且还足足大了康熙十二岁呢! 更是比二公主大了……三十一岁! 所以《康熙王朝》,你看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老少恋也得适可而止! 可以大三百岁三千岁甚至是三万岁都没有关系,但是大三十一岁就太过分了! 人家蓝齐公主青春貌美脑瓜子还咔咔灵光,最重要的是,人家还是公主! 所以人家蓝齐公主图李光地什么?图他年纪大不洗澡吗?! 呜呜呜!她以后再也不磕这对了! “没什么,人家就是觉得……李大人怪可怜的,”维珍掩下心里的惊涛骇浪,叹了口气儿道,“这么大年纪了,如今还生着病,都这样了,怎么还有人想要他的命呢。” 是啊,李光地都这样了,可太子还尤嫌不够,一副非要李光地死在自己手上才肯罢休的架势。 哪怕李光地这个汉臣领袖无形之中支持了太子这么多年。 什么叫恩将仇报啊。 四爷叹了口气儿,伸手揽住维珍:“不说这个了,咱们用膳。” 早知道就去书房里头见古德利了,这种杀人害命的事儿,四爷怕维珍听了害怕。 “嗯。”维珍点点头,也没再多问什么。 当下两人去内间净手,等出来的时候,苏培盛已经带人摆好了膳,然后退了出去。 说来也巧,席间有一道粉蒸肉,下面铺了一层红薯,浸染入味的红薯很合维珍的胃口,维珍当下就多吃了几块,然后就跟四爷提起了用杂粮换米面的想法。 “……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铜板,但凡有点儿钱都得留着买油买盐这些必需品,旁的都靠以物易物,只是米铺没有这规矩,所以舍不得买米面的,就只能将就着,过年一家人也吃不上一碗白米饭,听茯苓提起,我这心里就怪不落忍的,要是能趁着下乡收米的时候许他们用杂粮换换大米白面也是好的。” 维珍说的认真,四爷听得也很认真,他没有打断人的习惯,但是目光专注,在四爷的注视下,维珍就一口气儿说了不少。 “……也不能一直这么搞,我拢共才七间米铺,跟财大气粗可不沾边儿,就想着逢年过节的时候搞那么几天,至于卖不掉的杂粮红薯干,就在京郊或者别处开个粥厂,四爷,你看这样行吗?” “很好,难得你有这份心。”四爷点点头,语气难得正经。 维珍抿唇笑了,一边娇嗔道:“我也就只有这点子心意,至于出力,那还得靠贝勒爷您帮忙呢。”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掰着手指头跟四爷念叨着:“首先就是要麻烦贝勒爷派人到铺子里登录民籍的事儿,没得到时候有人作乱,俗称镇镇场子,咳咳!” “再有就是施粥的事儿,人家手底下拢共就那么几个人实在无人可用,所以这事儿到时候也要麻烦贝勒爷啦!总之就是妾身出钱贝勒爷出力!” “妾身这里先谢过四爷啦!”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夹了一块粉蒸肉塞进四爷嘴里,笑眼弯弯。 一块粉蒸肉就把他给打发了? 原本还憋闷的心情,被维珍这么叽里呱啦一通,就敞亮了起来,不过四爷兀自沉着张脸盯着维珍一言不发,一副价钱没有商量好的架势。 维珍眨眨眼:“那要不再来一只油爆虾?” 四爷一番凝思,才总算慢吞吞开金口:“明天爷要吃蛋糕,你亲手做的,奶油多放,上面还得带画儿。” 给大格格他们做生辰蛋糕,这妮子都正经带画儿呢,轮到他就敷衍! 奶油也舍不得给他多放!非说什么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哼,什么不好,一听就是在敷衍他! 维珍:“……行,都依贝勒爷的。” 不能笑!不能笑!他们可是在谈正经事儿呢,关系到好多人家的大米白面呢! 当下维珍忍着笑,赶紧麻利地夹了一只油爆虾送到四爷面前,殷勤服务:“贝勒爷劳驾您张金口,来来来,看着妾身的口型,啊——” 四爷:“……” 突然发现同床共枕多年的枕边人是智障是种什么体验? 不对哦,明明是他被枕边人当成智障对待了!还是那种吃饭都不知道张嘴的那种! 好气哦!还吃什么油爆虾?! 四爷气呼呼地直接扛着人直奔寝房。 …… 871 他能啃一辈子! 气呼呼地进寝房,再出来的时候,四爷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痛快”俩字儿。 四爷出来是端茶的,这个时候,他也不喜欢人进来伺候,索性自己动手了,喝了一杯凉茶,四爷又倒了一杯温茶,然后端着又回了寝房。 四爷殷勤在床头坐下,扶着维珍起来,然后端茶喂到面前,一边殷勤道:“劳驾侧福晋张张金口,来来来,侧福晋照着小的口型,啊——” 维珍:“……” 我啊你个大头鬼啊! 你个讨厌的学人精! 维珍才不“啊”,张开血盆大口,照着四爷的胸口就一声“啊呜”,咬的四爷心花怒放,忙把茶水搁下,就怕碰着维珍,然后搂着维珍又是一通亲。 亲够了,维珍靠在四爷怀里喝茶,一杯水下肚,维珍嗓子才舒坦些,白了一眼四爷,嗔道:“就喜欢欺负人家。” 是,就喜欢欺负你呢。 而且好像越来越喜欢了。 “还要再吃点儿吗?”四爷问。 刚才饭才吃了一半呢,四爷怕维珍没吃饱。 维珍不客气,鼓着腮恨恨道:“我要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 吃!为什么不吃! 对这个腐朽霸道专制、随时随地剥削压迫者的统治阶级头子,她才不会客气! 四爷一本正经点点头:“爷这就让苏培盛回京请师傅。” 这回来庄子拢共就带了江师傅跟宋师傅过来,又是蒸羊羔蒸熊掌又是卤猪卤鸭还得有晾肉香肠的,这两人哪儿够?可不得再请师傅过来忙活吗? 可就算是四贝勒府的三个掌勺大师傅齐上阵那也不够啊,到时候免不了还得现去内务府里头借调几位大师傅过来帮忙。 “也不知道内务府那边能现调来几位掌勺大师傅,实在不行,爷让苏培盛去五弟跟七弟那儿借厨子用。”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倒也不必这么麻烦。” 四爷摇摇头,一脸坚持:“不麻烦,难得侧福晋胃口好。” 一边说着,四爷一边就要叫人,维珍赶紧坐起来一把捂住四爷的嘴,然后咬牙切齿道:“爱新觉罗·胤禛,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大半夜还一门心思惦记着抱着熊掌啃的大馋丫头,对你是有什么好处吗?很长脸吗?” 这人真是够够的! 明知道她就是过过嘴瘾,还故意搞得郑重其事来气她! 四爷再也忍不住了,笑得浑身发颤,不由分说抱着维珍又是一通亲:“抱着熊掌啃的大馋丫头!哈哈哈!”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大馋丫头? 怎么会有……这么好啃的大馋丫头! 他能啃一辈子! “去去去!你烦死人了!” 维珍烦的要命,一个劲儿推四爷,结果却越推越紧,维珍把吃奶劲儿都使出来了,也挣脱不开,索性也放弃抵抗。 不就是啃吗?谁不会啊! 于是两人啃得热火朝天,啃够了,四爷环着维珍道:“银鱼三丝羹、虾饺、菱粉糕、小酱菜,再来一碗小馄饨,怎么样?” “还想吃腊肉炒饭跟豆沙糕。”维珍道,打过一架,维珍就觉得特别饿,虽然吃不下蒸熊掌蒸鹿尾,但是她现在疯狂渴望碳水。 “嗯。” 当下,四爷唤人进来,隔着帷幔吩咐,苏培盛应声退了下去。 四爷跟维珍也不着急起来,躺在床上说话。 “人手不够使的?爷叫顾俨给你拨一批人过去?”四爷问。 方才提到施粥的事儿,维珍说人手不够所以得麻烦四爷出力,这自然是没问题的,但是四爷还是想给维珍再添些人手,如今维珍手下铺子田产不少,自是不能短了人手。 “暂时还不需要,等需要的时候,我不跟你客气,”维珍道,一边抓着四爷的辫子把玩,一边又道,“施粥的人手其实不缺,只是这事儿想来还是交给四爷来办才最稳妥,没得妾身好心办坏事,连累四爷。” 是的,这事儿就不适合她的人出面,她又没打算借施粥的事儿扬名,更怕被人添油加醋大作文章,说四爷府收买人心。 如今四爷是个什么处境,维珍心里也有数,若不是太过耀眼引人嫉恨,四爷又何必急流勇退、暂避锋芒? 不定这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四爷出错呢! 若是她这点子善意,反倒给四爷招灾惹祸,她宁可不做。 所以这事儿必须要再四爷这里过了明路,确定没问题才行,至于施粥的事儿,也都听四爷的,她就不插手了。 872 所以,小连子这是怎么回事儿? 四爷倒是没想到维珍想这么多,心里甚是熨帖,低头轻轻亲了亲维珍的额头,然后道:“放心吧,爷会让顾俨办好的。” 保证让维珍的善心落到实处,到时候他再加一些,就当给孩子们积福了。 “嗯,”维珍环着四爷的腰,脑袋在四爷怀里拱了拱,再开口就带着浓浓的娇气了,“贝勒爷今年有空陪妾身挖笋吗?” 早两年就答应带她挖笋来着,这两年四爷笋倒是没少挖,维珍更是没少吃,但是却还是从来没有两个人一起挖过,维珍心里可一直记着呢。 “那明儿咱们就去挖,”四爷含笑道,“把孩子们也带上,让他们也出出力。” 啧,真不愧是万恶的旧势力,非但剥削她还要压榨孩子们呢!不过…… 这次她站在旧势力这头! 她小时候可喜欢陪着爸爸妈妈挖笋了,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在竹林里头窜来窜去,充当寻笋小先锋,还是很快乐的。 到现在,只要一想起来,她还开心得很。 “成,就按贝勒爷说的办。”维珍乐呵呵应下。 …… 三月中,二格格病愈,再加上天气转暖,四爷就着人将宋格格跟二格格也接到庄子小住。 只是这乍暖还寒的时节,也是最容易生病的了,这不,耿格格就病了。 小连子负责回京师接宋格格母女,再回来的时候,就带来了耿格格生病的消息。 当时维珍就在前院,所以这事儿维珍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生的什么病?可已经请太医瞧过了吗?”维珍问。 “回侧福晋的话,耿格格这几个月来右臂始终不大舒坦,到一个月前,情况加重,酸疼难忍,夜不能寐,连笔都握不住,如今太医已经来给耿格格瞧过了,耿格格喝了一个月的汤药,又佐以药膳调养,到现在,耿格格的右臂已经缓解不少。”小连子道。 耿格格都已经调养一个月了啊,那这一个月…… “耿格格既是右臂不舒坦,又在吃药调养,怕是不方便给德妃娘娘抄佛经的吧?”维珍问。 小连子道:“回侧福晋的话,德妃娘娘已经免了耿格格抄经了。” 维珍松了口气儿,默默在心中感慨,好在德妃还算个人,还没有进化到周扒皮的地步。 抿了口茶,维珍放下茶杯,才发现小连子还恭恭敬敬杵在原地不动弹,维珍有些诧异:“还有别的事儿吗?” 小连子这才开口:“启禀侧福晋,奴才回京的时候,瞅见……有卖冰糖葫芦跟糖瓜的,奴才自作主张买来了一些回来……” 小连子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脸都红得不像样了,忙低下了头。 维珍有些意外,她知道跟前院儿的人保持适当的距离,自然人家也明白跟后院打交道的分寸,苏培盛跟小连子待她一向恭敬客气,但是却没有要亲近的意思。 所以,小连子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连子没有怎么回事儿!他就是想好好儿感谢感谢维珍! 至于为什么感谢维珍呢,还得从四爷突如其来的赏赐说起。 四爷这回病好之后,不知怎么的,突然大手笔分别赏了苏培盛跟小连子一把金瓜子。 虽然侧福晋院儿里的小池子他们几乎人人都被四爷赏过金瓜子,但是苏培盛小连子还是头一次! 小连子美的简直找不到北! 美够了,小连子开始纳闷儿了,云里雾里地询问苏培盛:“师父,你说主子爷他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赏赐咱们来了?” “你就想想这一阵儿都干了什么。” 小连子挠着头,更加云里雾里了:“主子爷这程子养病,都是侧福晋近前照顾,咱们也没有插手的地方啊。” 苏培盛揣起荷包,意味深长跟小连子道:“你这不都已经说到点子上了吗?” 说到……点子上了? 小连子愣了半晌,突然福至心灵:“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 四爷赏赐他们不是因为他们做了什么,而是因为四爷心情好,至于四爷为什么心情好,那是因为四爷病着侧福晋一直贴身照顾,而侧福晋之所以能贴身照顾四爷,也亏了他们之前没有按照四爷的命令把侧福晋挡在门外! 所以…… “师父,还真是被你说中了!”小连子一脸钦佩看着苏培盛,“幸亏徒儿之前听您的话,没把侧福晋挡在门外。” 要不然的话,等着他的哪里是金瓜子,分明就是屁股开花! 小连子当场就给师父磕了头,又孝敬了一半的金瓜子。 873 供个海灯安安魂 除了感激师父,小连子也感激维珍,只是倒是不好明着感激,所以这次回京的时候,小连子瞅见了卖冰糖葫芦跟糖瓜的,二话不说就买了一堆带回来。 记得去年元宵,侧福晋就买了挺多冰糖葫芦跟糖瓜回来,大格格二阿哥才能吃多少?小池子他们个个都有份儿,当时他也沾光吃了一串糖葫芦。 买的时候,小连子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个时候跟维珍提起来,就觉得难为情得很,一副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腔子的架势。 打量着局促不安的小连子,稍稍顿了顿,维珍含笑道:“大格格他们前几日还念叨着这味儿呢,正好你带来了,那给他们送去一些吧。” “是,奴才遵命!” 小连子如闻大赦,忙不迭红着脸躬身退下,维珍给甘草使了个眼色,甘草会意,当下捏着荷包跟着小连子一道退下了。 不管小连子揣的什么心思,她一个主子没有占奴才便宜的道理。 只是,总觉得小连子有些怪怪的。 维珍正琢磨小连子为什么变得奇奇怪怪的时候,就瞧着四爷迈步进来,打量着四爷凝重的脸,维珍伸手给四爷倒了杯茶,递过去。 “怎么了?”维珍问,“是二格格……还没好利索?” 方才四爷去宋格格那儿瞧二格格,这是刚从宋格格那儿回来。 四爷抿了口茶,然后摇摇头,又点点头,维珍正纳闷儿二格格身子究竟好没好的时候,就听着四爷一声叹息:“到底是不足月生下来的,吃了这么长时间的药,总算是好了,可是瞧着……” 说到此处,四爷不由摇摇头,一脸无奈。 “月灵跟五妹的身子骨都太差,动不动就生病,这哪儿行呢?” 是啊,这哪儿行呢? 每每二格格好不容易养出点儿肉来,总会被病痛折磨得瘦成一把骨,如今病好了,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四爷看了别提多揪心。 维珍安慰道:“总归是好了,往后且叫人小心伺候着,饮食上也多留心着,二格格这次虽然病的时间不短,但是说起来,还是要比前两年身子好些的。” 可不是嘛,前两年二格格是个什么光景? 自打落地就开始吃药了,而且还是几乎一年到头药都不断,说二格格是药罐子,那是一点儿都不带夸张的。 如今跟同龄人比起来,二格格身子自然算不得好,但是要跟之前的自己做纵向比较的话,那其实还是有长进的。 这话的确是宽了四爷的心,抿了口茶,四爷道:“等下叫苏培盛回京一趟,给二格格供个海灯。” 供海灯? 这话她好像在某某传里头听过,就是不大清楚是个什么作用,好在四爷又主动科普知识。 “二格格这回生病,许太医说是受了惊吓,所以供个海灯安安魂也是好的。” 安……安魂? 就好像她小时候跌了撞了,外婆也会叫人来给叫叫魂,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流传了几百年了,就是不知道作用有没有,可是……聊胜于无吧。 哪个做爹娘的不是想方设法为生病的孩子多做一些呢? “嗯,那就供个大点儿的。”维珍点点头附和道。 四爷抿了口,再张口又提起了五公主,同样满是担心:“五妹前些时日也病了一场,也是将将转好,哎!跟月灵一样!” 四爷这是又由二格格想到五公主,都是不足月生下来的孩子,五公主小时候还不如二格格呢,要不是养在太后膝下,什么珍药贵宝都紧着,太医随叫随到,五公主未必能活的今天。 可就算如此,五公主的身子骨也够呛。 二月二入宫陪太后烧香祈福,着了凉风,结果就病倒了,陆陆续续养了这么长时间,听说到现在还虚着。 四爷不放心,前几日让高郎中悄悄去公主府给五公主请脉,回来之后,高郎中禀报,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老话。 “……公主天生不足,身子本就羸弱,再加上忧思过甚,实在不是保养之道。” 这些话四爷耳朵都听起茧子了,想必五公主也是心知肚明,只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却是另一回事儿。 四爷摇摇头:“五妹就是心思太重了。” 四爷自己心思也重,但是他到底身子比五公主强太多,所处的环境也比五公主好太多,他有自己的事业,有维珍相伴宽解,所以虽然很多事儿很多人仍叫他烦闷异常,但是却远不足以击溃他。 但是五公主就不同了。 天生五公主的世界就比四爷来的狭窄,就连身子也天生不好。 沉默半晌,维珍轻声道:“要不给公主送些话本过去?” 874 怎么德妃突然又让福晋抄经了?! 反正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看话本,多少能排解一些,就是不知道这招对五公主好不好使。 看话本? 还在琢磨着这次再给五公主送那些补药的四爷,闻言一怔,想了想,然后点点头:“那你挑几本好看的出来,也叫人给她送去。” 五妹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什么看戏听曲儿这些消遣,她都一概不喜欢,说不定……还真喜欢看话本呢? 维珍忙点点头:“嗯嗯嗯,那《两世夫妻》必不可少!侧福晋五星好评、十分推荐!本来是断断舍不得送人的,可看在贝勒爷的份上,就忍痛割爱让给五公主吧!” 四爷:“……” 你那五分好评、十分推荐到底是给话本的,还是给那个一辈子连醋都不敢明着吃的窝囊丈夫? 还……还忍痛割爱! 你到底是有什么痛好忍的?还割……爱?该是这个地方用的吗?! 简直岂有此理! 他现在也是忍着……才没有去把那什么劳什子的《两世夫妻》给大卸八块好不好?! “今天吃饺子。”蓦地,四爷道。 维珍一怔:“昨天不是才吃过吗?” 是的,昨天才吃过,这时候的荠菜最肥嫩了,昨儿连翘挖了一篮子荠菜送来,维珍当即拍板晚上吃饺子,赶着就把饺子给包出来的,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昨儿晚上都吃了个肚子滚圆。 这人怎么今天还要吃? 这是……还没吃够? “还想吃荠菜馅儿的?”维珍问。 “随便。”四爷闷闷道。 是的,随便什么馅儿的,他无所谓! 他就想正大光明吃醋! 吃非常多的醋! …… 耿格格病了、以至于德妃免了耿格格抄经的事儿,福晋这边也知道了,只是跟维珍感慨德妃还没有进化成周扒皮不同,福晋的心情简直差到了无以复加。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福晋胸口起伏不定、一脸铁青,可见是气的不轻。 李嬷嬷的面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劝着:“福晋,娘娘既是……让您抄经,您抄便是了,左右……福晋从前也不是没给娘娘抄过。” “那能一样吗?!” 福晋的心情丝毫没有好转,反倒更气了,手中的茶杯重重搁在小几上。 是啊,那能一样吗? 当初是德妃挑中她做儿媳妇的,所以福晋对德妃很是敬重感激,既是德妃喜欢她抄的经,那福晋就一直恭恭敬敬抄着,算是尽一尽她这个儿媳妇的孝心。 即便后来,德妃待福晋不比从前,福晋心里虽然委屈着,但是在抄经这事儿上,却从来未曾疏漏马虎过,反倒是抄得越发认真了。 哪怕是让福晋抄上一辈子,福晋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但是偏生中间,出了耿格格这个胎里素的格格,德妃一下子就看不上福晋抄的经了,觉得福晋不是胎里素,所以就连福晋抄的经也必然带着浊气,哪里能跟耿格格比? 所以随着耿格格入府,福晋给德妃抄经的差事也就免了。 当时福晋就给气得要命。 不过再生气,福晋也是忍着,安排给耿格格开辟佛堂抄经,耿格格手臂难受,福晋派人去请太医医治,自己也给耿格格赏赐了不少药材,福晋从来没有因为抄经的事儿记恨为难过耿格格。 平心而论,这事儿福晋做的是真不错。 不过福晋对德妃的孝心,自那之后也就淡了,经还是继续抄,却不再是为了德妃祈福,而是一门心思为了大阿哥。 到现在,过去那么长时间,福晋的心态其实已经调节得不错了,但是这冷不丁地,德妃竟然又叫她开始抄经了! 不是不稀罕她抄的经? 不是有了个胎里素的耿格格吗? 怎么德妃突然又让福晋抄经了?! 答案很简单,因为耿格格现在已经不算是胎里素了。 这回耿格格生病,调养期间,不宜抄经,德妃就暂时免了耿格格抄经,等她养好了再说,然后等耿格格调养好了,又能抄经了,才后知后觉发现吃了一个多月的药膳里头,竟然被误放了一味儿紫车河。 药膳不是许太医拟的方子,是耿格格从前吃惯了的,哪知道这回却放错了药材。 还不止如此,膳房里面也并没有为耿格格单独开灶,都是混用的锅灶,指不定耿格格的一日三餐里头都掺着猪油呢! 事关重大,耿格格不敢马虎,就把这事儿禀报给了德妃。 875 福晋,没用的 德妃听闻之后,又气又怒,先骂耿格格蠢不自知,又骂贝勒府下人做事不当心,最后又嫌弃起了耿格格已非胎里素。 从前,就算耿格格只是四爷后宅的区区妾室,但是毕竟是稀罕的胎里素,所以她抄的经德妃很是喜欢,如今没了这胎里素的名头,区区妾室抄的经,哪里还入得了堂堂德妃娘娘的眼? 反正短时间内,德妃是再不肯用耿格格抄的经了,所以德妃就又想起了福晋,打发了人过来递话。 德妃觉得再次让福晋抄经,于她而言是将就,于福晋而言却是荣幸,但是福晋此刻却险些气炸。 念再多的经、捡再多的佛豆,此时此刻,她也做不到心平气和。 “啪!” 福晋将手腕上垂下来的念珠重重摔在桌上,李嬷嬷忙双手合十:“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福晋,没用的。”李嬷嬷捡起念珠轻轻放在桌上,叹了口气儿,又无奈道。 是啊,没用的。 跟德妃置气,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还不是照样乖乖抄经?难不成福晋还能不抄? 这理儿福晋能不知道?她当然知道,但是她就是气不过。 可就像李嬷嬷说的,再气不过,福晋还是要乖乖抄经,德妃可吩咐的明明白白,经文赶着要呢,清明可就在眼前了。 生了半天的闷气,福晋到底沉着脸在桌前坐下,然后一笔一划地抄起了经,只是从前抄经,哪一次福晋不是沐浴焚香、一丝不苟? 这一次,福晋可没有,连小佛堂都没进,在暖阁里面就直接抄了起来,甚至抄经之前,福晋还特地吃了两块红烧猪蹄。 福晋还是头一次……这样抄佛经呢,怕是不敬呢。 李嬷嬷知道福晋这是心里有气,所以也就没提什么敬不敬的事儿,陪着福晋抄了半个时辰的佛经,瞧着福晋放下了毛笔,李嬷嬷忙不迭将一直备着的蜂蜜燕窝递了过去。 “福晋,您歇会儿吧。” 慢条斯理吃了几口蜂蜜燕窝,福晋突然问道:“大阿哥呢?还没从前院儿回来吗?” 早膳后,小连子来正院儿接大阿哥,说是四爷想见见大阿哥,这眼瞅着都到午膳点了,大阿哥却还是没有回来。 “回福晋的话,方才小连子过来禀报,说是四爷留了大阿哥在前院用膳。”李嬷嬷道。 福晋闻言,面色才总算好看了一些,又吃了一勺燕窝,然后道:“也不知新教大阿哥的那几首诗,大阿哥在主子爷面前背得可还利索吗?” 提到这个,福晋又不由摇摇头,叹了口气儿:“这孩子到底还是有些怕主子爷。” 可不嘛,平时背得滚瓜烂熟的诗文,每每到了四爷跟前,大阿哥总是背得不甚利索,福晋在一旁瞧着,别提多揪心了。 李嬷嬷默默叹了口气儿,别说大阿哥怕主子爷了,难道福晋又不怕吗? 福晋从前对四爷就心里打怵得厉害,可到底还能应对自如,可自从出了武格格受辱的事儿之后,福晋就更怕四爷了。 每每四爷过来,福晋脸上的笑都是僵的,话也是能少说就少说,就怕一不留神说错了什么,又惹四爷生气。 那说什么才不会出错呢? 好像就只有大阿哥了。 还好有大阿哥。 李嬷嬷宽慰道:“主子爷看重大阿哥,大阿哥敬重主子爷,这是好事啊,福晋莫忧心。” 福晋舒了口气儿,放下炖盅,漱了口,又继续埋头抄起了经文。 …… 德妃着急要福晋抄经,是因为清明就要到了,每年清明给六阿哥祭扫,德妃都会提早做好准备,自然这回也是一样。 只是耿格格偏生在这个时候却掉了链子,德妃不爽又着急,所以抄经的差事就又落到了福晋的身上。 万岁爷前两日下令,这一年清明祭扫由三爷主持。 自被降爵之后,三爷两次领差,都是祭扫的事儿,三爷心里对万岁爷多少有点儿埋怨。 瞧瞧老四、老八领的都是些什么差事,个个都大兴土木引人注目,到他这个做兄长的这里,净剩下祭扫这样的差事了。 不满归不满,可不管怎么样,三爷又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渐渐回归众人视线的,还不止三爷,太子也是一样,自打去年初抱病,万岁爷命太子在毓庆宫养病之后,太子就没再露过面而,直到下半年身子才好了一些,只是尚需静养,于是太子继续深居简出,还自请一边静养一边用功。 876 他的保成 对于太子的谦逊刻苦,万岁爷十分满意,由着太子这般继续静养身子,一边随太子讲师徐元梦继续上课。 直至年关,太子总算好利索了,才在畅春园除夕宫宴之上露面,年后万岁爷更是携太子前往直隶巡视永定河工程。 之前因为太子长久深居简出的缘故,还引得朝中不少议论,如今万岁爷携太子露面,年后开朝,太子更是久违地出现在了朝堂之上,自是将一干猜测尽数平息。 这一日下了早朝,万岁爷留了太子在乾清宫用膳,席间太子一直殷勤地伺候万岁爷,自己倒是没吃几口。 万岁爷看了一眼太子瘦削的脸,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柔和了不少:“知道你难受,却也得珍重自身,这般成日忧思过甚,只怕又要病倒。” 太子闻言,顿时眼睛泛红,再开口声音就带着哽咽了:“儿臣谢皇阿玛,只是……只是儿臣心中实在难过。” 惊蛰前一天,太子那自打落地就靠着药吊着的长子,到底没能撑下去,殁了。 太子抱着儿子瘦成一把骨的尸身,失声痛哭,几度晕厥,却死死抱着孩子不肯松手,人似是疯魔一般。 太子妃等一众妻妾都吓得慌手慌脚,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禀报到了万岁爷跟前。 后来还是万岁爷亲自去了毓庆宫,单独陪了伤心欲绝的太子半个时辰,太子才总算缓了过来。 如今孩子已经入土为安,太子却兀自日日失魂落魄,人也瘦的厉害,这些时日简直像是游魂一般。 明显显是还没有从丧子之痛中缓过来。 看着这样难过憔悴又乖巧的太子,万岁爷不由一声叹息,伸手揉了揉太子的后脑:“阿玛明白。” 然后下一秒,太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抱着万岁爷的腿,伏在上面“呜呜”哭了起来。 “皇阿玛,儿臣错了……” “儿臣大错特错!” “儿臣从前怎会以为你不疼儿臣?以至于慌乱之下才做出那许多错事儿来,如今……如今想来,儿臣实在后悔!” “您自然是疼儿臣的,儿臣……儿臣也是做阿玛的人,如今也经历……经历了丧子之痛,儿臣如今自是一门心思盼着弘晳弘晋他们两个都好好儿的,只恨不能把他们揣在怀里含在嘴里,又……又怎么可能不疼他们?” “皇阿玛……又怎么可能不疼儿臣呢?又怎么不盼着儿臣好呢?都是儿臣从前太愚钝!太糊涂!” “皇阿玛,儿臣……儿臣糊涂啊!儿臣竟然到现在才明白!皇阿玛,儿臣……儿臣该死!该死 !” 说到激动处,太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万岁爷没有嫌堂堂储君动辄妇人一般啼哭,反倒眼睛里也有一丝水光闪过,万岁爷深吸一口气儿,然后轻轻拍了拍太子的肩膀。 梁九功轻手轻脚递了帕子过来,万岁爷接过,亲自为太子拭泪,太子抽噎着伏在万岁爷腿上,闭着眼由着万岁爷给自己拭泪。 整个过程,万岁爷什么都没说,却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太子总算情绪平复下来,万岁爷的腿都麻了。 “儿臣失态了,”太子双目通红,一脸羞愧,这难为情的表情瞧着竟像孩子一般,“儿臣给皇阿玛按按腿吧!” 曾几何时,万岁爷批折子的时候,就喜欢把年幼的太子带在身边,得空了,就把太子抱在膝上,然后耐着性子教太子看折子,有时候忘了时间,万岁爷就会腿麻。 那个时候,年幼的太子也喜欢自告奋勇给万岁爷按腿。 其实小孩子会按什么呢?又能有什么力气?但是每次看着跪在跟前、一本正经给自己按腿的保成,万岁爷都觉得打心底舒坦。 他的保成这样孝顺这样好。 他的保成值得这世间至尊之位。 只是他的保成也这样稚嫩这样小,他这个做阿玛的少不得要为保成披荆斩棘、清除所有的威胁阻碍。 “用不着你,回去吃点儿东西,没得饿坏了身子,”万岁爷含笑道,一脸慈爱看着太子,大手再度覆在太子的后脑,一下下轻轻地抚摸着,“养好身子,阿玛还等着你来分忧呢。” 意外、激动、欣喜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太子忙不迭再度跪倒在地,一边给万岁爷磕头,一边毕恭毕敬道:“多谢阿玛开解,儿子遵命。” “儿臣告退。” 太子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眼瞅着太子躬身退下,万岁爷心里还真有些不舍,要不是膝盖也跟着疼,万岁爷还真想重温一下被太子按腿的滋味儿,只是…… 还是算了吧。 膝盖的旧伤,他并不打算让外人知道,太子也不行。 877 阿玛的手 当下打发小瑞子去请太医,万岁爷让梁九功去库房里头寻摸几味儿补药给太子送过去。 “再叫御膳房做一道托汤烂鸭子送去毓庆宫。”万岁爷吩咐道。 托汤烂鸭子是太子打小就喜欢的菜色。 “是,奴才遵命。”当下,梁九功忙躬身退下。 “万岁爷,请用茶。” 梁九功退下,副总管太监魏珠轻手轻脚进来,将沏好的明前茶恭恭敬敬奉上,然后退到一旁。 万岁爷抿了口茶,然后随手拿过一道折子打开,下一秒,温和的脸旋即凝固了。 短短两月,李光地竟遭遇了三次暗杀。 他竟不知天子脚下已然乱到这个地步。 万岁爷冷着脸看完折子,然后嗤笑一声把折子丢在桌上。 …… 四爷让大阿哥来前院儿,并不是考问大阿哥的功课。 事实上,四爷也从未考问过大阿哥功课,毕竟大阿哥如今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周岁,距开蒙读书还有三年呢。 再加上大阿哥的身子骨不好,四爷其实也没有指望大阿哥日后功课有多出色,能平安康健长大,一直都是四爷对大阿哥唯一的期望。 只是瞧着大阿哥是个早慧好学的,很喜欢背诗文,每次见到四爷都献宝似的背新学的诗文给四爷听,四爷这个做阿玛的自然也高兴。 这回也是一样,听着大阿哥字正腔圆地背了一手新学的《悯农》,四爷面露笑意。 “大阿哥背得很好,一个字都没有错。”四爷道。 在对待孩子们上,四爷其实算不上严父,他一贯都很温和,也多会鼓励。 大阿哥顿时两眼放光,抿了抿唇,然后小声道:“阿玛,我再背一遍,这回我肯定能背得更好!” 刚才有一个地方打顿没连上,大阿哥有些懊恼。 “成,那大阿哥就再背一遍。” 四爷拍拍大阿哥的肩膀,鼓励道。 然后大阿哥就挺着小胸脯又背了一遍,这次果然比刚才背得更好,流利得不得了,甫一背完,大阿哥的小胸脯就挺得更高了,一双丹凤眼巴巴看着四爷,明显显等着讨表扬。 四爷的心柔软一片,伸手揉了揉大阿哥的后脑:“大阿哥特别棒,比阿玛小时候强多了。” 阿玛还从来没摸过他后脑勺呢。 阿玛的手真是又大又温暖,一只手都能把他的脑袋瓜包住了呢,好想让阿玛这样多摸一摸他啊。 也好想握一握阿玛的手啊。 阿哥开心又有些害羞,小手在衣裳上蹭了又蹭,可到底没敢伸出来摸阿玛的手。 四爷收回手,看着大阿哥,轻声问道:“那大阿哥知道《悯农》这首诗,讲的是什么内容吗?” “回阿玛的话,《悯农》讲的是……” 这个之前额娘有教过的。 大阿哥迅速地回想着之前福晋教的,只是当时福晋只是简单提了一句,他的心思都放在背诗上,也没有记清楚,却不想这个时候阿玛突然问了起来。 从前阿玛都不会问的,只要他背诗背得好,阿玛就会夸他的。 这次阿玛怎么还问别的? 大阿哥有些心慌,小手下意识抓紧了衣裳,然后磕磕巴巴道:“讲的是……种田。” 是……种田吧? 当时额娘好像是这样说的。 瞧着四爷轻轻点了点头,大阿哥才总算如释重负,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儿。 “没错,讲的是种田,”四爷点点头,一边含笑道,“那大阿哥知不知道什么叫种田?” 今天阿玛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好不容易才放下心的大阿哥,这时候一颗心又蓦地提了上来,顿了顿,然后在四爷的注视下,大阿哥泄气地摇摇头:“儿子不知。” “没事儿,阿玛小时候也不知道。”四爷鼓励道。 再度伸手揉了揉大阿哥的后脑,这一次触手却是一片温热潮湿,四爷一怔,这孩子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出了这么多汗? 旋即,四爷继续含笑道:“过两天,阿玛带大阿哥种田,体验一下好不好?” 四爷本来就想着趁着这会儿得闲,在庄子里头开一块地,清明前后可不就是种瓜点豆的时候吗? 只是他也没有想着要带上孩子,毕竟孩子们都太小了,尤其是大阿哥,身子本来就弱,平时就是玩耍,福晋都得盯着,不敢让他玩太久,就怕受不住累病了。 只是这时候听着大阿哥字正腔圆地背《悯农》,四爷就想着,要不还是带着孩子们吧。 哪怕不让孩子们真的下地卖力气,就在一旁看着他忙活,也能明白种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878 好消息,坏消息 等过年孩子再大一些,身子骨再结实些,到时候再让孩子们身体力行来着。 他的孩子当然不能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也不能只会纸上谈兵。 种田? 那有堆雪人、抓虫子、捡蛋蛋好玩吗? 大阿哥咽了咽唾沫,然后大着胆子问:“阿玛……弟弟也来一起种田吗?” “大阿哥想跟弟弟一起种田吗?”四爷问。 大阿哥并不知道种田是什么,但是……不管是什么,好像有弟弟在,就会特别有意思。 大阿哥使劲儿点点头:“想的。” “就是弟弟好久没找我玩儿了。”提起这个,大阿哥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委屈。 是啊,弟弟好久都没来找他玩儿了。 下雪的时候,他还想着弟弟来陪他堆雪人,但是现在雪都化了,他也没等到弟弟。 他想去找弟弟玩,但是额娘说弟弟忙,怕是没空和他玩。 那弟弟都在忙什么呢?跟他一样背书文吗? 要是那样的话,他们可以一起背诗文的啊,他是很喜欢背诗文,但是一个人背……肯定没有两个人一起背开心吧? “行,到时候阿玛带你们一起种田,”四爷道,一边又揉了几下大阿哥的后脑,然后吩咐乳母道,“带大阿哥去沐浴更衣。” 乳母一怔,这大清早的,怎么要给大阿哥沐浴更衣?大阿哥这身衣裳还是新的,上身还不到一个时辰呢。 “是,奴婢遵命。” 就算心里有疑惑,乳母自然也不敢违拗四爷,当下福身领命带着大阿哥下去沐浴更衣了。 大阿哥走后,四爷看着潮湿的手心,一阵沉默。 苏培盛轻手轻脚端着茶奉上,正要退下的时候,就被四爷叫住了。 “叫高郎中来给大阿哥诊诊脉。”四爷道。 大阿哥身子这是又不舒坦了? 不会啊,方才他瞧着大阿哥挺好啊,很有精神的样子。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领命退下。 …… “什么?要带孩子们种地?” 维珍人都愣了,看了看正倒腾着两条不太听话的小腿满屋乱跑、时不时蹲下来盯盯这个瞅瞅那个的小丸子。 半晌,维珍指了指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瞪着小鹿眼一本正经研究起了凳子腿儿的小丸子,然后凑过去小声跟四爷道:“他也包括在内吗?” 四爷顺着维珍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就瞧着自己三儿子突然抱起凳子腿儿就要啃,四爷吓了一跳,好悬没被茶水给呛着,忙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好在乳母眼疾手快赶紧把小丸子抱了起来。 “三阿哥这个可不能吃!” “三阿哥,快撒手!” 如今三阿哥正是逮到什么就往嘴里塞的年纪,乳母时时不错眼珠盯着,就怕三阿哥误食了什么东西。 乳母是真敬业,到底是赶在三阿哥对凳子腿儿下嘴之前,及时把三阿哥抱起来,但是三阿哥却不乐意了,被乳母抱着不高兴,伸着手又要去够凳子腿儿,乳母只能抱着三阿哥离凳子远一些。 “三阿哥,您是饿了吧?奴婢这就让人去膳房领膳喂您好不好?” 乳母好言好语哄着,就这样小丸子还不依不饶,一边在乳母怀里手舞足蹈挣扎不停,一直冲着维珍当面就告起了乳母的状。 “呜呜!额娘……她坏!小丸子好!不让小丸子吃!坏!呜呜!” 一边告状,小丸子还一边用小肉手捶了乳母两下。 维珍:“……” 抱下去!抱下去!快抱下去! 晚一秒她可能都忍不住想揍这熊孩子! 没错,就是熊孩子! 亏她怀小丸子的时候,还以为总不爱动弹的小丸子八成会是个乖宝宝,可结果呢? 大格格跟小西瓜加起来都没有小丸子一人闹腾! 先是睡倒觉,一到晚上就闹人,就算三位乳母都很尽力,但是维珍这个亲妈该操的心却一点儿没有少操! 这孩子似乎天然地能分辨出、也更依恋母亲的气息,很多时候,必须维珍亲自哄,小丸子才肯睡。 维珍就想着等再长大一些就好了。 结果呢? 长大了却更闹人了! 好消息,小丸子已经不睡倒觉了,也总算是学会走路了,用不着动不动就要抱抱了! 坏消息,学会走路的小丸子简直就像一辆行走的铲草车,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什么花儿啊草儿啊,又什么盆盆罐罐啊,就没有他不好奇!也没有他……不敢下嘴的! 879 乳母坏吗? 好奇花儿为什么这么红,罐子上画的是什么,这都没什么,已经养了俩孩子的维珍,自诩成功母亲,很愿意给自己的小儿子当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 但是在大格格跟小西瓜身上积累的经验值,在小丸子这里压根儿就没有用武之地! 因为小丸子只好奇一个问题—— 好不好吃? 哪怕对方是一条平平无奇的桌子腿! 此时此刻,维珍忍住揍孩子的冲动,冲乳母招招手,然后乳母忙不迭将三阿哥抱过来,维珍伸手接在怀里,然后哄起了还不依不饶的好大儿。 “小丸子想吃凳子腿儿啊?”维珍问。 小丸子点点头:“嗯!小丸子还没有吃过!” 所以,你是不是除了想尝尝高板凳低桌子还想尝尝他大舅他二舅啊?! 哪吒闹海都没你这么能闹腾! “除了凳子腿儿呢?小丸子还有别的想吃的吗?”维珍试图转移话题,语气那叫一个温柔,“比如鸡蛋糕啊,花生酪啊,对了还有糯米鸡呢,小丸子不是最喜欢吃糯米鸡吗?额娘叫人给你再做一份儿?” 小丸子想了想,还是果断摇头:“先吃凳子腿儿!” “就非吃不可吗?”维珍眯着眼儿问。 小丸子头点得那叫一个果断:“嗯!” 维珍深吸一口气儿:“小丸子,额娘再给你一次机会。” 四爷一听这口气儿,就知道维珍这是认真了,顿时坐直了身子,一边轻咳一声,一边给自己三儿子使眼色—— 快说你已经放弃了! 快说你现在不想吃了! 奈何将将一岁半的小丸子误解了老父亲的深意,就见小肉手蓦地指向四爷,然后一脸兴奋跟维珍道:“额娘,阿玛说他也想吃!” 四爷心头一凉:“……爷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儿没处理,爷就先回前院儿去了。” 告辞! 老父亲决定放弃这支离破碎的父子情……半个时辰! 说告辞就告辞,不待维珍开口,四爷就果断抬脚走人,那自是真叫一个麻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是黄花鱼转世呢。 虎父无犬子? 呸! 明明是犬子无虎父! 维珍白了一眼四爷落荒而逃的背影,旋即又看向怀里的儿子,视线变得异常柔和,一边伸手揉了揉小丸子的脸,一边和蔼可亲道:“额娘最疼小丸子了,自然小丸子非凳子腿儿不可,那额娘当然要满足呀,女贞。” 女贞瑟瑟发抖:“……主、主子,有何吩咐?” 不怎么的,明明主子的语气和蔼极了,女贞却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话都不利索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三阿哥上凳子腿。” 主子的语气更和蔼了,然后女贞差点儿哭了:“主子……” “还不快些!你看三阿哥都等不及了!口水都要流一地了!” “是……是,奴婢遵命。” …… “啊!呜呜呜!啊!” 远远听着屋子里传来小儿子的嚎啕大哭,四爷心疼得直皱眉,躲不下去了,四爷赶紧又转身回去,甫一进门就看着自己小儿子正趴在乳母怀里嚎啕大哭,一抽一抽的。 “三阿哥,别哭了,仔细一会儿眼睛疼。”乳母忙不迭劝,一边给三阿哥擦眼泪,一边在心里叹气。 是啊,别哭了,不光眼睛疼,还漏风呢!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小乳牙,刚刚在与凳子腿儿的战役中,英勇牺牲。 侧福晋也是的,平时瞧着温温柔柔好说话的,厉害起来那真是不得了。 维珍抿了口茶,然后看着三阿哥,慢条斯理问:“乳母坏吗?” 小丸子要啃凳子腿儿,还不是让维珍生气的点,小孩子嘛,都有逮着什么都不管不顾往嘴里塞的时候,从前小西瓜也有这个阶段,要么怎会有磨牙棒之类的产品呢。 让维珍生气的是小丸子嫌乳母坏。 这几个乳母都是肖嬷嬷精挑细选的,对小丸子照顾得可谓是无微不至,因为小丸子睡倒觉,没少折腾人家,就这样,也不落小丸子一句好,就因为拦着不许他啃凳子腿儿,不顺他的意,就成坏人了? 方才她可是瞧得清楚,小丸子都动手捶乳母了! 这还了得? 有之前大格格、小西瓜拿一梁二柱当大马骑,维珍现在很注意对孩子这方面的教育。 不是她矫枉过正,对不懂事儿的孩子要求严格,环境如此。 自打生下来,小丸子身边围的都是奴才,他是被奴才伺候长大的。 小孩子其实最懂察言观色,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可能在懂事儿之前,他就已经先一步习惯做主子了,一旦没有及时引导好,指不定路就会走歪。 九爷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880 丢你儿子的小牙牙 她可是万万不希望日后自己的孩子,会有被别人感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抑或是“慈母多败儿”的时候。 她宁愿自己这个当妈的打小就对他们严厉一些。 小丸子摇摇头,一只手环着乳母脖子,一只手委委屈屈指着维珍:“额娘……” “怎么?现在又觉得额娘坏了?”维珍放下茶杯,眯着眼儿看向小丸子。 甫一对上维珍绝对不算温柔的视线,小丸子迅速收回视线,然后老老实实趴在乳母怀里一抽一抽的,这下连哭都不敢大声了。 “带三阿哥回去吧,”见教育的差不多了,四爷出来打圆场,一边吩咐乳母道,一边摸了摸儿子汗湿的脑袋瓜,一边交代道,“给三阿哥沐浴更衣,再叫高郎中去瞧瞧。” “是,奴婢告退。” 当下乳母取来披风给三阿哥罩上,然后抱着三阿哥退下了。 女贞赶紧收拾地上的凳子,重新给四爷上了杯茶,然后福身退下。 “怎么?四爷的事儿这么快就忙完了?”维珍拢着茶,慢条斯理问道。 四爷讪讪地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握住维珍的手:“爷出去才想起来,事儿……已经交代过苏培盛了。” “阿嚏!” 下一秒,屋外传来苏培盛惊天动地的喷嚏声。 四爷嘴角顿时一阵抽搐:“……” 这该死的奴才真是板子挨少了! 方才还被熊孩子气得五内生烟,这时候因着四爷眼里一闪而过的尴尬,维珍心情就又好了不少,当下白了四爷一眼,不过却没有甩开四爷的手。 四爷很明智地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轻咳一声之后,赶紧又说起了种田的事儿。 “爷的意思是,到时候就让大阿哥跟二阿哥一道跟着过去瞧瞧,见识见识种田是怎么一回事儿就成了,他们年纪这么小,自然用不着他们下地。” 维珍对此没有异议,孩子自然得知道粮食是怎么来的。 只是维珍加了一句:“让月华也去。” 儿子需要见识种田是怎么回事儿,闺女就不需要了吗? 谁规定女孩儿就得娇生惯养、不经历风浪、做温室里的花朵? 什么父王说女儿只要做无忧无虑的女萝就够了这些,维珍觉得这些就是变相的重男轻女。 四爷其实还真是觉得不需要,儿子们去田里晒太阳长见识,过两年长大些力气足了,就得下地干活卖力气,这都是必须的,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宝贝闺女也要去日头下面晒,白嫩嫩的肌肤都得给晒红,四爷就有些不落忍。 “月华不是还得学琵琶吗?哪儿有这空闲?”四爷道。 维珍抿了口茶,然后道:“那到时候就问问月华,去不去的,让她自己定。” “成。”四爷点头。 维珍放下茶杯,起身往外走,四爷忙问:“你要去哪儿?” “丢你儿子的小牙牙。”撂下这话,维珍径直出了门。 什么叫……丢你儿子的小牙牙? 四爷没反应过来,待跟着维珍出来,瞧着维珍仰着头朝屋檐上比划着,这才反应过来,然后就双手抱胸靠在廊柱上含笑看着维珍丢他儿子的小牙牙。 从前大格格跟小西瓜换牙的时候,维珍也会这样,把孩子们换下的牙齿收集起来,再郑重其事地把牙齿丢到屋顶,据说这样能够让孩子健康成长、顺利长牙。 一边丢,这妮子还会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儿呢。 也不知这妮子从哪儿听来的,反正四爷之前是没听过。 “嘿,贝勒爷,”维珍突然停下手,站在原地冲四爷招招手,“要不要也丢一次你儿子的小牙牙?” 他? 才不! 他一个大男人才不做这么没有意义的事儿! 心里是这么琢磨着的,但是两条腿却不受控制地走到了维珍跟前,然后四爷也顺理成章地从接过了自己儿子的小牙牙。 还没有米粒大的小乳牙此刻就这么躺在他的手心里,看的四爷眼里都是柔情一片。 “丢啊,愣着做什么?” 维珍在一边催促,四爷倒是有些舍不得丢了,正琢磨着想个说法糊弄着把儿子的小牙牙给留下来保存纪念,结果就听着一旁的维珍开始了碎碎念—— “哎呀哎呀不好了,宝宝牙齿松动了,额娘说别害怕,让我来看哪颗牙,蝌蚪长大掉尾巴,宝宝长大换乳牙……” “……阿玛来丢小乳牙,盼我快长新牙牙!” 所以,还是丢吧! 四爷深吸一口气儿,然后抬起手,将手里的小乳牙高高抛出,稳稳落在屋顶。 881 小伙子,你这样就很让为娘很担心啊 “哎,你使这么大劲儿做什么?丢那~么高,万一小丸子以后长了个超级长、堪比兔子的大门牙可怎办呀?”维珍抱怨着。 “你又没提前跟我说还有这个规则!” 四爷恼了,亏他刚才还特意使了这么大力气呢! “谁知道贝勒爷丢颗小小乳牙却恨不得力拔山兮呢?”维珍撇撇嘴。 四爷看了看屋顶,然后不放心地道:“……要不,叫人找到,然后爷再重新丢一回?” 可不能让他可爱的小丸子长兔子牙啊! “噗嗤!” 维珍实在装不下去了,捂着嘴乐得直不起腰。 “你故意的!”四爷又恼又气,“就喜欢看我着急!” “这不是……给贝勒爷热热身嘛,”维珍笑着伸手捏了捏四爷的孔武有力的手臂,谄媚地“啧啧”两声,“咱们贝勒爷呀,力拔山兮气盖世,收拾那几亩小地肯定不在话下!” “对,收拾那几亩地不在话下,收拾你也是妥妥儿的!” …… 真到了正式下地种田那天,大格格带着簪着桃花的小斗笠,一蹦一蹦走在最前头。 看着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雄赳赳气昂昂带头前进的大格格,老父亲心里一半骄傲得意,一半又是担心不已。 “月华,你真的要跟阿玛下地干活?”四爷追上大格格,一边牵起大格格的手一边询问。 阿玛真的好烦啊! 打用早膳到现在,同样的问题已经问三遍了! 大格格嘟着嘴点点头:“嗯,月华要跟阿玛下地干活。” “不去跟表姐她们一起学琵琶了?”四爷又问。 大格格摇摇头:“早就不想学了。”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那你怎么每天还跟着去?” “因为我想听武额娘弹琵琶啊,武额娘琵琶弹得特别好听,表姐她们……”大格格顿了顿,然后才委婉开口,“进步的空间还很大。” 四爷嘴角抽搐得更厉害:“……” 敢情人家是正经学习,你却是去听曲儿的! 还挺会享受! “那你呢?你的进步空间大不大?”四爷饶有兴致问。 大格格想了想,然后摇摇头:“在弹琵琶上……人家应该没什么进步空间了,所以我打算试试种田。” 四爷:“……你还挺能直面自己。” “额娘说这叫及时止损,改换赛道,”大格格扭过脸,一本正经跟四爷道,“我觉得额娘说的特别有道理。” 不错,的确是她额娘才能说的话。 四爷闻言不由抿唇笑了,一边又问:“你额娘还说什么了?” “额娘还说了,人就得趁着年轻,可劲儿折腾!” 一边说着,大格格一边可劲儿地折腾起了手里的小耙子,这是小池子特意为大格格准备的,玩具似的小耙子,大格格特别喜欢,一边跑一边挥舞着。 “呔!吃俺老孙一棒!” 四爷:“……” 所以,这也是她额娘教的吗? 维珍才没有教过孩子手持耙子召唤人家孙大圣,维珍倒是好好儿教过小西瓜,让他让着点儿大阿哥。 “哥哥不像你这么能跑能跳的,哥哥怕累,需要多休息,所以等会子你见到哥哥了,不许拉着哥哥到处跑到处疯,知道吗?” 去年大阿哥跟小西瓜就玩了两天,结果累得半夜腿打哆嗦停不下来,这事儿才过去多久?维珍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的,少不得要提醒提醒小西瓜。 小西瓜乖巧点头答应:“嗯,我自己疯。”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小伙子,你这样就很让为娘很担心啊。 想了想,维珍让一梁二柱他们带上三个风筝,等到孩子们看四爷种地看累了,可以让一梁二柱他们带着孩子们放风筝,正是放风筝的时候,而且风筝用不着孩子们放,在一边看着就成,自然也累不着大阿哥了。 这时候,小西瓜就正跟大阿哥说着放风筝的事儿。 “……一个是老鹰,一个是老虎,还有一个蜈蚣,哥哥你要哪一个?” 大阿哥没见过风筝,忍不住往一梁二柱手里瞥了一眼,然后就一眼相中了威风凛凛的大老虎。 “我想要大老虎。” 小西瓜也瞥了一眼,然后摇摇头:“老虎不行。” “为什么?”大阿哥撇嘴,一脸不痛快,“你也喜欢大老虎?” 小西瓜摇摇头,解释道:“不是,大老虎是姐姐的,谁都不许碰。” 大阿哥闻言,顿时扭头看向走在前方,正一边张牙舞爪挥舞着耙子一边跟四爷说话的大格格,大阿哥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然后点点头:“那我不要大老虎了。” 882 什么叫贴心小棉袄啊! 虽然跟大姐没怎么相处过,但是他就是觉得…… 大姐猛于虎! “那你要老鹰还是蜈蚣?” “老鹰吧。” 虽然不如大老虎那么威猛,但是……比个爬虫蜈蚣好太多。 而且那个蜈蚣腿那么多身子那么长真的好丑的! “行,那蜈蚣就是我的了。”小西瓜飞快地点点头,眼中一丝狂喜闪过。 等又长又丑的蜈蚣飞到了天上,大阿哥就后悔了,明明刚才在地上看着那么丑,怎么飞到天上就那么好看了? 身子还一摇一摇活灵活现的,乍一看还挺有神龙摆尾那个范儿,相比之下,明明更威风的大老虎跟老鹰都逊色太多了,飞的那么高,都几乎看不出是老鹰了,就一小鸟嘛。 “高一点!再高一点儿!”小西瓜一边蹦一边指天上的蜈蚣,明明是人家一梁二柱放风筝,花力气的那个人却像是他似的。 在原地蹦还不过瘾,小西瓜还跟着一梁二柱跑,眼瞅着蜈蚣飞的更高,超过了老虎跟老鹰,小西瓜指着天上的蜈蚣,乐得嘎嘎笑:“天龙真上天喽!天龙就是威武霸气!” “天龙?”大阿哥一脸不解,看了看天上的蜈蚣又看了看小西瓜,“那不是蜈蚣吗?” “对啊,它是蜈蚣啊,可它还有个名字,叫天龙!”小西瓜得意洋洋跟大阿哥科普自己才知道的新知识,“前几天高郎中配药的时候我听到的,他说蜈蚣就叫天龙!” 所以什么老虎老鹰啊,他通通都不在意! 天龙,才是最威风霸气的好不好?! 大阿哥嘟着脸,气得要命:“你骗我!” 小西瓜一脸无辜:“没有啊,不信你去问高郎中,他就是这么说的。” “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儿?”小西瓜更无辜了,皱着小眉头挠着小光头看着大阿哥。 这一副无辜的表情,看的大阿哥恼得更厉害,瞪了瞪蜈蚣又瞪了瞪小西瓜,跺了跺脚扭头,一副不肯再搭理小西瓜的架势。 小西瓜又叫了两声“哥哥”,没有得到回应,小西瓜就不叫了,又继续跟着一梁二柱放风筝了。 平时跟哥哥也没什么一起玩的机会,倒是一梁二柱朝夕相处,在小西瓜看来,还是一梁二柱更亲切。 “高一点!再高一点儿!”小西瓜指着越飞越高的飞龙,兴奋一个劲儿蹦跶鼓掌,“一梁二柱好样儿的!” 大阿哥悄悄扭过头,看着小西瓜又蹦又跳的,旋即又气呼呼地扭过头。 “高一点!再高一点!” “二阿哥,不能再高了!”二柱道,“线已经到头……啊!不好!” 话还没说完,二柱手一松,蜈蚣登时就飘向远方,小西瓜愣在原地,二柱吓了一跳,忙不迭跪倒在地:“都怪奴才,请二阿哥责罚!” “没事儿,”小西瓜摆摆手,仰着头不错眼珠盯着渐行渐远的蜈蚣,忽然,小西瓜乐得蹦了起来,指着天上“嘎嘎”笑,“你们看,它飞的更高了。” 是啊,飞的更高了。 然后就……渐行渐远渐无踪了。 凝视着蜈蚣消失不见的方向,半晌大阿哥收回视线,深吸几口气儿,然后走到小西瓜身边,小声道:“不要紧,还有老鹰呢,弟弟,咱们一起放。” “好啊,”小西瓜喜滋滋答应,“咱们也让它飞的更高!” 大阿哥:“……” 他现在说后悔还来得及吗? …… 两个儿子吱哇乱叫地放风筝,陪着老父亲种田的就剩下大闺女了。 四爷是真没有想到大格格还挺喜欢种田,并且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吧? 大阿哥跟小西瓜早就站不住了,放风筝去了,大格格却像模像样地陪着四爷种瓜,一声累都没喊。 地是之前就收拾出来的,这时候四爷在头前挖坑,大格格就在后面丢瓜种。 “月华也去跟弟弟们放风筝吧,阿玛一个人来就行了。”四爷道。 虽然是特意早起过来的,晨起凉风徐徐还挺舒坦,但是这个时候太阳已然出来了,不但气温升高,太阳晒在身上也不好受。 四爷自己皮厚肉糙的不觉得什么,可他心疼闺女的细皮嫩肉啊。 大格格摇摇头,继续低头丢瓜种:“不去,想陪陪阿玛。” 臭弟弟哪天不见?阿玛却不是天天都能见到,相比之下,大格格更想陪陪阿玛。 四爷:“……” 什么叫贴心小棉袄啊! 不怪维珍最疼大格格,老父亲也疼得要命! 四爷心肝都一个劲儿颤,再挖地比刚才更有劲儿了。 883 卫氏封嫔 “阿玛,你说咱们种的瓜甜不甜?”大格格看着手里的瓜种,好奇问。 四爷旋即点点头:“自然会甜。” 甜! 肯定甜! 明明这瓜才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但是四爷就是知道它会甜! 他现在甚至口腔里都已经有股子瓜甜味儿了! 这不单单是西瓜的甜,是包含了爱女一片孝心的、西瓜的甜啊! 不用问,肯定是天下第一甜! “那到时候等瓜熟了,请十四叔来吃,阿玛你说好不好?”大格格仰起头看着四爷,一脸期待。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 对嘛,这才是他熟悉的二两棉花都没用、还四处漏风的小棉袄嘛。 四爷艰难从牙缝里头挤出一个“好”,然后继续苦哈哈地挖坑,一边默默打定主意,到时候把所有的歪瓜裂枣通通都留给十四。 …… 四爷这边忙活着种瓜点豆,八爷也不闲着,除了重建东岳庙的事儿,八爷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忙活。 就在半个时辰前,万岁爷下令,晋卫氏为嫔位,赐号良,赐居长春宫,册封礼定于下月二十八。 虽然自打十二年前,卫氏就已经被册封为嫔,只是一直没有正式的册封礼,卫氏也从未做过一宫主位,一直跟几位小嫔妃挤在一处,以至于八爷这个儿子都不方便前往请安探望,每回娘儿俩见面,还得去惠妃宫里。 卫氏这个嫔位实在名不副实,在后宫的处境也一直很尴尬,也是八爷受封做了贝勒之后,卫氏的处境才有所改善。 但是如今,万岁爷明摆着要补齐卫氏作为嫔位的体面,不但补上了正式的册封礼,给卫氏赐了号,还赐居长春宫。 从今往后,卫氏不再是后宫的尴尬人。 “好!好!好!” 消息传来的时候,八爷正在书房里头看舆图,当时连说了三声“好”,然后八爷就第一时间梳洗更衣,赶着就入宫去向万岁爷叩头谢恩。 出了乾清宫,八爷直奔后宫,头一次,他正大光明去看卫氏。 到了卫氏宫中,卫氏正被一众闻讯前来道贺的嫔妃们包围。 卫氏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人缘了? 屋子里一下子挤进来这么多人的,椅子都不够用,还是是比从隔壁借来了几把椅子才坐得下。 一下子被这么多人包围着,姐姐长妹妹短的,卫氏一向胆小怕人,这种场合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折磨,她几乎都要窒息了。 八爷就是这个时候到了,听了通传说儿子来了,卫氏这才松了口气儿。 既是八爷来了,那前来道贺的嫔妃自然也都自觉地起身告辞了。 “八贝勒真真孝顺,定是甫一得了姐姐晋位的好消息赶着就来给姐姐道贺了!” “谁说不是呢?八贝勒的孝顺可是皇子里头数着着的,良嫔姐姐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万岁爷早就不宠爱卫氏了,已经有些年头都没有翻过卫氏的牌子了,怎么冷不丁地突然想起来给卫氏晋位分? 还能因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八爷争气啊! 谁不知道万岁爷如今看重八爷,广善库都放心交给八爷管,前不久又让八爷重建东岳庙,虽然一道领差事的还有大爷,但是…… 今时不同往日啊。 后宫妇人对前朝的事儿并不怎么了解,但是惠妃卧病、陆陆续续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好利索,她们却是知道的。 更别说上巳节,太后在后宫设宴,惠妃年头头一次公开露面,那满脸皱纹半头白发,任谁瞧着不吓一跳? 说句不好听的,惠妃娘娘跟太后坐一块,瞧着可不像是婆媳,倒像是姐妹。 惠妃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老成这样? 稍微仔细想想就知道,自打万岁爷冷落大爷之后,惠妃就一直病恹恹的,堂堂四妃之首如今已经连门都不大出了。 万岁爷的心思没人摸清的,但是惠妃的心思…… 同为嫔妃,还是能摸得清几分的。 惠妃何至于此? 除了大爷失宠还能为了什么? 大爷从来都是惠妃的命门,惠妃半辈子的荣耀地位都来自大爷,如今的失意狼狈也是因为大爷。 有人失意,那自然就有人得意,这不,卫氏再不得宠如今也母以子贵,获封嫔位,荣耀加身,一如当年的惠妃。 一番奉承之后,嫔妃们齐刷刷告辞,卫氏总算松了口气儿,让侍婢给自己整了整妆容,就忙不迭道:“快请贝勒爷进来。” “是,奴婢遵命。” 884 一去不复返 很快,侍婢引着八爷进来,八爷疾步上前,还未开口,先给卫氏磕了头。 待卫氏忙起身来扶八爷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儿子浑身都是颤的。 “小狮子……”卫氏轻声唤着。 下一秒,八爷抱住卫氏的腿,颤得更厉害了。 “额娘,儿子……儿子高兴。” 卫氏没再扶儿子,红着眼轻轻抚着儿子的后脑,眼泪簌簌而下。 “额娘也……高兴。” 是啊,高兴,特别高兴,可是眼泪怎么就停不住呢? 侍婢轻手轻脚退下,只余母子两人泪眼朦胧、相互慰藉。 …… 直郡王府。 不管外头如何议论大爷,大格格他们这程子心里特别高兴。 自从接了重修东岳庙的差事,大爷的空闲就多了,东岳庙离得又不远,而且也用不着他时时盯着,倒是方便大爷回家陪孩子。 如今,大爷每天都会陪五个儿女用晚膳。 能日日见到阿玛,孩子们自然高兴,今天也是一样,大爷正陪孩子们用晚膳呢,然后吴谦就进来,压低声音禀报:“启禀主子爷,八爷来了。” 大爷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摆摆手让吴谦退下,然后照旧用膳,瞧着大格格投来担心的目光,大爷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夹了一筷子莲藕给大格格。 “好孩子多吃点儿。” 也只有在孩子们面前,大爷才会如此柔情。 “谢阿玛。”大格格谢过大爷,然后乖乖吃下了莲藕,又埋着头继续吃饭。 直到一顿饭吃完,也不见大爷有起身的架势,大格格再也忍不住了,行至大爷面前,小声道:“阿玛,八叔在等您呢。” 因为大福晋一直卧病的关系,大格格早慧也很敏感,自是早就察觉到了这程子大爷待八爷冷淡了不少。 从前大爷跟八爷可是最亲的,不论什么时候八爷过来,大爷从来都没有让八爷等过,要是赶着大爷在用膳,就会直接叫八爷洗手上桌,一道用膳了,是真的拿八爷当自己亲弟弟看。 更别说,自从大福晋过身之后,八爷八福晋对他们这些孩子照顾颇多,大爷不在京师的时候,八福晋真是没少来看他们,用得上用不上的,八福晋哪回一车车往直郡王府送? 大格格打小就喜欢八叔,八叔最好了,善解人意,随和又爱笑,对他们这些孩子,也从不敷衍。 对一直照料他们的八婶,大格格也是心怀感激。 所以眼瞧着大爷故意冷落八爷,大格格自然着急,见大爷不说话,大格格伸手扯了扯大爷的袖子,一边又道:“阿玛,八叔一向最疼……我们几个了。” 所以就算八叔有哪里做的不对,可就看在八叔这么疼爱他们的份儿上,也不能这么晾着八叔,让八叔难堪啊。 说这话的时候,大格格眼中都是哀求,这眼神把大爷看的心里发颤。 从前锦姝也总是这样蹙着眉求他。 大爷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抚了抚大格格的头,然后起身朝前院走去,大格格这才总算松了口气儿。 待大爷到了前院儿,八爷已经在正堂里头等了一会儿了,下人上的茶都快凉了,只是八爷一口都没喝,不时焦急地朝门口观瞧,待大爷的身影总算出现,八爷忙不迭起身迎了上前。 “大哥。” 行至大爷跟前,八爷恭恭敬敬道,一边朝着大爷躬身行礼,一如从前。 大爷垂眼看着毕恭毕敬的八爷,心头涌上一抹复杂,顿了顿,大爷抬脚进门,一边沉声道:“进来吧。” “是。” 兄弟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暖阁,跟从前一样分别坐在软榻两侧,可是气氛明显跟从前不一样。 沉默又压抑。 还是八爷先开了口:“弟弟方才去给额娘请安,额娘身子好了些,胃口也比从前好,吃了一碗山药乳鸽粥,半碗四色米饭,还有两块山楂绿豆糕,大哥请放心。” 自惠妃抱病以来,八爷就算再忙也必然日日都去永和宫请安,自然大爷这个亲儿子也不在话下,有时候哥俩还会约好时间一起去给惠妃请安。 宫里哪个嫔妃不羡慕惠妃? 自己生的跟自己养的,都是一等一的孝顺,这样的好福气,就连膝下坐拥两位亲生皇子的宜妃、德妃也羡慕不已。 但是自从万岁爷将重建东岳庙的差事交给大爷跟广善库之后,大爷跟八爷的兄友弟恭就一去不复返了。 倒不是八爷得了万岁爷的重用就开始拿乔,是大爷单方面的开始冷着八爷了。 自然再无兄弟一道相约去给惠妃请安的和谐画面了。 885 但是万岁爷的一时起兴,却能掀起何等的风浪 一开始的时候,八爷几次登门想见大爷,却都碰了壁,就算是为了东岳庙的公事,兄弟两人碰面,除了公事,大爷压根儿就不会多搭理八爷一句,每次都是说完事儿就甩手走人,眼风都不肯给八爷一个。 知道大爷心里有气,不肯见自己,八爷也很自觉地没再来找大爷了,每回入宫给惠妃请安,也都小心地避开大爷。 八爷如此伏低做小,连惠妃瞧着都于心不忍,少不得数落了大爷几回。 “你跟老八置什么气?他能做得了万岁爷的主?”打发了一众宫人退下,惠妃蹙着眉数落起了大爷,“东岳庙是他跟你抢的吗?” 那还真不是老八跟他抢的。 老八从小就老实,别说是跟他抢东西了,是他的东西,老八压根儿就不敢多看一眼。 小时候不敢觊觎他的良驹宝刀,长大了更不敢觊觎他的权势威严,多年来一直老老实实追随效忠。 这些大爷心里是有数的,正因为有数,他对老八一直很放心,但是…… 但是如今算是怎么档子事儿? 老八没有觊觎他的胆儿,万岁爷倒开始煽风点火起来了! 兴许万岁爷就是一时兴起,但是万岁爷的一时起兴,却能掀起何等的风浪。 明珠一家如今不就上赶着要追随老八吗? 什么意思,跟他断绝往来十多年,结果老八稍微得了万岁爷的重用,明珠一家就赶紧地倒向老八? 大爷简直没给怄死。 明珠一家倒向老八就由着他们,左右大爷早就不指望明珠一家了,更是跟揆叙结怨甚深,可虽然大爷不在乎明珠一家,但是这事儿的本身对大爷的打击却是巨大的。 明珠一家固然早早与大爷切割,但是绝大多数人还是会默认明珠一家是大爷的势力,毕竟以明珠跟索额图你死我活的经历来看,明珠一家绝无倒向太子的可能,更别说明珠毕竟还是大爷的叔姥爷,就算如今形势所迫,不得已跟大爷切割,但到底还是有重新效忠的那一日。 说到底,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大爷与太子你方唱罢我登场,除了太子,也就是大爷了,哪儿有别的皇子出头的可能? 可是如今,明珠一家却倒向八爷了,虽然还是暗戳戳的尚且不为外界所知,但是大爷却已然感受到了危机。 随着老八的水涨船高,以及他的……江河日下,明珠一家只是开头,后面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追随老八,并且占绝大多数的都是如今、昔日追随他的。 就像明珠一家借妇人口说的那般,追随老八还不就等同于追随他? 可是……这能一样吗?! 这是兄弟俩开店,谁做掌柜无所谓的事儿吗?连水泊梁山那一拨宵小之辈都容不下两个当家人! 就算老八不是有意的,但是大爷也没办法不怨老八。 也就有了这些天八爷碰壁的遭遇了。 只是这么一直冷着老八也不事儿,兄弟之间难免小打小闹,但是闹大了,对大爷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毕竟大爷现在还不想跟八爷闹翻,虽然他不想承认,可事实上,他现在处境的确不妙,要是跟八爷再闹翻了,自然更是糟糕。 有之前惠妃的求情、大格格的劝说,再加上八爷这程子的殷勤求和,大爷也就有了台阶下,所以这才总算愿意来见八爷。 八爷主动开口,可大爷却不接茬儿,只是一味儿低着头拢茶,八爷不由牵了牵唇露出一丝苦笑,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中已然带着哽咽:“大哥,你真要跟弟弟生分了?不要……不要我这个弟弟了?” 大爷撩起眼皮看向八爷,一派八风不动:“分明是大哥要不起你这个弟弟了。” 八爷眼中苦涩更多了三分:“大哥是怪……弟弟抢了重修东岳庙的差事?还是担心弟弟仗着卫娘娘总算被晋嫔位,从今往后,就不孝顺额娘也不敬大哥了?” 拢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大爷收回视线一言不发。 死水一样的沉默让人窒息,八爷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将喉头的酸苦咽下,然后用微红地双眸看着大爷,就那么一言不发静静看着。 半晌,八爷牵起一个自嘲笑意,然后才又开口。 “小时候我长得慢,个头小,额娘因此操心得厉害,日日都叫人往阿哥所给我送膳,连三哥都羡慕我,没少酸腔酸调挖苦我。” 886 大哥信不过别人也信不过弟弟吗? “三哥他们嫉妒四爷有孝懿皇后做养母,占了半个嫡子的身份,但是我从来没有过,因为……因为我有亲额娘,知道我最爱吃糯米鸡,每次我去请安都会提前叫小厨房备好的……亲额娘。” 说到此处八爷喉头剧烈滑动着,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可他到底忍住了,深吸一口气儿,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平静了很多:“大哥,这么些年来,额娘是如何费心抚养我长大的,你最清楚。” “弟弟但凡还有一点儿良心,又怎么能忍心让额娘伤心?” “弟弟生母出身……卑微,早已失宠,弟弟的资质也不是众兄弟里头拔尖儿的,但是弟弟打小就没受过委屈,我十三岁就能为皇阿玛试马、十五岁就能随驾出征、十七岁获封贝勒,弟弟说句自负的话,这是老九老十他们拍马都追不上的。” “但是弟弟知道这一切都是大哥疼我,在为我铺路搭桥。” 是啊,可不都是大爷在为他铺路搭桥。 当年要不是大爷极力推荐,十五岁的八爷不可能随驾出征噶尔丹,更不可能在接连两回随驾出征中频频立功,为日后获封贝勒打下基础。 也不可能赢得裕亲王青眼,后来亲自求了万岁爷让八爷代管广善库。 桩桩件件尽是八爷的心血付出的回报,但是大爷却也功不可没。 攥着茶杯的手陡然一紧,大爷到底还是继续垂着眼,一言不发。 八爷似乎也并不在意大爷的沉默,仍继续说着。 “七岁学骑马的时候,旁人都是师父教的,只有我,是大哥亲手教的,大哥教得好,所以我比九弟十弟他们学得都快,当时大哥比我还高兴,直接把自己的爱驹送给我。”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马儿老了,都跑不动了,我们……也都大了。” “大哥,时移世易,这世上难有一成不变的人,更何况是你我?上头有皇阿玛圣意难测、乾纲独断,下头更是各路人马无数心思,哪一日没有变数?哪一夜咱们又是能睡得安稳的?” 八爷叹了口气儿,无奈地摇摇头,目光缓缓落在大爷的身上:“可大哥,这世上也有未曾改变的事,这么多年了,也只有在你身后,弟弟才会心安。” “大哥信不过别人也信不过弟弟吗?” 打量着大爷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八爷苦涩的牵了牵唇:“大哥往后……是不肯再为弟弟遮风避雨了吗?” “你如今还用得着爷给你遮风避雨?”大爷总算开了口,目光凉凉落在八爷脸上,带着浓浓的讥诮,“继续站在爷的身后,更是委屈了你,眼下不是有的是人上赶着要抬着你这位八贝勒粉墨登场吗?” “大哥说的是明珠一家?”八爷不绕弯子,开门见山,“明珠一家改弦易帜,自是令人不齿,大哥生气也是有的,不单单大哥生气,弟弟也气。” “弟弟瞧不上改弦易帜之徒,这辈子也做不出改弦易帜之事,”八爷看着大爷,一字一字认真道,“大哥,都道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弟弟是您一手带大的,弟弟是什么样的人,您难道还不清楚吗?” …… 大阿哥放了两天的风筝,顺便观摩老父亲是怎么样锄禾日当午的,只是到了第三天,大阿哥就缺席了,倒不是大阿哥懒,跟弟弟放风筝,在外头玩,大阿哥别提多高兴了,只是奈何大阿哥的体力跟不上。 第一天回去的时候,大阿哥饭量大增,足足吃了两小碗米饭,睡得也好,福晋还挺高兴,只是第二晚回去,大阿哥半夜又开始腿疼了。 好在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又带了许太医开的药来,给大阿哥服下之后,乳母又给大阿哥揉了半夜的腿,到第二天一早,大阿哥就好多了,又吃了遍药沉沉睡去。 自然是没法子再去看四爷种地的。 四爷过来瞧了大阿哥,孩子虽是睡得安稳了,四爷却兀自担心,到底还是打发人去京师请了许太医。 一直都是许太医顾看大阿哥的身子,高郎中虽然医术精湛,但是在了解大阿哥的体质病情上,到底是不如许太医的。 因着大阿哥身子不舒坦,这一天四爷都没下地干活,直到许太医人来了,给大阿哥诊脉过去,确定大阿哥只是体弱累着了,四爷才松了口气。 福晋也是长舒一口气儿,让许太医给大阿哥拟了药膳的方子,然后就忙得张罗炖药膳给大阿哥补身了。 887 后悔什么? 大阿哥这时候也醒了,躺在床上,狭长的丹凤眼巴巴地看着四爷:“阿玛,明天儿子再陪您去种田。” 打量着大阿哥亮晶晶的一双眼,四爷不由心头发酸,伸手抚了抚儿子的额头,柔声道:“不用你陪,原就只是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种田,如今你也见识了,就不必再去了,好生歇着,旁的暂且都不必想。” “可是……”大阿哥抿了抿唇,然后小声道,“我还想跟弟弟放风筝呢……” 弟弟说了还有个更大的蜈蚣呢,原本他们计划今天放的,但是……他却去不成了。 大阿哥很难过,说着说着就垂下来眼,声音里带着股浓浓的委屈:“从前说好了跟弟弟堆雪人儿的,后来也没去……” 大阿哥的记性真的很好,福晋教的诗词,大阿哥几乎两遍就会背了,就连很久之前发生的事儿,他也记得清楚。 所以不管是未堆成的雪人、没一起采的花儿还是即将放不成的风筝,这些在成年人眼中不值一提的小事,却注定会让大阿哥委屈大半个童年。 四爷轻轻抚了抚大阿哥的脸,柔声道:“那等你养好身子,到时候再去跟弟弟一起放。” “嗯。”大阿哥吸了吸鼻子,乖巧地点点头,可情绪明显比刚才低落了不少。 四爷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儿,又抚了抚大阿哥的脸,然后起身出房。 打量着四爷离去的背影,福晋嘴唇张了张,到底是没有出口叫住。 从前每每四爷过来瞧大阿哥,福晋都是盼着四爷能留下来用膳的,有大阿哥在,四爷往往也不会太扫她的面子,十次里头怎么也有五六次是愿意留下来用膳的。 只是这一次,福晋却怎么都不敢开口请四爷留下来用膳。 她不敢张这个嘴,她怕等来的是四爷的埋怨,怨她这个做娘的照顾不好儿子,也愿她……把大阿哥生的这般病弱。 是啊,这般病弱。 之前不过是随二阿哥玩了两天就受不住了,那一次,福晋还能把责任怪到二阿哥身上,怨二阿哥上蹿下跳不像样,怨二阿哥偏生代大阿哥去鸡圈那种腌臜地儿,指不定大阿哥就是被那里面尖牙利爪的鸡给吓着了。 但是这回,两个孩子就是在四爷眼皮子底下玩的,那这自然不可能是二阿哥的问题,那就…… 就只能是大阿哥自己的问题了。 四爷肯定对大阿哥失望至极吧? 如今小也就罢了,可是再过几年,就到了孩子们学骑马射箭的年纪了,大阿哥的这身子骨怎么成? 可是天家的孩子又哪儿有不善骑射的?便就是瘸了一条腿的七贝勒,人家不也照样骑射俱佳、能随着万岁爷出征沙场? 要是她的儿子到时候连马儿都骑不了…… 福晋都不敢往下想,只觉得打脚底升起一股子寒意,瞬间笼罩全身。 眼瞅着四爷都走了,福晋还兀自怔怔地对着远处发呆,李嬷嬷心里不由默默叹气。 明明方才福晋都吩咐膳房备膳了,明显显是想着留四爷用膳的,怎么福晋却又不张这个嘴呢? 四爷难得才过来一趟,就算如今福晋不再祈求什么举案齐眉,但是好歹吃个饭过过话儿呀,毕竟是夫妻啊,怎么愈发像是陌路人似的。 只是打量着福晋落寞的表情,李嬷嬷到底什么都没说,半晌,瞧着福晋转头进了房,李嬷嬷轻轻叹了口气儿,然后也跟了进去,再然后就瞧着福晋伏在梳妆台上,肩膀耸动,小声哭泣。 “福晋……”李嬷嬷疾步上前,忙取了帕子去给福晋拭泪,“福晋您别难过了,许太医说了,大阿哥只是这两日太累了,歇歇也就好了,没事儿的。” 是啊,只要歇歇就没事儿的,都不算生病,这不,许太医这回连药方都没开呢。 其实这一年大阿哥身子明显比从前好了许多,几乎都没怎么生病,不像从前,动辄生病,正院里头整日都充斥着苦兮兮的汤药味道还有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别提多揪心了。 福晋却使劲儿摇摇头,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声音太含糊,李嬷嬷也听不大真切,只听清楚“后悔”二字。 后悔什么? 原也用不着听清了。 李嬷嬷沉默,半晌一声叹息,伸手把福晋拥进怀中,柔声道:“小姐,等会儿用过膳,奴婢伺候您洗个热水澡,您好好儿睡一觉,明儿一早,奴婢陪您去庙里烧香,再供个大海灯,可好?” 福晋蓦地哭得更大声了,伸手环住李嬷嬷的腰,在她怀里使劲点点头。 …… 888 老娘才不要陪你下地! 888 老娘才不要陪你下地!既是许太医来了,四爷就吩咐许太医也去给二格格瞧瞧,毕竟二格格前不久还病了一场,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吃药膳调理,四爷一直揪着心。 好在二格格的身子恢复得很不错,连药膳都可以停了,四爷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转天再下地种田,自然不会再有大阿哥的身影,只是四爷万万没想到,这回连大格格跟二阿哥也通通不见了。 大格格在种了两天田之后,突然察觉到了自己对琵琶的热爱,所以今儿一早迫不及待就去了武格格那儿学琵琶,甚至都没有来给四爷请安就溜了。 至于小西瓜,听说大哥要养病不能再去陪自己放风筝之后,果断决定也不去了,急匆匆用过早膳,就带着一梁二柱去抓虫子喂小鸡去了。 四爷:“……” 不知怎么的,好像突然也丧失了对种田的热爱。 种田? 爱谁谁!他不种了! 这人怎么……还不出门? 见四爷用过早膳了,还坐着不动,维珍一脸疑惑,看了看外头的天儿,又看了看四爷,然后好心提醒道:“四爷得走了,等会儿太阳出来就晒了。” 下地就得赶早,等太阳升起之后,是真的晒人,要不怎么说是晨兴理荒秽呢,平时这个时候,四爷可早就出门了。 今天是怎么回事? 赶紧走啊! 等这人走了之后,她还想着去剪些花枝回来做瓶插呢,然后煮个青梅绿茶,一边美滋滋喝茶一边看昨天才刚看了两页的话本,女主角才刚跟男主角邂逅呢! 还是在寺庙里,女主角还是进庙烧香的大小姐,不过这回的男主角是庙里的和尚,还是人高马大、腹肌八块、能倒拔垂杨柳的那种武僧! 这剧情攒劲得让维珍昨晚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后来还是被四爷武力镇压老实了才昏昏睡去。 因着之前给五公主送去了十来本话本,维珍带到庄子的存货一下子就空了大半,这怎么能行呢?精神食粮必须得补上! 维珍趁机狮子大开口,于是四爷又吩咐苏培盛去给维珍置办一批新的话本,昨天才刚到了,一下子就入账整整两箱,加起来又是好几十本呢,每一本都在冲维珍狂抛媚眼——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间! 所以…… 武僧哥哥什么时候表演个倒拔大小姐! 这回苏培盛必须好好儿赏! 再有就是……这人怎么还不走啊?她真的迫不及待要补充精神食粮了! 头一次觉得这人好碍眼啊! 浑然不觉自己已然被珍珍嫌弃的四爷兀自坐着不动,一双丹凤眼巴巴地看着维珍,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巴巴看着。 维珍不解,冲四爷眨了眨眼,然后四爷回她一声悠长的叹息。 维珍还是不解,又眨了眨眼,这回四爷伸手抓住了维珍的手,带着股子委屈感慨道:“珍珍,现在就只有你肯陪着爷。” 好端端地,大清早地,这人怎么突然就……撒起娇来了? 维珍大为疑惑,然后短暂的沉默之后,维珍蓦地倒吸一口凉气:“老……” 老娘才不要陪你下地! 老娘要抱着可口攒劲的精神食粮里头狂啃一整天! 只是被四爷这三分期待三分撒娇四分柔情的眼神看着,到嘴的话还是硬生生被咽了下去,再开口就成了:“老……老说什么大实话,我不陪你还能陪谁?” 四爷畅快极了,于是一下子又对种田充满热爱:“拿咱们加把劲儿,争取五天把地给种完!” 咱……们? 还五天? 啊啊啊!谁来把这个剥削阶级给拖下去痛打二十大板啊! …… 说是咱们,但是四爷怎么可能让维珍下地。 “你去凉棚里头歇着就成,”到了田间,四爷一边熟练地挽着袖子,一边跟维珍道,“要是累了,就先回去。” 凉棚是前几天就搭好的,里面椅子纱帐一应俱全,供几个孩子歇着用的。 甫一下地就直奔凉棚?那她还不如不来呢,干脆直接在暖阁里头葛优瘫不是更舒服? 维珍腹诽着,却没有去凉棚,也跟着挽起袖子,刚才出门的时候,她特地换了窄袖的衣裳,就是方便下地,既然都跟四爷来了,那怎么说也得搭把手。 “不用你下地。”四爷瞅着她这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忙道。 一弄一身土又是汗的,四爷每次回去,都得冲洗大半天,维珍又好干净,少不得一个劲儿冲洗,只怕到时候又要洗头,这四月的天儿到底还是凉的,四爷担心维珍会着凉。 889 自己的……肥? 之前大格格下地丢种子,也就是丢着玩儿,没多久四爷就吩咐人带大格格回去更衣洗漱了。 他叫维珍来就是来陪他的,甚至都不用维珍一直陪着说话,维珍在凉棚里头待着,远远陪着他就成…… 偶尔给他端个茶递个水儿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不下地,妾身怕到时候瓜果丰收了,没有妾身的份儿,”维珍撇撇嘴,然后从甘草手里接过纱帽戴在了头上,一边催促着四爷,“快点儿啊,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看着维珍一副整装待发的架势,四爷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当下拿着锄头下了地,头前带路,维珍跟在后头,来到之前种的地方停下,四爷刨坑,维珍配合地往里面丢种子。 农活儿维珍还真是没干过。 她家在姑苏区,压根儿就数不清祖上多少代没种过地了。 祖母家倒是有几块地,只是远在西安,压根儿没有她下田施展的机会。 不过她家院子够大,除了种花,也会种些青菜、番茄、黄瓜什么的,不过都是爸妈在伺候着,维珍顶多就是给花浇浇水, 但是在把妈妈的多肉浇死两盆后,连给花浇水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难得下地,维珍觉得挺新奇,她之前没做过功课,就听着四爷现场传道授业。 “一个坑里不能放太多,四五六不压豆,放太多了反倒长不好。” “你还懂这些呢?”维珍是真有些意外。 建房修河这些大工程,四爷懂也就罢了,皇子们肯定都有学过,而且还有工部协作,只是怎么连种地的事儿,四爷也这般了解?顺口溜都张口就来,之前四爷也没有下过地啊。 “前几天爷去田里头逛了逛,请教了几人。” 四爷但凡做事儿,准备都会很充沛,就像之前为领到修永定河的差事,他会耐心准备大半年,这回既是决定了要种田,四爷也是提前做好准备。 不仅微服下到田间地头,认真请教了耕农很多种地的知识,还跟着耕农学了半日的耕地、播种的事儿,事后四爷还让苏培盛分别给那几户人家送去了几袋大米去,算是答谢。 这些细节四爷不会说,但是维珍也能想象得到,单就“请教”二字,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都说四爷瞧着冷情性子也古怪,但是哪有儿性子古怪又冷情的人,会专门去田间地头找耕农请教的?尤其这人还是堂堂皇子。 四爷其实一直都很周到很厚道,尤其是在对尊师重教这上头,单看他是怎么顶着万岁爷的压力一直厚待师父顾八代一家就知道了。 维珍数了五粒种子丢进坑里,一边含笑问道:“除了四五六不压豆之外,四爷还请教到了些别的吗?” 四爷停下来,手搭在锄头上,然后就滔滔不绝了起来:“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好种出好苗,好树结好桃。” “春争日,夏争时,一年大事不宜迟。” “犁地深一寸,等于上层粪; 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 “扫帚响,粪堆长……” 维珍一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听着听着就开始觉得不对劲儿,到这里,实在是忍无可忍,蓦地一把撩开白纱,狠狠瞪了四爷一眼:“憋说话,干活!” 拜托!这才刚刚用过早膳好不好!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四爷一怔,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一时也有些尴尬,轻咳两声,然后继续刨地,心里也很纳闷儿,自己这是怎么了,说话都没有个把门儿的,在维珍跟前什么大粪大粪说个没完。 四爷正检讨呢,然后身后又传来了维珍幽幽的声音:“所以咱们这块地里是已经施过肥了吗?” 四爷低头看了看脚下松软的土地,嘴角一阵抽搐,然后老老实实点点头:“……咳咳,犁地的时候已经……已经施过了。” 旋即四爷又忙得补充道:“不过都是咱们庄子里自己的肥,不是外头的!是爷专门让提前收集来的。” 维珍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自己的……肥?” 老天鹅! 不、不是……她想的那样的吧? 四爷看着维珍一脸被雷劈了八百回的表情一怔,旋即也反应了过来,顿时也是一脸不好了,忙不迭道:“你想哪儿去了?不是,是……是庄子里面自己沤的肥!用的是……鹿、鹿苑还有牛棚马棚鸡圈里面……”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维珍赶紧比个手势打住,一边放下白纱一边忙不迭转移话题,“快继续啊,不是说五天种完的吗?没得又得往后推。” 890 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 “哦。”四爷赶紧顺坡下驴,及时打住关于粪的来源的相关话题,又老老实实挥动起了锄头。 隔着薄薄的白纱看着前面挥汗如雨的男人,维珍心中默默感慨,还真是老夫老妻了,什么屎尿屁的话题现在都畅通无阻。 老夫老妻在地里畅通无阻地干了一个时辰,然后家里孝顺的小棉袄,带着小食饮料过来探望辛苦的爹娘来了。 “阿玛!额娘!喝茶啦!” 身后传来闺女脆生生的声音,四爷跟维珍停了下来,就瞅着凉棚下面大格格正在冲两个人挥手。 “好滴呀!好滴呀!” 维珍赶紧冲大格格手做回应,一边放下了小篮子,又去催四爷,四爷也放下了锄头,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地头。 甘草伺候了两人洗漱,两人这才进了凉棚,就瞧着里面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四碟子糕点,还有两壶茶,一壶蒙顶石花,一壶青梅绿茶,都已经倒好了正晾着。 “咱们月华是越来越能干了,”维珍甫一进来,就夸个没完,凑过去亲了亲大格格,一边又含笑道,“也是越来越孝顺了!” 四爷没说话,坐下来美滋滋喝茶,明明茶水泡的久了也放得太温,但是四爷就是觉得今天的茶特别好,更别说闺女还捏了一块栗子酥送到他嘴边…… 栗子酥味道也特别好! “额娘,你也吃,”大格格又捏了一块栗子酥塞进维珍嘴里,然后又换来维珍一个亲亲,大格格眉开眼笑,问道,“额娘,你忙完了吗?月华还想要额娘编的花环。” 春天又来了,草长莺飞,桃红柳绿,大格格又惦记起了从前额娘给她编的花环了。 那必须忙完了呀! 维珍都不跟四爷商量,当下吃完了糕点喝好茶,然后就带着大格格采花做花环去了。 “把纱帐撩起来。”四爷吩咐道。 “是,奴才遵命。”当下,苏培盛赶紧过来,把纱帐给撩起来,一边在心里纳闷儿,好端端地,主子爷让撩纱帐做什么,春天来了,风沙也跟着大了起来,这纱帐就是为了挡一挡沙土的。 四爷倒是没觉得有沙土,他就是觉得这纱帐太碍事了。 纱帐被去了之后,不远处的母女两人就能看得更清楚了,四爷一边慢悠悠喝着茶,一边看着母女两人采花编花环,也不知娘儿俩在说些什么,时不时就会发出一阵笑声。 过了半晌,娘俩儿头上都多了个五颜六色的花环,然后大格格在春风摇曳下一边转着裙子,一边唱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转着转着,大格格一脑袋扎进维珍怀里,娘儿俩笑作一团,然后维珍抱着大格格,娘儿俩一起转,一起往下唱:“我问燕子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是啊,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四爷看着不远处的母女,一颗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其实他还从耕农那里听说了一句顺口溜—— 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 …… 两杯茶下肚,四爷又继续回去干活儿了,维珍没再跟着去,而是继续陪闺女。 “月华今天不高兴?” 回到凉棚里,维珍抱着大格格,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一下下轻轻整理着闺女被风吹乱的头发。 大格格摇摇头,又点点头,半晌有些苦恼道:“额娘,我也不知道我高兴不高兴。” “那月华能不能先告诉额娘,为什么从武额娘那儿偷偷跑出来?”维珍问。 以往的这个时间,大格格跟慧娴慧妍她们都在武格格院儿里学琵琶了,除了前两天跟着四爷下地没去之外,大格格从未缺席过,也没有早退过。 但是今天大格格却冷不防地来给他们送水送小食,事先也没有跟他们说过,不用说,肯定是自作主张从武格格那里溜出来的。 听维珍提起这个,大格格心虚地吸了吸鼻子,偷偷观察,发现维珍并没有生气,然后才老老实实回答道:“额娘,我……我学不下去,实在是坐不住了,所以就……就趁着去内间的功夫,溜出来了。” 果然如此。 维珍叹了口气儿,唤来甘草吩咐道:“去跟武格格说一声,就说大格格来我这儿了,让她不要担心。” 好端端地大格格人突然不见了,武格格这会子不定吓成什么样儿呢,肯定正满处找呢。 “是,奴婢遵命。” 891 小小少年的烦恼 甘草领命匆匆退下了,维珍递了块千层酥给大格格,一边又问:“月华刚才说学不下去,是武额娘教得太难了,月华跟不上,还是月华不喜欢弹琵琶?” 大格格吃了口千层酥,然后老老实实回答:“不喜欢弹琵琶了。” 这倒没有什么。 很多孩子都是这样,一开始的时候上兴趣班挺高兴,但是上着上着就发现自己不喜欢了,兴趣班也就变成了折磨班了。 维珍不认为这有什么,她小时候也上过书法兴趣班,结果就没坚持下来,然后…… 然后她现在都已经是仨孩子的娘了,也照样坚持不下来! 但是这能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她的兴趣真的不在书法上面!这又不是她这个人有问题。 自然不喜欢弹琵琶更加不可能是只有六岁大格格的问题啦! 抿了口茶,然后维珍跟大格格道:“那明儿额娘去跟武额娘说说,往后月华就不去学琵琶了?” 大格格想了想,又有些苦恼:“那不去学琵琶,我能干什么呢?” 是啊,她能干什么呢? 两位表姐都喜欢弹琵琶,琵琶学得也很好,小西瓜沉迷捉虫喂鸡捡蛋蛋不可自拔,早出晚归的,看着好像比阿玛都忙! 就连一岁半的小丸子,人家也忙得很,又是吃饭又是玩玩具又得用不利索的两条小短腿倒腾着探索新世界,还得找时间哭唧唧地撒娇让额娘陪…… 好像大家都很忙,也都有自己喜欢的事儿,她却没有。 也不是没有,她的兴趣好像都持续不了多久。 比如抽陀螺,比如弹琵琶敲小皮鼓,又比如陪阿玛种田,陪了两天就已经是极限了,再不肯跟着下田了。 说起来,弹琵琶已经算是坚持时间久的了。 想着想着,大格格一脸落寞,转身朝里,伸手抱住了维珍,闷闷道:“额娘,我怎么就没有……喜欢的事儿呢?” 呀,原来大格格还这么小就已经有了小小少年的烦恼呀。 维珍不由抿了抿唇,一边伸手揉了揉闺女毛茸茸的后脑,一边柔声道:“额娘在月华这个年纪的时候,额娘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事情,学学练字、唱唱歌、学舞蹈的,一开始的时候还挺喜欢,但是时间长了就不大喜欢了,但是呀日子过得很也很充实呢,如今回想起来,也觉得很快乐。” “会吗?”大格格有些不信。 “当然会呀,”维珍含笑道,俯身凑过去亲了亲大格格的脸,含笑问道,“额娘给月华编花环,月华开心吗?” “开心!”大格格果断道,一边把维珍抱得更紧了,“和额娘在一起,我开心!” “是呀,有额娘阿玛还有弟弟表姐们陪着,有千层酥炸鸡腿松鼠鳜鱼,还有春风拂面花香袭人踏青出游,你看,生活中这样大大小小的开心,月华还有很多,是不是?” “嗯!阿玛陪我抽陀螺我也开心!” “所以,暂时没遇到喜欢的事儿,月华不要着急,因为这并不会影响月华生活中的乐趣,”维珍柔声道,“到目前为止,额娘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做糕点了,但是除了做糕点之外,额娘也有许许多多的喜好,看话本、做瓶插、烹茶、陪额娘最心爱的大格格说悄悄话……这些呀,也都很给额娘带来乐趣,也能让额娘的日子丰富多彩。” “所以月华不要着急,在没有遇到自己最喜欢的事情之前,也可以试着培养一些……嗯,小欢喜,这些小欢喜也会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月华觉得好不好?” “好,”大格格使劲儿点点头,想了想,然后跟维珍道,“那月华以后还是继续去武额娘那儿吧,听武额娘弹曲儿,陪表姐们学琵琶,月华也开心。” “行,那就按月华说的办。” …… 鉴于月华小朋友今天有些emo,维珍就一直陪着大闺女,从田里回来,大格格想吃鸡蛋糕,维珍二话不说就动身做了,这回也没叫小池子帮忙和面,全程自己动手。 待到了傍晚,总算吃上了热腾腾的鸡蛋糕,大格格开心极了:“谢谢额娘!” “大格格客气了,”维珍笑着捏了捏大格格的小鼻子,然后道,“去给你武额娘送些鸡蛋糕过去好不好?” 武格格今天真是吓坏了,甘草去武格格院儿里传话的时候,武格格院儿已经乱作一团,不管主子还是下人都在满处找大格格,知道大格格是去了维珍跟四爷那儿,武格格才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 892 主子行行好,千万别逼她! 大格格乖乖点头:“嗯,月华这就去。” 维珍轻轻拍了拍大格格的小肩膀,一边吩咐女贞装糕点,一边又跟大格格道:“等会儿见了武额娘,知道该说什么呢?” “嗯,月华要向武额娘道歉,”大格格道,想了想,大格格又道,“要不我等下不回来用膳了,我陪武额娘用晚膳吧。” 每次她在武额娘那里用膳,武额娘都会特别高兴,连饭都能多吃半碗,她走的时候,武额娘都舍不得呢,明明她们离得这么近。 今天是她的不对,让武额娘担心了,所以除了去给武额娘道歉之外,还想着陪武额娘用顿晚膳好让武额娘高兴高兴。 维珍当即笑着点头应允:“行,那额娘等下叫膳房把松鼠鳜鱼还有炸鸡腿跟都送到你武额娘那边儿去了,好好儿陪陪你武额娘,可以晚些回来。” “嗯,那额娘我走了!” 女贞这边把糕点装好了,交给了大格格的侍婢,大格格冲维珍摆摆手然后走人了,维珍也冲大格格摆摆手。 待大格格走远,维珍唤来小池子:“去瞧瞧二阿哥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这小崽子还真真是玩儿疯了,眼瞅着天都要黑了,还不见人影了。 “是,奴才遵命!” 小池子领命退下,维珍转身回房,忙活了大半天,总算得空歇歇了。 “甘草,给我沏杯咖啡。”维珍吩咐道,维珍平时不大怎么喝咖啡,喝了会影响睡眠,但是如果太累的时候,就会喝一杯。 刚才做糕点的时候,维珍还顺手烘焙了一些咖啡豆,这会儿已经放凉了。 “是,奴婢遵命。” 当下甘草取来专门的石臼石锤,然后麻利地研磨起烘焙好的咖啡豆,待研磨的足够细了,甘草过了三遍筛,然后用特制的棉布小包装好咖啡粉末,再放入小壶里头煮。 待煮好的咖啡倒入杯中,甘草娴熟地兑入小半杯牛乳两少糖,然后送到维珍跟前。 “主子,还有些烫,您慢些用。” 虽然主子不经常喝,虽然这叫咖啡的西洋玩意儿奇奇怪怪,但是甘草如今也是煮咖啡的高手了,自然私下没少练。 维珍端起来,抿了一口,然后就对甘草赞不绝口:“甘草,你手艺可是又进步了!” 在后世说不定能开家小咖啡店呢! “谢谢主子夸奖!”甘草顿时笑眼微微。 摊到一个不会打压奴才、把夸奖挂嘴边的主子,甘草他们如今面对维珍的夸夸,都不会再说什么“奴婢不敢”“主子谬赞”了,都会大大方方谢主子夸奖。 “味道真不错,”维珍很满意,指了指咖啡壶跟甘草道,“你自己也喝一杯!” 甘草嘴角一阵抽搐:“……多谢主子,奴婢……才喝了两杯茶。” 咖啡沏得好,不代表她爱喝好不好?! 甘草之前也偷偷尝过咖啡,就那么一口,简直让甘草终身难忘! 她发誓,有生之年都再也不喝这玩意儿了,除非…… 除非主子逼她。 所以…… 主子行行好,千万别逼她! 许是感应到了甘草同学真诚的心愿,维珍没有再坚持,只是自己捧着杯子,有滋有味儿继续喝着。 甘草这才总算舒了口气儿,赶紧把咖啡壶给收了起来。 一杯咖啡还没喝完,就听着熟悉的脚步声传来,维珍懒得起身,只是动动嘴皮子吩咐甘草再给沏了一壶蒙顶石花。 “主子爷吉祥!” 待四爷进来,甘草就福身退下了,主子跟主子爷每每单独相处,都是不喜人近身伺候的,甘草自然了解。 甫一进门,就瞧着维珍正有气无力瘫在软榻上,四爷一脸诧异,加快步子,行至维珍身边坐下。 “怎么了?累成这样?” 下地卖力气的人不是他吗?维珍不是早就跟大格格回来了,怎么维珍还累成这样? 许是宝贝闺女送来的爱心小食加茶饮,让四爷的小宇宙来了个小爆发,四爷今儿一口气儿种了两个时辰的田,除了晌午最热的那段时间,下午四爷还在田里刨了半天地呢。 打田里回来,四爷在前院沐浴更衣又处理了些事儿,这时候才来的维珍这里。 就这样,四爷也没觉得累。 一边问,四爷一边伸手熟练地给维珍捏腰,维珍却摇摇头,把胳膊伸到四爷跟前:“胳膊酸。” 于是四爷又给维珍揉胳膊,一瞥眼瞧见小几上搁着的一盘子鲜鲜出炉的鸡蛋糕,四爷不由叹了口气儿:“大格格闹你做鸡蛋糕了?” 维珍虽然早就领了给太后半个月做一次糕点的差事,但是像和面、打发奶油这样花力气的事儿,都是小池子来办,所以维珍也不会觉得累。 893 阿玛,额娘,咱们庄子里面进偷屎贼了! 也就只有大格格他们几个孩子闹着要吃糕点,维珍心疼孩子,所以才会亲手做。 做得少也就罢了,但是今儿维珍又给武格格做了一些,这不胳膊就酸得厉害了。 “没事儿,我也好久没给孩子们做鸡蛋糕了,缓缓也就好了,”维珍摇摇头,一边靠在四爷身上撒娇,“贝勒爷,你闺女在我这里白吃白喝可开心了,你这个当阿玛的还不赶紧地掏钱把账给付了!” 四爷闻言不由抿唇笑了,低着头凑过去亲那张带笑的嘴,直亲得维珍喘不上气儿,伸手去推四爷,四爷才总算舍得放开,一边轻声问:“这算付够了吗?” 维珍伸手在他胸前轻轻推了一把:“跟你闺女一个德行,说到底还不是白吃白喝?!” 四爷一边继续给维珍揉胳膊,一边坚决否认:“爷可不是白吃白喝,爷可是从来都实打实卖力气的。” 不止现在卖,晚上更得卖呢! 这话四爷没说,可眼神却是再明白不过,简直都能拉丝! 维珍实在没眼看,红着脸剜他一眼,然后捏了一块鸡蛋糕塞进四爷嘴里,嗔道:“赶紧吃你的吧!话这么多!” 松软喷香的鸡蛋糕入口,倒是勾起了四爷的馋虫来,吃了一块不过瘾,四爷又捏了一块,维珍忙提醒:“少吃点儿,晚膳马上就得了,我叫人去找小西瓜了,应该快回来了。”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倒了一杯蒙顶石花搁在四爷跟前:“喝口茶润润,仔细噎着。” 四爷抿了口茶,放下茶杯才后知后觉发现小西瓜不在:“小西瓜人呢?这是去哪儿疯了?” 小西瓜是爱玩,但是平时也没有这么晚还没回来过啊。 维珍还没来得及回答,外头就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维珍松了口气儿,指着外头:“四爷还是直接问当事人吧。” 维珍话音一落,当事人就气喘吁吁跑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一梁二柱俱是一脸着急:“二阿哥,您慢些,仔细脚下!” 一梁二柱进不了房,所以只能在门前停下,然后由着小池子匆匆跟着二阿哥进了房去。 甫一瞧见小西瓜气喘吁吁、一身汗进来,维珍跟四爷都吓了一跳。 维珍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胳膊酸不酸,当下就忙得站起来,行至小西瓜跟前,一边掏出帕子给小西瓜擦汗,一边忙不迭给小西瓜顺气儿。 小西瓜实在喘得太厉害了。 “不着急,不着急,慢慢喘,”维珍一边给顺气儿一边道,瞧着小西瓜比划着张嘴,维珍忙得又道,“等喘匀实了再说。” 四爷瞧着小西瓜这副模样,也是担心的厉害,当下唤了小池子过去,蹙着眉询问:“二阿哥这是怎么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小西瓜是贪玩,可是平时也没见小西瓜累成这副模样啊,挂着一身汗上气不接下气不说,小西瓜身上还带着股子……臭烘烘的味儿。 难不成是小西瓜也摔跤……跌在了鸡屎上? 不对啊,虽然衣裳是脏了点儿乱了点儿,但是也没瞧着小西瓜身上有污迹啊。 这边小池子正要上前答话,那边小西瓜已经急得抢先开口了:“阿玛!额娘!大事……大事不好了!” 维珍一怔:“怎么大事不好了?” “咱们家鸡屎被人给偷了!”说到此处,小西瓜急得手脚并用的比划着,“从前……有这么大一堆,现在……现在都没有了!还不止鸡屎,咱们的牛屎马屎还有小鹿辛辛苦苦拉的那么些,也都通通不见了!” “阿玛,额娘,咱们庄子里面进偷屎贼了!” 维珍:“……” 四爷:“……” 额娘跟阿玛的反应太过镇静,脸上一点儿着急都没有,反倒额娘的脸上似乎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偷乐,而且额娘还暗中在阿玛的腰上捏了一把,别以为他没看到! 这是高兴的时候吗?这是玩耍的时候吗?! 明明事关重大好不好?额娘跟阿玛怎么一点儿都不严肃?! 维珍跟四爷的态度,明显让小西瓜不是很满意,于是再开口的时候,小西瓜就更着急了:“咱们庄子里的屎都被偷屎贼给偷了!阿玛、额娘,你们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快吩咐人去给找回来啊!” 维珍:“……” 是的,他们……庄子里的屎被人给偷了,而且这个偷屎贼还不是旁人,正是你的亲亲阿玛的,所以……这是能说的吗? 不行,实在是憋不住了! 894 苏培盛,爷的头好疼啊! 不行,实在是憋不住了! 她必须要赶紧撤! 晚一秒都能把屋盖给笑翻! “那个……那个额娘去瞅瞅晚膳准备好了没有哈,咳咳!”维珍轻轻拍了拍焦急的小西瓜,一边语重心长道,“至于偷屎贼的事儿,好孩子,额娘建议去跟你阿玛探讨探讨,应该会有很大收获的。”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 不,他并不是很想探讨这个话题!尤其是在用晚膳之前! 言毕,维珍鼓励地又拍了拍小西瓜,然后赶紧抬脚就走,小碎步倒腾得那叫一个顺溜,一副生怕被狗撵上的架势,留下小西瓜瞪着一双小鹿眼巴巴看着四爷,一派严肃又焦急地询问:“阿玛,你知道偷屎贼是谁吗?” 四爷:“……” 苏培盛,爷的头好疼啊! …… 足足花了一盏茶的功夫,四爷才总算跟小西瓜讲清楚他偷屎…… 啊呸! 他才没偷! 那些鸡屎等等的用途,不是被偷屎贼给惦记上了,而是做成肥料,用来耕地种庄稼了。 “就比如咱们头一次种的那片西瓜,要是不用肥料的话,最多就只能长出来小西瓜,”一边说着,四爷一边指了指茶杯,然后又指了指小几上的放鸡蛋糕的盘子,“但是要用肥料的话,就能长出这么大的西瓜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鸡屎居然这么厉害!”小西瓜明白了,点了点头,然后又噘着嘴给四爷抱怨,“但是阿玛你偷屎之前得跟我知会一声啊!”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那不叫偷,叫用,正大光明地用。” 是啊,怎么能叫偷? 他堂堂一家之主,用自家的……那什么,有何不可?怎么就成偷了呢?! “行吧,你说是用那就用吧,”小西瓜无所谓地点点头,“那你下次用屎的时候记得知会我一声,好歹小一小二他们吃的都是我抓的虫子,它们辛辛苦苦拉的那么多,自然也有我一份功劳。” 下次用屎…… 四爷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不!没有下次了! 永远都没有了! 小西瓜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亲亲阿玛已经悄悄碎了,总算解决了偷屎贼这件天大的事儿,小西瓜总算一颗心落了地,然后孩子就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饿了。 眼瞅着小几上金灿灿、香喷喷的鸡蛋糕,哪里还能忍得住? 当下小西瓜不由分说伸手就拿,然后就被自己的亲亲阿玛一把给逮住了。 “阿玛?”小西瓜一脸诧异看着四爷,指了指小几上的鸡蛋糕,解释道,“我要吃鸡蛋糕!” 哪知道阿玛压根儿都不搭理他,直接把他一把塞到了小池子的怀里,一边吩咐道:“好好儿伺候二阿哥沐浴,多洗几遍!” 不知怎么得,就觉得主子爷说着话的时候带着点儿咬牙切齿。 小池子哪敢耽搁忙不迭躬身领命:“是,奴才遵命!” 当下小池子牵着小西瓜就要退下,小西瓜却不依,怎么都不肯走,一边推小池子,一边巴巴冲四爷招手:“阿玛!我要吃糕糕!阿玛,我饿!” 啧,这奶声奶气的小甜音儿…… 也不好使! 四爷只当没听见,瞥了一眼小池子,小池子会意,忙不迭俯下身一把抱起小西瓜,赶在四爷发火之前一溜烟儿抱着……臭烘烘的二阿哥退下了。 “晚膳得了……咦,小西瓜人呢?” 维珍甫一回来,就瞅着四爷一个人在暖阁里头喝茶,小西瓜则不见了踪影。 四爷没吭声,继续闷着头喝茶,一副“爷很烦,不想理你,就像一个人静静”的架势,维珍不由牵了牵唇,行至四爷身边坐下,扭股糖似的环着四爷。 “看来咱们庄子上这桩惊天大案,已经……圆满解决了,”维珍凑到四爷耳畔含笑道,“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破获这桩奇案,贝勒爷真真是天纵英明!” 维珍这阴阳怪气的奉承,引得四爷一声冷哼,不满地挪了挪身子,不肯让维珍靠。 他挪,维珍就跟着挪,直到四爷挪无可挪,不爽得厉害,维珍还兀自靠在他肩上笑得停不下来。 四爷被她笑得越发不爽,正要做点儿什么堵上这狡黠女人的嘴,然后就听着维珍忽然含笑道:“胤禛,既是担了窃贼的名声,那要不要真的偷点儿什么?要不然岂非平白担了窃贼的名号?多划不来啊。” 偷什么? 难不成还要真的偷…… 啊呸! 他这辈子都再也不想提那个字了! 895 你……你要不再问一遍 四爷没好气儿地推了维珍一把,“哼”地比刚才更大声了。 “明儿咱们偷……”维珍故意夸张地拖长,直到四爷暗戳戳投来催促的眼神,维珍才继续含笑往下说,“再偷偷去保定吃驴肉火烧吧!这回还是不带他们几次臭崽子,仍旧咱们俩去!跟上回一样!” 这个偷……也不是不可以哈。 四爷不生气了,心里又开始美滋滋起来,这妮子就算阴阳怪气,还不是一门心思想哄他开心?不过…… 他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几个驴肉火烧就把他给打发了?想得美! 四爷兀自还是拉着张脸,没好气儿地道:“爷明儿还得下地呢,说好了五天之内把地种好,老话说得好,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怎么能为了吃吃喝喝那点子事儿耽搁了种地?” 维珍:“……” 行吧,亏她巴巴来哄人,结果人家却给她来上思想教育课。 “这样啊,那就算了,”维珍无所谓摆摆手,然后站了起来,吩咐甘草跟女贞道,“摆膳吧。” “是,奴婢遵命。” 甘草跟女贞当下福身退下,维珍则抬脚去内间净手,剩下四爷愣坐在软榻上。 就这样……算了? 不再……多哄他一会儿? 眼瞅着维珍进了内间,四爷坐不住了,忙不迭起身疾步跟了进去。 “你这是做什么?跟我进内间做什么?也不怕被人瞧见笑话!”维珍蹙着眉瞪了一眼四爷,旋即又忙看向身后的房门。 纵使门外还有道屏风隔开,不可能让人瞧见里面的动静,可是四爷冷不丁地跟着她钻进内间来,旁人指不定怎么想呢! “谁敢看爷的笑话?”四爷嘟囔着,一边顺手关上房门。 “你到底要干嘛?” 这不行那不行的,一直给她撂脸子,现在又巴巴跟着来。 真烦人。 维珍白了他一眼,一边弯腰净手,然后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维珍正要挣扎,四爷的脸就贴了上来,然后身后就传来了四爷的声音:“你……你要不再问一遍。” “再问一遍什么?”维珍不解。 “咳咳!”轻咳一声后,四爷三分委屈三分别扭四分不自在地道,“再问问爷……要不要偷偷陪你去保定吃驴肉火烧。” 维珍嘴角忍不住翘得老高,一边继续慢条斯理洗着手,一边轻飘飘地道:“可是老话不是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嘛。” “老话还说了,天大地大吃饱最大,去嘛去嘛,爷早就想去了,”四爷晃了晃维珍,一边又忙加了一句,“还是骑马去,你不是最喜欢骑马吹风看景的吗?咱们明儿早点出发,爷陪你骑个够!” 维珍这才勉为其难点点头:“那成……呜!” 话未说完,已经被四爷捧着脸吻了上来。 …… 四月末,四爷携家眷回京,倒不是四爷在庄子里头住够了,而是万岁爷即将巡幸塞外,四爷养病的时间也不短了,身子是个什么状况,太医自然会禀报到御前。 万岁爷没有召见、指派差事也就罢了,但是如今万岁爷即将巡幸塞外,四爷就不能一味儿继续在庄子里头窝着了,不管万岁爷会不会钦点四爷伴驾,四爷都得提早回京准备着,以此显示自己的忠孝。 万岁爷巡幸塞外定在五月中旬,自然四爷得提前回京做准备。 甫一回到京师,四爷就着人去请了太医院院判丁源前来府上为大阿哥诊脉。 虽然大阿哥的身子早就恢复了正常,可是四爷到底还是不放心,许太医的医术再了得,到底比不过丁源,还是让丁源好生来为大阿哥诊诊脉,四爷才能放心。 福晋听说四爷请了丁源过来,又是意外又是激动,忙叫乳母带着大阿哥过来。 旁的太医也就罢了,丁源是太医院院判,日常是专门负责给万岁爷请脉的,要请丁源出宫请脉,四爷得提前几日奏请万岁爷,万岁爷恩准之后,丁源才能出宫请脉。 所以说,四爷还在庄子的时候,就已经奏请万岁爷了,只是福晋并不知道这个。 待丁源给大阿哥诊过脉,又给大阿哥拟了调养身子的方子,然后退下之后,福晋再也忍不住了,眼睛都泛红了。 李嬷嬷忙道:“连丁院首都说了大阿哥身子无虞,只是身子骨弱了些,好生调养会改善的,这是好事儿啊,福晋往后都不必再为大阿哥忧心得夜不能寐了。” “是,是好事儿,”福晋使劲儿点点头,用手捂着脸,半晌又哽咽道,“没想到……主子爷一直记挂着大阿哥。” 896 往后正院的银子都坚决不能收 从上回大阿哥身子觉得不舒坦到现在都已经一个月了,当时四爷就着人请了许太医去庄子里给大阿哥诊治。 大阿哥一直吃着药膳调养,身子好的很快,福晋以为这事儿也就过去,没想到甫一回了京师,四爷又特意叫丁源来给大阿哥诊脉。 福晋心里就挺感动。 “大阿哥是主子爷的长子,主子爷一贯都是心疼大阿哥的,哪儿有不记挂的?”李嬷嬷忙道,一边取了帕子给福晋拭泪,一边轻轻叹息道,“主子爷看重大阿哥是好事儿,福晋莫伤感了。” “是,是我失态了,”福晋深吸一口气儿,从李嬷嬷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脸,然后吩咐道,“叫王全子去前院一趟,看看主子爷可有空过来用晚膳。” 这才对嘛。 只要有大阿哥在,主子爷就算是再不喜福晋,好歹也会跟福晋过过面子,但前提是…… 福晋得放得下身段才行啊。 对于福晋的反应,李嬷嬷十分欣慰,当下就忙不迭吩咐王全子去前院儿了。 王全子到前院儿的时候,四爷正在听丁源禀报大阿哥跟二格格的身子状况。 对于这对不足月生下的儿女,四爷一贯操心,这回也让丁源去给二格格诊了脉。 “……二格格虽是身子弱,不过仔细将养着,想来是不会有大碍的,只是有一点,往后还需少让二格格受惊才是。” 对着不喜欢弯弯绕的四爷,丁源说话就很直接。 二格格虽然是早产身子弱,但是并不要紧,贝勒府的格格,自然养尊处优,身子不会有大碍,但是二格格天生胆小怯懦,最受不得惊吓。 上回生病,可不就是因为参加宫宴给吓出来的吗? “有劳丁院判来着一趟,”四爷道,一边吩咐苏培盛,“好好儿送丁院判出去。” “奴才不敢。” 丁源忙躬身道,然后随着苏培盛躬身退下。 待将丁源送上了马车,再回来的时候,苏培盛就被王全子给叫住了。 “苏哥哥您正忙着呢?”王全子赔着笑,疾步上前,一边跟苏培盛套近乎,一边悄悄往苏培盛手里塞荷包,“都这个时候了,想必主子爷也要用晚膳了吧?” 苏培盛心知肚明,王全子打听主子爷用晚膳的事儿,定是被福晋打发来请主子爷去正院用晚膳的。 只是不巧,主子爷怕是没有心情跟福晋用膳。 手里的荷包沉甸甸的还挺压手,估摸着得有三两,可惜了,他不能收。 当下苏培盛不动声色把荷包推还给了王全子,一边道:“膳房那边正做着呢,小连子,去瞧瞧做好了没有?” “是,小的这就去!” 小连子当下利索地应声,一边自来熟地伸手揽着了王全子,含笑道:“王哥哥,走,咱们正好顺路。” “哎!苏哥哥……” 不待王全子把话说完,就被小连子揽着一路直奔月牙门去了。 眼瞅着两人走远,苏培盛叹了口气儿,转身回房,打量着四爷的面色,苏培盛斟了杯茶,小心翼翼放到四爷手边,然后轻手轻脚退到一旁。 沉默坐了半晌,四爷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边将茶杯放下,一边沉声道:“去知会侧福晋一声,就说爷今晚不去她那儿了。”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轻手轻脚退了出去,一边朝后院儿走,一边庆幸自己方才没有收王全子的银子。 不止这次,苏培盛打定主意,往后正院的银子都坚决不能收。 等下还得交代一下徒弟。 …… 四爷不过来也没什么,甫一回了京师,必然有一堆的事儿等着四爷处理,没空过来也是有的。 所以维珍也没有觉得什么,该吃吃该喝喝。 趁着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维珍在暖阁里头听着茯苓禀报消息。 自从上回从庄子返京,茯苓就忙活着在各个米铺之间奔走,就没再回过庄子,所以还真是攒了不少要紧事儿……以及八卦来跟维珍禀报。 头一个就是关于耿格格的。 “耿格格病好了之后,日子过得可比从前滋润多了,又开始每天早起打拳了!还不止早上呢,耿格格现在晚上也打拳!” “除了打拳,耿格格还研究起吃喝来了!” 这事儿茯苓是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耿格格前不久托茯苓去外头书店里头给她买了本菜谱! “菜谱?”维珍听得人都愣了,然后压低声音询问,“是和尚尼姑专门用的那种菜谱吗?” 这种菜谱书店里头有卖的吗?怕不得去庙里面找师父们讨吧? 897 耿格格,好样儿的! 维珍正琢磨着,就瞧着茯苓摇摇头:“不是,就是寻常的菜谱。” 维珍更愣了:“她要……寻常的菜谱做什么?打算自己下厨吗?” 可就算耿格格突然对烹饪迸发出来无限热情,但是贝勒府就没有这样的规矩啊,哪儿有格格下厨的? 当然了,她的面包窑是例外,当初可是被逼出来的! 难不成现在……耿格格也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下厨? “不是,耿格格用来点菜!”说到这里,茯苓更起劲儿了,绘声绘色的,“耿格格就照着我买来的菜谱点菜,头一天就点了腰果鸡丁!” 自然了,还有别的菜,但是别的菜都是素菜,腰果鸡丁却是实打实的荤菜! 旁人吃荤自然不算什么,但是耿格格吃荤却绝对是爆炸性新闻。 “她……真的吃了?”维珍惊得都合不拢嘴。 茯苓一个劲儿点头:“吃了,应该还挺喜欢吃,所以紧接着耿格格就点了三顿,后面耿格格又点了口蘑肥鸡、三鲜鸭子、五绺鸡丝……” 茯苓掰着手指头,一口气数了好几道,然后又继续跟维珍道:“前几天,德妃娘娘派人来询问耿格格胳膊养的如何了,结果正赶着耿格格在吃凉拌鸡丝,那位嬷嬷当场就撂脸了,然后就二话不说气呼呼走了,往后德妃娘娘可就再没派人过来关心耿格格的胳膊了。” 维珍闻言嘴角顿时一阵抽搐:“……” 耿格格,好样儿的! 什么叫一劳永逸啊,什么又叫豁得出去啊!什么又叫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不用说,德妃娘娘的脸色指定相当难看,不过……她心里却有些暗爽是怎么回事儿? “去,叫膳房也做一道凉拌鸡丝。”维珍吩咐道,不知怎么的,她突然也特别颤凉拌鸡丝来着。 “是,奴婢这就去。” 茯苓忙不迭起身打发侍婢去膳房知会一声,然后回到暖阁,又跟维珍禀报起了旁的事儿。 “启禀主子,肖大有三日前过来禀报,说是已经挑好了牛犊跟羊羔,都已经运到庄子里头去了,他们一家也已经搬去庄子里头专门照看牛犊跟羊羔了。” 这程子肖大有夫妻两人都在忙活这事儿,如今牛犊跟羊羔都已经置办齐全了。 至于肖家的那二十亩田,就直接挂在了维珍庄子的名下,吩咐庄头一并寻摸佃农种上了,省得肖大有他们分身乏术两头耽误。 “好。” 茯苓又将购置牛犊跟羊羔的字据交给维珍过目,维珍瞥了一眼递给茯苓。 “米铺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吗?”维珍问。 维珍问的自然就是之前吩咐的允许百姓用粗粮兑换大米白面的事儿。 维珍的意思是,趁着逢年过节下乡收粮的时候可以搞一搞这样的活动,如今眼瞅着端午节就在眼前,端午节又正是吃粽子的时候,自然缺不了米,维珍就想着试一试。 茯苓闻言点点头:“回主子的话,米铺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这回下乡收稻谷的人手是平时的三倍。” 从前就只是收稻谷再运回到京师也就是了,但是这回不同,还得把换来的杂粮运回来,米铺那边估摸着杂粮得不少,所以人手自然也得跟上,连运粮的大车也比平时多出了一倍。 “嗯,这就好,”维珍点点头,“等会儿你直接去前院找顾俨,知会他一声。” 这事儿维珍已经在四爷跟前过了明路,四爷也吩咐过了顾俨配合维珍这边米铺的行动,到时候顾俨也会派人跟着负责登记一下兑换米面的人家的户籍,没得叫人钻了空子。 “是,奴婢遵命。” 茯苓领命,当下便躬身退下,去前院找顾俨去了。 用过了晚膳,维珍打算去武格格院里坐坐。 眼瞅着端午将近,慧娴慧妍也得回家过节了,这回,两个姑娘一口气儿跟着他们在庄子里头住了三个多月。 维珍没觉得孩子闹腾,一则是这俩孩子原本就是文静的,二则也是这俩孩子大半的时间都在武格格那儿学琵琶。 武格格真是费了不少心,维珍哪儿有不感激的?平时没少打发人给武格格送这送那,偶尔也会去武格格那儿坐坐。 虽然她位分比武格格高,按理说该是平日武格格去给她请安,但是如今情分不同,她时常去武格格那儿坐坐,既是情分也能给武格格长脸,自然武格格如今在贝勒府的日子也水涨船高。 今晚四爷不过来,她正好可以去坐坐。 898 小欢喜 今儿吃的桃子跟樱桃都不错,维珍叫甘草都装了一些,又取了两罐从庄子里头带回来的蜂蜜,给武格格一并带了过去。 “额娘,我也想去武额娘那儿!”大格格闲着没事儿,就想跟维珍一起去逛逛。 “好呀,那我们一起去。” “额娘,我们从竹林里面走吧,”大格格指了指后院儿,一脸期待,“还从来没有晚上逛过竹林呢。” 晚上逛竹林? 闺女,你当咱们是在拍《倩女幽魂》呢!要不要额娘给你来段“人生路~”的BGM烘托一下气氛? “好啊,正好额娘也没晚上逛过呢。” 维珍自然没有拒绝,当下牵着大格格的手,娘儿俩慢悠悠地朝后院走去,然后又从后门出来,缓步迈入了竹林。 贝勒府的竹林,就算是晚上,自然也跟阴森渗人沾不上边儿,此刻晚风习习,竹叶莎莎,虫鸣阵阵,远近灯火交汇,颇有股子曲径通幽的妙处。 “还好弟弟没有跟过来,”大格格吐槽道,“要不然肯定都舍不得走,满处抓虫子喂鸡呢。” 还真是。 自从知道鸡屎能够变成肥料用来种地,小西瓜喂鸡的热情比从前就更加高涨了。 从前盼着小鸡崽子们多吃虫子多下蛋,现在还盼着小鸡崽子们也能多吃多拉…… 除了小鸡崽子,连鹿苑里面小鹿小马什么的,小西瓜也不放过,一天三遍提醒鹿苑里头是奴才喂食,人家奴才们怕是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这回小祖宗好不容易走人了,指不定庄子里头的奴才个个都拍手称快呢! 还不止,连庄子里的虫子们一准儿也个个开心得泪流满面! 什么小祖宗啊,简直就是活阎王嘛! 想到这个,维珍不由抿唇笑了,然后就听到大格格“咦”了一声,然后就是小姑娘惊喜的声音:“额娘,你快看!京师这边也有萤火虫呀!” 之前在庄子的时候,维珍特地带过几个孩子们去看萤火虫,除了小西瓜一门心思想着抓萤火虫喂鸡之外,大格格、慧娴慧妍她们个个都喜欢得要命,看着一闪一闪亮晶晶的萤火虫,小姑娘们都舍不得回去呢。 维珍也看到了,竹林里头星星点点确实有萤火虫,只是不及庄子里面来得多,来得梦幻。 “额娘,我想抓几只送给武额娘。”大格格道。 “好呀,那额娘陪你一起抓。” 当下维珍陪大格格抓了几只萤火虫,小池子手巧,已经麻利地动竹条编好了一只小灯笼,大格格小心翼翼把萤火虫装好,然后拎在手里,喜滋滋地头前带路。 “额娘,月华今天又有一桩小欢喜!”蓦地,大格格扭过头,一边晃着手里的小灯笼,一边冲维珍咧嘴笑。 “这么巧,额娘也有一桩小欢喜。”维珍也笑了,一边伸手揉了揉大格格的后脑。 一路听大格格哼着小曲儿来到了武格格院儿,结果甫一进门,大格格的小曲儿就戛然而止,维珍也愣在了原地。 无他,耿格格……正在院子里打拳。 之前倒是没少听说耿格格打拳的事儿,但这还是维珍头一次瞧见耿格格打拳。 不是那种花拳绣腿,耿格格打拳,还真是有板有眼,虎虎生风,看的维珍都有点儿热血沸腾,袖中双拳紧握,险些没有控制住突然觉醒的军体拳血脉。 “妾身见过侧福晋,给侧福晋请安!” 见着维珍进来,耿格格忙不迭停下了拳脚,疾步上前给维珍行礼,说这话的时候,耿格格脸上还挂着汗,像是挂着露珠的红苹果,一派飒爽健康之态。 比起上回那个带着一身膏药味儿、病恹恹的状态,此刻的耿格格,明显状态好了不少。 “耿格格有礼了,”维珍含笑道,一边低头轻轻拍了拍大格格,“月华,这是你耿额娘。” “月华见过耿额娘,耿额娘吉祥。”大格格忙不迭福身给耿格格行礼。 耿格格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了大格格起来:“大格格有礼了,快快请起。” 主子爷到底是更看重大阿哥还是二阿哥,贝勒府里头没人说得清楚,但是有一件事儿那是再明确不过的,主子爷最疼的就是大格格了。 主子爷那张常年拉着的脸,也就只在大格格面前才会露笑脸,更别说,主子爷还亲手教大格格抽陀螺,但凡有空就陪大格格玩儿,这待遇,不管是大阿哥还是二阿哥可都再没有过了。 耿格格虽然入府时间不长,但是这些也是知道的。 899 四贝勒监国 大格格起身,然后将手里的小灯笼送到耿格格面前,一边甜甜道:“耿额娘,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里面的萤火虫是我跟额娘亲手抓的,你喜欢吗?” 维珍:“……” 不是闺女,额娘没记错的话,十分钟前你还说这灯笼是要送给你武额娘的呢! 耿格格受宠若惊从大格格手中接过小灯笼,一个劲儿点头:“喜欢,特别喜欢,大格格真是心灵手巧。” “那耿额娘,你能教我打拳吗?”大格格忙不迭道,一边说一边不见外地握住了耿格格的手,一边轻轻晃着,一边撒娇道,“耿额娘,我特别想跟你一样,打得一手好拳,你就教教我吧!我肯定打得好,不给耿额娘丢脸!” 许是被大格格晃了这么几下,十七岁的耿格格有些迷糊,然后迷迷糊糊地就点了点头:“大格格若是愿意学的话,那我肯定认真教。” “谢谢耿额娘!那我明天就来跟耿额娘学打拳!”大格格大喜过望,一边冲维珍比出两根手指头—— 额娘,我又遇到一桩小欢喜! 维珍不由笑了,悄悄冲大格格眨眨眼—— 很好,额娘恭喜你! …… 五月十四,万岁爷此次巡幸塞外、伴驾皇子的名单也下来了,让人意外的是,这回万岁爷钦点了太子、大爷、三爷还有十三爷。 先前太子、大爷跟三爷齐刷刷被万岁爷下令养病半年之久,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如今万岁爷竟然一股脑儿地把这三位皇子都给带上了。 三爷也就罢了,谁不知道太子跟大爷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在此之前,万岁爷几乎就没有让这两位皇子一道伴驾出行过,再说了,太子身为储君还是要留京监国理政的。 但是这一次,万岁爷却将这二位皇子直接都带在了身边,至于监国理政的人选,更是叫人意想不到。 四贝勒监国,八贝勒从旁协助。 万岁爷的旨意一出,当时乾清宫里头就是一阵鸦雀无声,一众皇子先是暗戳戳地去瞄太子,然后目光又纷纷落在了四爷跟八爷的身上。 没人敢吱声,但是心里的想法却都是一目了然。 太子僵在原地,然后二话不说,抬脚就要往正殿里头走,万岁爷这是个什么意思,他必须要当面问清楚。 立刻!马上! 只是到底被梁九功客客气气拦住了:“殿下,万岁爷已经歇下了,您若是想求见万岁爷,还是等万岁爷午歇醒来之后再过来吧。” 太子面色难堪至极,深吸一口气儿,竭力隐忍怒气,然后一言不发抬脚出了大殿。 大爷的面色也不比太子强多少,转身看了眼八爷,然后也闷着头出了大殿。 三爷此刻的心情就比较复杂了,自从被降位为贝勒之后,他可就再不得万岁爷重用了,之前领的也都是祭扫的差事,三爷因此没少在心里抱怨过。 这回万岁爷开恩钦点他伴驾塞外,三爷本该大喜过望的,毕竟上他伴驾塞出行还是三年前的事儿。 而且这回是去塞外,很有可能见到远嫁蒙古的二姐,上回就是因为儿姐在万岁爷跟前为他求情,自塞外归来之后,万岁爷才肯又给他好脸。 三爷自然对二姐感激得很,自然比别的皇子更加期待这一次的塞外之行,但是偏偏…… 万岁爷却留了老四跟老八监国,相比之下,伴驾塞外就显得不够看了。 凭什么呢? 老四打小就没有他机灵,功课也没有他好,就连骑射也不如他,这不,他都随驾出征了两回,老四可就只去了一回,第二次万岁爷可就不乐意带老四了。 大封皇子的时候,自己更是压了老四一头,被册封为了郡王。 最要紧的是,万岁爷明显更偏爱他,所以他早早地就领了差事,哪像老四直到做了贝勒,还憋憋屈屈带着一众皇子日日去上书房用功? 对比前二十年,老四这个所谓的半个嫡子真真是处处不如他,三爷也早就习惯了在四爷跟前高高在上。 但是自从搬出宫之后,老四就时来运转了,万岁爷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对老四转了性,什么要紧的差事都想着老四。 前年万岁爷南巡的时候,留老四在京师帮衬太子监国已经就很过分了,哪知还有更过分的在后头等着呢。 皇阿玛如今竟让老四留京监国! 老四……也就罢了,到底是占了半个嫡子的名分,从前又有协助太子监国理政的经验,那老八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他也配监国?! 皇阿玛简直就是胡来! 900 到底是要落山了 皇阿玛简直就是胡来! 三爷既惊且怒更有妒,越想越气,可到底还是勉力维持着表情别太绷。 万岁爷对他好不容才改了态度,又肯让他伴驾了,这个时候,他可不能惹万岁爷生气。 眼瞧着五爷笑着前去恭喜四爷,三爷咬咬牙,也跟着一并走了过去,恭喜的话他是说不出口,但是他可没有胆子像太子跟大爷那般直接拂袖而去。 …… 大爷出了宫,没有回直郡王府,而是策着马一路直奔京郊。 心情不好的时候,要么策马奔腾消耗体力,要么饮酒麻痹,这都是大爷多年以来的习惯,这回大爷选择了骑马。 吴谦死死攥着马缰一路紧跟在大爷身后,心里到底是松了口气儿的。 还好主子爷没有饮酒,若是旨意一下,主子爷便借酒浇愁的消息传到了万岁爷耳中,不用说,万岁爷指定又会生气,到时候只怕主子爷这趟也用不着伴驾了,又会被万岁爷关怀的“闭门养病”呢。 事实上,自从上回大爷元宵节借酒消愁伤身,被万岁爷下令“闭门养病”之后,大爷就收敛了许多,甚至都没有再喝醉过。 这对于大爷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除了担心万岁爷不喜之外,也是因为大爷如今的危机感愈发加重了,虽然还顶着“大千岁”的名号,但是大爷真的是一步都不敢错。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策马向前,一口气儿跑到了石景山,大爷才勒住了马缰。 “吁!” 大爷翻身下马,伸手拍了拍累得气喘吁吁的马儿,然后将马鞭丢给吴谦,一个人行至凉亭中坐了下来,沉默地盯着远方。 吴谦拿着水囊杵了半晌,然后才小心翼翼进了亭子,将水囊递到了大爷跟前:“主子爷,您喝口水吧。” 大爷却摇摇头,又是一阵沉默。 大爷始终一言不发,就这样坐到了黄昏,眼瞅着日薄西山,天色将晚,大爷才缓缓开口:“到底是要落山了。” 大爷的声音太沙哑,以至于吴谦都没听清,只是吴谦也不敢问,仍旧老老实实杵在大爷身侧,小心翼翼打量着被最后一缕阳光笼罩、浑身金光一片的大爷。 不知怎么的,吴谦心里涌上一股子怆然。 又过了一会儿,夕阳彻底坠入了山后,天色暗淡下来,吴谦这才小心翼翼开口:“主子爷,时候不早了,该回了。” 圣旨一下,隔日圣驾就要启程,大爷要伴驾,自然也得提早准备起来,行囊什么的,倒是不用大爷费心,自有王妃操心,但是大爷不是还得入宫跟惠妃娘娘辞行?也得陪大格格等五个孩子吃个饭什么的吧? 大爷一向可是最看重惠妃娘娘跟孩子们的。 可就只剩下明儿一天工夫了,实在是耽搁不得。 大爷没说什么,点点头,然后起身,抬脚出了凉亭,又上了马,然后策马返回。 待到大爷回到直郡王府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王妃张佳氏听闻大爷回府,忙不迭派人来前院递话,说是有事要跟大爷商量。 这是张佳氏入门以来,大爷头一次伴驾离京,张佳氏自然十分重视,这回大爷要带哪位格格或是侍妾出门随行伺候,张佳氏自然得先询问大爷的意思。 “让王妃看着办就是了,这种小事往后就不必来前院禀报了。” 大爷不耐地道,然后抬脚就进了房。 吴谦忙不迭打发人去膳房领膳,然后麻利地把晚膳摆好,大爷本就没什么胃口,待听吴谦禀报,说是八爷的贴身太监石剑来了,大爷就彻底没了胃口。 大爷放下筷子,面无表情道:“带进来吧。” “是,奴才遵命。” 吴谦领命,匆匆退下,然后没一会儿就引着石剑进来了。 “奴才见过王爷!”石剑捧着个锦盒,上前给大爷行礼。 “老八这么晚叫你过来所为何事?”大爷道。 “回王爷的话,我家主子爷命奴才准备了一些药膏给王爷送来,”石剑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将锦盒高举,“我家主子爷说,但愿王爷用不上。” 万岁爷几乎每年都要巡幸塞外,倒不是因为万岁爷沉迷打猎不可自拔,巡幸塞外自有意义所在。 除了锻炼八旗军队的骑射传统、加强与蒙古各部的关系,也有震慑沙俄等邻国、展示军力的目的,就像之前,万岁爷在木兰围场进行阅兵,试探太子跟大爷只不过是顺便而已。 所以随驾的皇子又怎么可能轻松? 901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呢? 参加狩猎、进行骑射比试,不仅仅关乎朝廷颜面,更关乎自己在万岁爷心中的形象,所以没有哪位皇子敢在木兰围场里头松懈懒怠,单看四爷每次回来身上新添的伤疤就可见一斑。 大爷之所以是众皇子中的武力天花板,但凡是大爷下场比试,别的皇子就只有争第二的份儿,除了大爷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之外,更是在沙场、猎场之上有股子豁出一切、不管不顾的魄力。 这般勇猛过人的气魄,为大爷赢来了无数赞誉荣耀,但是大爷其实也没少受伤。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是八爷这个做弟弟的却一清二楚,所以八爷也一贯担心大爷的身子,所以每每大爷出征或是伴驾塞外,八爷总会提前为大爷准备好疗伤的各种药膏。 “你有心了。”每每这个时候,大爷总会笑着拍拍八爷的肩膀,让人好生把药膏收下。 “只盼弟弟这份担心是多余的,这药膏也派不上用场。” 这回也一样,八爷也提早为大爷准备好了药膏,但是却没有亲自送来。 大爷看着石剑手里的锦盒,稍稍顿了顿,然后看向吴谦:“好生收着。” 大爷这一开口,不论是吴谦还是石剑都暗暗松了口气儿。 “是。” 旋即,吴谦上前,从石剑手中接过了锦盒,石剑却兀自跪在地上没动弹。 “还有别的事儿?”大爷问。 石剑垂着眼小心翼翼道:“主子爷叫奴才给王爷带话,请王爷放心离京,他会照顾好惠妃娘娘跟阿哥格格们,京师的这边一切都请王爷放心。” 这话从前老八也会说,在每次他离京的时候。 每一次,老八也都做到了,有老八在京师照看着额娘跟孩子们,大爷在外头的确能够放心。 “知道了,”顿了顿,大爷沉声道,“退下吧。” “是,奴才遵命。” 石剑躬身退下,大爷又再度沉默了下来,吴谦瞥了一眼几乎没动的饭菜,想出口劝一劝大爷好歹再吃几口,可打量着大爷的神色,吴谦到底什么也没说,又轻手轻脚退到了一旁。 所以……主子爷为什么心情低落呢? 之前那么长的时间,主子爷一直备受万岁爷冷遇,如今能被万岁爷钦点伴驾塞外,那是好事儿啊,怎么主子爷还这般闷闷不乐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八爷被万岁爷钦点帮衬四爷监国的缘故吗? 可八爷得万岁爷重用,这难道对主子爷不是好事儿吗? 难不成主子爷真的担心……八爷会起了僭越之心、爬到了他的头上来? 可这怎么可能呢? 若八爷真有这样的心思,之前明珠一家都主动站队八爷了,可八爷又是怎么做的? 自那之后八爷可就再没有见过明珠家的人,就连揆叙这个工部侍郎,要跟八爷禀报修建东岳庙的事宜,八爷也都一概不见,让揆叙直接找大爷禀报。 揆叙接连碰了几次壁之后,也就明白了八爷的决心,自那起,明珠一家便就老实了下来,再未有过什么动静,惠妃娘家的嫂子更是成了鹌鹑鸡,可再没敢往宫里递话求见惠妃了。 八爷之前让大爷瞧着自己怎么做,如今能做的八爷也真的做了,只是…… 主子爷好像并不满意。 身为大爷贴身伺候大爷的贴身太监,大爷跟八爷的关系,吴谦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正是因为了解,所以吴谦心里有很多的不解。 顿了顿,吴谦到底是没忍住,斟了杯茶,送到大爷手边,然后小心翼翼开口道:“主子爷,四爷跟八爷留京监国,总比太子监国来的强。” 是啊,自始至终,太子才是主子爷最大的对手。 大爷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只是突然觉得疲惫。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呢? …… 是啊,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呢? 维珍听着院子里头的“吼吼哈哈”,一声长叹。 家里有三个正值人厌狗嫌年纪的娃,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呢? 自从前几天,大格格开始跟着耿格格练打拳之后,小西瓜也迅速地加入进来,姐弟两人每天早膳后就颠儿颠儿地往人家耿格格那去,跟耿格格打半个时辰的拳,还不过瘾,回来之后,姐弟俩还会像模像样的切磋一番,然后…… 然后小丸子也加入了进来! 好消息:小丸子同学再也不对啃凳子腿儿感兴趣了! 坏消息:小丸子开始拆凳子腿练拳脚了!不止他拆,他的大姐跟二哥也好不到哪儿去! 902 就……三胎宝妈的心累,家人们谁懂啊? “大姐,你看我有金箍棒!” “就你?你不是排行老二吗?老二不是猪八戒吗?我是老大,老大才是孙大圣,孙大圣才配有金箍棒,快把金箍棒给我!” “我不!大姐你欺负人!” “我欺负你什么?说,你是不是老二?!” “我是……但我跟猪八戒没有关系!” “老二就是猪八戒!不信咱们找额娘评理!” “评理就评理!” 姐弟俩的对话传来,维珍忙不迭放下话本,一边冲甘草比划着,一边一溜烟儿就冲进了寝房扑倒在了床上,然后下一秒,外头传来大格格的声音。 “甘草姐姐,额娘呢?” “启禀大格格,主子刚刚睡下了,要不等主子醒了您再过来?”甘草回道。 “这样啊,那算了,咱们去前院儿找阿玛评理去!” “好,找阿玛去!” 啊啊啊啊! 为什么非要去找你们阿玛,你们是真假美猴王、所以就一定要闹到如来佛跟前吗?! 维珍气得照着枕头使劲儿捶了三下,然后忙不迭从床上坐了起来,佯装打了个哈欠,然后开口询问:“是月华跟小西瓜来了吗?” 万岁爷巡幸塞外,如今四爷监国理政,四爷成日忙得脚不沾泥,她都好几天没见到四爷人影了,怎么能让这俩小崽子为了谁是孙悟空谁是猪八戒的事儿去前院搅扰四爷? 所以,还是……搅扰她这个当妈的吧。 就……三胎宝妈的心累,家人们谁懂啊? 额,还好小丸子现在午睡没醒,要不然真假美猴王再加上个红孩儿,她肯定得疯! “额娘!是我!” “额娘,是小西瓜!” 听着寝房里头传来了维珍的声音,大格格跟小西瓜又赶紧掉头回来,争先恐后跑进了寝房,一左一右扑到维珍的怀里。 维珍忙伸手抱住,一边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可爱在自己怀里蛄蛹着…… 好像也不是那么人厌狗嫌了哈! 她的宝贝就是坠可爱滴! 维珍照着一对儿女的脸颊分别来了一口,然后含笑问道:“月华跟小西瓜来找额娘什么事呀?” “额娘,姐姐说我是老二,所以我就是猪八戒,是这样吗?”小西瓜迫不及待地问。 大格格也忙不迭道:“额娘,我是老大,所以我才应该是孙大圣,对不对?” 维珍:“……” 什么坠可爱滴,通通都是错觉!错觉! 维珍忍着耳朵跟脑子一股脑的“嗡嗡嗡”,耐着性子问俩孩子:“所以你们都想当孙悟空是不是?” “是!”大格格跟小西瓜齐刷刷点头。 “为什么呢?”维珍一脸好奇,“当孙悟空有什么好处呢?” “因为孙悟空有七十二变!想变成什么就能变成什么!还能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 “因为孙悟空功夫最厉害,谁都打得过!天上的神仙都怕他!” 俩孩子各抒己见,维珍却不赞同地摇摇头:“额娘就不想当孙悟空,成日打打杀杀的多累啊,额娘只想当唐僧。” “为什么?”俩孩子齐刷刷扭头看向维珍,都是一脸不可思议,尤其是大格格,小眉毛都皱了起来,“额娘,唐僧这人最没意思了!” “怎么没意思?唐僧会念紧箍咒啊!”维珍挑了挑眉,目光在俩孩子脸上逡巡着,然后一字一字好整以暇道,“孙大圣再厉害再能打,紧箍咒一念,还不得乖乖跪地服输求师父?” 大格格:“……” 小西瓜:“……” 沉默三秒之后,大格格率先开口:“弟弟,我不跟你争了,孙悟空还是让你当吧!” “不不不,大姐,我……我没有你拳脚厉害,还是你当孙悟空比较合适,金箍棒我送给你了!”小西瓜连连摆手,比大格格更谦让。 大格格一咕噜从床上爬了下来,一边疾步往外走,一边道:“你自己留着吧!” “大姐你去哪儿?”看着大格格往外走,小西瓜着急,伸着脑袋问。 “去耿额娘那儿,让耿额娘教我念紧箍咒!耿额娘念经最厉害了!” “大姐,等等我!我也去!我也要学!” 小西瓜赶紧也从床上爬了下来,然后在维珍错愕的目光中,扭着屁股追了出去。 所以,就这么……愉快地解决了? 维珍还没回过神来,就瞧着甘草疾步进来,行至床前,福身禀报:“主子,小连子将将过来禀报,说是主子爷请您等下去前院用膳。” “知道了。” 看来四爷今儿总算是得空了。 903 也算是梦想成真了哈 甘草端了杯大枣桂圆茶给维珍,维珍喝了半杯茶,起身在梳妆台前坐下,方才被俩孩子闹的,头发都乱了,不出门也就罢了,只是等下要去前院儿,少不得要重新梳头。 甘草取了梳子,正给维珍梳着呢,突然就听着维珍吩咐道:“等下去库房里面挑两方好砚还有檀香给耿格格送过去。” 这俩孩子风风火火去找耿格格,想必有的闹,维珍怪不好意思的,自然想着补偿耿格格一些。 “是,奴婢遵命,”甘草领命,一边继续给维珍梳头,一边道,“启禀主子,奴婢已经将主子挑出来的话本给装好了。” “那等下给送去前院儿,明儿让小连子给公主府送过去。”维珍道。 “是。” 之前因为五公主养病一直闷着无趣,所以维珍提议给五公主送些话本过去打发时间。 没想到五公主还特别喜欢,送去的十几本话本,才多长时间,五公主就已经都看完了,一边打发人把话本给维珍送过来,一边又问维珍这儿还有没有好看的。 那……自然是有的啊。 旁的不说,维珍的话本库存那是相当大,维珍现在的书房里头,整整两面墙的落地书架,上面满满当当摆满了话本。 就这样还有两箱话本没摆下的。 每回看着满当当的书架,维珍就特有成就感。 小时候,她有个梦想,就是开间小书屋+咖啡馆,如今维珍每天都可以在自己的小书屋里头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书。 也算是梦想成真了哈。 五公主既是爱看,维珍自然没有舍不得的,所以又给五公主挑了一批新的话本。 抿了口茶,维珍又道:“记得别把信落下了。” 这回挑的话本有些多,怕五公主会出现选择困难症,所以维珍还特地写了封信,将每本话本的类型给列了出来,这样就一目了然,方便五公主挑选。 “是,奴婢遵命。” …… 维珍到前院的时候,四爷还没有忙完。 “侧福晋,您里面请,”小连子殷勤地引着维珍进了暖阁,一边解释道,“主子爷还在书房里头,您暂且等待。” 维珍点点头,一边进了暖阁,一边问道:“四爷在书房里面待了多久?” “回侧福晋的话,主子爷晌午从宫中回来,然后就进了书房,到现在还没出来过。” 维珍不由蹙了蹙眉,这人可忙起来就没完没了,在书房里头一坐就是半天不动弹,万一得个腰间盘突出什么的可就够他受得了,要是…… 得了痔疮,那就更刺激了。 不知道这年头都是怎么治痔疮的,马应龙什么的还没有吧? 反正她之前刷小视频的时候看到的,说是大名鼎鼎的明朝常务副皇帝张居正就是死于痔疮…… 不行,等下吃过饭得拖着四爷去院子里头散散步。 不止今晚,以后每天都得提醒四爷散散步。 维珍没有等多久,将将半杯茶下肚,四爷就匆匆进来了。 “等久了?”四爷一边朝维珍走来一边伸出手。 “没有,茶才喝一半呢。”维珍道,一边起身迎了上去,一边笑着伸手握住了四爷的手,牵着四爷去内间净手。 瞧着四爷面带疲色,眼睛都泛着红血丝,维珍投了个帕子给四爷擦了擦脸,一边轻声问:“等会儿早点儿上床歇着?” 方才还想着不论如何都要拖着四爷出去散散步的,但是这时候瞧着四爷这副模样,维珍又不免心疼。 “成。”四爷点了点头,应声。 他这几天还真是没有睡好,四爷一贯不是个懒怠的,即便早就不用去上书房用功了,四爷也一向都坚持早起,只是这回在庄子里头过了几个月的悠闲日子,日日睡到自然醒,四爷也习惯了新的生物钟。 如今乍一回到京师,又担负着监国的重任,四爷怎可懈怠? 于是又开始了起早贪黑、披星戴月的日子,睡得不足再加上压力大,四爷这几天的确是很辛苦。 身为皇子,还是自幼并不出众、却十分要强的皇子,这样的辛苦时候自然不少,四爷也早就习惯了,习惯了高压,也习惯咬着牙一个人撑着。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每当疲惫高压的时候,比起一个人苦苦支撑,四爷更想跟维珍独处一会儿,哪怕就是吃一顿饭,不必维珍说什么,只静静陪着他,四爷就会会放松不少,而那之后,所有的困难似乎也总能迎刃而解。 这回也是一样,已经好几天没有胃口的四爷,此刻有维珍陪着,不知不觉就多吃了两碗饭,后来还是维珍拦了下来,要不然四爷还会再吃一碗。 904 做唐僧做观音又有什么好的?他们原本就想做孙大圣的啊 “还得给猴头菇黄芪老鸭汤留点儿肚子呢,”维珍忙道,“妾身特意让宋师傅给炖的,四爷好歹尝个味儿。” 四爷这才放下筷子,苏培盛忙给四爷盛了一碗猴头菇黄芪老鸭汤双手奉上。 四爷一口气儿喝了大半碗,一向不那么喜欢的猴头菇的味道似乎今天也格外不错,热乎乎的下了肚,四爷觉得浑身舒坦。 不出意外的,四爷吃撑了,虽然打死四爷都不肯可能承认这点,只是这样自然是不可能早点儿上床歇着了,所以四爷主动提议要去院子里头散散步。 “好呀,晚上吹吹风最舒服了。” 正合维珍心意,维珍满口答应,然后瞧着四爷慢悠悠站了起来,再然后杵在自己跟前不动,维珍抿唇笑了。 这个傲娇的闷葫芦。 维珍放下手中的茶盏,然后起身挽着四爷的胳膊,四爷满意了,然后两个人一起慢吞吞往外走。 四爷问:“孩子们最近可还好吗?” 忙起来的时候,四爷连维珍都没功夫陪,更别说是孩子们了,这会子空下来,四爷自然惦记孩子。 “好的不得了,”维珍道,一边夸张地叹了口气儿,“一个个地恨不得都化身孙猴子呢!妾身的五指山都快罩不住了,下午的时候差点儿来前院儿跟四爷借法宝,收了那一对活宝!” 四爷闻言脸上的笑根本就打不住:“怎么?大格格跟小西瓜又闹你了?” “可不嘛?人家现在脑瓜子还嗡嗡的。” 维珍撇撇嘴,一边就四爷说起了大格格跟小西瓜闹着谁当孙悟空的事儿,她说的绘声绘色,连说带比划的,一旁的四爷听得津津有味儿,嘴角也是越翘越高。 待维珍停下来,四爷还有些意犹未尽:“再说个五文钱的。” 嘿,你当老娘是说书卖艺的呢? 还五文钱! 怎么的?打算就此成为史上最抠搜皇子有力竞争者啊! 维珍不接茬儿,赏他个白眼,四爷笑着凑过来亲了亲维珍的唇:“这是定金,等会儿到帐子里再好好儿交付尾款。” 维珍顿觉脸颊发烫,伸手推了四爷一把,白嫩嫩的手却被四爷一把攥紧,然后维珍就半推半就被四爷牵进了凉亭里头。 他也不肯让维珍单独坐凳子,就这么抱着维珍坐在自己的腿上。 又是干嘛?还在外面呢! 不但想竞争最抠搜皇子还想争取最浪荡皇子了是吧?! 维珍害臊得紧,可是瞧着低着头埋在自己怀里半晌不动弹,维珍到底没狠心把人推开,一边伸手搭在四爷的肩上轻轻捏着,一边又继续跟四爷说着大格格跟小西瓜的事儿。 “……所以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什么金箍棒什么筋斗云又什么七十二变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紧箍咒,所以啊,孙悟空也不香了,两人现在都可这劲儿学紧箍咒呢,以后再争啊,就不是争谁想当孙悟空了,而是谁会念紧箍咒当唐僧了。” 四爷仰着头看着维珍,好奇问道:“那你下回准备怎么应对?再把观音给拉出来?” 唐僧又不是《西游记》里头说话最好使的那个啊,唐僧顶上可不是还有观音管着?那紧箍咒可不就是观音传授给唐僧的嘛? 而观音上头不是还有如来? 维珍摇摇头:“等他们学会念紧箍咒了,自然也能学会松箍咒,那就能化解紧箍咒啦,到时候就可以做不被紧箍咒约束、自由自在的孙大圣啦,为什么要让他们做唐僧?” “做唐僧做观音又有什么好的?他们原本就想做孙大圣的啊。” 维珍一脸不以为然,四爷倒是一愣,顿了顿,点点头道:“你说得对。” “这样力气大吗?”维珍一边按着四爷的肩膀一边问,“按得疼吗?” 四爷摇摇头,伸手握住维珍的手,带着她环住自己的肩,维珍下巴搁在四爷的头顶,光溜溜、肉乎乎的脑门儿触感很好,维珍忍不住用下巴轻轻蹭了两下。 “又作怪。”四爷无奈地摇摇头。 维珍抿唇笑了笑,继续蹭了两下,然后小声道:“这程子累坏了吧?” “是有点儿。”四爷轻轻点点头。 其实跟冒着寒风巡视永定河比起来,也算不上多累,但是巡河累的是身,监国累的是心。 尤其这还是四爷头一次监国理政,自是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四爷自然处处都得操心。 只是昨天,冷不防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到现在怎么处理都还没有下决断,四爷难免更加心累。 905 紧箍,紧箍……没错,他头上也有紧箍 低头瞧着四爷面色沉重似乎在想事儿,维珍就不再吭声,免得搅扰了四爷的思绪,只静静地陪着他,一边轻轻扯着四爷的辫子,一边心里琢磨着明儿得叫四爷多吃点儿核桃补补脑。 那是琥珀核桃还是椒盐核桃呢? 还是琥珀核桃吧,四爷这个闷葫芦从不承认,但是这人明显显地就是狂热的甜食爱好者。 维珍正琢磨着呢,结果双手就被四爷捉着分别放到了两侧太阳穴上。 “给爷揉揉。”四爷道。 于是维珍就轻轻揉了起来,四爷闭上眼口中不由发出舒坦的叹息。 这双手,这个人,总能给他带来抚慰,清去一身疲惫。 “怎么?”维珍一边揉一边小声问,“四爷……头上也有紧箍?被勒住疼了?” 紧箍,紧箍…… 没错,他头上也有紧箍。 一直都有,如今是愈发紧了。 四爷没吭声,兀自闭着眼,维珍以为自己是说错话了,虽然……她已经很小心了,当下闭口不言,继续一下下给四爷揉着。 四爷始终闭着眼,靠在她怀里,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一般,渐渐晚来风急,维珍担心四爷会着凉,正要叫醒的时候,却听着怀中男人发出梦呓一样的声音—— “珍珍,什么时候我才能褪去头上的紧箍?” 握着四爷肩膀的手,陡然就是一僵,维珍顿时没了呼吸,一颗心蓦地提到嗓子眼儿。 四爷……这是什么意思? 维珍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脑中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之后,维珍深吸一口气儿,然后低下头,小心翼翼去看四爷,结果就瞧着四爷靠在她怀里,兀自闭着眼。 “四爷?”维珍轻声开口,半晌不见四爷有反应,维珍一点点凑过去,然后声声微鼾传到了维珍的耳中。 四爷睡着了。 所以方才就只是四爷的梦呓吧。 维珍垂眼看了四爷半晌,默默松了口气儿,然后招手让苏培盛跟小连子过来,小心翼翼扶着四爷进了房。 …… 翌日。 四爷发现今天早膳,核桃的含量占比很高。 琥珀核桃、核桃红枣饼、姜汁核桃炖蛋…… 四爷坐在饭桌前,看着面前的“核桃宴”登时就乐了,侧着脸看旁边的维珍:“怎么着?珍珍这是要给爷补补脑?” “是的呀,四爷近来辛苦,少不得得进补一二,”维珍从善如流点点头,一边夹了个核桃红枣饼给四爷,一边关心问道,“需要吩咐宋师傅给四爷准备个炖猪脑吗?老话说的话,吃什么补什么呢。” 四爷嘴角一阵抽:“……暂时还不需要。” 维珍“噗嗤”笑了,她就是随口一句逗逗四爷罢了,维珍自己也夹了个核桃红枣饼,含笑跟四爷道:“那等需要的时候,四爷可一定记得开口啊,千万别客气。” 四爷伸手在维珍脑门儿上轻轻弹了一下,然后没好气儿道:“行,爷不跟你客气,到时候先抱着你的脑袋瓜子啃。” “哎呦!”维珍捂着脑门儿,夸张地倒吸凉气。 四爷吓了一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他刚才可是收着劲儿的啊。 “怎么了?弄疼你了?”四爷忙放下筷子,要去查看维珍的脑门儿,却被维珍给躲开了。 “你走开!”维珍推开四爷的手,一边哀怨地看着四爷,一边道,“你把我脑子敲坏了,现在就得赔!” 四爷不担心了,忍着笑:“怎么赔?” “当然是拿你的脑子赔了!”一边说着,维珍一边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就扑了上去,抱着四爷的头,照着光溜溜的脑门儿就是“嗷呜”一口。 下一秒,四爷把人圈在怀里,笑得停不下来,这样也不耽误他照着维珍脸蛋啃了两口。 “来人啦,救命啊!四贝勒光天化日要吃人啦!” “哈哈哈!” 可是有日子没见四爷笑模样了,苏培盛都不由松了口气儿,轻手轻脚退到了门外,然后就瞧着小连子急匆匆往这边走来。 “出什么事儿了?”苏培盛蹙着眉问。 小连子道:“师父,八爷着人来请主子爷入宫,说是有要事相商。” 甫一听到“八爷”二字,苏培盛的眉头就蹙得更厉害了。 昨天主子爷就是跟八爷见面之后,心情才那般差的,至于两位皇子见面谈了些什么,当时苏培盛人在外头,并不知道的,只是这大清早的,八爷又迫不及待派人来请四爷,肯定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知道了,你先去把人给打发了。”苏培盛道。 “是,徒儿这就去了。” 906 是啊,毕竟事关太子殿下 小连子又匆匆退了下去,苏培盛听着房中不时传来的笑声,实在是不想这个时候进去搅扰四爷的好心情,可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进去。 八爷这么着急着人来请四爷,肯定也是有要紧事儿,他一个做奴才的哪里敢耽搁。 “启禀主子爷,八爷将将着人来请主子爷入宫。” 苏培盛近前禀报,还以为四爷心情会受影响,没想到四爷只是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苏培盛松了口气儿,旋即退了下去。 维珍忙给四爷添了一碗鱼片粥,道:“喝点儿粥再走。” 四爷依言,把鱼片粥喝完,放下了勺子,漱了口,又从维珍手中接过帕子擦手,看着维珍道:“爷晚上去你那儿用膳。” 维珍有些迟疑:“要不还是我来前院儿吧。” 四爷实在是太忙了,维珍担心他累着,到时候万一孩子太闹腾,没得四爷休息不好。 四爷却摇摇头,把帕子递回去:“忙完了手上这件事儿,也就没那么忙了。” 四爷都这么说了,维珍也就不再坚持,接过帕子,含笑跟四爷道:“成,那晚上人家准备好炖猪脑恭候四爷大驾了。” 四爷不由笑了,伸手又想弹一下维珍的脑门儿,手都伸出去了,到底没舍得下手又收了回去,然后凑过去轻轻在维珍脑门儿印下一吻。 “还是先付定金?”维珍冲四爷眨眨眼,一脸狡黠。 四爷一怔,旋即面色微烫,轻咳一声后,又捧着维珍的脸重重亲了好一会儿,直到维珍喘不过气儿,四爷才把人放开。 “早早洗干净老老实实等着爷,爷今晚加倍付尾款。”打量着维珍酡红一片的脸,四爷声音带着沙哑。 对于昨儿晚上还没有身体力行付尾款就睡了过去的行为,四爷十分懊恼,尤其是被维珍特意提到,四爷难免更不自在,要不是必须得走了,四爷肯定当场结算尾款,省得被这促狭的小妮子取笑。 “是,妾身遵命,”维珍红着脸点头,才然后凑到四爷耳畔坏笑着道,“所以除了炖猪脑,妾身还会为贝勒爷备个腰花什么的。” “贝勒爷,您瞧妾身是不是特别贴心?” 对,贴心的很! 不仅贴心还特别欠收拾! 四爷一阵咬牙切齿,摁着维珍又一通收拾,直到苏培盛又催了,这才不情不愿起身走人。 …… 八爷找四爷是真的有要紧事儿,这事儿是前天出的,怎么处理,八爷跟四爷明显有分歧,僵持了两天,迟迟没有结果。 八爷向来不是个霸道性子,四爷也不是行不进去人话,从前跟大爷共事,就大爷那种性子,四爷都能相处得很好,更别说是八爷了。 平时,四爷跟八爷的关系也一向不错,这一回兄弟两人共同监国理政,都是头一次接这么要紧的差事,自然都是卯着劲儿要办好,自然也都怕出岔子,所以两人都是商量着来。 前几天也一直相安无事,偏生碰到了这档子事儿…… “四哥,弟弟还是认为,此事必须六百里加急禀报皇阿玛!毕竟事关重大,若是出了岔子,不是你我能担得起的,到底还得皇阿玛定夺,与此同时也得下令拿人。”八爷道。 还真是难得一见八爷这般严肃的一面,毕竟八爷一向温和,是皇子里头最平易近人的。 但是此时此刻,八爷脸上却没有一丝温和,眉眼里头俱是担心忧虑。 是啊,毕竟事关太子殿下,这两日不单单是四爷觉得煎熬,八爷又何尝不是? 八爷昨儿晚上都没睡好,天儿不亮就起了床,一个人翻来倒去琢磨了半晌,好歹等到天亮了,一边命人去请四爷,一边自己赶着入宫。 “四哥,这事儿不能再拖了!若是走漏了风声,格尔芬或是出逃或是鱼死网破,到时候若是闹大了波及到了太子殿下,万岁爷势必震怒,天威降临,咱们要……如何自处?还是快快拿下格尔芬的好,”见四爷半晌不吭声,八爷急了,同时又很是不解,“四哥,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四爷在犹豫什么? 他不是犹豫,他只是花了两天时间理清了来龙去脉。 前天午后,顺天府尹递了折子上来,交代了一件刺杀朝廷命官未果的案件。 据顺天府尹呈报,犯人扎兰齐行踪诡秘,被巡逻衙役擒住带回京师府尹,原以为就是小偷小摸那点事儿,结果却在扎兰齐的落脚处搜出了刀剑夜行服,府尹知道事情不简单,当即审讯,没想到事情比府尹预想的更加不简单。 907 八弟慎言 因为扎兰齐交代他要行刺的是被借调来京师帮衬国子监准备秋闱一事的定州知县李光地。 李光地虽然如今只是个小小的七品知县,但是架不住人家本事大、资历老,康熙十二年就曾充任会试同考官了,这些年来更是没少主持会考,之前担任直隶巡抚的时候也兼任兼任顺天督学。 万岁爷虽然对李光地降位严惩,但是却惜其才,所以格外开恩允许国子监借调李光地。 结果,李光地前脚才到京师后脚就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而那个要刺杀李光地的扎兰齐,竟是格尔芬的一个随从。 格尔芬是谁? 府尹稍微打听就知道格尔芬是索额图的二儿子。 索额图又是谁?那是太子殿下的叔姥爷,赫舍里家族的当家人,太子殿下最信任最倚重的人,就算如今索额图已经辞官,但是谁又敢小瞧分毫。 如今索额图家二公子的随从,竟然想要大名鼎鼎李光地的命。 只是区区一个随从,跟李光地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就会想要李光地的命呢? 能坐到顺天府尹这位子的,那就不可能是蠢的,审到此处,顺天府尹就及时打住,没有再往下审了,赶着就拟了折子递了上来,第一时间把这烫手山芋给甩出去。 这位顺天府尹还真是经验老到,他上的是密折,至于犯人扎兰齐也被他下令秘密关押。 所以这事儿到现在除了四爷、八爷还有顺天府尹等少数几个人知道之外,还处在保密之中,但是肯定也保密不了多久了。 毕竟扎兰齐被秘密关押,格尔芬那边联络不到扎兰齐,肯定会察觉事情不对劲儿,一旦惊动格尔芬,那就打草惊蛇了。 “八弟慎言,”四爷放下茶杯,沉声提醒道,“这事儿怎么会跟太子殿下扯上关系?” 这跟太子殿下还没有关系? 这扎兰齐明摆着就是听了格尔芬的吩咐,所以才会行刺李光地的,至于格尔芬好端端地怎么就跟李光地结下了梁子?要说这里头没有太子的意思,八爷如何能信? 这两天不止四爷翻来覆去地琢磨,八爷也没闲着,就扎兰齐开始行刺李光地的时间点,八爷越想越觉得太子嫌疑最大。 就是太子随万岁爷前往永定河视察之后,扎兰齐才开始行刺李光地的,只是一直没有成功罢了。 一旦对太子起疑,那么很多事儿就愈发可疑。 比如当时身为直隶巡抚的李光地怎么就突然昏了头,耽搁了永定河工程开工,以至于丢了直隶巡抚的位置、甚至差点儿将这身官衣也一并丢了? 暂且不管李光地是不是老来糊涂,单就他丢了直隶巡抚的位置,太子能不恼? 李光地这个汉臣领袖从来没有公开站队过太子,那是因为这么多年太子地位一直稳固,若是太子地位不稳,甚至是万岁爷动了易储的心思,你看李光地急不急? 只怕会头一个在大殿一头撞死! 李光地不用站队,只要他站在朝堂之上,就代表了汉臣对太子的天然拥护,这谁都心知肚明。 而今,这位昔日的汉臣领袖连直隶巡抚那么要紧的位置也一并搞丢了,对谁打击最大? 无疑是太子。 自直隶巡抚的位置出缺,各方势力都开始暗戳戳使劲儿,自然太子更是没少使劲儿,一门心思地想让直隶巡抚的位子重新回到自己人手里。 只是万岁爷却明显没有这个意思,对太子的明示暗示一概不理,反倒前段时间不知怎么的,突然大笔一挥把太子提议的人选调去西北。 太子能不恼?不气?对李光地……会不会恨上加恨? 太子可从来就不是个心眼儿大的。 当时新年伊始,在直隶永定河畔,万岁爷对四爷大加称赞,谁不知道?想必太子离得最近,听得也最清楚吧? 太子当时会是个什么心情?会不会……越想越气? 还是那句话,太子可从来就不是个心眼儿大的。 然后就在太子随万岁爷视察永定河工程之后,格尔芬的随从就开始一门心思地行刺李光地了。 不能不说,八爷是真的聪明,单从欲意刺杀李光地之人的身份是格尔芬的随从,便就一路顺藤摸瓜,竟然将前因后果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八爷认定格尔芬是奉太子之命行事,但是四爷却让他妄要妄言…… 可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八爷倒是不好再提太子了,但是却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四哥,事关重大,依弟弟之见,还是要尽早拿下格尔芬、禀报皇阿玛为好。” 908 皇阿玛这是又在……念紧箍咒了 禀报皇阿玛? 这事儿还用得着禀报皇阿玛? 皇阿玛早就知道了! 之前四爷不是没有借别人的手将此事密折禀报御前,虽然单提李光地被袭只字不提太子,可难道万岁爷当真就想不到是太子一门心思想要李光地的命? 可是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万岁爷可曾过问过此事吗? 不管是对太子还是李光地,万岁爷的态度都是一如从前,甚至连格尔芬还有那个什么扎兰齐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好像这事儿万岁爷压根儿就不知道一般! 四爷对此一直十分茫然不解,直到这次万岁爷前脚离京,后脚扎兰齐就事发被抓,短暂的震惊过后,四爷恍然大悟。 万岁爷并不是不想处置此事,只是…… 万岁爷明显不想让此事波及到太子,所以在此之前,万岁爷一直摁着此事没有发作,甚至都忍着没有处置格尔芬。 而这次万岁爷让太子伴驾出行,或许就是为了让太子远离京师,而趁太子不在京师的这个空档,处置此事。 只是让四爷不懂的是,万岁爷若真是不想让太子受牵连,那处置的办法其实多了去了,最方便的无疑就是暗中处死扎兰齐,甚至是格尔芬。 人不知鬼不晓的,就算太子疑心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找万岁爷对质? 正好也能暗中敲打太子,岂非一举两得? 但是万岁爷却没有这么做,偏偏是在他跟老八留京监国之时,扎兰齐暴露,连带着格尔芬浮出水面…… 若是依照老八所言,将格尔芬拿下再做进一步处置…… 可万岁爷要是想处置早就出手了! 他就是不想处置!就是故意拖着、留给他们处置! 这是万岁爷的试探! 对他们的试探! 看他们会不会抓住机会,故意把事情闹大,对太子落井下石!看他们是不是心怀叵测、觊觎储君之位! 四爷之前还真没有想到这点,还是昨晚听维珍提到“紧箍咒”,四爷才猛然想到。 对,就是试探,就像他从前经历过很多次的那样。 皇阿玛这是又在……念紧箍咒了。 想到这一层,就连这回万岁爷让他监国理政的天大恩典,也顿时透着彻骨寒意。 若是在他监国期间,这事儿闹的沸沸扬扬,太子名声扫地…… 四爷都不敢往下想。 瞧着八爷又要开口,四爷摆了摆手,然后沉声道:“就按我说的办。” 稍稍沉默过后, 八爷抱拳,恭恭敬敬道:“是,弟弟遵命。” 四爷才是万岁爷留京监国的人选,他不过就是从旁协助而已,遇事自然是四爷拿主意,既是四爷主意已定,八爷便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这事儿既是已经定了调子,兄弟两人便就不再提,八爷还得去忙广善库的事儿,四爷也得手头也有事儿处理,当下,兄弟两人告辞、分头行事。 写好密折封好,四爷吩咐人叫来了隆科多。 此次万岁爷巡幸塞外,带了鄂伦岱近前伺候守卫,隆科多被留在了京师。 “烦请舅舅将此密折亲手交到皇阿玛手中。”四爷吩咐道。 若是旁的折子,打发侍卫前往送达也就是了,但是就像八爷说的那样,一旦消息走漏,波及太子那就大事不妙了,所以四爷这事儿只能交给万岁爷的心腹隆科多这个御前一等侍卫、鸾仪使。 “是,奴才遵命,还请贝勒爷放心!”隆科多双手接过密折,躬身退下。 打量着隆科多渐行渐远直至身影消失不见,四爷缓缓开口:“古德利何在?” “奴才在!”话音一落,古德利已经疾步进来,躬身给四爷行礼。 四爷双手负后,眯着眼看着外头的天光,半晌,缓声道:“有件事儿爷交给你去办。” …… 自从接了重建东岳庙的差事,八爷日日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十天里有八天得天黑才能到家,如今还得帮衬四爷监国,那难免比平日就更忙了,今儿倒是难得天还没黑便就到了家。 八福晋甫一得了消息,自是喜上眉梢,当即就开始对镜梳妆,一边挑选着首饰,一边斟酌着晚膳的菜单。 她都已经好些时日没能跟八爷一道用晚膳了,自然了,八爷也已经好久没来后院安置了,八福晋如今过门都已经快四年了,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安郡王府那边没少询问,更是没少往八爷府送这样那样的补品,八福晋哪儿有不着急的? 好不容易八爷今晚得空回来早,八福晋自然要好生准备着。 909 可见生恩不如养恩大 “蜜汁辣黄瓜、桂花大头菜、一品豆腐、三仙丸子、金菇掐菜、溜鸡脯、香麻鹿肉饼,再有就是凤尾烧麦、五彩抄手,荷叶膳粥,”八福晋吩咐道,一边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妆容,一边又道,“对了,还有肉丁黄瓜酱,多来点儿,最合主子爷的胃口。” “是,奴婢遵命。” 当下,侍婢捧着新鲜出炉的菜单急忙忙退了下去。 一口气吩咐了这么多,八福晋口干,高嬷嬷端了杯枫露茶过来,八福晋抿了两口,继续照着镜子,一边随口道:“也不知道主子爷怎么就那么爱吃肉丁黄瓜酱,啧。” 还不止肉丁黄瓜酱呢,还什么大头菜、豆腐,都是八爷的心头好。 虽然已经跟八爷做了快四年的夫妻,八福晋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每每看着八爷就着黄瓜酱、大头菜喝着糙米粥,八福晋就觉得一言难尽、胃口全无。 明明八爷气度不凡、一身尊贵,怎么就……爱吃这些下里巴人的菜色? 不待高嬷嬷开口,八福晋抿了口茶,然后又吐槽道:“从前我还不大理解,还是上回去长春宫请安的时候才明白。” 八福晋说的是卫氏被册封为良嫔之后,八福晋跟去长春宫给卫氏请安的事儿,说起来,这还是八福晋成婚之后,头一次正经地给卫氏请安。 那天,卫氏留了八福晋在长春宫用膳。 “当时桌上就有一盘清蒸大头菜呢,我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想起当时的情形,八福晋不由嗤笑一声,又跟高嬷嬷吐槽道,“不止大头菜,还有蘸酱菜,黄瓜条、萝卜缨,摆了一碟呢,真叫人大开眼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用的是宫女儿的份例呢。” “啧,我都不知道要怎么下筷子。” 那天高嬷嬷也是跟着八福晋一道入宫给良嫔请安的,八福晋这话说的有些尖酸刻薄,不过却也没有冤枉了良嫔,别说是八福晋了,高嬷嬷那天也是……开了眼。 虽然一早对良嫔的出身就有了解,但是却还是没有想到良嫔竟然如此……上不得台面,若不是仗着那张脸,当年如何能有福气伺候万岁爷? 如今又仗着八爷有能耐,坐上了嫔妃,成了一宫主位。 说起来,良嫔也算是有福气了。 高嬷嬷一边给八福戴耳坠,一边附和道:“良嫔娘娘的确简素了一些。” “亏得主子爷大小养在惠妃娘娘膝下,若是留着让良嫔抚养,如今主子爷会是个什么模样啊,我都不敢想。”八福晋叹了口气儿,摇摇头道。 高嬷嬷闻言顿时一阵心惊,下意识地私下观瞧,确定房中再没有旁人了,高嬷嬷忙俯下身,压低声音道:“福晋,这种话往后可不敢讲的,若是叫主子爷听到了,那可就了不得了!” 良嫔娘娘的确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但是却不是八福晋这个做儿媳妇的能说的。 八福晋却一脸不以为然:“我瞧着主子爷倒未必拿她当亲娘看,主子爷平日总是叮嘱我入宫给惠妃娘娘请安,多多照拂直郡王的格格阿哥,什么时候提过良嫔?可见生恩不如养恩大。” “即便如此,福晋往后也莫议论良嫔娘娘,”高嬷嬷再三恳求,“到底是主子爷的生母,主子爷听了如何不觉得刺耳?王爷可是再三叮嘱让福晋贤惠温婉,切莫惹了主子爷不悦。” 可不嘛,如今眼瞅着八爷越发水涨船高,安郡王府对八爷自然越发恭敬,连带着对八福晋的要求也愈发高了。 必须收敛性子,不能惹八爷不快,还得尽快有孕,早早为八爷诞下嫡长子。 八福晋迟迟没有身孕,非但八福晋自己心里探视,安郡王府也是不踏实得很呢。 “嬷嬷多虑了,这个我自然晓得。” 八福晋随口应声,一边伸手拿起匣子里的宝蓝点翠珠钗慢条斯理地簪进发髻,正对镜自照呢,就听着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 “是主子爷到了?”打量着镜中疾步走进来的侍婢,八福晋两眼放光问道。 瞧着侍婢摇摇头,八福晋的眼神顿时凛冽了下来,再开口声音都带着股股寒意了:“是哪个贱婢胆大包天勾了主子爷去?” 去年选秀,除了四爷府上新添了耿格格之外,别的皇子府上自然也都有新的格格或者侍妾进门,八爷府也不例外,再加上八爷大婚之前的侍妾,如今八爷府上拢共有三位侍妾。 只是八福晋过门之后没多久,夫妻两人就开始为大福晋守孝,守孝期满之后,八爷就差事不断,一直忙得脚不沾泥,连福晋都不能经常见到八爷,更何况是其他侍妾了。 910 四哥难道不该是恨毒了太子? 再加上八福晋的手段,那三位侍妾如今个个都安分得像是鹌鹑鸡。 可是再安分的鹌鹑鸡,哪个又不是盼着能下蛋的?尤其还是头一个蛋。 八福晋这是疑心有人不安分了。 侍婢忙不迭道:“回福晋的话,前院儿递话过来,说是九爷造访,八爷留了九爷用膳,故而今儿没空来后院儿了。” 八福晋松了口气儿,旋即又忍不住眉头紧皱。 这个老九!真是没一点儿眼力见儿! 她望穿秋水好不容易盼来八爷早回一次,这个老九偏生就挑今儿过来跟她抢八爷! 真真可恶! …… “阿嚏!” 九爷冷不丁打了一串的喷嚏,好不容易停下来的时候,眼泪都出来了,伺候的太监忙不迭取了帕子递过去。 八爷吩咐石剑重新给两人换了茶,然后蹙着眉看着对面的九爷:“是近来换季,所以身子不舒坦吗?” 九爷摇摇头,抿了口茶,润了润喉,然后跟八爷道:“劳八哥关心,弟弟身子好得紧,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喷嚏打个不停,不定什么人在背后念叨弟弟呢,十有八九是那起子只敢在心里琢磨着欠钱不还的,要是当了面儿啊,指定屁都不敢放一个!” 打量着九爷这一副神清气爽、得意洋洋的模样,八爷不由摇头笑了,抿了口茶,然后道:“眼瞅着都是要当阿玛的人了,还没个正行。” 九爷的侍妾完颜氏前不久被诊出喜脉,如今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 九爷闻言不由挑了挑眉,难掩得意,他比八爷足足小了两岁呢,如今却要抢先一步当阿玛了,可是除了得意,九爷也难免操心。 操心什么? 为他八哥开枝散叶的人生大事操心啊! 只是,要操心也该是惠妃娘娘、卫嫔娘娘,他一个做弟弟的倒是不好张这个嘴,所以九爷也就忍着没提这茬儿,只是一个劲儿笑着点头:“是,弟弟受教!” “主子爷,晚膳已经摆好了,”石剑进来禀报,“菜单是福晋亲拟的。” “走吧,”八爷率先起身,行至九爷身侧,伸手在九爷后背轻轻拍了两下,一边含笑道,“去瞅瞅你八嫂都给咱们准备了什么菜色。” “是,弟弟也好久没在八哥这儿蹭饭了,”九爷笑着点头,随着八爷进了暖阁,还没在饭桌前坐下,九爷就一声怪叫,“呀!都是八哥爱吃的菜呢!还有肉丁黄瓜酱呢!啧啧,八嫂可真真贴心。” “你小子,才说了让你有正行,”八爷笑着摇摇头,一边在桌前坐下,一边吩咐石剑,“上一壶莲花白。” “是,奴才遵命!” 旋即石剑取来了一壶莲花白,给九爷满上,然后又退到了一边。 九爷美滋滋喝着莲花白,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八哥私下不饮酒,但是每回他过来,八哥却总是记得给他上一壶他最爱喝的莲花白。 八哥真是太好了,处处想着他。 就是因为八哥处处想着他,所以他自然也得处处想着八哥啊。 一杯莲花白下肚,九爷放下酒杯,再开口的时候,九爷口气可就一改之前的滑头,正经多了:“八哥,刺杀李光地的事儿真的就……这么摁着了?” 八爷叹了口气儿,摇摇头道:“四哥主意已定,又哪是咱们能够做主的?” “可是这事儿……事关太子啊!”九爷一脸着急,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然后又道,“太子竟然失心疯似的要对朝廷命官下手,这还了得?一旦此事爆出,满朝文武哪个不是人人自危,哪个往后还敢站队太子?弹劾太子的折子只怕要成山成海!” “皇阿玛就算是再偏宠维护太子,也是无计可施!” 所以,这么好扳倒太子的机会真的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沉默半晌,八爷叹了口气儿,道:“咱们能想到的,自然四哥也能想到,兴许四哥就是担心这种局面出现吧,所以才一味儿摁着。” “四哥到底图什么?”九爷一脸无语,“旁人也就罢了,太子从前是怎么羞辱四哥的?四哥的手指都险些被太子砍掉!四哥当真就一点儿都不记恨太子?如今反倒过来一门心思维护起来太子了!弟弟我就是搞不明白了!” 是啊,四哥维护谁他都能理解,可是怎么偏偏就是太子呢? 四哥难道不该是恨毒了太子?难道不是皇子里头最盼着太子倒霉的那个吗? 如今,只要四哥伸腿踹上一脚,太子就会倒霉,怎么四爷却偏偏踹不下这一脚呢? 911 这事儿大哥……已经知道了吗? 九爷不能理解,连喝了两盅,然后就听着八爷道:“或许是咱们小瞧了四哥了,四哥心宽似海,能不计较自己的得失荣辱,想的是朝廷稳固、社稷安稳吧。” 屁! 那岂不成圣人了? 四哥要真是圣人,之前还怎么会故意当众给他难堪?又怎么会因为置气逼着八哥一口气儿喝了一大海碗的酒、害的八哥在床上躺了十来天? 四哥哪里是个心宽似海的?分明就是个睚眦必报的! “依弟弟说,四哥这是被太子欺负惯了,连带着胆子也变小了,”九爷夹了一筷子的溜鸡脯塞进嘴里,然后又道,“不单单怕太子,四哥也怕皇阿玛,四哥从前可没少被皇阿玛训斥,啧啧,四哥这是十年怕井绳,担不起皇阿玛的雷霆之怒啊。” 可不嘛。 虽说九爷自己被万岁爷下令责罚、扎扎实实挨了二十板子,但是九爷才不承认自己是一众皇子里头被万岁爷斥责最多的。 打板子再惨,能惨得过下旨训斥、被史官记录、流传后世? 皇子里头的独一份待遇,也就只有四爷一个人承受了。 所以九爷觉得四爷这是被吓破了胆儿,既不敢承担事后太子的报复,更怕万岁爷的雷霆之怒,所以才想方设法地摁着格尔芬行刺李光地的事儿,一门心思地要给太子擦屁股呢! 想到此处,九爷不由嗤笑一声,讥诮道:“别看四哥那张脸瞧着还挺唬人的,可实际啊,也就是个怂包……” 后面的“软蛋”,因为八爷投过来的凉嗖嗖目光,九爷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九爷还挺不服气,小声嘀咕:“弟弟说的都是实话,又没有冤枉了四哥,四哥他的确是不敢啊。” “那你敢吗?”吃了口大头菜,八爷放下筷子,沉沉看着九爷,“易地而处,你敢承受太子跟皇阿玛的怒火吗?” 那还……真不敢。 自从被打了那二十板子之后,别说面圣了,每次经过乾清宫,九爷都觉得腿肚子转筋屁股疼。 九爷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一脸心虚,可旋即又为自己辩驳:“人贵有自知之明,弟弟可没有……那起子雄心壮志。” 所以啊,他怂点儿怎么了? 他可是做梦都没想着要……更进一步。 那想着更进一步的人呢?谁又敢……承受太子跟万岁爷的怒火呢? 又是一饮而尽,九爷放下酒杯,轻咳两声,然后凑到八爷跟前,压低声音道:“那个……八哥,这事儿大哥……已经知道了吗?” “你要干什么?”下一秒,八爷坐直了身子,蹙着眉看着九爷,“老九,不要胡来。” “弟弟怎么敢?弟弟不过随口一说,随口一说!”九爷一怔,旋即笑着冲八爷拱了拱手,“弟弟喝多了,满嘴醉话,八哥别跟弟弟一般见识。” 八爷伸手拍了拍九爷的肩膀:“少比手画脚的,来,咱们继续。” …… 这是维珍头一次来公主府,确切地说是和硕温宪公主府,也就是五公主府。 前两日,公主府的嬷嬷过来递话,说是五公主想见见大格格,叫维珍带着大格格去公主府一趟。 当天回来,维珍跟四爷说了这事儿,四爷自然挺高兴,旋即就吩咐了苏培盛从库房里头寻了不少补品什么的,到时候让维珍给公主带过去。 “到时候你多陪五妹说说话,”四爷嘱咐维珍道,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头抽陀螺的大格格,四爷抿唇道,“往后也多带月华去瞧瞧她小姑姑。” 他这个五妹身边就是缺个能说话的人,所以总是郁郁寡欢又容易生病,要是五公主喜欢大格格的话,四爷很愿意维珍经常带着大格格去公主府做客。 一则是于五公主有好处,维珍跟大格格都是爱说爱笑的性子,她们平时多去五公主那做客,五公主心情肯定会变好,就像他一样。 心情再差的时候,想想维珍跟孩子他心情都会变好,更别说是真真切切地跟维珍、孩子们相处了,他的心情……五妹以后应该也会有体会吧。 二则是于维珍跟大格格也有好处,太后本来就对维珍有好感,若是维珍能够多多陪伴五公主,太后能不喜欢维珍?不喜欢大格格? 往后维珍跟大格格入宫的次数跟场合只会越来越多,四爷压根儿就不指望德妃能够照顾维珍,他盼着太后能够照拂维珍呢。 “知道了,”维珍点点头,一边忙活着挑梅子,一边跟四爷道,“我也等着跟五公主交流读后感呢。” 912 啊啊啊!她就说早上不宜腌制! 除了四爷给五公主准备的礼物之外,维珍自然也是要带礼物的,正儿八经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维珍现在在准备不那么正儿八经的礼物。 除了她亲手做的几样五公主平素爱吃的糕点之外,维珍还准备给五公主送两罐子自己做的话梅。 听四爷说五公主身子不大好,时常生病,连带着胃口也弱,维珍就想着送点儿梅子去,五公主吃了兴许还能开开胃。 “什么读后感?”四爷不明所以。 维珍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狡黠地冲眨眨眼:“《两世夫妻》的读后感啊,五公主上回流言说她跟妾身一样也很喜欢里面的公子呢!” 四爷:“……爷要吃饺子!” 维珍点点头,从善如流:“甘草,吩咐膳房四爷要吃水饺,还有糖醋里脊、醋溜白菜、酸汤鱼、还有老醋花生。” 甘草:“……” 所以,主子今天是跟醋干上了吗? 不待甘草答话,维珍又往四爷嘴里塞了个梅子,一边问:“贝勒爷,要不要再来个话梅猪手?” 四爷一脸无语:“你不如干脆直接把我泡醋缸里得了。” 维珍撇撇嘴:“你不是一直都在里头吗?早就腌制入味了吧?” 所以…… 主子跟主子爷在说些什么?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甘草正纳闷着呢,然后……就对上了自家主子爷笔直投过来的目光,顿时吓得低下头缩了缩肩膀。 “奴婢告退!”甘草忙不迭福身退下。 还算有眼力见儿。 四爷收回视线,然后又落在了维珍的身上。 “你要干什么?”维珍心头一顿,下意识地抱住了身边的软枕,一脸警惕看着四爷,“我梅子还没挑完……啊!放我下来!你要干什么?” “把你也腌制入味。” 四爷哑声道,一边把人扛在肩上,大步朝寝房走去,维珍吓了一跳,手一扫,将小几上才挑好的大半罐子的梅子一股脑儿都扫在了地上。 …… “额娘,你是说要给小姑姑带梅子的吗?怎么又没带?” 此时此刻,坐在马车里头,听着大格格发问,维珍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昨天的种种画面,不由就有些脸颊发烫。 “咳咳,”轻咳两声后,维珍一脸懊恼,“呀,原来话梅忘带了呀,瞧瞧额娘这记性,真是糟糕!” 带话梅? 怎么带? 昨天好不容易挑好的大半罐子话梅都被喂了地砖,后来她被腌得太狠,压根儿就下不来床,饭都是在床上吃的,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话梅? 所以啊,给五公主带话梅的计划就那么搁浅了。 “哦,这样啊,那咱们下回再给小姑姑带去,”大格格点点头,然后担心地看着维珍,“额娘,核桃不能停啊。” 才说过的事儿,额娘转头就给忘了,大格格对额娘的脑子深表担心。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好,额娘回家就给续上,一天三顿不待停的。” “还有阿玛,也不能停,”大格格兀自一脸忧虑,“昨天还说吃今儿一早起来就陪我打拳的,结果我早就起来了,阿玛还没起,我想进去叫阿玛,甘草姐姐说阿玛还没醒呢,后来阿玛总算起来了,饭都来不及吃人就着急忙慌走了,压根儿就是忘了陪我打拳的事儿了!” “你们这些大人怎么忘性都这么大呢?”大格格担心极了,丹凤眼发愁地盯着……维珍的脑袋瓜,“哎!核桃真的不能停。” 维珍嘴角抽搐得更厉害:“……行,我一定转达。” 啊啊啊! 她就说早上不宜腌制,毕竟如今孩子们都大了,这个臭男人! 等下回去了她非要给这臭男人定定规矩不可,头一条就是,要早上腌制…… 也不是不行,但是必须得在前院! 待总算到了公主府,维珍心里的土拨鼠才总算停止了咆哮。 “侧福晋、大格格请上轿。” 早有侍婢候在门前,待维珍跟大格格下了马车之后,又被迎上了软轿。 不愧是坐拥188间房屋的公主府啊,面积直接秒杀四贝勒府。 莫约过了十分钟,轿子才总算停了下来,维珍跟大格格下了轿,然后就瞧着一个挺慈眉善目、五十岁上下的嬷嬷候在堂前。 这嬷嬷维珍之前进宫的时候见过,是五公主贴身伺候的管事嬷嬷,姓哈布,这姓氏一听就是出身蒙古,不用问,肯定是从前在慈宁宫伺候太后的。 “奴婢给侧福晋请安!给大格格请安!侧福晋吉祥!大格格吉祥!” 哈布嬷嬷忙迎了上前,福身给维珍、大格格行礼。 913 花的心思在哪里,钱花在哪里,自然爱就在哪里 维珍伸手扶了哈布嬷嬷起来:“嬷嬷有礼了。” “公主这两日一直盼着侧福晋跟大格格来呢,打早起就不时叫奴婢来外头瞅瞅,侧福晋跟大格格总算到了,公主肯定高兴,”哈布嬷嬷含笑道,一边给两人带路,“侧福晋、大格格里面请。” 维珍跟大格格随着哈布嬷嬷进了正堂,五公主果然已经等在那里,瞧着两人进来,五公主顿时面露微笑,起身相迎。 “妾身李氏见过公主。”维珍忙不迭福身行礼。 大格格也跟着福了福身,两眼弯弯唤道:“小姑姑好!” 大格格跟五公主见面的次数有限,都是入宫的时候,但是大格格对五公主印象很深,毕竟是唯一的亲姑姑。 而且小姑姑很疼她,逢年过节还有她生辰的时候,小姑姑的礼物从来都不会迟到,所以虽然见面的机会少,但是大格格很喜欢自己的这位小姑姑。 更别说额娘还说了,自己跟小姑姑长得像呢。 “嫂嫂快请起,”五公主忙不迭上前扶了维珍起来,一边又伸手把大格格扶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更甚了,“月华比上回又漂亮了呢。” “那是因为我长得随小姑姑!”大格格仰着头一本正经跟五公主道。 于是,五公主笑得更开心了,拉着大格格在身边坐下跟大格格说话,拉着大格格的手一直没松开。 到底是亲姑侄呢,天然亲。 维珍很能理解这种血缘带来的天然的亲厚。 她没有姑姑也没有姨母,但是却有大伯,每次回西安祖母家,都是大伯去机场接他们,大伯最疼她了,总是这样喜欢拉着自己说话,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每每跟她说话声音都不一样了。 用后来的话说,是夹子音。 一米八西北大汉的夹子音,家人们谁懂啊?! 但是…… 她喜欢! 每回离开的时候,也是大伯送他们走,每回她都抱着大伯舍不得走,大伯有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侧福晋,您请用茶。” 哈布嬷嬷过来奉茶,打断了维珍的思绪。 “怎敢劳动嬷嬷?”维珍忙道。 哈布嬷嬷从前是伺候太后的老人儿,如今是公主府的大嬷嬷,自然是不必亲自做这种端茶倒水的活儿的。 哈布嬷嬷只是笑笑,然后退到一旁,眼瞅着五公主跟大格格说说笑笑,声音都比平时大了不少,哈布嬷嬷是真高兴。 难得公主这么开心。 她就盼着往后侧福晋能多带大格格来陪陪公主,要是…… 公主能早些有孕,生下一儿半女那就更好了。 听说公主府的花园足有贝勒府的两倍大,大格格坐不住了,想去花园里头逛逛,五公主便着人带大格格去赏花。 “小姑姑,我能采一些回来给您跟额娘做瓶插吗?”大格格拉着五公主的手问。 哪儿有不能的啊? 被大格格这么巴巴看着,五公主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当下忙不迭点头道:“那小姑姑就先谢谢月华了。” “额娘也谢谢月华了。”维珍含笑道。 当下大格格一蹦一跳出去了。 五公主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大格格,半晌才总算收回来,脸上兀自带着笑,转过脸跟维珍道:“额娘跟四哥都说月华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其实也就是长得像,我小时候可没有月华这么活泼喜人。” 抿了口茶,五公主摇摇头,道:“我小时候总是三病两痛的,没能让太后她老人家高兴开心,净让她担心了。” 维珍放下茶杯,跟五公主道:“公主是知道的,我们府上的二格格打小身子就不大好,刚落地就开始吃药了,这两年身子比从前好了些,却也是药不离口的,主子爷很是担心,但凡有时间总会去看二格格,什么珍药贵宝也都是紧着二格格用的。” 是的,四爷是真的很疼二格格这个多病又胆小的闺女,什么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这话并不适用于活蹦乱跳的大格格,倒是很适用于娇怯怯的二格格。 四爷明着暗着赏赐大格格这个那个,是不少,但是花在二格格身上的各种名贵药材补品,这些年加起来的花费,也是难以计数。 做父母的,究竟是会更偏疼健康明媚的孩子,还是体弱多病的孩子,真是很难讲。 顿了顿,维珍又道:“在太后她老人家眼里,便是所有的公主阿哥加起来,也比不上公主一个人呢。” 这倒是,花的心思在哪里,钱花在哪里,自然爱就在哪里。 914 我要检讨!是我太肤浅、太庸俗了! 五公主闻言不由牵了牵唇:“四哥之前跟我说过,嫂嫂是个快言快语的,从前每每在宫里见嫂嫂的时候,我只当四哥是胡诌,没想到四哥竟是实话实说。” 那是,她再口无遮拦也得看地方啊,宫里是她敢快言快语的所在? 生怕德妃抓不到把柄来磋磨她吗? 今天也是五公主说心里话,她才会顺着说。 “四爷性子温和脾气好,不与妾身计较罢了,让公主见笑了。” 五公主闻言,顿时一脸“你在鬼扯什么”的表情,这下茶也不香了,五公主放下茶杯,一脸好奇看着维珍:“嫂嫂,你真的觉得四哥……性子温和脾气好?” 维珍抿了抿唇,然后点点头,然后她就瞧着五公主捂着嘴笑了起来。 维珍:“……” 她是说错什么了吗? 努力回想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维珍也没有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啊,正倍感莫名的时候,五公主才总算止住了笑,结果瞧着维珍一脸无辜的表情,五公主又忍不住想笑。 真的太好笑了! 不管是维珍说四爷性子温和脾气好,还是维珍这样一脸“我说错了吗?”的表情,都特别好笑! 不过为了不吓着维珍,也怕影响自己的形象,五公主到底是忍住了,跟维珍摆摆手,解释道:“没事儿,我就是突然想起了个……笑话。” 能笑这么长时间,那一定是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所以…… 能不能跟我分享一下啊? 维珍到底没好意思张这个嘴,毕竟是第一次来公主府做客,临行之前肖嬷嬷还再三叮嘱,一定要端庄矜持! 再就是话能少说就少说!能闭嘴就闭嘴! 于是维珍端起茶,端庄矜持地抿了一口,然后就听着五公主问她:“你上回送来的话本子里面,有一本写的是妖精变成的和尚,靠吸取阴气修炼、专门迫害烧香女施主、后来被老僧超度的那个,我打算叫戏班排练出来。” 维珍:“……” 这还叫她怎么端庄矜持得起来?! 这么攒劲的……内容就是搁在后世,只怕也要被广电总局大删特删吧? 谁说古代人封建的?! 维珍忙不迭放下茶杯,两眼放光巴巴问道:“公主,大概什么时候能排演好?” 身为侧福晋,维珍自然是不缺戏看的,要是维珍想,三不五时就能请戏班入府唱个戏什么的,只是除了之前给小丸子过百日的时候请了那么一回之后,维珍可就再也没请过。 能入贝勒府唱戏的戏班,那自然能力一流、名声不小,只是唱念做打再下功夫,奈何她就是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啊,但如果是根据这个攒劲的话本子排演的话…… 她可以!非常可以! 五公主想了想:“怎么得大半年吧,这个布景跟扮相都比较难。” 是啊,且不说布景,单说扮相,因为男主角是会变形呢,一会儿是八块腹肌能够倒拔垂杨柳的威猛先生,一会儿又是病弱可怜破碎感强的小书生,一会儿又是兽头人身吓人一跳的妖怪…… 总之就是很困难。 也就是说,最早也得过年后才能看到。 还要那么长时间啊。 维珍有点失望,不过这点子失望就像六月天儿的冰碴子,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一想到年底就能看到攒劲的戏,而且往后很有可能会经常看到这样攒劲的戏,维珍就开心的要命。 “公主为什么要排演这一出呢?” 维珍挺好奇,公主是跟她一样也喜欢特别攒劲的节目吗? 只见五公主放下茶杯,一字一字义正词严道:“看戏是为了教化世人、引人向善,这就和佛法向世人传播真善美与善恶轮回,引导世人向善是一个道理。” “我之所以要排演这出戏,就是因为这里面的故事和角色都很符合这个宗旨,妖精的恶、世人的愚还有老僧的智,都得到了很好、很全面的体现。” “相信所有观看的人都能受教化、涤荡心灵。” 维珍:“……公主用心良苦。” 我要检讨! 是我太肤浅、太庸俗了! 她看完之后竟然没有受到教化,心灵也没有受到涤荡,脑瓜子里就记得八卦腹肌、威猛无穷还有“求小姐姐疼疼小生了”! 五公主满意地抿了口茶,再开口又带着笑了:“我打算排演好了,等过年的时候,入宫献给太后。” “公主孝心可嘉,太后必定十分喜欢,”维珍忙道,抿了口茶,维珍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公主之前说很喜欢……《两世夫妻》那个话本,也是……也是因为它能教化世人、引人向善?” 915 谁问你这个了?! “是呀,”五公主点点头,然后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公子一辈子行善,所以有好报,恶人行恶,自有恶报,而大小姐……最终悔悟,所以最后也能有好报。” 行吧。 麻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维珍点点头:“公主真知灼见,妾身受教。” …… 维珍来的时候跟大格格坐了一辆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里面装的都是给公主的礼物,结果回来的时候,后面直接跟了两辆。 无他,五公主实在是太喜欢大格格了,有一半的礼物都是给大格格的。 大格格在公主府玩了大半天,又是采花又是扑蝶的,累得够呛,下马车的时候人都是维珍跟乳母给抱下去的,然后直接被乳母抱去房中歇着了。 维珍明明没干什么,但是也累得很,甫一回到房中,就扑倒了床上,想着眯一会儿缓缓,但是奈何肖嬷嬷却不放过她啊。 “主子,您喝杯梅露提提神,刚湃好凉丝丝的。”肖嬷嬷端着梅露追到了寝房里头来。 梅露是之前跟话梅一起做好的,去年梅露做得少,没多久维珍就喝完了,所以今年维珍就多做了一些。 梅露用凉水湃一湃味道更好,只是肖嬷嬷平时总拦着,就怕她凉的喝多了伤身子,所以维珍平时都是偷着喝,所以…… 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肖嬷嬷竟然主动端湃好的梅露来给她喝。 维珍将信将疑从床上坐了起来,从托盘上面拿起玻璃杯。 嘿,还真是湃好的! 于是维珍更加奇怪了,梅露都来不及喝,先问肖嬷嬷:“嬷嬷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肖嬷嬷点点头,在脚踏上坐了下来,然后忙不迭询问:“主子今儿去……公主府,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 维珍点点头:“感觉挺好啊。” 想了想,维珍又感慨道:“公主府又大又安静,花园尤其漂亮,跟咱们贝勒府不同,是南方的园林样式。” 因着贝勒府的花园在正院后头,维珍从来就没有去逛过,顶多在她院子后面的竹林里头逛逛,今儿在公主府用了午膳之后,五公主主动提出带维珍去花园里头逛逛,维珍欣然前往,然后维珍的呼吸都停滞了。 没想到公主府的花园竟然是苏氏园林的造景。 白墙黛瓦,庭院幽深,一汪静水,飞檐高翘,草木生辉,曲折石桥,半墙凌霄半墙翠竹…… 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样的熟悉,走在花园里头,维珍都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又回到了苏州,就置身在她家附近的那个五A级园林里头似的。 现在回想起来,维珍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真好看啊。” 肖嬷嬷嘴角一阵抽搐:“……” 谁问你这个了?! 深吸一口气儿,让自己稳住,然后肖嬷嬷换了说法:“主子,这回去公主府做客愉快吗?” 维珍回过神来,点点头:“愉快呀,公主温和又热情,公主府的菜色很丰盛味道也好,而且公主府的花园是真好看啊。” 肖嬷嬷:“……” 行吧。 愉快就行,应该是没出什么岔子的,而且公主还赏赐了那么多,应该是对维珍母女的表现十分满意。 毕竟是维珍头一次出门做客,而且还是去公主府做客,肖嬷嬷打两天前就开始忧心了,就怕维珍出什么岔子,所以这两天肖嬷嬷一直在各种叮嘱维珍这个那个。 要不是肖嬷嬷这两天在贴膏药怕味道太大冒犯了公主,肖嬷嬷无论如何都得跟着维珍过去伺候的。 方才已经找跟着过去伺候的甘草仔仔细细问了一遍了,可是肖嬷嬷到底是不放心,还是进来找维珍问了问。 肖嬷嬷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所以…… “奴婢告退。”肖嬷嬷起身,然后不由分说从维珍手里拿过梅露,然后就往外走。 “哎哎!嬷嬷,梅露我还没喝呢!”维珍赶紧冲肖嬷嬷招手。 “这梅露太冰,奴婢还是给您温一温再端来。”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所以你刚才为什么要端进来?还说什么特意湃好的?! 不是,这老太太是不是在调戏她? 有这么逗人的吗? …… 这边维珍觉得自己被肖嬷嬷给逗了,那边万岁爷也觉得自己被逗了。 被谁逗的? 被自己的儿子给逗了。 圣驾甫一抵达木兰围场,万岁爷晚膳都还没来得及用,就瞧着三爷进来禀报,说是隆科多打京师快马加鞭赶到了。 今儿轮到三爷给万岁爷守帐,甫一到了木兰围场,三爷都来不及喝口水,赶紧地就来大帐这边报到来了,然后没过一会儿隆科多人就到了。 916 万岁爷这大半夜地究竟是在骂谁? 三爷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使劲儿眨了几下,再看还是隆科多。 “舅舅,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不会说的就是您吧?”三爷跟隆科多开玩笑。 隆科多却没有说笑的心思,人还没站稳就远远地冲着三爷抱拳:“贝勒爷,臣有要事求见万岁爷,劳驾贝勒爷代为通传一声。”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让隆科多赶成这样? 三爷疑惑不已,只是在大帐之前他自然也不敢打听,当下就忙不迭进来跟万岁爷通禀此事。 万岁爷闻声,旋即放下手里的茶杯,沉声道:“叫人进来。” “是,儿臣遵命!” 当下三爷退下,然后很快隆科多就躬身进来。 “奴才见过万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行至帐中,隆科多给万岁爷磕头行礼。 “平身吧,”万岁爷抬抬手,打量着面前的隆科多,“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奉四贝勒之命前来,”隆科多道,一边从背囊中取下密折,小心翼翼双手呈上,“四贝勒吩咐奴才务必将此密折当面呈交万岁爷!” 万岁爷瞥了一眼梁九功,梁九功旋即会意,然后上前接过密折送到了万岁爷手里。 “行了,这些天一直赶路,想来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不必着急回京师。”万岁爷道。 “是,奴才告退。” 打量着隆科多躬身退下,万岁爷的目光又落到了手中的密折上…… 是夜,大帐里头传来一阵摔打之声夹杂着万岁爷的咆哮。 “逆子!这个逆子!” 离得最近的三爷自是被吓了一跳,没有万岁爷的传召他自然不敢进去查看是个什么情况,只能老老实实在外头站着,但是身子却很诚实地朝后面一点点地退着,尽可能让自己离帐子再近一些,好能听得更加清楚一些。 逆子? 万岁爷这大半夜地究竟是在骂谁? 回想白日的情形,大哥跟太子这两人也算消停,没有招惹万岁爷,也没有……互掐啊。 所以万岁爷好端端地怎么就突然发火了?还大骂逆子? 正在此之前,万岁爷可就只召见了隆科多,从那之后,万岁爷可就再没有见过其他人了。 不用问,肯定是隆科多从京师带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所以才会把万岁爷给气成这样。 所以……万岁爷口中的“逆子”会是谁呢? 难道是老四监国不力捅了篓子?还是老八犯了什么了不得的错处?抑或是挨千刀的老九趁着万岁爷不在京师又“戕害民女”了? 一时间,三爷脑子迅速地运转着,每一个猜想都让三爷激动得口干舌燥。 明明刚才还觉得守夜辛苦困倦难当,但是三爷现在却精神焕发,要不是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三爷只怕立地要化身成月光瓜田里、下上蹿下跳的猹。 三爷搞不清楚万岁爷究竟在发什么火,旁的皇子自然也搞不清楚,但是却并不耽误他们大半夜地闻讯赶来、齐聚在大帐前面。 万岁爷生了大气了,虽然没有召见他们,但是他们作为皇子自然得守在帐前,随时准备万岁爷的召唤,哪怕赶了一整天的路,大家伙谁也没来得及歇着。 此刻,大爷、太子、十三爷以及收帐的三爷兄弟四人就这么面对面、静静地站在大帐之前,万岁爷的咆哮之声已然停歇,耳畔是寂静一片,面前是相看生厌的彼此—— 至少对于太子跟大爷是这样。 “哼。”大爷别过脸,一副懒得多看太子一眼的架势。 太子又何尝愿意多看大爷一眼,这一路,从京师到木兰围场,兄弟两人没能化干戈为玉帛,反倒日日仇敌见面两眼起白。 平日当着万岁爷的面儿,大爷还勉强像样,这时候也不知是不是万岁爷瞧不着的缘故,大爷对自己全然不屑,太子更是恨得牙痒。 要不是场合不对,太子只怕要来一招手执钢鞭将你打。 “晦气!” 太子同样回击一声冷哼,然后再不肯给大爷一个眼风。 四人站了半晌,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相去不远的大帐上头,大帐里头一片安静,只是间或传来一声摔打之声,每一声都叫人心惊肉跳。 太子、三爷、十三莫不紧张得双拳紧握,倒是大爷面不改色,反倒不时意味深长地瞥向身旁的太子。 待太子询问的视线扫过来,大爷又意味深长地牵了牵唇,然后别过眼,没过一会儿,大爷意味深长、不怀好意的视线又会投过来。 917 但是他知道四哥不会害他 到底怎么回事? 难不成直郡王竟然知道什么内幕、而他非但不知情反倒还牵涉其中? 太子愈发疑惑不安,同时也惊怒交加,拳头越攥越紧,气息都跟着渐渐变粗了。 太子跟大爷之间的气氛实在是不对劲儿,离得最近的三爷跟十三爷也都感受到了,无他,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实在是太熟悉了,太子跟大爷同时出现,十回里头总有八回是这种令人不安的气氛。 此时此刻,三爷莫名地觉得激动,他也搞不清楚原因,就是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 而十三则愈发惴惴不安,默默打量着大爷愈发不屑不逊的目光,还有太子攥得越来越紧的拳头,十三不知不觉后背都汗湿了。 四位皇子的心思各异,就这么沉默的候在大帐之前,渐渐地气氛愈发煎熬、紧张,连呼吸都渐渐粗重起来,四个人除了大爷之外都好似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就在太子快要忍不住对大爷挥拳的时候,蓦地瞧着一直紧闭的大帐门帘被从里面打开,然后梁九功从里面走了出来。 四位心思各异的皇子旋即都站直了身子。 还以为梁九功要叫谁进去呢,结果梁九功就只是吩咐小太监赶紧重新送一套杯具进去。 不用问,之前的那套肯定被万岁爷给碎了。 眼瞅着梁九功又要进去,太子忙不迭压低声音叫住了:“谙达!” 梁九功闻言站住,对太子躬身行礼:“恭请太子殿下金安。” “谙达有礼,”太子瞥了一眼帐子,然后压低声音询问,“皇阿玛龙颜震怒,孤恐龙体不安,只是不知皇阿玛动怒所为何事?谙达可否告知?” 太子在问,可是别的皇子这时候哥哥都支着耳朵呢。 梁九功面露为难,顿了顿,才压低声音道:“回殿下的话,万岁爷是瞧了四爷递来的折子之后,就动了大气。” 再多的,太子也不好再问,自然梁九功也不敢再说了。 “奴才告退。”梁九功旋即就转身回了帐子。 “老四来的折子?会是什么事儿呢?”太子喃喃道,蹙着眉沉思。 边上的大爷瞥了一眼太子,仍旧是别有深意,一边冷冷牵了牵唇,一边大喇喇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太子殿下莫不是心虚了吧?” “孤有什么可心虚的?孤行得端坐得正,可没有接连吸两位弟弟的血。”太子早就忍不住大爷这态度了,当下就皮笑肉不笑反唇相讥。 太子这话明摆着说的就是大爷。 什么叫接连吸两位弟弟的血?太子指的是大爷前后跟四爷、八爷共事抢功的事儿。 之前大爷跟四爷一道治理永定河,但是治了一半,大爷因为“养病”被万岁爷夺了差事,让四爷一个人继续负责后面的工程。 但是事后四爷又特意在御前为大爷邀功,万岁爷倒是没有驳四爷的面子,后来在视察永定河工程的时候,万岁爷除了对四爷大加称赞之外,也提了一句直郡王辛苦。 有万岁爷这句话,大爷治理永定河的功劳那就算是保住了。 再有就是,后来大爷跟八爷共同重建东岳庙,结果东岳庙到现在还在重建中,大爷却又被万岁爷钦点离京,等到回京的时候,东岳庙差不多也就完成了。 这期间可都是人家八爷一个人的心血,自然八爷是不可能跟大爷计较这些的,可是在别人眼里,大爷这回自然又吸了人家八爷的血。 太子是了解大爷的,知道什么最扎大爷的心,所以太子的话音一落,大爷整个人都僵住了。 打量着一整晚都阴阳怪气让人火大的大爷如今这副被当众被踩住尾巴、无地自容的憋火架势,太子心中那叫一个得意,正要再添柴加火,十三却插嘴了。 “太子殿下,万岁爷还在里头听着呢。” 是啊,万岁爷可就在前面的大帐里头,什么话不能回去说?非得挑在这个时候? 是嫌万岁爷的心情太好了吗? 这话是十三硬着头皮说的,在此之前,十三哪里敢这么跟太子说过话? 只是十三不能不开这个口,一则是十三真的忍不住了,二则是怕太子大爷又闹起来到时候他也跟着受牵累,三则也是记起了临行之前,四哥的交代—— “在外期间,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维护太子。” 四哥的话他自然是听的,旁人他不清楚,但是他知道四哥不会害他。 918 此时此刻,三爷真是发起内心地怀念四爷 十三这话说完,不待太子有什么反应,倒是僵住的大爷忽然牵了牵唇,笑了。 那笑容怎么说呢? 明明瞧着再正常不过了,但是十三就是觉得瘆得慌。 是的,瘆得慌,夜色之下、被火光衬得忽明忽暗的大爷脸上的笑,是真的渗人,冷眼瞧着竟似是罗刹恶鬼一般。 十三下意识地感觉到了危险,汗毛倒竖,呼吸都停滞了,虽然大爷这笑不是冲着他的,而是冲着太子。 太子明显也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可却愣是忍住了,他可是堂堂大清皇太子,怎么可能被区区直郡王吓得后退? 太子不害怕了,反倒生出来了一股子愤怒,再开口的时候,太子就带着点儿咬牙切齿了:“直郡王,你放肆!” 是的,直郡王一直都是这么放肆! 他凭什么敢?! 被人奉承一句“大千岁”,就敢跟他叫板了?什么是君什么是臣,他可明白吗?! “放肆?太子殿下这话从何说起?本王如何放肆了?”大爷冷笑着开口,“就算本王再放肆,那顶多也就是占占弟弟们的便宜,却是万万敢对朝廷命官下手,太子殿下,您说是不是?” 大爷这话声音不大,甚至除了帐子周围的四位皇子还有几个侍卫们,再无人能够听清,但是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对……朝廷命官下手。 大爷这话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太子殿下竟然……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短暂的沉默过后,太子突然爆出一声大喝,然后就要去抢离得最近的三爷的佩刀,三爷今天守帐,所以是戴了佩刀的。 “太子殿下!殿下!” 三爷大惊,赶紧死死握住自己的佩刀,说什么都不能被太子给夺了去。 真要被太子抢了过去做出什么可怖的事儿,不单单太子倒霉,他又能落什么好?只怕万岁爷连贝勒都不肯让他做了,要做一辈子光头阿哥呢! 真特么的倒霉! 太子跟大爷斗法怎么又把他给牵扯进来了?从前这可都是老四的待遇啊! 此时此刻,三爷真是发自内心地怀念四爷。 要是老四在就好了! “殿下住手!” “老三快把刀给孤?怎么着?你也要放肆不成?!” “快来人啊!十三,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拦着太子殿下!” 三爷只顾着捂刀,根本没法子拦太子,十三只是被惊得稍稍愣住了,待反应过来,赶紧上前一把从背后抱住了太子。 “太子殿下,你冷静些!太子殿下,快撒手!” “滚!” 只是他这个少年人到底比不过太子的力气,太子手脚并用几乎挣脱,十三只能使出吃奶的劲儿死死抱着太子的腰,就算挨了太子几拳嘴角流血也咬牙忍住了。 大爷在一旁冷眼看着,然后嗤笑跟太子道:“还说本王吸弟弟血,太子殿下是不是忘了,你让弟弟们流了多少血?” 之前是老四,如今是十三,哪个没有挨过太子的打?哪次没有流血? 就算他吸弟弟的血,他也比冷心冷肺、畜生不如的太子强太多! “孤跟你拼了!” 太子双目赤红,口中发出一声嘶吼,到底是把十三给甩开了,又要去抢三爷的刀,好在侍卫们这时候也缓了过来一拥而上,好悬是拦住了太子,太子却兀自争执不休。 蓦地,大帐帘子再次被打开,梁九功匆匆走了出来,在帐前站定,身影在地上拉出长长的阴影。 “万岁爷有旨。”梁九功沉声开口。 太子立时就安静了,连带着其他三位皇子齐刷刷转头看向梁九功,然后纷纷跪倒在地,哪里还有之前的半分癫狂无状? “万岁爷有旨,太子殿下舟车劳顿、身子不适,即刻由十三阿哥送回帐子安养。” “皇阿玛,皇阿玛,孤要见皇阿玛……” 太子慌了,挣扎着不管不顾往前爬,就要去大帐见万岁爷,却被梁九功给拦住了。 “太子殿下,您还是回去的好,万岁爷如今最挂心您的身子,您若不养好的话,岂非叫万岁爷不安?” 太子愣在原地,顿了顿,才缓过来,到底是没敢再乱来。 “儿臣遵命!儿臣……儿臣谢皇阿玛恩典!”太子冲着大帐重重叩头,声音颤抖得厉害,满是惶恐。 十三忍着身上的疼,从地上爬了起来,行至太子跟前,伸手去扶:“殿下,您请吧。” “儿臣告退!” 太子冲着大帐有事重重一叩,然后在十三的搀扶下费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再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太子跟十三走了,梁九功又转向三爷,三爷顿时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垂下头。 919 一半高兴一半发愁 “万岁爷体恤贝勒爷守帐辛苦,所以格外开恩,免了贝勒爷今夜守帐,贝勒爷请回吧。” 就这样……没事儿了? “是,谢皇阿玛恩典,儿臣告退。”三爷迟疑着朝大帐行礼,然后也躬身退下了。 太子、十三爷、三爷全都退下了,一时间帐子前面就只剩下了大爷,梁九功的目光又落到了大爷身上,不知怎么的,大爷的身子竟抑制不住浑身轻轻颤了起来。 “王爷,您请吧。”梁九功道,一边给大爷让出了路。 不是回去的路,而是通往大帐的路。 那种不安感更强烈了,大爷深吸一口气儿,竭力让自己保持镇静,然后抬脚缓缓进了明黄的大帐。 …… 太子舟车劳顿以至于身染风寒,到了木兰围场就卧病不起,需要好生将养。 大爷比太子更惨,到木兰围场的第二天清晨,大爷原想着骑马训练为即将到来的围猎做准备,哪知道却因为天黑缘故,马失前蹄,大爷坠下了马,摔断了骨头。 都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大爷下回再能骑马,那最少也得等到秋半天了。 太子,大爷,双双下不来床,自然是参加不了接下来木兰围场的所有比试安排的,倒是十三爷这回崭露头角,在与蒙古各部的王公比试中,大显身手,斩获最多。 万岁爷大喜过望,当场把自己御用弓赏赐给了十三爷。 三爷也不差,同样表现出色,也得到了万岁爷的赏赐,不止于此,三爷这回还见到了自己的二姐二公主,姐弟相逢,自然又是一番喜悦之情。 消息传回京师,四爷一半高兴一半发愁。 高兴的是,十三总算有机会一展身手,这么多年十三的辛苦坚持,旁人未必清楚,但是四爷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在三爷孝期剃头事件之后,十三比从前更加刻苦。 为了给死去的、出身卑微的敏妃争气,不再叫人轻视分毫,也是为了两个年幼的妹妹,希望能为她们两个挣个好前程。 “四哥,我知道两个妹妹不可能像五姐那样留京嫁人,她们到底是要抚蒙的,我只盼着自己能够争点儿气,为她们挣得好的婚事。” 抚蒙跟抚蒙也有不同。 有的公主嫁得近嫁得好,就比如二公主,因为下嫁漠南蒙古巴林部,离得近,每回万岁爷去木兰围场巡幸,基本都会召见二公主,三爷也能借着伴驾的机会时常见着姐姐。 有万岁爷的这般重视,二公主的夫家敢对二公主不好? 二公主的日子算是抚蒙公主里头拔尖儿的了。 十三就盼着自己的两个妹妹也能像二公主那样嫁得近一些,也方便他日后照拂,若是嫁得远的话,那真就是…… 天各一方了。 十三这个孩子,真的就特别懂事儿,也特别让人心疼。 如今十三崭露头角,万岁爷更是存着培养十三、辅佐太子的心思,想必如今十三在万岁爷心中的地位是不低的,这自然对日后两位十三的两位妹妹的婚事有利。 四爷发愁的,自然是因为太子。 十三毫无疑问地已经被牵扯到了夺嫡中来。 旁的皇子可以避开,比如被太后抚养长大的五爷、还有天生跛脚的七爷,有的皇子有自己的退身步,比如背靠钮祜禄家族、温僖贵妃的独子十爷。 但是这些十三打一开始就没有,因为这一切都是万岁爷的一手安排。 而今这样的局面…… 太子卧病,大爷更惨,至少要养病三个月。 真就……是病了这么简单?这么巧合? 木兰围场又不是小校场,更不是京郊猎场,皇子们露不露面没多大影响,那是要接见一众蒙古王公的,万岁爷就算再忙,也几乎都是每年亲至。 木兰围场的一应围猎、比试、宴饮,万岁爷从不缺席,可见万岁爷的重视程度。 所以那么重要的场合,一个大清储君,一个皇长子直郡王,竟然双双卧病,没有公开露面,大爷也就罢了,偏生这回还有太子。 这可是时隔四年,太子再次伴驾巡幸塞外啊,而上一次来到木兰围场,太子同样因病没能公开露面。 怎么就这么巧?太子殿下只要一去木兰围场就会生病?就会病得不能见人? 是木兰围场克太子八字,还是……这其中另有内情? 万岁爷这回竟是不顾蒙古王公还有臣子们的揣测,硬是摁着不让太子露面了。 是的,四爷认定这并非巧合,而是万岁爷的一手安排,就像是大爷所谓被摔断的腿一样。 920 李维珍,你知道了我的一个大秘密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才能让万岁爷这般出离愤怒,以至于都顾不上这些了? 大哥这性子,到底是要坏事儿的。 四爷对着夜幕上的一弯冷月,无奈地摇摇头。 蓦地,背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四爷回过神来,却没有回头,眼底却有了温度。 温柔的指腹轻轻放在了他的太阳穴上,然后一下下轻轻揉捏了起来,方才还头疼得难以入眠,此刻四爷觉得脑子舒坦了不少。 半晌,四爷伸手握住兀自不停揉按的女人的手,柔声道:“爷没事儿,别担心。” 哪儿能不担心呢? 四爷最近这段时间总是睡不好,从来都没有黑眼圈的年轻小伙儿,最近不仅有了黑眼圈,而且还有加重的趋势。 不仅如此,四爷人瘦了,话也比从前少了,维珍知道他肯定特别累,也……特别紧张。 是的,四爷的紧张,她能感受得到。 四爷从来都不是个容易紧张的人,他一向沉得住气,不管是从前被太子踹伤养病还是被万岁爷下旨斥责闭门思过,她都未曾在四爷身上感受到紧张。 但是这次,四爷却紧张。 是因为第一次监国的缘故吗?或者是十三爷这回随驾塞外,四爷不能跟前盯着,所以放心不下?还是别的她不知道的缘故。 “珍珍,什么时候我才能褪去头上的紧箍?” 那晚四爷的梦话,一直萦绕在她耳畔,成为她每一个半夜惊梦的源头。 是……已经开始了吗? 她尽可能地不去打扰四爷,但是…… 维珍也开始跟着紧张,失眠,四爷不来她失眠,四爷来了,她还是失眠。 枕边人带来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今晚也是这样,半梦半醒之间,维珍隐隐听到了动静,只是待她睁开眼的时候,外侧竟然空空如也。 维珍的困意顿时就烟消云散,直到在院子的葡萄架下看到了在石凳上发呆的男人,维珍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四爷想扯着维珍坐下,但是维珍却没动弹,她握着四爷的肩膀轻轻往自己身上带,四爷乖乖地靠在了维珍的怀里,然后由着维珍又给自己按肩膀。 真舒坦啊。 四爷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靠在维珍的怀里眯着眼看天上的月,方才还觉得这月亮阴冷得厉害,这时候又觉得人家皎洁温柔了。 蓦地,眼前漆黑一片。 带着温度的黑暗却并不让人心惊。 四爷抿唇笑了,伸手握住蒙在自己眼前的女人的手:“又作怪。” “别动,先蒙着。”维珍没有撒手,就这么轻轻蒙着四爷的眼,把自己的下巴搁在四爷的头顶,然后一圈圈轻轻的摩挲。 轻轻的痒痒的,让四爷忍不住笑出声,一边伸手去握维珍的后颈,一边含笑道:“调皮。” 男人的轻笑声中,维珍轻轻开口:“胤禛,是紧箍箍得太疼了吗?” 握着自己后颈的那只大手陡然就是一紧,惊得维珍顿时浑身汗毛倒立,原本还带着的三分睡意,登时消失无踪。 老天,她……都说了些什么呀? 好在那只大手旋即又柔软了下来,继续一下下轻轻抚摸着维珍的后颈,像是安抚受惊的猫咪。 “是的,越来越疼了。”半晌,四爷沉声道。 维珍轻轻呼了口气儿,整个人都脱力了,索性就这么趴在四爷的后背,双手环着四爷的脖子,脑袋挨着四爷的脑袋。 “还能撑得住吗?”维珍问。 耳畔热乎乎的气息搞得四爷有些痒,这点子痒意又让他倍感心安,他伸手揉了揉维珍的脸,再开口就明显带着笑意了:“有珍珍陪着,应该还能撑……好长一段时间。” 维珍也跟着抿了抿唇,歪着头轻轻亲了亲四爷的脸:“想不想吃宵夜,我叫人煮碗鸡丝小馄饨给四爷加加劲儿?” “再亲一口就好。” 四爷一转身,把人抱在了腿上,维珍低着头吻了上去。 “李维珍,你知道了我的一个大秘密,”一吻结束,维珍抱着四爷正平复着,结果就听着四爷突然开口,“所以,你也得跟我交换一个秘密才行。” 这孩子气的话,让维珍嘴角上翘,一边轻轻扯着四爷的辫子,一边含笑问道:“那四爷想知道人家什么秘密呢?是小时候偷偷描眉涂粉还是背着四爷多吃一个冰碗?” 四爷摇摇头,定定看着维珍:“姆妈是谁?” 921 趁着,你还爱我 四爷的话音一落,维珍顿时觉得一颗心要破膛而出,片刻之后,那颗心又落回了原地,照样一下一下敬业地跳动着。 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就像是她初二那年,外婆拿到了确诊单,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崩溃大哭,她就只是坐在那里认认真真、逐字逐句看完上面的每个字,然后平静地道:“早想到了。” 一桩让你提心吊胆、吃睡不安甚至以泪洗面的事,多年以后终于事发,迎接你的往往不是激动不是崩溃不是害怕,而是…… 平静的绝望。 就像是此时此刻的她。 维珍一眨不眨看着面前的男人,从让她爱不释手的光脑门儿,到他平直的眉,映着月牙、狭长的丹凤眼,到他挺直的鼻,看着冷硬却柔软异常、特别好亲的淡色薄唇。 还有她同样爱不释手的喉结…… 不,不止喉结,这宽宽、总给她依靠的肩膀,强劲有力的臂膀,还有那双此刻还覆在她后脑上既孔武有力又无限温柔的大手…… 哪一样她都爱不释手。 这些种种加在一起组合成的胤禛。 与她生儿育女、笨笨拙拙相知相恋的胤禛。 这些年来为她在这个陌生可怖世界里构建起属于她的、安全温馨的小世界的胤禛。 …… 她爱不释手,她舍不得。 她到底还是平静不下来,绝望和崩溃到底还是排山倒海似的袭来,将她淹没。 蓦地,维珍捂住脸,哽咽着开口:“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明明藏得好,每次叫“额娘”的时候,她都会提前在心里做好准备,确保自己不会出错,叫成姆妈。 还有爸爸、阿爹、好婆…… 她甚至连自己偷偷想起的时候,在心里都不敢这样称呼,恍惚着,她都快不会叫了。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不就是随口一问吗?怎么还哭了? 四爷诧异之后就慌了,忙不迭要取帕子给维珍擦脸,只是他穿着寝衣出来,并没有带帕子,都想起不吩咐人去取帕子,四爷忙胡乱地用袖子给维珍擦。 “别哭了,别哭。” 四爷心疼得厉害,在床上他别提多喜欢维珍的眼泪了,但是床下,他最怕的也是维珍的眼泪。 “你不想说就不说,算我没问。” 四爷胡乱地擦着,胡乱地哄着,他是真的不会哄人,每回看到维珍掉眼泪,他总是这么慌手慌脚,像是个毛头小子。 怎么都哄不好,四爷急的要命,维珍却一扭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环着四爷的肩膀,靠在上面小声呜咽。 颈窝处顿时一片湿热,烫的四爷心都要碎了,没办法,四爷索性直接把人抱了起来,然后一边慢吞吞地在院子里面挪着步,一边轻轻地拍着维珍的后背。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哄孩子的经验,如今用在了维珍身上,结果…… 维珍哭得更厉害了。 四爷忙要停下来,维珍却扯了扯他的辫子:“别停。” 再这样抱抱我吧,就像从前爸爸这样抱着我哄一样。 趁着,我还是……你的维珍。 趁着,你还爱我。 于是四爷就这么老老实实地抱着维珍,在院子里面逛了足足一刻钟,维珍的眼泪总算停了下来。 四爷抱着人进了寝房放下,去内间投了帕子给维珍擦脸,然后又倒了杯润喉茶进来,全程都没有叫下人伺候。 事实上,打维珍掉泪的那一刻,四爷就把人都轰了下去。 不管是笑的花枝乱颤的维珍,还是哭的肝肠寸断的维珍,他都舍不得让别人看到。 “好点儿了吗?” 喂过维珍几口水,四爷放下茶杯,伸手把人拥进怀里,一下下轻抚着后背。 维珍没吭声,静静躺在四爷怀里,半晌,维珍仰起头看向四爷,一字一字轻轻道:“胤禛,我……我做过一个梦,特别真实的梦。” “梦里的我不是现在的我,我有……另外一种人生,在那里,我叫阿玛是爸爸,叫额娘是姆妈……” 四爷松了口气儿。 亏他这么长时间一直在琢磨“姆妈”跟“穆朗”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只是这话他打死也问不出口,既怕维珍承认,又怕维珍觉得自己小气。 自然了,把穆朗一杆子打到海南去,并不是他小气,而是……穆朗风华正茂、能力超群,而且,二十郎当岁的年纪,不正是该吃苦、该出去闯一闯的年纪吗?! 对,就是这样,他在给那个姓穆的机会! 922 不是只有小孩子才会被吓得掉魂儿吗? 如今一块石头落了地,四爷心情就特别地好,凑过去亲了亲维珍微微有些苦涩的唇,然后柔声道:“不着急,你慢慢说。” 这一晚,维珍说了很多。 妈妈的项链、祖母的饺子、她的咪咪、家里的面包窑还有爸爸的怀抱。 “……我好想他们。” “胤禛,有时候我都分不清哪个是梦,哪里是家,哪个才是……是真的。” 怀中的女人发出梦呓一样的声音,四爷凑过去轻轻亲吻她的额头:“李维珍,你记得,有胤禛的地方才是家。” 维珍听见了,迷迷糊糊地点点头,方才哭得太凶,情绪剧烈起伏随之而来就是浓浓的疲倦,此刻她整个人都是混沌的,却对“胤禛”两个字有着条件反射。 “胤禛,别……别离开我,”她呢喃着,薄薄的眼皮轻轻颤抖,又有泪珠蜿蜒而下,似是有蜗牛缓缓爬过,“还有月华、小西瓜、小丸子,好怕……都是假的……” “我们都在。”四爷伸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把人搂得更紧。 傻不傻,我哪里离得开你? 又怎么会是假的呢? 怀里的女人总算睡安稳了,四爷轻轻舒了口气儿,低着头借着房中的微光打量着怀中的女人。 湿哒哒的睫毛一簇一簇的,鼻头明显泛着红,嘴唇却微微发白,睡着了还是一副伤心坏了的模样,四爷心疼又无奈。 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梦,才会被吓成这样?而且还记了这么久? 不是只有小孩子才会被吓得掉魂儿吗?难道维珍也是? 得空要去给庙里给维珍供一盏海灯,就像之前给二格格供的那个一样。 要供个最大的。 不止在京师这边供,五台山那边也得供。 嗯,等下回他得空的时候亲自去一趟五台山。 到时候也给十三供一个,还有五妹。 要不然……也给十四供一个? 算了吧,额娘能少给十四供?还用得上他给十四供海灯? 四爷撇了撇嘴,闭上眼,半晌又叹了口气儿。 算了吧,就给十四爷供一个吧,就当是顺手了。 “胤禛……” 怀里的女人发出不安的梦呓,四爷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下子就都不见了,四爷忙不迭低下头,放轻呼吸:“珍珍?” “别……别走。”维珍喃喃道,一边身子更往四爷身上扎,整张脸都埋进四爷胸口。 “不走,陪着你呢,踏实睡吧。”四爷担心维珍会呼吸不畅,想朝后挪一挪,哪知道维珍又扭股糖似的贴上来。 算了,就这样吧。 四爷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发旋,大手轻轻拍着维珍的后背,嘴里小声念着:“哎呀哎呀不好了,宝宝牙齿松动了,额娘说别害怕,让我来看哪颗牙,蝌蚪长大掉尾巴,宝宝长大换乳牙……” “……阿玛来丢小乳牙,盼我快长新牙牙!” 好像听到爸爸的声音了。 维珍下意识地抱住身前的人,总算窝在爸爸的怀里睡得安稳。 四爷念着念着,直到怀里的女人呼吸匀称悠长,才停下来。 “主子爷,该起了!” 外头传来苏培盛压低的声音。 四爷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着外面都已经鱼肚白了,自己竟是一夜未眠。 说实话,四爷不大想起,倒不是他觉得困倦,是怀里的维珍才刚刚睡踏实,他怕自己一动就会吵醒维珍,只是,他如今又实在没有睡懒觉的功夫。 每天成堆的折子等着他看呢。 想了想,四爷小心翼翼下了床,然后飞速地退下自己身上的寝衣,赶在维珍蹙眉之前把寝衣塞到了维珍的怀里,瞧着维珍蹭了蹭寝衣,然后又继续呼呼大睡,四爷才松了口气儿,光着脚轻手轻脚出了寝房。 对于主子爷浑身上下只着一条中裤的造型,苏培盛有点儿懵,待反应过来之后,赶紧给四爷上了茶,然后就忙不迭要进寝房给四爷取衣裳,却被四爷给叫住了。 “去前院儿拿。”四爷压低声音道。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会意,这就要走人又被四爷给叫住了。 “之前交代你的办的事儿还没办好?”四爷问。 苏培盛忙不迭道:“回主子爷的话,已经办妥了,确保七夕之前能取回来。” 抿了口茶,四爷道:“今天就取回来,给你李主子送来。” 今天? 之前主子爷不是特意交代七夕前一天送过来的吗?就算主子爷主子爷不说为什么,苏培盛也明白,肯定是打算当成七夕节礼物送给侧福晋的呗。 别以为他老苏不知道,有的地方年轻小夫妻喜欢拿七夕当情人节过。 923 她的胤禛 主子爷如今是愈发腻歪了! 只是突然又提前了? 不过这也不是他苏培盛敢置喙的,当下忙不迭躬身领命:“是,奴才遵命。” …… 维珍这一觉睡得特别沉。 她又做梦了,在梦里又回到了她的家,踩着共享单车穿梭在白墙黛瓦之间,一路向前,风驰电掣,“嗖嗖嗖”穿街过巷,文保单位斜对面就是她的家。 还了自行车,买两块刚出锅的玉兰饼,一路吃一路走回家,迎接她的一准是每天至少要睡二十个小时、只有她回来才会勉为其难下个床露个面、高贵冷艳的咪咪小公举。 “喵喵~” 咦,这回咪咪的叫的好真实啊,不止叫的真实手感也超一流真实。 难得梦到这么真实的咪咪,更难得的是咪咪今天一点儿都不高冷,随便撸! 呜呜呜,她要是不珍惜机会,老天一定会降罪于她! 当下,维珍对着咪咪就是一通rua啊rua,吸啊吸,然后…… 好像有人在笑她。 笑屁啊,没见过妙龄女子沉迷猫瘾的啊!再说了,不沉浸一些对得起她家咪咪的……手感一流的小肚腩吗? “哈哈哈!” 还在笑! 维珍气得要命,咪咪是撸不下去了,维珍打定主意要跟那人理论理论,下一秒,维珍怒目圆瞪,然后…… “喵~” 咪咪跟她脸贴脸!不止如此,咪咪还舔她! 呜呜呜,她是不是在做梦? “小猫舔额娘!小猫舔额娘!大姐你看!哈哈哈!” “哈哈哈!小猫把额娘舔醒了!” 维珍一扭头就瞧见自己那对笑得东倒西歪的大闺女跟好大儿,愣了愣,脸又被舔了,维珍赶紧扭过头,对着面前……XS号的咪咪。 “这是……”维珍目瞪口呆,指着面前没有边界感的小橘猫问大格格跟小西瓜,“你们从哪儿弄来的猫?” “是阿玛送回来的!”大格格抢着回答,“阿玛让我们送给额娘!” 小西瓜补充道:“阿玛没空,所以拜托我们,等额娘醒来之后把小猫送给额娘,阿玛还说不许吵额娘睡觉!” “我们没吵,一直乖乖等着,是小猫自己爬上床的,”大格格咯咯笑,带着三分心虚七分狡黠,“额娘是小猫舔醒你的,不怪我们哦!” “不怪你们,”维珍坐了起来,伸手把小猫咪抱在手上,凑过去亲了亲,含笑道,“也不怪你哈,小咪咪。” 四爷之前就答应过许她养猫的,只是这事儿她自己都忘脑后了,没想到今天小猫咪就冷不丁地送到她面前来了。 是因为昨晚……她说的那些不算梦话的梦话吗? 维珍一下下轻轻抚着手掌大小的小猫咪,一颗心又酸又甜。 四爷应该是……没听明白她的“梦话”吧,所以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 “喵~”小猫咪又叫了一声,小脑袋在维珍身上蹭啊蹭,把维珍的脸都蹭的湿乎乎的,维珍笑着仰倒在床上,抱着小猫咪亲了又亲。 她的胤禛或许永远都不能完全理解她的梦,但是却一直在尽可能地让她梦想成真。 这样就够了。 “额娘,我也想抱抱小猫咪。” 大格格也爬上了床,紧接着小西瓜也上来来。 “可以抱,但是不许掐也不许咬,它可能……才只有两三月大呢,是你们的……”维珍翻起小猫咪,一番仔细打量,然后道,“小弟弟,不许欺负他哦!尤其要拦着不许小丸子咬它!要不然得话,额娘就不客气了!竹板炒肉请你们吃个够!” “是,我们保证不欺负它!也不让小丸子咬!” 两个小豆丁争先恐后地点点头,然后围着小小豆丁研究了起来。 “大姐,小丸子两三个月大的时候可不如小猫咪,路都不会走,就会哭!小丸子现在跑的还没有它利索呢!” “还说小丸子,你从前不也是?” “是吗?我可是打小就会抽陀螺的啊,你别骗我。” “我骗你?明明是我教的你!” “那又是谁教的你?” “是阿玛教我的,不过我青出于蓝胜于蓝,赢过阿玛……呀!快拦着,它要掉下去了!” 一儿一女外加一只小咪咪,叽叽喳喳喵喵个没完没了,维珍一点儿也不觉得吵,靠在软枕上面看着他们闹,眉梢眼角都是笑。 …… 万岁爷圣驾回鸾已经是七月初了,早在圣驾回鸾的半个月前,直郡王已经先一步低调回京,确切地说,直郡王是去了畅春园。 此次直郡王坠马摔断腿,万岁爷很是心疼,特地开恩,让直郡王去畅春园将养。 待万岁爷回京也是直接去的畅春园。 924 最要紧的是,老四有一颗敬畏之心 四爷、八爷等一众皇子自然是要提前去畅春园候着迎驾的,四爷跟八爷到地儿之后还想着先去探望探望大爷,但是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了下来。 “王爷需要静养,不便见人,二位贝勒爷还是请回吧。” 侍卫恭恭敬敬把人四爷跟八爷送走,两人沉默离开,走出半晌,八爷才低声开口:“四哥,您最近可听闻什么动静吗?” 大爷这明显不是正常养伤的架势,四爷跟八爷自然心里都清楚,只是再有数又怎样?难不成还能巴巴地去问万岁爷吗。 四爷摇摇头道:“除了大哥摔断了腿、太子卧病之外,其他就一概不知。” 八爷叹了口气儿,点点头:“弟弟也是,这回木兰围场那边的消息瞒得是死死的,真是一点儿动静都打听不出来。” 兄弟两个并肩又前行了一段,待到岔路口要分手的时候,四爷顿住脚,装似随意道:“有日子没见到隆科多舅舅了,许是被皇阿玛留在木兰围场了吧。” 八爷闻声,目光微滞,旋即点点头道:“兴许是吧。” “过会儿见。”四爷冲八爷点点头,然后抬脚往自己下榻的院落走去。 “恭送四哥。” 八爷看着四爷的背影渐行渐远,顿了顿,也转身离开。 此刻四爷、五爷、七爷、八爷等一众皇子迎驾归来,虽是舟车劳顿,但是万岁爷精神却好得很,当即设宴款待一众皇子,席间,久未露面的太子现身,坐在万岁爷的下首,一脸恭敬温和笑意,还向万岁爷敬了三回酒。 万岁爷心情大好,三杯酒都是一饮而尽,待酒杯放下,万岁爷一脸担心看着太子。 “你本就病着,又舟车劳顿,朕实在心疼得厉害,不如你就在畅春园住上一段时日吧,待养好了身子再回宫。” 攥着酒杯的手蓦地就是一紧,太子旋即放下酒杯,然后恭恭敬敬向万岁爷行礼:“谢皇阿玛恩典!” “十三,你也留下来!”万岁爷蓦地转向十三,含笑道,“你跟太子都得听徐元梦讲课,若是你们分开的话,徐元梦可两头顾不过来,你也一并留在畅春园,到时候朕直接让徐元梦过来就是了。” 十三忙不迭起身离席,叩头谢恩:“是!儿臣谢皇阿玛恩典!” 宴席散罢,万岁爷把四爷单独留了下来,这段时间是四爷监国理政,万岁爷要听他汇报相关事宜也是有的。 四爷也为此做好准备。 “皇阿玛,今儿一早接到的西安将军奏报,甘州府、兰州府今年雨水比往年少,入伏之后,竟至七月初一才下雨,恐有旱灾,需提前防范……” 四爷还没禀报完,万岁爷已经摆了摆手,示意停下来。 万岁爷宴席没少喝,再加上舟车劳顿,面上多少带着些疲色,四爷就想着等明儿再过来禀报,别搅了万岁爷歇息,正要告退来着,结果却听着万岁爷慢悠悠地道:“老四,你比从前稳当不少,不错。” 是的,老四稳当了不少。 遇事沉得住气也知道动脑子,最要紧的是,老四有一颗敬畏之心。 敬畏他这个皇阿玛,也敬畏皇阿玛选的太子。 顺天府尹递上来的烫手山芋,换二一个,生怕掀不起风浪呢,这样的事儿从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老四没有,一边外松内严,牢牢捂住对太子不利的案情,同时密折奏报。 比他预想的更加沉稳老道。 老四要是敢不老实耍小聪明,抑或是趁机报复太子,万岁爷也早早留了后手。 自然了,那些后手也都没能派上用场,不过这更让万岁爷满意。 这才对嘛。 太子再混蛋再该死,也是太子,是他亲手挑选、一手抚养教导的储君,除了他,没有任何有资格处置太子。 哪怕是置喙都不行。 这个道理老大就是不明白,其实不单单是老大,皇子里头不安分的多着呢。 都要像老四这样才好呢,有个皇子该有的样子。 他比从前……稳当不少? 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说的是他监国期间的表现,还是……别的事儿? 四爷一颗心“砰砰”跳,忙不迭行礼道:“皇阿玛过誉了,儿臣愧不敢当。” 万岁爷的目光落在四爷身上,半晌万岁爷抿了口茶,然后抬了抬手:“行了,回去歇着吧。” 四爷却没有走,仍旧毕恭毕敬站在原地:“皇阿玛,儿臣还有一事相求,还望皇阿玛应允。” 啧,老四竟然对他有事相求,这倒是难得。 925 竟然敢私窥密折 万岁爷来了兴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饶有兴致看着四爷,然后道:“你说说看。” “启禀皇阿玛,儿臣想告假几日,去为皇额娘祭扫,还请皇阿玛应允。” 四爷这话一出,万岁爷才猛然想起,又快到孝懿皇后的忌日了。 十二年前的七月初九,只做了一日皇后的孝懿皇后撒手人寰。 其实梁九功前几日也提过一嘴,像这样的重要日子,身边伺候的奴才自然会提前提醒好做安排的,只是不知是被那起子逆子给气得太狠了,还是……上了岁数,他竟然给忘了。 半晌没有得到万岁爷的回应,四爷有些意外,从前他去给孝懿皇后祭扫,万岁爷都是干脆应允的,这次怎么却……没有动静呢? 万岁爷是对他……有什么不满吗? 四爷正不安着,想着要不要跪下的时候,头上总算传来万岁爷的声音:“这是自然,你去吧。” “是,儿臣告退。”四爷松了口气儿,旋即忙不迭躬身退下。 四爷退下,万岁爷低着头继续慢慢拢着茶,半晌万岁爷突然开口:“让佟国维明儿过来见朕。” “是,奴才遵命!”梁九功忙躬身领命,然后退下去着人去办了。 …… 隆科多被万岁爷派去了遵化守陵。 孝庄皇后生前留下遗言,不肯惊动先帝,故而不与先帝合葬。 万岁爷遵照孝庄皇后的遗言,将孝庄皇后生前喜爱的寝宫拆运到遵化,建了一座临时殡宫,称“暂安奉殿”,并将孝庄皇后梓宫停放在内。 隆科多此番奉命前往,就是为孝庄皇后守陵。 万岁爷命令来的突然,引得朝臣议论纷纷,隆科多毕竟不是寻常臣子,乃是天子心腹近臣,孝懿皇后的弟弟、万岁爷的小舅子。 只是前一阵子,隆科多突然消失无踪了,不少人在背后议论,只是人家佟家倒是不见着急。 然后就在隆科多消失于大众视野的两月有余之后,万岁爷冷不防地被打发去修陵。 至于之前那消失不见的两个月,隆科多在干嘛,不必说,自然是犯下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错。 至于是什么错,万岁爷不提,佟家人更不可能说,自然也就无人知晓。 七月十六一早,天还未亮,大雨下了一夜,早上还是会淅淅沥沥的,隆科多就就此离京,只带了一位随从。 隆科多没有乘马车,就这么一路淋着雨出发,行至城外十里亭,隆科多浑身早就湿透了,这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 随从往后看去,旋即面露古怪,扭过头来,小心翼翼跟隆科多禀报:“主子爷,是……是大爷的人。” 不错,来人正是大爷的侍卫,这人隆科多也认得。 隆科多闻言勒住了马缰,翻身下马,那侍卫转眼就追了上来,然后匆匆下马,从身后小心翼翼取下早已湿透的背囊,然后躬身送到隆科多面前。 “主子爷听闻大人今日离京,所以特地吩咐属下来为大人践行。” 隆科多伸手接过背囊打开,甫一瞧见里面的那坛子汾酒,一直凝重的一张脸登时漾起了笑。 他打开酒坛,回望京师,然后捧起酒坛,仰起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小酒坛只装了一斤酒,自是不足以醉倒海量的隆科多。 待放下酒坛,隆科多颇有些意犹未尽,一边随手擦了擦嘴,一边冲着侍卫抱拳:“王爷深情厚谊,在下永记于心,往后山高路险,在下无力相伴,还望王爷平安顺遂。” “劳驾代为转达。” “是,属下遵命。”那侍卫躬身领命,然后上了马,又朝京师而去。 隆科多也不耽误,随即也上了马,一路向前,方才还沉重的心情,这时候好了不少。 他为什么被万岁爷打发去修陵,旁人未必知道,但是大爷却心知肚明。 “你以为万岁爷是睁眼瞎呢?这些年来你为直郡王奔走,在御前行走都不老实!” “自作聪明的孽障,还以为自己那三脚猫的把戏还能糊弄了万岁爷!万岁爷都看在眼里,从前不计较那是看在你已故姐姐的份儿上!但是这回……你竟然敢私窥密折!要不是为父豁出去这张老脸,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你但凡长点脑子,就知道直郡王早已失势,圣意如此!” “明知道万岁爷早就容不得直郡王继续放肆,你就当迅速脱身,偏生你还执迷不悔!今时今日犯下这等滔天大错!以至于龙颜震怒、险些连累全家!” “你这逆子,好好儿去遵化反省去吧!” …… 那日,父亲佟国维的训斥就在耳畔。 926 何其荒唐 原来万岁爷打一开始就知道,也是这个时候,很多困扰隆科多多年的问题,才总算有了答案。 比如说,为什么每次直郡王失宠的时候,他都会被万岁爷疏远,就比如那次在塞外,万岁爷带着大爷阅兵,后来圣驾回鸾,他却单独被留在木兰围场整顿军务。 塞外天儿冷得早,军队早就按照规矩调去别处扎营训练,木兰围场就剩下侍卫两百来号人,又有什么军务需要他整顿? 那一次,大爷被万岁爷一脚踢到盛京大病一场,隆科多更惨,在木兰围场吹了四个月的冷风,人都要给吹傻了。 原来是这样。 所以一直以来,他自以为聪明巧妙的御前应对,在万岁爷眼里其实就是个跳梁小丑。 阿玛说的不错,万岁爷看在已故姐姐的份儿上,对他已经十分宽容了。 所以当时才会把他留在塞外,要是那时候他也一并返京的话,少不得会被太子针对,难以脱身。 又比如这一次,他……所谓私窥、泄露密折内容,就像阿玛说的,这是滔天大错,多少脑袋都不够砍的,可是万岁爷还是留他一条性命。 什么叫隆恩浩荡。 隆科多羞愧得无以复加,他从前真真是……辜负圣心。 他该死! 万岁爷好好儿的,正值壮年,春秋鼎盛,他是昏了头才会一门心思地想着提前效忠新君。 万岁爷是他的亲表哥、亲姐夫,是真真正正的血浓于水,皇子们呢?个个都喊他舅舅,但是却哪个真当他是亲舅舅? 他怎生糊涂至此! 那么……阿玛呢? 阿玛是才知道他是大爷的人吗? 隆科多搞不清楚,但是有一点隆科多却再清楚不过,他这回去遵化守陵,是阿玛去连夜畅春园向万岁爷求来的,也不知磕了多少头,又向万岁爷做出了多少妥协。 所以……阿玛还是心疼他的,是吗? 隆科多的心情很复杂,他不知道应不应该感激阿玛,但是有一点他知道。 那就是自此之后,他必须跟大爷划清界限。 他是不喜欢佟家,不喜欢这里面许许多多的人,但是却也做不到毁了这个家。 …… 冷不防在城外头遇到大爷的人,还以为大爷派人来是或是念情或是许利,总之是想方设法留住他继续为大爷卖命的,没想到,大爷是真的想为他践行来着。 没有软磨硬泡,没有威逼利诱,就只是简单纯粹的一坛酒。 就像是大爷这个人。 拨开这些年来与太子相争暴躁、性急、执拗的表面,豪爽纯粹才是他的底色。 当初他为什么选中大爷辅佐来着? 是因为,在他看来一众皇子里头,只有大爷有个爷们儿样。 上过沙场的皇子不少,可只有大爷的杀敌报国、履历战功不掺一丝水。 他们满人血性男儿就当如此! 也只有这样有血性的皇子才配做他们的皇上! 什么嫡出庶出又什么伦理纲常,那起子汉人做派凭什么成了他们满人的紧箍咒?连太子人选都得照着汉人的意思去选? 从前的大汗可不是这样选的,那是八王和硕贝勒共同推举出来的! 可是如今,谁问过他们这些满臣的意见? 甚至连太子讲师多半也都是汉臣,能指望他们教太子什么? 还不是一身汉人的酸腐做派! 何其荒唐?! 这不是隆科多一个人的想法,这是隆科多他们这类正儿八经身经百战的满清将士的真实内心写照,所以这些年来,大爷身后的势力那是货真价实,大爷也的确有资本跟太子争锋,只是现在…… 那些人还在,只是大爷却已然出局。 万岁爷稳坐江山四十年,大权在握,乾纲独断,如今早已不是从前满清八王议政、推举汗位的时代了。 隆科多口中发出一声悠长叹息,然后扬鞭打马,顶着凄风冷雨,继续上路。 …… “那孽障走了?” “是,叔父,三弟已经走了。” 下了早朝,佟国维回到家里,侄子鄂伦岱过来给他请安,叔侄两人在书房里头说话,在外乖张跋扈的鄂伦岱,在叔父面前,却异常听话。 提到儿子,佟国维面上没什么表情,从鄂伦岱手里接过茶杯,慢悠悠抿了一口,然后放下,嘱咐道:“暗中叫人盯着,没得那孽障又跟直郡王往来。” 鄂伦岱迟疑道:“叔父,三弟虽然性子执拗,可到底是在意佟氏满门荣耀的,往后自是不会再与直郡王有所牵扯了。” 佟国维一声冷哼:“这哼,那孽障天生反骨,什么事儿是他做不出来的?” 可不是天生反骨吗? 927 什么时候需要他们佟家自降身段去站皇子的队了? 连岳父的小妾都瞧得上,硬生生抢到手,放着出身高贵的福晋、亲表妹赫舍里氏不闻不问,倒是把这有辱门楣、来路不正的小妾宠上天。 佟家的脸都要给他丢尽了! 佟国维都这样说了,鄂伦岱也只得点头答应:“是,那侄儿这就去安排。” 佟国维点点头,落在鄂伦岱身上的目光变得温和满意:“行了,忙你的去吧。” 鄂伦岱却没有挪地方,兀自站在佟国维面前,一脸踟蹰。 “是还有什么事儿吗?”佟国维问。 顿了顿,鄂伦岱才开口:“叔父,万岁爷会不会疑心咱们佟家……” 鄂伦岱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是佟国维却哪儿有不明白的? 鄂伦岱这是担心万岁爷会疑心他们佟家已然站队大爷,如今不过是让隆科多一个人站出来顶罪罢了。 要真那样的话,佟家往后还能安生? 佟国维没有着急回答,抿了口茶,然后将茶杯放回桌子,含笑看着鄂伦岱:“鄂伦岱你说说看,万岁爷都是怎么处置站错队的家族的?” 站错队的家族? 鄂伦岱脑中迅速涌上明珠一家还有索额图一家,然后顿时心头就是一松。 “是侄儿多虑了。” 是啊,是他多虑了,跟明珠、索额图他们两家比起来,他们佟家那叫一个稳如泰山,万岁爷对佟国维这个岳父兼舅舅一贯倚重,他们佟家子弟更是个个得重用。 同样是家中出了皇后,索额图一族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再有就是出了孝昭皇后跟温僖贵妃的钮祜禄一族,也算得上沉稳,那是因为阿灵阿这个做舅舅的没有想瞎了心生出辅佐十爷夺嫡的念头,要不然的话,钮祜禄一族只怕也早成了万岁爷的眼中钉。 更不用提十几年前就垮了的明珠一族。 “是咱们佟家下场站队直郡王,还是隆科多一人所为,万岁爷心里门儿清。”佟国维慢条斯理又加了一句。 是啊,要是他们佟家下场站队直郡王的话,索额图还能折腾这么多年? 不是佟国维看不起索额图,实力差距就摆在那里,就算赫舍里氏出了元后且诞下太子,但是跟同太祖皇帝时期就开始积累的“佟半朝”比起来,还是差距不小。 旁的不说,单就是太子跟索额图密谋那事儿,当时万岁爷不在京师,要是佟家当真站队大爷,那个时候佟家能做的事儿可多了去了。 万岁爷再想低调处理,也是不能,太子更别想着哭一抱就将此事轻轻揭过。 索额图请辞、太子“养病”数月,这事儿就算了了? 哪儿有那么轻易的事儿。 就算一时不能废太子,也要逼死索额图,至于后面的事儿,佟家能大显身手的地方可就太多了。 但是佟家却什么都没有做,整个期间一直安分低调。 万岁爷借大爷试探太子,借太子试探大爷,又何尝没有试探一众朝臣、尤其是索额图、佟国维这些皇亲国戚更兼肱骨重臣的心思。 结果呢,经不起试探的,被冷落的到现在还被冷落,被敲打的现在直接被打断了羽翼,更有搭上全家几代苦心经营的。 而他们佟家却兀自屹立不倒。 “鄂伦岱,你要记住了,旁人上赶着的事儿,佟家不会做,那样只会跌了佟家的份儿。”佟国维淡淡道。 站队?站谁的队? 什么时候需要他们佟家自降身段去站皇子的队了? 他好好儿地万岁爷娘舅、岳父不做,上赶着去给皇子做奴才? 笑话! “是,侄儿受教!”鄂伦岱深深一揖,然后躬身退下。 佟国维慢条斯理拢着茶,半晌,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佟半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万岁爷年幼登基,局势不稳,那时候迫切需要他信任的佟家襄助,当时的万岁爷对佟国维这个舅舅是十分信任,佟家的势力也随着万岁爷的信任与日俱增,但是随着万岁爷稳坐江山,这十分信任,也在减少。 这些年来,明珠、索额图、阿灵阿、马齐,还有汉臣,陆陆续续分走了万岁爷从前对佟家的十分信任。 对于万岁爷而言,一旦对于某个臣子、某个家族产生强烈依赖,这皇位八成就坐不稳了。 鸡蛋自然不能装在同一个篮子里,信任也是一样,这就是为君之道,但是这手段落在臣子身上,打击却是巨大的。 佟国维一度很焦灼,直到女儿、孝懿皇后崩世的噩耗传来。 有时候,佟国维很庆幸女儿并没有诞下皇子,也庆幸女儿产后伤身、年纪轻轻死在万岁爷的愧疚中。 928 但是谁叫人家是公主呢 没有佟氏血脉的皇子,佟家就不会像索额图一家那样备受万岁爷猜忌,就连孝懿皇后的养子四爷跟十三爷,佟家也从不刻意亲近,一直保持距离。 果然,自孝懿皇后崩世之后,万岁爷对佟家的信任一下子又长了回去,佟家也再度迎来了腾飞。 只是佟国维自那时候起,也回过味儿来,对九五之尊得万岁爷来说,这天底下从来就没有十足的信任,即便是骨肉亲情,非得里头掺进一二分把柄亏欠,才会让万岁爷用的放心。 比干还不够忠心? 可比干坏就坏在他一味儿忠心反叫王上起了猜忌,所谓大忠似奸便是这道理。 所以,隆科多站队大爷,那就由着他去站。 不单单万岁爷冷眼看着,佟国维这个当爹的也一直冷眼旁观,除了暗中防范着不叫佟府势力卷进去,其他的佟国维只当不知。 由着隆科多这么个大把柄被万岁爷多年攥在手里,如今终于被踢爆。 那日在畅春园,佟国维这个做阿玛的诚惶诚恐跪在万岁爷面前为儿子求情,让万岁爷看在佟家三代忠心耿耿、还有早逝女儿的份上,饶了儿子这回。 万岁爷亲手扶起:“朕若是连舅舅都信不过又能信谁?舅舅快请起。” 万岁爷的这一声“舅舅”可比从前叫的真心实意多了,又多了几分年幼时候对佟家眷顾亲近,这让佟国维感慨不已。 老天爷帮忙啊,不偏不倚正好就在女儿忌日的前夕,真真事半功倍。 舍了个声名狼藉、天生反骨的隆科多,换佟氏一门荣耀,也算值得。 今日的茶味道格外好,到底是万岁爷平日喝的。 不错,这茶就是万岁爷平日喝的,前些时日佟国维去畅春园为儿子领罪求饶,万岁爷态度很是温和,还留了佟国维一道用了午膳,佟国维走的时候,万岁爷还特地赏了两罐茶叶。 此刻,佟国维一口一口悠哉悠哉品着茶,只是一杯茶尚未喝完,好心情到底还是被打破了。 “启禀老爷,老夫人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公主府那边今儿又请了太医过去,老夫人不放心,过去瞧瞧。”随从进来禀报。 随从口中的公主,指的自然就是佟国维的孙媳妇,五公主。 佟府也不是只有一位孙媳妇,佟国维成日忙得脚不沾泥,哪儿有功夫过问孙媳妇的事儿?孙媳妇儿有个头疼脑热请太医的,最多也就上报到佟老夫人这边也就是了。 但是谁叫人家是公主呢。 佟国维闻言,不由眉头紧蹙:“是公主身子又不好了吗?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自打五公主过门,就动不动三病两痛的,虽说五公主是不足月生下来的,打小身子就弱,虽然得太后亲自抚养,却也没少生病,吃药也是家常便饭。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啊,公主过门之后,却频频身子不爽,万岁爷跟太后,只怕要怪他们佟府照顾不周了。 “回老爷的话,前些时日,公主的身子便已经大好了,只是太后不放心,吩咐太医日日都要来公主府给公主请脉。”随从道。 “行了,你退下吧。”佟国维摆摆手。 “是,奴才告退。” 随从退下,佟国维再也没有品茶的心思了。 五公主下嫁,那自然是佟家的荣耀。 可若是……五公主有个好歹,万岁爷自然要兴师问罪。 到底五公主的身份不同,是唯一抚养在太后膝下的公主呢,万岁爷可没有嫡出的公主,算起来,这位五公主已经算是公主里头最尊贵的了。 太后宠爱不说,万岁爷也是心疼得厉害,要不怎么破例没让五公主抚蒙呢。 所以…… 五公主不能有事儿。 一定不能。 佟国维打定主意要提醒提醒孙子舜安颜,既是做了额驸,就算心里再如何觉得委屈,也要把公主照顾好。 …… 孝懿皇后忌日就在眼前,四爷动身离京前往祭扫。 待马车驶出城门,马车的窗帘被一只白皙细嫩的手从里面撩开,然后露出一张芙蓉面来。 “还是这会儿出城舒服,比冬天赶路强多了,”维珍一边吹着晨风一边扭头跟四爷道,“到粥厂的位置远吗?会不会耽搁赶路?要不然等祭扫之后咱们再去粥厂也是一样的。” 929 ……你什么时候修炼的读心术? 四爷要去皇陵祭扫孝懿皇后,按理说是不便带女眷前往的,但是四爷想带维珍出去透透气儿,再加上顾俨前来禀报,说是粥厂已经建好了,维珍也特别想去看一眼,所以四爷就带上了维珍。 这回倒是不能光明正大带维珍出门的,没得叫人背后议论他这个贝勒爷去皇陵祭扫还带着女眷伺候,实在不像话。 所以从昨天起,维珍就“偶然风寒”,需要隔断静养。 然后…… 隔断静养的维珍就悄默声儿地上了贝勒爷的马车,然后又悄默声儿地随着贝勒爷出了城。 “不用,本就顺路。”四爷道,一边说着一边面无表情地从维珍脸上捏下一根绒毛来,丢到窗外,然后又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起了手上的书。 切!哪家好人坐车还看书啊! 维珍扁扁嘴,也不稀罕外头的风光跟凉风了,维珍挪着屁股朝四爷这边挪了挪,四爷不为所动,维珍挪,他也挪,直到挪无可挪。 四爷兀自盯着手中的书本,面无表情警告道:“不许把身上的毛蹭到爷身上。” 切,从前也没发现你是洁癖,自从养猫之后事儿就变得特别多。 又不是我求着要养猫的,是你主动送我的呀! 维珍腹诽着,两只胳膊却藤蔓似的环着四爷,整个人软骨头似的倒在四爷怀里,一点儿都不怜惜被挤的掉下去书。 维珍瞥了一眼掉下去的书,然后仰着头冲四爷噘噘嘴,委屈吧啦道:“小哥哥,看书又什么意思?看我呀看我呀!” 对于面前貌若夏花、主动送进怀的女妖精,小哥哥不为所动,俯下身去捡书,书捡到了却拿不起来,谁叫女妖精发功双手环住了小哥哥脖子,二话不说上来就吸小哥哥的阳气。 反抗是反抗不下去了,小哥哥很有原则地放弃抵抗选择享受。 “啪!” 于是手里的书本又掉了下去。 享受完了,小哥哥的脸没之前那么冷了,不过语气还是不容反抗:“第一,猫不许上床,第二,你不许抱着猫亲。” 提起这个,四爷就恼得很。 他知道维珍喜欢小猫,所以之前早就吩咐苏培盛照着维珍喜欢的模样去寻摸小猫了,为了小猫身上不沾病,特意找了两只大黄狸猫生的小猫,挑了其中最好看、最健壮的一只。 原本预备着等七夕的时候给维珍一个惊喜,后来……惊喜就提前了。 维珍是惊喜了,但四爷就只有惊没有喜了。 他就不明白了,巴掌大的那么个小猫崽子,维珍怎么就那么喜欢,成天抱在怀里不说,晚上睡觉还得搂着! 从前维珍睡觉可都是缩在他怀里,现在可好了,抱着小猫跟他背对背! 这个还不算完,他有几次还发现维珍亲小猫! 天啊!他是彻底受不了了! 早知道他就不送小猫了,真是气死人了! 亏得维珍成天说着小猫咪这可爱那可爱的,落在四爷眼里就只剩下讨厌了! 非常讨厌!都到了连一根猫毛都容忍不了的地步! 什么? 不许猫咪上床?还不能抱着小猫亲? 呜呜呜,这对于维珍来说,简直就是酷刑嘛! 不过…… 还是先答应吧,要不然今天这醋缸子就会身体力行给自己上酷刑呢! “好啊好啊,都听小哥哥的。”维珍一个劲儿点头,那叫一个从善如流。 四爷瞥了她一眼,然后又沉着脸加了一句:“爷不在家的时候,也不许。”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你什么时候修炼的读心术?” 四爷闻言不由嘴角上翘,只是上翘了一半又迅速回落了回来,捏着维珍的下巴,冷哼着问:“怎么?被爷说中了?你还真想背着爷干坏事儿?” 什么背着爷干坏事儿啊? 这话说的她好像要向金莲大姐学习似的。 “知道了,知道了,就当着你面干坏事儿,”维珍迅速地啄了一下四爷的唇,一边晃了晃四爷的脖子,“就只亲你,就只跟你困觉觉。” 四爷满意了,许是后知后觉难为情,四爷轻咳一声,伸手拍了拍维珍的胳膊:“坐好,总是这么没正行。” 你不就喜欢没正行的? 维珍腹诽,只当没听见,一扭头对着四爷,然后环着四爷的腰,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 今儿起太早,她还困着。 “到地儿记得喊我。” “知道了。”四爷道,伸手取来披风给维珍盖上,然后弯腰捡起书本,继续翻着。 …… 骨碌碌的车轮声听着挺催眠,维珍一口气儿从京师睡到了……跟直隶的交界处。 “珍珍,醒醒。” 维珍打了个哈欠睁开眼:“到了?” 四爷点点头:“到了。” 维珍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会儿胳膊腿儿,然后跟四爷前后下了马车。 930 杂粮粥……闻起来好像挺好喝 刚才在马车里头听着就挺热闹,下了马车之后,就更热闹了,莫约十丈开外,正是新建起来的粥厂,也就这几天才开始施粥,赶着这会儿正是晌午后施粥的时间,所以棚子外面队伍排的就挺远。 维珍大致看了一下,两条队伍,都莫约排了有四五十人。 顾俨昨儿就提前赶到了,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甫一瞧见了四爷的马车,忙不迭就迎了上来。 “主子爷……” “不必。”不待顾俨行礼,四爷就摆摆手示意免礼。 今天四爷跟维珍是微服出门,四爷不想引人注意,顾俨会意,再开口改了称呼:“老爷、夫人。” 老爷? 维珍听了这称呼,就忍不住朝四爷瞄了一眼,比起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四爷还是一掐都能流的出水的青葱高四生,一晃快六年过去了,四爷身上已经找不到青涩的踪迹了,跟少年也搭不上边儿了。 但是……老爷还是让维珍有些接受不了。 不能怪她,她对“老爷”的刻板印象已经停留在《情深深雨濛濛》里面的陆振华陆大爷的身上了。 就四爷这长相这岁数这体格怎么也不跟老爷搭边儿啊,要是留个胡子的话…… 还是算了。 留胡子肯定不如现在好亲! 维珍这厢头脑风暴,那厢顾俨已经跟四爷汇报起了粥厂的情况,维珍也站在一旁认真听着,她可是粥厂的大股东,自然得关心一下运转情况! “……现在供给的是杂粮粥,每天大致要消耗杂粮一石半,大米半石,可以供给差不多五百人。” 维珍迅速在脑子里面换算着,在清朝一石等于二十八公斤,那粗粮跟大米加起来就是五十六公斤,供给五百人的话,那每人差不多能分到二两多粮食,吃饱肯定是没问题的。 她上学的时候,每次打饭,最多二两米饭,男生再能吃最多也就半斤米饭了,这半斤可不是单纯的大米,是加水蒸出来的米饭,含水量至少百分之五十。 平心而论,他们的粥厂已经相当良心了。 茯苓说,外头施粥的顶多就混个水饱。 “不能让他们吃的太饱,吃太饱了,他们可就赖着不走了,什么都不干,每天擎等着施粥了,而且要是咱们施的粥太好的话,一传十十传百的,肯定好些人大老远地都赶来讨粥,说不定全家的饭都省了!”茯苓当时这样说。 茯苓这话维珍也赞同,做福利这种事儿,难免会养懒汉,所以得把握好度。 所以杂粮粥就很好,尤其还是加了很多红薯干的杂粮粥。 这玩意儿,就算贫农家里也不缺,而且早就吃腻了,不会有人专门为了这个赶老远的路过来,而且红薯干还不能多吃,吃多了会烧心难受,偶尔来粥厂这边领碗粥吃着没事儿,但是几天下来就受不了了。 也算是个避免流浪人员在粥厂附近扎堆赖着不走的法子。 不是维珍刁滑,实在是没有办法。 就像后世政府也会头疼无业闲散人员聚集一样,这样的地方是真的很容易出事儿。 最好就是,一时吃不上饭的,过来吃一碗顶饱又热乎的杂粮粥,或者是将就几天盘算盘算往后的日子,然后就该投亲投亲,该做工做工,该干嘛干嘛,不要一直在此聚集。 维珍跟四爷一边听着顾俨汇报,一边朝粥棚那边走,只是没靠太近,四爷就停了下来。 他自己来的话无所谓,但是带着维珍,就不便靠的太近,人挤人的施粥场面,离远看看也就是了,再近的话,四爷怕有人冒犯了维珍,或者也可以说是冒犯了他自己。 就像之前元宵节带维珍逛夜市的时候,倒也没有人敢上来冒犯维珍,但是眼瞅着那么多人盯着维珍看,四爷这缸陈年老醋还是感受到了被冒犯…… “多派些人手暗中盯着,防着有人趁乱闹事。” 顶着不远处的热闹场景,四爷沉声吩咐道。 “是,奴……属下遵命。”顾俨应声道。 一个粥厂并不值当四爷特地来着一趟,之所以过来,是因为四爷知道维珍一直挂着心,如今看也看过了,四爷就准备带着维珍继续赶路了,但是维珍却杵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四爷问。 “我……闻到味儿了。”维珍咽了咽口水。 四爷不明就里,一脸没听明白的架势。 于是维珍指了指粥棚,然后冲四爷羞涩一笑:“杂粮粥……闻起来好像挺好喝。” 四爷:“…………” 931 太难了,他真是太难了! 五分钟后,四爷跟维珍坐在粥厂后面的一间屋子里,桌上摆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杂粮粥,还有几碟小菜。 粥是刚刚从锅里给盛出来的,小菜是原本顾俨的午膳,现在直接被征用了。 杂粮粥还挺丰富,不光有红薯干还有土豆干以及高粱米,还有维珍不认识的菜干,味道嘛,算不上多好,可能是因为火大了,还微微带着股子糊味,不过维珍吃的还挺开心。 她也就小时候在祖母家才吃过两回红薯干熬的粥,后来地被征用了,祖母自然也不种地了,再没有吃不完只能做成红薯干储存的情况了,所以维珍就再没有吃过了。 许是真的饿了,也许是有回忆加持,维珍吃的挺高兴,没一会儿一大碗杂粮粥就让维珍喝的干干净净,待心满意足放下筷子,然后就对上了对面四爷投过来的眼神。 “怎么了?”维珍取出帕子擦擦嘴。 四爷摇摇头示意没什么,然后又低下头去继续喝还剩下的大半碗粥。 这是他头一次吃红薯干跟菜干熬的粥,四爷第一个感受就是剌嗓子,特别噎人,还带着股子糊味儿。 说实话,这粥的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 但是维珍都能吃完,他一个大男人又怎么好意思矫情呢? 所以当下,四爷也默默地把碗里的粥给喝完了。 “味道还挺好,”维珍道,一边递了帕子给四爷,一边跟顾俨道,“顾大人,劳驾你回京的时候帮我带点儿红薯干回去,以后时不常也能熬粥喝。” 顾俨忙不迭躬身领命:“是,奴才遵命!” 四爷目光在顾俨身上停了停,片刻又移开。 总觉得主子爷这是有话要说,或者……是他汇报得还不够详尽? 顾俨迅速地在脑中复盘,然后忙不迭去长桌上取来一本账册送到四爷面前:“这是粥厂自修建以来的账目,请主子爷过目。” 四爷目光甫一落在上面,登时就是一顿,然后旋即扭头看向顾俨:“老师来过?” 这账册上面的字迹分明就是老师顾八代的,四爷自然一眼就能认得出。 顾俨忙道:“回主子爷的话,家父听闻主子爷要建粥厂施粥,就想着要为主子爷出一出力,所以……奴才就把记账的活儿交给了家父去做。” “胡闹!”四爷闻言顿时就撂了脸,“老师的身子需将养,怎么劳神费力?” 顾俨一脸局促为难:“奴才……奴才实在拦不住。” 是啊,他怎么能拦得住呢。 就他家老爷子的脾气,那可是万岁爷盖章认证的古怪执拗,他一个做儿子的又怎么违拗得过亲爹呢? 眼瞅着顾俨被训得可怜,维珍瞧着怪不落忍的,伸手从四爷手中取过账册,一边翻看,一边赞不绝口:“从前就觉得顾大人书法不凡,如今见了顾老大人的笔迹,才知道顾大人那一手好字是打哪儿来的。” 维珍递梯子,顾俨赶紧接住,当下忙不迭道:“侧福晋过誉了,奴才愧不敢当。” 又瞪了顾俨一眼,四爷到底没再发火,抿了口茶,然后又问道:“老师如今人在何处?” “回……回主子爷的话,家父……家父听闻主子爷要、要来粥厂视察,所以今早出发,回京了。”说这话的时候,顾俨腿肚子都转筋。 无他,他家主子爷脸色儿又不好看了。 赶在主子爷发怒之前,顾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磕巴巴道:“奴、奴才拦不住实在,请主子爷见谅!” 哎呦,他怎么这么倒霉! 就没见过这么坑亲儿子的爹! 明知道四爷要过来,老头子非要走人,他就说四爷肯定会生气吧,非不听坚持要走!怎么劝都没用! 劝到后来,顾俨都给他下跪了,想着亲爹好歹心疼心疼自己这个亲儿子,结果呢? 结果亲爹拎着鞭子抽他,把他抽得嗷嗷叫,得亏他跑得快,要不然的话指不定这会儿都不能出来见人了! 所以,摊到这么个爹,他又有什么法子?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爷子气哼哼地上了驴车走人。 他还生气?还有理了! 他到底生哪门子的气?! 一边是无理取闹的自家亲爹,一个是接连对他黑了两回脸的主子爷,顾俨简直欲哭无泪。 太难了,他真是太难了! 好在这回主子爷没发火,只是沉了会儿脸,然后就叫顾俨起来了。 “等回京之后,让高郎中去给老师诊诊脉。”四爷沉声吩咐道。 932 这是老师在学生身上留下的印记 顾俨如闻大赦,忙不迭躬身领命:“是,奴才遵命,奴才谢过主子爷。” 吃了杂粮粥,维珍跟四爷就上了马车,继续赶路了,今天是肯定赶不到地儿的,维珍跟四爷打算先去庄子里头住一晚。 小连子已经先一步赶去了,好把房间什么的都提前收拾出来,方便两人入住。 马车都驶出去好长一段路了,维珍还是对顾八代赞不绝口:“顾老大人字是真好看啊,账记的也漂亮,看过了顾老大人记的账,我以后肯定再也看不上茯苓记的账了。” 这妮子,竟然拿茯苓跟他老师比。 四爷无奈地摇摇头,不过面色倒是比刚才好了不少。 “老师书法一流,小时候,我还临摹过老师的字,只不过却比不上老师的十中之一,实在是惭愧得很。”提到顾八代,四爷的语气特别温和,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动气? “四爷未免太谦虚了,你那一手字都惭愧得很,那我这辈子可都不敢碰笔了,”维珍道,晃了晃四爷的胳膊,又道,“原来顾老大人这么热心肠啊,跟我……跟我从前听到的,好像不大一样。” 维珍从前耳闻中的顾八代是什么样的为人? 在满臣里头是出了名学识渊博、文武全才,但是另一方面,顾八代的性子是出了名的古怪,特别倔,还十分不合群。 从前就是因为为人不够圆滑、太过较真儿,跟同僚搞不好关系,因此被万岁爷训斥过,后来因为过于坚持原则、不肯贪污腐化同流合污,而被万岁爷革了职。 这种事儿放在旁人身上,自然少不了同僚为其鸣冤发声,就算没有敢置喙万岁爷的旨意,暗中帮衬也总会有,但是出在顾八代的身上,愣是没有任何人施以援手。 明明顾八代是被冤枉、遭受不公待遇的那一个,但是冷眼瞧着,倒似是他活该一般。 顾八代就是这样一个臣子中的异类。 就像四爷也是皇子中的异类。 总是被误解,总是被排挤。 在四爷身上其实能看到很多顾八代的影子,这是老师在学生身上留下的印记。 自然了,作为拥有独立人格的人,四爷跟顾八代的不同,也是显而易见。 最明显的就是隐忍与坚韧。 同样是坚持自己的原则,顾八代身上什么没有任何的圆融,他毫无疑问地选择一条道儿走到黑,撞个遍体鳞伤,然后悲壮地原地僵持。 同样是撞个遍体鳞伤,在经历过屈辱黑暗的疗伤之路,四爷没有沉溺苦海,没有就此消沉,更不会怨天尤人,他带着日益丰满的血肉,终于走出漫漫长夜,然后,曙光初现。 “他是个外冷心热的,他其实比谁都热心肠,比谁都有抱负,只是……”说到这里,四爷无奈地摇摇头。 只是什么,四爷没再往下说。 也用不着四爷往下说,维珍心里明白,她轻轻握住四爷的手,含笑道:“可是谁叫顾老大人教出来的学生厉害呢,所以就算顾老大人有什么遗憾,想必他的徒弟也一定能帮他得偿所愿,四爷说是不是?” 四爷闻言,点点头:“你说得对。” “不过,顾老大人为什么不肯见你呢?”对此,维珍十分费解。 以她的了解,四爷对顾八代是十分敬重的,从前还在阿哥所的时候,哪怕是冒着万岁爷不喜的风险,也一直照顾着顾八代一家,顾八代生病请不来太子,还是四爷亲自过问的。 到后来,大封皇子成了贝勒之后,四爷更是第一时间让顾俨做了贝勒府的司仪长,顾家子弟才总算又有出头之日。 而能让四爷如此相待的,想必从前顾八代在给四爷授课的时候,结下了浓厚的师生情谊。 所以…… 顾八代怎么一听四爷要来,就忙不迭拍屁股走人呢? 维珍是真的不能理解。 其实顾八代的态度连顾俨都十分费解。 但是四爷心里却清楚,叹了口气儿之后,四爷摇摇头开口:“他也是怕我难受。” 难受?难受什么? 维珍眨眨眼,催着四爷把话说明白一点儿。 于是四爷继续跟维珍解释起来。 “皇阿玛之前下过令,皇子讲师需给皇子下跪行礼,授课的时候也需下跪,”叹了口气儿,四爷又道,“从前也就罢了,可是如今老师沉疴缠身,我是……实在不忍让老师下跪,可他偏生又是那样的性子。” 933 是的,怪不踏实的,也怪难为情的 “上次我前往探病,当时他都病得下不来床了,还非要坚持给我下跪行礼,还不许人搀扶,结果折腾得病情又加重了。” “后来他便就……不大肯见我了。” 维珍明白了,顾八代那么一丝不苟、坚持自己原则的性子,见到四爷自然是非要下跪行礼不可,但是偏生他身体情况又不允许,最要紧的是,每次这样四爷心里都不好受,所以顾八代索性就开始避着四爷了。 不见面,就不必下跪行了,四爷也就不会难受了。 这就是顾八代的解决方式,简单粗暴,就……很符合这人的性格。 其实让维珍更意外的还是…… 皇子们的老师上课竟然是得跪着的,维珍也是才知道。 之前四爷每回去上书房上课,前后加起来差不多也得有两个时辰吧。 皇子们的讲师没有七老八十,那也个个都不算年轻了,所以让……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跪着给皇子们上课? 而且还是一跪两个时辰? 说好的尊师重道呢? 就……特别一言难尽。 这话就算了,在心里嘀咕两句也就罢了,就不跟四爷说了哈! “顾老大人想的还真是周到,”维珍点点头道,“虽然他躲着不肯见四爷,可到底是关心四爷的,这不,甫一听说了四爷要办粥厂,老人家就自告奋勇给记账了呢。” 说到这个,四爷还是叹气:“他那身子骨,哪里受得了累?何况还是大老远来这地方折腾。” “可人生的意义不就在折腾吗?你让他成日躺在床上养病,哪儿都不许去,他心里憋闷难受,反倒于休养不宜。” “倒不如由着他的性子来,畅畅快快的,说不定身子还能越来越好呢,”维珍挽着四爷的胳膊道,“四爷要是还不放心的话,那就拨两人跟着顾老大人伺候好了。” 四爷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不错,倒不如就由着他的性子来。” 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说难听点儿的,顾八代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还能有几年活头? 与其窝窝囊囊地床榻上煎熬度日,倒不如趁着如今还能走得了,让他活的畅快随性一些。 维珍闻言忙凑过去在四爷脸上亲了一口:“四爷英明!” 这态度殷勤得让四爷都有些诧异,顿了顿,四爷眯着眼儿看着维珍:“老实说,你是不是存了什么心思?” “妾身能存什么心思?就算存心思也是盼着粥厂能够蒸蒸日上、越来越好,”维珍笑眼微微,掰着手指头跟四爷算,“有顾老大人坐镇啊,妾身觉得还能再开几家粥厂。”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你这算盘打得挺好啊。” 让皇子老师做账房,算盘珠子都快要崩到他脸上来了! “哪里哪里,”维珍笑得更欢实了,“都是为了四爷效力。” 是啊,为了四爷效力。 她能为四爷做的事儿不多,开粥厂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好歹是她的一份心,希望她的绵薄之力,能让四爷被紧箍牢牢箍着的头,轻松一些。 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也好呀。 一边说,维珍一边轻轻揉了揉四爷的太阳穴,轻声问:“今天没那么疼了吧?” “好多了,”四爷摇摇头,伸手把维珍拥入怀中,“珍珍,谢谢你。” 突然就这么煽情,搞得维珍怪别扭的,在四爷怀里挪动了两下,然后小声道:“你用不着这么感动的,也不都是为了你。” 下一秒,温暖的怀抱没有了,感动也不见了,就剩下四爷的横眉冷对了。 “那你还是为了谁?” “没为了谁啊,我就是……就是怪不踏实的,”维珍一字一字老老实实地跟四爷交代,两只手分别比划出两个数来,“我现在名下有足足四百亩地呢!” “还有九间铺子,每年都至少有四千两的进账,去年给你买平安扣一下子花了四千两,所以也没剩多少,但是今年都过半了,我银子还没怎么动过呢!” “好几千两的银子窝在手里,可我一文钱的税都不用上交,我就……就怪不踏实的,觉得这银子烫手。” 是的,怪不踏实的,也怪难为情的。 维珍现在总算能够理解,为什么后世做大做强的企业家总喜欢做慈善了。 听说有的是为了减税、拿优惠政策什么的,但是维珍觉得肯定有回馈社会的原因在里面。 因为一旦赚了太多的钱,心里是真的不会踏实,就像她这样,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国家的蛀虫,还是特别大特别肥的那种…… 也算不上什么爱的奉献,更多的是让自己能够心安踏实。 934 还有什么比心上人与你不期而遇更美妙的呢? “建粥厂就挺好,有个花钱的地方,为朝廷做点贡献,还能给孩子们积德,你看一举多得嘛!” 四爷垂着眼看着维珍。 这个他无数次以为自己已经把她看透然后又无数次被打脸的女人。 被打脸很尴尬? 不,四爷没有尴尬,他觉得惊喜。 不仅仅是因为维珍的纯良仁善,更是因为维珍与他的不谋而合。 他对赋税这事儿一直存着担心,只是这事儿过于重大,并不是他一个贝勒能提的,而且时机也显然不对。 万岁爷如今施政……宽松,对于官员向朝廷借银子都异常宽容,因此万岁爷宽仁的名声日盛。 万岁爷是绝对不会允许赋税政策有大的调整,尤其是……那样天翻地覆的调整。 四爷很清醒,所以别说向万岁爷进言了,他压根儿就没有跟旁人提过,但是此时此刻,就在这个奔驰的马车中,刚刚吃过杂粮粥后,维珍却说中了他的心事。 还有什么比心上人与你不期而遇更美妙的呢? “也只有你才会觉得银子烫手,”四爷压下心头的狂喜,状似随意道,“对了珍珍,你怎么看待交税这事儿?” “我?”维珍有些诧异,“我没有看法啊,我又没交过税,我……我周围的人也没有谁需要交税的。” 还别说,维珍身边还真是没有要交税的人。 她自己是四爷的侧福晋,能有机会接触到的,几乎都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再有就是李家了,李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但是李家父子都有功名在身,李家也不用交税。 就好比你询问某人对西湖醋鱼的看法,那至少对方得吃过才有发言权吧,上来就骂……好像不太好。 四爷:“……你说得对。” 所以,深入民间还是很有必要的。 …… 暴躁的顾老爷子上了驴车之后,就不那么暴躁了,靠在车上看着鱼肚白的天空,枯瘦的手一下下轻轻打着拍子,嘴里念念有词。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赶车的车夫是伺候了顾八代大半辈子的老奴,主子好诗词,老奴听多了,就算大字不识几个,也能听明白不少。 听着自家主子念什么朝辞白帝彩云间,老奴插了一嘴:“老爷,咱们是回京师,又不是去白帝城。” 还有啊,他们是坐驴车,也不是行船。 “谁让你多嘴的?”顾八代一声冷哼,眉头紧皱,“兴致都被你打断了!” 没了兴致,顾八代不肯再背了,老奴无所谓地撇撇嘴,然后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赶着车,半晌,身后又传来自己老爷不爽的嘟囔。 “重点是去哪儿吗?重点明明是后面两句!”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才是重点! 算了,他跟个奴才有什么好计较的! 不跟奴才计较的顾老大人在驴车上打着盹。 昨晚没睡好,今儿天不亮又闹着回京,还跟亲儿子上演了一出全武行,老爷子体力严重透支,虽然路上嘈杂,老爷子竟然还一路睡到了京师。 待进了城门,吆喝声、叫卖声还有各种各样的声音,陡然升高几倍,老爷子这才被吵醒。 顾八代一边不耐地挠了挠头,一边吩咐着驾车的老奴:“找地方吃碗面再回去。” 大清早起来就赶路,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呢,这会儿老爷子简直饿得前胸贴后背。 “是是是,就前头那家面馆吧,里头的阳春面跟猪头肉名气最大,”老奴挺高兴,一边赶着车一边跟顾八代打商量,“奴才也没尝过呢,老爷也赏老奴一碗吧?” 离家也没有多远了,老爷怎么就忍不住了非得在外面吃,明显是饿坏了。 能觉得饿那是好事儿啊,从前老爷病着的时候,米粒都是数着吃的。 “哼,我亏你月钱了?爱吃吃!不吃拉倒!” 顾八代没好气儿道,可是待到了地方,顾八代到底是叫了两碗阳春面,猪头肉也要了一斤。 “老爷您请。” 老奴乐滋滋递了筷子过去,又剥了几瓣蒜,然后就埋下头,痛痛快快吃起了面。 都道是吃面不配蒜,味道少一半,可不就是嘛! 顾八代也吃的挺痛快,要是后来没有见着徐元梦的话,那肯定就更痛快了。 半碗面下肚,顾八代身上出了不少汗,放下筷子掏出来帕子,正擦汗呢,结果就朝着面馆门前有一辆马车驶过,顾八代忍不住就多看了一眼。 京师的马车还少,顾八代能稀罕辆马车?可是谁叫那马车打眼一瞧就是毓庆宫的呢。 935 那场雨下了多久呢? 太子……要出京? 不对啊,太子不是人在畅春园养病嘛? 顾八代正纳闷儿着,然后就瞧着马车窗帘被人从里面撩开,然后露出了后面一张苍白衰老的脸。 四目相对,顾八代愣了,马车里的人也愣了。 马车很快从面馆门前驶过,顾八代却久久回不过神来。 “老爷,您再不吃,这面可就要坨了。” “我吃不下了,”顾八代摇摇头,将面碗推给对面的老奴,“你吃吧。” “那奴才就不客气了。” 老奴拿起筷子,一口面一口猪头肉,吃的那叫一个有滋有味儿。 顾八代兀自对着门外出着神。 那是……徐元梦吧? 徐元梦怎么老成这样? …… 那还真就是徐元梦。 太子跟十三爷都在畅春园,万岁爷又格外重视两位皇子的功课,所以徐元梦这个讲师自然是要前往畅春园授课的。 太子派人亲自来接徐元梦去畅春园,还特地吩咐用自己的马车。 太子殿下可真真是礼贤下士、尊师重教。 徐元梦战战兢兢地坐在马车里,动都不敢多动一下,连喘气儿都是小心翼翼,不成想却一个没憋住,放了个屁,徐元梦顿时吓得脸白手抖。 这可是太子殿下的马车呢。 徐元梦忙不迭地伸手撩开马车的窗帘想着散散味儿,结果就正好跟面馆里面的顾八代四目相对,待徐元梦反应过来的时候,面馆早就已经过了。 徐元梦放下窗帘,打心底生出一股子怅然来。 他跟顾八代都是出身上三旗的皇子讲师,像他们这样精通汉学、满腹经纶的大儒,在满臣里头堪称翘楚。 都是拔尖儿的,难免会有比较的心思,尤其这两人都是较真儿的性子。 不错,那个时候的徐元梦还不是如今这样的性子,他年轻气盛、恃才傲物、一身书生气。 他也的确有这样的本事,三十出头,就被万岁爷钦点做了太子讲师,当时太子的讲师不少,满臣汉臣都有,但是他徐元梦是最年轻的那个。 相比之下,顾八代就不如他多了,不仅比他年长了十几岁,而且被指派给并不出众、甚至还并不得宠的四阿哥做讲师,可见在万岁爷眼里,顾八代的能耐远远不如他。 徐元梦是得意的,然后这股子得意在做太子讲师的第二年戛然而止。 他被万岁爷下令杖责,打成重伤,不止如此,万岁爷还下令抄家、父母家人被流放黑龙江,他带着一身血匍匐在乾清宫门前的大雨里,狗一样地匍匐,求万岁爷开恩。 那天的雨真的特别大,浇得他像是置身冰河,淋漓鲜血随水而逝。 渐渐地,雨水把他一身血污冲的一干二净,连带着他的书生意气,他的一世傲骨。 那场雨下了多久呢? 一直下……到现在还没停呢。 说起来,顾八代的命也不好,因为那古怪的性子,让万岁爷厌恶后来索性直接将顾八代革了职,整个顾家都因此受了牵累,不出意外的话,顾家就此败落。 事实也是如此,顾八代做皇子讲师的时候,就是人缘出了名的差,后来被万岁爷厌弃,那更是门可罗雀,明里暗里的绊子肯定不少,顾八代从前多会得罪人啊。 听说顾家人一度在京师要熬不下去,要不是当时顾八代病得厉害,就直接举家搬走回东北老家去了。 许是倒霉太久,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所以后面顾家迎来了峰回路转。 顾家能迎来峰回路转的前提,那是四爷先一步迎来了峰回路转。 谁不知道四爷敬重老师顾八代?谁又不知道四爷处处维护顾八代?哪怕明知道万岁爷不喜顾八代,四爷也没少为顾八代操心。 只是从前作为不受重视更不得宠的皇子,四爷能为顾家做的有限,可后来四爷甫一成了贝勒,还不是第一时间就伸手拉扯了顾家? 说顾八代的命不好吧,也不准确,至少在教学生这块上上,顾八代的命还是数一数二的。 不像他。 枯瘦的手放在同样枯瘦的大腿上,徐元梦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膝盖,脸上溢出一抹苦涩笑意。 太子伴驾塞外两个月,他的膝盖也总算歇了歇。 老妻日日为他按摩热敷还抹药,忙活了两个月,膝盖好歹比之前强了些,走路都不怎么疼了。 只是,马上又要受罪了。 这辈子,跟着他,真是倒霉。 不仅是这两条腿,还有他那终日提心吊胆、落下一身病的老妻。 …… 936 皇阿玛这打算是……又轻轻放过了? 徐元梦到畅春园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徐元梦先去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懒得见他,徐元梦又去给太子请安,也没有见到。 徐元梦松了口气儿,然后就太监的引导下,往自己下榻的地方走去,行至半途,远远瞧见了十三爷,十三爷身后还跟着两排侍卫。 徐元梦忙不迭躬身行礼:“奴才见过十三爷,给十三爷请安!” “徐大人免礼,”行至跟前,十三抬了抬手示意徐元梦平身,“徐大人这是刚到?” “回十三爷的话,奴才是刚到。” “这一路舟车劳顿徐大人辛苦了,回去好生歇着吧,”打量着徐元梦枯瘦的身形,十三眼中涌上一丝不忍,又加了一句,“天儿转凉了,徐大人要保重身子啊。” “是,奴才谢十三爷记挂。” 十三没再说什么,带着两排侍卫又继续往前,待十三走远了,徐元梦才站直身子,然后继续往住处前走。 十三是带着侍卫巡逻来着,这差事是十三主动跟万岁爷求的,在木兰围场的时候,因着大爷断腿跟太子养病,能为万岁爷守帐的皇子就剩下三爷跟十三了。 守帐并不轻松,尤其是是夜里守帐,白天还不能耽搁了狩猎比试等一应安排,是真的特别熬人。 自然了,不守帐也没有什么,御前侍卫有的是,不缺皇子给万岁爷守帐,但是皇子守帐既是传统更能显示皇子们的一片忠孝之心。 三爷跟十三自然不可能偷这个懒,所以两人就这么轮流着,咬牙坚持了下来。 如今圣驾回銮,三爷已经回了京师,十三爷还在畅春园伴驾,自然是用不着十三为万岁爷守帐了,但是十三闲不下来,所以就主动请缨。 万岁爷当时就点头给十三指派负责巡视畅春园的差事,如今十三每天早晚都要带着侍卫亲自巡逻。 待路过大爷的院落,恰好瞧见下人给大爷送晚膳,门口的侍卫正在检查晚膳,待每一样都检查过后,然后才拎着食盒进去,交给里面的小太监,至于送膳的人,是进不去的。 别说是膳房的人了,如今没有万岁爷的口谕,十三也进不去。 大哥这哪里是在养伤,分明是被万岁爷给软禁了下来。 稍稍在大爷院落前站了站,然后十三又继续向前。 所以大哥到底犯了什么错呢? 那夜在木兰围场,万岁爷单独见了大爷,他们到底谈了什么,怎么第二天大爷就“不慎坠马”了呢? 跟……大爷之前说的话有关吗? “就算本王再放肆,那顶多也就是吸吸弟弟们的血,却是万万敢对朝廷命官下手,太子殿下,您说是不是?” 那夜大爷说的话又回荡在耳畔,十三不由攥紧刀柄。 所以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太子殿下真的……对朝廷命官下手了? 回想着当时太子听到这话的反应,一副要把大爷剁成肉泥的架势…… 难道大哥说的是真的? 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皇阿玛却为什么迟迟没有处置太子? 对朝廷命官下手,这是闹着玩儿的吗? 太子殿下虽是“养病”,但是太子“养病”的次数还少吗? 皇阿玛这打算是……又轻轻放过了? 还是这一切都是大哥在泼脏水,所以皇阿玛动了大气,才下令把大哥给软禁起来? 十三也搞不清楚。 要是四哥在就好了。 前天在畅春园见到四哥,他当时就想将木兰围场发生的事儿,事无巨细都告诉四哥,但是却压根儿没有机会。 万岁爷设宴款待众皇子,哪有私下说话的机会?好不容易熬到宫宴结束,四哥又被万岁爷给叫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一早,万岁爷又把一众迎驾的皇子轰走了,该干嘛干嘛去,十三却又被留了下来问功课,所以,是真的没有机会啊,十三恼得厉害。 …… 大爷早就不恼了,被关了小两个月,如今的大爷吃得好睡得好,性子都比以往平和了不少。 这不,小太监进来送晚膳,大爷还冲人家笑了笑,害得人家小太监吓了一跳。 “王爷吉……吉祥!奴才给您送晚膳来了。” 当下小太监忙不迭放下食盒,匆匆把晚膳摆好,然后又冲大爷行了一礼,然后忙就躬身退下了。 是真够吓人的,毕竟大爷小两个月没刮胡子了,胡子长得飞快,如今连鬓络腮一片黑,屋里头又只点了一盏灯,暗乎乎的光线下,连鬓络腮、人高马大的大爷冲着人家小太监呲牙一笑,可不把人吓得够呛? 937 “逆子”是他 小太监被吓得踉踉跄跄退下了下去,屋子里又剩下了大爷一人。 不错,就只有大爷一人,他“坠马受伤”那天,他的贴身太监吴谦,因为护主不利,已经被万岁爷下令处死了。 自然吴谦死了,立马就会有新人补上,只是大爷嫌碍眼,都被赶出去了。 从木兰围场到畅春园,大爷始终都是一个人待着,也没再开口过。 最后一次开口说的是什么呢? 哦,当时是在万岁爷的大帐里,大爷双目含泪,嘴唇颤颤看着万岁爷,一向最威猛刚毅的大爷,声音里头带着明显的哭腔—— “皇阿玛,就只是儿臣一个人的错吗?您就……就没一点儿错吗?” 万岁爷当时的震惊、错愕还有愤怒,他现在还历历在目。 “把这不忠不孝的孽障给朕带下去!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许见!” 然后他就被押送回了帐子,回想着之前的来龙去脉,在帐子里一通摔打发泄。 当时万岁爷只留他一个人进大帐,大爷当时的预感就不大好,果然也没错,甫一进了大帐就对上了万岁爷冷凝迫人的一双眼。 “皇阿玛……” “逆子还不跪下!” 逆子? 难不成皇阿玛之前在帐子口口声声骂个不停的逆子竟是他、而不是对李光地暗下杀手的太子? 大爷不明所以慌张跪下:“不知儿臣做错了什么才惹得皇阿玛生气,还请皇阿玛明示!” “见过隆科多了?听说了京师的事儿?所以坐不住了,一门心思要置太子于死地是不是?” 那一刻,大爷脑中一片空白。 隆科多、京师还有太子,这三个词儿接连从万岁爷口中说出,这让大爷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等大爷反应过来,万岁爷又给了当头棒喝—— “隆科多已经被朕扣了下来,想要牵累你的额娘妻儿,朕现在就叫人把隆科多带来,你们舅甥两人当场对峙。” 身子晃了三晃,大爷险些晕过去,他到底是撑住了,然后忍着满腔的惊恐惶然,大爷重重朝万岁爷叩头。 “儿臣知错!请皇阿玛降罪!”大爷绝望地闭上眼。 他不知道万岁爷是因为什么突然对隆科多起的疑,又是从什么时候起的疑,但是很明显,隆科多夤夜与他私下见面,万岁爷已经知晓,并且隆科多还已经被万岁爷秘密扣押。 所以万岁爷方才口中的“逆子”的确说的是他。 不过万岁爷既是秘密拿下隆科多,此刻又是单独召见自己,可见万岁爷没有打算张扬此事的意思。 不管万岁爷是觉得丢脸还是为了朝廷稳固,但是不论怎么样,万岁爷还是有心护着他的。 所以大爷没有诡辩也没有挣扎,他乖乖认罪求饶。 就像万岁爷说的那样,他如何肯牵累自己的额娘还有孩子们。 只是大爷的识相没能让万岁爷平息怒火,反倒更是怒火高涨,他抬手将什么东西种种丢到大爷身上,一边咬牙切齿道:“这密折,朕都还没打开,你跟隆科多倒是比朕抢先一步知道内情,隆科多是不要命了,你也等不及要做朕的主了,是不是?!” 眼看着落到面前、尚未开启的密折,大爷满脸惊恐:“皇阿玛!儿臣绝无此意!儿臣……儿臣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 是的,他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隆科多胆大包天竟敢私窥密折? 所以隆科多是在私窥密折之后,得到了太子着格尔芬暗中刺杀李光地的事儿,然后赶紧第一时间将这么要紧的事儿告知于他? 他……他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隆科多做事一向沉稳老练,连岔子都没有出过,怎么今儿却犯下如此滔天大祸?他就算活腻歪了,也不担心会连累家人吗? 还有万岁爷…… 他像是算准了隆科多要与他私下会面,也一早料到隆科多会迫不及待将太子犯下大错的事儿告知于他,然后商量如何趁机一举扳倒太子的事儿。 所以万岁爷故意放着密折没有打开,坐等他们自己现身,再无任何辩驳余地。 但是…… 但是万岁爷又是怎么能提前料到密折内容的? 难道是……是万岁爷一早就做了安排,一个专门等着他上钩的安排? 从前万岁爷也不是没有试探过敲打过自己,但是这次不同,万岁爷这是下了狠心要将他一踩到底,再无翻身指望。 怎么得? 已经用不上他敲打太子了?万岁爷这是找到了比他更听话更好使的儿子接替他了? 938 这世上再不会有跟他扯不断的人了 想到此处,大爷只觉得脊背生寒,蓦地打了个寒颤,他缓缓扬起没有半丝血色的脸,定定地看着万岁爷,不再惊惧害怕,眼里满是绝望。 这就是他的皇阿玛。 让他给太子做了二十余年磨刀石、如今要把他一脚踢开的皇阿玛。 半晌,大爷嘴唇颤颤着唤道:“皇阿玛……” 小时候,您教我“父母之爱子当为其计深远”,那个时候,您心里是怎么想的? 您真的拿我当儿子看吗? 万岁爷却哪里还肯听大爷的辩解,再开口每个字都像是利刃直扎大爷心窝—— “朕怎么就有你这样不忠不孝的儿子?” 他,不忠不孝。 他十八岁上战场与王叔裕亲王福全出征漠北,叔侄俩合力指挥于乌兰布通大败噶尔丹部的时候,皇阿玛可不是这样说的。 他拍着他肩膀,说保清未来不可限量。 对于一个皇子来说,未来不可限量是个什么意思? 是郡王、亲王还是……更高。 皇阿玛可曾清楚与他言明? 今时今日,皇阿玛说他不忠不孝,倒是字字明晰。 “皇阿玛,就只是儿臣一个人的错吗?您就……就没一点儿错吗?”大爷仰着头对上万岁爷的暴怒的眼睛,声音不再颤抖,平静异常。 旋即,整个大帐都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片刻之后,则是万岁爷的雷霆之怒。 “把这不忠不孝的孽障给朕带下去!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许见!” …… 起初的时候,大爷愤怒、崩溃、绝望,饭都吃不下,但是在最初的这些情绪过去之后,大爷又能吃下去饭了,不仅吃得下去,大爷睡得还挺好。 事实上,大爷都不记得上一回能睡个囫囵觉是个什么时候了。 早忘了。 一直以来,他最怕的是什么? 是自己这二十来年所有的忍耐、坚持、屈辱、失去,都成了笑话。 是到头来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可如今真到了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他却平静异常。 总算是……停下来了。 不用再机关算计,也不必再夜不能寐,在焦虑不安抑或是愤怒猜忌中煎熬着度日了。 原来这样也挺好。 吃饭有滋味儿了,睡觉也踏实了。 行至桌前坐下,大爷目光定定地落在面前的凉拌藕片上。 正是吃藕的时节,洁白的藕片如玉一般,瞧着是脆的,吃进嘴里,却能扯出细细长长的丝。 从前锦姝最喜欢吃藕了,不管是凉拌清炒还是炖汤,她病中胃口弱,但是只要有藕,还是会多吃两口。 所以,从前大爷府上的一日三餐,藕一直都是主角。 记得头一次出征噶尔丹之前,临行前一晚,锦姝强作镇定挺着四个月的孕肚给他确认行礼,安排晚膳,一派当家主母端庄做派,可是眼睛却红的像兔子。 总算熬过早期孕吐胃口变好的锦姝,那一晚却食不下咽。 为了能逗锦姝开心,他夹了一筷子藕,夸张地扯着藕丝,一边跟锦姝道:“这藕怎么这么怪,扯这么长都还不断,不是蜘蛛成精了吧?” 锦姝嫌弃地朝他瞪眼,不过总算是有了胃口,他这才放心。 “不是蜘蛛成精,是爷对锦姝的惦念成了精,隔得再远都扯不断,锦姝,你明白吗?” “明白,”锦姝使劲儿点头,含泪的眸子看着他,“保清跟锦姝,离得再远,也扯不断。” “对,咱们扯不断。” 后来…… 那个孩子却没保住。 锦姝都瘦脱相了,凯旋而归的喜悦一下子就烟消云散。 “你怎么才……才回来?不是说……不是说扯不断吗?” 再后来,锦姝去了,直郡王府的饭桌上,再没见过藕。 多少年了,再没有吃过藕了。 大爷手指颤颤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藕送进嘴里,凉丝丝的藕片透着一股子酸,连带着大爷鼻子喉头都酸涩一片。 他费劲地嚼着薄薄的藕,又费劲地咽下,想要再夹一片,手却实在颤抖得厉害,连筷子都拿不住。 “啪!” 筷子掉在了地上,大爷伏桌恸哭。 他的锦姝走了。 这世上再不会有跟他扯不断的人了。 …… 为孝懿皇后祭扫回来,庄子里的各种瓜果也都丰收了,四爷亲自去了畅春园一趟,把最好的瓜果敬献给万岁爷。 知道这是四爷自己动手种出来的,万岁爷还挺意外:“老四,你还有这本事呢。” 四爷忙道:“头一次下田耕种,种的不好,瓜也不甚大,还请皇阿玛不要嫌弃。” 万岁爷不嫌弃,当即就叫人切了一个端上来,叉了一块送到嘴里。 939 种西瓜的赛道可能他这辈子都挤不进去了 老四也没谦虚,这瓜种的……确实不算好。 个头不大,也不算甜,万岁爷却连吃了三块,倒是一旁陪着万岁爷吃瓜的四爷就吃了一块,然后就放下叉子,低着头讪讪坐着。 他明明已经吩咐人挑最好的了,这怎么……味道还这么差。 早知道就不该敬献给万岁爷的。 万岁爷放下叉子,从魏珠手里接过帕子,一边擦着手一边打量着对面明显有些泄气局促的四爷,阴霾多日的心情,忽而就放晴了。 “万事开头难,等明年西瓜熟了再给朕送来,朕等着看你的进步。”万岁爷道。 四爷这才松了口气儿,忙不迭起身,躬身道:“是,儿臣明年肯定能种出更甜更大的西瓜,定不辜负皇阿玛期待!” 用不着等明年,马上四爷就吃到了更甜更大的瓜。 万岁爷吩咐魏珠上了个果盘,才松了口气儿的四爷,对着果盘里头红艳艳的西瓜,顿时又泄气了。 万岁爷忍住笑出声,招手让他坐了下来,还亲手把叉子给四爷递了过去:“想种出又甜又大的西瓜,那自然是得先了解了解嘛。” “是,儿臣遵命。”四爷恭恭敬敬从万岁爷手里接过叉子,叉了一块的西瓜送进嘴里。 西瓜特有的甘甜水润顷刻之间就充斥着口腔,然后一路向下,好像浑身上下都跟着变甜了。 哎,要不然还是改种别的吧。 种西瓜的赛道可能他这辈子都挤不进去了。 万岁爷倒是没再吃西瓜,抿了口茶,再开口就说起了正事。 “西安将军递上来的折子朕已经过目了,兰州府跟甘州府入伏之后,几乎就没再下过雨,明年这两地只怕够呛,少不得要提前防范着。” 入伏之后,甘州府跟兰州府皆遇旱情,不过好在春小麦已经成熟,产量上不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但是如果旱情一直持续,得不到缓解的话,对后面的冬小麦播种影响就大了。 若是冬小麦欠收甚至是绝收,那明年甘州府兰州府势必要出乱子的,所以万岁爷说要提前防范着。 防范什么? 天灾、人祸。 四爷闻言忙不迭放下手里的叉子,跟万岁爷道:“儿臣也是这样想的,既要提前屯粮,也得提前兴修、加固水利。” 都道是旱涝不分家,旱灾过后往往跟着水患,所以四爷才说要提前兴修、加固水利。 “你回去详细写个折子递上来。”万岁爷道。 “是,儿臣遵命。” 四爷躬身领命,然后就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万岁爷的心情不错,连午膳都多吃了半碗饭,只是万岁爷的好心情很快就戛然而止。 饭后,魏珠照旧把新鲜的鹿血端上来,万岁爷一饮而尽,魏珠伺候万岁爷漱口擦嘴,然后才小心翼翼开口:“万岁爷,方才侍卫来报,说是……太子殿下身子不适,想请太医去瞧瞧。” 万岁爷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将手中的帕子丢在地上,半晌一言不发。 魏珠不敢再多言,捡起帕子,正要轻手轻脚退下,然后头顶传来万岁爷冷冰冰的声音:“等会儿让丁源来给朕诊脉。” 这就还是肯让太医给太子殿下瞧病了。 “是,奴才遵命。”魏珠忙道。 “把温答应叫来。” “是,奴才这就去。” …… 十三总算是见到了四爷,知道四爷来畅春园给万岁爷请安,十三就一直在附近等着,等总算瞧着四爷出来,十三激动不已,只是再激动十三也忍着了。 兄弟两人对视过后,然后默契地朝前走,等走远了,四爷才伸手使劲儿拍了拍十三的肩膀,十三也总算激动地唤了“四哥”。 “比从前长壮了。” 打量着面前的十三,四爷挺欣慰,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好像每次看到十三,四爷都觉得他长高了长壮了,一方面四爷会倍感欣慰,另一方面,四爷也难免会自责。 明明是兄弟,明明大部分时间两人都在京师,但是如今,想要见上一面都不容易。 “可还是没有四哥高!”十三站过来跟四爷比了比身高。 “午膳吃了吗?”四爷问。 “没呢,听说四哥来了,弟弟就没吃,就等着跟四哥一块吃呢!” 当下十三引着四爷来到了自己下榻的小院儿,下人得了吩咐,摆好了午膳之后,然后就都退了下去,一时间,屋子里头就只剩下兄弟二人。 “四哥,你不知道之前在木兰围场的时候,可吓死弟弟了!”十三迫不及待开口,把憋了两个月的事儿,事无巨细都说于四爷听。 940 福晋这人……其实还挺有意思哈! “你说是……大哥主动提的太子对朝廷命官下手的事儿?”四爷蹙着眉,面露诧异。 这跟他想象的可不一样。 十三使劲儿点点头:“是的,那天晚上在皇阿玛大帐外头,大哥突然就提到了这个,当时太子就发疯了,要跟大哥拼命呢,后来被我跟三哥死活给拦住了。” “然后呢?” “然后皇阿玛让我、太子还有三哥都回去了,就剩下大哥一人,后面的事儿我也不清楚了,反正第二天一早就传来大哥坠马受伤的消息,不久之后,太子也病了。” 听十三说完这些,四爷不由叹了口气儿。 之前他疑心万岁爷有意拿格尔芬行刺李光地的事儿试探他,结果万岁爷试探的大头是大哥,而大哥…… 这十年如一日的暴脾气,哪里用得着万岁爷试探,自己就主动上钩了。 那要是大哥没上钩,这回难得冷静理智了一回呢,万岁爷会满意吗?然后就此信任大哥,不再试探了吗? 不,不会的。 一旦心里种下疑心的种子,又怎么能指望被疑心的人自证清白呢?直到…… 直到他总算扎扎实实拿住了把柄,总算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口中还存留的淡淡的西瓜香甜陡然变得苦涩起来,四爷端起面前的竹荪鸡汤,沉默地喝着。 十三打量着四爷的神情,小声问道:“四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知道吗?”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是他们的皇阿玛一早布下的局。 打一开始万岁爷知道太子想要李光地的命之后,万岁爷就布下的局,借此试探他的三个儿子。 如今大哥明显是被软禁了,太子……也差不多,就只有他还能安安生生坐在这个里与十三吃饭。 要是他也没有经得起试探呢? 当时若是按照老八说的那样下令捉拿格尔芬,万岁爷会怎么看他? 是会觉得他嫉恶如仇、秉公办事,还是认为他是在借机报复太子、心存不轨? 在离京之前,万岁爷应该在京师做好了部署,只要他下令捉拿格尔芬,那么此刻…… 他应该也在畅春园。 自然不是这样跟十三叙话吃饭,而是像大哥还有太子一样被软禁起来。 想到此处,四爷冷不丁就打了个寒颤,手里的勺子险些都捏不住。 “四哥?怎么了?”十三察觉到了四爷的异常,再开口就带着担心了,“四哥,你是哪儿不舒坦了?” 四爷摇摇头示意自己无妨,将手中的勺子放下,四爷看向十三,一字一字认真道:“十三,好好儿护着太子,不论发生什么事儿,听明白了吗?” 十三点点头:“是,这话四哥之前也交代过我的。” 怎么又特意提了一遍? 十三不明就里,但是一颗心却慢慢往下沉。 他早就察觉到了危险,早在万岁爷让徐元梦给自己授课的时候起,他知道有很多事儿四哥不能告诉他,他也知道不论什么时候四哥都会竭尽全力护着他。 “四哥,你放心,我听话的。”十三又郑重其事地道。 四爷没再说什么,伸手拍了拍十三的肩膀。 …… 四爷去给万岁爷送瓜,维珍也不闲着,也在张罗着送瓜。 李家那边送了两筐去,五公主那边送了六筐,肖嬷嬷家里也被送了一筐去,院里的奴才上至甘草女贞小池子,下至一梁二柱他们,人手一个。 就这样,瓜还多得是。 对于西瓜的大丰收,震撼、惊喜过后,维珍就开始发愁了。 实在是太多了,这玩意儿又没法放,而且这里也没有冰箱,搁几天瓜就吃不得了。 维珍挺着急,就算这瓜再不好吃,到底也是四爷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她跟大格格也都去帮了忙,还有庄子里那起子小鸡小羊小鹿们也付出了很多! 所以,绝对不能烂在手里! 维珍正发愁着还能送谁,然后甘草就带了个好消息。 “主子,福晋今儿入宫请安,拉了整整一车瓜呢!” “真的?” “真的,小连子当时还帮忙往车上装西瓜呢,好些人都亲眼见了,”甘草道,一边给维珍端了杯茶过来,“福晋应该是要敬献给德妃娘娘的吧。” 那还用说? 作为贝勒府的四福晋,福晋每个月都要入宫给德妃请安,从前是要带着自己抄写的佛经敬献给德妃,这回除了佛经还有整整一车西瓜呢。 想象着德妃对着满满一大车西瓜懵逼的表情,维珍忍不住笑出声。 福晋这人……其实还挺有意思哈! 941 大肆购粮 不用在为西瓜滞销的问题担心,维珍顿时就轻松了不少,喝了半杯茶,正想着去教教大格格跟小西瓜认字儿的时候,却听着甘草来报,说是茯苓回来了。 如今茯苓忙得很,得帮衬维珍盯名下的九间铺子,从前只是单纯地查查账,但是现在也开始着手管理工作,自然忙得很。 而如今又是秋收的时候,米铺自然都忙活着收小麦的事儿,再过一段时间,又是收稻谷的时候,米铺也要为收稻谷售卖新米的事儿做准备。 茯苓自是忙得脚不沾泥,维珍心疼她奔波辛苦,单给茯苓派了一辆马车,又恩准茯苓可以在铺子里头过夜。 铺子都是分前后院儿,前院自然是经营做买卖的,后院儿是能够正经住人过日子的。 维珍的铺子都是四爷给的,不但地段好,院子也都没得说,单独收拾出来一个小院儿给茯苓歇脚自然没问题。 都忙成这样了,怎么还有空回来?是不是铺子里头出什么事儿了? 维珍有些诧异,当下放下了茶杯,吩咐甘草:“快叫人进来。” 很快,茯苓就急匆匆进来,也不知是太热还是被太阳晒的缘故,茯苓的脸红得厉害,嘴唇也干得起皮,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奴婢见过主子,给主子请安!”茯苓忙不迭给维珍福身行礼。 “行了快坐下,”维珍忙抬抬手,然后又吩咐甘草给茯苓端个果盘进来,一边含笑跟茯苓道,“瞧瞧你,肯定是热坏了,不着急,先吃西瓜凉快凉快再说事儿。” “是,奴婢谢主子。”茯苓一脸感动。 主子对她真是太好了。 这西瓜还没吃呢,茯苓已经觉得甜丝丝了,待甘草端着果盘进来,茯苓迫不及待地叉了一块西瓜送进嘴里,然后茯苓就愣住了。 没错是西瓜啊,可是怎么……怎么就一点儿瓜味儿都没有呢? 说好的甜丝丝呢?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吃?”那边维珍还巴巴问呢,“这可是贝勒爷亲自种出来的西瓜呢,一般人我可舍不得给吃的,也就是咱们茯苓了。” 甘草嘴角一阵抽搐:“……” 主子说这话的时候考虑过这几天差点儿被西瓜撑死的他们吗? 算了,她不该在屋里,她该去屋外,实在忍不了自家主子这糊弄鬼的本事。 甘草果断退下,留下茯苓对着维珍眼泪汪汪一脸感激涕零。 “奴婢谢过主子!” “不谢不谢,来多吃凉快。”维珍和善地拍了拍茯苓的手。 “嗯!” 茯苓使劲儿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儿就开始了对果盘攻势。 的确还是没有西瓜味儿,但是这不要紧!因为满满的都是主子的深情厚谊! 眼瞅着茯苓默不作声吃着西瓜,没一会儿整个果盘都给吃的一干二净,维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她就说嘛,这西瓜好吃得很,这不茯苓全部都给吃完了! “嗝儿~” 啧,还打上嗝儿了,可见对西瓜的满意。 “进去去洗把脸。”维珍含笑拍了拍茯苓的胳膊。 “是,奴婢遵命!” 当下茯苓进了内间洗漱,出来之后就跟维珍说起了正事。 “主子,前几日负责去直隶收粮的周掌柜回来禀报,说是这程子有人大肆购粮,虽然咱们的采买没受什么影响,但是附近的几家米铺都受到影响,提前定好的粮食都被人高价买走了,奴婢觉得此事很是蹊跷。” 维珍这样的米铺基本上都是固定的收粮渠道,提前会跟庄子达成协议,待到粮食收割之后,再由米铺这边按照约定好的价格够买。 这种算是米铺收粮的大头,平时米铺也会下乡收粮,只是这样一家一家几十上百斤的收,实在是浪费人力精力,所以只占小头。 自然了,若是本地缺粮,那就只能去外地购粮了,只是这时代的跨区域购粮,远没有后世方便,运输难度高、风险大、再加上一路上人吃马嚼的,成本实在太高,所以除却天灾人祸,基本是不会去外地购粮的。 如今正值小麦收割的时候,自然到了米铺忙活的时候,哪家铺子不等着赶紧收了小麦回来然后售卖新面? 但是茯苓却说这时候有人大肆购粮,而且还用了不正当的竞争方式。 维珍蹙了蹙眉,问道:“只有咱们的米铺没有受到影响?” 茯苓点点道:“回主子的话,就奴婢目前掌握的情况,周围的几家米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就只有咱们家没有。” 942 缺粮吗? 能在京师开米铺的人家,自然都家资颇丰,很多都是一下子开了好几家的。 这回被人高价抢走粮食的,往往手上这间铺子没受影响,那间却受影响了。 像维珍这样名下的所有米铺全都没受影响,茯苓去周围打听了一下,还真是再没有了。 茯苓就觉得这事儿十分蹊跷,所以就赶着回来禀报给维珍了。 维珍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事儿的不同寻常。 抿了口,然后维珍跟茯苓道:“行了,你也累了,先回房歇歇吧,今天就别着急赶回去了,明儿用过早膳再走。” “是,奴婢告退。” 茯苓退下了,维珍唤来小池子:“去前院请一下顾大人,说我有事找他。” “是,奴才遵命!” …… 四爷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在前院儿听了顾俨的禀报,然后就抬脚来了维珍这里。 “用晚膳了吗?”维珍伸手握住四爷的手。 见四爷摇摇头,维珍随即叫来甘草:“先把煨着瓦罐汤给端来,再叫膳房给四爷下碗面。” “是,奴婢遵命。” 甘草忙领命退下,等四爷从内间出来的时候,瓦罐汤已经搁在桌上了,维珍正一边搅着一边吹着气,四爷瞧着不由牵了牵唇,伸手揉了揉维珍的后脑。 “辛苦侧福晋了。” “既是知道侧福晋辛苦,那就把这汤都给喝完,可不能辜负了侧福晋的一片心意。”维珍道,一边伸手扯着人坐下,一边把勺子递给了四爷。 不用维珍提醒,四爷也能把汤喝完,顶着大日头从京师到畅春园往返一趟,又去了一趟文华殿,四爷是又累又饿又渴,接过勺子就一口接一口。 小池子很快就从膳房取来了膳,虽然维珍只吩咐要一碗面,但是膳房却不可能只给四爷上一碗面。 竹荪鸡汤打底的手擀面,还有爽口的清炒藕片、龙井虾仁,酱焖鹌鹑、三丝瓜卷以及四样小菜。 又是竹荪鸡汤,中午才在十三那里吃过。 四爷其实没什么胃口了,不过维珍就陪在一旁,为了陪她,还特意喝了半碗汤,四爷不想让维珍担心,到底还是吃了半碗面。 用过了晚膳,四爷跟维珍在院子里头消食。 “你吩咐的事儿顾俨已经查过了。”四爷道。 白天,维珍叫来了顾俨,把茯苓禀报的事儿跟顾俨提了提,着重点出,只有她明显的米铺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你去查查四爷的铺子是个什么情况。”维珍吩咐道。 这时候听四爷提起这事儿,维珍忙不迭追问:“那是个什么结果?” 四爷拍了拍维珍的手道:“侧福晋料事如神。” “还真是!”虽然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可维珍还是愣了愣,吐了口气儿,然后蹙着眉问,“所以对方是有意的避开咱们贝勒府的。” 别的米铺或多或少都受影响,唯独维珍的米铺没受影响,她跟别人有什么不同呢? 自然是侧福晋的身份。 维珍疑心那个神秘、出手阔绰又不择手段的收粮大户,是故意避开她的铺子的。 为了印证猜想,维珍就吩咐顾俨去查一查贝勒府名下的米铺,果然也没有受到影响。 事情就很明显了,对方是在有意避开贝勒府,怕招惹了贝勒府。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维珍蹙着眉问,一边晃了晃四爷的胳膊,“你说是这背后是一个人,还是……不止一个呢?” 能这么大手笔地一下子屯这么多粮,茯苓估摸着怎么也得三四万两的银子,这数目着实不小了。 维珍坐拥九间铺子,其中七家米铺两家当铺,一年收入不足两千两,如今有人有一口气花三四万两的银子屯粮食,就算是高价买入的,那……那也着实不少啊。 维珍一下子都算不过来三四万两银子能买多少粮食了。 实在是太多了,都超出她能理解的范围了。 所以这是一个人在大肆屯粮,还是有组织的一批人呢? 维珍拿不准。 “爷已经派人去查了,应该很快就能知道。”四爷道。 维珍点点头,又道:“他们为什么要屯那么多粮?” 是啊,为什么啊? 而且还是高价屯粮,一下子购入这么多,要是出不了手的话,岂非都砸在手里了? 老百姓又不傻,搁着平价粮不买专门去买高价粮,除非…… 除非市场上粮食紧缺,但是她的米铺一直都正常经营,茯苓也从未过来禀报京师缺粮过啊。 维珍一怔,然后晃了晃四爷的手,问道:“京师附近是不是有地方……缺粮吗?” 京师不缺粮,那就可能是周围缺粮了。 943 万岁爷……是不是有意废黜太子? 四爷却摇摇头。 朝中并没有接到京师周边区域缺粮的奏报,而且因为永定河水利的兴修,京畿之地这一年的粮食产量还增高了,所以就更变不会缺粮了。 但是甘州府跟兰州府却马上要面临缺粮的局面。 所以……这跟甘州府、兰州府的旱灾有关系吗? 西北闹旱灾,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之事,少不得就有人想着囤积居奇、获取暴润,一门心思想着利用天灾人祸发财的,从古至今可就没断过。 可就算甘州府、兰州府那块缺粮,就算是有人提前布局、高价收粮坐等暴利,可那也是该近从陕西购粮才对啊,再不行是四川山西。 在直隶屯粮,这就……有点儿舍近求远了,从直隶运送大宗粮食到西北,这可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四爷一时也想不明白。 “目前还没有京畿之地粮食欠收的奏报,不过缺粮的地方倒是不少,等查查看吧。” 是啊,等查出了粮食的去向以及背后的主使,这事情自然也就能有眉目了。 “哪儿缺粮?”维珍问。 四爷就把甘州府跟兰州府的旱灾情况跟维珍说了,听得维珍直皱眉:“也就是说,要是迟迟不下雨、旱情加重的话,明年可能绝收,甚至还有洪灾?” 四爷点点头:“不错,所以得提前做好准备,万岁爷已经叫礼部着手准备在天坛举行祈雨仪式了。”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万岁爷到时候会亲自参加吗?” 算了,就算是三百多年后,湾湾的官员不是照样会正经八百地举行求雨仪式嘛。 这事儿她就不吐槽了。 “当然会。” 维珍:“……” 那要是求不来雨,万岁爷岂非很没面子? 维珍悄悄吐了吐舌头,然后就听着四爷道:“过程子,爷可能要去一趟。” 维珍一怔:“是去西北治灾吗?” 四爷“嗯”了一声。 万岁爷没有明着说让他去西北主持防灾的事儿,但是却已经吩咐他详细奏报了,这也就说,万岁爷是有这个想法的。 “到时候,爷先把你们送到庄子里去。”四爷道。 眼瞧如今着是风平浪静的,但是四爷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有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万岁爷软禁了大爷跟太子,自回京之后可就再没有提过两位皇子,畅春园里头鸟语花香,但是处处都叫人担心受怕。 事发两个月、万岁爷也都回京这么长时间了,万岁爷竟然问都没问过扎兰齐欲意行刺李光地的案子。 至于索额图家的二公子格尔芬,也不知被万岁爷下令关在了什么地方,更不知死了没有。 但是只要格尔芬的死讯没有传出,就证明太子暗杀朝廷命官的人证还在。 这说明什么? 说明万岁爷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置太子。 是像从前一样毫无疑问地原谅太子轻轻揭过,还是万岁爷已然再容忍不了太子,所以才暂时摁着刺杀李光地的案子没动,连格尔芬这样人证也被保留着。 万岁爷…… 是不是有意废黜太子? 三爷自从回了京师,除了入宫给荣妃请了一回安之后,就称病闭门不出了。 很明显,三爷这个事件亲历者的感受同样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同寻常,甚至比他更加不安。 此次万岁爷废黜太子也就罢了,若是万岁爷没有动太子的想法,只是照旧敲打太子想让太子长长教训的话,那么大爷、三爷还有十三无疑都会成为太子的眼中钉。 谁叫他们当时都在场?谁叫他们手中都攥着太子致命的把柄? 堂堂大清储君竟然暗中派人行刺当朝命官,这样的把柄还不致命? 一旦爆出,自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不管是满臣还是汉臣,往后谁还敢效忠太子? 做太子的时候就一门心思想着暗杀臣子,日后登基为皇,那还了得?朝堂之上是不是成日见血? 要是刺杀对象是李光地也被一并爆出的话,那影响可就更坏了。 李光地是谁,那可是汉臣领袖,哪些人最拥戴太子?除了索额图那一派可就是汉臣了,结果太子就是这样回报人家的忠心? 而今,太子这样致命的把柄就攥在这三位手足之中。 那以太子的性子,又会如何对待他的这些手足? 三爷自然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才会吓得闭门不出,没准儿还真是被吓出病了。 十三到底还是年纪小,所以才没有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944 所以,你放心 白天对着十三的时候,四爷尽可能的保持镇静,没得让十三胡思乱想担惊受怕的,这时候却忍不住有些手抖。 忙得时候还行,一旦停下来,恐惧就如影随形。 四爷已经很久没这么焦灼了。 维珍自然感受到了,她低着头看了看那只微微颤抖的胳膊,一边把四爷握得更紧,一边仰头看着四爷:“好,到时候我们都去庄子,我会照看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孩子的。” 所以,你放心。 不管是去西北救灾还是去……寻找松箍咒,都放心地去做。 四爷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然后伸手把维珍拥入怀中。 四爷力气很大,维珍都感受到了疼痛,她忍着没动,由着四爷这么紧紧地抱着自己。 直到半晌,四爷缓了过来,力气小了,维珍的手搭在四爷的身上,摩挲着放在四爷胃上,轻轻揉着。 “这里难受吗?” 四爷情绪紧张的时候,就容易胃疼,这已经是老毛病了,只是维珍一直用心调养,四爷已经很久没犯过胃疼了。 刚才还没觉得,维珍这一问,四爷才后知后觉胃有点儿疼,不想让维珍担心,正要糊弄过去,维珍却已经叫来了小池子。 “去前院儿请高郎中过来。” “是,奴才遵命!” 小池子领命,旋即就忙得请高郎中去了。 “没事儿,就只有浅浅的一点不舒服。”四爷道。 维珍一边给四爷揉胃,一边白了一眼四爷:“没事儿,就只是让高郎中过来给四爷浅浅地把一下脉。” 这阴阳怪气顿时就让四爷抿唇笑了,胃好像一下子就不难受了,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拥着维珍朝正堂走。 路过葡萄架,维珍停下脚,伸手够了个紫红的大葡萄,取出帕子擦了擦,正要送进四爷的嘴里,然后胳膊一拐弯,紫红的葡萄就进了维珍的嘴。 四爷一脸谴责的表情,维珍摆摆手:“胃疼的人没有资格吃葡萄,不过汤药有的是!” 四爷:“……” 他都说了,只有浅浅的一点不舒服! 根本就用不着喝药的! 吃了一颗不够,维珍指挥着四爷又给自己摘了几颗,酸甜可口的葡萄下了肚儿,维珍的语气才变得好一些。 “这回要是去西北的话,就把高郎中带上,”维珍嘱咐,赶在四爷张嘴拒绝之前,维珍又道,“你要是不带高郎中也行,那就把我带上!” 那哪儿行呢? 既不是江南游湖又是塞外策马,他要去的可是西北啊,而且还是去防灾救灾的,辛苦不说,指不定还有危险,他怎么能让维珍跟着去呢? 当下,四爷就果断点头:“行,那到时候我把高郎中带上。” 维珍愣了愣,才点头:“这才对嘛。” 很失望是怎么回事儿? 她现在对付四爷的胃疼可有一套了,四爷一皱眉,她就知道怎么回事儿,该吃什么药喝什么汤,甚至睡觉用哪个姿势更舒服,她都门儿清。 “高郎中未必……就比我管用呢。”维珍不服气,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四爷没听清。 “哦,我说到时候得给你带些厚衣裳去,眼瞅着都要八月了,西北那边肯定也要转凉了。”维珍忙道。 四爷闻言,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手背:“那就辛苦侧福晋了,对了还要点儿辣椒酱。” 美得你,胃疼还想吃辣椒酱? 我看你是想屁吃! …… 高郎中的工作一直都很轻松,主要的就是负责给侧福晋还有侧福晋的三个孩子日常诊脉,偶尔也给四爷诊诊脉。 至于福晋还有别的大主子小主子,都是太医诊脉,用不着他插手。 只是今晚,高郎中的工作量陡增,才给四爷请脉煎好药回到住处,然后房门就又被敲响,高郎中过去打开门,然后就瞧着小池子杵在门前。 “怎么了?是主子爷还有别的吩咐?”高郎中问道。 小池子忙不迭摇摇头:“高郎中,您去瞧瞧茯苓姐姐吧,茯苓姐姐……难受得不行。” 高郎中旋即回房拎上了药箱,赶紧跟下池子往后院儿,一边询问:“怎么个难受法儿?是什么地方不舒坦?” “这、这个……”小池子一脸局促,“等会儿到了您还是自己问茯苓姐姐吧!” 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 难不成这茯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待高郎中到了地方,才知道茯苓的难言之隐究竟是什么了。 茯苓刚刚从内间出来,她都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今天第几趟去内间了。 945 是痢疾 都已经去了那么多趟了,其实也……排不出什么来了,但是就是忍不住一趟趟地跑,茯苓整个人都虚脱了,走路都发飘,好在甘草今晚不当值,陪在身边。 当下甘草扶着茯苓在桌前坐好,一边给茯苓倒了杯热茶,一边忙不迭跟高郎中道:“高郎中您快给她诊诊脉吧,瞧瞧是怎么回事儿。” 高郎中取出脉诊放在桌上,茯苓有气无力地把手搭上来,高郎中搭上两指,顿了顿,眉头微蹙,茯苓费劲地问:“高郎中,我这……不会是西瓜吃的吧?” “吃了多少西瓜?” “就……就晌午后,在主子那里吃了一果盘。” 甘草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你把一盘子都吃完了?” 茯苓点点头,甘草一脸无语:“那里面足足有两个西瓜呢,你竟然都给吃了!” 怎么没撑死你? 茯苓更无语了:“谁叫你……你切这么多的?” 甘草嘴角一阵抽搐:“……” 你不懂,最近咱们院儿里吃西瓜都这么狠! 高郎中收回手,开口询问:“大便什么样的?” 茯苓嘴角抽搐的比甘草还厉害:“……就、就大便的样儿。” 这是什么怪问题,大便还能有什么样儿? 而且这人……怎么这么直接啊!没听到她们还在聊吃西瓜的事儿吗? 高郎中撩起眼皮,看了茯苓一眼,然后又垂下眼,问道:“稀吗?” 茯苓:“……稀。” “带脓吗?” “……好像有点儿。” “去了内间几次?” 打量着高郎中蹙得更厉害的眉头,茯苓心里有点儿打鼓,说话都带着磕巴:“……六、六七次吧。” 不就是拉肚子吗?这人怎么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似的? 还是甘草记性好,赶紧补充:“八次!” 高郎中点点头,然后沉声跟茯苓道:“摁摁肚子。” 茯苓紧张地点点头,然后赶忙依照高郎中说的把手放在肚子上面摁了摁,然后就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又在高郎中地指挥下换了几个地方摁,没一下都让茯苓疼得倒吸凉气,身子都跟着打颤,更出了一脸的汗。 打量着茯苓这副模样,还有高郎中这一脸严肃表情,甘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再开口也带着磕巴了:“高、高郎中,茯苓她没事儿吧?” 高郎中看着茯苓,然后沉声道:“是痢疾。” “痢疾?!” 下一秒,茯苓跟甘草都吓傻了。 痢疾谁没听说过?会死人的! 不但会死人还传染呢。 下一秒,茯苓蓦地起身,她身子本就虚的厉害,乍一起来险些没有站住,甘草忙要去扶,却被茯苓给躲开了,她踉跄地退到墙角,一脸惊恐懊悔。 她从下午回来都接触过多少人? 她竟然还跟主子坐着面对面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 万一…… 茯苓面色惨白,沿着墙角缓缓滑了下来,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我该死!该死!” 是的,她该死! 不知道怎么就被传染了痢疾,竟然还把痢疾带进了贝勒府,若是主子也被传染了…… 茯苓都不敢往下想,只抱着头“呜呜”大哭。 “高郎中您看……”甘草也是又急又怕,一则是担心茯苓有个好歹,毕竟痢疾是真的会死人的,二则也是担心痢疾会不会已经在贝勒府里头传播,一时间,甘草也是满头大汗。 “她情况不严重,吃半个月的药就会有好转。”高郎中道。 是的,茯苓的症状不严重,要是严重的话,茯苓根本撑不到这会儿,而且瞧着还算有精神,高郎中有把握能治好茯苓。 但是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痢疾有没有在贝勒府里头传播开来。 短暂的沉默后,高郎中迅速指挥甘草道:“你跟小池子还有所有跟甘草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人,先不要走动,各人回到各人的房间里,暂时不要出门。” 痢疾经过手口传播,所以跟甘草接触过的人都要暂时隔离,痢疾发作很快,一般被传染一两天后就会发作,到时候被传染的人接受治疗,没被传染的自然万事大吉。 “那茯苓呢?”甘草看了一眼还抱着头哭个不停的茯苓问道。 高郎中也看了一眼,有些为难,茯苓现在地情况是需要人照顾的,作为郎中,他自然最懂要怎么照顾,只是一则男女有别,二则接下来几日,他应该会很忙,只怕没有精力照顾好茯苓。 甘草看出来了高郎中的纠结,当下自告奋勇道:“我留下来照顾茯苓!” 946 怎么办胤禛,我可能已经传染你了 茯苓闻言忙不迭摇头,哭道:“甘草你别管我,我一个人死了拉倒,别再牵扯上你了……” “有我在,你还死不了!少胡说八道!” 身为郎中,高郎中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这个“死”字。 高郎中蹙着眉打断茯苓的话头,他一向寡言,声音也不大,还是头一次用这种语调说话,直接把茯苓给喝住了。 顿了顿,高郎中又把目光落在甘草身上:“我跟你说说要怎么照顾。” 当下,高郎中简明扼要跟甘草说了照顾茯苓以及防范传染的的注意事项,然后便就先行告辞。 高郎中一边吩咐小厮去前院儿煎药给茯苓送过来,一边赶紧去向四爷跟侧福晋禀报。 贝勒府里竟出现痢疾了,事关重大,是一刻都等不了。 …… “主子爷!您醒醒!” 这么大半夜地被苏培盛叫魂似的叫醒,上回还是因为宋格格早产的事儿。 四爷这几天精神一直很紧绷,所以睡眠很浅,苏培盛叫第一遍就醒了,丹凤眼顿时就睁开了,打量着怀里睡得真香的维珍,四爷深吸一口气儿,正想着轻手轻脚下床,结果还是弄醒了维珍。 “什么事儿?”维珍揉着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问四爷。 “没事儿,爷去去就回,你接着睡。” 四爷拍了拍维珍的肩膀,然后撩开帐幔下了床,维珍又打了个哈欠转了个身,正要继续睡的时候,四爷急切的脚步声就传来过来,维珍蓦地睁开了眼,然后一轱辘坐了起来。 “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维珍仰着头看着停在床前的四爷。 四爷低着头看着面露不安的维珍,深吸一口气儿,然后坐了下来,伸手握着维珍的手:“珍珍,先答应我不要着急。” 不,她已经开始着急了。 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维珍使劲儿点点头:“我不着急,你说。” “珍珍,高郎中来报,茯苓身染痢疾,你下午见过她之后,有没有见过孩子?”四爷问。 痢疾,痢疾。 维珍脑子一片空白,就剩下了“痢疾”两个字。 在后世,痢疾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住一个礼拜的医院也就得了,但是在古代,却是致死率很高的疾病。 维珍浑身都在发颤,强忍着让自己镇定下来:“没有,哪个我都没见过。” 说来也巧,大格格跟小西瓜去耿格格那学拳脚去了,晚膳直接在耿格格那儿用的。 因为出了不少汗,回来两人就着急沐浴去了,等洗好了澡,累了大半天的皮猴子就睁不开眼了,所以就没有来维珍这儿。 至于小丸子,这几天又睡倒觉,昨晚上闹腾了大半夜,上午精神头还挺足,吃过午膳眼皮就睁不开了,一口气儿睡到晚上,床也不肯下,晚膳就直接在床上用的。 维珍之前还觉得小丸子这样实在不像话,少不得要吃一顿竹板炒肉,现在却万幸小丸子的不像话。 维珍心里暗道三声“万幸”,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慌了,只是目光落到四爷的身上,维珍登时又是浑身一僵,下意识想要往后躲,手却被四爷紧紧攥着。 维珍低头看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鼻头一酸,仰头看向四爷:“怎么办胤禛,我可能已经传染你了。” 是啊,又是一起吃饭又是挽着散步又是相拥而眠,四爷可能都已经被她传染了。 “没事儿,高郎中说茯苓的症状很轻,所以就算咱们被传染了,也不会严重的,很容易就能治好,”四爷把人拥进怀里,亲了亲维珍的额头,然后道,“珍珍,跟爷去前院住几天。” 维珍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嗯。” 后院儿是不能待的,虽然痢疾不靠空气传播,但是维珍就想着自己这个疑似病毒携带者能离孩子远一些。 “茯苓他们呢?”维珍忙不迭又问,“已经安顿好了吗?” 四爷道:“所有跟茯苓接触过的下人都已经回房隔离了,有高郎中照看着,你放心。” 当下两人匆匆更衣,然后披着夜色去了前院。 …… 甫一到了前院,四爷跟维珍就进了内间,小连子已经准备好了洗澡水,两人从头到脚彻彻底底清洗一遍,待出来的时候,高郎中那边也着人送来了刚煎好的汤药,说是有预防的功效。 四爷在外堂交代了苏培盛之后,也进了寝房,然后就看着维珍坐在软榻上捧着汤药正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四爷行至维珍身边,轻轻抚了抚维珍的长发:“想什么呢?” 947 许太医 维珍这才回过神来,仰头看向四爷:“茯苓……” “茯苓不会有事的,高郎中有把握医治好她。” 四爷接过话头让维珍心安,只是这话说完,维珍兀自盯着他不放,眼神里的欲言又止还有明显显的担心,看的四爷一声叹息。 俯下身轻轻在维珍额头印下一吻之后,四爷揉着维珍的后脑道:“等她病好了,又能继续继续伺候你了。” 心里的一块大石这才总算落了地,维珍伸手环住四爷的腰,整张脸都扎进四爷怀里,眼睛湿哒哒的。 把疫病带进贝勒府,是个什么样的罪过? 维珍又不是第一天穿过来,自然知道,方才净顾着担心几个孩子了,等到了前院收拾了心也静了下来,维珍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一茬儿来。 不错,是茯苓把疫病带进了贝勒府,但是这里头难道就没有她的错吗? 茯苓身子一向很好,连风寒都没有得过,原本好好儿地做着贴身侍婢伺候她,压根儿就没有跟外界接触的机会,怎么可能感染痢疾? 是她,让茯苓有了跟外界接触的机会,也是她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危险,每次茯苓回来她也没有要求茯苓先沐浴更衣或者是先叫高郎中来瞧瞧…… 明明在穿越之前,才刚刚经历过新冠肺炎疫情,她怎么忘性就这么大!在清朝还能这般掉以轻心。 是她,一手酿成了今天这场祸事。 茯苓已经被确诊是痢疾了,虽然高郎中说能治好,但是……万一呢? 多好的姑娘家,将将二十出头,要是真出了事儿,她如何跟茯苓的爹娘交代?她这辈子如何心安? 更不知甘草小池子他们有没有被传染,要是四爷也被传染了…… 她真的不敢往下想。 而这一切都怪她。 她一颗心如何能安? “我错了,”维珍哽咽着,“都是我的错。” “没事儿,错了咱改就是了,”四爷轻轻安慰着维珍,“别哭了,哭得身子发虚,没准儿更容易被传染。” “嗯。” 维珍忙使劲儿点点头,半晌总算停了眼泪,一边端起自己的药碗,一边又去催促四爷:“快把药喝了,已经不烫了。” “好。” 当下两人把汤药喝完又漱了口就上床了,闹了这么一场,都已经是后半夜了,维珍其实睡不着,但是又怕搅扰到四爷,所以就一直闭着眼没动,不知过了多久,维珍的呼吸才总算平缓悠长。 四爷缓缓睁开眼,瞥了一眼座钟都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这妮子,一个时辰才总算睡着。 四爷撩开毯子轻手轻脚下了床,鞋都没穿,待走到外堂,苏培盛早就已经候在那儿了。 对于四爷光着脚出来,苏培盛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熟练地将准备好的鞋轻轻放在地上。 伺候四爷穿好鞋,苏培盛压低声音道:“启禀主子爷,许太医半个时辰前到的,已经跟高郎中一道去瞧了茯苓,这会儿许太医正在书房候着呢。” 刚才四爷吩咐苏培盛着人去请许太医。 高郎中的医术四爷是信得过的,但是高郎中最擅长的毕竟是妇婴一科,人也年轻经验少,所以在医治痢疾上头,到底还得有经验老道的太医坐镇,四爷才能放心。 怕维珍压力太大,四爷就没跟维珍说请太医的事儿,没得这妮子又胡思乱想以为惊动了宫里怎么着,所以等到维珍睡着,四爷才轻手轻脚出来。 当下四爷去了书房,许太医果然已经在里头候着了,瞧着四爷进来,许太医忙不迭起身行礼:“奴才见过贝勒爷,贝勒爷吉祥!” 四爷点点头:“平身落座吧。” “谢贝勒爷。” 待四爷坐定,许太医就赶紧跟四爷禀报起了茯苓的情况。 “……只是轻症,高郎中拟的药方奴才瞧过了,十分妥当,待病患服药半月后会有好转,到时候再调整药方,再巩固半个月也就能痊愈了。” “至于有可能被传染的,隔离上三日就可,若是三日内并没有症状,那就说明没有被传染。” “高郎中拟的预防药方奴才也已经过目了,并无不妥,四爷连服三日,会大大降低被传染的可能。” 四爷点点头,抿了口茶,然后又道:“有劳许太医了。” 许太医忙躬身道:“奴才不敢,这都是奴才的分内事。” 按理说,到这里,四爷就该打发许太医走了,毕竟今晚许太医还在太医院当值,已经在四爷这里耽搁不少功夫了,还要赶着回去呢。 948 还请四爷明示 可是四爷却没有要放人走的意思,只是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拢着茶。 许太医还在那儿一直躬着身呢,四爷却跟没见到似的,由着许太医这么一直躬着身子行礼。 直到四爷慢悠悠地喝完了一杯茶,这才撩起眼皮看向许太医,抬了抬手。 “谢贝勒爷。” 老腰差点儿没断,但是许太医却哪里敢抱怨四爷分毫,这会子许太医心里满是惊慌不安。 四爷这是怎么了? 四爷虽然一贯不是个平易近人的,不管什么时候见到总是冷着张脸,许太医也早就习惯了。 好在四爷并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子,从来没有刁难过人,每次他来贝勒府请脉,哪次的赏赐少? 只是怎么这回…… 是他刚才说错什么话了吗? 许太医正慌得要命正、拼命回忆自己先前说的每一个字时,头顶传来四爷慢条斯理的声音。 “因着爷偶然风寒叫许太医半夜地跑这一趟,爷于心不安,少不得要好好儿赏赐许太医。” 什么? 偶然……风寒? 许太医人都愣了。 太医出诊是要记档的,去哪儿了,什么时候,给谁瞧的病,又是什么病,他们伺候的都是天家贵胄,自然个个金贵,所以在太医出诊上面要求就特别严格。 像许太医今天晚上来四爷府出诊,自然也要记录在册的,而且四爷府上下人得了痢疾,还有可能传染四爷,这样了不得的大事儿,更得第一时间奏报到御前的。 但是四爷却跟他说只是偶然风寒。 短短几秒的功夫,许太医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哪里想得起擦汗,由着汗珠滚进眼里,蛰得眼睛一片刺痛,许太医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还请四爷明示!” 他不敢揣测四爷的心思,可他也不想……送命啊! 四爷垂着眼打量着跪倒在地、汗湿后背的许太医,然后一字一字轻轻道:“爷偶染风寒,你夤夜入府诊脉,先给开了三天的药,若是病情加重,到时候你再入府请脉,再给爷重新拟定药方。” 许太医明白了,四爷这是要瞒住自己有可能被传染痢疾的事儿,还有贝勒府上有人身患痢疾的事儿,可…… 这怎么能行呢? 四爷没有得痢疾,虚惊一场也就罢了,可要是到时候,四爷真的被传染上了痢疾,一旦被万岁爷知晓,他的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 许太医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脸上的汗更多了。 若是搁在从前,四爷还在阿哥所没有出宫的时候,就算是豁出去得罪四爷,他也是绝对不能隐瞒的,但是现在…… 现在的四爷可是今非昔比。 谁不知道四爷如今圣眷正浓,更是成了太子之外唯一被万岁爷任命监国理政的皇子? 别说是他一个小小太医了,不是连德妃娘娘对四爷都是态度大变吗? 他如何敢得罪四爷?可是…… “论医术,太医院院判丁源自然是太医院中的翘楚,只是丁大人毕竟年老体迈,只怕过不了两年就该退位让贤了,”瞥了一眼迟迟一言不发的许太医,四爷继续缓声道,“许太医这一身医术若是明珠暗投岂非可惜?” 许太医闻言顿时一阵窒息,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黑黢黢的地砖。 四爷不再废话,起身出了书房,又轻手轻脚回了寝房,留下苏培盛在书房,把许太医从地上扶了起来。 “许太医,奴才送您出门吧。” 许太医愣了愣,然后摇摇头:“就不劳烦谙达了。” 苏培盛没应声,只是站在原地,仍旧一脸和善地看着许太医。 许太医躲避着苏培盛的视线,踉跄地走出两步,然后停了下来,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深吸两口气儿,然后转身看向苏培盛。 “贝勒爷风寒体虚,还望谙达用心照顾,明儿……我再来给贝勒爷诊脉。” “是,有劳许太医了,车已经被许太医备好了,许太医请吧。” 目送马车远去,苏培盛转身,回望贝勒府的匾额,神情复杂。 要是搁在从前,许太医怎么可能会答应?别说是要四爷有可能感染痢疾这样天大的事儿了,便是主子爷有个头疼脑热,德妃娘娘那边哪回不是第一时间知道? 都是主子,可从前在许太医眼里,德妃娘娘的分量明显要大过四爷的。 可是如今…… 主子爷也算是熬出头了。 苏培盛长舒了一口气儿,一边抬脚一阶一阶地上去,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主子爷为侧福晋真是能操的心都操遍了。 949 京师是要……闹灾了吗? 四爷摁着不让府上出痢疾还有自己可能被传染的事儿上报御前,难道就许太医一个人冒风险吗? 一旦事情走漏风声,万岁爷会怎么想? 是觉得四爷孝顺不愿让万岁爷担心牵挂还是会觉得四爷包藏祸心? 一旦因事情闹大,四爷这么多年辛苦积累,只怕要毁于一旦了。 万岁爷对太子对大爷都不手软,难不成还能指望他对四爷手软吗? 所以四爷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还能为什么,无非是为了侧福晋。 贝勒府出了疫病,这样的大事儿万岁爷自然是要追根问责的,到时候茯苓是怎么被传染的痢疾,来龙去脉根本就瞒不住,侧福晋无论如何都逃不了“御下无方”的罪名。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罪名,最严重的是危及贝勒爷、阿哥跟格格这些皇家血脉。 一旦天威降临,侧福晋被降位成格格都得谢天谢地,不过苏培盛琢磨着,到时候侧福晋压根儿就别想留在贝勒府,十有八九会被送进某处皇庄,然后这辈子甭想再见天日。 伺候了四爷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着四爷这般威逼利诱。 也就是侧福晋了。 苏培盛叹息着摇摇头,待进了大门,就瞧着古德禄匆匆从月牙门里头出来。 月牙门后可是后院儿,古德禄这样的侍卫平时哪里敢进出后院儿? 不过苏培盛脸上却没有任何意外。 “大古侍卫,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待古德禄走近,苏培盛压低声音询问。 “都安排妥了,侍卫们都到位了,”古德禄点点头,“小古负责看守后院儿,我负责前院儿。” 看守后院儿做什么? 自然是以防消息走露啊。 “辛苦了,我叫膳房给你们准备宵夜……”苏培盛道,说到此处就是一怔,仰起头打量着鱼肚白的天空,又忙改口,“给你们准备早饭。” 古德禄大手一挥:“不着急,我再四下瞧瞧,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真是辛苦大古侍卫了。” 送走了古德禄,苏培盛正打算回去眯一会儿,他一整夜没合眼了,要是不眯一会儿,白天肯定顶不住。 结果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一阵急速的小跑声,苏培盛忙转身看向正堂,然后又看向正一脸焦急朝自己跑过来的小连子。 “师父……” 待小连子好不容易跑到跟前,不待徒弟往下说,苏培盛抬腿照着小连子的屁股就是两脚。 “报丧呢!这么大动静!” 主子爷才回寝房歇下,这小子没轻没重的,苏培盛就把惊醒了四爷跟侧福晋。 小连子顾不得喊疼,当下忙急着跟苏培盛禀报:“师父不好!我听说西城那边闹疫病了!不少人都得了痢疾!还有直隶那边,听说也不安生呢!” “当真?”苏培盛一惊,忙不迭问。 “千真万确!打更的亲口说的!” 西城…… 侧福晋的米铺有几家就是在西城那边,这也难怪茯苓会感染了痢疾。 所以,京师是要……闹灾了吗? 苏培盛眉头紧锁。 …… 疫情发现的算早,万岁爷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了顺天府尹的奏报,旋即万岁爷就下令太着手应对。 暂时封闭西城所有店铺经营,所有百姓需在家隔离三日,同时太医院分发治疗痢疾的药材,顺天府全力配合。 至于同时发现疫情的直隶,万岁爷思量之下,着湖广巡抚年遐龄即刻赴任直隶巡抚。 至此,自去年末,一直空着、备受瞩目的直隶巡抚的位置,总算被补了缺。 疫情一出,别说西城家家闭门了,整个京师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所以对于四爷这下令贝勒府严禁进出的决定倒也没人起疑。 福晋昨儿心情本是不错。 昨儿又是福晋入宫给德妃请安敬献经文的时候,如今每回入宫,福晋心里都不痛快得很,只是昨儿福晋却很是痛快。 无他,当那一车瓜拉进永和宫的时候,德妃的表情实在是……太可乐了。 就着德妃的那个表情,福晋觉得自己往后每顿都能多吃一碗饭。 难得高高兴兴出了宫,福晋心情大好,回来还特地陪了大阿哥放了会儿风筝。 自从之前在庄子里面跟小西瓜放风筝之后,大阿哥就特别喜欢放风筝,好在正院后头就是花园,足够大阿哥放风筝的了。 只是大阿哥身子弱,平时福晋也不太敢由着他性子玩儿,昨儿福晋倒是陪大阿哥玩了个痛快,大阿哥别提多高兴了,晚饭吃的都比从前多。 福晋欣慰极了,打定主意,以后隔三差五要陪大阿哥这么玩玩。 950 不生气,不生气 “额娘,下回能不能让阿玛来看我放风筝?”吃饭的时候,大阿哥一脸期待看着福晋,“我现在放得特别好!” 是啊,从前在庄子里,他还不会放,现在他都能放……小风筝了。 特别想让阿玛看到啊。 “好呀,到时候阿玛看见了,肯定特别吃惊,原来大阿哥不仅诗背得好,风筝也放得好呢!”福晋含笑道。 想象着那个场面,大阿哥脸上的笑就没断过,甚至当时就跃跃欲试想去前院找四爷。 “好孩子不着急,等你阿玛忙完这阵儿咱们再去请他。”福晋含笑道。 四爷这阵子是真的忙,先是被万岁爷留京监国,等圣驾回銮了,四爷又去给孝懿皇后祭扫,就没有一日闲过,自然不能让大阿哥这个时候去打扰四爷。 “那好吧。”大阿哥有些不情愿地道。 娘儿俩吃过饭,福晋又亲自给大阿哥沐浴哄睡,自己也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然后一夜睡到天亮,然后福晋的好心情就戛然而止了。 “什么?闹疫病了?”福晋顿时一脸惊恐,“咱们府上有人染病吗?” 李嬷嬷赶紧摇头:“福晋莫着急,咱们府上且安生着,主子爷一大早就下令闭门了,任何人都不许进出。” 福晋这才松了口气儿:“没有就好。” 痢疾这种病,成年人都很难熬得住,更别说是大阿哥这样的本身就病弱的幼童了。 “主子爷还下令,各院的人员暂时都不许进出,领膳的事儿暂时由侍卫代劳。”李嬷嬷又道。 福晋一脸纳罕:“侍卫……进后院儿了?” 李嬷嬷点点头:“奴婢一早起来就瞧见了,当时还吓了一跳呢。” “主子爷也是慎重,这样也好,更保险,”福晋道,抿了口茶,福晋放下茶杯,出了半晌的神,然后扭头看向李嬷嬷,“嬷嬷,你说主子爷怎么事先也不与我通个气儿呢?” 是啊,主子爷要往后院儿派侍卫,按理说得先跟福晋通个气儿啊,福晋再知会各院女眷注意回避。 怎么一声不吭地侍卫就进了后院儿呢? 主子爷未免也……太不把她这个福晋放在眼里了。 虽然跟四爷的情分早就不比从前了,可是福晋心里还是闷得慌。 “许是因为主子爷病了一时没顾上吧,”李嬷嬷解释道,瞧着福晋一脸惊讶,李嬷嬷忙道,“奴婢也是刚知道的,主子爷昨儿晚上身子不爽快,当时就着人去请了太医,原是得了风寒的缘故。” 脸上的惊讶退去,福晋一脸愤愤:“怎么这么的大事儿也没人来告知一声?这个苏培盛,实在是胆大包天!” 上回也是这样,主子爷卧病,也来后院禀报她一声,要不是小连子说漏了嘴,只怕四爷病好了她都懵然不知! 这回也是! “福晋,您消消气,苏公公肯定忙得脚不沾泥,这才没顾上……” 李嬷嬷说不下去了,再怎么顾不上,还能顾不上来禀报福晋? 肯定是主子爷交代不让过来禀报的。 要是主子爷不想惊动后院儿也就罢了,但是主子爷偏偏又……叫了侧福晋去前院侍疾。 大半夜呢,侧福晋就被请去了前院儿。 李嬷嬷都不敢跟福晋提这个。 福晋没再吭声,闷坐了半晌,然后垂下头,再开口声音就平和了不少:“嬷嬷,去瞧瞧大阿哥醒了没有,要是醒了就带过来,跟我一道用膳。” “是,奴婢这就去!”李嬷嬷忙不迭应声,当下退了下去。 不生气,不生气。 福晋对着杯中自己的倒影一遍遍默念。 是啊,早就不该生气了,也早就不该奢求了。 她的指望从来都是大阿哥。 …… 维珍在前院住了五天,确认没有问题,维珍才回的后院儿,其实最多隔离三天就行了,但是维珍到底不放心,毕竟有三个孩子呢,所以就主动要求多隔离两天。 四爷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陪着维珍隔离了五天,今儿一早起来,都顾不上过早膳,维珍就匆匆忙忙回后院儿去了。 整整五天没见到孩子呢,维珍实在想得慌。 从前陪四爷去塞外的时候,那么长时间没见到孩子,虽然也想得慌,但是却远远不如这回,就这么隔着一道墙偏生见不着的滋味儿,也只有当妈的才能体会。 维珍来的太早,以至于三个孩子压根儿都没醒,维珍轻手轻脚地进了房,方氏正守在床前做着小衣裳。 951 如何防范 瞧着维珍进来,方氏赶紧放下手里活计,忙得起身要给维珍行礼,维珍摆摆手示意无妨,然后就秉着呼吸停在了大格格的床前。 她的大闺女睡得正香呢,小肚子一鼓一鼓的,怀里还抱着…… 小咪咪。 同样鼓着小肚皮睡得正香的小咪咪。 好嘛,你阿玛不许我抱着小猫睡觉,结果就是便宜你了是吧? 维珍无声地抿了抿唇,想凑过去亲亲大闺女,可倒是还是忍住了,然后又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一边看了一眼方氏,方氏会意忙也跟着退了出去。 仔细询问了大格格这几天的情况,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方氏一一作答,维珍一颗心才总算落到肚子里,正要再去看小西瓜跟小丸子,结果维珍却被方氏给叫住了。 “主子,奴婢想告假几日,还望主子应允。”方氏道,带着浓浓的哀求。 维珍一怔,旋即想起,方氏家在西城。 如今西城正闹着疫病呢,听说朝廷出手及时,现在比前几日消停多了,但是这样的疫情免不了会死人的。 方氏成日为她看着孩子,却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个什么光景,有没有被传染,不知道这几天已经偷偷掉了多少眼泪呢。 难怪人瘦了。 维珍点点头:“半个月够不够?” 方氏一怔,一脸的不可思议,旋即忙不迭摇摇头道:“谢主子恩典,不用那么长时间,奴婢回去瞅一眼就成了。” “就半个月吧,”维珍坚持道,“等下让高郎中给你准备一些预防疫病的药带上,让苏培盛找侍卫送你回去,好好儿陪陪孩子,如果……如果有需要的话,让侍卫回来递话。” 方氏顿时就红了眼眶,当下忙不迭跪地给维珍行礼:“奴婢谢主子恩典!” “快回去收拾收拾吧。”维珍把人扶了起来。 当下方氏红着眼退了下去,维珍又去看了小西瓜跟小丸子,才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儿。 “主子,现在用早膳吗?”女贞问。 早起的时候压根儿没有胃口,这时候维珍才觉得饿,当下点头道:“叫小池子去取膳吧。” 所有与茯苓接触过的人隔离这几日之后,并没有人得痢疾,贝勒府的后院儿自然也不再需要侍卫们把守了。 虽然如今贝勒府仍旧不许任何人进出,但是府内正常的走动已经恢复了。 只是茯苓仍旧在单独治疗中,甘草一直在照顾茯苓,所以如今就只有女贞跟肖嬷嬷近前伺候维珍,只是这样端茶倒水的活儿,肖嬷嬷自是不必做的。 当下小池子去膳房取膳,维珍正要仔细问一问女贞茯苓的情况,赶着高郎中来查看茯苓的情况,维珍索性直接问高郎中了。 “高郎中,茯苓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回侧福晋的话,茯苓情况已经好转了,不再腹痛腹泻,这样下去,再过五日奴才就可以调整药方了,到时候再继续服药半个月,也就能痊愈了。”高郎中道。 原本预计得过半个月才能调整药方呢,没想到茯苓看着个头儿小小的,底子却很不错,吃药之后恢复得很快,大大超过高郎中的预期。 维珍自然松了口气儿,不过又赶紧询问:“这病好了之后,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前前后后加起来得吃小一个月的药呢。 都说中药的副作用小,但是是药三分毒,而且还吃了这么长时间,维珍免不了要担心。 高郎中道:“回侧福晋的话,痊愈之后可能会……容易腹泻,如果真有这样的情况话,到时候奴才再给她开药膳调理肠胃。” 吃药倒是没什么,只是头几天的药剂量大一些,所以可能会刺激到肠胃,不过跟保住命比起来,这点子后遗症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维珍点点头:“药材、补品都紧着茯苓用,一定要把她肠胃调理好,另外,劳驾高郎中也为甘草开个调养方子。” 都道是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要是肠胃不好,维珍觉得人生的乐趣可就少了大半。 甘草这段时间衣不解带照顾茯苓也是辛苦。 “是,奴才遵命,若是侧福晋没有别的吩咐,那奴才就告退了。” “高郎中慢走。” 高郎中退下,维珍撑着下巴对着茶杯出神。 四爷没有被传染痢疾,贝勒府里头也没人被茯苓传染,这回的事儿真真是侥幸。 但是下一次就不好说。 往后要怎么管理下人、如何打理名下的产业,如何防止类似的事情发生,对于维珍来说自然是眼下最要紧亟待解决的事儿。 952 四哥……就是一根筋儿 虽然这几天四爷没提是怎么为茯苓的事儿善后的,但是维珍心里都清楚,贝勒府里头有人被感染了疫病,可不仅仅是重大医疗卫生事故。 她这时候还能以侧福晋的身份好好儿地坐在她的院儿里,全赖四爷的私心维护。 维珍很羞愧,亏她还想着要为四爷分忧,想让四爷放心,但是…… 她又拖四爷后腿了,甚至还差点儿害四爷被传染。 这样的事儿,再不能发生了。 维珍深吸一口气儿又慢慢呼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也不知肖大有在定州把牛养的怎么样了。 …… 四爷的“风寒”甫一痊愈,就第一时间赶往了畅春园。 得知四爷卧病,万岁爷特地叫梁九功过来一趟送了不少赏赐来,如今四爷病愈了,自然要去给万岁爷请安谢恩。 自然了,四爷也把这几日费心拟好的关于甘州府、兰州府应对旱灾具体办法的折子给带上了。 不过四爷来的不是时候,万岁爷正在发火儿,四爷离得老远就能听到万岁爷水银泻地似的咆哮。 什么事儿竟让万岁爷如此火冒三丈? 四爷行至堂外,魏珠忙迎了上来:“给贝勒爷请安!贝勒爷吉祥!” 四爷点点头:“劳烦谙达代为通传一声。” “贝勒爷真真是折煞奴才了,贝勒爷您在此稍候,奴才这就去通报。” 魏珠旋即转身进了正堂,四爷站在堂外,竖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 山西、疫情、瞒报。 待这三个词儿传入耳中,四爷已经明白万岁爷为什么会雷霆大怒了。 京师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爆发疫病,朝廷自然是要查的,这几天功夫下来,看来是已经查到源头了。 原来是山西那边最先爆发的疫情,只是被官员隐瞒了下来,眼瞅着如今都祸害到了京师,山西还有周围的直隶、河南、山东等地,情况只怕更糟。 四爷表情不由凝重了下来。 山西、河南、直隶、山东等地,可都是人口稠密地区,自然这样的地方最怕的就是天灾人祸,一旦出事儿,严重程度远超其他地区。 更别说还紧挨着京畿重地。 疫情处置不及时,不知要多少人送命呢,那山西官员更是其心可诛,竟然瞒报疫情,以至于错失最佳的救灾时机,如今山西不定是个什么光景呢。 若是…… 激起民变。 四爷不自觉地握紧了拳,旋即又放松,毕竟手里还拿着折子呢。 对,折子。 山西有疫情,甘肃那边旱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下一滴雨。 真真是雪上加霜。 “贝勒爷,您请吧。”四爷正琢磨着呢,魏珠已经出来了,行至四爷跟前,毕恭毕敬道。 四爷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儿,然后抬脚往上了台阶。 待进到正堂,四爷才知道八爷已经在里头了,不止八爷,还有不少眼熟的官员,这时候都齐刷刷跪在地上,八爷则站在一旁,低着头,也是汗流浃背。 “儿臣见过皇阿玛,恭请皇阿玛金安!” 行至中间,四爷给万岁爷行礼。 万岁爷靠坐在软榻上,难掩疲色,目光落在四爷身上,缓声道:“风寒好了?” “谢皇阿玛记挂,儿臣已经痊愈了。”四爷道。 “你来的正好,瞧瞧这折子。”万岁爷手指在小几上点了点。 魏珠忙取过折子,然后递到四爷跟前,待四爷将折子看完,面色比刚才更加沉重,将折子合上,四爷又把折子递给了魏珠。 “你怎么看?”万岁爷侧着身看向四爷。 四爷躬身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应当即刻下令处死山西巡抚噶礼!” 四爷话音一落,八爷旋即侧目看来,一脸震惊,然后又忙低下头去。 二品大员,四爷张口就要处死,四哥这性子,往后哪个臣子敢跟四哥亲近? 而且这噶礼还是大清开国五大臣何世礼之后,噶礼曾经随驾出征噶尔丹,立下战功,深得皇阿玛欢心,要不怎么仕途通达,四十出头就成了二品大员、山西巡抚? 皇阿玛眼下瞧着再生气,谁知道事后会不会照样宠信噶礼,就像从前的明珠一家,皇阿玛当时不也恨得咬牙,不也没要明珠的命、如今眼瞅着纳兰一家又有复宠的迹象? 所以就算噶礼真该死,那也该是皇阿玛自己定夺,要不然日后皇阿玛后悔了,那自然现在谁劝皇阿玛杀噶礼谁就倒霉。 四哥……就是一根筋儿。 “说下去。”万岁爷目光沉沉看着四爷。 953 噶礼不死天理难容! “皇阿玛明鉴,近一月之前,山西就已经出现小规模疫情,若当时及时奏报朝廷,不至疫情蔓延,千余百姓死于痢疾。” “而且因为疫情缘故,百姓惶恐不敢出门,以至于耽误了秋收,山西多地欠收,以至怨声载道。” “今还只是疫病,明年只怕要闹饥荒,还波及到了陕西的两个县,若不是陕西巡抚上奏天听,到现在朝廷还懵然不知!” “一切皆由噶礼隐瞒导致,噶礼之祸还远非如此!” “皇阿玛一直心系甘肃旱情,持续干旱,照此下去,明年势必要就近从陕西调粮赈灾,如今疫情却波及陕西,儿臣实在忧心忡忡。” “皇阿玛,这并非天灾乃是人祸!噶礼不死天理难容!” “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纲纪!” “不止噶礼,连席尔达也难辞其咎!” 席尔达是谁? 席尔达全名董鄂·席尔达,是曾经参与平定三藩之乱、立有大功的老臣,历任左都御史、兵部尚书、吏部尚书,如今担任礼部尚书,说是朝中肱骨那是名副其实。 四爷好端端地怎么剑指席尔达,那是因为席尔达如今还署理川陕总督事务。 川陕总督的设置在清朝经历了频繁的变化,如今的川陕总督,并辖山、陕、甘,山西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席尔达这个川陕总督自然难辞其咎。 四爷一字一字像是锤子敲在八爷心上,方才四爷开口要处死噶礼,八爷还只是觉得震惊,待后面四爷一字一字说完这些,八爷觉得气儿都喘不过来,像是被人紧紧扼住了喉咙。 什么噶礼不死天理难容,又什么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四哥这是……疯了吗? 四哥从前在万岁爷跟前是个什么模样,八爷能不清楚? 四哥一向都是小心谨慎、毕恭毕敬。 也不单单是四哥,哪个皇子在万岁爷跟前不是这样? 不仅如此,还有一条,就是切忌多言,祸从口出的道理,他们比谁都清楚。 这是……四哥头一次在万岁爷面前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吧? 而且对着万岁爷的宠臣张口闭口就是非死不可,四哥这是怎么了? 如此激愤,一副逼着皇阿玛不处死噶礼就是昏君的架势? 就算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太子,想来也……不敢如此疾言厉色吧? 四哥……怕不是疯了吧。 而且,现在席尔达可也在,事关山西疫情,席尔达这个川陕总督自然被召至御前,而此刻席尔达正跟其他几位大臣跪在地上了。 八爷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席尔达身上,年近七十的老臣脸白如纸、浑身抖似筛糠,旋即对着万岁爷叩头不止:“奴才有罪!奴才有罪!求万岁爷降罪!” 一时间,除了叩头之声充斥着整间屋子,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八爷头垂得更低,跪在地上的几位老臣个个都脸贴着地。 “来人!” 头顶总算传来了万岁爷的声音,顿时房中每个人都努力地支起耳朵。 “奴才在!”鄂伦岱旋即进来,躬身道。 “即刻赴山西,将噶礼押解回京,于中秋处斩,所有在京官员皆到场观斩。” “噶礼一家所有家产一律查抄,噶礼全家流放岭南服苦役,永世不得返京,”万岁爷道,说到此处,万岁爷顿了顿,目光落在四爷身上,“四阿哥监斩。” “儿臣遵命!”四爷躬身领命。 “奴才遵命!” 鄂伦岱也旋即领命然后就迅速退下。 万岁爷的目光又落到了瑟瑟发抖的席尔达身上,然后一字一字缓缓道:“席尔达渎职懈怠,有负君恩,自即日起革去所有职务,举家流放黑龙江。” “奴才……奴才谢主隆恩!” 席尔达伏地谢恩,身子一软,竟晕了过去。 万岁爷眼中滑过一丝厌恶,摆了摆手,魏珠旋即带着人将席尔达架了出去。 抿了口茶,万岁爷道:“你们几个先下去吧。” 万岁爷这话是对着八爷几个人说的。 “是,奴才遵命。”几位大人如闻大赦,忙不迭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躬身退下。 “是,儿臣遵命。” 八爷倒是有些迟疑,皇阿玛还有什么事儿要单独交代四哥的? 不过再怎么好奇,八爷步子也没有放慢半分,旋即也躬身退下了。 一时间,屋子里头就只剩下万岁爷跟四爷两个人,万岁爷还是侧着身靠在软枕上,只是比起方才的勃然大怒,此刻万岁爷明显平和了不少。 甚至万岁爷还端起了小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然后一边慢条斯理拢着茶,一边撩起眼皮打量对面始终毕恭毕敬、垂手而立的四爷。 954 去甘肃吧 目光一路向下,落在了四爷手上的折子上,然后缓声道:“拿的什么?” “回皇阿玛,是皇阿玛之前交代儿臣拟的关于甘肃旱灾防范、治理的一些拙见,因着前几日儿子卧病,耽搁了些功夫,是儿臣的不是,”四爷一边道,一边双手将折子呈上,“请皇阿玛过目。” 万岁爷点点头,旋即魏珠过来,从四爷手中接过折子交到了万岁爷手里。 万岁爷放下茶杯,打开折子仔仔细细看了起来,就这么足足看了一刻钟的时间,万岁爷才合上折子,然后看向四爷:“当真好利索了?” 四爷一怔,明显没有明白万岁爷的意思,当下躬身小心翼翼开口询问:“儿臣……不明,还请皇阿玛明示。” 方才还疾言厉色说什么噶礼不死天理难容,这会儿又是这么一副大气儿都不敢喘的模样。 怎么得? 这是过了那股劲儿,后知后觉知道怕了? 万岁爷不由抿了抿唇,然后道:“朕问的是你的身子。”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风寒已经痊愈,”四爷忙不迭躬身道,“谢皇阿玛垂问!” “既是好了,那中秋一过,就去甘肃吧,”万岁爷将折子合上,看向四爷道,“华显初到甘肃就碰上了旱情,就算再尽心,很多事儿上只怕也力不从心,是该派个钦差过去主持大局。” 万岁爷口中的华显,全名觉罗华显,现任的陕甘总督。 这华显也是倒霉,甫一到任,就碰上了甘肃的旱情,年逾甲子的老人,成天为了旱情奔走。 一个天灾、一个人祸,对比之下,华显可比噶礼强出千万倍。 “是儿臣遵命。” 对于万岁爷的命令,四爷之前就有预感,所以也并没有多惊诧,当即领命,然后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皇阿玛又会派谁去山西主持大局呢呢? 眼下,山西的情况可比甘肃那边严重得多。 轻轻叹了口气儿,四爷离开畅春园。 …… 许太医这程子是真的忙,前几天日日往四爷府跑为了四爷“风寒”的事儿,操碎了心,如今四爷总算是痊愈了,许太医也没能松口气儿。 忙活着配药呢。 如今京师的疫情虽然已经得到控制,但是每天都在死人,太医院自然忙得脚不沾泥,不仅仅派了人手去支援顺天府尹,也得配防范疫情的药给宫里各处送过去。 实在是太忙了,人手不够,所以像许太医这样的太医个个忙得像陀螺,很多太医都已经好些日子没回家了。 只是再忙,也不能耽搁了给各宫娘娘请脉,更别说德妃娘娘还突然昏了过去。 永和宫的太监急忙忙来太医院请许太医,许太医赶紧就拎着药箱赶往永和宫。 就瞅着这小太监货真价实、要掉眼泪的模样,这回德妃娘娘可不像是装的…… 咳咳! “许太医!您快来瞧瞧娘娘吧!娘娘方才好好儿地,突然就昏了过去!” 甫一进了永和宫,慧嬷嬷就着急忙慌迎了上来。 许太医面色凝重,加快步子进了寝房,就瞧着德妃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脸颊却泛着红。 许太医忙在床前跪下,取出脉枕,慧嬷嬷赶紧上前把德妃的手搭在脉枕上。 许太医手指放上去,片刻之后收回手,然后蹙着眉看向慧嬷嬷:“娘娘怎么动这么大的气?” 德妃的脉象再明显不过,这人是被气昏过去的。 慧嬷嬷一脸为难,至于德妃动气的原因,她自然不可能跟许太医说。 许太医也不可能刨根问底,又询问了慧嬷嬷一干问题,然后就去给德妃开了方子,吩咐人照方煎药,然后许太医从药箱里头取出了银针。 慧嬷嬷吓了一跳:“许太医,您这是要给娘娘扎针?” 许太医点点头:“娘娘肝火旺盛兼有积痰,若是由着娘娘一直这么昏着,恐会被痰堵了气管。” 那自然是不行的,慧嬷嬷忙给许太医让出了位置,待银针落下,许太医轻轻旋转几下,原本一直昏睡不醒的德妃悠然转醒。 许太医将银针取了下来,旋即询问:“娘娘,您感觉如何?” 德妃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床帐看,似是还未缓过来,嘴里却念念有词:“这个孽障,孽障……” “娘娘!”慧嬷嬷忙开口打断,“娘娘您是不是口渴了?” 许太医还在呢,就像许太医是娘娘的心腹,可娘娘这一口一个“孽障”也实在是不像话。 955 冷面贝勒活阎王 这个情况,许太医自然不会多待,当下交代了慧嬷嬷几句注意事项,然后就赶紧拎着药箱走人了。 慧嬷嬷将德妃扶起,朝身后塞了个软枕,然后端着晾好地参茶来喂德妃。 德妃喝了半杯参茶,原本还混混沌沌的脑子,总算是清明了起来,再然后,就是暴怒不止。 “这个孽障,他到底在干什么?他知道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不把本宫气死是不甘心吗?!” “娘娘,您才刚刚醒转过来,可不能再动气了,娘娘,您消消气。”慧嬷嬷忙苦口婆心劝着。 消气?她怎么消气? 这个老四只恨不能把她给气死! 德妃这口气儿可不是今天才有的,早些天就有了。 之前福晋入宫给德妃请安,一声不吭地就往她宫里拉了一车的西瓜过来,说什么都是四爷对她的一片孝心。 谁家一片孝心是用西瓜体现的? 而且还是歪瓜裂枣、难看更难吃的西瓜! 别说她自己吃了,就算是打赏给下人她都拿不出手。 瞧瞧别的皇子都是怎么孝敬自己额娘的? 尤其是老八,这两年惠妃身子一直不好,一直都在将养着,老八忙得脚不沾泥,但是也几乎天天都入宫给惠妃请安,侍奉床前。 自己孝顺还不算,八福晋也跟着孝顺,隔三差五地就入宫来给惠妃请安,哪次都没空过手。 什么燕窝人参,又什么雪蛤鱼翅的,宫里能缺这些?但是这可是人家八爷跟八福晋的一片孝心。 就因为这片孝心,从前名声最差的八福晋,如今风评也变好了,谁不说一句八福晋贤惠孝顺,惠妃这个婆婆命好呢? 养子都能孝顺成这样,那亲生儿子…… 亲生儿子就是十天半个月才露一面,沉着脸大爷似的在她宫里坐上一刻钟,多一会儿都不肯留。 这是来给她请安的?分明就是过来点卯的! 亲儿子都这样了,又能指望儿媳妇如何? 这不,拉了这么一大车歪瓜裂枣的西瓜来孝敬她,一路上不定被多少人瞧见笑话呢! 这么一堆西瓜堆在宫里,别提多碍眼,只是又扔不得,她这个做娘的怎么能把儿子的孝心给丢出去呢? 还是每回趁着混在剩菜剩饭里头搁进泔水桶,就这么持续了好些天,到今儿一早,才总算把那一地的西瓜给处理完。 眼不见为净,德妃总算是松了口气儿,心情不错,连胃口都好了,只是没等到用午膳,一道晴天霹雳直接把德妃给霹晕了过去。 老四当着老大还有朝臣的面,咬牙切齿求万岁爷处死噶礼。 山西巡抚,堂堂二品大员,老四硬是撺掇着万岁爷要处死人家,这还不算够,老四还当着席尔达的面,求万岁爷处置人家。 那可是席尔达啊,参与平定三藩之乱、立有大功的老臣,如今朝中也没剩下几个了,人家历任左都御史、兵部尚书、吏部尚书,如今担任礼部尚书,一品大员、朝中肱骨。 老四失心疯似的当着人家的面儿进言万岁爷,求万岁爷严惩不贷。 结果呢? 结果噶礼命不久矣,席尔达被当场革职,不仅如此,还被举家流放黑龙江。 这事儿是上午出的,结果中午就传到了宫里,不仅她知道了,宫里那是人尽皆知。 “如今……都说四爷是……冷面贝勒,活阎王呢。”打听到消息的小太监回来这么说。 德妃当时一口气儿没提上来,人就昏了过去。 这会儿德妃好不容易醒转过来,慧嬷嬷再怎么劝,身子再怎么不舒坦,可德妃还是忍不住生气。 是啊,怎么忍得住。 就算老四再怎么不孝顺不讨喜,但是说实在的,这两年老四真是没少给德妃长脸,尤其是这回万岁爷巡幸塞外,老四留京监国。 这可是目前为止除了太子殿下之外唯一被万岁爷指定监国的皇子了。 那两个月老四在前朝忙得脚不沾泥,德妃宫里也不闲着啊,哪天没有嫔妃登门奉承讨好?就连惠妃、宜妃、荣妃她们三人,也借着由头打发人给她送了礼。 啧,这可是她从前没有过的待遇。 惠妃是四妃之首,宜妃最得圣宠,暗戳戳地可没少踩过德妃,更别说荣妃了,之前在敏妃的灵堂后头,两人直接撕破脸皮,险些打起来,就这样,她们三人如今却要放下身段来给她送礼讨好。 什么叫飘飘然? 德妃这俩月过得日子就叫飘飘然。 956 这个老四果然是天生来克她! 如今虽然万岁爷圣驾回銮,自然用不着老四继续监国理政,但是老大断腿,太子养病,没一个中用的。 她的老四照样在万岁爷跟前得脸,自然她这个额娘也跟着得脸。 自从万岁爷回京,德妃的赏赐就没有断过。 从前最是羡慕惠妃母凭子荣,没想到如今她也能沾上儿子的光。 所以,送西瓜就送西瓜吧,德妃虽然那天被气的够呛,可到底也没有给福晋撂脸,甚至还嘱咐福晋要好生伺候老四,可别让老四跟大爷、太子一般动不动就生病。 哪想德妃前脚才叮嘱福晋来着,结果当晚四爷就风寒卧病了,只把德妃气个仰倒。 她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乌鸦嘴害得儿子生病,她就觉得福晋照顾四爷不尽心,把自己的话当做耳边风。 还有那个李氏,也是个不尽心伺候主子爷的,就会狐媚手段! 就连许太医第二天也被德妃叫过去训了一通,翻来覆去叮嘱,务必要尽快医治好四爷。 四爷病了,自是不能在御前行走了,谁知道万岁爷的宠爱会不会淡,老四的手上的差事会不会被别人抢去? “老四这回大概要养多久才能好?”德妃蹙着眉问。 一向说话利索的许太医,那天也不知是怎么的,说话含含糊糊的:“回娘娘的话,此番四爷卧病,是……是邪风侵体所致,四爷身子骨一向硬朗,养上四五天或许就能痊愈,可……” “可如今天气炎热,不宜将养,病情反复也是有的,所以……也有可能要养上一个月。” 一会儿四五天,一会儿一个月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德妃不耐烦,偏生许太医又扯了一堆的“邪风”“暑气”“心火”,听得德妃脑仁疼。 “务必用心给老四医治,若是叫本宫知道你不尽心,在太医院的前程你就别指望了。” “娘娘多年提携恩情,奴才没齿难忘,不敢不尽心!”许太医忙跪地叩头,一会儿的功夫又出了一脑子子的汗。 “行了,你退下吧。” 德妃不耐地摆摆手,打发了许太医退下。 这许太医还真是尽心尽力,这不没过几天老四就痊愈了,今儿一早天不亮,就活蹦乱跳地去畅春园给万岁爷请安了。 德妃听了消息,顿觉神清气爽,只是没过多久,德妃的好心情就戛然而止。 “这个孽障!他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进言逼死大臣!堂堂二品山西巡抚啊,还当着那么些人的面……”德妃气得呼吸急促,原本惨白的一张脸变红了起来。 “娘娘,您消气!消气!”慧嬷嬷忙给德妃嘴里塞了一粒清心丸,又喂了德妃几口水,“娘娘,您好歹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啊!” 德妃摇摇头,兀自浑身发颤:“还有席尔达,也被他逼得丢官流放,往后满朝文武会怎么看待这孽障?这不外头都已经开始叫他活阎王了!” 是啊,满朝文武会怎么看待四爷。 更别说人家席尔达在朝为官半辈子,留下多少门生故旧,这些人会怎么看待四爷?是会鼓掌叫好称赞四爷铁面无私、一心为民,还是觉得四爷不留情面、冷血无情? 曾经受过席尔达恩惠栽培的人,会不会有人伺机报复四爷? 再说其他朝臣,谁不害怕一个动辄就要臣子性命的活阎王?四爷可是对一品、二品大员都冷血无情得很呐! 噶礼再混蛋,难道朝中就没有个朋友? 更别说,噶礼还有另外一重要紧的身份。 往后还指望谁会追随四爷? 就连十四,摊到四爷这么个活阎王的亲哥,往后的路啊……不定多难走呢! 亏她之前还想着有老四这个亲哥照应着,十四往后一定顺顺当当。 老天爷啊!这个老四果然是天生来克她! “他克了六阿哥还不够,如今……如今又来克本宫跟十四了!呜呜呜!这个孽障!孽障!本宫怎么就生出他这么个孽障!” 德妃已经没有力气咆哮了,靠在软枕上呜呜哭个不停。 “娘娘您快别这么说!” 慧嬷嬷心累不已,好端端地怎么又提四爷克死六阿哥的事儿,这是能提的事儿吗?不管是传到了万岁爷还是四爷的耳中,那不都得翻天? “娘娘,您就算是再生四爷的气,往后也别再提这茬儿了。” 慧嬷嬷苦口婆心劝着,一边取帕子给德妃拭泪,一边继续小心翼翼劝着。 “依奴婢愚见,什么处斩噶礼革职席尔达,最后都是万岁爷拍板的,可见万岁爷也是觉得他们该死该被革职流放,四爷不过只是恰好猜中了万岁爷的心思而已。” 957 这对四爷有什么好处? 是啊,最后下令拍板的可是万岁爷啊,四爷不过只是提了一嘴而已。 所以……这也算不到四爷头上吧? “平时是个闷葫芦,这回却当着那么多大臣还有老八的面儿上赶着说了那么一堆的话!这个孽障!” 德妃深吸一口气儿,红着眼道:“就算万岁爷有心处置噶礼席尔达,也不该是由他提出,人家老八怎么就不张这个嘴?得罪满朝文武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说到此处,德妃又恨得不行,重重在床上拍了两掌,然后狠狠道:“不错,最后拍板的是万岁爷,可是噶礼席尔达的门生故旧敢记恨万岁爷?敢报复万岁爷?人家往后只会记恨他这个不长脑子的!” “往后……谁还敢跟他亲近?只怕连皇子们瞧着他都得绕着走!这个孽障,到底图什么?!” 德妃气得又是一阵呼吸不畅,慧嬷嬷忙不迭又给德妃拍背:“娘娘,您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病养好,您先别说话,缓一缓,奴婢去瞧瞧药煎好了没有。” 当下慧嬷嬷唤了侍婢进来伺候德妃,然后急匆匆出了寝殿,招手唤来了小太监。 “去阿哥所瞅瞅,要是十四爷在的话,请十四爷过来一趟。”慧嬷嬷吩咐。 “是,小的这就去。” 当下,小太监就赶紧往阿哥所去了。 慧嬷嬷站在廊下,一个劲儿叹气。 眼瞅着德妃气成这样,她是真的有点儿害怕,德妃一贯不是个性子好的,生气发火也是常事,但是这跟被气病却是两码事。 她这做奴才的磨破了嘴皮子也劝不好,还得请十四爷过来劝劝,有十四爷陪着,说不定德妃还能心平气和一些,病也能好的快一些。 哎! 所以四爷……到底图什么呢? 正是最得宠的时候,还刚刚监国来着,怎么看都是前途大好,怎么四爷突然就要在御前进言一门心思处死朝中大员呢? 四爷就猜不到自己这么做的后果吗? 这对四爷有什么好处? 不单单德妃想不明告,慧嬷嬷其实也是难以理解。 慧嬷嬷无奈不由摇摇头,然后转身去小厨房催汤药去了。 …… 这对四爷有什么好处? 不单单慧嬷嬷在琢磨着,八爷也在琢磨。 回京之后,八爷跟几位大臣分别之后,便就回了八爷府,一个人在书房里头待着,反反复复回想着方才在畅春园里头四爷的表现,八爷沉默。 在四爷过来之前,万岁爷召见他们几个,为的自然是山西那边瞒报疫情的事儿,万岁爷自是雷霆大怒,但是光发火有什么用,重点还是解决问题。 至于如何处置噶礼,万岁爷也曾问过他们几人的意见,有席尔达这个礼部尚书兼川陕总督在,几位同僚老臣,自然不好对噶礼喊打喊杀。 要是噶礼这个山西巡抚该死的话,那作为他的顶头上司席尔达又能相安无事? 都是同僚为官几十年的老臣,谁能张这个嘴? 更何况,噶礼也不仅仅只是山西巡抚这么简单。 所以像噶礼这样的烫手山芋,那是谁都不想沾染的。 所以几人应对就有些含糊,然后就引得万岁爷火儿更大了,当时还是八爷赶紧站了出来。 “皇阿玛,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尽早控制住山西的疫情,万万不能再向周围地区扩散了,儿臣以为已经立即派专人前往山西主持大局,至于旁的,等情况稳定了再议不迟。” “是,八爷所言极是!” “奴才也是这样的想的,旁的暂且放在一边,控制疫情才是头等大事!万岁爷明鉴!” 八爷一开口,顿时就引得那几位老臣附和。 万岁爷当时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哦,好像万岁爷还没来得及表态,魏珠就进来禀报,说是四贝勒来了,然后万岁爷就让魏珠带了四爷进来。 待四爷进来之后,万岁爷就把折子递给了四爷看,紧接着问他怎么看。 怎么看? 万岁爷可没有具体问四爷对什么事儿什么人怎么看,只是笼统一问,若是换做八爷的话,他自然不会上赶着发表对噶礼的看法,肯定是围绕山西的疫情现状以及处置办法来应对。 至于噶礼,顶多最后提一嘴。 当着朝中老臣的面儿,对噶礼再有意见,那也决不能喊打喊杀啊。 处置臣子,尤其还是噶礼这样的山西巡抚,也只能万岁爷做主,最多太子过问一二,他们这些皇子过问那可就不明智了。 但是四爷是怎么应对的? 958 老九,你闯大祸了! 张口就说噶礼该死,言辞激进,什么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后来更是当着席尔达的面儿不留任何情面,直言席尔达难辞其咎。 八爷当时真是被惊着了,哪怕是到现在,八爷还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在书房里头待了这么久,反反复复琢磨了这么长时间,八爷也渐渐回过味儿来了。 四爷应该是说到了万岁爷的心坎上了。 当时若是四爷没有到的话,万岁爷应该也会这样下令。 结果后来,四爷中途插进来,这一番御前进言,倒似乎成了四爷提议,万岁爷才下令处死噶礼对席尔达革职流放。 “哎!”想到此处,八爷无奈地摇头叹息。 噶礼席尔达的门生故旧会如何看待四爷?满朝臣子又会如何看待四爷? 四哥这是把人都给得罪光了。 四哥虽然天生一张冷脸,可毕竟不是真的冷心冷肺,单看他是怎么对十三的就知道,可是这回倒是怎么回事,怎得如此冲动? 从今往后,只怕再提到四贝勒,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冷血无情了。 同样是要臣子的性命, 四哥虽然行事冲动,可却也能称得上是光明磊落、正直不阿,但是太子可就大不相同了,只会在阴沟里头用腌臜手段。 虽然李光地侥幸没事儿,可这事儿就能这么算了? 偏生皇阿玛却一味儿装聋作哑,除了把太子关在畅春园里头“养病”,竟然就再没有别的举措了。 八爷冷眼瞧着,皇阿玛这回不过仍旧只是敲打太子,用不了多长时间,太子又会出来蹦跶。 至于行刺朝廷命官的事儿,谁敢提? 反正他是万万不敢。 皇阿玛怎么就这么……偏宠太子呢? 太子荒唐的事儿做的还好?怎么每次皇阿玛都只是轻轻揭过呢? “主子爷,九爷来了。” 八爷正琢磨着呢,就听着石剑进来禀报。 八爷回过神来:“把人请进来。” “是,奴才遵命。” 当下石剑引着面色慌张的九爷进来,八爷一看就不对劲儿,当下摆摆手,打发了石剑下去,正要询问老九出了什么事儿的时候,就瞧着九爷“噗通”一声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八哥,救命!”九爷死死扯着八爷的下摆,神色惶惶哀求道。 这一幕何其熟悉? 上回老九也是突然来找他,然后二话不说就跪地求八哥救命。 上回是因为戕害民女的事儿被人上书弹劾,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八爷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然后扯过凳子坐下,沉着脸看着还兀自跪在地上的九爷沉声道:“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然后九爷一张嘴,八爷登时就气血上涌。 “什么?你跟噶礼的儿子干都一起大肆屯粮?”饶是八爷一向性子最是随和,这时候也是面色大变,声音都不对了,蓦地一把扯住了九爷的前襟,“老九,你是疯了吧?你掉钱眼儿里去了?!” 堂堂皇子竟然跟噶礼的儿子一道大肆屯粮,都不用九爷说得再详细,八爷心里就已经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山西那边爆出疫情,以至于山西秋收被耽误了,缺粮闹饥荒只是时间问题,这个时候屯粮还能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囤积居奇、大赚一笔! 这也就罢了,但是老九偏生跟噶礼的儿子搅和在了一起。 万岁爷早上才将将下令押解噶礼回京受死,鄂伦岱都已经在去山西的路上了,用不了几天就会到山西 到时候不仅仅要捉拿噶礼,噶礼的家人也会被尽数流放岭南,这其中自然包括他的儿子干都。 这个时候,老九却跳出来说自己之前竟然跟干都一起在河南、直隶大肆屯粮。 要是事情败露…… 八爷一时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老九,你闯大祸了!”八爷手指着九爷,一字一字咬牙道。 九爷自然也知道大事不妙,所以甫一听了消息就屁滚尿流地来找八爷救命了,这时候九爷自然也不敢有所隐瞒,然后将所有事儿详详细细跟八爷说了个底儿掉。 “八哥,干都并不知道是……是与我联手屯粮,不是我出的面,半个月前,我得知山西情况不好,而干都正有意找人一道屯粮,当时……当时我就……就想着……” 不挣白不挣。 打量着八爷的面色,九爷到底没敢说出口,然后又忙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这事儿有风险,然后不会出面,所以中间拐了两道弯儿才跟干都搭上线。” “所以干都只知道我……是个直隶生意人,旁的就一概不知。” 959 从现在起,都按我说的办 “从那之后,我出银子,干都出力,就……就在直隶跟河南屯起了粮食。” 八爷死死盯着老九,咬牙切齿道:“你在半个月前就知道山西那边出了疫情,竟然连我都瞒着不说?” 半个月啊,整整半个月。 这中间死了多少人,情况又恶化了几倍、甚至几十倍? 老九竟然早就知道,却为了银子,咬死不说。 八爷是知道老九最爱白花花的银子,这也没什么,人各有志,再说了老九能赚银子也不是坏事儿,谁跟银子有仇?他这个贝勒爷眼瞅着挺风光,其实也缺银子使。 旁的不说,单就是孝敬惠妃一项,每年都要几千两。 银子淌水似的花,不过八爷从来不心疼,跟银子比起来,孝顺、重情、有良心的好名声,那可不是用银子能买得到的。 所以有老九为他赚银子,八爷手头也能宽裕些,而且老九挣钱的本事也的确了得,不用为银子发愁,八爷做事也更加顺心遂意。 八爷的侍读何焯虽然仕途不顺,但是却已经是有名的学者、藏书家、书法家,尤其受江南学子推崇,名声很大。 这里面固然有何家在苏州的几代经营有关,却更少不了八爷十年如一日的资助和暗中栽培。 这其中花的心血精力,不是银子能算清的,但是没有银子却是万万成不了今天的气候的。 所以对于九爷的赚钱大业,八爷一向是鼓励的,而且打一开始起,也是八爷利用广善库给九爷放了银子,九爷的赚钱之路哪儿会这么畅通? 出于信任跟尊重,八爷从来不对九爷的事儿指手画脚,但是今时今日,八爷却实在是忍无可忍。 “老九,你……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八爷气得浑身都发抖。 堂堂皇子,明知道山西遭了疫情,非但没有第一时间奏报万岁爷,反倒是一门心思想着利用疫情获取暴利…… “啪!” 八爷实在没忍住,蓦地抬起手,照着九爷就是一巴掌。 八爷这一巴掌用力十足,九爷被打得身形一晃,嘴角旋即渗出血来。 九爷吓了一跳,这还是头一次挨巴掌,就连万岁爷从前再如何生气,也只是下令打板子,并没有对他亲自动过手。 更何况还是一向最疼他的八哥。 短暂的惊吓之后,九爷又哭着爬到了八爷跟前,双手死死抱住八爷的腿,哭着哀求:“八哥,弟弟知错了!弟弟往后再不敢了!八哥,你救救弟弟吧!” 用不了几日,鄂伦岱人就会到山西,到那个时候,干都会不会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交代? 要是那样的话,九爷也不算害怕,中间拐了两道弯,就算干都破罐子破摔,这两道弯难不成也会破罐子破摔? 给他们多大的胆儿敢指认皇子?更别说他们的家人可都捏在九爷手里。 退一万步说,他们个个最后都破罐子破摔,难道九爷就想不到在此之前来个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这些九爷还不算怎么担心,九爷最担心的是别的。 “我不放心那么多粮食都被干都攥在手里,所以……所以后来是我的人负责……守粮,”说到此处,九爷紧张地吞了一大口唾沫,然后又不安地看着八爷道,“现在直隶跟河南那边,我的人……还都在呢。” 这就摘不清了。 就算他即刻下令吩咐人撤走,可是再快又哪儿有鄂伦岱快? 一旦事情败露,会是个什么下场,九爷都不敢往下,上回挨了二十板子、皮开肉绽算什么?皇阿玛会不会…… 一怒之下也要砍了他? 甫一得知万岁爷下令处斩噶礼,九爷几乎要被当场吓死。 “八哥,你……你救救我!弟弟……弟弟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大德!八哥,你救救弟弟啊!”一边说着,九爷又一边忙不迭朝八哥叩头不止,“八哥,弟弟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你了!” 八爷垂着眼看着面前叩头不止的九爷,一脸烦躁,但渐渐地,八爷镇定了下来。 八爷伸手握着九爷的肩膀,让他仰起头,然后对上九爷的惊弓之鸟般的眼神,一字一字沉声道:“老九,从现在起,都按我说的办。” “是是是!都听八哥的!”九爷忙不迭点头如捣蒜,像是溺水的人总算抓住了浮木。 打发人带着九爷下去沐浴更衣,八爷吩咐石剑叫来了何焯,何焯很快就赶到了书房。 “奴才……” 不待何焯给八爷行礼,八爷旋即上前一把扶起了何焯,何焯抬起头惊异地看着八爷,八爷一脸的凝重,让何焯心跳都停了一拍。 960 李家曹家 “主子爷唤奴才过来可是有事吩咐?”再开口,何焯就带着小心翼翼了。 “何焯,有件事儿爷需要你出面。” 八爷伸手在何焯肩膀重重拍了两下,然后从桌上取来刚刚密封好的书信,递到何焯面前。 “你即刻出发去一趟苏州,将此信件亲手交到李煦手中,石剑会派人护送你。” 苏州织造李煦? 因为之前九爷被弹劾戕害民女,为了给九爷擦屁股,当时八爷用的就是苏州织造李煦的手,毕竟在李煦的地盘上,自然他出手最是方便。 谁不想卖皇子的面子呢? 何焯外祖家跟李煦有些渊源,因为这层关系,李煦一直都想能跟八爷府搭上关系,只是八爷那边似乎却始终不给什么机会。 借着帮九爷擦屁股的事儿,李煦还以为就此攀上八爷了,可是事后八爷又是淡淡的,李煦心里自然是没着没落的。 他妹夫曹寅是江宁织造,除此之外还有更要紧的一重身份,曹寅还是当今万岁爷的奶兄弟。 有这一层关系在,曹寅自然是御前宠臣,这不,万岁爷南巡就是在曹家下榻的。 有万岁爷的宠信,自然曹家烈火烹油,他们李家自然也跟着一荣俱荣,只是…… 以后呢? 万岁爷都是快五十岁的人,眼瞅着是龙精虎猛,但是这两年,曹寅私下往宫里送的各种补品药材却是往年的好几倍。 很多事儿曹寅自是不能说也不敢说,但是李煦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万岁爷身子骨只怕是不比从前。 所以……未来的天子会如何对待他们这样在先皇遗留下的宠臣? 而且还是几十年霸这肥缺、为了先皇搜罗各种辛密的宠臣? 苏州织造、江宁织造可不单单是负责为皇宫提供那点子衣料那么简单。 李家跟曹家的心自是不安,所以少不得有了提前效忠新君的想法。 至于新君的人选,自然毫无疑问是太子殿下,所以这些年来,李家曹家跟太子的关系一直不错,更是银子没少花,只是这两年…… 太子越发难伺候了,这两年性情暴戾、日益贪婪,那是肉眼可见的。 每年李家曹家私下给太子送的银子还有各种贡物,杂七杂八加起来,都快要比肩万岁爷了,曹家李家难免觉得吃力。 更别提万岁爷南巡,曹家为了迎驾,银子真是流水似的花。 万岁爷南巡浩浩荡荡,上至万岁爷、一众皇子嫔妃,下至侍卫奴婢太监,吃喝拉撒哪有儿不花钱的? 更别提上回万岁爷南巡还恰逢万寿节,又是一大笔银子。 能接驾那自然是曹家的无上荣光,但是这荣光实在是消耗元气。 为了迎驾,曹寅还挪用了公款,也就是这两年,在李家的帮助下,曹家才将将平了账。 李家跟曹家家底儿再厚,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而明年,万岁爷又要南巡了…… 不过银子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万岁爷这两年对太子明显不满,屡次敲打,后来连索额图都被革了职。 没了索额图的太子,那就像是断了翅的老鹰,谁没在心里嘀咕着,万岁爷是不是有心易储? 李家跟曹家难免也是不安,为了保险起见,李家曹家也试着暗中接触别的皇子。 八爷就是他们头一个目标。 倒不是李煦曹寅觉得八爷有取代太子、日后登基为皇的能耐,一开始,他们是奔着直郡王的。 毕竟一直以来都太子跟直郡王两虎相争,太子若是被废了,直郡王自然是最有可能上位的那个,至于别的皇子,是真的不够看。 那要怎么接近直郡王呢?就直郡王的脾气只怕是不肯搭理他们这些昔日太子的拥趸。 上一回南巡,直郡王可还敲了曹家一万两的银子呢,曹家也是有苦没处说。 所以最好的渠道无疑是通过八爷,又因为有何焯这么一层关系在,李煦就琢磨着这事儿不难。 结果…… 李煦还是被难到了。 九爷的事儿,李煦亲自出马,办得那叫一个漂亮,还以为就此能够搭上八爷,没想到时候八爷派人送来了三千两银票做答谢。 李煦哪里肯收?收了可不就成银货两讫、各不相干了吗? 所以当时就婉拒了,结果三个月后,李煦老娘过寿,何焯代八爷送来了一套松鹤长春的玉雕。 这可不止三千两了,只怕不下一万两。 这回李煦是不能不收,也不敢不收了。 从那之后,李煦就消停了不少,没再一门心思琢磨着攀上八爷了。 961 都是皇子,谁又比谁差? “别看八爷最是温和平易近人,可是八爷这高枝却不好攀啊。”李煦私下里,这样跟曹寅感慨过。 是的,八爷的确不好攀,要是随便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攀上,那他这个八贝勒岂非太不值钱? 李煦跟曹寅想搭上他,八爷自然心知肚明,八爷更知道,在李煦跟曹寅眼里,他不过就是个梯子,一个通向大爷的梯子。 都是皇子,谁又比谁差? 八爷才不会给人做梯子。 所以李家曹家迟迟搭不上八爷,这程子,李家曹家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过年的时候,经何焯给八爷敬献了一幅阎立本真迹,这回八爷收下了。 这两年大爷眼瞅着是江河日下,好不容易得了重建东岳庙的差事,还被八爷分去了一半,一边掌管着广善库,一边重建东岳庙,八爷真真是蒸蒸日上。 而江河如下的又何止大爷一人,太子……不也够呛? 那一幅阎立本真迹,就是这个时候送到八爷手上的。 从前李家曹家把八爷当梯子想着能搭上大爷,如今李家曹家哪里还敢把八爷当梯子?已然把八爷当主子。 画八爷收下了,李家曹家自然松了口气儿,可是从那之后,八爷这边可再没有过动静,既无吩咐也无索取,太子可不是这样的。 李家曹家难免又不安,中间又找借口送了两回礼,八爷没收,他们不敢再送。 好在这之后卫氏晋位,两家又悄悄给八爷送了回礼,这回八爷笑纳了,之后后来又是没了动静。 所以他们到底攀没攀上八爷呢? 曹家李家真真是想破了头。 不过这两家的心事马上就要解开了。 “是,奴才遵命!请主子爷放心!”何焯接过密信收好,冲着八爷深深一揖。 “你办事爷没有不放心的,”八爷又拍了拍何焯的肩膀,“尽管放心去苏州,你的家眷福晋会照顾好的。” 何焯跟八爷关系很密感情很深,每回何焯外出办事,都是八爷着人照看何焯妻子儿女。 后来八福晋过门这事儿就交给八福晋做了,何焯一直对八爷十分感激。 “奴才多谢主子爷!奴才告辞!”何焯道,再多的来不及说也不必说,何焯对着八爷深深一揖,然后迅速离开了书房。 八爷一个人靠着桌案默默站了一会儿,半晌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原本还想着再抻一抻李煦跟曹寅的。 不过现在……也算是时机到了。 …… 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维珍自然也都听说了,相比于德妃被气得昏厥过去以及八爷的心情复杂,维珍的心情倒是没受到多大的影响。 四爷就是这样的性子。 很多事儿,四爷嘴上不说,面上不显,但是行动却是骗不了人的。 四爷当初为什么要大冬天的亲自去巡视永定河? 那个时候万岁爷可压根儿就没有提过要大修永定河的事儿,四爷去巡河,在很多人眼里,就是自找苦吃。 那四爷图什么呢? 他是盼着万岁爷开恩能够重修永定河。 永定河林林总总的水患,每次也死不了几个人,淹不了多少田,修修补补的也就将就了,一旦要下力气大修,要花多少银子,更是耽误的漕运,又要浪费不知多少钱。 但是…… 但是人命就那么不值钱吗?失了农田的百姓,又要怎么活? 京畿重地的百姓日子都尚且如此,更遑论别的地方了。 后来朝廷总算要重修永定河了,可以说没有四爷的坚持争取,大修永定河不会这么快被提上日程。 而工程甫一展开,四爷这个头号功臣就被大爷硬生生分去了一半的功。 四爷因此计较过吗?消极怠工过吗? 永定河前前后后修了整整一年,那一年四爷的干劲儿多足啊? 他图的什么? 一路陪伴过来、看在眼里的维珍比谁都心知肚明。 今时今日,德妃、八爷他们同样搞不明白四爷图什么,其实答案显而易见。 从前四爷图什么,如今四爷还是图什么。 那个会下到田间地头认认真真跟老农请教耕作的四爷,从来如此,未曾改变。 在暖阁里头正出着神,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维珍回过神来,忙站起身迎到门前。 “回来了?”维珍对着进门的四爷道,一边从女贞手里取过投好的帕子给四爷擦脸擦手。 不用问也知道这人是骑马回来的,一脸的汗,一身的土。 “先去内间洗个澡换身衣裳吧。”维珍道。 这么黏糊糊汗津津的,身上肯定不舒坦。 962 珍珍,你会怕我吗? “嗯。”四爷道,然后就抬脚往内间走,紧随此后传来女人小碎步的声音,四爷不由牵了牵唇。 难得这妮子主动陪自己去内间沐浴,平时可没有这样的待遇呢,都得他求着呢。 待褪下衣裳进了浴桶,四爷才后知后觉感到累。 大清早地赶去畅春园,然后又回宫去文华殿跟工部还有户部的官员商讨救灾的事儿,后来还见了兵部的人。 救灾是头号任务,除此之外防范动乱也得提前做好部署。 等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天儿都已经擦黑了。 一整日的奔波忙碌,不仅身子疲乏,脑子更累,四爷闭上眼靠着浴桶,发出一声悠长叹息,旋即女人柔软的指腹就搭了上来,一下下地为他揉着太阳穴。 四爷捉着维珍的手亲了一口又放开。 他实在累得不想说话,维珍也不出声,就这么轻轻揉着,直到半晌,四爷睁开眼。 “担心坏了吧?”四爷问。 维珍很少会主动来前院儿,这回却冷不丁地过来,不用问,肯定是知道了畅春园里头的事儿,担心得厉害,在后院儿坐不住,所以就过来了。 维珍摇摇头:“不担心,就是想能早点儿见到四爷,妾身足足六个时辰没见到四爷了呢。” 四爷闻言不由抿唇笑了,扭过头来,然后维珍旋即往前伸了伸脑袋,两个人凑在一起亲了半晌才分开。 维珍就趴在浴桶边沿,一边看着四爷,一边小声问:“这就要去西北了吧?” “嗯,过了中秋就得走。” 要不是中秋当天四爷还得做监斩官,肯定提前就走了。 所以今年又不能在京师过中秋了。 甫一听到“中秋”两个字,维珍就是一怔,万岁爷要处斩噶礼还让四爷做监斩官、百官观斩的事儿,自然维珍也都听说了。 什么明日午时、菜市口问斩啊,这样的事儿,从前维珍也只是在电视剧里头看过,如今倒是真真切切发生了。 噶礼这样的人,自然是死不足惜,别说是处斩了,就是凌迟都不为过。 只是四爷得去做监斩官,到时候得亲眼看着血淋淋的人头落地…… 那场景,维珍只是想象就觉得头皮发麻。 维珍看向四爷,顿了顿,小声叮嘱道:“中秋那天,记得把平安扣戴上。” 这妮子是担心自己呢? 四爷旋即就明白了,伸手揉了揉维珍的后脑:“没事儿,爷不怕,噶礼这样的狗官,杀再多,爷都不怕,爷只怕杀的太少……” 他怎么能在维珍面前也张口闭口都是杀人? 他真是糊涂了。 四爷噤声,顿了顿,四爷又看着维珍道:“珍珍,你会怕我吗?” 这样可以杀人不眨眼的他,从未在维珍面前流露过的……残忍、冷血。 外头如今不都这样议论他吗? 还说他是活阎王。 别人怎么议论怎么看他,他都不在意,但是维珍不行,他在意得要命。 维珍愣了一下,才明白四爷问的是什么,旋即就使劲儿摇摇头:“为什么要怕你?若是你一力维护噶礼这样的官,觉得他不必死、还有抢救的必要,我才会觉得你可怕呢。” “胤禛,我这样说,并不是出于私心,我说的是实话,”维珍一字一字看着四爷,认真道,“你要是不信的话,明儿一早出了贝勒府,你随便找个路人问问,看他觉得你做的对不对。” “或者你还可以找山西的百姓,看他们是会觉得你是令人生畏的活阎王,还是他们眼中的大英雄。” 不管是人治还是法治的社会,像四爷这样嫉恶如仇的官员多一些,老百姓的日子才能好一些,这样朴素的道理,维珍自然明白。 她当然不会怕四爷,反倒会更加佩服,更生爱慕。 所以四爷怎么会突然问她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难道是……有人觉得四爷可怕? 还是四爷也知道自己多了“冷面贝勒”“活阎王”这样的称号? “胤禛,还记得我从前跟你说的话吗?”维珍轻轻抚着四爷的脸,一字一字柔声道,“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四爷不担心了,嘴角忍不住上翘,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满是温情:“记得,这话出自一本练功夫的书,只是爷的李格格好读书不求甚解,所以记不得书名了。”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谁能跟你比?八百年前的事儿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不嘛,八百年前的事儿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963 以后月华、小西瓜、小丸子他们也要跟四爷一样 当时他在毓庆宫被太子当众踹吐了血,为着他没能明哲保身、坐视大福晋不管,额娘气得要死要活,阖宫上下又有多少人在看他笑话? 当时维珍是怎么说的? “妾身觉得四爷做的对。” “你觉得爷做得对?为什么这么想?就凭爷这身上的伤?还是爷丢了这么大的人?” “四爷怎会这样想?您今日若是明哲保身,固然身子不会受伤,但是心却肯定会受伤,从今往后怕是每每回想起来,都会心中不安悔不当初呢!” 那个时候,就只有维珍坚持他是对的。 一个小格格的话又能顶什么用?其实当时连四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 不过那一晚,纵使满腹心事身上带伤,他却还是睡了个好觉。 就像维珍说的那样,后来每每再回想起来,四爷从未后过悔。 此时此刻回望过去,时移世易,好像只有维珍从未改变,仍旧会这样笔直地看着他,然后发自肺腑地认同他,好像比他对自己都要坚定。 四爷不错眼珠地看着维珍,忽而笑了,捧着维珍的脸,亲了一口:“爷的李格格真的是跟从前一模一样。” “可是李格格的四爷跟从前不大一样了呢。” “嗯?”四爷一怔,“哪里不一样了?” “首先,四爷的手上茧子比从前更硬了,”李格格不客气地指了指此刻正在捧在自己脸的男人的手,“每次摸人家的脸啊,都弄得人家好疼的。” 说完了手,李格格手指调转方向,指向了四爷的脑袋:“还有头发!头发掉的比从前多了,从前给你梳头发最多掉三根,现在有时候都能掉六七根了,我梳头都不敢力气大,真怕你不到五十人就得秃!” “啧!那画面太过美好,妾身都不敢想象!” “对了,胡茬儿比从前硬多了,从前还是软软的,蹭着人痒痒的特别好玩,但是现在硬邦邦的铁刺似的,两天不刮都扎人得很,一点儿都不好玩儿了。” “哦,对了差点忘说了,你的脸比从前糙了,也黑了,不如从前好摸了。” 维珍伸手摸着四爷的脸,一边摸一边一脸遗憾,直说的四爷的脸更黑了,维珍却仍旧继续往下念叨:“还有这里,从前笑的时候,眼角这里会有两道细纹,现在是三道了,可见是不如从前年轻了。” 四爷:“……” 他是想听这个的吗?! 气死他了! 气死他了! 结果这妮子还没说完! 维珍的手一路向下,然后停在了四爷的左胸口,轻轻按了按:“不过四爷这里没变,还跟从前一模一样。” “以后月华、小西瓜、小丸子他们也要跟四爷一样,不忘初心、永葆赤诚。”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一时能把你气的五内生烟,一时又能让你心软一片。 这是他三个孩子的额娘,是他的珍珍呀。 四爷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看着维珍,就如维珍此刻也深深看着他,然后彼此一点点凑近,唇齿相接,温柔辗转。 没一会儿维珍就把人推开了,红着脸小声道:“不亲了,扎得慌。” 什么扎得慌? 四爷一怔,旋即伸手摸了摸嘴巴周围,指腹下果然有短短的胡茬儿,四爷柔声道:“等下就刮。” “那等下再亲,”维珍小声道,然后伸手取了帕子,套在手上,开始给四爷擦背,一边问道,“山西那边的……情况很严重吗?” 再开口的时候,四爷语气明显就凝重了很多:“不容乐观,已经有千余人死于痢疾了,人心惶惶的,到处关门闭户,恰好赶着秋收时候,不少庄稼都没能及时收割,烂在田里了。” 说到此处,四爷不由照着浴桶使劲儿捶了一拳:“这个杀千刀的噶礼!” “你这是在干嘛?哪儿有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的道理?你傻不傻?!” 维珍忙捉住四爷的手心疼地揉了揉,还送到面前吹了吹,然后蹙着眉道:“噶礼死有余辜这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我不明白,他胆子怎么这么大?山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都敢一手遮天瞒报朝廷?” 是啊,隐瞒疫情不报,以至于酿成今日这般大祸。 维珍不信山西别的官员个个也都心存侥幸隐瞒不报,定然是噶礼在山西一手遮天,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所以,这个噶礼究竟是何方神圣?这可不止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简直就是胆子上面长了个人啊! 提到这个,四爷就无奈摇摇头:“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对朝廷瞒报了。” 964 奶兄弟啊,那她明白了 维珍顿时一脸大惊:“什么?不是第一次了,他之前还瞒报过什么?” “噶礼前年才被万岁爷任命赴任山西巡抚,说起来,这噶礼算是个能臣,当官勤敏,而且头脑灵活。” “当年万岁爷亲征噶尔丹,因为粮草不足只能暂时停留在克鲁伦河,是噶礼抄近道,用最短时间把后勤物资送到,万岁爷大加称赞,自那以后噶礼就一路青云。” 说到此处,四爷摇摇头,继续道:“只是此人却非常贪婪,不止贪婪,他还残暴!从前在天子脚下,他还知道收敛,后来甫一到任山西,就原形毕露!” “他放纵官吏虐待百姓,百姓敢怒不敢言,俱是谈噶礼色变。” 维珍听得直皱眉,这样的人怎么配为官?便是为人都不配了! 竟然还能坐到山西巡抚这样的位置,万岁爷……真真是瞎了眼! 四爷继续往下说:“当时正值潞安知府缺员,噶礼上疏推荐霍州知州李绍祖,李绍祖因酒使性而自刎,堂堂一州知府死于任上,而且还是这么荒唐死法,噶礼却隐瞒不将此情上报,真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后来万岁爷闻讯,命九卿议噶礼之罪,可后来还是不了了之,仍旧让噶礼继续担任山西巡抚。” 说到此处,四爷不由摇摇头叹了口气儿,维珍也听得眉头皱地简直能夹死苍蝇了。 所以……万岁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个噶礼行事如此荒唐,这可不仅仅是他个人行为,噶礼身为山西巡抚、堂堂二品大员。 他的一言一行可以说就是代表朝廷啊,山西百姓要如何看待朝廷? 满朝文武又会如何看待万岁爷? 万岁爷不仅没有第一时间把噶礼这样的害群之马清理出队伍,反倒还由着他继续稳坐山西巡抚的位置。 既是有万岁爷的偏宠维护,那这噶礼还能好得了? 这不,终于闯出了塌天大祸。 没想到,接下来四爷一张口,更让维珍大跌眼镜。 “年初御史刘着鼐上疏言噶礼贪婪,得赃大约数十万两银子,太原知府赵凤诏是他的心腹,噶礼酷爱看人受刑,赵凤诏便投其所好,经常用犯人受酷刑来取悦噶礼。” “当时我还以为这回万岁爷不会再轻轻揭过,可是万岁爷只是将此疏交于噶礼,让他做出答复,结果……又被噶礼辩解过去了,又是不了了之。”说到此处,四爷又是一声长长长叹息。 维珍:“…………” 什么叫无fuck可说啊。 什么又是受到极大的震撼啊。 憋了半天,维珍到底没忍住,蹙着眉压低声音询问:“所以万岁爷为何这般偏宠噶礼?” 是啊,都偏宠到毫无原则底线了! 难不成是这噶礼给万岁爷下蛊了不成?还是……这噶礼是万岁爷的私生子? “噶礼的额娘是万岁爷的乳母。”四爷道。 维珍:“……” 奶兄弟啊,那她明白了。 别说,康熙好像还挺重视亲情的哈,对自己的奶兄弟还都挺不错哈,一个曹寅,一个噶礼,明显都得到了康熙的优待哈。 可哪有这样优待的? 这可不是赏银子送宅子,是把噶礼这个死变态碰到二品大员的位置上,然后由着他为祸一方。 从前,万岁爷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收拾噶礼,但是万岁爷却偏偏都是轻轻揭过,现在整个山西都被噶礼祸害成了人间炼狱,这里头难道就没有万岁爷的错? 维珍气得肺疼,偏生又不能说万岁爷的不是,实在忍不住,当下也照着浴桶“砰”捶了一拳,然后…… “啊!” 下一秒,维珍眼泪掉了下来。 好疼啊! 四爷忙伸手握住维珍的手,一边轻轻给她揉着,一边哭笑不得看着维珍:“刚才你是怎么说四爷的?轮到自己又不作数了?傻不傻?” “呜呜呜~”维珍用帕子擦了擦脸,可怜兮兮道,“吹吹!要吹吹!” 于是四爷又低着头给维珍吹了吹手,瞧着泛红的手面儿,四爷到底是不放心:“等下出去,爷给你抹点药膏。” 根本就用不着,皮儿没破呢。 可是维珍也没说,只是乖乖点点头,然后由着四爷给自己揉手,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巴巴地看着四爷,都把四爷给看得不自在了。 “怎么了?”四爷问。 “因为噶礼是万岁爷的奶兄弟,所以今天在畅春园……八爷他们才没有人站出来求万岁爷处死噶礼?”维珍问。 很多之前她想不明白的问题,这时候她全都想明白了。 965 撒娇男人最好命! 为什么八爷他们竟没有人任何人进言万岁爷处死噶礼,明明噶礼犯下的罪…… 拉出去枪毙十分钟都算是便宜他了。 就算八爷明哲保身不肯得罪人,但是另外的那几位大人呢? 明知道噶礼犯下的滔天大祸,明知道山西已经民不聊生,已经死于痢疾的千余百姓、不断往周边蔓延的疫情、因为欠收而即将到来的饥荒。 哪一件不是滔天大祸? 哪一件不是噶礼该死的罪证? 怎么就愣是没有一位大臣能摸着良心说一句公道话? 就算是为了博一个好名声,难道这个时候不该站出来为山西百姓发声、求万岁爷处死噶礼吗? 再有就是,四爷进言求万岁爷处死一个死不足惜、罪大恶极的罪臣,怎么就引起轩然大波? 怎么就被人议论是铁面贝勒、活阎王? 原来原因在这里。 八爷他们是不敢开这个口,那可是万岁爷一贯偏宠、一力维护的奶兄弟。 从前噶礼犯的事儿少?祸害百姓还不够? 万岁爷哪一次不是轻轻揭过? 倒是上书弹劾噶礼御史刘着鼐被万岁爷贬了官。 满朝上下谁不知道噶礼混蛋?可谁又不知道噶礼碰不得? 也就只有四爷敢当着万岁爷的面儿义正言辞说噶礼该死。 四爷沉默。 老八他们的做法,四爷是能够理解的,明哲保身嘛,谁也不想碰噶礼这个烫手山芋。 但是……这是烫手山芋吗? 这是一千多甚至可能会是好几万……无辜百姓的性命。 所以哪怕是冒着被万岁爷责骂甚至是发落的风险,他也必须要张这个嘴。 为所有山西的百姓张这个嘴。 噶礼必须死! 四爷沉默,维珍也同样沉默,一个人泡在浴桶里,一个人坐在浴桶外,维珍的头轻轻靠在四爷后脑上。 好一会儿,维珍才回过神来,轻轻摸了摸四爷的脸,道:“水凉了吧?” 四爷也回过神来,摇摇头:“没,还热乎着呢,要不要也进来泡一泡?” 四爷不想气氛太沉重了,说这话的时候还冲维珍牵了牵唇。 维珍自然明白,当下一副“你想得美”的表情,拿去帕子丢在四爷的脸上。 四爷笑着将帕子从脸上取了下来,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然后又有些歉意地道:“这回可能没功夫给你写信了。” 到了西北之后,不用说,肯定忙得脚不沾泥,不能像从前那样,出门在外也能时常与维珍书信往来了。 “那四爷就只管看妾身写的信就是了,就不必回信了,”维珍忙道,然后一边揉着四爷的太阳穴,一边红着脸巴巴看着四爷,“这回四爷要带上……一件人家的贴身小衣吗?” 这下子,四爷的脸也红了。 这妮子果然没变,还是一如既往的野!不过…… 这样很好! 他就喜欢野的! 所以请李维珍女士务必保持下去! “要,”四爷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唇,这回力道明显就大了些,“当然要了。” “嗯,那妾身提前给你准备好,”一边说着,维珍一边伸手解开领口的琵琶扣,朝下扯了扯,露出一片柔白,“四爷瞅瞅这件行吗?” 四爷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你脱下来,爷、爷好好儿瞧瞧。” 脱就脱。 然后在四爷的目瞪口呆中,维珍当即就开始麻利地解扣子。 四爷使劲儿吞了吞口水,心中暗道,看来以后有必要时不时让搞个事儿,再跟装装可怜,让维珍心疼心疼他。 这妮子嘴上没说一句心疼,可是这举手投足哪一样不都在说她心疼坏了呢?! 问:什么男人最好命? 答:撒娇男人最好命! …… 被自家侧福晋狠狠心疼过的四爷,胃口大好,用过了晚膳,四爷照旧跟维珍去院子里散步。 之前的侍卫都撤了下去,院子里头一下子就清净多了,维珍就比前几日自在多了,不单单挽着四爷的胳膊,半边身子都挂在四爷的身上。 “要不先回房歇着?”四爷一手环着维珍,一手轻轻揉着维珍的腰,打量着维珍的脸,有些不放心,小声问,“要涂药膏吗?” 前几天一直担心着被传染痢疾,维珍精神就特别紧张,虽然一直都是同床共枕,但是一次深入交流都没有,四爷憋得够呛。 今儿维珍这么主动,四爷哪里还忍得住,难免就过了些,搞得现在维珍小鹿眼还泛着红。 此刻红彤彤的小鹿眼就正凶巴巴瞪着四爷,然后四爷腰上就挨了一下,四爷顿时一声“哎呦”,维珍白了他一眼。 966 皇阿玛到底是又原谅太子了 现在知道心疼人了? 刚才她……求饶的时候,这人却跟聋了似的听不到。 真气人。 维珍不解气又掐了两下,四爷哀告连连:“侧福晋饶命!” 维珍才打算收手,结果就听着四爷又道:“打坏了人家,人家还怎么伺候侧福晋,而且侧福晋还得心疼呢!” 维珍:“……” 啊啊啊! 这人跟在万岁爷跟前义正词严求处死噶礼以平民愤以正纲纪的那个铁面四爷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维珍蹙着眉打量着面前一副可怜兮兮求疼爱、说话还夹子音的男人,越看越觉得一言难尽,所以…… 行吧,谁还没有个变态时候? 小西瓜同学到现在还喜欢盯着鸡屁股呢,相比之下,他这个当爹的还强了不少呢。 “你是不是偷看我话本了?”维珍蹙着眉看着四爷,一派认真问道,“你这架势、你说的话,怎么跟话本里的娘娘腔一样一样的呢?” 下一秒,四爷果断站直了身子,脸黑了,声音也不夹了:“你少来污蔑爷!爷才没有!” “真的……没有吗?”维珍挑着眉上下打量着四爷,有些迟疑地问,“就是我前两天看的那本《风流书生俏佳人》?” “爷说了没有就没有!”四爷脸更黑了,黑着脸就往屋子里,走出几步,又转过身,气呼呼地返回,扯着维珍就往屋里走,一边冷声道,“你以后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什么《风流书生俏佳人》,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好话本! 还乱七八糟的话本? 哪本不是你让苏培盛给我寻摸来的? 维珍腹诽着,对着四爷的背影忍不住牵了牵唇。 变态有什么可怕的?侧福晋一出手,保证一秒痊愈! 嘿,就是这么管用! 事实证明,变态就算治好还是会有后遗症的,甫一进了屋,四爷就扯着维珍往寝房去,瞅着四爷这一副急不可耐、不容商量的架势,维珍惊了。 “肚兜不是已经看过了吗?!”维珍赶紧一手抓住椅子,死活不肯往寝房走,“你不是很满意吗?!” 那能一样吗? 刚才是鉴赏肚兜,这回可是要身体力行证明他才不是娘娘腔! 四爷正打算直接把人扛进寝房,偏生这个时候,苏培盛却疾步走了进来,维珍趁机甩开了四爷的手。 “什么事儿?”四爷沉着脸看着苏培盛。 主子爷刚才不是心情特别好吗?怎么眨巴眼的功夫又生气了? 苏培盛忙不迭垂下头,然后躬身道:“启禀主子爷,小古侍卫求见。” 这大晚上的,肯定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儿,古德利才会夤夜前来。 当下,四爷点点头:“请进来吧。” 刚才还死活不肯进寝房的女人,这回扭头就进了寝房,瞧着维珍急匆匆蝴蝶一样没入帷幔之后,四爷不由牵了牵唇。 待古德利进来的时候,四爷已然恢复了一贯的八风不动。 “出什么事儿了?”不待古德利行礼,四爷就开口询问。 有事儿赶紧说,他的花蝴蝶可还在寝房里头在巴巴等着他呢! “启禀主子爷,格尔芬死了,”古德利躬身禀报,“赫舍里府上刚刚传出的消息,格尔芬突发恶疾,不治身亡。” 皇阿玛到底是又原谅太子了。 “行了,你退下吧。”四爷道。 “是,奴才告退!” 当下古德利躬身退下,四爷没有动,兀自坐着沉思,然后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四爷闻声看去,然后他的花蝴蝶撩开帐幔朝他这边走来。 四爷笑着冲维珍伸出手,维珍握住了,然后就被四爷一使劲儿抱着坐在了腿上,刚才还抗拒亲热的花蝴蝶这时候主动伸手环住了四爷的脖子。 “格尔芬是……之前要行刺李光地的那个人吗?”维珍盯着四爷,好奇问道。 上回在庄子的时候,也是这个小古侍卫过来禀报有人试图暗中刺杀李光地的事儿,当时她也在寝房里头,好像背后主使就是叫格尔芬来着。 当时小古侍卫还说,那个格尔芬是索额图家的二公子,她没记错吧? 四爷点点头:“对,就是他。” “他……死得有蹊跷?” 古德利甫一得了消息就赶紧过来跟四爷禀报,可见四爷是吩咐古德利一直留意这个格尔芬的,然后四爷听到消息之后,心情就不一样了。 再加上格尔芬身份跟之前的所作所为,维珍就疑心这格尔芬的死是不是有蹊跷。 “爷的李格格真真冰雪聪明,”四爷闻言,笑着捏了捏维珍的鼻子,“是不是最近背着爷恶补核桃仁了?” 967 除了“皇阿玛”他竟再说不出旁的来 维珍不说话,抱着四爷的脑袋,然后照着四爷光亮的脑门儿就是“啊呜”一口。 吃核桃仁算什么?她直接抱着抱着脑子啃! 四爷被她搞得发痒,笑个不停,求饶半天,李格格才总算撒嘴,维珍又不可能真的咬四爷的脑门儿,就虚虚地咬了几下,压根儿没留印子,就是淌了不少口水。 维珍投了个帕子给四爷擦脸,然后两人就回了寝房。 四爷没有再有欺负他的花蝴蝶,搂着维珍很快就呼吸悠长,应该是睡着了,倒是维珍怎么都睡不着,侧着身躺在四爷怀里,黑暗中睁着小鹿眼,半晌眨一下。 格尔芬是怎么死的? 或者说是谁杀了格尔芬呢? 方才四爷没有往下说的意思,维珍就算是再好奇,也不可能刨根究底的。 很多事儿四爷不想说或者不能说,她是能理解的。 其实自从那晚上两个人交换秘密之后,很多从前四爷不可能提的事儿,也愿意跟她说一说,只是这件事儿…… 涉及到太子,四爷自然是不可能多说的。 不能跟四爷求证,维珍也睡不着,就在心里胡乱琢磨着。 首先,李光地可以排除,就算李光地再有本事,就算是索额图如今已经被革了职,可是对索额图的二公子报仇下手,李光地这还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且,李光地可能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格尔芬曾经暗中派人行刺他,说不定直到现在老头儿还懵然不知呢。 那除了李光地谁还有杀格尔芬的动机呢? 太子会吗? 上半年四爷都已然发现太子要暗杀李光地,指不定万岁爷也早就知道了呢,所以太子会不会为了掩盖罪行,派人杀了格尔芬呢? 维珍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就是太子自打从木兰围场回来之后,就一直在畅春园里头养病,自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所以…… 在万岁爷眼皮子底下派人去杀格尔芬,动静不会太大了? 而且她还发现一点,这些皇子动不动就生病,然后万岁爷就会恩典皇子好好儿养病,往往就是一养好几个月,闭门不出。 典型代表就是太子,反正她都不记得这是太子第几次生病静养了。 而且皇子们还经常扎堆生病,之前那回大过年的,大爷、太子、三爷不就齐刷刷地病了,万岁爷当时恩典他们闭门养病,以至于九爷的婚礼,这三位皇子都没有到场。 这回大爷跟太子又是……一道养病,而且还是在万岁爷眼皮子底下。 这种事儿来回几次,维珍也回过味儿来了,什么养病什么恩典啊,明摆着就是被万岁爷下令闭门思过来着。 所以这回太子应该也属于这样的情况的吧,那么…… 被勒令闭门思过的太子,还是在万岁爷眼皮子底下,想必是老实安分得很吧,所以这个时候太子派人去杀格尔芬,这种可能…… 好像不太大吧。 而且就算太子想要杀人灭口,早干嘛去了?为什么偏要等到这个时候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冒此风险? 所以……应该也不是太子吧。 那到底会是谁杀了格尔芬呢? …… “启禀万岁爷,赫舍里府传出丧讯,二公子格尔芬突发恶疾,暴毙身亡。” 梁九功进了暖阁,躬身禀报。 万岁爷此刻一身明黄寝衣,正盘腿坐在软榻上面看折子,听到梁九功禀报,万岁爷头都没抬,梁九功上前为万岁爷续了茶,然后万岁爷摆摆手让梁九功退下。 梁九功瞥了一眼跪在软榻前的太子,然后躬身退下。 待梁九功退下,暖阁里头就只剩下了万岁爷跟太子,万岁爷放下手中的折子,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太子身上,太子明显是感受到了万岁爷的视线,所以顿时浑身一颤。 “皇阿玛……”太子缓缓仰起头,脸上俱是惶恐不安,声音都打着颤,“皇阿玛……” 此时此刻,除了“皇阿玛”他竟再说不出旁的来,明明在此之前,那么长时间,他准备了好多话,可怜的、哀求的、认错的…… 他想象着再见到万岁爷时候的各种情形,想象着万岁爷最希望看到什么样的他。 但是此时此刻,万岁爷就在面前,之前的所有准备却都成了白废,他竟什么都说不出。 万岁爷起身,朝太子这边一步步慢慢走过来,落在地上的影子随着万岁爷的一点点迫近太子,直至将太子全部笼罩其中。 太子不由浑身一个寒颤,下意识地想往后躲,但是却又不敢,他屏住呼吸,又老老实实地跪好。 968 保成,这是最后一次 从木兰围场到畅春园,他已经被软禁了足足两个半月,一直都在万岁爷的眼皮底下,但是却始终没有见万岁爷的机会。 见不到万岁爷,他就没有机会为自己辩解求饶,更不能抱着万岁爷的腿好放声大哭,哭到万岁爷心软。 这段时间,太子慌极了。 从一开始,对大爷的愤怒、对万岁爷的不解,到现在被关了这么久,太子心里就只剩下慌了。 梁九功刚才说什么来着? 格尔芬突发恶疾,暴毙身亡。 怎么就这么巧?万岁爷终于肯见他了,却就在这个时候格尔芬却死了。 万岁爷肯定是知道了…… 对,就是知道了。 知道是他让格尔芬暗中处死李光地。 所以格尔芬应该早就已经落到了万岁爷的手里,除了暗杀朝廷命官,万岁爷还会知道他曾经指使李光地在永定河工程里面做手脚,试图祸害老四。 格尔芬的嘴里可不止这些。 索额图呢? 万岁爷会不会趁机拿下索额图?将赫舍里一族斩草除根? 那他这个太子……还是太子吗? 其实自打在木兰围场,那一晚在万岁爷大帐前,大爷说的那番话之后,太子就已经有了猜想,他授意格尔芬暗杀李光地的事儿,应该是暴露了。 这些时日,太子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一直不错眼珠地盯着门前面无表情的侍卫。 皇阿玛什么时候才肯见他? 皇阿玛这回……是动了大气了,所以……所以会不会如从前一样原谅他? 会的吧,皇阿玛那么疼他、他犯再大的错,皇阿玛都舍不得打他。 真的……会吗? 皇阿玛对他何曾手软过?有时候他会觉得皇阿玛是这世上最恨他的人…… 或许,皇阿玛也是他最恨的那个人。 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的都是这些,直到方才,梁九功奉命将他带到御前。 恍若是溺水的人,濒临溺亡,忽而一股子阴暗随着浪头袭来,你根本分不清那是浮木还是暗涌。 此时此刻,太子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可即便都已经这样了,他还是觉得窒息好似有一双大手死死勒住他的脖子。 万岁爷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太子的面前,看着他在自己的视线里从戒备慌张、面无血色,到惊惧无措、面色涨红,万岁爷才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太子的脖子。 “保成,这是最后一次。” 万岁爷垂着眼,居高临下打量着太子额头凸现的青筋,然后收回手,由着太子瘫倒在地,万岁爷收回视线,转身朝外走去。 “皇阿玛!皇阿玛!” 身后传来太子惊惶、嘶哑的哭声,万岁爷停都没停,太子趴在地上盯着万岁爷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不见,太子伏地痛哭。 半晌,梁九功进来,快步行至太子身前蹲下,小心翼翼去扶太子,一边道:“太子殿下,时候不早了,万岁爷吩咐奴才送您回去安置。” “谙达!”太子蓦地一把抓住梁九功的手,满脸是泪,渴求着道,“谙达!孤要见皇阿玛!你去给孤通传,孤要见皇阿玛!” “殿下,您还是先回吧,”梁九功道,“万岁爷这两日为了山西疫情的事儿忙得焦头烂额,饭都没吃两口,这个时候……您还是别见的好。” 是啊,山西的事儿已经让万岁爷心累不已。 今儿可是连万岁爷的奶兄弟噶礼都被万岁爷下令处斩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太子要是情绪不稳,到了御前又闹出什么事儿来,非但太子承受不起,他……这个奴才也承受不起啊。 “皇阿玛不肯见孤……皇阿玛不肯见孤……”太子无措地盯着地砖道,“孤知错了,皇阿玛却不肯见孤,皇阿玛……是不肯原谅孤了。” 梁九功看的不由叹气。 万岁爷这还不算原谅太子? 格尔芬那么长时间下落不明,怎么到今天才总算传出死讯? 万岁爷就是为了保太子清白,所以才下令处死的格尔芬啊,自然一直被秘密关押在牢里的扎兰齐,此刻必然也是一命呜呼。 什么暗杀朝廷命官,往后谁还敢提这茬儿? 万岁爷这是……又原谅太子了,只是太子被关了这么久,瞧着被吓傻了,一时还没有想明白呢。 “殿下,您还是回去好好儿歇歇吧,”梁九功又道,“明儿一早,万岁爷还等着你过来议事呢。” 太子闻言顿时愣住了,半晌,他蓦地看向梁九功,急切地问:“你刚才说什么?皇阿玛让孤明天一早过来议事?” 969 只有太子 “是,万岁爷将将下令,让您明儿一早用过午膳之后,前来议事。” 梁九功又复述了一遍,末了又加了一句:“万岁爷如今最挂心的就是山西的疫情,万岁爷召集八贝勒、户部、兵部官员来畅春园商讨抗疫救灾之事,万岁爷吩咐太子殿下届时也需到场。” 所以…… 皇阿玛是真的原谅他了? 又许他参与朝政了? 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缓缓落了地,太子喘息又顺当了,然后忙不迭又问梁九功:“那直郡王呢?” “回殿下的话,直郡王坠马受伤,需要静养,万岁爷吩咐任何人不得搅扰。” 皇阿玛果然还是疼他的。 皇阿玛也是最英明的! 像直郡王这样的乱臣贼子,活该被囚禁! 囚禁到死! 这下太子彻底放心了,一时间浑身上下都畅快不已,被梁九功从地上搀了起来,然后送回了住处。 …… 万岁爷心系山西,故而特意派太子殿下前往山西主持大局,十三阿哥随行,即日启程。 得到消息的时候,四爷并没有多意外。 山西那边的疫情才爆出来,万岁爷当晚就吩咐人动手杀了格尔芬,这自然不是万岁爷一时心血来潮,这个时候万岁爷选择原谅太子,自然也是有考量的。 山西疫情如此严重,大有蔓延扩张之势,一旦应对不力,可以说是为祸无穷。 尤其山西百姓深受噶礼之害,这回更是天灾人祸叠加,更有甚者,陕西也有两县发现疫情。 一旦夹在正饱受旱灾影响的甘肃跟遭受疫情山西之间陕西,也出了乱子,会是个什么后果…… 连四爷都不敢往下想。 所以眼下最要紧就是遏制山西疫情蔓延的趋势,这个时候朝廷自然要派出重量级的人物前往山西主持大局。 那这个人谁最合适呢? 只有太子。 只有太子亲往山西才能显示出朝廷对山西的何等重视,也能最大限度地稳定住民心。 所以万岁爷在这个关口做出了选择。 跟山西的局面比起来,太子之前做的那些事儿,的确是不值一提。 要是太子能够抓住这个机会,挽救山西于水火,赢得民心,那往后太子的地位自然稳如磐石。 所以…… 皇阿玛到底还是心疼太子的。 也是,皇阿玛在太子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啊。 只是辛苦了十三。 这个时候往山西跑,危险不必说,十三……只怕有的忙。 明明只要派太子前往山西即可,为什么还要带上十三? 十三毕竟年少,既没有成婚在此之前也没有正经领过差事,他一个半大孩子到了山西能顶什么用? 为什么万岁爷却偏偏吩咐十三一道随行呢? 除了万岁爷有心栽培十三辅佐太子之外,这时候太子身边也的确需要一个能够奔走驱使的。 太子千金贵体,既是到了山西,很多场合也是绝不可能前往的,这个时候自然就得有个人代表太子。 被万岁爷寄予厚望、未来太子的左膀右臂的十三,可不就是最好的选择? 若是派三爷、八爷过去,只怕难免要抢太子的风头,十三就正好,不足以抢太子的风头,倒是趁此机会,可以历练历练十三,也能更加深十三与太子的绑定。 万岁爷的考量四爷都能理解,但是…… 十三要是被感染了痢疾可怎么办? “苏培盛,去叫高郎中!”稍稍沉思过后,四爷吩咐道,末了又加了一句,“快去!”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忙不迭应声,然后迅速地退了出去。 …… 吃了这么多天的药,茯苓已经好了很多,就不用甘草留下来照顾了,所以甘草已经回到了自己屋子去隔离了,等隔离了几日没有问题,就能照常去维珍身边伺候了。 高郎中每天都会来看甘草,询问甘草的情况,今天也是一样,用过早膳之后,高郎中便就过来看甘草了。 痢疾是通过手口传播,所以只要注意饮食、减少亲密接触就行了。 为了保险起见,每次高郎中过来给茯苓请脉的时候,茯苓都会用帕子遮面,生怕自己的口水什么的溅在高郎中身上。 这次也是一样。 高郎中给茯苓诊脉脉,又询问了茯苓的情况,茯苓一一作答,高郎中点点头:“姑娘恢复得很快,今天就能够调整药方了。” “真的?”茯苓大喜,忙不迭伸手要取下帕子,但待瞧见高郎中又忙停住了手,就只露出了一双眼巴巴地看着高郎中,“高郎中,我什么时候能痊愈?” 970 样样离不开一个钱字 “中秋前没问题。”高郎中笃定道。 茯苓松了口气儿,那样就好。 若是自己中秋还好不起来,实在是给主子添晦气,大过节的。 想到主子,茯苓一颗心就往下沉。 这回是她连累主子了,不仅连累主子还差点连累了整个贝勒府。 若是出在别的府里,她这样在外头染了疫病的早就被丢出去了,哪里还能这样被好生医治? 茯苓不由红了眼眶,微微哽咽。 高郎中闻声看去,不由蹙了蹙眉:“你还在病中,不要总是动不动掉眼泪……” “知道了,多谢高郎中关心。” 高郎中眉头还是蹙着:“哭起来肯定眼泪一把鼻子一把的,搞得到处都是,弄不好就传染了旁人。” 感动没有了,茯苓嘴角一阵抽搐:“……多谢高郎中提醒。” 茯苓不敢哭了,吸了吸鼻子,赶紧用帕子擦了擦脸。 眼瞧着高郎中转身要走,茯苓迟疑着叫住了:“高郎中留步。” 高郎中站住脚:“姑娘还有别的事儿?” 茯苓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问道:“高郎中你是知道的,我给主子打理铺子,所以经常进进出出,虽然每次回贝勒府,我都先回房沐浴更衣再去见主子,但是这回还是……” 说到此处,茯苓喉头不由又是一阵酸涩,她使劲儿咽了下去,巴巴地看着高郎中。 “我听甘草说,是因为京师里面闹了疫情,我才不知不觉被传染的,那等京师的疫情过去了,我……我进出贝勒府是不是就没事儿了?” 这是茯苓现在最担心的问题。 这回把疫病带回贝勒府的事儿,茯苓真是吓得半死,自然担心后面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儿,所以就想在高郎中这里求个安心。 可是高郎中却摇摇头:“这种事儿谁都不能打包票的。” 是啊,谁都不能打包票。 没有痢疾,可能还有痘疫、鼠疫,这些可都是能传染的,也都在京师大面积传播过。 皇宫的守卫为什么那么森严? 除了保护贵人们的人身安全,也是防备疫病传入宫中。 皇子们的府邸没有皇宫那般守卫夸张,却也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府里的下人等级分明,谁是近身伺候主子的,谁是粗做奴才,谁不能进院,这些都有规定。 照顾格格阿哥们的乳母,自打入府就轻易不能回家,也是为了保障小主子们的健康安全。 凡此种种,都是最大限度地保证主子们的安全。 像茯苓这样的,能够自由进出贝勒府的,纯粹是侧福晋对茯苓的优待,只是从今往后,这样的优待怕是再没有了。 “是,我知道了,”茯苓点点头,垂下眼睛,“多谢高郎中。” 打量着茯苓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顿了顿,高郎中道:“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儿休息才能好的更快。” “是,让高郎中费心了。” 高郎中点点头,然后转身就走了,留下茯苓怔怔对着窗子出神。 …… 太子殿下下午就启程赶往了山西,事关紧急,所以太子必须要赶紧抵达山西,以稳定民心。 抵达山西之后,首当其冲就是勘灾,确定了受灾情况之后,那就是赈灾了。 赈灾包括蠲免、赈济、调粟、借贷、除害、安辑和抚恤等方式,样样离不开一个钱字。 上一回发生重大灾害的还是康熙三十二年。 当时江浙两地大旱,整整五个月没有降水,大旱之后就是严重的洪涝,当年松江、苏州、江宁等二十余州县受灾,全年颗粒无收。 当年朝廷赈灾共计所用四百万两,这里面并不包括大米一百二万石,加起来近五百五十万两银子。 自然了,这回山西的灾情可比那回严重的多,尤其是疫情已经外溢,不止山西,陕西跟直隶甚至京师都有波及,哪儿哪儿不要银子。 这两天户部的官员简直忙得脚不沾泥,就没有一个回过家的,吃睡都在宫里。 户部官员都在忙活些什么呢? 自然是盘账,放银子赈灾之前,自然要搞清楚国库里头到底有多少银子能动。 八爷不管户部的事儿,但是八爷也不闲着,因为万岁爷下旨,要从广善库里面拨银子救济山西、直隶、京师还有陕西、甘肃受灾的旗人。 广善库本就是有慈善和公益目的机构。 广善库是从户部努银中拨出一定数额的款项交给八旗都统衙门及其他部院衙门主管, 贷借给八旗、驻防旗丁和官吏人等, 定期定额收缴本息,为的就是解决旗丁债务和生计问题, 并对官吏人等进行特殊照顾。 971 有钱大家一起赚,这不是挺好吗? 广善库放出的银子利息是极低的。 如今遇到了灾情,广善库出银子救济受灾的旗人是正常操作。 只是如今都已经到了下半年,广善库的银子早在年初就给放完了,这时候自然是掏不出银子的。 所以万岁爷下旨,今年广善库提前收银子,万岁爷还特地定下了期限,月底之前要办好。 当然万岁爷也不是不近人情,毕竟很多从广善库借银子的是真有困难,尤其是旗丁小官小吏的,拢共就借那么几十两银子,没必要追着要。 更别说还有外地的。 凡在京师的、以个人名义借银百两以上的,这是万岁爷的目标。 这些天八爷忙活的就是这些。 连万岁爷的奶兄弟噶礼都被下令砍头抄家、连太子殿下都亲赴山西去了,这个时候谁敢不配合?谁敢触万岁爷的霉头? 所以八爷的收款任务挺顺利,除了…… 九爷。 “八哥,我……我还不起。” 还是在八爷的书房,九爷缩着肩膀老老实实坐着,乖得像鹌鹑。 八爷深吸一口气儿,忍着没发火:“六万两银子都用来跟干都屯粮了?” 年初,九爷从广善库那里领了六万两银子。 九爷点点头。 “之前你赚的那些呢?”八爷又问。 自打得了八爷的帮衬能从广善库里头放银子,九爷的生财之道可谓是一通百顺。 以极低的利息从广善库拿银子,然后再高息借出,单单是挣这其中的差价,九爷头一年就赚了近两万两,然后第二年两万两又翻了倍。 除此之外,九爷别的赚钱渠道也不少。 九爷的赚钱能力八爷是知道的,所以六万两的银子九爷应该是能拿得出来的。 可是九爷却摇摇头,一副要哭的表情:“都投进去,都……用来屯粮了,还不止这些,还……还有纳兰家的四万两银子。” 自从大爷势微之后,纳兰家就把宝押在了八爷身上,这其实也不难理解。 纳兰家跟太子结的那是死仇,日后若是太子登基为皇,大爷自是头一个倒霉的,这没什么可说的,而从前一力支持大爷跟太子斗的纳兰家会是个什么下场也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就算是为了自保,纳兰家也是万万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子登基继位的,那就只能支持别的皇子。 支持大爷是不可能的了,万岁爷的打压,再加上纳兰家跟大爷之间的隔阂,都让纳兰家不能放心继续拥戴大爷,那除了大爷呢? 难道还有比八爷更合适的人选吗? 八爷从前是不起眼,但是架不住这两年八爷一路走高啊,背靠着裕亲王,八爷年纪轻轻就能在广善库独当一面,这两年更是深得万岁爷重用、欢心。 先是为八爷指了一门好婚事,这又抬举良嫔的位分,从前都说八爷没有母家支持、额娘更是出身微贱,如今这两样短板,可都让万岁爷亲手给补齐了。 一众皇子里头,可再没有哪位皇子让万岁爷如此舍得费心了。 这两年八爷真是势不可挡,跟一路下滑的大爷那真是形成了鲜明对比。 也不是只有纳兰一家开始注意到八爷,从前支持大爷的,其实大多数人也都暗戳戳留心起了八爷。 既是大爷跟八爷最是手足情深、兄友弟恭,那若是大爷实在不中用了,那么转而支持八爷,那自然就是显而易见的选择了。 既不算是对大爷的背叛,也能最大程度的保住实力不分散。 之前纳兰家坐不住,直接将这心思在惠妃跟大爷面前过了明路,不过是给大家伙儿挑个头,试探大爷还有八爷的意思。 结果很明显,大爷一时无法接受,八爷也不赞同。 这也不算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儿,这么大的事儿,大爷、八爷一时无法接受是能够理解的,最重要的是得有人捅破这层窗户纸,然后才能徐徐图之。 在捅破窗户纸之后,大爷更加不待见纳兰家,八爷也不肯私下与纳兰家人见面,但是在纳兰家也不气馁,转头就找上九爷,提到一起赚钱发财的事儿。 九爷却没有拒绝,乐呵呵地收下了纳兰家的银子。 纳兰家当时就明白了,这事儿就有门儿! 九爷跟八爷可是穿一条裤子的! 然后纳兰家也没有再提什么八爷上位的事儿,从那以后就安安分分的,只是跟九爷的往来越发密切。 事实情况也的确如此,当初纳兰家主动接触九爷的时候,九爷当时就来请示过八爷,八爷当时是怎么说的—— “有钱大家一起赚,这不是挺好吗?” 九爷心里就有数了。 972 有八哥在,不会有事儿的 八爷之所以不搭理纳兰家,那是在给大爷留台阶呢。 等着大爷自己个儿能明白,他这个大千岁大势已去、是时候彻底死心了,然后顺着台阶下,再扶着八爷上去。 再然后照就兄弟同心,彼此脸上都好看。 八爷可是体面人。 只是身为体面人的八爷,平时再怎么脾气好,这时候也难免上火。 八爷是忍着才没有抬手甩九爷一巴掌,不过八爷刀子似的视线,却足够让九爷惭愧到崩溃了。 “八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大错特错!没脸见你!” 九爷捂着脸痛哭出声。 他是真的知道错了,也是真的怕了,不仅仅是小二十万两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更是山西疫情的严重程度。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疫情竟然严重到这个地步,这才过了多久的功夫,竟然都死这么多人了,往后只会更加严重。 他只是想多赚点儿银子,并不知道是这样的情况,那噶礼干都父子两人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么大的事儿是能捂得住的吗? 就算是赚再多的银子,死人还能有机会花吗?! 万岁爷下令将噶礼押解回京处斩还抄家流放之后,九爷简直成了惊弓之鸟,再没有出过阿哥所,一直在寝房里头待着,房门都不敢出。 食不知味,一闭上眼就梦到皇阿玛下令砍他脑袋,然后九爷吓得连觉都不敢睡了。 要是皇阿玛知道他做的事儿…… 保不齐,这梦就能成真了。 这才过去多长时间,九爷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怕宜妃瞧着担心更怕被察觉异常,这程子九爷都去给荣妃请过安。 好在有八哥。 到现在皇阿玛也没有传他去畅春园兴师问罪,所以八爷应该已经把事儿给他平了吧? 这小小的侥幸这时候又碎了。 “八哥,怎么办?我……我没钱了!我……我全部都投进去了!”九爷一脸悔恨交加,抬手就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我混蛋!我混蛋!” 是的,他混蛋,为了赚点儿银子真是想瞎了心,他当时怎么就……敢把所有的银子都投进去了呢? 那噶礼真该千刀万剐! 山西出了疫情这样大的事儿,他竟然还想瞒着朝廷!自己落了个砍头抄家,还连累了他! 九爷这副又哭又嚎还扇巴掌的样子,看的八爷直皱眉。 “行了,哪儿学的妇人做派?”八爷冷声道,一边看向石剑,“伺候九爷更衣洗漱,然后吩咐侍卫好好儿送九爷回去。” “八哥,我……”九爷停下来,怔怔看着八爷,一肚子问题却又实在没脸问,就那么喘息着杵在原地,可怜兮兮又胆怯地看着八爷。 八爷叹了口气儿,再开口声音就温和了不少:“有八哥在,不会有事儿的。” 这一句“有八哥在”,登时让九爷的眼睛又湿了,当下九爷什么都没说,对着八爷深深一揖,然后就跟着石剑走了。 一时间,书房里面又只剩下了八爷一人。 八爷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阎立本真迹出神。 老九把所有的银子都砸进去屯粮了,倒也不算是打了水漂,自然会有人掏钱买下这些粮食,如今的问题是,这该归还广善库的六万两银子。 距离万岁爷定下的最后期限可没几天了。 “主子爷,侍卫已经送九爷回宫了。”石剑进来禀报。 八爷点点头,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然后缓声道:“吩咐膳房,晚膳给福晋院儿里加一道罐焖鱼唇。” 主子爷这就是要去福晋院儿用晚膳了,说不定还会留下来过夜。 也是。 最近广善库那边忙得要死,主子爷简直是脚不沾泥,别说去后院儿看福晋了,便就是连家都难得回。 而且,眼瞅着中秋就要到了,主子爷少不得要去跟福晋商量给惠妃娘娘准备节礼的事儿。 不单单是惠妃娘娘的,今年还得准备良嫔娘娘的。 从前卫氏虽是嫔位,却不是一宫主位,八爷是不便前往请安的,每回都是永和宫跟卫氏见面,自然各种不便,就连八福晋也是良嫔娘娘成了一宫主位之后才开始正经去请安的。 这是良嫔娘娘册封后的第一个中秋节,想来主子爷必定十分重视,得好好儿跟福晋商量一番呢。 “是,奴才遵命。”石剑躬身道,当下便退了下去。 …… 中秋节,福晋、维珍自然是要带着孩子入宫给德妃请安的,从前四爷也会跟着一道入宫,好歹去永和宫坐一坐,但是这回,四爷就没这个空了。 无他,四爷今天要做监斩官。 973 怎么又是书房? 今天永和宫的气氛就比较……特别。 虽然从前每次来永和宫,气氛都说不上好,但是哪回也没像今天这样……清净。 福晋、维珍带着几个孩子进了永和宫,然后…… 然后德妃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奴婢见过福晋、侧福晋,娘娘晨起礼佛诵经乏了,这会子在寝房歇着呢,怕是没精神见各位了。”慧嬷嬷这般解释道。 “娘娘说了知道各位的孝心,娘娘还吩咐奴婢给福晋、侧福晋还有阿哥格格们备下了茶点,还请各位移步暖阁吧。” “有劳嬷嬷。” 于是,福晋跟维珍就带着几个孩子进了暖阁,果然桌上已经摆好了各色精致的茶点。 慧嬷嬷将福晋她们请到暖阁,然后就退了下去,应该是去伺候德妃去了。 维珍看着面前的各色茶点,心中升起淡淡的喜悦,所以…… 这回入宫这么轻松的嘛? 不必去看德妃的臭脸,不必给德妃请安,也不必听德妃的阴阳怪气,就只是坐下来吃吃糕点喝喝茶就完事儿了? 哇,忽然就觉得乳腺好通畅啊! “弟弟,你最近放风筝了吗?”甫一进了暖阁,大阿哥就忙不迭朝二阿哥走过来,迫不及待问。 来的时候不是坐一辆车,大阿哥都憋了一路了。 “没有,”小西瓜摇摇头,“我最近在忙别的事儿?” 大阿哥闻言不由蹙了蹙眉:“那你都忙些什么?” “打拳!吼吼哈哈!”一边说着,小西瓜一边抡起自己的小拳头跟大阿哥比划了几下,“我现在每天都跟姐姐一起打拳!” 大阿哥顿时一脸嫌弃。 好好儿的弟弟怎么就成了武夫。 原本还想约弟弟一起放风筝的心顿时就歇了大半。 小西瓜明显没有看出大阿哥的嫌弃,比划完了之后,又巴巴问大阿哥:“大哥,你要跟我学打拳吗?我教你!” 最近小西瓜为人师表的愿望很强烈,只是小丸子还太小,压根儿就教不了,所以这时候瞅着大阿哥,小西瓜简直两眼放光。 才不要。 大阿哥飞快地摇摇头,想了想,然后问小西瓜:“我会背诗,你要跟我学背诗吗?” 不想当老师的阿哥不是好哥哥! “背诗我也会!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嘎嘎!”小西瓜赶紧显摆,“嘎嘎”了两声之后,接着往下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就这?就这? 大阿哥嫌弃得更明显了。 “我会背《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大阿哥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小西瓜一脸惊奇:“哈?你说十一月四日会刮风下雨?你听谁说的?” “不是刮风下雨!是诗的名字!名字!”大阿哥气得够呛,然后就摇头晃脑背了起来:“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平时几乎不见面,难得见一回,兄弟两人身上也不见生疏,到底是血亲兄弟。 这个时间场合,福晋跟维珍自然都不会拦着拦着兄弟两人亲近,反倒都面带微笑看着兄弟两人亲密互动。 福晋想,再过两年大阿哥跟二阿哥都要开蒙读书的年纪了,到时候也是要见面相处的,打现在开始,偶尔这样相处相处也未尝不可,四爷见着也高兴。 前几天因着给德妃准备中秋节礼的事儿,福晋去前院见了一回四爷。 四爷当时很忙,福晋等了一刻钟的功夫,苏培盛才过来请福晋去书房见四爷。 书房? 福晋闻言登时就是一顿,怎么又是书房? 上回她来前院儿,四爷就是在书房里头见的她,那回四爷明明白白警告她已经是第四次了,也是最后一次了,当时福晋就差点儿没被吓晕过去。 那是福晋头一次进四爷的书房,她还以为那也会是她最后一次进四爷的书房,可是四爷这回又让她去书房。 福晋的心隐隐有些抗拒,不仅仅是因为上一次在书房的经历,还有别的。 从前她来前院,四爷都是在暖阁见她的,夫妻两人虽然关系一般,但是到底也能在暖阁里面喝茶说话,到底还有夫妻的样子。 但是书房…… 那不是四爷平时见奴才的地方吗? 可心里在不舒坦,福晋却也不敢不去,更不敢提出异议,就硬着头皮进了书房。 当时四爷正坐在桌案后头也不知在忙些什么,福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正局促不安着,好在四爷抬头看了一眼福晋。 “坐下说话。” “是,”福晋这才在软榻上坐了下来,然后对着又低下头忙活的四爷愣了愣,半晌才试探着叫了一声,“主子爷?” 974 自然这四福晋的身份更加重要 “说吧。” 四爷总算放下了毛笔,抬头看向福晋,不过却没有走到软榻这边来,仍旧在桌案后头坐着。 还是头一次跟四爷隔着这么远说事儿,福晋觉得很别扭,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而且她就是觉得四爷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四爷的视线让她不自觉地害怕。 也不知是那回书房被训斥的后遗症,还是因为最近四爷“活阎王”的名声实在太响。 福晋硬着头皮跟四爷禀报了给德妃准备的中秋礼单,四爷认真听过,然后点点头:“福晋安排的十分妥当,就这样吧。” 福晋顿时松了口气儿:“是,妾身遵命。” 四爷点点头,没再说话,又低下了头。 看得出来四爷很忙,既是说完了事儿,福晋也该告辞了,没得留下来搅扰四爷,这点儿眼力见儿福晋还是有的,只是福晋却踟蹰了好一会儿。 前两日,额娘登门做客,还带了孙子一并过来。 从前福晋就希望娘家侄子能够多来陪陪大阿哥,福晋额娘从善如流,从那之后,每次登门都带上孙子,大阿哥跟表兄因此也十分熟稔。 这一回也一样,孩子们一处玩,福晋母女两人闲话家常,说着说着,福晋额娘就提到了四爷这回做钦差前往甘肃治理旱灾的事儿。 “你兄长可是一门心思地盼着能为贝勒爷出力呢!”额娘当时这样说,一边看着外头跟表兄追着玩的大阿哥,一边叹息着道,“其实说白了,这不也是想为你跟大阿哥长脸?” 额娘是个什么打算,福晋能不明白? 福晋的父亲费扬古,生前立过不少战功,曾被万岁爷授与步军统领,再赐一云骑尉,后来又提拔为内大臣,只是命不长久,要不然乌拉那拉府的门楣可不止如今的高度。 费扬古死后,三子富存,也就是福晋的同胞兄长,袭正四品骑都尉兼一云骑尉,任二等侍卫。 只是富存明显没有其父建功立业的能力,只能守着袭爵过日子,可下一代呢? 降级袭爵。 再过两代,他们乌拉那拉家那可就是啥都不剩了。 福晋的额娘哪儿有不操心的?这是盼着四爷这个女婿能提拔提拔家里呢。 眼前这不就是现成的机会? 四爷赴甘肃治旱灾,若是能得带上富存,等到四爷凯旋回京,那富存自然也有一份功啊。 这还是她成婚之后,额娘头一次跟自己开口。 此刻面对着埋头写字的四爷,福晋踟蹰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或者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一颗心正晃着呢,四爷却蓦地抬起了头,惊得福晋一颗心险些破膛而出。 “过两日,爷会送你们去庄子小住,庄子里大小事宜照旧由福晋打理。”四爷道。 “是,妾身遵命。”福晋竭力忍住心慌,忙不迭点头。 “许太医说这大半年来大阿哥身子调养得不错,比从前壮实了些,只要注意着别太过,平日多动动没什么不好,”四爷道,“趁着如今还不是天寒地冻,让他去庄子里松快松快,不必成日闷在屋子里头背书。” “是,妾身遵命。”福晋又是一番点头。 说完了,四爷再度低下头,福晋这回没再停留。 “妾身告退。”福晋冲着四爷福身行礼,然后匆匆退了下去。 算了。 还是别触四爷霉头,好歹如今还能……在书房里面跟四爷说说大阿哥。 福晋有预感,若是这回她为了娘家跟四爷张嘴,往后四爷怕是连书房都不肯让她进了。 比起乌拉那拉家的闺女,自然这四福晋的身份更加重要。 从前怪她自视甚高,一门心思拿自己是当家主母,非到这个时候,奴才一般被四爷在书房召见,她才彻底认清自己的身份。 什么当家主母,无非也是奴才一个。 想到此处,福晋不由讥诮地牵了牵唇。 不过四爷说的不错,大阿哥如今身子比从前是好了不少,要不然福晋都能许他放风筝嘛。 跟二阿哥玩玩也没什么,只是到底得在眼前看着才能放心,一旦脱离视线,谁知道二阿哥会不会把大阿哥带疯。 这个二阿哥从前是抓虫子捡鸡蛋害得大阿哥摔在……鸡屎上,现在又是这样“吼吼哈哈”,人来疯似的。 福晋真怕大阿哥也跟着学成人来疯,更怕大阿哥身子又有不适。 与此同时,维珍却在想,再过俩月,小丸子就两岁了,两岁的孩子……应该能学“吼吼哈哈”了吧? 975 他难道还没有十三能干? 到时候就让小西瓜教弟弟,一个能过过当老师的瘾,另一个也能好好儿发泄发泄过分旺盛的精力! 不管是她这个当妈的还是小丸子的乳母,都会非常感谢小西瓜的慷慨帮忙! 宝妈维珍正在畅享老二带老三的美好场景,这时候大格格行至维珍身边,小声问道:“额娘,小姑姑今天没入宫吗?” “你小姑姑兴许已经来过永和宫了,说不定去给太后请安了,”维珍道,然后指了指面前的一碗玫瑰酥酪,“月华要吃吗?” 大格格没回答,转身看向一个人端端正正坐在鼓凳上的二格格:“妹妹要吃酥酪吗?” 二格格今天也是跟着一起入宫来给德妃请安的。 冷不丁地听着大格格叫自己,二格格吓了一跳,然后忙不迭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把大格格给逗乐了:“到底是吃还是不吃?一碗玫瑰酥酪怎么把你为难成这样?” “我……我吃的,大姐。”二格格看着大格格小声道。 “那过来吧。”大格格招招手。 二格格从凳子上下来,小心翼翼挪到了大格格身边坐下,乳母要过来伺候,大格格摆摆手,自己动手把勺子递给了二格格:“不着急,你慢慢吃。” “谢谢大姐。”二格格接过勺子,小口小口吃了起来,大格格捏了一块栗子酥也吃了起来。 维珍看着三下五除二吃完一块栗子酥又捏起一块的大格格,不由抿唇笑了,一边取下帕子,等着给大格格擦手。 这丫头,跟四爷一个样,都爱吃栗子酥,怎么都吃不够,所以家里平时都是常备栗子酥的。 福晋放下手里手里的茶杯,含笑道:“大格格越发有姐姐样儿了,都会照顾妹妹了。” “谢额娘,”大格格咽下口中的糕点,对福晋的称赞点头笑纳,一边接过维珍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一边又一本正经跟福晋道,“都是额娘教得好。”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说真的,她已经很多年再没体验过脚趾抠地了。 谢了啊大闺女! 福晋明显怔了一下,然后转向维珍,牵着唇道:“妹妹真是教女有方。” “福晋谬赞了,妾身如何敢当?”维珍尴尬得要命,赶紧转移话题,“福晋才是名副其实的教子有方呢,妾身听大阿哥背诗,字正腔圆又通顺流利,真真是了得,足见福晋教的好。” 倒不是维珍拍马屁,大阿哥背得是真好,这首诗她是什么时候学的来着? 好像是……中学吧? 人家大阿哥,学前班的年纪,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而且今天的福晋……好像特别客气。 德妃娘娘也很客气呢,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简直跟转了性似的。 …… 德妃可不是客气,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她直接就免了这回四爷府的中秋请安了。 实在是心里闹得慌。 一想到等会儿老四在菜市口监斩万岁爷的奶兄弟,她还要在宫里接待老四家里的,德妃就实在闹心得很。 病是好了,但是德妃心情可半点儿没有好转。 如今老四“冷面贝勒”“活阎王”的名声传的可响了,她这个活阎王的亲娘就算闭门不出,也知道外头人是怎么议论老四的,心情能好就怪了。 昨儿一晚上都没睡好,今儿早起更是神思倦怠,一想起等下还要见老四家里的,德妃就觉得头疼得厉害。 结果一大早地,十四过来给德妃请安之后,德妃的头就疼得更厉害。 “儿子也想去甘肃帮衬四哥,可是四哥压根儿就不答应儿子,儿子前两天还特意去畅春园求了皇阿玛,皇阿玛都懒得见儿子,只叫梁九功给儿子递话,让儿子别给四哥添乱。” 说到这个,十四爷真是委屈得要命,四爷嫌弃他,不肯带他去陕西,皇阿玛也小瞧他,让他别给四哥添乱。 可他怎么就给四哥添乱了?他能帮四哥不少事儿呢! 十三可就比他大两岁,十三怎么就能跟太子去山西治理疫情呢?他怎么就……一无是处呢? 他难道还没有十三能干? 不管是四哥还是皇阿玛都是偏心眼儿! 十四满心委屈无人可诉,也就只能到亲娘德妃跟前诉一诉了,结果险些把德妃起了个仰倒。 看着坐在床前委屈巴巴剥橘子吃的十四,德妃头一次气得冒火三丈,抬手照着十四胳膊上捶了两下。 “你要把额娘气死是不是?”德妃咬着牙道,“跟你四哥一样,不把额娘气死不罢休是不是?!” 976 德妃心累 竟然要去甘肃! 这个时候去甘肃做什么?甘肃多乱啊! 听说甘肃大旱,多地粮食都绝收,谁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从前又不是没遇到过灾情闹过饥荒,那起子灾民饿极了可是什么事儿都敢做出来的! “两脚羊”是个什么意思?“易子而食”这成语是打哪儿来的? 自古灾民就不算人! 这个时候去甘肃,也不怕碰着暴乱,十四这孩子真是心里没数! “额娘,你这怎么话说?”十四人都愣了,橘子也没心情吃了丢在一边,蹙着眉跟德妃理论,“儿子想为皇阿玛分忧,想帮衬四哥,这有什么不对?额娘怎么就动这么大的气了?” 竟然还气得动手打他了! 从前额娘可从未对他碰过一根手指头! 十四这一副咄咄逼人架势,更让德妃五内生烟:“滚滚滚!别在本宫面前杵着碍眼!本宫瞅着你就心烦!” 十四也没打算多留,当下就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一边道:“儿子也该走了,还得去菜市口观斩呢!今儿四哥做监斩官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下令处斩噶礼那狗官呢!” “啧啧,四哥可真是威风!” 言语间竟满是羡慕钦佩,一双眼都跟着放光。 德妃心累得无以复加:“……快滚。” “那儿子就先行告退了,改日再来给额娘请安。”十四爷走了,双手负后,哼着小曲儿,心情自是不必说。 还以为十四爷过来德妃娘娘心情能好些呢,结果慧嬷嬷进来就发现德妃的精神比刚才还差,一脸恹恹。 慧嬷嬷有些担心:“娘娘,等下福晋跟侧福晋他们该要到了……” 所以时候不早了,也该起来梳妆更衣准备着了。 德妃哪儿有那个心情?直接蹙着眉一口咬死:“不见!本宫今天谁也不想见!” 实在是心烦得不行,德妃一个转身面向里侧,这是连慧嬷嬷都不想理了。 只是怎么能不见福晋跟侧福晋还有阿哥格格们呢? 今天可是中秋啊,哪府的福晋不会带着孩子进宫来向娘娘请安呢? 只是德妃这副样子,慧嬷嬷也实在不敢多劝。 慧嬷嬷发愁不已,可到底还是想到了为德妃排忧解难的法子。 “娘娘,您若是不想见福晋侧福晋他们,不放就称身子乏了在寝殿里头歇息就是了,到时候奴婢着小厨房提前准备一桌子茶点招待福晋侧福晋还有格格阿哥们,这样也算是周到了。” 是啊,哪有儿大过节的把儿媳妇、孙子孙女拒之门外的道理啊? 而且这个时候,万岁爷为山西疫情还有甘肃的旱灾已经忙得分身乏术,想来心情也不见得多好,这个时候后宫嫔妃哪个不是小心翼翼、降低自己存在感? 德妃心情再不好那也不能折腾啊,谁知道会不会就直接成了龙颜震怒的炮灰。 “成,就按你说的办。”德妃恹恹道。 慧嬷嬷松了口气儿,忙下去吩咐小厨房准备茶点,然后就听着太监进来禀报,说是五公主已经入宫了,着人过来传话,说是先去给太后请安,然后晌午会来陪德妃用膳。 慧嬷嬷松了口气儿,之前因着五公主不肯在十四爷的婚事上出力,德妃跟五公主娘儿俩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五公主回去之后人就病了,养了两个多月才痊愈呢。 德妃就算再生五公主的气,可到底也心疼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虽然放不下脸面,可却还是吩咐慧嬷嬷去公主府探望了两回,送了些子补品过去。 只是待五公主身子痊愈,又能入宫请安的时候,五公主对德妃的态度就明显跟从前不一样了。 也不是五公主对德妃不孝失礼,相反五公主对德妃可比从前恭敬多了,只是这股子恭敬,没让德妃觉得高兴,反倒是心情郁郁。 五公主再也不会挽着她的胳膊跟她撒娇,不会跟她凑在一起欣赏各种首饰衣料,甚至连饭都没在永和宫用过了。 不是五公主不想,是每回五公主到德妃这儿请安,不出一刻钟的功夫,慈宁宫那边总会来人催五公主回去,说是太后等着五公主服侍。 她这个亲娘再亲又怎么能跟太后抢呢? 所以每次五公主只在她这里稍稍坐坐,有时候茶水都不碰一口,然后就匆匆回了慈宁宫。 从前太后可没有叫人来催过五公主,五公主每回来她这里,几乎都会留下来用膳的,如今这样的情形…… 说太后不是故意的,德妃如何相信? 977 消化不良 所以是太后听说了什么,生怕五公主在她这里受委屈,所以才会巴巴地派人来催五公主回去?还是…… 这其实就是五公主自己的安排? 她就是不肯跟自己这个额娘多待一会儿,所以才提早安排人打着太后的名义来催她回慈宁宫? 德妃想不清楚,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五公主求证,不管是哪种可能…… 她都没办法面对。 她既不敢面对太后的嫌恶轻视,也没办法面对五公主已然跟自己疏远、并且有能力单方面跟自己疏远的现实。 事实上,自打太后接管抚养五公主,五公主就再没有讨好她这个生母的义务跟必要,只是她从来不肯承认罢了。 如今五公主对她生母恭敬、客气又疏离,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对。 这些德妃心里都清楚,但是她只能佯装不知、装聋作哑,自欺欺人地认为她跟五公主一如从前,而之前的不悦似乎从未发生过。 直到这一回,德妃气得晕厥过去,后来又扎扎实实病了几日,身为女儿的五公主自然要入宫探望。 许是瞧着德妃病中憔悴的模样,到底是于心不忍,就多入宫探望了几回,而这一次中秋,五公主更是主动提出要来陪德妃用午膳,慧嬷嬷哪儿有不欣喜的? 眼瞅着五公主单方面疏远德妃这么长时间,慧嬷嬷如何不揪心。 但愿娘娘能够记住这次的教训,往后别再无理取闹了。 …… 无理取闹的人还是有的,至少在八福晋看来是这样。 四贝勒府女眷得带着孩子中秋入宫给娘娘请安,自然八贝勒府也是这样,不过八爷目前尚未有子嗣,所以就只有八福晋入宫给娘娘请安来着。 除了给惠妃请安之外,这回八福晋也得去给良嫔卫氏请安。 从前卫氏还不是一宫主位的时候,八福晋原是不用单独去向卫氏请安的,逢年过节的,惠妃就会提前派人把卫氏请到延禧宫来,八福晋来向惠妃请安的时候,顺便也就给卫氏请安了。 只是如今却不一样了,卫氏已经是一宫主位了,八福晋少不得要上门正经请安。 卫氏甫一被册封的时候,八福晋头一次去卫氏宫里请安,当时卫氏留了八福晋在长春宫用膳,然后,八福晋就被蘸酱菜给雷得里嫩外焦。 从那之后,八福晋便就再也没再卫氏那里用过膳了,每回都是借着惠妃娘娘留饭的由头,在卫氏那里稍稍坐坐然后就赶紧回延禧宫去了。 只是这回八福晋倒是躲不过去在卫氏宫里用膳了。 惠妃又病了,这两年惠妃的身子骨就没好过,去年大爷续娶王妃的时候,惠妃娘娘的身子骨才总算好了些,只是没过多久,就又病倒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就是忧思过甚,太医说放宽心养养也就好了,只是惠妃却迟迟养不好。 这种病宫里的娘娘多多少少都有,只是哪个都没想惠妃这样,病起来就没完没了。 起初万岁爷听闻惠妃病了,还着人送来赏赐,以示关心,可是待到这回从木兰围场回来之后,万岁爷可就再也没有问起过惠妃了。 中秋节,万岁爷照例要赏赐各宫娘娘,惠妃这个四妃之首的赏赐,竟然排在了宜妃、德妃、荣妃之后。 如今宫里谁不唏嘘,直郡王坠马摔断了腿,想来情况十分严重,要不然怎么都连累得惠妃娘娘也失了宠。 赏赐一下,惠妃的病就又重了,这回都下不来床了。 惠妃情况如此,又有什么心情招待八福晋呢? 所以八福晋在延禧宫稍微坐了坐就去了长春宫向良嫔请安了,然后…… 良嫔就热情地招待八福晋,留了八福晋在长春宫用膳。 此刻八福晋看着桌上那道熟悉的蘸酱菜,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偏生卫氏还一个劲儿地招呼她用膳。 “多用些,多用些,这鸡炖的特别烂,汤也好喝。” “这鸭子也好吃,吊炉烤的,来,蘸着酱吃,来,多吃点儿。” 是乡下爹娘好不容易带着娃下回馆子、又或者是难得吃到一次大席吗? 卫氏就是那个遇到什么好吃的就一味儿要往孩子嘴里塞的那个乡下娘,而她就是那个被塞一嘴油花花肉的娃。 八福晋忍着烦躁嫌弃夹了一片鸭子,然后就换来了卫氏更加热情地招待。 一顿饭八福晋吃的消化不良,卫氏其实也是食不知味。 她这个出身卑贱、甚至都没能抚养过儿子一天的生母,面对这个出身高贵的、如今要按时入宫给她请安尽孝的儿媳,难免心虚亏欠,所以就巴望着什么好吃的都摆出来。 978 她怀不上有错吗? 用过了膳,婆媳两人移步暖阁说话,茉莉花的清香芬芳四溢。 不是八福晋平日喜欢的碧螺春,但好歹能压一压时不时涌上来的鸭子味儿,八福晋就多喝两口。 眼瞧着儿媳妇的茶杯空了,卫氏忙不迭吩咐人给八福晋上一杯红枣蜂蜜燕窝羹。 蜂蜜放的太多,实在甜腻,八福晋没有胃口,吃了一勺就放下了,然后又端起了茶杯。 只是还未来得及送到嘴边,八福晋就听着对面的卫氏道:“茶到底寒凉,女子还是少喝一些的好,尤其是尚未生育的。” 握着茶杯的手登时就是一僵,然后八福晋慢慢抿了口茶,将茶杯放回小几,这才转向对面的卫氏:“劳娘娘挂心了。” 八福晋口气淡淡的,但是伺候在旁的高嬷嬷却已然察觉到了八福晋的不快,登时一颗心蹦到了嗓子眼儿,然后悄悄打量卫氏。 卫氏又没有跟八福晋朝夕相处的经验,哪里知道八福晋已经生气了,还在那里滔滔不绝:“饮食要紧,寒凉的食物少吃,坐胎药也不能少。” 一边说着,卫氏一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八福晋的手,语重心长道:“别嫌苦,如今最要紧的就是早些为老八诞下一儿半女,人家老十都当阿玛了,老九的妾侍眼瞅着也要临盆了,如今一众成婚的皇子里头,可就只有老八膝下空空了。” “本宫不是催你,本宫也是为了你跟老八好不是?成婚这么多年了,怎么能一直没有动静呢?” 八月十日傍晚,阿哥所传来喜讯,十阿哥长子落生。 一墙之隔九爷的妾侍完颜氏如今也已经有近八个月的身孕了,卫氏这个做娘的怎么能不着急? 老八这个做兄长的都已经成婚四年了,到现在愣是膝下无有所出,从前卫氏心里也担心着,但是却不敢过问,毕竟人家惠妃才是老八正儿八经的额娘,这种事儿也该惠妃过问,她这个生母哪里敢越俎代庖? 只是如今,卫氏成了良嫔,一宫主位,今年中秋万岁爷的赏赐比从前也翻了倍,卫氏就觉得自己底气足了些,也是能过问过问一二的了。 卫氏一张口,八福晋就被气得手抖,好在卫氏看不见。 没错,她跟八爷成婚时间不短了,眼瞅着还有一个月可就要四年了。 四福晋已经算是福晋里头难生养的了,听说当时也没少被德妃数落,可是人家也是成亲不到三年就生了儿子,而且还是四爷的嫡长子呢。 如今,一众福晋里头,竟属她最难生养,可是…… 怀不上孩子是她的错吗? 成婚的第一年就要给大福晋守孝,一守就是一整年啊。 后面孝期总算是熬过去了,但是八爷也开始忙了。 裕亲王病重,广善库实际上都是八爷一个人打理,八爷哪天不是忙得脚不沾泥?能有几天是得空去后院儿的? 更别说中间八爷还随驾南巡,一去就是两个月,后来又是伴驾塞外。 那回她倒是跟去伺候了,可一路上八爷又是守帐又是日日去御前点卯,更要参加射猎比试宴饮的,虽然这回她足足随行伺候了两个月,可是正儿八经才伺候过八爷几回? 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到今年,八爷更忙了,一边管着广善库一边还得负责重建东岳庙,尤其是大爷随驾塞外,事儿都落在八爷一个人身上。 就这样八爷还得帮衬四爷监国,那俩月,八福晋压根儿就没见到八爷的面儿。 到现在,八爷更忙了,为了收银子的事儿又是动辄数日没功夫回府。 她怀不上有错吗? 是她的问题吗? 一时间,八福晋的面色都不好看了,偏生卫氏还没看懂八福晋的情绪,瞧着她面色不好,还以为她是被提到了伤心事,所以觉得气馁失落,所以卫氏又忙出言宽慰。 “你也莫太过焦心,太心急了也不容易有孕,不如先让太医给你拟个方子调理调理,等身子调理好了,自然更容易怀上,”一边说说着卫氏一边又叹了口气儿,“还有那几位妾室,也该调理调理。” 是啊,都该调理调理。 从福晋到妾侍,这么多年了,竟然没有一个有孕的,实在是不像样,卫氏平时可真是没少为儿子发愁。 然后…… 八福晋的脸就更难看了,她是强忍着才没把卫氏的手甩开,顿了顿,还硬着头皮道:“是,谢娘娘挂心。” 979 八福晋是真敢说啊! 卫氏收回了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八福晋正要也收回手用帕子好生擦擦的时候,卫氏的手却再一次搭了上来,然后一派慈祥和蔼看着八福晋道:“实在不行,本宫挑两个好生养的给你送过去。” 没有现成的秀女给老八挑,可是现成的宫女却有的是,从前这事儿轮不到卫氏操心,但是如今卫氏的确是可以管一管了。 自打做了一宫主位之后,卫氏就一直都在为儿子物色着,相貌家世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性子安分、身子强健好生养。 这样的人选正合适,不会扎了出身高贵儿媳妇的眼,又好拿捏,到时候生下来的孩子直接抱去给儿媳抚养,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卫氏自觉为儿媳妇考虑得堪称周到,却不想儿媳妇已经在濒临爆发的边缘。 八福晋垂着眼盯着那只此刻正压在自己手上的、卫氏的手,鼻翼耸动,她真的就要忍不住了…… “福晋,您刚才还说要回去伺候惠妃娘娘汤药呢,这会子快到惠妃娘娘吃药的时候了。”高嬷嬷赶紧快步行至八福晋身侧提醒,一边暗中扯了扯八福晋的袖子。 卫氏闻言,忙不迭收回手,对八福晋道:“那本宫就不留你了,好生伺候惠妃姐姐汤药去吧。” 八福晋深吸一口气儿又默默呼出,然后起身冲卫氏福身道:“是,妾身告退。” …… 甫一出了长春宫,八福晋的脸就彻底沉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高嬷嬷疾步跟上,私下观瞧一番,然后压低声音劝道:“福晋,您莫往心里去,良嫔娘娘并没有恶意,只是有些心急而已。” 宫里人多眼杂的,自然不是说话的地方,但是高嬷嬷却还得要劝一劝,没得叫人以为良嫔跟八福晋发生了什么不快,要不然怎么八福晋黑着张脸出的长春宫? 从前因为在四爷府上出的那回丑,过了多长时间,八福晋才总算在宫里捡回脸面啊? 有前车之鉴的教训还不够刻骨铭心?怎么又能叫人抓着把柄呢? 而且八爷若是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的亲娘有什么不是,到头来都是八福晋的错。 而且…… 高嬷嬷也没觉得良嫔娘娘有什么错。 儿子儿媳妇成婚多年,儿媳妇迟迟没有好消息,做婆婆的哪儿有不着急的? 少不了对儿媳妇就会有一番叮嘱提醒,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照高嬷嬷说,良嫔娘娘已经算是性子好的了,说话都挑好听的,就怕八福晋不痛快,从前为着大福晋迟迟生不出儿子,惠妃娘娘又是个什么态度? 三不五时就给大爷塞人不说,还从不待见大福晋,只当大福晋是让大爷迷了心窍的祸水,直到大福晋总算为大爷生下大阿哥,惠妃娘娘才总算没再继续给作贱大福晋。 可大福晋好日子也没能过上两天不是? 打量着八福晋兀自一言不发、面色铁青,高嬷嬷不由又叹了口气儿,继续小声劝道:“福晋,等下还要去延禧宫伺候惠妃娘娘汤药呢,您若是沉着脸,惠妃娘娘只怕要多心了。” 八福晋这才深吸一口气儿,然后才恨恨道:“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就算是生的模样再好,难怪也不得万岁爷宠爱。” 就算八福晋是压低声音说的,可高嬷嬷还是吓了一跳,八福晋是真敢说啊! 当下忙不迭私下观瞧,确定附近没人,高嬷嬷这才松了口气儿,忙不迭道:“我的福晋啊,咱们这还在宫里呢,可不敢什么都往外说!” 高嬷嬷真的要被八福晋这性子给吓死了,也给愁死了。 深吸一口气儿,高嬷嬷继续苦口婆心劝着:“福晋,良嫔娘娘出身再低,好歹也是嫔位,更是扎扎实实为您跟主子爷着想打算的,惠妃娘娘出身再高,可是有直郡王这亲儿子排在前头,惠妃娘娘的心免不了是偏的。” 顿了顿,高嬷嬷又小声加了一句:“福晋您不妨想想,惠妃娘娘可曾像良嫔娘娘这般为了主子爷的子嗣……着急?” 八福晋闻言顿时脚步一顿。 惠妃自然也询问过八福晋的身子情况,也叮嘱过八福晋要好生保养,但是也不过就是提了一嘴就过去了,可从前大爷迟迟没有儿子的时候,惠妃又是怎么个着急法儿呢? 大福晋也不是不能生,只是接连生女罢了,即便如此,惠妃都急的不像样,什么坐胎药安胎药,恨不得一天三顿亲自逼着大福晋喝。 但是到了她这里,惠妃倒是云淡风轻多了。 980 不,她才不要! 到底不是自己肚皮里面爬出来的亲生儿子。 到底是隔了一层呐。 不管她跟八爷再怎么孝顺惠妃,可在惠妃的眼里,他们也是外人呢。 她也是蠢,从前一直觉得惠妃娘娘和蔼可亲。 八爷自然就更惨了,对惠妃娘娘一片孝心,比大爷这个亲生儿子还要孝顺体贴十倍不止,可是不管再怎么讨惠妃的好,到底也比不过大爷。 八福晋继续慢吞吞朝前走,拐了个弯,远远能瞧见延禧宫,八福晋眯着眼看,方才心里的愤怒已然烟消云散,八福晋此刻觉得疲惫倦怠。 要不是之前跟惠妃说好了还得去一趟,这时候她是真的不想去延禧宫,只想赶紧回府。 可到底还得硬着头皮去,待一会儿进了延禧宫到了惠妃面前,还得陪着笑脸。 八爷再三叮嘱,对惠妃一定要孝顺恭敬,八爷的话,她自然是得听的。 延禧宫就在眼前,八福晋正要进去,不远处却有一阵孩子说说笑笑的声音传来,然后就瞧着拐角处走过来的四福晋、侧福晋还有四爷府上的两位阿哥、两位格格。 “见过四嫂。” 八福晋主动上前跟福晋福身行礼。 “八弟妹有礼了快快请起,”福晋还礼道,一边打量着八福晋,“弟妹这是要去向惠妃娘娘行礼吗?” 八福晋点点头:“正是呢。” “那我们便就不打扰了弟妹了,先行一步。”福晋道,当下就牵着大阿哥继续往前走。 当年八福晋在大阿哥周岁宴上闹的那一出,害得四爷跟福晋心生嫌隙,福晋对八福晋的印象自然不好,所以每次遇到,态度都是淡淡的。 福晋都淡淡的,那维珍就更……淡了。 稍稍冲八福晋稍稍点了点头,然后眼风都不给八福晋一个,直接牵着孩子就走了。 要是换在平时,八福晋只会气得跳脚,但是这次八福晋却只是定定地看着维珍的背影。 确切的说,是一手牵着大格格一手牵着小西瓜的背影。 这个李氏着实讨厌,而且每多见一次,八福晋对她的讨厌程度都要加深一分,但是这讨厌里头难道就一点儿羡慕都没有吗? 八福晋不想承认,可此时此刻看着被儿女环绕的维珍,心底的羡慕却再难掩饰。 她怎么就迟迟怀不上呢? 就算八爷再忙,但是……也不至于让她活守寡啊,她的肚子怎么就一直没有动静呢? 方才卫氏说什么给八爷物色侍妾,其实老早之前,舅舅舅母也提过这事儿。 她一直膝下无出,发愁得可不仅仅是她,舅舅也是愁得很,耐着性子等了这么长时间,到今年舅舅是彻底耐不住性子了,让舅母登门询问她的意见。 “与其让那起子不知根知底的女人给八爷生孩子,倒不是从咱们安郡王府里头挑。” 舅舅舅母这是担心惠妃等得不耐烦,会给八爷塞人,惠妃的人哪儿有他们安排的人更加可靠呢? 只是如今惠妃没有,倒是卫氏坐不住了。 那要不要……同意舅舅、舅母的安排呢? 不管怎么样,跟前先有个孩子在,她也好能安心啊,也能……不那么难堪啊。 是的,别的福晋入宫请安都是带着孩子,只有她,总是孤零零一个人来,不知多少人背后嚼舌根,看她笑话呢。 远远瞧着维珍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八福晋回过神来,然后深吸一口气儿,高高昂起头抬脚迈进永和宫。 不,她才不要! 一无所有、不中用的女人才会用生孩子证明自己,她不是。 她可是关键时刻能给八爷助力、八爷亲口认证的“贤内助”。 而且,她还年轻,才将将二十岁,怎么就生不出孩子来了? 她才不要抚别的女人的孩子! 更不能允许八贝勒府中有任何威胁动摇她地位的人存在! “嬷嬷,明儿你着人去安郡王府递话,就说我身上不舒坦,叫郭郎中来给我诊脉。”八福晋压低声音道。 上回舅母过来的时候特地告知八福晋,说是为她寻摸了一位最擅妇婴一科、姓郭的郎中,当时八福晋烦得很,没答应让郭郎中入府给她请脉。 她才不信自己身子有问题! 但是此时此刻,八福晋却改了主意。 她还是觉得自己的身子没问题,但是说不定……喝个新奇配方的坐胎药真的会有帮助呢? 高嬷嬷闻言,顿时心上一喜,忙不迭点头道:“是,奴婢记下了。” …… 981 主子这话……她怎么听不懂? 从宫里回来,维珍就吩咐甘草女贞去给宋格格、武格格、耿格格还有几位侍妾送赏赐,像中秋这样的重要节日,身为侧福晋也是要赏赐的。 大格格、小西瓜带着小丸子跟着去武格格院儿里玩去了,维珍换下了一身繁重的礼服,又重新梳了头,这才总算舒坦。 自己动手煮了一杯奶茶,还没来得及喝呢,维珍就听着门口传来一声怯生生的“主子”。 维珍闻声看去,然后就笑了,忙得冲着门口的茯苓招了招手:“是茯苓呀,快进来了。” 茯苓的痢疾已经好了有几日了,只是她又在屋里隔离了三日,这才总算敢出来走动。 瞧着维珍的态度一如从前,茯苓心里松了口气儿,然后进了房中,然后行至维珍的面前,就是叩头谢恩:“谢主子救命之恩!” “那你该谢高郎中跟许太医,”维珍伸手扶了茯苓起来,然后道,“坐下说话吧。” “是。”茯苓搬了个鼓凳过来,老老实实坐在上面。 维珍打量着过分安静老实的茯苓,心里不由叹气。 生了这场痢疾,茯苓明显比从前瘦削了不少,下巴尖得都快能犁地了,不止如此,这姑娘性子也变得怯生生的,在她面前连话都不敢说。 甘草之前跟维珍提过一嘴,说有好几次发现茯苓偷哭。 这回的事儿,连她都是心有余悸,更何况还是茯苓这个当事人。 维珍开口道:“虽是病好了,可是许太医给你拟的养身药膳还是要坚持吃,一干药材什么的都不要担心,只管踏踏实实把身子养好。” 高郎中被四爷派去跟着十三爷去山西了,后来给茯苓医病的事儿就交给了许太医,如今茯苓病好了,许太医又给茯苓拟了药膳补身。 维珍的语气很柔和,听得茯苓鼻头就是一酸,忙不迭又起身行礼:“奴婢多谢主子恩典!” 维珍伸手把人扶起,示意茯苓坐下,打量着耷拉着脑袋、眼睛红红的茯苓,维珍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开口问道:“茯苓,以后可有什么打算吗?” 茯苓闻言顿时抬起了头,一双眼里忙是惊慌不安,也带着哀求。 可她到底什么都没说,顿了顿,然后小声开口:“奴婢……奴婢给主子惹了大祸,自知不配再伺候主子,奴婢……奴婢自请出府,还请主子应允。” 是的,她给主子惹了天大的祸,主子非但没有把她撵出府,由着她自生自灭,反倒还许她在贝勒府养病,她这样卑微的奴才,竟然也得了太医医治。 茯苓不懂医术,但是这些年伺候维珍,什么药材什么补品什么价格,她心里有数,主子还特地吩咐都挑最好的药材给她用。 茯苓大致估算过,她两年的月钱都不够这回她治病用的花销。 这天底下,再没有比主子更好的主子了。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要为主子着想,不能在死乞白赖赖在贝勒府里面不走,让主子为难了。 她把疫病带进贝勒府,这样大的事儿,没有引起轩然大波,更没有被丢出贝勒府,自然是主子为她去向四爷求了情,也不知道为了她的缘故,主子有没有被四爷训斥,甚至…… 连累了跟四爷的情分。 肯定的吧,这么长时间了,她都没听说过四爷来主子院儿里,可见是真的生主子气了。 她实在羞愧难当,所以如今既是身子好了,她自然不能再拖着了。 但愿她的主动离去,能让四爷消消气。 都不用茯苓再多说什么,打量着她这一副模样,维珍又有什么猜不到的呢? 轻轻叹了口气儿,维珍伸手把帕子递给了茯苓,一边道:“我的意思是问你,往后你是想留在我身边继续近身伺候,还是搬出去,从今往后专注地打理铺子?” 什么? 主子这话……她怎么听不懂? 茯苓愣住,蓦地抬起头看向维珍,一脸的不可置信,嘴巴张了张,倒不知道该说什么。 982 我的身边永远都会给你保留一席之地 维珍又继续往下道:“之前是我考虑不周,才导致了这回的事儿。” “茯苓,首先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因此觉得愧疚自责,其次,你是在为我办事的时候染的病,我为你治病,那是理所应当,你也无需对我感恩戴德。” “不不不!都是奴婢的不是!这怎么能怪主子呢?咳咳!”茯苓着急了,一个劲儿摇头,“都是奴才思虑不周行事莽撞才闯下大祸,这不干主子的事儿!” 瞧着茯苓急的又开始掉眼泪,激动得都咳嗽起来,维珍没再说什么,将自己没动的奶茶递到茯苓面前:“不着急,你慢慢说,先喝口茶润润。” 茯苓接在手里,浅浅抿了一口,又忙不迭道:“主子没有降罪奴婢,还救了奴婢的命,奴婢要是不心存感恩,便就不配为人了!” 傻姑娘呀! 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儿,维珍继续道:“这件事发生后,我有反思,往后是再不能出这样的事儿了,所以茯苓,你告诉我,是想回府继续近身伺候我,还是仍旧想继续打理铺子?” 打理铺子很辛苦,毕竟那么多间铺子,还都不在一起,每天免不了东奔西走的,不仅身体劳累,精神也紧张,毕竟还得负责查账。 但是茯苓明显是很喜欢打理铺子的活计,从来没说过一次累,每天都风风火火的,跟她汇报的时候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像一只骄傲的小兽。 从一开始不认识几个字儿,到现在常用字基本都认得,茯苓的长进堪称神速。 是什么在支撑这个茯苓? 除了不想辜负她这个主子的期许,应该就是热爱吧,维珍自然愿意一直支持着茯苓热爱下去。 看着茯苓这么一路充实、打拼、进步,她是真的很欣慰。 如果没有发生穿越这件事儿的话,她应该也会像茯苓这样斗志昂扬、一路向前吧。 只是维珍不确定在被感染过痢疾、九死一生过后,茯苓的热爱是否还在,她是不是被吓坏了,以后再不敢踏出贝勒府了。 若是那样的话,维珍也不会苛责,再让茯苓回来伺候她就是了,至于打理铺子的人选,她会交给顾俨来安排。 茯苓目光闪烁,嘴巴微启,可不待茯苓开口,维珍又抢在前头道:“如果你选择回来伺候,我自然欢迎,毕竟茯苓可是天底下最好的耳报神,没有之一!” 茯苓闻言不由“噗嗤”一声笑了:“主子惯会打趣奴婢。” 维珍也跟着笑了,然后又继续道:“但是茯苓你如果想继续打理铺子,我也支持。” “从前你说女人不能当账房、掌柜,但是现在你已经身体力行证明,你比很多男人都要厉害。” “现在有九个掌柜接受你的领导,未来肯定会有更多,如果你想继续证明下去,我愿意做你的后盾永远支持你,也见证你。” 说到此处,维珍轻轻拍了拍茯苓的手:“所以茯苓,你现在要明确一点,不管你做出怎么样的选择,我的身边永远都会给你保留一席之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茯苓眼泪再次决堤,她仰着头不错眼珠地看着维珍,由着两行泪汹涌而下。 “不着急,你可以好好儿想想。”维珍轻轻拍了拍茯苓的肩膀。 茯苓低下头使劲儿摇摇头,半晌,茯苓又仰起头一双泪眼看着维珍,咧着嘴哭:“可是……可是主子,万一……万一我以后再给你闯祸……怎么办?” 这就是已经做出选择了。 茯苓哭得浑身发颤,维珍却暗暗松了口气儿。 比起让茯苓端茶倒水伺候她,她自然更希望茯苓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那就不让这个万一发生,”维珍果断道,“我会给你购置一座宅院,你不必再日日往返贝勒府,到时候我吩咐高郎中定时给你诊脉,确保你身子无恙。” 这是维珍目前能想到的最合适也是最周全的办法了。 以后是不能让茯苓像从前一样频繁往返铺子跟贝勒府之间了,除了每个月月末固定回来向她递交账本过目,再有突发大事之外,茯苓日常就直接住在外面。 983 撸起袖子加油干吧! 她会给茯苓在在京中购置一间宅院,给茯苓甘草小池子他们购置宅院是维珍一早的想法。 这三人打一开始就陪着她,从前还在阿哥所的时候,她这个主子住的地方都是紧巴巴的,更别说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当时都是打通铺。 下人的住处没通地龙,冬天冷得跟冰窖似的,夏天又热的够呛,痱子、冻疮这几个半大孩子年年身上都没断过。 维珍当时就想着以后一定要给他们置办宅院,只是之前想着等她们二十五岁的时候再送,不过现在…… 提前送好啊,茯苓他们也能早享受嘛! 除此之外,还要给茯苓指派车夫专门负责日常接送,再有就是拨个小丫头过去伺候着。 日常安排高郎中去给茯苓诊脉。 嗯,送车送房还送司机保姆,还安排定期体检。 放在后世,她绝对算得上是良心企业家哈! 不过她家茯苓绝对值得这样的待遇哈~ 茯苓眼泪更多了,这下子根本说不出话来了,只是起身,然后对着维珍又跪了下来,不由分说又磕起了头来。 维珍能理解她的心情,所以这回没拦着,由着她磕了三个头,然后伸手把人扶了起来。 维珍轻轻拍了拍茯苓的肩膀,然后道:“赶紧洗把脸去,仔细一会儿甘草女贞她们回来瞧见你这副模样,不定地笑话多久呢!” “奴婢……奴婢告退!”茯苓忙点点头,然后就一边摸着眼泪一边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看着茯苓狼狈退下的背影,维珍不由牵唇笑了。 亲爱的茯苓小天使,趁着青春年少,趁着精力十足,趁着充满热爱,撸起袖子加油干吧! …… 给茯苓置办宅院这件小事儿,维珍没打算麻烦人家顾俨,四爷最近忙的要死,人家顾俨肯定更忙,她就没必要给人家忙上加忙了。 想了想,维珍打算麻烦自家嫂子。 中秋一过,四爷就要启程赶往山西了,在此之前,四爷先把一众家眷送去了庄子,然后第二天四爷就直接从庄子出发了,照旧只带了苏培盛,小连子留在前院照应。 维珍到庄子的第三日下午,嫂子董氏也带着孩子到了庄子,维珍之前吩咐人去李家递话,让董氏把慧娴慧妍给接过来。 之前京师这边的疫情严重,所以慧娴慧妍已经有段时间没来维珍这儿了,如今情况好多了,更何况送到庄子里头更是安全可靠,所以董氏赶着就把孩子给送来了。 慧娴慧妍先去见武格格去了,董氏则留下来跟维珍叙话,姑嫂两人的话题自然也离不开前段时间的疫情。 “当时真被吓得够呛,上回碰着疫情还是小时候,那时候塘沽也闹痢疾,死了不少人呢,我家对门的街坊一家四口没了,”时隔多年再提起,董氏还是心有余悸,“到底是京师,疫情控制得就是快。” 这点倒是没错。 毕竟天子脚下嘛,一块招牌砸下去,八成可能就是当官,京师的人名可比别的地方贵多了,万岁爷更是惜命。 “这回塘沽受波及了吗?”维珍问。 董氏摇摇头:“阿玛额娘怕我担心,特意托人给我递话,说塘沽没事儿,就是人心惶惶的,不少人都开始屯米屯面,市面上的米面价格都跟着飞涨。” 别说塘沽了,京师如今也这样。 如果只是单纯的米铺老板,粮价飞涨,她自然乐得其成,只是维珍哪里高兴得出来? 天子脚下情况都如此,更别说是闹疫情的山西跟闹旱灾的甘肃了。 也不知道等着四爷的会是什么光景。 但愿老天爷发发慈悲下点儿雨吧…… 也不知道万岁爷的求雨仪式还办不办。 抿了口茶,回过神来,然后就碰上了董氏正要闪躲的眼神,维珍放下茶杯,大大方方看向董氏:“嫂子是有话要跟我说?” 被抓包了,董氏很尴尬,当下也放下了茶杯,然后有些局促地道:“八月十五那天……夫君也去菜市口观斩了……”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事儿。 984 置办宅院 万岁爷下令京师百官到场观斩,李绘清自然也在其列,所以…… 她的亲哥亲眼见证了她的亲亲四爷监斩万岁爷的奶兄弟了? 想必也是听说了四爷“活阎王”的名号,所以董氏才会是这个反应? 维珍抿唇笑了笑:“兄长没做噩梦吧?” 像李绘清这样的文弱书生,应该是头一次见到这等血腥场面,只怕是要吓得睡不着呢。 董氏一怔,没想到维珍会是这么轻松的反应,旋即摆摆手:“不是不是!夫君说噶礼被斩,大快人心!夫君还特地从酒楼里头叫了菜回来,与咱们娘仨一道庆祝噶礼被斩呢!” “夫君他还激动的喝多了!以至于今天还头昏得厉害,只能告假在家躺着。” “他这人从来就滴酒不沾,还是头一次喝酒呢,就喝了三杯就不行了,一个劲儿地胡说八道。” 是真的胡说八道,对噶礼破口大骂,那么个斯文读书人,嘴里从来没出过脏字儿,愣是把董氏都给听傻了,什么难听骂什么。 当下董氏就赶紧让侍婢把慧娴慧妍俩孩子给带走,没得被她们喝醉的亲爹给吓着,也是怕李绘清醒来之后觉得难为情,好歹得给他这个当爹的留点颜面。 骂完了噶礼,李绘清又开始哭。 “我自己无能!我没用!不能为朝廷效力!不能为四爷分忧,真真是辜负了四爷对我的一片期许!呜呜!我活着还有什么劲儿!” 那么大的男人,趴在桌上“呜呜”哭得停不下来。 “你怎么就没用呢?往后自然有你施展、报答四爷的机会!快别哭了。” 董氏哭笑不得,哄了半天才勉强哄好,只是这些就不必跟维珍提了。 想起昨天的情绪,董氏不由也抿唇笑了:“他是真高兴啊,难得他主动要喝酒,我还陪他喝了两盅呢。” 沾酒就醉,真不愧是亲生的兄妹啊。 维珍笑着摇摇头,抿了口茶,然后切入正题:“劳烦嫂嫂为我购置三间宅院,不必太大,但得是单独合院,最好三间宅院能挨着。” 趁着这回给茯苓购置宅院,索性一口气把甘草跟小池子的宅院也给购置了。 难得维珍开口求助,董氏哪儿有不认真的,当下坐直了身子,忙问道:“侧福晋打算在何处购置?” “就在咱们家附近吧。”想了想,维珍道。 维珍倒是希望甘草他们的宅子能离贝勒府近一点,可是…… 那寸土寸金的地段,想想也就算了,离李家近一点,也能李家平时多照应他们三人。 董氏在维珍这儿用过午膳就动身回京了,家里虽然还有奴才伺候,但是李绘清一个人晕晕乎乎的,董氏也不放心。 “让小池子送嫂子回去吧,”维珍道,“正好我有事儿交代小池子回京一趟。” 董氏没有推辞,当下起身告辞了。 慧娴慧妍则在武格格那儿用的午膳,又学了两个时辰的琵琶,然后才回到维珍这儿。 “小姑姑,妹妹这回没有来庄子吗?”甫一回来,慧娴慧妍就忙不迭询问。 她们到了庄子就没见到大格格,倒是见到小西瓜跟小丸子,方才在院子里听小丸子提了一嘴,说大姐姐没有来庄子,所以两人赶紧过来询问维珍。 “她呀,跟慧娴慧妍一样,也去自己小姑姑家了,等过几天她就回来了,到时候再给你们俩玩儿。”维珍道。 前几天,五公主着哈布嬷嬷来贝勒府见维珍,问能不能接大格格去公主府小住几日,说是五公主中秋节入宫请安的时候没见到大格格,想大格格了。 维珍问了大格格的意思,大格格登时就点头答应了。 然后维珍就让大格格、乳母先跟着哈布嬷嬷先去了公主府,再然后吩咐小池子把收拾好的大格格的行李以及维珍给五公主准备的礼物给公主府送了过去。 所以这回大格格就没能跟着维珍来庄子。 慧娴慧妍明显又是失望,慧娴追着维珍问:“妹妹哪天能回来呀?” 从前三个小姑娘总是黏在一起玩儿的,这回冷不丁缺了一个,剩下两个就觉得空落落的。 985 难道这就是遗传的力量吗? “再过……个十来天吧,”维珍含笑道,一边伸手拍了拍俩孩子的小肩膀,“慧娴慧妍如果想妹妹的话,可以给妹妹写信哦,到时候姑姑让人给你们送过去,妹妹肯定也会给你们回信的哦。” “嗯!我们这就去写!” 俩小姑娘一个劲儿点头,然后就急着去给大格格写信去了,看着俩小姑娘小跑着远去的背影,维珍不由笑了。 有小姐妹陪着一起玩、写个悄悄话小纸条什么的。 这样的童年,多好呀。 心情不错,维珍动手给自己沏了杯咖啡,说实在的,没有从前家里咖啡机沏的好喝,连跟九块九一杯瑞幸也是没得比。 天知道,她多怀念瑞幸的茉莉花味儿的拿铁,至于是叫轻轻茉莉还是海盐茉莉来着,她现在都已经记不清了,但是那股子味道却还没忘,时常让维珍惦记。 茉莉花她自然是不缺的,咖啡也有的是,只是前前后后地试验了不知多少次,也没有调配出那股子味儿来,维珍就放弃了。 她一向不是个多持之以恒的人,做不到放手就是了,生活中终归还有别的乐趣。 原味的其实也挺好。 正捧着咖啡喝得有滋有味儿呢,好大儿带着他的弟弟,两个人顶着一脑门子汗进来了。 “额娘!今天我们捡了二十八只蛋蛋!” 甫一进来,小西瓜就迫不及待地跟维珍宣布丰收的喜讯。 从前都是他一个人捉虫子捡鸡蛋,偶尔四爷、维珍或者姐姐跟表姐们会陪他捉捉虫子,但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小西瓜一个人,难免孤独。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小丸子现在能陪他了! 虽然弟弟的体力还明前有些欠佳,需要他这个当哥哥的迁就着,但是即便这样小西瓜已经开开心了! “二阿哥威武!”维珍忙放下咖啡,一边去帕子给儿子擦汗,一边含笑道,“既然是史无前例的大丰收,那二阿哥要不要请咱们大伙喝个蛋花汤啊?” “那必须的!”小西瓜使劲儿点点头,比出两根手指,一派豪迈,“每人两碗!” “二哥,我能喝三碗!”小西瓜话音一落,小丸子就抱着小西瓜的腰,仰着头巴巴地看着小西瓜,一边也用手指比划着,“三碗!” “你那不是三,是二!”小西瓜给小丸子纠正着,然后又比出来三根手指头,“这才是三!看明白了吗?” 小丸子费劲地掰出三根手指头,奶声奶气道:“三!” “对,这才是三。”小西瓜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旋即看向维珍,什么也不说,就小鹿眼巴巴地看着维珍,一脸讨表扬的德行—— 额娘你看,我又教弟弟数数了!是不是特别厉害? 这德行,真是跟亲爹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 也就是大格格小的时候,四爷还算不忙,能有时间多陪陪大格格,到了小西瓜跟小丸子这里,四爷就整日忙得飞起,其实已经很少有时间陪孩子了。 但是即便如此,维珍还总是能在孩子身上看到四爷的影子。 难道这就是遗传的力量吗? 维珍心中暗暗感慨,一边眼中漾起笑,伸手揉了揉小西瓜,然后道:“晚上必须给小西瓜加道陈皮烤鸭!” 小西瓜满意了,顿时眉开眼笑:“谢谢额娘!” “不谢,应该的,快去洗漱换身衣裳吧,仔细着凉。”维珍笑着拍了拍儿子小肩膀。 “小丸子,你跟我一起……”小西瓜正要去牵弟弟,结果就发现小丸子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摸摸把维珍随手放在桌上的杯子抱在了手里,正举着往自己嘴里送,小西瓜顿时大惊失色,“小丸子!快别喝!一股鸡屎味儿!” 弟弟哪儿都好,但是就这不管逮着什么都往嘴里塞的毛病,可怎么得了?!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爱新觉罗·小西瓜,你刚才说什么?大点儿声!” 完了! 就算是实话,可他怎么能当着额娘的面儿说呢?! 甫一瞧见额娘面色大变,小西瓜心里顿时就暗叫不好,抬脚就要溜,然后就被自己亲娘的一双铁臂给箍住了。 986 她真的好想额娘啊! “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说实话了!额娘,你饶了我吧!”小西瓜爆哭。 维珍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谁让你不说实话了?!” 这是说不说实话的事儿吗?! 小西瓜停下哭,可怜兮兮地看着维珍:“额娘,我真的……能说实话?” 维珍咬着牙,从嘴里蹦出两个字儿:“你说!” “你喝的这咖啡……就是有股鸡屎味儿,我之前偷偷尝过,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小西瓜委委屈屈地道。 维珍顿时心凉半截儿:“……小西瓜,你跟额娘把话说清楚了,你尝的是咖啡还是鸡屎?” 小丸子闻言顿时扭过脸去看自己的亲哥,一脸好奇:“二哥,你还吃过鸡屎啊?” 小西瓜:“……” 啊啊啊啊! 毁灭吧!赶紧地! …… “额娘!人家好想你啊!” 大格格这回在五公主府上住了二十天才回来,还是哈布嬷嬷亲自把大格格送回来的。 甫一下了马车,大格格就一路飞奔投进了维珍的怀里,然后小姑娘就“呜呜”哭了起来。 刚知道要去小姑姑家小住的时候,大格格还兴奋的不得了,但是没过几天,大格格就开始想家了。 想上蹿下跳、精力旺盛的二弟弟,想逮着什么都往嘴里塞、让人十分头疼的三弟弟,还想两位小表姐了,听说小表姐都去庄子了…… 最重要的是,她真特别特别想额娘啊。 只是小姑姑舍不得她走,想多留她几天,大格格又挺心疼小姑姑,偌大的公主府,奴才成群,却没一个是小姑姑的亲人。 公主府里头更是成日安静得不得了,大格格就觉得小姑姑特别孤单,所以就多陪了小姑姑这么些天。 回来的路上,大格格还跟哈布嬷嬷说说笑笑来着,可是这时候甫一见到维珍,大格格就忍不住了。 她真的好想额娘啊! 以后她再也不要跟额娘分开了! “额娘也想你呀,晚上额娘搂大格格睡好不好?” “嗯,连搂三晚……不,五晚!”大格格讨价还价。 “嗯,成交!” 维珍蹲下来,将大格格抱在怀里哄了好一会儿,大格格总算不哭了,然后维珍把大格格交给了乳母,让乳母先带大格格去洗漱更衣。 哈布嬷嬷还在呢,维珍自然不能让人干等着,而且这回大格格回来,又从公主府那边带了一整车的赏赐回来。 维珍实在难为情得很:“又让公主破费了。” 上回带着大格格去公主府做客,当时五公主也是这么赏赐一整车,这才过了多久?人家五公主就又赏了这么一车。 若是五公主赏她的,维珍倒是能够推辞,只是人家五公主赏的是大格格,自己亲侄女儿的,维珍也不好推辞。 “侧福晋客气了,公主最喜欢大格格了,”哈布嬷嬷含笑道,“要不是担心侧福晋太惦记大格格,公主还想多留大格格在公主府住几日呢。” 不单单是五公主喜欢大格格,哈布嬷嬷也喜欢啊,不仅仅是因为大格格长得实在肖似年幼时候的五公主。 诺大个公主府,除了五公主一个主子之外,就都是奴才了,不像从前在宫里,五公主日日陪在太后跟前,时常能跟别的公主妹妹还有兄弟们见见面。 如今既是出宫嫁人,五公主不可能见天待在宫里不出来,一个人在公主府难免冷清寂寞,至于驸马舜安颜…… 说起来品貌家世没得挑,只是成婚这么长时间了,夫妻两人也没能培养出多深厚的情谊。 每回见面,夫妻两个相对而坐,不是一问一答,就是都不吭声,这哪儿像是年轻的小夫妻啊? 五公主身子自幼就不好,婚后又生了几场病,需要静养,所以为了免于搅扰五公主安养,舜安颜多数时间都住在佟府,夫妻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其实也并不多。 哈布嬷嬷哪儿有不发愁的? 987 十八叔 她倒不是发愁公主跟驸马的夫妻关系,有太后跟万岁爷在,给舜安颜十个胆儿他也不敢轻慢公主,生出花花心肠。 就连舜安颜的祖母、额娘,佟家的老夫人、夫人不都三不五时过来探望公主、生怕公主出一点儿差池? 哈布发愁的是,五公主什么时候才能遇喜。 只是连太后都从来没有催过,她这个做奴才的自然也不可能催五公主。 可是眼瞧着五公主这般喜欢大格格,哈布嬷嬷难免心酸,若是五公主能有自己的孩子就好了,也不至于膝下寂寞。 大格格常去陪陪公主也好,公主心情好了,身子说不定也能跟着好,身子好了,那离遇喜也就不远了。 “劳烦嬷嬷把这些糕点给公主带回去。” 维珍提早做好了糕点,里面自然有五公主最喜欢的凤梨酥跟肉松小贝,哈布嬷嬷没客气,当下收下了。 “多谢侧福晋,记得我们家公主的喜好。”哈布嬷嬷道。 哈布嬷嬷说的是实话,自从知道五公主啊爱吃凤梨酥跟肉松小贝之后,维珍每每给太后做糕点,这两样就必不可少(自然了,前提是手头有菠萝哈),说是孝敬太后的,难道这里头就没有五公主的份儿? 后来五公主成婚了,维珍也时常做好叫小池子给送过去。 五公主帮过她大忙,人家堂堂公主又不指望她回报,做点子糕点算什么呢? “嬷嬷客气了,难得公主不嫌弃罢了。”维珍道。 “那奴婢就告辞了。” “嬷嬷慢走。” 哈布嬷嬷一走,维珍就忙不迭抬脚去了大格格的卧房。 方才有哈布嬷嬷在,她都没好意思亲大格格,这会儿人好不容易走了,她这个亲女大魔王可就再也忍不住了。 正好方氏刚给大格格洗漱好,维珍直接从方氏手里接过大格格,然后不由分说,就捧住了大格格的脸,然后急不可待道:“快说说都有哪里想额娘了!” “额头想!”大格格忙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然后维珍就“啊呜”一口亲了额头。 “哈哈哈!鼻子也想额娘了!” 于是小鼻子也沦陷了,紧接着还有脸蛋儿下巴颏,连小手小肚皮都一一沦陷。 大格格怕痒,尤其是小肚皮惨遭额娘毒手,大格格被亲的又笑又躲。 维珍不亲了,大格格又指着自己耳朵:“额娘还没亲这儿呢!小耳朵也想额娘!” 所以维珍又分别亲了亲大闺女的小耳朵。 亲够了,维珍抱着大格格在床上说话,大格格这时候已经缓过来了,又精神十足,跟维珍绘声绘色说起了自己在小姑姑家的二十天小长假。 “我见到十五叔跟石榴树了!” 拜小西瓜所赐,如今大格格的口音也怪怪的,张口闭口石榴树的。 “哇,月华是见到十五阿哥跟十六阿哥了呀?”维珍饶有兴致地问,“是在宫里见到他们的吗?” “嗯!前天小姑姑带我入宫,说是参加十八叔的满月宴,我去了才知道,原来十八叔是十五叔跟石榴树的弟弟呢!” “可是十八叔好小呀,比小丸子都小好多,”一边说着大格格一边用手比划着,“额娘你看,他才这么小!一直哭个不停,比小丸子还吵。” 大格格口中的十八皇子,是庶妃王氏上个月初八为万岁爷诞下的第三位皇子了。 当时四爷还在京师来着,十八皇子洗三的时候,四爷虽然忙得分身乏术,可当时四爷还是抽空去了一趟。 这事儿维珍自然也知道。 当时维珍还琢磨着,人家王氏都已经为万岁爷连生仨儿子了,而且十五皇子跟十六皇子都是健康伶俐、瞧着就讨人喜欢的,万岁爷这回怎么着也得给人家王氏晋一晋位分的。 即便康熙在位分上一向抠搜,但是人家王氏却是实打实的大功臣啊。 后宫嫔妃最重要的KPI指标是什么?说实在的,那就是生孩子。 四妃哪个不是靠生孩子?像王氏这样能连生三位皇子的,放眼整个后宫,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988 生我的时候,你疼吗? 维珍心里还琢磨着万岁爷年近半百喜得麟儿,会不会龙颜大悦然后直接给王氏个嫔位。 妃位是不可能的,万岁爷对汉人出身的嫔妃那叫一个抠搜至极,不过嫔位还是有可能的吧。 好歹得是个一宫主位,以后也好方便十五阿哥、十六阿哥还有十八阿哥他们日常过去给额娘请安啊。 就像八爷似的,之前卫氏不是一宫主位,八爷都不方便去给卫氏请安,每次都得借人家延禧宫惠妃那边的地方母子见面。 想想就怪心酸的。 然后呢? 然后十八皇子洗三那天,维珍从四爷口中得知,万岁爷果然龙颜大悦,所以给十八皇子赐名胤玠,说玠是一种礼器,总之意头很好就是了。 不止于此,万岁爷还赏了王氏一对玉如意、以及珠宝四匣。 就这?就这? 见过抠搜的,就没见过抠搜成康熙这样的! 维珍就不明白了,万岁爷兴师动众搞南巡的目的是啥?而且历史上康熙好像是前后六次南巡来着。 这其中肯定有康熙希望能拉近跟汉人关系的原因在。 那你但凡给出身江南的王氏一个位分,让汉人知道你重视汉人出身的嫔妃以及她们生下的皇子,难道不比你兴师动众搞南巡来的效果强? 不是更能增加民间对朝廷的向心力? 这老登……就很无语。 如果维珍知道太子讲师徐元梦在康熙太子父子那里是个什么待遇的话,那她就不会觉得无语了。 在对待奴才的态度上,康熙其实都是一以贯之的,这里奴才包括太子讲师、后宫嫔妃(尤其是汉人出身的嫔妃),甚至是皇子。 “石榴树还说要来咱们庄子玩儿呢,额娘,能不能把石榴树接来啊?”大格格晃了晃维珍的手,“弟弟一直念念叨叨想跟石榴树骑小马呢,石榴树也念叨着弟弟,说在宫里都没人跟他玩。” 小西瓜跟十六阿哥这对叔侄其实也没在一起玩过几次,可感情还真挺好,连大格格都知道的。 维珍有些遗憾:“等你阿玛回京之后,让他去接十六阿哥来玩吧。” 拜托,人家可是皇子,又不是她娘家的慧娴慧妍,说接过来就接过来了。 “那好吧,”大格格点点头,旋即又问道,“额娘,阿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这个…… 维珍还真说不好,上回收到四爷回信还是十天前,四爷虽然笔迹端正,可也就只写了几行,除了让她放心自己一切都好之外,压根儿就没提别的,可见匆忙。 甘肃那边只怕还有的忙呢。 “还要过一阵子呢,”维珍道,“月华想阿玛了?” 月华点点头:“额娘,我想跟阿玛写信。” 维珍笑了,凑过去亲了亲大格格的脸蛋儿:“正好,额娘也要给你阿玛写信呢,等月华写好了,就一起让人给阿玛送过去,好不好?” “嗯,那我今晚就开始写。” “不着急,月华今天赶路累了,先睡个好觉,休息好了,明儿早起用过早膳,跟额娘一起写。” “嗯。”月华嗯了一声,然后扭着小身子,整张脸都贴在维珍的小腹上,一下下轻轻拱着,没断奶的小狗似的。 维珍被大格格搞得身上痒痒发笑,伸手在大格格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调皮鬼!一回来就作怪!” 大格格停了下来,歪过头靠在维珍身上,一边看着维珍一边用小手摸着维珍的小腹,然后小声问道:“额娘……生我的时候,你疼吗?” 维珍顿时就愣住了。 她是怎么都没想到大格格会突然问起这个,她像大格格这个年纪的时候,压根儿还没有生孩子的概念。 她倒是问过爸爸妈妈自己是从哪儿来的,然后得到答案是垃圾桶里捡回来的。 所以……她是垃圾? 妈妈当时还安慰她说,她不是有害垃圾,是可回收垃圾,还有利用改造的价值! 可这能改变她是垃圾的事实吗? 为此维珍还伤心了好一段时间呢。 但是大格格明显没有这个阶段。 989 特别澄清大会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她怀小西瓜跟小丸子,肚子是怎么一点点变大的,大格格都是看在眼里的。 她打小就知道额娘的肚子里面有小宝宝,那个时候,她还摸着她的肚子心心念念说想要小妹妹的。 在生下孩子之后,她的肚子又是怎么一下子变小的,这些大格格都看在眼里,虽然她没有专门跟大格格说过,但是大格格一直都很聪明,自然心里有数的。 只是,大格格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维珍不明所以,握着女儿的小手问,然后就听着大格格道:“王娘娘病的下来不床,听说是……生十八叔时伤了身子。” 王氏都出月子,竟然还下不来床,可见此番生十八阿哥是真的伤了身子呢。 “额娘,生我的时候……你疼吗?也病了吗?”大格格又问。 听着大格格的话,维珍的一颗心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一边轻轻抚摸着大格格的脸,一边柔声道:“额娘生大格格的时候,只疼了……一小下下,额娘也没有生病,你看额娘是不是一直身子都很好?” 生孩子,哪儿有不疼的? 就算大格格不算是她亲自生的,可是她到底也生了两个,母亲为分娩遭受的苦楚,她都尝过。 但是这并不是儿女的错,更不该用此对儿女进行道德绑架。 至于为人母的辛苦,等大格格长大了,到了成婚的年纪,到时候她再与大格格细细讲,这时候就用不着吓唬孩子了。 想了想,大格格才放心地点点头:“这样就好了。” 娘儿俩正说着话呢,就听见外头传来方氏的声音:“奴婢给二阿哥请安。” “大姐回来了?” “是,主子正在里头跟大格格叙话呢。” 方氏话音一落,房门就被打开了,然后小西瓜臭着脸走了进来。 “大姐。”小西瓜站在床前,一脸不痛快地叫。 “额娘,他这是怎么了?”大格格一脸就瞧出来小西瓜的不对劲儿,当下没搭理小西瓜,转而看向维珍,“难道是打仗没打过小丸子?” “哼!我一个顶他仨!”不待维珍开口,小西瓜抢先道,然后又继续一脸不痛快地看着维珍,“额娘,大姐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咱们是不是能开会了?” 大格格听说要开会,顿时就来了精神,当下一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兴致勃勃问小西瓜:“开会?开什么会?第二届四贝勒府养鸡安全研讨会吗?” 对于大格格来说,开会真是太有意思了! 小西瓜不回答,只“哼”了一声,然后就梗着脖子转过身去,给亲娘跟大姐留下一个酷帅狂霸拽的小背影。 于是大格格又把目光落到了维珍的身上。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等下你就知道了。” …… “甘肃敬亭禛: 见字如面。 你前往甘肃的第二十六日,我们家召开了第一届关于爱新觉罗·小西瓜没有……吃过鸡屎的特别澄清大会(知道敬亭君此刻必定目瞪口呆,但是先请你把嘴闭上!)。 虽然在此之前,我曾经极力阻止,但是小西瓜十分坚持,所以澄清大会还是如期召开(侧福晋扶额……)。 与会者如下,你的侧福晋、你的大闺女还有你的俩儿子(为了避免会议内容外泄,影响你二儿日后的英明神武、甚至成为他回忆里最羞耻、不堪回首的存在,所以我坚持娘四个闭门开会,没有让肖嬷嬷他们旁观,远在甘肃的小西瓜阿玛,请不要吝啬为你聪慧有远见的侧福晋大声鼓掌!谢谢。)。 不过也不要太感谢人家了,说起来这事儿还要怪我……” 四爷从打开信,脸上的笑就没有停下来过,还露出了两排大白牙,衬得这人更黑了。 没错,四爷又黑了。 不止黑,最近半个多月,四爷的脸上、脖子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都起皮得厉害,还泛着红,又痒又痛的,实在难受得厉害。 随行的太医给瞧过了,说是被晒伤了,最好能减少外出避免暴晒。 990 贝勒爷您就继续莲心茶吧! 但是,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四爷来甘肃又不是来避暑的,哪一天不是各地奔波、见官员参加大大小小会议。 不止见官员,很多公开场合,四爷也得露面,好让百姓知道万岁爷派了他这个四贝勒来甘肃救灾,不会不管甘肃的百姓。 救灾最要紧的是什么? 是得稳定人心。 除了让百姓知道他这个四贝勒的存在,赈灾的粮食也得尽早到位。 甘肃这边的粮有缺口,那自然要就近从陕西调粮。 这原本没什么好说的,偏生自甘肃闹旱灾之后,大批甘肃灾民涌入陕西,再加上陕西有两个县被山西波及,需要处理疫情,所以陕西那边也不安生。 正值多事之秋,陕西自然想多留点儿粮食,所以在往甘肃调粮就没那么痛快了。 这两天,四爷最焦心的就是调粮的事儿。 不止如此,四爷还得盯着几处正在施工的水利工程。 旱灾得治,不久之后可能到来的洪涝也得提前防范,万岁爷之所以派四爷前往甘肃,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四爷有治理永定河的经验。 如今甘肃哪一样四爷不得操心? 四爷自然不可能为了张脸闭门不出,太医给四爷开的消火降燥的汤药,四爷倒是每天都喝,但是情况也没有多大改善,仍旧难受得很。 忙得时候倒是也感受不到,可一到了晚上躺在床上,从脸到脖子真是刺挠挠、火辣辣得厉害,难受得四爷总是睡不好。 苏培盛也发愁得很,从前四爷伴驾塞外的时候,也没被晒成这样啊,敢情这西北的太阳比塞外毒得很呢。 苏培盛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按照太医的吩咐,多给四爷沏降火的莲心茶,连四爷的一日三餐的饮食都做了调整,一股脑儿地都是清热降火的食材。 乍一看,就挺……绿油油的。 然后…… 然后四爷的脸色儿瞧着都跟着泛绿了,也不知是忙得火气大还是给这三餐闹腾的。 苏培盛叫苦不迭,却继续硬着头皮照旧给自家主子安排绿色套餐。 四爷的脾气还是大,摔了两回筷子,不过到底也没有因此对苏培盛发过火。 四爷有一点好,不会迁怒,可即便如此,方才眼瞅着苏培盛又给自己上了一杯莲心茶之后,四爷看向苏培盛的目光简直像是两把直接戳进苏培盛身体的冰凌。 苏培盛吓得浑身一颤,正想着要不给四爷重新换一杯蒙顶石花的时候,古德禄来了,说是侍卫刚刚把京师的信件送到。 “有侧福晋的吗?”苏培盛忙不迭地询问。 古德禄点点头,指了指最上面厚厚的那个信封:“这个是。” 苏培盛顿时心头就是一松,换什么蒙顶石花!贝勒爷您就继续莲心茶吧! 当下苏培盛赶紧捧着一摞信件给四爷送了进去。 果然,甫一展开侧福晋的信,四爷的脸不黑也不绿了,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就连最深恶痛绝的莲心茶,都被四爷喝的有滋有味儿。 苏培盛大着胆子,又给四爷续了一杯莲心茶,然后轻手轻脚退下。 古德禄刚才是第一时间把信件送过来的,那里面除了维珍的家书还有顾俨的书信,也不知里头有没有什么要紧事儿,自是一刻都不能耽搁,一路飞奔就给四爷送来了。 送过了书信,古德禄又从马背上小心翼翼卸下一个长宽莫约一尺半的小木箱子。 虽然箱子不大,但是挺有分量。 “这里头是什么?是侧福晋给四爷捎的衣食吗?”苏培盛指着木箱子询问。 可就这么大点儿,能装得下什么呀? 古德禄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但是感觉不是,毕竟这小箱子还挺压手来着。 当下,苏培盛动手把箱子打开。 这箱子上面虽然贴了封条,但是中间隔了好些时日,经了几手呢,所以苏培盛还是得先先打开查看一番,尤其如今还有不少地方闹疫情,得确定没有问题,才能送到四爷跟前。 古德禄也凑过来看,然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991 这还是侧福晋单独给他写的! “苏公公,这是什么?”古德禄指着箱子里面长条状、绿油油的不明植物问苏培盛。 “这是……芦荟,”苏培盛道,“高郎中跟侧福晋院里都有。” “这是干嘛用的?”古德禄打量着这怪模怪样的芦荟,顿了顿,小声问道,“是能吃的吗?” 能吧。 就算不能吃,应该也能入药,要不然高郎中种这玩意儿做什么? 只是侧福晋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给主子爷寄过来这玩意儿? “不止这个吧?下头还有别的。”古德禄道。 就这么些子芦荟怎么可能这么沉? 苏培盛拨开了芦荟,果然在下面还有个更扁更小的匣子,不过上头带了锁。 苏培盛自然是打不开的,不过这匣子上贴了封条,写着“四爷亲启”,一看就是侧福晋的亲笔,苏培盛也就放心了。 “苏培盛!” 书房里头传来了自家主子的声音,苏培盛旋即应了一声,然后抱着这一小箱的芦荟小跑着进了书房。 四爷已经看完了维珍的信,瞧着苏培盛抱着箱子进来,抿了口茶,然后指着箱子问:“这里面是芦荟?” 苏培盛一怔,旋即忙不迭点头如捣蒜:“是,是侧福晋吩咐侍卫给送来的,除了芦荟还有个小匣子。” 一边说着,苏培盛一边把那个沾了点儿泥的小匣子取出来,擦干净,然后毕恭毕敬放到了四爷的桌案上。 “去,照着你李主子的法子做成芦荟胶。”四爷抽出一张纸放在桌上。 芦荟胶? 那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苏培盛忙不迭放下箱子,然后行至桌前,双手取下那张纸,然后他家侧福晋那一手标志性的墨宝就映入了苏培盛的眼帘。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他还就喜欢侧福晋的这一手字儿。 伺候了四爷小二十年,再目不识丁也被熏得能认识几个字儿了,如今常用字儿苏培盛能认识个大概其。 大白话没问题,但是什么之乎者也之类的,苏培盛还是看不明白,引经据典什么的,就更别提了。 但是侧福晋……从来都是大白话啊,从来不叫人为难! 而且…… 这还是侧福晋单独给他写的! 这不,打头就是“谙达辛苦”,还是侧福晋知道心疼人! 苏培盛就觉得自己鼻子酸酸的,只是当着四爷的面儿也不敢有什么表情,就保持着毕恭毕敬的表情把纸上的内容给看完了。 原来是这芦荟做成芦荟胶是能够缓解晒伤的,侧福晋担心秋日西北的太阳还是厉害,怕四爷晒伤,本是想送些自己动手做的芦荟胶来,只是担心路上时间太长不好保存,所以就直接叫人送了芦荟过来。 芦荟很好养,根部裹着泥,半个月都没事儿。 “……芦荟胶制成后先用冰镇一镇,然后给四爷敷,谙达亦可用。暂时用不上的芦荟,可以先找花盆种起来,以便日后使用。” 侧福晋在信上这样吩咐,末了,侧福晋还又说了一遍“谙达辛苦”。 苏培盛鼻子更酸了。 侧福晋竟然说他也可以用芦荟胶! 呜呜呜! 他快要忍不住了!眼睛要尿尿了! “看完了吗?” 苏培盛这边还没缓过来,那边四爷就开口了。 苏培盛忙不迭点头道:“是,奴才看完了。” “那学会了吗?”四爷又问。 “回主子爷的话,奴才学会了。”苏培盛再度点头。 芦荟胶制作不难,苏培盛看了一遍心里也就有数了。 抿了口茶,四爷瞥着苏培盛道:“那还愣着做什么?” “是,奴才这就去做!” 苏培盛忙不迭点头,然后正想着抱着箱子退下,结果就发现四爷正眯着眼看他手里的那张纸…… 对了,这上头还有侧福晋的亲笔呢,他竟然差点儿给带出去了。 自然是不行的,这规矩苏培盛自然是懂的,可是刚才他竟然给忘了! 老天鹅啊! 他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而且还是当着主子爷的面儿! 苏培盛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忙不迭将手中的纸恭恭敬敬送回了桌上,然后才端着箱子退了下去,待出了书房,苏培盛才总算松了口气儿。 992 人生遗憾值再度+1 还好主子爷没有怪罪,再有就是…… 小连子这个憨货,从来也不知道给自己这个师父写写信问问好,就算不会写字儿,那怕随随便便画点什么也好啊! …… 小连子的确不会写字儿,如今不满四岁的小西瓜也不比人家好多少,给阿玛写的信就是连写带画的。 从前也是这样,想起来什么画什么,画的最多的就是让自己骄傲万分的小鸡崽儿还有鸡蛋,但是这回,小西瓜画风大改,不画小鸡、鸡蛋改画人了。 四爷看着纸上四个大小、高矮不一、围着桌子坐的四个人,笑得根本就停不下来。 要不是刚才先看了维珍的书信,四爷肯定搞不清楚小西瓜画的是什么。 所以…… 这就是第一届第一届关于爱新觉罗·小西瓜没有……吃过鸡屎的特别澄清大会的现场吗? 对着小西瓜的画儿,想象当时的那个情景,四爷笑得直摇头。 好可惜啊,这回他又没能参加这么重要的会议,人生遗憾值再度+1。 看完了第一幅,四爷又拿起了第二幅,还是小西瓜画的,还是会议的内容。 这回是个子最高的那个人站起来抱住了个子第三高的人,然后另外两个小人站在一旁鼓掌。 所以这是…… 维珍当着大格格跟小丸子的面儿给小西瓜道歉。 是她这个做额娘的不对,随口一句话,让小西瓜被弟弟小丸子质疑吃过鸡屎,严重损害了小西瓜作为哥哥的形象,所以小西瓜坚决要求召开澄清大会,然后…… 然后维珍也同意了,当着孩子的面儿,认认真真给小西瓜道歉,还拥抱了受委屈的小西瓜。 不是天下无不是父母吗? 从前这妮子不还拿着树枝把大格格跟小西瓜追得嗷嗷叫吗? 在很多事情上,这妮子对孩子异常严厉,但是在另一些事情上,这妮子似乎又对孩子特别宽容。 四爷笑着摇摇头,然后抿了口茶又取出了小西瓜的最后一张信纸,结果…… “噗嗤!” 四爷对着面前儿子稚嫩、歪歪扭扭的字,直接喷了出来—— “阿玛!我没有吃鸡屎!” “哈哈哈!” 四爷实在绷不住了,趴在桌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真不是他这个做阿玛的不地道,居然笑话小西瓜,可是只要一想到小西瓜一本正经、一笔一划地给他写这个几个字儿,甚至可能因为不会写“屎”这个字儿,还得扭着屁股去请教维珍,然后维珍又怀揣着怎么样复杂的心情,一笔一划地教小西瓜写这个“屎”字儿…… 只要一想到这个情景,他就真的停不下来了! 实在是太好笑了! 勉强停下来,四爷取出帕子,轻轻把刚才喷上去的几点茶水擦了下去,然后仔仔细细把小西瓜的信件装了回去。 四爷打定主意要妥善保管,以后时不时翻出来,跟维珍一起看,多乐啊。 看完了小西瓜的信,四爷又乐呵呵地打开了大格格的信。 没错,大格格也写信了! 而且信的内容也是围绕着第一届关于爱新觉罗·小西瓜没有……吃过鸡屎的特别澄清大会! 不过大格格的内容跟小西瓜的可就截然不同了。 “……阿玛,我才发现弟弟竟是傻的,我原本不知此事,如今澄清大会一经召开,我才知道。 而且开会的时候,小丸子都记不起来了,经过开会才想起。 所以原本只有额娘跟小西瓜自己知道,现在我跟小丸子都知道了,什么澄清大会,分明是扩大影响大会。 哦,对了,还有阿玛现在也知道了。 所以被很多人知道自己没有吃过鸡屎这件事儿很光荣吗? 作为姐姐,我打算日后更加关爱弟弟一些,除了监督他每天吃核桃仁之外,还要教他算数认字,不然他可能会更傻,阿玛跟额娘肯定头疼。” 什么叫贴心小棉袄啊,舍他家宝贝大格格其谁啊? 他偏心大格格有错吗?他偏心得还不够! 老父亲的心里别提多熨帖了,抿了口茶,四爷继续往下看。 993 你觉得自己是胸有丘壑还是一罐子不满半罐子咣当? “……阿玛,刚才十四叔派人传话,说明日回来庄子,到时候,十四叔又能教我骑马啦!月华真是好开心啊! 额娘吩咐人给月华新做的骑装送来了,月华去试穿啦!阿玛再见!”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这个老十四实在过分,这半年来,一直暗戳戳地来抢他的小棉袄!别以为他不知道! 骑马他不会吗?用的着这个老十四来教他大闺女? 简直越俎代庖! 刚才还觉得味儿不错的莲心茶,这下又入不得口了,四爷蹙了蹙眉把茶杯放回去,半晌又蹙着眉端起来抿了一口。 其实,老十四如今也算是有长进了。 这回他来甘肃救灾,老十四主动要跟着过来,老十四那脑子倒是不存在什么抢功的想法,他就是单纯地热血上头,想给朝廷效力,想来帮帮他这个亲哥。 自然了,肯定是不可能让老十四来的,放着老五、老八甚至是老九老十不用,怎么就轮到他一个尚未领过差事的老十四了? 别说万岁爷不同意,他也不同意。 退一万步讲,他乐于拉扯自己这个亲弟弟,那前提也肯定是十四有真本事才行,可是眼下的十四能做什么? 让他来甘肃,他是能周旋安抚陕甘两地官员,是能安置灾民还是能负责水利工程? 如果只有那点子骑马射箭的本事,那他身边也不缺一个侍卫,还是个身手远远不及大小古的侍卫。 如果是平时,他或许有这个耐心一点点教十四,让十四有机会历练,但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十万火急! 他都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瓣使,让十四过去做什么?添乱吗? 十四为此在他临行之前特地来贝勒府找他理论。 “四哥,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觉得我啥都干不成,所以才不稀得带我去甘肃?”当时十四气得要命,拉着脸问他,“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从来都是累赘?” 这小子……还挺有自知之明。 “累不累赘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还有就是,想叫人瞧得起,不是凭自己的声儿有多大,而是看这里,”四爷看着十四,伸手戳了戳十四的胸口,“十四,你觉得自己是胸有丘壑还是一罐子不满半罐子咣当?” “四哥!”十四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当时就面色大变,再开口调门儿就更高了,“说到底你就是瞧不起我!” 四爷没吭声,只是起身从软榻上取来一只小皮鼓,这是大格格之前来前院儿玩的时候,落在他这儿的。 四爷拿起小鼓槌,对着小皮鼓轻轻敲了两下,顿时传来“砰砰”两声,然后四爷用小鼓槌指了指那小皮鼓,看着还兀自梗着脖子的十四。 “十四,你现在跟它有什么两样?” 腹中空空,只剩下调门儿高昂了。 然后,十四气得脸都黑了,当下冷哼一声,然后就拂袖而去。 四爷摇摇头,把鼓槌放下,回到桌案前坐下,正拿起笔,就听着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气呼呼地十四站在门前,拿眼瞪他。 “十四爷,您不能这样!” 苏培盛那叫一个叫苦连天,十四爷明明人都走了,谁知道却又突然掉头回来直往四爷书房里头冲,他哪里拦得住十四爷呢,总不能喊侍卫把十四爷叉出去吧? 四爷抬抬手,示意苏培盛退下,苏培盛松了口气儿,赶紧退了下去。 一时间,房中就只剩下了兄弟两人,目光相对。 “是还要继续犯浑?”四爷率先开口,脸上没什么起伏,语气都很平和,“如果还是那几句就算了,我这儿还忙着呢。” 这么多年,十四每回犯浑,来来回回说的那些话,放在平时,四爷还会生气,但是如今他这一摊子事儿等着处理呢。 十四眼睛瞪得老大,一副被噎得说不出话的架势,四爷还以为十四又要摔门而去,结果十四竟然还忍着了,梗着脖子跟他道:“我会向你证明的!” 证明什么? 证明他不是只剩调门儿的小皮鼓? 994 心系甘肃心系君 “那个……那个你不在京师的时候,我会……我会多多照应贝勒府的,你只管专心救灾就是了!”十四不情不愿地道,“走了!” 撂下这话,十四就扭过头臭着脸走了,倒是四爷愣了好一会儿。 …… 所以,十四爷这个时候要去庄子,就是去照应贝勒府、为他专心救灾解决后顾之忧的吗? 目光再度落在大格格的信上,这回四爷不气了,反倒嘴角微微上扬。 这个小皮鼓啊,看来还真是有长进呐。 把维珍跟大格格还有小西瓜的信都看完了,四爷咽了咽口水,然后伸手想把小匣子移到自己面前,结果…… 还挺重! 难道不是他想象的……维珍送给他的福利? 就像之前在盛京时候,维珍放在小匣子里的那个粉白色肚兜,四爷别提多受用了,这回虽然出门的时候就……已经带了一件,咳咳! 但是……这样的惊喜福利自然多多益善嘛。 维珍在信里神神秘秘的,说是随行送来一匣心意,让他亲自打开,务必收下,这回还在信封里面塞了把钥匙呢! 四爷刚才看信的时候,眼都绿的! 好歹是老父亲的身份暂时压制住了变身色狼的冲动,如今既是大闺女跟好大儿的信都看完了,那还等什么? 就是这个小匣子比上回那个大了不少,更重要的是,怎么沉这么多? 这妮子里头到底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宝贝,还给锁得严严实实的,四爷都要好奇死了,这回双手捧着小匣子放到自己面前。 嗯,怕得有二十几斤呢。 四爷撕下封条,拿去钥匙打开上面的小锁,然后打开匣子,再然后,被里面的金光险些闪瞎眼。 这竟是……一匣子黄金? 还真是黄金,十两一个的金锭齐齐整整地排着,上下拢共四层,每层十个。 整整四百两(清朝每两约三十一克)。 四爷已经隐隐猜到维珍送金子过来的目的,可是待打开搁在金子上的那张薄薄的纸、待维珍的笔迹就摆在眼前—— “心系甘肃心系君,宇宙无敌超级至尊大英雄早日凯旋ヾ(??°??°??)????!” 看着最后熟悉俏皮的笑脸,四爷笑了,指腹轻轻摩挲着,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脸。 这妮子一贯对首饰古玩玉器摆件这些,都不大感兴趣,但是却最喜欢金银,天生带了三分俗气。 这样的性子,原是不能入四爷眼的,但是偏生她这三分俗气,却不染半分庸俗浊气,而是十足的烟火气、人情味。 她善待奴才,赏赐起来从不手软,给肖嬷嬷买地一下就是二十亩。 对他就更是舍得了,如今他日日贴身佩戴的平安扣,足足花了维珍四千两银子,几乎是她一整年田产、铺面的总进账,说买她就买了。 可她又远远跟挥霍沾不上边,去保定府给孩子们买的礼物是十个大钱一个的面人。 平日衣食起居都很是简素。 每年顾俨盘账,都属侧福晋院儿里的补品消耗最低,连武格格跟耿格格都比维珍更重视进补,所以回回都得他逼着,她才会心不甘情不愿地吃药膳进补。 所以这妮子到底爱不爱钱呢? 爱的吧,只是却从来不以占有、贪婪为目的。 只是去年才送了他四千两的平安扣,今年一下子又捐了四千两(清朝,一两金子约等于十两银子),想来这妮子的小金库又瘪下来了吧? 那等回去再给她填满吧。 …… “主子爷!” 门外蓦地传来苏培盛的声音,听着还挺着急。 四爷旋即回过神来,一边动手把匣子给合上,又把桌上的信装了回去,一边沉声道:“进来!” 苏培盛旋即推门进来,然后忙不迭躬身禀报:“启禀主子爷,华显大人回来了,不过他……刚刚昏了过去!” 苏培盛口中的华显大人,正是觉罗华显。 华显不久之前才赴任陕甘总督,然后就碰到了甘肃旱灾来着,不能不说是运气差了点儿,但是华显也实在算是个好官,这些时日来,一直拖着老迈的身躯为了甘肃的灾情奔走。 995 觉罗华显 因着华显之前短暂地担任过陕西巡抚,跟陕西官员素有往来,所以在跟陕西交涉灾民流入陕西一事,华显主动揽了下来。 这些时日,四爷一直忙得脚不沾泥,华显也没歇着,一直待在陕西跟当地官员斡旋,商量安置灾民一事,也是刚刚才回的总督府,结果甫一到地儿,人就昏了过去。 四爷如今就下榻在陕甘总督府,所以总督府的下人第一时间就过来禀报了。 四爷到西北已经有些日子了,华显实在抽不开身回来拜见,只是命人送了一封告罪信来,四爷自然不会怪罪华显,给他回信让他只管专心做事,不必特意回来拜见。 如今,华显回来了,没想到甫一回来竟然就昏了过去。 四爷闻言顿时大惊,忙不迭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吩咐道:“即刻请太医前去给华显大人医治。” “是,奴才遵命。” 当下苏培盛忙不迭打发人去请太医,然后赶紧取了披风给四爷披上,九月半的西北,温差极大,白天还挺晒人,但是晚上却凉得很。 待四爷匆匆来到华显院子的时候,太医已经到了,正在寝房里头为华显诊脉。 正堂里面站着几位身着官服、风尘仆仆的官员,很明显都是跟着华显才回来的,还没来得及回去换身衣裳吃口饭呢。 华显这么一昏,自然人人都是焦心不已。 甫一瞧见四爷匆匆走来,一众官员忙不迭要齐刷刷行礼,四爷摆摆手,示意免礼,待进了正堂,四爷在寝房门口站了站,然后抬脚去上首坐下,示意一众官员也落座。 待一众官员落座,苏培盛带着奴才忙不迭给上了茶,然后退到了一旁。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四爷压低声音询问道,“华显大人是如何昏的?” 一个官员旋即起身,躬身跟四爷道:“启禀贝勒爷,为了跟陕西商讨如何安置灾民一事,华显大人接连几日都没有合眼,华显大人还亲自走访几处灾民安置所,连日疲惫,华显大人昨天都吃不下多少饭了,今天……今天是再撑不住了……” 说着说着,这官员哽咽起来,别的官员也个个面露担忧,眼圈泛红。 他们几人是一直跟随华显左右的,自然最了解华显的连日的疲惫。 还不止最近,自从甘肃闹旱灾,华显可就没睡过一个安生觉了,年龄本就大,哪里还能撑得住呢? 四爷闻言,表情也不由凝重下来。 “启禀主子爷,宵夜已经准备好了。” 苏培盛进来禀报,方才四爷吩咐他去趟膳房,给这些还空着肚子的官员们好歹张罗一桌热乎的饭菜。 四爷点点头,苏培盛又道:“诸位大人,请移步偏厅用膳吧。” 这几位大人却不肯走,都担心着华显呢,四爷就摆摆手让苏培盛先退下。 又过了一会儿,寝房里头传来了一声沙哑的咳嗽声,一众官员顿时都坐直了身子。 是华显大人醒了! 旋即,太医从寝房中退了出来,行至四爷面前禀报:“启禀贝勒爷,华显大人连日疲惫,因而昏厥,方才奴才给华显大人施针,如今华显大人已经醒转过来,只要静心休养,也就无事了,奴才也为华显大人拟了药方。” 四爷点点头:“煎药去吧。” “是,奴才遵命!” 四爷摆摆手,太医旋即退了下去,打量着一众松了口气儿的官员,四爷道:“既是华显大人已经无碍了,你们就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太医说的明白,华显大人需要静养,这大半夜的,他们这多人就不进去搅扰华显大人了,还是改日等华显大人身子恢复了,再登门探望。 下人早候在门前,引着这些官员先去偏厅用膳,四爷则抬脚进了寝房。 寝房里灯火通明,只把华显的脸照的蜡黄枯瘦,四爷瞧着都觉得心惊,半年前在京师的时候,他还见过华显的。 当时,华显还是个胖乎乎的老头儿,跟如今简直判若两人。 “奴、奴才见过贝勒爷……” 996 既要救甘肃,也不能拖死陕西 “奴、奴才见过贝勒爷……” 华显瞧见四爷了,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给四爷行礼,四爷忙上前轻轻摁住了华显:“华显大人,不必多礼。” 苏培盛忙不迭搬了个椅子放在床前,四爷坐了上去。 “华显大人,你辛苦了。”四爷看着床上枯瘦的老人,心中着实不是个滋味儿,一时间竟再说不出旁的话。 华显摇摇头,叹息着道:“奴才无用,辜负……辜负万岁爷期许,以至于百姓流离失所,更有……许多无辜丧命,都是……都是奴才无用,咳咳!” 话未说完,华显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小厮要近前给华显喂水,四爷却接过来茶杯,然后递到了华显面前。 华显愣住,旋即忙道:“奴才不敢!” 四爷一字一字认真道:“华显大人只当我是个寻常甘肃百姓。” 一个对华显感激不尽的寻常甘肃百姓。 华显双目含泪,就着四爷的手,喝了半杯茶,又躺了回去。 四爷把茶杯放下,就听着华显跟自己道:“启禀贝勒爷,奴才已与陕西巡抚商定,此次流入陕西的五千灾民,由陕西接纳安置,而原本陕西计划调入甘肃的粮食则减少……减少两成,用以赈济灾民。” “另外,此次甘肃官员不会……不会前往陕西筹募善款。” 地方遭灾,除了朝廷拨发赈灾款项之外,筹募民间赈灾善款也是必不可少的,最好的自然是就地就近筹募,这样方便够买粮食物资运入灾区,最大限度地解约运输成本。 就比如此次甘肃遭遇旱灾,四爷到了甘肃,除了勘灾赈灾之外,也得筹募善款,除了在甘肃筹募,紧挨着的陕西自然也不能放过。 只是陕西那边明显力有不逮,除了要应对山西蔓延过来的疫情,还得消耗甘肃涌进来的大批灾民,就算筹募到善款,人家肯定得先留着自己用,没有紧着甘肃的道理。 在跟华显商量安置甘肃灾民的时候,陕西官员就提到了这点,而这一点,华显也应下了。 身为陕甘总督,华显不能只顾着甘肃,陕西也有陕西的难处,而且一旦陕西顶不住山西的疫情,到时候疫情大面积传播,到时候甘肃只会变成人间炼狱。 既要救甘肃,也不能拖死陕西,这是华显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置办法了。 “贝勒爷,公文已经拟好,贝勒爷若是……若是没有异议的话,请尽快……” 说到此处,华显明显没了力气,嘴唇还在一个劲儿地动,但是却发不出声儿了。 只是四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华显这是求他尽早批阅通过,粮食早日运抵甘肃,自然能救更多的百姓。 “我明白,你放心吧。” 四爷没再多说什么,轻轻拍了拍华显枯瘦的手,然后就起身离开。 待一路回到下榻的院落,四爷查看了华显与陕西巡抚拟定的公文,确认无误,然后郑重签名盖章,紧接着又迅速拟好奏折,然后唤来古德禄跟古德利。 一个即刻前往面见陕西巡抚代四爷下令,既是四爷批准,那陕西那边就能开始往甘肃调粮了。 一个六百里加急赶往京师,将公文跟奏折呈送万岁爷御览,四爷虽是奉旨钦差,不必事事请示圣上,但是甘肃的情况、救灾的进度还是要时时禀报万岁爷知悉。 “是!奴才遵命!” 当下兄弟两人领命,然后一道退了出去。 …… 给甘肃捐银子是维珍一早就想好的,身为长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接班人,谁没有“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觉悟呢? 银票自然是最方便的,直接放在信封里面就可以,但是维珍担心甘肃现在这个情况,会不会太乱了,以至于钱庄压根儿兑不出银子,那银票可不就成了废纸? 可是银子吧…… 一下子往甘肃运四千两银子,那动静可能会有点儿大,而且还浪费人力物力,速度也慢,灾情可不等人,银子多到一天说不定就能多救几条人命呢。 997 BBQ啦~ 所以维珍就想着直接把银子给兑成金子,运输方便,不到三十斤的重量,跟书信就能直接一块送到四爷手上了。 只是她不想大笔地兑换银子,没得太惹人注意,所以就吩咐小池子每次只兑换二百两,还是通过不同的钱庄,所以就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要不然的话,当时四爷启程去甘肃的时候,她就能直接把金子给四爷带上了。 如今金子送去了,就像四爷猜的那样,维珍的小金库一下子就瘪了下来,维珍倒没觉得多心疼。 不管是金子银子放在她这里好像就只有吃灰的作用,她既没有什么消费的地方,也没想着要大肆屯田,所以这钱也就成了死钱了。 她是喜欢钱,但是却从来不是守财奴。 能捐给受灾的百姓,也能稍微帮衬到四爷,维珍心里挺高兴的。 信件跟金子被一并送去甘肃当天,维珍就想着奖励了自己一顿小烧烤,结果又觉得一个人吃没意思,就打发甘草去了一趟武格格院儿,问武格格想不想过来一起吃烧烤。 然后武格格就美滋滋地过来了,顺便还给慧娴慧妍还有大格格三个小徒弟放了一天的假,不仅如此,武格格还把耿格格给一并带来了。 “妾身不请自来,还望侧福晋莫要嫌弃。”耿格格行至维珍面前,福身行礼含笑道。 “耿妹妹这是哪儿的话?耿妹妹能来,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维珍忙上前扶了耿格格起来,一脸含笑道。 “原该早就请妹妹登门做客的,只是怕唐突妹妹清修礼佛,不敢搅扰,既是妹妹得空也愿意出来走动,那往后我便就不客气了。” 之前维珍的确从来没有主动请耿格格登门做客,倒不是她排斥耿格格,人家耿格格如今三不五时还教大格格跟小西瓜打拳呢。 维珍这个做娘的自然感激耿格格的,平时也没少往耿格格那送东西,只是请耿格格做客的话…… 那势必要留耿格格用膳的。 对于是请耿格格需不需要用全素宴,维珍挺为难。 她的确听说耿格格如今也吃荤了,但是人家吃是一回事儿,她请人家吃是另一回事,维珍担心耿格格会误会,以为她不够尊重人家。 可要是她正经八百地摆全素宴招待耿格格,她也怕耿格格多心,会觉得她是用全素宴讽刺耿格格半道破解吃荤呢,所以维珍一直没有请耿格格上门。 如今耿格格主动登门去跟他们一道烧烤,那维珍心里便就有数了,知道往后怎么招待耿格格了。 维珍这话耿格格也听得明白,旋即笑着道:“侧福晋多虑了,我同武姐姐一样,不用特别关照的。” 提到这个,耿格格还解释了一嘴:“家母额娘虽是终身食素礼佛,但却不是个拘泥执拗的,她老人家只求我与家兄一心向善,至于旁的,并无苛求。” 所以,吃不吃素这事儿,人家耿家其实看的很通透。 “令堂十分通情达理,很是难得。”维珍感慨道。 可不是嘛,像耿母这样的是挺难得的。 只要求孩子一心向善,至于吃不吃素,甚至是信仰,人家只用来规训自己,并不约束孩子。 在这一点上,耿母这个三百年前地地道道的古人,其实比很多三百年后的父母开明得多,难怪能养出耿格格这爽朗的性子。 提到额娘,耿格格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当下跟维珍点头道:“谢侧福晋。” BBQ自然是自己动手烤的才好吃,而且还得在野外搞,才有那个意境呢,所以维珍就没有让膳房帮着烤,只是吩咐膳房给准备了牛羊肉等烧烤的材料。 等膳房那边准备好给送过来,维珍、武格格、耿格格就赶紧带着孩子出发了。 不知京师本地人怎么想,反正维珍这个外地人觉得,京师一年中最好看的时候,当属农历九月。 什么叫层林尽染,什么又叫漫江碧透,这是北方独有的秋高气爽,在贝勒府里头窝着也就罢了,如今既是来了庄子,当然要出来逛个够。 998 BBQ2~ 还是从前踏青的位置,马车停了下来,小池子开始动手搭架子,一梁二柱忙活着把带来的食材柴火从马车上歇下来。 小西瓜带着小丸子蹲在草地上捉虫子,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喜“哇,捉到了!”抑或是懊恼“呀,飞走了!” 慧娴慧妍还有大格格则小跑向旁边的山楂树,连翘则拎着竹篮寸步不离地跟着。 等这回回京师,维珍打算把连翘带回去。 往后茯苓专注为她打理铺子来着,她身边就缺了一个近身伺候的婢女。 连翘就很好,老实本分,对孩子尤其耐心,不管是小西瓜小丸子还是大格格慧娴慧妍都很喜欢连翘,而且连翘还会些拳脚,维珍早有把她带在身边的想法。 “妾身还以为跟上回踏春一个样儿呢。” 眼瞅着小池子搭好了架子,然后生起了火,一串串肉菜架子上去烤,武格格眼睛都看直了。 都道是公子远庖厨,其实像武格格、耿格格这样的秀女候选人也是一样的。 不管家境如何,都是不可能进厨房的,从前眼瞧着耿格格的侍婢在院儿里单独做菜,就已经够让武格格惊讶的了,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好家伙,又是肉又是火的,看着就叫人热血沸腾。 别说是武格格,就是一向淡然的耿格格这时候也淡定不下来,一时瞧瞧肉串,一时看看生火,眼睛都要使不过来了。 耿格格忍不住好奇问:“从前姐姐们还出来踏过青?” “可不是嘛,当时也来的这儿,不过春天跟秋天不是一个样儿,春天是……”是什么样的,武格格一番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形容的词儿,索性拉倒,只神神秘秘笑着跟耿格格道,“明年春天你一道来就知道了!” 维珍笑着递了一串大长钎子给武格格,问:“那妹妹是喜欢踏青那样的,还是喜欢现在这样的?” 肉串都被小池子直接围着火堆插在了地上,剩下素菜的串儿留着给维珍她们烤着玩儿。 武格格接过竹钎子学着维珍的样子也伸到火堆上面烤着,一脸新奇开心:“妾身都喜欢!” 是啊,不管是吃着糕点弹着琵琶唱着歌,还是这样席地而坐没什么形象地烤着肉她都很喜欢。 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谁能不喜欢呢? 维珍又递了一串给耿格格,然后使了个眼色,甘草旋即把刚刚泡好的牛乳茶给武格格、耿格格送了过去:“格格请用。” 武格格接在手里,送到面前嗅了嗅,然后好奇道:“怎么跟我平时喝的牛乳茶不大一样?” 平时喝的牛乳茶味道要浓得多,带着微微的膻,但是这杯子里的牛乳茶却带着股子淡淡的茉莉香。 “尝尝吧,”维珍含笑道,“跟烤串很配的。” 其实最配的还是……冰镇大青岛,一口烤肉一口啤酒什么的,最爽了,但是现在…… 奶茶也很好! 武格格闻言,小心翼翼抿了一口,先是一怔,然后又喝了一口,这回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对着维珍就是赞不绝口:“姐姐院里的牛乳茶,味道怎得这般新奇?妾身还是头一次尝到呢!冒昧跟姐姐讨个配方,还望姐姐舍得!” 如今跟维珍走动愈发频繁,武格格在维珍跟前也是越发亲昵了,说话也都比从前随意多了。 耿格格还没有武格格跟维珍这样的熟稔,这时候闻言也难免坐直了身子,面露期待。 她也很想要这牛乳茶的配方啊! 舍得吗? 当然舍得啊!快乐当然是用来分享的啊! 而且分享过后快乐加倍呀! “那等明儿你们打发侍婢来我院儿里跟甘草她们学,只是牛乳、茶叶之类的通通自备,我可概不提供!”维珍笑道。 “这是自然!姐姐大度不收我们学费也罢了,哪儿有徒儿反过来占师父便宜的?”武格格跟耿格格忙不迭笑着点头,然后就继续喝着奶茶。 维珍也捧着杯子有滋有味儿喝起了牛乳茶。 999 福晋有请 牛乳茶一杯下肚,烤串也陆陆续续熟了,小池子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调料挨个撒上,味道顿时就不一样了。 小西瓜跟小丸子不捉虫了,大格格她们也赶紧小跑着回来了。 “额娘,吃肉!”小丸子指着被烤的滋滋作响的肉串,急的不行,一边扯着维珍的袖子要肉,一边急的浑身上下都扭着。 小西瓜到底是当哥哥的,矜持多了,才不会扯着额娘的袖子要肉,人家一溜烟儿跑地跑到小池子身边,端着小碗往凳子上一坐,根本不用张嘴,小池子就麻利地给小主子拆了一小碗的肉。 “二阿哥,您慢些吃,仔细烫!”小池子嘱咐着。 小西瓜点点头,然后就埋下头怒吃了四碗肉,外加两碗素的,最后还是维珍看不下去了,不许小池子再给拆,怕小西瓜给撑着了。 小西瓜一脸意犹未尽,长着油乎乎的小嘴跟维珍道:“额娘,明天我们还来这儿烧烤?” 维珍还没来得及拒绝,袖子又被小丸子扯了扯:“额娘,明天还吃肉!” 就连大格格跟慧娴慧妍也齐刷刷投来期待的目光。 维珍:“……” 这让她还怎么拒绝得了。 “可以,”维珍一边擦着手,一边道,“但是等下歇够了,必须每人跳绳五百下!而且回去之后每人都要喝一杯金银花茅根茶。” “是!都听额娘/小姑姑的。”大格格小西瓜等一众孩子忙不迭乖巧答应。 其实也用不着孩子们跳绳五百下,因为没过一会儿,小连子就过来通报,说是十四爷来了。 “怎么?十四爷怎么突然来了?”维珍挺诧异。 不是说明天才来吗?怎么今儿提前来了? 这也没有事先通报啊,而且四爷现在又不在家,庄子里头就只有一家子女眷孩子,十四爷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回侧福晋的话,十四特地来庄子上瞧瞧,给阿哥们格格们带了不少宫里的糕点过来,十四爷这会子已经去向福晋请安了,奴才过来通禀侧福晋一声。”小连子解释道。 维珍明白了,十四这是特地来庄子上瞧瞧的,还给侄子侄女儿们带了吃的过来。 所以…… 这是因为四爷在外,十四爷这个做弟弟的不放心,所以特地来庄子上瞧瞧,有什么需要他这个做弟弟的照应照应的? 这……这跟她印象中的十四爷人设可不大符啊。 十四爷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懂事、知道心疼他四哥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好事儿啊,维珍自然盼着四爷跟十四爷兄弟两人之间没有嫌隙。 四爷跟德妃的母子情……是够呛了,只怕是很难再有抢救的余地了,但是十四这个弟弟好像还有抢救的空间,至少兄弟两人能别像历史上面闹的那么难看。 既是十四爷来了,那维珍就得带着孩子们回去了,十四爷见不见她这个嫂子不要紧,要紧的是人家肯定想瞅瞅侄子侄女,尤其是大格格,早就心心念念要跟十四叔学骑马了。 果然,甫一回了庄子,大格格就激动地去找她十四叔去了,小西瓜跟小丸子也颠儿颠儿跟着去了。 武格格跟耿格格一起告辞了,维珍正想着去寝房里躺一会儿,结果却听着肖嬷嬷进来禀报:“主子,福晋请您即刻去一趟。” 维珍一怔:“福晋让我现在就过去?知道什么事儿吗?” 不管是在贝勒府还是在庄子,维珍跟福晋一向都是互补搅扰的,有限的交集也就是逢年节的时候一道带着孩子入宫请安来着。 上回福晋是这么主动请她过去,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维珍一时都记不清了。 肖嬷嬷摇摇头:“奴婢不知,方才是李嬷嬷亲自过来传话的。” 还是李嬷嬷过来传话的,那想必还是要紧的事儿。 当下维珍一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行至妆台,由着肖嬷嬷给自己重新梳了头发,然后又换了身衣裳,抬脚就朝正院去了。 肖嬷嬷年迈,这样出门跟着伺候的活,维珍一向都是让甘草女贞她们跟着的,不忍心让肖嬷嬷跟着受累,只是这回肖嬷嬷却坚持跟着去。 1000 慷慨解囊 虽然如今十四爷还在庄子里呢,按说福晋不该挑这个时候针对维珍,但是谁叫四爷不在京师呢,肖嬷嬷就是不放心,所以还是跟着去了。 到了福晋院儿里,维珍才发现,原来武格格跟耿格格也在呢。 怎么了这是? 难道是她们开BBQ趴体没有邀请福晋参加,所以……福晋这是生气了? 不对,宋格格也在呢。 所以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儿,让福晋如此兴师动众把庄子里的一众妾室都给召集过来开会了。 “妾身见过福晋,福晋吉祥!”行至房中,维珍给福晋福身行礼。 “有礼了,你落座吧。”福晋点点头。 当下维珍坐了下来,碧乔过来奉茶,然后福晋就开口说正事儿了。 “你们都是知道的,如今山西疫情严重,为了筹募善款,太子殿下亲赴江南,实在辛苦,万岁爷忧心不已,就连宫中的娘娘们也都慷慨解囊,想为山西出一份力,自然上头有娘娘们做榜样,咱们也不能落下了。” 还真是大事儿,维珍心中暗道。 甘肃需要捐款自然山西也需要了。 就是不知道得向山西捐多少,她才给甘肃捐了四百两金子呢,昨儿甘草给她盘点了一下身家,她现在手头上的现银,还不到一千五百两呢。 不过肯定是够的,捐款数额,应该不会高于年薪,要不然的话,像武格格她们这些格格可就吃不消了。 说到此处,福晋停了下来,端起茶慢慢拢着,一旁的李嬷嬷开口道:“福晋出善款二百两。” 跟维珍猜的差不多,维珍正要开口,结果人家李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届时善款会与德妃娘娘的善款一起被送至宝华殿,用来为死于疫情的山西百姓超度。” 维珍:“我出一百……两。” 到嘴的“一百五十两”被维珍及时打住,改成了一百两。 福晋不由朝维珍瞥了一眼,连李嬷嬷也朝维珍看来,维珍只当没看见,捧着茶杯,慢慢喝着。 维珍过后,就轮到武格格了,作为目前格格中的第一人,武格格出善款六十两,宋格格跟耿格格都分别出善款五十两。 事儿说完了,福晋也没有继续留维珍她们,维珍等人纷纷起身告退,一会儿打发下人把银子如数送来就是了。 待维珍等人退下之后,李嬷嬷就忍不住嘀咕:“侧福晋……还挺抠搜。” 可不是嘛。 且不论维珍自己的月钱,因为膝下有三个儿女,都是按月领钱的,孩子们又是随着维珍住的,所以这月钱也就都进了维珍的手,再加上四爷三不五时的赏赐,李嬷嬷估计着维珍的私房钱比福晋只高不低。 没想到这个时候,捐起银子来,竟这般抠搜,多五十两都舍不得出。 “都道是善财难舍,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福晋脸上没什么惊异之色,一边吩咐道,“把香给点起来。” 是啊,有什么好奇怪的?李氏不一向都是小家子气? 听说今儿李氏还带着武格格、耿格格还有大格格她们去野地里头烤肉吃呢,虽然这三人来她这儿之前肯定都梳洗更衣过,可是福晋还是闻到了淡淡的烟熏火燎的味儿。 堂堂贝勒府侧福晋带着格格们去野地里头烤肉吃? 这个李氏让人大吃一惊的本事还真是不少。 当下李嬷嬷忙取来了空谷幽兰给点上,福晋深深嗅了几口,淡淡的兰花香一点点充斥着胸腔,总算是把里头那股子烟熏火燎的味儿给驱散了,福晋这才总算觉得舒坦。 抿了口茶,福晋问道:“去打发王全子问问十四爷可要用过膳再回京。” 方才十四爷突然提前造访,过来给福晋请安,福晋都吓了一跳。 赶巧当时大阿哥也在,十四爷就问大阿哥要不要骑马,大阿哥巴巴看着福晋,福晋虽然担心大阿哥的身子,却也没有拦着,所以十四爷就带着大阿哥去了。 难得十四爷主动登门,四爷不在家,福晋这个做嫂子的自然得出面招待十四爷。 “是,奴婢这就去。” 当下李嬷嬷福身退下。 …… 1001 大力士 “主子,您出一百两……多少有些不合适。” 甫一回了小院儿,肖嬷嬷就无奈叹气跟维珍道。 维珍倒是一脸肉疼:“一百两呢,不少了!要不是顾及着侧福晋的脸面,我一两都不想出!” 是的,就这一百两还是维珍咬着牙出的。 捐给灾区,她自然没话说,几千两都舍得了,这点子她能舍不得?但是要捐给什么宝华殿,那维珍就不乐意了。 维珍如今也是能时常入宫的人了,自然知道宝华殿是做什么的。 李嬷嬷方才说的为死于疫情的山西百姓超度,估摸着就是宝华殿的师父们办一场水路大法事。 这水路大法事花费着实惊人,动辄就得上千甚至几千两的银子呢…… 总觉得宫里的银子不值钱,通货膨胀的厉害。 反正她是舍不得多在这种法事上头多花一文钱,一百两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肖嬷嬷知道维珍一直是这样的脾气,平日屋里连经文都从来没有供奉一张,也从未听维珍提过要给大格格他们供海灯什么的,所以肖嬷嬷也就再没说什么。 一百两…… 行吧,也不算少了,勉强能兜住侧福晋的脸面。 抿了口茶,维珍问道:“对了嬷嬷,庄子那边没有疫情波及吧?肖大有他们近来情况可好吗?” 肖嬷嬷忙道:“回主子的话,庄子地处偏远,虽然京师跟直隶之前都受疫情波及,但是庄子却是平安无事,大有他们一家在庄子里倒是躲过了这场疫病,前些天大有还给奴婢递话,说是一切都好,请主子放心。” 维珍点点头:“没事儿就好了。” “对了主子,大有还让奴婢请示主子,说是庄子里的羊能杀了,随时都能给贝勒府供肉了。”肖嬷嬷又道。 给贝勒府供肉? 维珍一怔,是有这事儿来着,她差点儿把这茬儿给忘了。 “既然如此,那就先送两只到庄子里给宋师傅他们看看吧,”维珍道,抿了口茶,维珍又道,“那牛呢?现在有多大了?” “回主子的话,大有说,牛犊长得慢,怕得等年后才能长成售卖。” 养羊是为了吃,养牛却是为了售卖做耕牛。 “不着急,让他们慢慢养着就是了,”维珍摇摇头,顿了顿,然后又道,“多让他们跟定州当地养牛户的交流交流经验。” 肖大有养牛的地儿在定州,那边历来以养牛著称。 肖嬷嬷点点头:“是,奴婢记下了。” “额娘!” “额娘!我们回来了!” 跟肖嬷嬷正说着话呢,外头就传来了一声声“额娘”,越叫声越大,然后小西瓜、小丸子他们冲进屋子,一个个乳燕投林似的都投进了维珍怀里。 “额娘抱!”小丸子张开胳膊求抱抱。 “额娘抱!”小西瓜也张开双手,喊得比小丸子更大声。 维珍发现,小西瓜最近比从前黏人了,好像是自从小丸子会叫“额娘”会奶声奶气撒娇之后,小西瓜就突然也变得会撒娇了。 事实上,小西瓜从前是不爱撒娇的,像小丸子这么大的时候,小西瓜性子还挺酷,不爱说话,也不怎么黏人,哦,对了,人家很黏大格格。 但是现在小西瓜也变得黏人了,所以…… 是因为有了弟弟,她这个做娘的平时太过偏爱小丸子了,所以小西瓜才有了危机感,所以才学会撒娇的吗? 呜呜呜,老母亲真的好心疼啊! 必须要好好抱抱我的好大儿,还有……好小儿! 面对着两个嗷嗷待抱抱的小肉团,老母亲维珍化身大力士,一手一个给抱进怀里,吓得肖嬷嬷在一边着急:“主子,您仔细闪着腰!” 也别摔着两位阿哥! “没事儿,”维珍笑着点点头示意无妨,将两个儿子一边一个揣在怀里,维珍亲亲这个疼疼那个,然后柔声道,“十四叔回去了?” “嗯,十四叔走了,”小西瓜道,“十四叔说,过几天再来陪我们玩!” 这个老十四还真是挺像样哈! 1002 哥哥挨罚,对小丸子有什么好处? “跟额娘说说都跟十四叔玩儿了什么呀?” “十四叔带我们骑马,大哥哥不敢骑,但是姐姐敢骑!”提到这个小西瓜一脸骄傲。 然后小西瓜的骄傲就被小丸子无情戳破:“二哥,你也不敢骑!” 小西瓜一脸恼羞成怒:“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敢吗?” “我不骑,”小丸子摇摇头,然后一把抱住维珍的脖子,小脑袋都乖乖贴在维珍脸上,“摔着了,额娘心疼。” 小西瓜:“……你别抱,这是我额娘!” “额娘,你看他,他不让我抱!呜呜呜!”小丸子不敢抱维珍了,然后用两只小手捂住脸,就“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别提多可怜了。 小西瓜气得够呛:“额娘,你看他,动不动就哭!” “呜呜!哥哥凶我!额娘,我怕怕!” 然后,小丸子哭得更厉害了。 维珍:“……” 什么老母亲的心疼,都是她的幻觉,她现在怀疑自己怀里揣了俩高音喇叭,随时都有可能耳膜穿孔! 老天鹅,真不敢想象那些一胎八宝家的霸总夫妇每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哭归哭,嚎归嚎,就是小丸子着实有些雷声大雨点小。 瞧着维珍半天都没什么反应,那肉乎乎的手指悄悄分开一点儿指缝,然后透着指缝偷偷摸摸观察维珍的反应。 维珍:“……” 行吧,她也是才发现自己小儿子还挺茶…… 算了,还是腹黑吧。 维珍没吭声,先把小西瓜给放了下来,看着小西瓜急的要叫,维珍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小西瓜就没吭声,使劲儿冲老母亲点点头。 维珍也冲好大儿点点头,然后使个眼色让肖嬷嬷先带小西瓜出去,待那之后,维珍扭过头,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小丸子的那个指缝背后的小鹿眼看。 小丸子心虚了,最后放下小手,怯生生叫了一声“额娘”。 维珍还是没吱声,小丸子明显有些害怕了,伸手要去抱维珍的脸,维珍往后躲了躲,小丸子双手落空,这下子小鹿眼是真的带着水光了,一张嘴都带着哭腔了:“额娘,抱抱!” “为什么哭?”维珍这才开口。 小丸子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道:“小丸子要额娘抱,可是……可是额娘不抱小丸子。” 一边说着,一边委屈地“啪啦啪啦”往下掉眼泪,被这么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看着,维珍心疼得要命,可到底还是忍着,继续问道:“那刚才呢?小丸子为什么要装哭?” 小丸子巴巴看着维珍,嘴巴动了动,到底还是老老实实道:“想让……哥哥挨罚。” 果然如此! 维珍道:“哥哥挨罚,对小丸子有什么好处?” 小丸子扁了扁嘴,哭得更厉害了:“额娘,额娘抱抱……” 维珍默默叹了口气儿,伸手把哭得一抽一抽的小丸子抱进怀里,一边取出帕子给小丸子擦眼泪,一边柔声道:“小丸子是担心额娘更疼哥哥,不疼小丸子是吗?” 小丸子委屈地点点头。 维珍伸手握着小丸子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然后柔声道:“小丸子,你跟姐姐哥哥都是额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嗯……就是这个地方,你摸摸看。” 小丸子一边还掉着眼泪,一边好奇地用小手在维珍小腹上轻轻摸着:“我是从这里掉下来的?” “嗯,你是从这儿掉下来的,姐姐跟哥哥也是。” 维珍点点头,然后又伸手放到了小丸子的肚皮上,隔着衣裳轻轻拧了小丸子一下,顿时引得小丸子又叫又躲。 “额娘,你拧小丸子,好疼啊!”小丸子夸张又委屈地捂着小肚子,谴责地看着维珍。 “是啊,自己身上的肉,哪儿有不疼的?”维珍道,一边伸手把小丸子搂进怀里,一边柔声道,“所以不管是小丸子,还是姐姐哥哥受了委屈,额娘都会心疼得厉害。” “所以为了不让额娘心疼,小丸子跟姐姐哥哥都要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受委屈了,更不能让彼此受委屈,不然额娘会更难过的。” 1003 阿玛的阿玛叫什么? 小丸子明显没有听明白,一脸疑惑看着维珍。 想了想,维珍握着小丸子的两只手,然后跟小丸子道:“小丸子跟哥哥就像是额娘的两只手,两只手齐心协力能做很多很多的事,就像小丸子跟哥哥合作也能做好很多事,你说对不对?” 小丸子想了想,然后使劲儿点点头:“嗯!我跟哥哥一起捉虫喂小鸡!还能捡蛋蛋!” “对嘛,这就是合作共赢,但是如果两只手打了起来,非但做不了事儿了,都会疼得厉害是不是?”一边说着,维珍一边轻轻拍了拍小丸子的两只手,“不仅两只手疼,额娘也会跟着心疼呢。” 这下小丸子明白了,伸手抱住维珍的胳膊,仰着头跟维珍道:“额娘,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欺负哥哥了!” “那现在小丸子去跟哥哥道个歉好不好?” 小丸子一脸忸怩:“额娘,我……我不想去……” “那额娘陪小丸子的话,小丸子愿意去吗?”维珍一脸鼓励看着小丸子。 这下小丸子使劲儿点点头:“嗯!” 当下,维珍把小丸子放下来,然后牵着小丸子出去找小西瓜去了。 眼瞅着维珍牵着小丸子朝自己这边走来,正在骑木马的小西瓜一脸不爽,直接把脸扭了过去,打定主意不理讨厌的弟弟,但是…… 裤腿被人给扯住了,木马骑不了了。 小西瓜低着头看着那只扯着自己裤腿的小肉手,正要发火,然后就听着头顶飘下老母亲不轻不重的两声咳嗽声。 小西瓜:“……” 大圣挠头,烦死了! “哥哥,我错了,”被额娘鼓了一路的勇气,还是有作用的,小丸子扯着哥哥的裤腿一个劲儿晃,“我以后再也不故意装哭了,哥哥,你原谅我吧!” 小西瓜一脸将信将疑:“……真的?” “嗯!”小丸子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我也不笑话你不敢骑马了!” “谁说我不敢?!”小西瓜炸毛,指着自己胯下的小木马,气冲牛斗,“你看我现在骑的是什么吗?” “这也是……马?”小丸子看着朱红的小木马,一脸疑惑。 “当然是,木马不算马啊?”小西瓜没好气儿地道。 “那……我也能骑吗?”小丸子顿时两眼放光,又开始晃起了哥哥的裤腿,“哥哥,你教我骑好不好?” 小西瓜:“……行吧,不过你的听我的。” “嗯,哥哥的话我都听!”小丸子乖巧点头,一脸崇拜看着小西瓜。 眼瞅着小哥俩重归于好,维珍也不打扰人家,轻手轻脚就退到了一边,吩咐一梁二柱盯着,别摔着了孩子,然后自己则坐在葡萄架下面,一边品着茶,一边看着小哥俩骑木马。 “哥哥,就这样上来就行了吗?”小丸子爬上了木马,两手死死抓着手柄,不放心地看着小西瓜。 “当然不是!骑马你还得要唱呢!来,跟哥哥学!” 小西瓜慢慢推着木马晃了起来,一边小嘴叭叭叭地念念有词:“阿玛的阿玛叫什么?阿玛的阿玛是皇玛法,阿玛的额娘叫什么?阿玛的额娘是玛嬷,阿玛的哥哥叫什么?阿玛的哥哥是伯伯……” 维珍远远听着这熟悉又魔幻又富有童趣的调子,忍不住嘴角上翘。 之前入宫参加除夕宫宴来着,小西瓜发愁记不住亲戚,维珍就想出了这么个点子来,她小时候也靠这个魔性口诀记亲戚来着! 小孩子的记性就是好,她就教了两遍小西瓜就全都记住了。 只是这小曲儿肯定跟木马最配啊,就像她从前投硬币骑的喜洋洋摇摇车,所以后来维珍就鼓励小西瓜骑木马的时候念,然后小西瓜现在又开始教小丸子了。 以后的以后,孩子们也会这样教他们的孩子们吧,那个时候回想起此时此刻,想必孩子们都会如她一般会心一笑吧。 这应该就是传宗接代的意义所在吧。 …… 十四爷没有在庄子用膳,陪了侄子侄女玩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就启程回京了。 1004 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上回他在侧福晋院儿里用了此膳,那是因为四爷在家,而且当时十五十六也在席间,十四虽然年纪略长一些,也不显得多突兀。 但是这回四爷不在家,他又是一个人过来的,所以就不大好意思在嫂子们这里用膳了。 至于为什么十四爷突然提前造访,原因很简单,钦天监预测最近两天要下雨,十四怕耽搁了行程,索性就提前去了庄子。 事实证明,人家钦天监真是有两把刷子的,十四爷从庄子离开走到半路,突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十四爷是骑马来的,并没有坐马车,丘鹤就想着先找地方让十四爷歇脚,让侍卫们去找辆马车来。 十四爷却懒得等,就这么点的小雨,十四爷才不放在眼里,就这么一路策马奔腾,潇洒地回到到了京师。 此刻,雨已经停了,天儿都擦黑了,十四饿得前胸贴后背,要不是身上衣裳都湿透了,十四爷肯定直奔永和宫德妃那边去填肚子去了。 如今这湿漉漉的一身,德妃见了肯定要炸,所以十四爷就忍着饿,直奔阿哥所,一边自己进内间沐浴更衣,一边就吩咐下人去取膳。 结果待十四爷迅速地洗漱完毕,甫一出了内间,还没来得及在饭桌前坐下,就听着丘鹤来报,说是十爷来了。 “十四,你这一整天跑哪儿去了?还知道回来了?还没吃吧吧?” 十爷都不用十四爷请,自己笑呵呵进来,行至十四面前,打量着十四爷还没动的饭菜,笑着拍了拍十四肩膀:“没吃正好,去十哥那儿吃!十哥晚膳可比你这丰盛多了!” 十四瞥了一眼十爷,阴阳怪气问:“十哥不会又请了九哥吧?” 十四爷提的是,上回在十爷那吃饭结果遇到九爷、十爷试图做和事佬结果失败、不欢而散的事儿。 冷不丁地被十四提起,十爷又尴尬又无奈,当下伸手在十四肩膀上捶了两下:“你小子怎么还记仇呢?没完没了是吧?” 十四没吭声,从鼻孔里哼出一声。 “这回没请他!”十爷一脸无奈道,“就请了你,你爱来不来吧!” 言毕,十爷抬脚就往外走,十四不别扭了,当下就抬脚追了上去,伸手拦住了十爷肩膀,亲热得不得了:“去去去当然去!十哥的面子我敢不买?” “去去去!你小子跟谁学的变脸?” 兄弟两人推推搡搡来到了十爷院儿里,宴席果然已经备下。 兄弟两人前后坐下,十四饿得不行,甫一坐下抓起筷子就是一通吃,看的十爷都咋舌:“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还能叫十四爷饿肚子呢?” 十四白了十爷一眼,把嘴里的肘子咽下,又把面前的酒一饮而下,放在一边,然后跟十爷道:“今儿去四哥庄子那边瞧了瞧,这不,刚回来。” 十爷闻言一脸诧异:“怎么?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谁不知道十四跟四爷不对付啊,从前十四给四爷惹的祸少?四爷又给过十四好脸?虽说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这两人关系可从来都挺紧张啊, 十爷跟十四一向交好,之前十四酒桌上是怎么诋毁四爷的,十爷可是亲耳听着呢。 十爷这么一说,搞得四爷很别扭,当下又瞪了十爷一眼,梗个脖子道:“对,被你说中了!太阳就是打西边出来的!你有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为你高兴嘛,”十爷笑着拍了拍十四的肩膀,一边伸手给十四倒了杯酒,一边感慨道,“四哥这趟去甘肃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你这个做弟弟的得空多照看照看四哥家里,四哥在甘肃也能心安些。” 十四点点头,抿了口酒之后,十四也是一声叹息:“也是,我也就这点本事了,旁的我也帮不上四哥。” 那天在四爷书房里头,四爷问他是胸有丘壑还是一罐子不满半罐子咣当,他当时真得要给气炸了。 1005 太子下江南 从小到大,四哥好像就从来没有看得起他,哪怕他上赶着要为四哥分忧,也被四哥这般毫不掩饰地嫌弃。 他可真是贱得慌! 当时他就气得夺门而出,只是待到门外,眼瞅着侍卫给自己牵过来的高头大马,十四还是站住了。 这马儿是四哥送他的呢。 虽然四爷嘴上不留情,对他也没什么好脸,但是知道他想要一匹新马,四哥还是着人给他挑了匹好的送过去。 四哥可从来没给十三送过马! 四哥……心里是有他的。 一肚子的火顿时就消了大半,于是十四又别别扭扭地返回去,然后四哥一开口又把十四给气得炸毛—— “是还要继续犯浑?如果还是那几句就算了,我这儿还忙着呢。” “我会向你证明的!” 十四被噎得双眼都要瞪出来了,然后在四爷疑惑的目光中,十四的气儿又泄了,再开口就磕磕巴巴的:“那个……那个你不在京师的时候,我会……我会多多照应贝勒府的,你只管专心救灾就是了!” “走了!” 生怕又被四爷奚落,撂下这话,十四就撒丫子溜了。 这回虽然是十四主动低头,但是十四却很是不甘心,他怎么就一罐子不满半罐咣当了? 他怎么就是只剩下嘴的小皮鼓了? 可是这些不满,在随着山西还有甘肃不断传入京师的消息以及朝中的议论,十四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他好像真是小皮鼓。 肚子里面一点儿货都没有,就剩下一张嘴硬着呢。 设身处地想,若是他被万岁爷派去山西或是甘肃,他能做的了什么? 他能像四哥一样迅速掌控全局吗? 勘灾、调粮入甘、施赈、处决贪污官员以儆效尤、加固兴修水利…… 身为皇子,这一类的赈灾方法十四爷自然也学过,能说出个大概其,但是真让他实施的话,那真是两眼一抹黑。 但是自从四哥到了甘肃之后,甘肃的灾情迅速得到遏制,连万岁爷都不止一次夸过老四能干。 他当然比不上四哥,他甚至做不到像十三那样,在太子前往江南筹募善款期间能够代理处置一切大小事宜,没有出一点儿岔子。 他一直都瞧不上十三,一直觉得自己不比十三差,甚至还比十三强出不少,可如今现实就摆在眼前。 他比人家十三可差远了。 最近十四的心情着实不怎样,这时候难免就贪杯,压根儿用不着十爷动手,自己就给自己又满上了。 “慢点喝!慢点喝!”十爷忙不迭伸手抢过了十四的酒盅,一边道,“明儿一早还得去畅春园呢!仔细喝多了起不来!” 万岁爷明儿从畅春园回宫,一众在京的皇子自然都是要去畅春园迎驾的,十爷担心十四喝醉了,误事。 十四忙点点头:“多谢十哥提醒。” 幸亏十爷提醒,十四还真是把这茬儿给忘了。 “求雨的日子,钦天监算的是哪天来着?”十四问。 这回万岁爷回宫就是为求雨仪式做准备来着,毕竟求雨仪式还挺繁琐,需要万岁爷斋戒三日等等。 自然了,求雨是为了甘肃求,今年京师秋日的雨水还算不少,自然用不得劳动万岁爷大驾这个时候求雨。 “九月十三,也不知道到时候甘肃能不能下雨,”十爷道,抿了口酒,叹息着摇摇头道,“山西那边的情况也不知怎么样了,今年可真真是多事之秋。” 可不是嘛,自从入秋之后,就没太平过。 最近最热门的话题,无疑就是山西的疫情还有甘肃的旱灾,但论起严重程度还是朝廷重视程度,山西疫情自然更引人注意。 尤其是万岁爷还特地派了太子殿下去山西主持大局,皇子们私下也没少议论。 “不是说太子殿下已经去江南筹募善款了吗?”十四道,“想必是山西的情况有所好转,太子殿下才能放心离开吧。” 十爷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说的也是,要是山西情况一团糟的话,太子殿下自然是走不开的,哎,十四,你说这回太子殿下能从江南地界儿上筹募到多少善款来?” 1006 太子这记仇的性子啊! 山西那种情况,多少银子都不够填的,更别说还有甘肃的旱情,也处处要银子,国库难免吃力。 这个时候在民间筹募赈灾款项就很有必要,即便在后世,每每遇到天灾人祸,政府也会接收民间的捐款。 谁不知道江南是豪富扎堆的所在?所以不论何处遭灾,江南无疑都是筹募赈灾款项的首选之地。 都道是善财难舍,放点儿血容易,可割肉却难,所以筹募善款这事儿,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要是筹募数额达到预期那自然最好,可要是达不到的话,那太子殿下的脸面可就在全国上下跟前丢了个彻彻底底。 十爷还以为太子会派别的人,比如十三爷去江南,没想到太子这回却是亲自前往江南筹募赈灾款项。 十四抿了口酒,瞥了一眼十爷,表情颇有些无语:“十哥忘了?太子在江南那一向是很有威望的,如今太子出面,那善款还不是手拿把攥?” 十四这话一点儿不错,太子作为唯一嫡出皇子被立储,本就得到江南汉人拥戴,更别说自从明珠倒台之后,万岁爷就开始着意树立太子民间的威望。 自那时候起,万岁爷授意江南士绅们接近太子,凡是回京述职的江南官员,除了面圣之外,也会去面见太子。 所以像李煦、曹寅等官员跟太子的关系都很密切,因此太子的声望由此在江南地区非常高。 除此之外,自然还有别的好处,那就是毓庆宫可从未为银子发过愁。 自然了,这种事儿心知肚明,只是谁也不敢提到面儿上说,尤其是人家太子还有万岁爷的默许呢,旁人谁又敢置喙? 所以十四才会说,太子这回出面去江南筹谋善款是手拿把攥。 “那倒也未必,”十爷抿了口酒,然后凑到十四跟前,压低声音道,“今时可不比往日,谁知道如今太子的面子在江南那边还好不好使?” 生怕十四听不明白,十爷又加了一句:“这两年,万岁爷也没再让江南官员面见太子了,而且太子殿下可是……病的太勤了。” 这个“病”字十爷特地加了重音。 十四年纪再小,可毕竟是宫里长大的皇子,这点儿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 怎得太子这两年动辄生病,而且一病就得万岁爷“关怀”,动辄养病数月闭门不出? 瞧着是父慈子孝天下表率,可万岁爷对太子的态度跟从前的确是不大相同了。 他们这些做皇子的自然都察觉得到,难道臣子就察觉不到? 就算是察觉不到万岁爷对太子态度的转变,可索额图辞官、儿子双双被罢黜、前不久二儿子格尔芬莫名暴毙,这些情况,谁还不知道? 谁不会琢磨着万岁爷如今对太子的态度? 更别说自从去年,万岁爷便下令,不许官员私下面见太子。 “那起子江南汉人,最是油滑最懂趋利避害了,谁知道如今还肯不肯买太子的账?”十爷嗤笑道。 从前江南势力对太子拥戴还有利益上的输送,可以说是全赖万岁爷对太子的偏爱看重,如今万岁爷对太子的态度跟从前可不尽相同,所以江南那边的官员对太子的态度,也自然得斟酌。 若是对太子刻意疏远、保持距离,可太子毕竟还是太子,若是太子日后登基为皇,难道不会记恨他们? 可若是仍旧跟从前一样处处讨好拥戴太子,会不会扎了万岁爷的眼?谁又知道万岁爷究竟存着什么心思呢?若是让万岁爷以为他们违拗圣意,那自然是大祸临头。 稍作思量,十四也是一脸讥诮:“太子也是,派十三哥前往江南筹款也就是了,非得亲自前往,这不是明摆着要为难人家江南官员嘛,只怕这时候,那起子江南官员个个都头疼得紧呐。” “谁说不是呐,”十爷摇摇头,叹了口气儿,一边伸手拎着酒壶给两人斟了酒,一边感慨道,“太子这记仇的性子啊!” 太子怎么记仇了? 用不着十爷多说,十四心里也明白。 1007 兴师问罪 自从去年,万岁爷下令外官入京不得私下面见太子,江南的官员自也包括在内。 万岁爷圣意如此,谁敢违抗?只怕太子暗中接收的孝敬,也少了一大截儿呢。 因着独一份的太子尊荣,又加上万岁爷一贯的宠溺,太子从来都是诸位皇子之中花销最大的。 太子每年的支出费用,几乎是从大爷到十爷,八位皇子加起来的总和,单单是太子的那点儿份例,如何能够? 所以太子除了每年从内务府大笔借款之外,也收了少不了各地的孝敬,而其中江南的孝敬占了大头。 可是自去年万岁爷下令不许太子私下会见官员之后,江南的孝敬就在陆陆续续减少。 为了补充毓庆宫的开销,太子从内务府的借款那是直线上升。 从前对于太子从内务府借钱,万岁爷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内务府是万岁爷的私库,太子管内务府借钱,说是借,可从来没见还的,万岁爷这做老子的自然也没有找儿子还钱的想法。 但是偏生今年年初,在畅春园万岁爷却当着众皇子的面儿,提了一嘴“毓庆宫花销巨大,太子也该学着其他皇子的节俭”。 还是大过年的时候。 有万岁爷这一嘴当众提醒,太子还敢大手笔往内务府借钱吗? 那自是得收敛了。 只是大手大脚惯了的太子,真的能就此学会节俭? 天方夜谭! 从内务府借钱不像从前一般随心顺手了,就连江南那边的孝敬也少了大半,这一年太子的日子想来是相当不痛快,想必太子攒下的火气也是不小,只是太子的火气,能冲着谁? 是万岁爷还是江南那边?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 所以,这个时候太子亲赴江南,只怕未必是为山西疫情筹款那么简单,也是兴师问罪去的吧? 想到此处,十四不由蹙了蹙眉:“若是太子失了分寸,在江南惹出什么乱子,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是啊,如今已经够乱的了,甘肃的旱灾、山西的疫情,真是天灾人祸都占齐全了,这个时候最是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的,要是太子偏生这个时候在江南惹下了什么纰漏…… 朝堂也会引起轩然大波,要是到时候民间再闹出什么动乱来,那就……更棘手了。 自然了,真那样的话,皇阿玛只怕得给气死。 “算了,咱们还是少操心太子的事儿吧,”十爷摇摇头,抿了口酒,再开口就转了话题,“对了十四,你说这回皇阿玛回京,会把……大哥给带上吗?” 十爷这话可是把十四给问住了,抿了口酒,十四压低声音询问:“怎么?十哥,你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十爷一怔,旋即忙不迭摆摆手道:“我从哪儿听得风声?我这不是正找你打听来着吗?” 十四不错眼珠地看着十爷,然后道:“十哥,你最近是不是见姨父了?” 十四的姨父阿灵阿是十爷的亲舅舅。 十四认定十爷最近是私下见了阿灵阿,然后从阿灵阿那里听说了关于大爷的事儿。 “没有!真没有!” 打量着十四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十爷一脸无奈,抿了口酒,然后无奈地凑到十四跟前,然后道,“昨儿九哥跟八哥去了一趟畅春园,回来之后,老九跟我提了一嘴,说是……大哥的小院儿被侍卫把守得严严实实,大哥自从木兰围场回来,到现在可就没再露过脸。” 说到这里,十爷又冲十四比了个出三根手指头:“十四,都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大哥受伤也快三个月了吧?” 是啊,大爷是七月份在木兰围场坠马摔伤的,到现在也要三个月了。 但是直到现在大爷可都没有露过面,这事儿确实蹊跷。 十四抿了口酒,蹙了蹙眉然后小声道:“十哥,你是觉得……大哥在木兰围场不是受伤这么简单?” 1008 求雨祭祀 “只怕不简单,旁人坠马受伤也就罢了,可是大哥……哪儿就这么容易坠马受伤了?咱们兄弟里头,论骑射,大哥可当属第一!”十爷点点头,一边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又压低声音道,“老九寻思着,这回大哥怕是跌了大跟头,彻底失了皇阿玛欢心呢!要不然皇阿玛怎么会把大哥关这么久?” 是……吗? 好像有些道理。 那若真如此的话,没了大爷这个处处较劲儿的大千岁的话,那往后太子的位置岂非越发稳固了? 那从前追随大爷的势力,又当何去何从?会转而投到太子的麾下,还是……另觅新主呢? …… 康熙四十年 九月十三。 求雨祭祀仪式从黎明开始,经历三日斋戒的万岁爷,几乎一夜未眠,三更一过,就被梁九功跟魏珠伺候着起床了。 祭祀的服装比平日的朝服要繁琐一些,穿戴也更费时一些。 “万岁爷请用。”梁九功将参汤端到万岁爷跟前。 求雨祭祀的仪式十分繁琐,再加上又几乎熬了一整夜,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别说是万岁爷这个年纪了,便是龙精虎猛的小伙子,坚持下来也是够呛,所以参汤必不可少。 万岁爷从梁九功手里接过,大半碗的参汤万岁爷一饮而尽,然后递了回去,又从梁九功手里接过茶水漱口。 “万岁爷,时辰快到了,该出发了。” 这边梁九功跟魏珠刚刚给万岁爷梳洗收拾好,那边鄂伦岱匆匆进来。 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万岁爷缓缓睁开眼,看向毕恭毕敬的鄂伦岱。 “还是没有太子的消息吗?”万岁爷问。 “回万岁爷的话,尚未接到太子奏报,也没收到江南的请安折子。”鄂伦岱道。 “一有消息,迅速来报。”万岁爷吩咐道。 鄂伦岱躬身道:“是,奴才遵命!” 万岁爷没再说什么,从软榻上站了起来,然后抬脚朝外走。 “儿臣叩见皇阿玛!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皇子早已候在殿外,这时候瞧见万岁爷身影,顿时齐刷刷叩头山呼万岁。 “平身吧!” 万岁爷点点头,然后上了明黄的御轿。 一众皇子这才起身,纷纷上马伴驾左右。 天坛的圜丘坛历来是皇家主要的求雨场所,这一次自然也是一样,一众王公官员已然提早候在此处恭候。 久不露面的裕亲王跟恭亲王,这样重要的场合自然是不能缺席的,即便拖着病躯也纷纷到场,排在最前列。 待圣驾浩浩荡荡抵达天坛,一众王公官员纷纷下跪叩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之声在沉沉夜色中回荡,然后就是一派寂静,落针可闻,只余声声马蹄、车轮滚滚。 御轿在圜丘坛前停下,梁九功扶着万岁爷下了轿子,旋即礼仪官员上前。 “万岁爷,请上祭坛!” 万岁爷仰头看着面前巍峨庄重的高台,一脸肃穆,然后在礼仪官的引导下,万岁爷登上最高一层的祭坛。 那上面一早被摆放好已故皇帝的牌位,次一层则是各种神的牌位和供奉给神的祭品。 万岁爷先给祖先们依次上香,然后再回到祭坛的第二层,对着黑漆漆的天幕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与此同时,祭坛最底下一层的台阶下的一众王公大臣们纷纷同万岁爷一起跪地叩首。 身为天子,除了这些祖先牌位还有上天之外,再没有需要他下跪叩首的了。 地上早有准备好的蒲团,可是待膝盖甫一跪下的时候,万岁爷还是忍不住蹙了蹙眉。 膝盖处传来的隐痛,让万岁爷对天地祖宗的敬畏,倏然多出了一道裂缝,并且缝隙随着疼痛的加剧,迅速扩大。 养了这么长时间,万岁爷的腿伤已经好了不少了,就连之前在木兰围场,万岁爷都兴致勃勃地下了两回场,当时膝盖也不过只是微微发热发胀,揉了点儿药膏也就相安无事了。 1009 可是……龙体不安? 甚至因为膝盖的旧伤恢复得很好,万岁爷连药都停了。 膝盖已经很长时间不疼了,以至于万岁爷都忘了这曾经折磨得自己夜不能寐的隐痛。 而此刻,疼痛陡然袭来,无声无息,似是兜头泼下的冷水,让万岁爷面色阴沉。 “康熙四十年夏七月辛巳,甘肃旱甚,田畴龟裂,草木枯槁……” 司祝官诵声朗朗,万岁爷却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黎明秋风瑟瑟,万岁爷却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代司祝官总算念完,万岁爷却兀自跪在蒲团上一动不动。 万岁爷不起,自然别人也不可能起,所以也都毕恭毕敬地跪着,一动不动。 梁九功跟魏珠明显察觉到了异样,只是他们这样的奴才是不配上祭台的,也就只有礼仪官引着万岁爷登台,引导祭祀流程。 所以此刻,祭台之上就只有礼仪官跟万岁爷。 礼仪官此刻就毕恭毕敬地跪在万岁爷的身后,对于万岁爷的纹丝不动,他同样不解,更有不安。 有心想提醒一声万岁爷,可又不敢张嘴,一时间礼仪官也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正不知该如何的时候,前面的万岁爷总算是动了。 眼瞅着万岁爷作势起身,礼仪官总算是松了口气儿,只是一口气儿还是缓过来,面前的万岁爷竟然身形一晃,礼仪官吓得一颗心险些破膛而出,当下站起来,一把扶住了万岁爷。 “万岁爷,您当心脚下……”礼仪官心有余悸,小声道,可是手却被万岁爷重重甩开。 礼仪官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便再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张脸紧紧贴着地,屏住呼吸。 然后,万岁爷从他身前走过,稳稳踩着一级一级的台阶下了祭台。 “众卿平身!” 待身后总算传来万岁爷的声音,礼仪官才勉强找回心跳。 “谢万岁!” 礼仪官随着一众王公官员高呼,然后小心翼翼抬起头,正要从地上爬起来,然后目光落在某处,登时就是一怔。 那是……万岁爷落下来的汗吗? 怎么那么多? 可是……龙体不安? 蒲团前面一小滩的水渍看的礼仪官触目惊心,他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忙不迭收回视线,从地上爬起来,白着张脸下了祭台。 …… 太子殿下的折子总算是到了。 鄂伦岱松了口气儿,捧着手上的折子,快步朝乾清宫走去。 自从得知太子亲赴江南筹募赈灾善款之后,万岁爷就一直在问可有太子的消息。 只是不管是太子的奏折还是江南那边关于太子抵达江南的请安折子,这些时日都没有接到。 万岁爷嘴上没说,但是鄂伦岱知道,万岁爷其实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如今好不容易总算是等到了太子的奏折。 鄂伦岱目光落在手里的那道没什么分量的折子上,心里琢磨着,也不知太子此次前往江南筹募赈灾款项是否顺利。 昨儿他就此事向叔父佟国维请教过。 “叔父,您是如何看待太子此次的江南之行?” “江南人心不齐,太子殿下少不得要亲自出面敲山震虎。”佟国维慢条斯理道,视线落在棋盘上,半晌,放下一子。 鄂伦岱一怔,然后压低声音问道:“可是叔父,江南人心到底还是掌握在万岁爷手中,太子就算要敲山震虎,不是也得先问问万岁爷的意思?” 是啊,不管是从前,太子殿下在江南的威严人心,还是这两年江南势力渐渐疏远太子、保持距离,说白了还不都是看着万岁爷的意思? 就算如今太子对江南那边不满,想要趁机去江南抖一抖他太子殿下的威风,可是难不成人家江南官员就会因此为太子威势所震慑,从此不再理会圣意,只一门心思地提前效忠太子这个未来新君? 没人会这么傻吧? “该你了。”佟国维点了点棋盘。 鄂伦岱回过神来,忙把注意力放到棋盘上,半晌,踟蹰着下了一子。 佟国维捻起一子紧随其后,抿了口茶,然后不疾不徐道:“鄂伦岱,你认为此次万岁爷为什么要让太子亲自前往山西主持大局?” 1010 敲山震虎怎么了? 是啊,万岁爷怎么会叫太子亲自前往山西主持大局呢? 山西是个什么情况?那可是疫情大爆发啊,哪天不死人的? 太子可是堂堂储君,自是金尊玉贵,半点差池都不能出的,所以像这样的差事按说是怎么都不会落到太子身上的,但是这回万岁爷却偏偏就是派了太子前往山西。 对此,鄂伦岱十分不解。 “还请叔父赐教。” “这两年,万岁爷对太子是个什么态度,别说是咱们了,就连江南那边不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 “自打前年万岁爷要易储的传闻甚嚣尘上,虽然后来万岁爷冷待了直郡王,瞧着对太子也是一如从前,但是明眼人谁瞧不出来,万岁爷跟太子之间有了嫌隙?” “更别说后来索额图前脚辞官,后脚万岁爷就直接罢免了人家两个儿子的官职,万岁爷对索额图的不满这是明摆着的,难道万岁爷对太子就没有丝毫不满?” “这两年,直郡王失宠,可太子的日子却并没有好过,万岁爷是如何一次次敲打太子的,咱们都看在眼里,到这会万岁爷巡幸塞外钦点太子伴驾,万岁爷明摆着就是想着要收拾太子。” 为此还搭进去了直郡王跟隆科多。 这事儿旁人不知道,但是身为隆科多的亲爹、事后又去万岁爷跟前为儿子擦屁股的佟国维,他还能不知情吗? 直郡王跟太子怎么那么巧,一个受伤一个养病? 无非是两个都犯下滔天大罪,一个跟鸾仪使勾结、私窥密折,一个竟然下令暗杀朝廷命官,而太子暗杀李光地这事儿背后不定还能牵扯出多离谱混蛋的事儿呢。 这两位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皇子这回当真惹怒了万岁爷,下令将两人一起幽禁。 在山西疫情爆发之前,佟国维还琢磨着,万岁爷这回不会真动易储的心思? 万岁爷再怎么偏宠太子,可太子……实在是扶不上墙。 而如今大清社稷稳固,万岁爷稳坐江山,不复早年的动荡,需要立储来稳定人心。 易地而处,佟国维会果断地废黜太子,就像他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亲生儿子隆科多。 家族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而定下合适的接班人,尤为重要。 这个不适合,那就及时换下,在这件事儿上,容不得妇人之仁,否则可就是大厦将倾。 家族如此,遑论天下? 二世而亡的秦朝、隋朝还不足为证? 在这一点上,万岁爷可就有些妇人之仁了,佟国维这般想,未必别人不是这般想。 而这回,太子被幽禁畅春园,佟国维还以为万岁爷总算要止损,可偏生这时候山西疫情爆发,万岁爷又钦点了太子亲往山西主持大局。 这说明什么? 说明万岁爷到底还是又给了太子一次机会,而且还是个天大的机会。 只要山西疫情及时得到控制,那于太子而言可就是大功一件,也能在民间建立空前的威望。 这样一来,太子从前的种种错处可就不值一提了,太子的地位更是会空前巩固,万岁爷日后再想废太子,可就更难了。 万岁爷到底还是心疼太子的。 也是,到底是自己唯一一手抚养长大的皇子。 想到此处,佟国维叹了口气儿,然后继续道:“届时山西疫情结束之后,到时候论功行赏,太子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鄂伦岱闻言一怔,旋即茅塞顿开:“原来如此!侄儿受教了!” 太子会是什么光景? 届时太子的地位稳如磐石! 万岁爷这哪里是派太子前往山西疫情灾区以身犯险,明摆着就是把功劳往太子手里塞、让太子坐稳储君之位! 太子显然是明白这一点,所以太子才会如此底气十足地前往江南筹募赈灾款项。 人家背后有万岁爷的支持,敲山震虎怎么了? …… 所以,此次太子的江南之行想必十分顺利吧? 鄂伦岱一路琢磨着,一路进了乾清宫,然后就被梁九功拦在了门外:“佟大人留步。” 1011 符合预期 鄂伦岱停住脚,瞥了一眼手中的折子,然后道:“我来给万岁爷送折子,这是太子殿下命人六百里加急,刚刚送到的。” 平时鄂伦岱进乾清宫都是畅通无阻的,没想到今天竟然被梁九功给拦了下来,鄂伦岱虽然不耐,可却还是解释了一下。 然后,鄂伦岱就听着梁九功道:“有劳佟大人了,奴才会代佟大人将折子送至御前的。” 这就是万岁爷不得空见他了。 可是从天坛回来之后,万岁爷并没有召见过别人啊。 而且还是万岁爷最挂心的太子的折子,之前万岁爷还特地交代一有消息就迅速来报的,怎得现在又不肯见他了? 鄂伦岱压下心中的疑惑,将手中的折子递了过去。 梁九功接过折子,然后转身往殿内走去,鄂伦岱多看了一眼梁九功的背影,然后转身要走,可脚下却蓦地一顿,鄂伦岱轻轻耸了耸鼻子。 梁九功的身上好像……有股子药味儿。 万岁爷这是……病了? 既是病了,那自然应该召后宫嫔妃或是皇子前来侍疾才是啊,怎么瞧着如今的这阵势…… 难不成万岁爷有意隐瞒病情? 可是为什么呢? 难不成……万岁爷的病不大好?所以才会对外隐瞒? 鄂伦岱脑子不停,步履同样不停,很快退出了乾清宫。 …… 梁九功进来的时候,太医院院判丁源正在给万岁爷施针。 万岁爷在天坛祭祀求雨的时候,膝上旧伤突发,万岁爷当时跪在蒲团上真的差点儿没能起来,是咬着牙才站了起来的。 就这样还是一个趔趄,要不是当时礼仪官离得近扶了那一把,万岁爷指不定要当众跌跤,甚至从台阶上滚下来,要真是那样的话…… 可就麻烦了。 此时此刻,卧在床上,万岁爷直直地盯着床帏上活灵活现的“二龙抢珠”,面无表情。 与此同时,跪在床前给万岁爷施针的丁源,同样是面无表情,可是那一脸的汗珠还是泄露了主人的心绪。 待最后一针终于扎进之后,丁源也没能松一口气儿,默默用袖子蹭了蹭脸上的汗,然后恭恭敬敬道:“万岁爷,奴才两刻钟后,来为您起针,奴才先去偏殿为您煎药去了。” 半晌,也没有得到万岁爷的应允,丁源自然不敢动,就这么一直毕恭毕敬地跪在床前,大气儿都不敢喘。 直到万岁爷稍稍抬了抬手,丁源才如闻大赦,忙不迭起身,然后匆匆退了下去。 万岁爷的目光落在了站在床尾的梁九功身上,确切地说,是梁九功手中捧着的折子。 万岁爷问:“是山西的还是甘肃的?” 如今万岁爷最关心的就是这两地的折子了,这两地的折子都是第一时间被送到御前。 梁九功忙躬身道:“回万岁爷的话,是太子殿下命人六百里加急将将送入宫的。” 太子的? 到江南都这么些天了,总算记得往京师递折子了。 万岁爷抬起手,示意梁九功把折子递过来。 梁九功有些迟疑,万岁爷如今动弹不得,这么躺在床上,人也虚得很,自然是不宜看折子伤神的。 但是打量着万岁爷的面色,梁九功又哪里敢多说什么,当下就缓步上前,将手中的折子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万岁爷接在手里,将折子打开,待里面熟悉的笔迹展现在眼前,万岁爷旋即松了口气儿,悬了几日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太子在江南筹募赈灾善款十分顺利。 江宁曹家捐粮六万石,苏州李家同样捐粮六万石,有曹李两家带头,江南那边不管是官员士绅还是富商都纷纷慷慨解囊,这回太子从江南共计筹募到善款四十九万两,并粮食十八万石。 这已经远超万岁爷的心理预期了。 太子超额完成任务,由此可见,经由太子前往山西治灾之后,太子在民间的威望更甚从前,这也符合万岁爷的预期。 毕竟这回之所以让太子冒险前往山西主持大局,也是为了再给太子一次机会,挽救这两年太子丧失的民心威望。 1012 倒是太子,才是货真价实的龙精虎猛、风华正茂 之前万岁爷的确有废太子的冲动,不仅仅是因为太子竟然派人暗杀朝廷命官这一件事儿。 太子究竟做错了多少事儿,万岁爷心里有一本账,只是万岁爷一直不肯清算罢了,直到这一次太子竟然要置李光地于死地。 万岁爷震惊之余更是不解,太子好端端地怎么会要杀李光地? 李光地在汉臣里头威望极高,都说李光地是汉臣领袖,人家那是名副其实,李光地的一言一行,在汉臣里面都有很大的影响。 李光地虽然从未公开站队过太子,但是汉臣能够十年如一日地拥戴太子,要说这里面没有李光地的功劳,万岁爷便是头一个不信的。 万岁爷为什么重用李光地? 甚至可以说,李光地为什么会是万岁爷身边最重要的汉臣? 这其中自然离不开李光地自身的能耐,可也绝对离不开李光地对万岁爷决策地坚定拥护。 有李光地在,万岁爷就不必担心汉臣会皇子夺嫡里头站错队。 万岁爷曾说李光地是知己,什么是知己?很多事儿不必明说,君臣自有默契。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太子却想要他死。 这是为什么? 四爷当时能够琢磨到的事儿,万岁爷却没有想明白,或许是万岁爷怎么都不敢相信,太子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就要阻止永定河工程开工。 什么家国天下,什么百姓福祉,在太子眼里都是狗屁! 李光地缄口不言,万岁爷也只当不知, 当时为了维护太子的名声地位,这黑锅,万岁爷也就让李光地背了,堂堂直隶巡抚一朝变成了七品知县。 什么叫如鲠在喉? 万岁爷切切实实深有体会,这就是他一手养大的太子,这就是他大清未来的储君。 这口气儿还没缓下来呢,结果太子竟然又要杀李光地。 万岁爷当时忍得多辛苦,才没有直接冲进毓庆宫,狠狠甩太子几记耳光。 不行,不行…… 就算是真的要废太子,也不能这么匆忙,也要顾及天家颜面。 无论如何他都接受不了,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看,这就是万岁爷钦定的太子! 这就是万岁爷一手养大、教大的太子! 万岁爷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佟国维觉得万岁爷多少有些妇人之仁,其实并不准确,万岁爷偏疼太子不假,可太子到底是做了二十六年的储君,不管在朝堂还是民间都威望极高,是轻易能废的? 而且一旦废黜太子,不论是出于何等原因,太子会是个什么下场自是不必多说,可给万岁爷带来的污点也是致命的。 从前万岁爷对太子的种种纵容、宽仁,甚至是父慈子孝,到时候都会成为万岁爷助纣为虐的证据。 他的千秋伟业、贤名仁德,绝容不下这样的污点。 不到忍无可忍、万不得已的时候,万岁爷是不肯废太子的。 这一回在木兰围场,借着直郡王狠狠给太子提了个醒,别以为他那点子龌龊手段,万岁爷不知道,往后要是再走错路,直郡王就是前车之鉴。 而今,一切的一切都符合甚至是超出万岁爷的预期,万岁爷自然是松了口气儿的。 但是渐渐地万岁爷的心,又沉了下来。 他将手中的折子放了下来,目光落在自己扎满银针的右腿上,面无表情,双手却默默抓紧了身侧的折子。 方才,他真要是当着一众王公大臣的面儿在圜丘坛上跌跤的话,那会是个什么影响?朝臣百姓又会怎么看他? 会觉得他为了甘肃的旱灾、山西的疫情夙兴夜寐、累垮了身子,还是觉得他这个天子已然年迈体弱、即将不久于人世? 他还不到五十岁呢,一个月前还新添了十八阿哥,亏他自诩龙精虎猛,可怎么就突然这一副行将就木的架势? 倒是太子,才是货真价实的龙精虎猛、风华正茂。 还不止呢,如今的太子更是威望、民心达到顶点,不定多少人盼着新君能早日继位为皇呢…… 万岁爷就那么一直垂着眼看着,直到丁源端着汤药进来。 1013 丁院判这是什么意思? 梁九功上前,小心翼翼将折子拿开,然后给万岁爷身后塞了两个枕头,万岁爷坐了起来。 “万岁爷,请用汤药。”丁源恭恭敬敬递过汤药。 万岁爷瞥了一眼黑黢黢的汤药,接在手里,一饮而尽,梁九功旋即将伺候万岁爷漱口,又取了帕子来给万岁爷擦拭。 万岁爷不耐地抬了抬手,梁九功又赶紧将已经沏好的碧螺春奉上。 “万岁爷,奴才现在给您起针。”丁源道。 抿了口茶,万岁爷点点头,然后丁源躬身上前,在万岁爷的注视下,将银针一一取出。 被万岁爷这么盯着,就算是丁源这样在宫里伺候了大半辈子的太医,这时候也是紧张得屏住呼吸,一如之前给万岁爷下针的时候,丁源竭力不让自己手抖,到底是顺利地起完了所有的针。 “万岁爷,疼痛可有缓解吗?”放下银针,丁源小心翼翼询问。 万岁爷挑着眉看着他:“缓解?能缓解多久?” “如果万岁爷应允,奴才以后……每天都可以来为万岁爷扎针。”丁源更加小心翼翼。 连梁九功听完也顿时一滞,丁院判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万岁爷的腿伤竟是治不好了?往后每天都得这样靠着扎针缓解疼痛? 梁九功不安极了,想要打量万岁爷的表情,却又不敢,只是屏住呼吸,死死垂着脑袋。 寝殿中一派寂静,落针可闻。 半晌才传来“啪”的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 “万岁爷恕罪!”丁源跟梁九功齐刷刷跪了下来,大气儿都不敢喘。 “滚!要你们何用?!” “万岁爷恕罪!奴才告退!” 当下丁源如闻大赦,忙不迭爬起来退了下去,梁九功却并不敢走,仍旧跪在床尾,屏住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因着天灾人祸,这程子万岁爷的脾气本就不好,往后……只怕是更差了。 往后他们这些奴才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 万岁爷前往天坛求雨的第二天,京师就下了一场大雨,而且下起来就没完,陆陆续续地下了半个多月,听连翘说,庄子里头都泥泞得不成,田里更是下不去脚。 “再这么下下去啊,只怕要闹洪水呢。” 为此,连翘忧心忡忡,一边给维珍团毛线,一边盯着外头淅淅沥沥的小雨,愁眉苦脸。 维珍也挺发愁,万岁爷求雨的时候,是不是跟老天爷报错了地名啊,要不怎么这雨水都可这京师这边下啊,也不知甘肃那边下了没有。 要是甘肃滴雨未落,京师反倒要遭洪水了,那就…… “哎!” 真真是多事之秋,尤其是下半年,好像全国各地就没有太平的。 都道是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没完没了的绵绵秋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维珍就吩咐乳母给孩子们换上了薄的夹袄。 虽然屋子里头已经在烧地龙了,但是架不住孩子们在屋子里头待不住,时不时要出来玩儿一会儿,穿厚实点儿好,没得着凉。 此刻维珍正窝在暖阁里头,舒舒服服地织毛裤,连翘则坐在脚踏上帮着维珍整理毛线,主仆两人一心二用,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也不耽误闲聊。 “幸亏永定河重修了,要不然的话,只怕洪水早就来了。”说到这个,连翘还心有余悸。 “奴婢听闻,四年前,也是秋雨太多,附近不少村子都内涝水排不出去,只能先撤人,等水灏下去了再回村,房子都住不了人了,不少来不及撤的牲畜都死了,不过好在当时官府处理及时,才没有引发什么疫病。” 牲畜大批死亡又没有及时消杀的话,是很容易引发疫病的,就算在后世也是一样。 这事儿维珍还真没听过,所以就好奇问了一嘴:“是直隶还是京师的官府?” 四爷这个庄子处在京师跟直隶的交界处,维珍都说不清楚具体该归哪边,不过不管是京师还是直隶的官府,能及时消杀、避免疫情,那就还挺负责任。 1014 又是乳腺不通的一天啊 “好像是直隶的官府,听说当时直隶巡抚很重视,特地下令境内所有县衙及时处理内涝灾情,”想了想,连翘又加了一句,“那个直隶巡抚好像姓李,不是现在的这个。” 姓李,那应该就是李光地了。 之前万岁爷还没有下令治理永定河的时候,好像李光地就曾经上书求朝廷能够重修永定河、造福百姓。 所以,身为直隶巡抚,李光地应该还算是尽职尽责的,只是也不知怎么的,就得罪了太子,还险些招来了杀人之祸。 如今李光地差点儿被万岁爷一撸到底,不知在直隶什么地方做小小的七品知县,堂堂历史名臣,竟然官职还不如她爹李文烨来得高。 倒是人家太子,如今那叫一个风光无两。 听说太子不仅仅在山西筹募到善款三十余万两,又亲自前往江南筹募赈灾款项。 到底是太子殿下,面子就是值钱,一下子就从江南筹到了近五十万两银子,这还不算十几万石的粮食,太子殿下为此都累坏了身子,不得已还在江南养了半个月的病,不待病好利索,又拖着病躯回到山西。 如今山西已经已经彻底得到控制,估计用不了多久,太子殿下就能凯旋回京。 如今哪天朝堂之上没有臣子为太子歌功颂德? 更别说山西百姓了,只怕还要为太子立生祠呢。 反观四爷,对比起来差距就很明显了。 同样是筹募赈灾款项,四爷拢共就筹到了十二万两,粮食不足八万石。 四爷也是倒霉,甘肃遭灾,按理说除了就地筹募赈灾款项之外,那就是就近前往陕西跟山西了。 偏生这回人家陕西也受到了疫情影响又帮着甘肃安置逃难的流民,人家陕西仁至义尽,自己还有老大一摊子事儿呢,更别说山西了。 山西的晋商天下闻名,哪回天灾人祸不是筹募善款的重点对象? 只是谁叫人家这回也是重灾区呢,太子甫一到了山西,头一件事儿就是筹募善款,从官员士绅到富商哪个没放血? 就算四爷好意思去疫情重灾区逼人家放回血,谁敢出头给四爷捐银子? 怎么的? 给太子还没捐够是吧?又巴巴地给四爷捐? 到时候四爷带着银子走了,太子自然不会找四爷麻烦,难道会放过他们? 既是还有余钱捐给甘肃,那你们铁定是没捐够了,左右山西疫情还差的是银子,你们也别停,继续再放放血好了。 就算是家底被掏空,关人家太子什么事儿?人家太子会心疼? 更有甚者,就算是掏空家底,你在太子那里也落不到一个好,顶多两个字—— 活该! 这也同样适用于江南,所以……四爷的筹款之路,想必十分苦逼。 照维珍说,这种情况下,四爷还能筹到十二万两银子,近十万石的粮食,真的非常不错了,但是落在别人眼里,那就未必然了。 也不知道别的皇子在背后是怎么嘲笑四爷的,更不知康熙那个老登是不是也会在心里嫌弃四爷,并且已经准备好了小鞋儿等着给四爷穿。 哎! 又是乳腺不通的一天啊。 维珍默默叹了口气儿,抿了口茶,然后随口问连翘:“当时咱们的庄子也受淹了吗?” 连翘摇摇头:“奴婢不清楚,奴婢是后来才被派到庄子里来的。” 维珍旋即明白过来,这庄子四年前还不是四爷的,还是四爷康熙三十七年被册封为贝勒之后,这庄子才归到四爷名下。 自然了,从前庄子里面的奴才应该都留了下来,一并归了四爷,也有不少,是原本四爷的奴才被派进庄子里来的。 “瞧着你对庄子这般熟悉,我还以为你打小就是在庄子里长大的呢,”维珍含笑道,“那你跟女贞是后来才认识的?” “嗯,奴婢来到庄子之后,跟女贞挨着住,第一天就认识了女贞姐姐,”连翘道,“有女贞姐姐带着,所以奴婢才能这么快适应。” 女贞一家子都在庄子里头为奴,女贞的爹娘现在还在庄子里,如今两人负责管理庄子的一片果园,夫妻两人还养了几箱蜂,维珍平时吃的蜂蜜都是从这儿来的。 1015 她必须得加快速度! 如今,女贞随着维珍来庄子,维珍就给了维珍几天假,让她回去陪陪爹娘。 主仆两人正在屋子里头闲聊着,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翘顿时坐直了身子:“是女贞姐姐!” 维珍含笑道:“这你都能听得出来?” 连翘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跟维珍解释道:“回主子的话,奴婢耳力不错。” 这倒是,有些身手的人,往往耳力都挺不错。 说话间,就瞧着女贞拎着篮子走了进来,维珍不由冲连翘竖了个大拇指:“咱们连翘就是厉害!” 连翘更加害羞,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低着头拼命地滚毛线。 这姑娘,别看身手利索,会爬树能骑马的,所以小西瓜他们都喜欢连翘,但是其实性子腼腆着呢。 维珍抿了抿唇,目光落到刚刚进门的女贞身上:“怎么不等雨小一些再回来?” “奴婢见过主子!主子吉祥!”女贞给维珍福身行礼,然后笑着行至维珍跟前,道,“在家里待不住了,就想着早些回来。” “主子,这是您之前要的蜂蜜。” 一边说着,女贞一边把篮子上的盖布取了下来,从里面取出了两罐子蜂蜜来。 之前女贞回家的时候,维珍提了一嘴,让她回来的时候带两罐蜂蜜回来。 维珍瞧着那蜂蜜点点头,吩咐道:“还跟从前一样,仔仔细细给包好了。” “是,奴婢遵命!” 当下女贞就取来了油纸还有棉花细布,麻利地先用油纸把蜂蜜裹了几层,然后外面仔仔细细用棉花裹了一层,最外面则是细布。 从前四爷在外办差的时候,维珍少不得要派人给四爷送这送那的,什么辣椒酱、蜂蜜的,都是这么严严实实裹好了才能装箱送去的。 距离上回跟孩子们一起给四爷寄信已经一个多月了,只是迟迟没有收到四爷的回信,知道四爷肯定忙得没空回信,维珍当然不会计较,就是挺担心四爷的身体,所以中间又叫人给四爷送了两回补品过去。 她对于燕窝、鱼翅之类的补品,并不迷信,在后世很多昂贵的补品被认为是智商税,但是这个时候,维珍还是盼着四爷能够多吃一些,就算有点儿心里安慰也是好的。 自然了,蜂蜜也是必不可少,除了蜂蜜自身的营养之外,四爷也是爱吃甜的,伏案办公到深夜的时候,不管是喝杯蜂蜜水还是直接吃两勺蜂蜜,都能舒坦不少。 “外头的雨大吗?”维珍随口问道。 “回主子的话,不大了,就是毛毛雨,奴婢瞧着明儿八成能放晴。”女贞道。 既是放晴了,那就能派人给四爷送东西去了,所以…… 她必须得加快速度! 心里是这么想的,维珍忙得放下茶杯,又拿起了刚刚被自己搁在一边的毛活儿,又认认真真织了起来。 自从四爷奉命前往甘肃治灾,维珍就开始给四爷织毛裤了,只是她一向织得慢,所以上回给四爷送信的时候,毛裤还没织好,就没赶趟,又赶着织了这么几天,毛裤总算是接近尾声了。 维珍打算今天把毛裤织完,然后赶紧叫人给送到甘肃去,可架不住小猫咪的捣乱啊。 维珍他们来了庄子,自然也把小咪咪给带来的,四爷不许小猫咪上床睡觉,维珍当时答应的挺好,结果四爷一走,维珍就夜夜揣着人家小咪咪,睡得那叫一个肆无忌惮。 小咪咪很粘人,晚上赖在维珍怀里睡还不算,白天也不肯从维珍身上下来,维珍要织毛裤了,他还赖着不走,躺在维珍腿上,四脚朝天地跟毛线斗智斗勇,维珍手里的毛线针俨然成了逗猫棒。 “小东西,你可真烦人!” 维珍都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放下毛裤陪小家伙玩儿了,嘴上说的烦人,可是谁会真的讨厌这毛茸茸又会对你晾肚皮的小家伙啊! 到底是又陪小猫玩了一会儿,甘草端着温和的牛乳进来,维珍一口气儿把牛乳喝完,一边揉着小猫一边问甘草:“大格格他们在干嘛呢?还是在练字吗?” 1016 恭喜咱们连翘姑娘,鸡腿到手! 这几天一直下大雨,到今天外头还是毛毛雨,维珍就没让大格格他们出门,连慧娴慧妍的琵琶课也给暂停了,没得孩子们着了风寒。 慧娴慧妍有每天练字的习惯,如今大格格也加入其中,至于小西瓜跟小丸子,哥俩儿目前沉迷抽陀螺,确切地说,是小西瓜沉迷教小丸子抽陀螺。 自从教会了小丸子骑木马之后,小西瓜就体会到了传道授业的乐趣,恨不得把自己通身的本事都教给弟弟。 “回主子的话,大格格在抽陀螺,表小姐在教两位阿哥认字呢。”甘草含笑道。 维珍一怔,旋即笑了:“二阿哥跟三阿哥能坐得住?” “回主子的话,原本是坐不住的,两位阿哥还吵着要去跟大格格一起抽陀螺,后来大格格不抽陀螺了,拎着小皮鞭过去盯着两位阿哥学认字儿,然后两位阿哥就坐得住了,跟着表小姐们学得非常认真。”说起这个,甘草就笑得更厉害了。 不单单甘草笑得厉害,维珍也是忍不住笑眼微微。 想想大格格拎着小皮鞭横眉冷对站在一旁盯着两位弟弟上课,这场面,实在让维珍笑得停不下来。 大格格是真的越来越有容嬷…… 不,是姐姐样儿了! 上回给四爷写信,对于小西瓜连“屎”字都不会写,写信还全靠画,大格格就很是嫌弃,当时大格格还让小西瓜以后好好儿识字少满世界蹦跶。 对于姐姐的建议,小西瓜明显是没听进去,照样每天疯的不见人影,现在还带着弟弟一起疯,大格格就相当有意见,看来现在大格格是忍无可忍了。 “吩咐膳房,等下晚膳吃炸鸡腿、松鼠鳜鱼,炒个松子玉米,再炖个鱼汤。”维珍道。 孩子们学习辛苦了,自然要喝鱼汤补补脑呀。 “是,奴婢遵命!” 甘草才要走,又被维珍给叫住了:“对了甘草,知会师傅一声,趁着鱼汤没放盐的时候盛出一碗来,再多放几块肉。” 小咪咪也要补补身子呀! “是,奴婢记下了。” 甘草出去打发了人去膳房,又回了房来,之前维珍吩咐她给四爷准备的补品,她照着单子又一一检查了起来。 维珍又给小猫咪玩儿了一会儿,然后继续织毛裤,眼瞅着毛裤总算要织完了,就听着一阵急匆匆脚步声传来。 维珍一边继续织着毛裤,一边含笑问道:“这回来的是谁?你能听得出来的吗?” 这话自然问的是连翘了,然后连翘就停下了手中团毛线的活儿,竖起耳朵屏气凝神,然后摇摇头:“回主子,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池公公,另外那个奴婢没见过,不过听这脚步声应该是个男人。” “行,那咱们等等看哈,”维珍含笑道,“要是猜中了,今儿的炸鸡腿就也有咱们连翘的份儿。” 连翘忍不住抿了抿唇,一边小声问道:“那奴婢要是猜错了呢?” “那就……”维珍一脸为难,然后蓦地冲连翘笑了,“那就凉拌个猪耳朵好了,给咱们连翘补补耳朵。” 连翘一怔,旋即捂着嘴小声笑了,好半天才总算停下来,红着脸小声道:“奴婢谢主子恩典。” 说完连翘就继续低着头团毛线了,小姑娘的嘴角一直翘着,就没有下去过。 维珍垂着眼看着跟前的认认真真整理毛线的连翘,嘴角也微微上翘。 问:世界上最可爱的事物是什么呀? 答:那肯定是女孩子呀! 很快,维珍就瞧着小池子匆匆走了进来,行至维珍跟前禀报:“启禀主子,福晋院儿里的王全子来了。” 王全子来了? 这真是奇了,好像还是福晋第一次打发王全子来她这儿,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儿。 维珍点点头道道:“叫人进来吧。” “是。” 一边放下放下了手中的毛活儿,维珍一边冲女贞竖了个大拇指,含笑道:“恭喜咱们连翘姑娘,鸡腿到手!” 这回连翘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忙不迭又闭上了嘴。 旋即,小池子就引着王全子进了房间。 1017 不是都说甘草姑娘为人很和气的吗? “奴才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王全子匆匆行至维珍面前,躬身行礼。 “有礼了,谙达快请平身吧,”维珍点点头道,“不知福晋可有什么吩咐?” 王全子道:“回侧福晋的话,福晋着奴才前来,请侧福晋即刻前往正院议事,侧福晋您请吧。” 维珍一怔,这个时候去正院儿? 这外头的雨可还没停呢,福晋这个时候着急忙慌地让自己去正院做什么?打发个王全子过来,也不透露分毫。 而且四爷还不在家。 某段不好的经历登时就涌上心头,维珍坐着没动,目光落在王全子满是泥泞的靴子上,稍作停顿,然后从下到上把王全子打量了一遍。 只把王全子盯得浑身发毛,维珍才收回视线,只是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拢着茶,一言不发。 也用不着维珍开口,方才甫一听着王全子进来,甘草就登时放下手里的活计,也来了这边,一脸警惕看着王全子。 显然跟维珍一样,也是想起了那段不好的经历。 飞快地看了一眼维珍,然后甘草上前对着王全子道:“福晋召见咱们主子,主子本该前去,只是这两日天寒,主子身上不是太爽快,若是冒雨出门的话只怕是要身着风寒。” “王公公你是知道的,如今这档口请太医可不方便,若是因此拖了主子的病情甚至过了病气给小主子,岂非叫福晋担心?不若让奴婢随了公公去正院面见福晋,福晋有什么需要交代咱们主子的,奴婢代为通传就是。” 甘草说这档口请太医不方便,并非是信口胡诌,事实就是如此。 从前伺候维珍院儿里日常请安的高郎中被四爷派去山西照顾十三爷去了,这个不算,太医院那边也不富余。 太子亲往山西主持大局,自然是要带太医随从伺候的,而且还是山西那种满地疫情的地方,所以这回太子随行的太医就有三位。 四爷去甘肃治灾,自然也得有太医随行伺候,所以太医院那边也派了一位姓孙的太医随着去。 除此之外,太医院又派了六位太医前往山西参与疫情的治理,如今太医院里头剩下的太医真是不多了,自然得紧着宫里。 就连七爷这阴雨天腿疾复发,都忍着没叫人去请太医,就怕这个节骨眼儿上太扎眼,更遑论区区侧福晋? 这个道理,维珍知道,福晋自然也知道,若是维珍病了,还真是不能去请太医,福晋只能着人去京师请郎中,可是外头的郎中又怎么能放心请入府医治? 高郎中是四爷自己点头允准入府的也就罢了,若是福晋着人请的阆中医不好维珍的病,福晋要怎么跟四爷交代? 四爷会觉得维珍病是自找的不管福晋的事儿,还会觉得福晋就是趁着自己不在京师所以故意找茬儿磋磨维珍? 福晋最好自己先掂惦。 甘草的话不必说的多明白,王全子自然都懂,顿时就出了一身汗,心里叫苦不迭。 从前李嬷嬷她们来侧福晋院儿里,不是这个待遇啊,怎么轮到他侧福晋院儿的奴才就……就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方才在外面已经被小池子溜溜儿看了一路,这会子进来,他才说了一句话,就碰了甘草的软……不,是硬钉子。 不是都说甘草姑娘为人很和气的吗? 再说了,他也没说啥过分的话啊,平时他跟侧福晋院儿里的人可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压根儿没得罪过。 所以怎么……怎么到他,就是这待遇呢? 王全子是不知道,他这待遇全赖他的前任刘玉柱所赐,所以甫一看到他冷不丁地过来,张口就要请维珍去正院,不管是小池子跟甘草那都是第一时间警铃大作。 从前在阿哥所,他们主子还是格格,当时他们这起子做奴才也都是十四五的年纪不顶事儿,所以才由着刘玉柱在他们院里大打出手、把主子带走,难不成现在还要由着福晋的人把主子带走? 想都别想! 1018 四爷受伤 小池子、甘草一前一后站在王全子两侧,都警惕地看着王全子,王全子微微躬身、垂着头,但是坐在脚踏上的连翘却正好能看到王全子那张汗津津的脸。 这是……怎么了? 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吗? 房中的气氛太诡异,好像时间都凝固了似的,以至于连翘都放轻了呼吸。 其实时间就只稍稍停顿了那么一小下下,待甘草说完,王全子很快就开口道:“甘草姑娘思虑周全,只是方才顾大人来了,说是有主子爷的消息要传达,故而,福晋才请侧福晋前去。” 什么?顾俨来了?还带来了四爷的消息? 拢着茶的手当下一顿,维珍将茶杯放到小几上,吩咐甘草道:“取披风。” “是,奴婢这就去!” 当下甘草忙不迭去取披风,小池子赶紧去张罗轿子,这冷雨天儿,他们院儿跟正院距离又远,总不能让主子淋着雨过去。 …… 维珍急匆匆到了正院,甫一进去,果然瞧着福晋端坐正堂,顾俨也在,两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正堂里头的气氛也是肉眼看见的压抑。 瞧着维珍进来,两个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了维珍身上,顾俨忙起身给维珍行礼:“奴才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顾大人有礼了,”维珍抬抬手示意顾俨平身,然后上前几步,行至福晋面前,福身行礼,“妾身见过福晋,福晋吉祥!” 福晋目光落在维珍身上,轻轻点点头:“坐下说话吧。” “是,谢福晋。” 甘草上前为维珍取下披风,维珍坐了下来,旋即碧瑶上前给维珍奉茶,然后又迅速退到了一旁。 福晋看向顾俨:“顾大人,你把事情再同侧福晋说一遍吧。” “是,奴才遵命,”顾俨应声,转而向维珍开了口,“启禀侧福晋,四日之前主子爷在甘肃视察水利的时候,不甚被落石砸伤了手臂,四爷的意思是,请侧福晋这就准备着前往甘肃侍疾,奴才会亲自护送侧福晋前往。” 皇子们在外公干,按规矩是该带女眷一道随行伺候的,不仅仅是伺候皇子的一应起居,也是为了方便给皇子侍疾。 皇子们若是有个头疼脑热乃至像四爷这般意外受伤,那身边自然得有人体贴伺候着。 只是这回因为是去甘肃治理旱灾,四爷就没想着要带维珍前往,一则是自己肯定顾不上维珍,二则也怕维珍到了西北吃苦。 若是头疼脑热小打小闹的,有苏培盛伺候着,也能将就过去了,但是这回四爷是在视察水利的时候被落石砸伤。 那么多双眼睛都瞧着了,更是太医亲手医治,这事儿肯定是瞒不住京师这边的,万岁爷也会知道。 与其到时候等着万岁爷兴师问罪,贝勒府怎得没有女眷跟去伺候,降下责罚,四爷受伤当天就派古德禄快马加鞭回来报信,让维珍得了消息就出发去甘肃侍疾。 虽然刚才这一路上,维珍心里隐隐有预感,八成四爷是在甘肃那边出了什么事儿,可是冷不防听到四爷被石头砸伤了,维珍还是有一瞬的脑子空白,好在她旋即就缓了过来。 维珍看着顾俨问道:“不知四爷伤得可严重吗?” 顾俨道:“回侧福晋的话,主子爷伤了左臂,太医已经给主子爷上了夹板,说是主子爷左臂两三个月不便行动。” 两三个月?还上了夹板? 那五成是骨裂,剩下五成就是骨折了。 维珍没有骨裂骨折的经历,但是她看过别人骨折啊。 大二的时候,系里举办篮球赛,他们班的一个男生抢篮板落地的时候没站稳,腿就给摔骨折了,当时骨头就直接戳了出来,淌了不少血呢。 等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妈男生疼得脸色儿都不对了,更是出了一身的汗了,被送去医院之后,紧接着就被推进手术室做了手术。 骨头是接上了,只是因为实在不方便回来上课,那个男生后来不得已休学被家人接回了老家照顾。 也不知道四爷当时是个什么情况,被落石砸中…… 多大的落石,又是从多高地方掉下来的? 1019 明早出发 四爷的骨头断了没有,甚至……戳出来了没有,又流了多少血? 这时候也没有麻醉药,接骨的时候四爷又疼成什么样? 更没有抗生素,也不知道四爷后期会不会感染化脓什么的,好在如今天儿冷,这种情况发生的机率也小。 左臂骨折不能动弹,不知道晚上睡觉胳膊时怎么放的,这人睡觉又是最喜欢往左侧身的,如今伤了左臂,自是不能侧身了,也不知睡不睡得着。 这样冷的天儿,西北怕是都该下雪了,也不知道厚重的衣裳要怎么穿,只怕是连出门都不方便呢,可是就四爷的性子,绝对是不肯在屋里头窝着安生养伤的。 一想到四爷吊着个胳膊,还顶着寒风东奔西走,去查看什么水利工程又去视察灾区情况的,维珍心里又是担心又是烦躁,下意识地想要咬咬唇,可到底是忍住了。 当下维珍跟顾俨道:“马车跟行李都准备好了吗?” 顾俨一怔,旋即点头道:“回侧福晋的话,都已经准备好了,” “那咱们明儿一早出发。”维珍道。 外头雨还未停,满地泥泞,眼瞅着就要天黑了,就算是再着急出门,这个时候启程明显也是极不明智的。 顾俨旋即点头:“是,福晋刚刚也是这样的吩咐的。” “李氏,此次让你前往甘肃给主子爷侍疾,辛苦你了。”福晋沉声道。 “这都是妾身应当的,”维珍忙道,顿了顿,维珍看向福晋道,“只是有一事,妾身不放心,想求一求福晋。” “你说。”福晋道。 “五公主前几日派人过来递话,说是立冬后想接大格格去公主府小住一阵子,到时候妾身不在庄子,烦请福晋代为打点。” 求她打点大格格去五公主府的事儿? 这个李氏,是想拿五公主来敲打她,让她别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错了主意,还是真的对她放心? 福晋当下点点头:“我是大格格嫡母,自然会为她打点好。” “那妾身这里就先谢过福晋了。” 福晋点点头:“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准备行李去吧,我这儿就不留你了。” “是,那妾身就先行告退。”当下维珍起身,福身告退。 “顾大人也去前院儿歇歇吧,明儿一早还要赶路呢。”福晋道。 “是,谢福晋。”顾俨忙起身朝福晋躬身行礼,然后也退了下去。 待维珍跟顾俨都离开,福晋一个人坐在正堂里头,沉默半晌,然后嘴中溢出一声压抑的叹息,然后蓦地伸手捂住了脸。 李嬷嬷给碧瑶使了个眼色,旋即碧瑶福了福身,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然后李嬷嬷上前,伸手拢住了福晋的肩膀,轻声宽慰着:“福晋,没事儿了,万幸主子爷只是伤了左臂,只要将养些时日也就是了。” 福晋深吸一口气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带着轻轻地颤抖:“嬷嬷,我怕,要是当时……” 要是当时落石再偏那么两寸,是不是就砸到四爷的头了,那四爷…… 如今又会是个什么情况? 福晋都不敢往下想,方才顾俨跟维珍还在,福晋自是得撑着,这时候人都走了,心里的惊惧不安以及不能言说的复杂心情一股脑儿地都涌了上来。 “那是咱们主子爷福大命大!”李嬷嬷忙不迭接话道,“可见佛祖显灵,庇佑咱们主子爷呢!福晋,您莫担心了!” 打量着福晋一副回不过神来的模样,李嬷嬷很是担心,想了想,然后又道:“主子爷吩咐李氏前往甘肃侍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福晋莫放在心上,到底您是福晋,还得坐镇京师打理家宅呢,再说了,大阿哥也离不开您呢。” 李嬷嬷以为福晋这是在难受,四爷特意吩咐了侧福晋前去甘肃侍疾,所以出言宽慰福晋,您可是福晋,自是没必要计较随行伺候主子爷的活儿落在哪个妾室身上。 1020 她还是想当人 李氏去了也就去了,这天寒地冻又是远去西北,也算不上什么好活儿,所以也实在没必要妒忌。 您只要端坐贝勒府,打理好家宅、顾看好大阿哥就成了,李氏再怎么得宠,到底也越不到您头上去。 福晋却只是摇摇头,然后起身就朝小佛堂走去了,李嬷嬷没拦着,这个时候让福晋去小佛堂静静也好。 待进了小佛堂,福晋跪在佛前,双目紧闭,她手中拨动着佛珠,嘴唇微启,一声声经文缓缓流出:“……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早就烂熟于心的《心经》,越念越快,福晋的呼吸也愈发急促,从来最能让人平和心静的《心经》,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起不了作用。 终于,福晋戛然而止,手中的念珠“啪”地落在地上,她微微睁开眼,缓缓仰起头,对上了佛祖宽容慈悲的眼,福晋的眼泪缓缓流出。 “佛祖,我……我有罪……” 是的,她有罪。 在得知四爷被落石砸伤左臂的时候,她固然担心害怕,但是除此之外呢?她心底竟然涌起一股子遗憾来。 若是落石砸中的不是四爷左臂,而是…… 若是四爷在甘肃救灾的时候因公殉职,那万岁爷定会将四爷风光大葬,极尽哀荣,给四爷死后追封亲王是有可能的,甚至还可能世袭罔替。 若真那样的话,那她的大阿哥,占嫡占长的大阿哥,往后就再无威胁了。 连她也能高枕无忧了。 可是…… 可是她怎么能这么想呢?那是她的夫君是她孩子的阿玛啊。 天底下怎么会有她这样狠心的妻子呢? 可是…… 天底下又哪儿有只能在书房里奴才一样被夫君接见的妻子呢? 她像奴才一样毕恭毕敬地在书房里面向四爷汇报,听四爷吩咐。 四爷,怎会……如此心狠? 她早就不再奢求什么夫妻情分了,可四爷为什么非要生生揭下自己这个福晋的脸皮丢到脚下作践? 她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可是这个时候,她才猛然发现,并没有,这一层奴才的身份还是让她接受不了。 她还是想当人。 …… 维珍没有急着回自己的小院儿,而是先去了武格格跟耿格格的小院儿。 这两人在贝勒府就住在一个院子,关系很好,到了庄子也专门住在一个小院儿作伴,平时候,大格格他们日日过来,有的跟武格格学琵琶,有的跟耿格格练练拳脚,小院儿里面别提多热闹了。 只是这些天一直阴雨绵绵,孩子们都没能过来她们这边,两个人就凑在一起下棋喝茶,一盘棋还没下完呢,然后就听着小太监匆匆来报,说是侧福晋来了。 武格格跟耿格格都是一惊,棋也不下了,武格格忙道:“快请侧福晋进来。” 话音一落,就瞧着门帘被小池子打开,然后维珍就走了进来。 “见过侧福晋。” 武格格跟耿格格旋即都站了起来,齐刷刷给维珍行礼。 “妹妹们快请起。” 维珍忙上前扶了两人起来,然后就要给两人行礼,惊得武格格两人忙来扶她:“姐姐这是做什么?我们怎么受得起?姐姐快快请起,莫扎煞了我们!” “我有件事要求两位妹妹,两位妹妹若是不是让我行礼,我倒是张不开这个嘴了。”维珍道。 武格格跟耿格格面面相觑,倒是不好再拦着维珍了,由着维珍给她们福身行礼,然后忙不迭扶了维珍起来:“姐姐有事只管吩咐。” 当下三人在暖阁里头坐下,维珍把明儿一早就要去启程去甘肃的事儿跟武格格耿格格说了,然后又道:“我这乍一离开,只怕孩子们都不习惯,所以就想着让二位妹妹平日费心照看照看他们。” 武格格忙不迭点头道:“姐姐尽管放心,打明儿起,妹妹日日都去照看大格格他们。” 耿格格也道:“我会跟武姐姐一道过去,请姐姐放心。” 1021 无处安放的难受 如今这天气,自然不好叫大格格他们这些孩子往外跑的,那她们这些做大人的日日过去照看孩子们也就是了,不管是教孩子们弹琵琶还是打拳,在维珍院儿里都行的。 放心? 怎么能放心呢? 其实借着五公主的名头,还有十四爷也会时常来庄子里头,再有肖嬷嬷甘草等一众下人尽心看顾着孩子,就算她不在庄子里,孩子们也不会有岔子的。 从前她也不是没随四爷去过塞外,一去就是一个多月,但是如今维珍就还是放心不了。 就四爷的伤情,只怕这回,她要在甘肃待上两三个月呢,指不定…… 过年都回不来呢。 一想到要跟孩子们分开这么长时间,而且孩子们又个个都这么年幼,再加上如今京师气氛的紧张…… 四爷去甘肃之前,为什么要把一家子女眷孩子特地送到庄子里来安置?无非是四爷也嗅到了这股子紧张气氛。 维珍没有四爷这样的政治敏锐度,但是这个多事之秋,哪儿哪儿都不太平,事儿是一桩接着一桩,维珍难免也受影响,会有焦虑。 所以维珍特地来拜托武格格跟耿格格代为照顾孩子们,又多了两个能照顾孩子们的人,她的焦虑才能稍微少一些。 “待我从甘肃回来再好好儿答谢二位妹妹!”一边说着,维珍一边又朝两人郑重施礼。 “姐姐快请起!真是折煞我们了。”武格格耿格格忙得又把人扶了起来。 “那我先回去了,二位妹妹告辞!” 明儿一早就要启程来着,还有一摊事儿等着维珍做呢,当下维珍跟武格格耿格格作别,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 …… 不止维珍有一摊子事儿要做,万岁爷也有。 如今每天一睁开眼,就有一堆的折子等着他批,甘肃的、山西的、陕西的,哪一处都是十万火急,等着他这个万岁爷拿主意。 每每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折子,万岁爷固然也有烦躁不耐的时候,但是这些情绪也只是短暂的。 登基四十年,万岁爷自认还算勤政,从未有一日荒废,但是这些天来,万岁爷实在有些吃不消。 连绵的秋雨加重了他的腿疾,每天总有几个时辰,腿难受得厉害。 有丁源及时扎针还有一日三遍的汤药,万岁爷的腿其实并不疼,只是难受。 但是这种无处安放的难受,甚至却比疼痛更加折磨人。 又是一个无眠之夜,清晨,万岁爷醒来,睁着血丝满布的一双眼,死死盯着端着汤药进来的丁源,那眼神让丁源脊背生寒。 丁源小心翼翼将汤药放下,然后跪在床前,恭恭敬敬跟万岁爷解释着:“万岁爷明鉴,只待……只待天一放晴,您的腿伤就会大大缓解!” 丁源不提还好,甫一听着丁源说什么“只待天一放晴”,万岁爷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自打他亲自前往天坛求雨,老天爷也确实肯下雨了,只是却下错了地方,没有下到最需要的甘肃去,净下到京师这块来了。 而且这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到现在竟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 得亏永定河才重修过,要不然的话,这时候只怕京师跟直隶都要闹洪灾了。 如今不定外头怎么议论他这个万岁爷求雨的事儿呢。 万岁爷烦得不行,懒得多看丁源一眼:“滚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丁源如闻大赦,当下忙不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退了下去,自打万岁爷的腿疾复发,丁源就没再出宫回过家,年过花甲的老人家,这程子自己都快顶不住了,却哪里顾得上? “万岁爷,您请用汤药。” 梁九功端着汤药送到万岁爷跟前,万岁爷蹙着眉看着那黑黢黢的汤药,接在手里,一饮而尽,梁九功紧接着忙伺候万岁爷漱口,然后喝茶更衣。 因着万岁爷的腿疾,如今万岁爷更衣的时间比以往要久一些,待万岁爷总算在饭桌前坐下的时候,头一件问的就是有没有甘肃来的折子。 “回万岁爷,今儿还没收到甘肃来的折子。”梁九功道。 1022 青涩与憨劲 从前万岁爷最关心的是江南那边来没来折子,如今万岁爷最关心的就是甘肃的折子了,确切地说,万岁爷关心的是甘肃下没下雨。 万岁爷沉着脸没再说话,梁九功小心翼翼伺候万岁爷用膳。 万岁爷近来的胃口不大好,人比从前也瘦了,这顿也不过就吃了半碗粥并两个奶饽饽,就放下了筷子,然后起身就进了正殿,又开始批折子。 这怎么能行呢? 万岁爷本就腿疾复发,龙体违和,又这么连白加黑地批折子,身子怎么能吃得消呢?不多进些怎么行呢? 梁九功忧心不已,只是却也不敢劝,当下给万岁爷沏了杯参茶,然后就轻手轻脚地退到了一旁。 伺候万岁爷随时随地都要赔上一万个小心,自然这程子,梁九功这一万个小心更是翻了倍。 山西的疫情虽说已经得到了控制,太子殿下眼瞅着就要凯旋回京了,可到底也死了小一万的人,朝廷更是砸进去了几百万两的银子。 许是这个原因,这程子,万岁爷看太子递上来的折子,脸色总是阴沉得厉害,就连朝臣提议,要为太子殿下凯旋庆祝,也被万岁爷一口拒绝了。 甘肃那边的情况一开始倒是远不及山西严重,但是架不住老天爷不开眼啊,迟迟不下雨,这旱灾可不就是没完没了。 要是竟影响了明年的春耕,那到时候,情况可就更糟了,饿死一万人那都是少的,没准儿再闹出个民变影响就更坏了。 就连天子脚下也不太平,雨水一直下个不停,万岁爷的脸,可比这天儿阴得更厉害呢。 昨儿魏珠给万岁爷揉腿的时候,许是力道稍稍大了些,就引得万岁爷龙颜震怒,直接命人拖下去打了二十板子,直打得魏珠屁股开花,血肉模糊,人当时就昏了过去,少说半个月下不了床。 对于仗着一手按摩功夫空降乾清宫副总管太监的魏珠,梁九功这个总管太监自是心怀警惕。 这魏珠一贯是个会讨好懂奉承的,又会给万岁爷捏腰按腿的,虽是来御前伺候不久,却深得万岁爷欢心,梁九功自然很有危机意识。 此次魏珠挨打,梁九功心中固有八分窃喜,可到底还有两分戚戚。 若是这板子打在他这个比魏珠年长十余岁的老太监身上,只怕他就此再爬不起来了。 梁九功心里琢磨着,以后要更加小心谨慎伺候着万岁爷,等下子瞧见了小徒弟小瑞子,也得再敲打敲打,没得他一个不稳,也步了魏珠的后尘。 正想着小徒弟呢,结果就瞧着小徒弟捧着折子从外头走了进来。 好在小瑞子没叫师父操心,轻手轻脚进来,梁九功上前接过小瑞子手中的折子,旋即就给小瑞子使眼色,小瑞子忙躬身退下了。 瞥了一眼手上的折子,梁九功松了口气儿,旋即捧着折子送到万岁爷案头,一边躬身道:“启禀万岁爷,这是四贝勒刚刚送抵的折子。” 万岁爷不是才念叨有没有甘肃来的折子吗?四贝勒的折子来的可不就正好吗? 万岁爷闻言,旋即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拿过四爷的折子,又是厚厚的一沓。 老四的折子总是比旁人厚很多,从前上奏永定河巡河情况,比这还厚,似乎是要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永定河的一切都详详细细写下来,送到御前。 那是四爷第一次正经地写奏折,明显显地带着骨股子青涩与憨劲。 只是这股子憨劲儿并不会让万岁爷厌烦,相反,万岁爷很喜欢四爷身上的那股子憨劲儿。 从前万岁爷只觉得老四性子古怪,可是渐渐地,这古怪竟然透出了憨劲儿跟实诚,所以那个时候,万岁爷愿意给四爷重修永定河的机会。 正经办差这么多年了,更是上了无数道折子,四爷如今写折子的水平自然提升不了,知道详略得当,但是这股子实诚劲儿却未曾改变。 1023 当然是老四包的这大肉包子好啊! 想要了解山西全面的情况,万岁爷需要通过十几道甚至几十道折子,但是想要了解甘肃的情况,往往就只需要四爷的两三道折子就够了。 方方面面、事无巨细、条理清晰,万岁爷想要了解的情况,总能在四爷的折子里找到答案。 很多时候,万岁爷觉得四爷的折子特别像是民间包子铺里头卖的那种十个大钱两个的大肉包子,主打的就是一个皮薄馅儿厚。 这比喻就很离谱,但是却又很贴切。 而如今,万岁爷对来自甘肃的大肉包子的期待,更是一日甚过一日。 迫不及待地将折子打开,旋即万岁爷就坐直了身子,两眼放光,照着桌案就是重重拍了两下,嘴里连喊了三声“好”。 “好!好!好!”万岁爷难掩激动,阴沉了半个月的脸,总算是放晴了。 好?什么好? 当然是老四包的这大肉包子好啊! “……皇阿玛,今日黎明,甘霖普降,此刻儿臣于书房特特具折向皇阿玛报喜,房外风雨大作,儿臣激动实难言表,涕泪横流……” 就这短短的三行字儿,万岁爷翻来翻去看了好几遍,激动之情未必就比四爷少。 这大肉包子实在是对他胃口,端起桌上的参茶,万岁爷豪迈地一饮而尽,似是在满饮庆功酒。 山西那边的情况稳定了,事儿就算是完了?就算是普天同庆了? 当然不是,非得等到甘肃那边的捷报传来,万岁爷这悬着的心才算是彻底落了下去。 可是待万岁爷继续往下看,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消散,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梁九功偷偷打量着万岁爷的神情,心中满是疑惑,四爷这折子里头写的什么? 怎么万岁爷一时激动连连叫好,一时又眉头紧蹙。 半晌,万岁爷放下折子,然后沉声道:“传朕旨意,拨两位太医即刻出发前往甘肃,为老四医伤。” 原来是四爷受伤了。 梁九功忙不迭躬身道:“是,奴才遵命!” “慢着!”眼瞅着梁九功要退下,万岁爷把人给叫住了,“你这就去库房多寻些补品一并叫给老四送过去,朕平时用的虎骨膏给老四送两罐。” 虎骨膏有什么稀罕的?稀罕的是,万岁爷平时用的虎骨膏。 御用的物件,万岁爷倒是赏过不少皇子,只是四爷一直没有这样的待遇。 不过往后就不一样了。 “是,奴才遵命。”当下,梁九功就忙得退了出去。 万岁爷对着四爷的折子兀自眉头微蹙,这个老四,半个月前就被落石砸中,竟然一直憋着没说。 这回老四就带了一位太医过去,甘肃如今的情况,只怕是缺医短药,也不知道老四的胳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继续往下看,是老四对自己伤情地详细汇报—— “……承蒙皇阿玛庇佑,儿臣伤情并不严重,只是左小臂轻微骨裂,皮肉微伤,有孙太医医术高明及时为儿臣医治,又有侧福晋李氏衣不解带照顾儿臣,儿臣臂伤恢复良好,如今已并不影响儿臣日常活动,请皇阿玛勿忧。” “另,恳请皇阿玛能够让儿臣在甘肃多留些时日,甘肃降雨,旱灾虽能得到缓解,只是儿臣着兀自忧心忡忡,担心旱灾之后又是洪灾。” “加之天气转冷,更有雪灾之可能,甘肃境内水利儿臣皆已加固儿臣也一一查验,只是不见到甘肃恢复正常,儿臣心中自是既愧且忧,不敢辜负皇阿玛期许,肯定皇阿玛应允!” 待折子看完,万岁爷蹙起的眉已然展开,当下万岁爷拿起毛笔,在四爷的折子上龙飞凤舞写下“准奏”两个朱红大字。 顿了顿,万岁爷又在后面加上:擅自珍重,毋过劳。 待万岁爷放下了笔,就瞧着梁九功端着杯新茶走过来,行至万岁爷跟前放下,一边含笑道:“万岁爷,天放晴了!” 天放晴了? 那真是太好了。 这个多事之秋总算是熬过去了。 “老四不错!老四不错!” 抿了口茶,万岁爷指了指桌上刚刚批复好的折子,道:“六百里加急,给老四送过去!” “是,奴才遵命!” …… 1024 是长安啊 从京师到甘肃,维珍最大的感触,就是越来越干,起先是嘴巴起皮,脸干的发痒,后来是开始流鼻血,流了两天之后,不流了,但是喘气儿却变成了折磨。 那种伴随着每一下呼吸鼻腔都饱受到的摧残,实在折磨人。 其实北京的气候也挺干燥,但是这么多年下来,维珍这个南方姑娘也已经习惯了,如今随着越来越靠近几乎半年滴雨未下的甘肃,维珍真真切切体会到什么叫旱灾。 “主子,换个新的吧。” 连翘把准备好、湿润的棉球递给维珍。 维珍有气无力地取下塞在鼻孔里面的棉球,把新的给塞了进去。 这是维珍想到的主意,这里也没有加湿器,想要缓解干燥空气带给鼻子的刺激,就只能用这种法子了。 只是也不能两边鼻孔一起用,不然呼吸都困难。 几天折腾下来,维珍整张脸的泛红,鼻子红的尤其明显,连翘又取出来了芦荟胶,小心翼翼给维珍鼻子附近涂了一层。 芦荟胶凉丝丝的,覆在鼻子上,维珍觉得好受了一些,也有了精神,当下也提醒连翘:“你也涂一些。” 她干得难以忍受,连翘又能比她好到哪里?而且这姑娘一路上还得照顾自己,实在辛苦。 这回来甘肃,维珍就带了连翘一人,家里一堆孩子,维珍实在是放心不下,肖嬷嬷、甘草、女贞、小池子都被维珍一股脑留下来照顾孩子了。 怕连翘舍不得用,维珍还特意提醒道:“芦荟胶有的是,你别舍不得用,没得自己脸跟手都干裂了,到时候也没法子近身伺候我了。” “奴婢舍得用。”连翘当下忙不迭抠了一坨芦荟胶把手跟脸都涂了。 日薄西山,车队在驿站停下。 维珍被连翘扶着下了马车,远远看着血色残阳中巍峨的城墙,维珍微微愣神,然后转头看向顾俨,问道:“顾大人,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回侧福晋的话,我们现在在长安,再过两日就能抵达。”顾俨答道。 果真是长安啊。 难怪这城墙她瞧着如此眼熟,她祖母家就离城墙不远呢。 从前……或者说是三百多年后,她曾不止一次地登上过这面城墙。 她最喜欢的就是傍晚这个时候,站在城墙上,站在落日余晖满天红里,骑着自行车风一样在天地之间穿梭,一路鬼喊鬼叫不知斯文为何物。 每一次她都觉得这票价太值了…… “主子?” 见维珍半晌不动弹,连翘有些担心,小声叫道。 维珍听到了,只是一时回不过神来,顿了顿,才收回视线,然后被连翘扶着进了驿站。 真想再去城墙上面看一看啊,看看古人眼中的风景,与今人究竟有何分别。 不过,还是算了,这念头刚才甫一涌起,就被压了下去。 眼下还有什么能比四爷的伤更要紧? 长安…… 以后应该还有机会来的吧。 这一晚,一路舟车劳顿都没什么胃口的维珍,突然胃口大开,吃了一碗酸汤水饺、一块肉夹馍并一碗凉皮。 吃的实在是太多了,看的连翘都害怕,好在维珍总算把筷子放下了,连翘迫不及待给维珍送上了两粒山楂丸。 这一晚,维珍睡得很好,不像前几日,一时想着四爷一时念着孩子,总是睡不好,这一晚,她睡得很沉,还梦到了祖母。 老人家就坐在床前,握着她的手,一脸的慈爱温和,一如从前。 她每每到西安的时候,祖母怕她换地方睡不着,总会陪在床前,握着她的手,给她唱童谣,等她睡着了,祖母才会离开。 “哦,哦,我娃睡睡,猫推碨碨。公鸡推,母鸡簸,抱下鸡娃拾麦颗儿。猫在案上刨窝窝,猫把锅盖没盖严,青蛙蹩到锅案上,呼噜呼噜喝面汤……” …… 神奇的是,这一晚后,维珍好像对西北的干燥突然有了免疫力。 1025 化脓了 虽然脸蛋仍旧干的泛红,但是维珍的鼻子却不再那么难受了,心里的那股子火烧火燎的燥劲儿也少了不少。 只是待两日之后,等维珍到了地儿,瞧见了四爷,这股子燥劲儿又陡然增加了十倍不止。 维珍甫一到了地方,才将将进了院子,还没来得及洗把脸,然后就瞧着连翘急匆匆进来禀报。 “主子,奴婢方才奉主子命去前院给苏公公递话,哪知道奴婢才进前院,就瞧着正堂里的奴才正忙活着出来换水,奴婢问了才知道,是……是主子爷伤口化脓了,孙太医正在给主子爷疗伤呢!奴婢没敢进去搅扰,赶着就回来了。” 四爷的伤口化脓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维珍担心了一路的事儿,到底还是发生了。 这叫什么?墨菲定律吗? 维珍已经没心情想这些了,她连脸都顾不上洗了,当即就直奔前院儿,连翘忙不迭跟了上去。 古德利此刻正在前院把守着,甫一瞧见维珍,正要上前行礼,维珍赶紧摆摆手示意不必,一边朝前走,一边压低声音询问:“四爷的伤是怎么化脓的?” 古德利忙不迭道:“回侧福晋的话,主子受伤之后,本该两日换一次药,只是前日,凉州府有灾民聚众闹事儿,主子爷去了一趟,在凉州府耽搁了一日,待今儿一早回来,孙太医给主子爷换药的时候,才发现主子爷伤口化脓了。” 瞧着维珍脸色不好,古德利忙道:“侧福晋,万幸贝勒爷骨头没事儿,而且化脓的地方不大,孙太医说只要清理干净就没事儿了。” “知道了,忙你的去吧。” “是,奴才遵命。” 古德利躬身退下,维珍的目光却落在古德利走路不大利索的脚上。 不过是稍稍一瞥,维珍旋即匆匆进了正堂,然后维珍就瞧见四爷此刻正坐在偏厅里头,左臂搁在桌上,孙太医正坐在一边,手里拿着小刀,正仔仔细细地从四爷伤口上……剔着肉。 四爷正低着头,所以维珍也看不清四爷的表情,却一眼瞧见那光脑头上,星星点点的全是汗。 维珍突然就有些呼吸不畅,站在原地,一时竟迈不开脚,还是四爷突然抬起头。 四目相对,四爷眼中陡然生出喜悦,可旋即就是眉头一皱,孙太医忙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惶恐,跪地请罪道:“奴才有罪!请贝勒爷降罪!” 苏培盛看的分明,哪里是人家孙太医的错,分明是自家主子爷瞧见了侧福晋,激动之下挪了下胳膊,然后才被孙太医的小刀给扎了那么一下。 “无妨,继续,”四爷对孙太医道,一边吩咐苏培盛,“先带侧福晋去暖阁。” 刚才乍一瞧见维珍,四爷那叫一个惊喜,可这会儿就剩下心虚了,丹凤眼也不敢看人家了,垂着眼吩咐苏培盛。 他这副样子就别叫维珍瞧见了,这妮子哪里受得了?没得掉眼泪。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当下便行至维珍身边,正要恭恭敬敬把人给请走,维珍却抬脚径直往四爷走去,苏培盛自然也不敢拦,就这么瞧着维珍行至四爷身边坐了下来,然后蹙着眉盯着四爷的伤口。 侧福晋这应该是刚到吧,一身的风尘仆仆,嘴唇还干得起皮了。 苏培盛旋即倒了杯茶,放到维珍面前,然后轻手轻脚退到了一旁。 有侧福晋在,四爷想必是不稀得他老苏伺候在侧了,也好,他也能趁机缓口气儿。 这几天差点儿没把他老苏给累死。 四爷的确不稀得苏培盛在自己身边杵着了,当着孙太医的面儿,四爷也不好跟维珍说什么,只是忍不住一遍一遍朝身边瞥。 只是都快瞥得眼抽筋儿了,身边的妮子也愣是没个反应,四爷心里七上八下的,知道维珍定是生气了。 临行之前,她还再度叮嘱自己要日日戴着平安扣,就怕自己出事儿呢,可偏生那天,他去视察水利,知道那地方道路崎岖,四爷担心会摔了平安扣,所以就把平安扣给取了下来,结果,那天就碰到落石了。 所以对维珍,四爷很是心虚。 1026 对,就是你的错 当然,四爷已经给苏培盛下了封口令,绝不许在维珍面前透露自己没戴平安扣的事儿。 要不是万不得已,他自然是不想让维珍来的,只是这事儿也瞒不住,与其让维珍日日在京师担心千里之外的他、夜夜偷偷掉眼泪,还不如索性让她过来。 这时候瞧着风尘仆仆、明显瘦了,甚至睫毛上还沾着灰尘的维珍,四爷的心虚更心疼自是更甚了。 孙太医还在,他自然不好说什么,却忍不住用自己还灵活的右手一点点挪过去,轻轻握住了维珍的左手。 桌子挡着呢,专心致志的孙太医不可能瞧得见。 只是四爷的手甫一搭上去,就被维珍给甩开了,四爷又厚着脸皮搭了三回,每一次都被人家无情拒绝,也不知是不是四爷动静太大,牵着了伤口,四爷登时没忍住,口中溢出“嘶~”。 下一秒,身边的妮子就紧张的坐直了身子,眉头紧蹙盯着孙太医,嘱咐道:“你轻一些!” 孙太医忙不迭停下来:“是,奴才遵命!” 四爷的手再搭过去,这回总算没再被维珍给推开,四爷总算松了口气儿,默默把维珍的手攥紧。 多长时间没这么握维珍的手了? 离开京师的时候还是夏末,这会子都快到冬天了。 珍珍的手真好摸啊,四爷忍不住想把维珍的手指挨个摸了一遍,结果自己的手却蓦地被维珍给攥紧了,四爷一顿,目光落在维珍的蹙起的眉眼上,然后顺着维珍的视线,就瞧着孙太医又颤巍巍地拿起了刀。 四爷朝孙太医点点头,示意让他继续,然后转过头,一边轻轻地挠了挠维珍的手心。 维珍扭过头,瞪了四爷一眼,四爷讨好地牵了牵唇,一边手指头挠得更勤快了,维珍懒得看这张被晒得跟土豆似的脸。 没错,不是卤蛋是土豆。 人家卤蛋还是光滑滑的,四爷这张脸可一点儿都不光滑,磕碜得像土豆,还是那种皲裂的土豆。 亏她还千里迢迢让人给送了那么多芦荟来,想着让苏培盛给做成芦荟胶给四爷涂涂脸。 不用问,这人肯定没用。 忍不住冲土豆翻了个白眼儿,维珍扭过头来,然后就瞧着孙太医总算放下了小刀,取来纱布,一层一层仔仔细细为四爷包好,然后恭恭敬敬道:“奴才每隔一日来给贝勒爷换一次纱布,过十日,伤口就能痊愈。” 还要十天? 那自四爷受伤起就是二十来天,伤口竟然才痊愈。 要是没有这回化脓,四爷只怕现在伤口早该结痂长好了,哪里用得着遭这样生生剔肉的罪? 维珍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火气“蹭蹭”往上冒,冷冷看向那孙太医:“孙太医,你随贝勒爷来甘肃伺候,自然知道你的头号大事便就是顾看贝勒爷身子,既是贝勒爷受伤,自当时时伺候在侧,怎能擅离职守?贝勒爷千金贵体,也是你敢疏忽大意的?” 刚才一听古德利的禀报,知道四爷这回化脓是因为去凉州耽搁了换药的时间,所以伤口才会化脓,维珍对这孙太医的火气就“蹭”一下子冒了出来。 四爷明明都受伤了,这孙太医竟然还不时时跟着照顾,以至于让四爷受这二茬罪,维珍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 “奴才知罪!请贝勒爷降罪!” 孙太医忙不迭再度跪倒在地,叩头请罪,说这话的时候,声儿都是颤的,明显显他自己也给吓着了。 维珍什么时候这么疾言厉色过? 别说是对太医了,就算是对一梁二柱,也从来都是温言和语,从不刁难苛责,甚至有时候瞧着小西瓜他们太过分,维珍还要叫过去严肃批评,一再强调让他们善待下人。 四爷默默叹了口气儿,给苏培盛使了个眼色,苏培盛会意,当下过来扶起孙太医,把人给送了下去。 待房中就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四爷伸手抱住了维珍的腰,柔声道:“别气了,都是爷的错,是爷没叫孙太医跟去伺候的。” 维珍蓦地扭头,狠狠瞪着四爷:“对,就是你的错,你就是故意气我!” 1027 就差那么一点点 明明受伤了,还伤得这么厉害,就这样还非得出远门,出远门就罢了,还故意不带上太医! 怎么会有这么气人的人?! 四爷忙小声解释道:“实在是华显大人这程子身子不好,人病的一直下不来床,爷担心他有个好歹,所以才叫孙太医留下来照看他的。” 维珍不说话,还是狠狠瞪着四爷,只是越瞪眼睛越红,直把四爷瞪得心疼不已,一边把人搂得更紧,一边忙不迭小声保证:“爷哪儿都不去了,保证好好儿养伤。” 维珍还是不说话,四爷又继续道:“你都到了,有你成天管着爷,爷还能去哪儿?” 维珍这才没好气儿地道:“谁稀得管你!” 四爷松了口气儿,想凑过去亲维珍,却被维珍扭头躲开,四爷正失望着,然后就看着维珍低着头不错眼珠地看着自己还搁在桌上的左臂。 方才为了方便处理伤口,四爷的袖子是直接被剪开的,这时候就这么敞着,左小臂被一圈圈缠得结实,大臂还有几道暗红色的痂,桌上的纱布上还有一小滩刚刚被剔除的、白生生的肉…… 实在是狼狈得很。 上一次这么狼狈是什么时候? 哦,对了,是那年当众被太子一记窝心脚踹得吐血。 那一回,也是维珍陪在自己身边,坐在床前,对着他胸口狼狈难看的伤掉眼泪…… 这一回,又哭了。 “别哭了,”四爷忙取了帕子,一边笨拙地给她擦着眼泪,一边笨拙地哄着,“爷没事儿的,不是好好儿在你面前吗?” 维珍从四爷手里接过帕子,一边自己擦,一边哽咽着问:“落石有多大?” 四爷一怔,才明白维珍在问什么,忙比划着:“比拳头大不了多少。” “多吗?”维珍又问。 “不多,就几块。” 四爷这话明显是掺了水份的,落石有大有小,而且数量也不算少,要不是当时古德利眼疾手快推了四爷一把,避开了最大一块,那四爷可就不是手臂受伤这么简单了。 什么叫心有余悸,什么又叫劫后余生,四爷如今比谁都有心得体会。 只是这样骇人的事儿,还是别让维珍知道了。 只是维珍又如何不明白? 什么滑坡泥石流落石这些自然灾害,打小就生活在中国最平一块地的维珍,压根儿就没有见识过,但是这不代表她不知道这些灾害的可怕啊,只要一想象当时的场景,维珍就后怕不已。 眼瞧着四爷一脸心虚还不住宽慰自己,维珍的眼泪怎么都忍不住,趴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听到四爷受伤的时候她没哭,短暂的担心烦躁过后,心思全都放在怎么安置孩子们身上去了。 一路上,她也没哭,一颗心掰成两半,一半担心孩子一半挂念四爷,而担心孩子占了大半拉,挂念四爷其实才占了小半拉。 四爷是个成年人,还是位高权重、身边奴才侍卫太医跟了一堆的成年人,最重要的是…… 他是要成雍正的男人啊,他自然是这天底下最顶天立地的男儿。 相比之下,她的孩子们,逮着什么都往嘴里塞想尝尝味儿的小丸子、刚知道“屎”字怎么写的小西瓜还有离开她几天就要掉眼泪、晚上树袋熊似的手脚并用抱着她睡的月华…… 孩子们那么小,那么弱,自然更需要她。 京师的雨那么大,稀里哗啦,每一滴好像都在说着她的放心不下。 可此时此刻,亲眼瞧见四爷的伤,维珍才后知后觉脊背生寒。 就差那么一点点…… 她的胤禛命都要没了,而她差一点成了寡妇。 面对着突然嚎啕大哭的维珍,四爷明显有些手足无措,稍稍愣怔之后,忙用自己还利索的右手拢住了维珍的肩膀。 “没事儿了,珍珍,我没事儿的……” “胤禛,我差点儿就看不到你了,”维珍坐起来,双手颤颤捧着四爷的脸,隔着模糊的视线,不错眼珠地看着,一边哭得停不下来,“你……你也差点儿就看不到我了……” 1028 他的珍珍要怎么办 她的胤禛再如何强大,却也只是血肉之躯。 一个还没过二十三岁生日、在后世还没有接受社会毒打、正是青春洋溢天不怕地不怕的血肉之躯。 “胤禛,我……好怕……” 四爷的鼻头陡然一阵酸涩,眼睛一热,伸手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拥入怀中,右手死死地箍着维珍,整张脸都贴着维珍的颈窝。 是的,他差点儿就看不到他的珍珍了。 是的,他……也怕极了。 要是落石再偏几寸,要是侍卫没有及时推他那一把…… 他死在甘肃,倒是能落个死后名声,十有八九会成为头一个获封亲王的皇子,可是…… 他的珍珍要怎么办。 他的死后哀荣能不能荫庇得了珍珍跟她的孩子们,他心里有数。 守着那点子可怜的份例、区区几百亩田还有几间铺面,就这么熬下去吗? 得亏之前还说回去之后要把她的小金库再给填满呢,差点儿就食言了。 …… 维珍终于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她这人多少有些洁癖,从前住酒店,都是只用淋浴从不用浴缸,何况驿站里头的不知放了多久的浴桶。 这回是轻装上路,拢共就安排了两辆马车,维珍跟连翘坐一辆,另外一辆装行李,连顾俨都是一路跟侍卫骑着马来着。 自然了,是不可能像从前维珍随四爷去塞外那样,还能随行带着那么大个的浴桶。 所以维珍就将就了一路,直到这会儿才总算人又活过来了,从前不习惯别人搓澡来着,这回倒是主动叫了连翘进去帮着自己搓了搓够不着的后背。 这一路,攒了少说二斤灰! 待总算又做回了干净净、香滑滑的侧福晋,维珍才总算满意。 “行了,不用你伺候了,我自己来就成,你去……看看晚膳准备的怎么样了。”要出浴桶更衣了,维珍还是不太好意思当着连翘的面儿,所以打发了连翘出去。 “是,奴婢告退。” 虽然来维珍身边伺候不久,但是主子的习惯,女贞都已经悉数交代过了,所以连翘也没有坚持的,当下将帕子摆好,然后就退了下去。 维珍出了浴桶擦了身,正穿衣裳呢,就听着一阵开门声传来,维珍扭头一看,就瞧着屏风后头绕出来一个吊着胳膊的血肉之躯。 “你来做什么?”维珍一脸警惕问,一边飞速地把腰带系好,一边警告道,“哼哼!你最好要有养病的自觉!” 所以啊,跟养病不搭边儿的事儿别做,甚至想都不要想! 四爷牵了牵唇,一边朝维珍走来,一边动手解扣子,笑盈盈地看着维珍,一言不发。 维珍脸爆红:“你的自觉哪儿去了?孙太医刚才是怎么叮嘱的,都说了,不要……有大的体力活动,你忘了?!” 刚才情绪稳定之后,维珍又叫苏培盛把孙太医给请过来,仔仔细细询问了四爷的目前的状况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 “回侧福晋的话,贝勒爷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能静下来安养,饮食上的忌口,奴才已经知会膳房了。” “在养伤期间,四爷左臂尽量不要动,不要沾水,四爷按时服药,最好不要有大的体力活动,也不要过于劳神伤身,不出十日,伤口就能长好。” “待下个月,四爷左臂的骨裂就能恢复大半,到时候情况好的话,就能撤下夹板,再稍微调养些时日也就是了。” 维珍听得仔细,不时点头,待孙太医说罢,维珍认真道:“有劳孙太医了。” 孙太医忙不迭道:“奴才不敢!” 维珍瞥了一眼连翘:“送孙太医出去。” “是。” 当下,连翘送了孙太医出去,顺手给孙太医塞了个二十两的荷包,孙太医要推辞,连翘的腿脚多快,往后一退,人就走远了。 年过半百的孙太医又不好追着个十六七的侍婢到处跑,只能收下了荷包。 方才维珍对孙太医的态度不好,不问青红皂白,对着人家一上来就是一通指责,把人家老头儿吓得满头大汗,赏点儿银子就算是赔偿人家的精神损失费了。 1029 果然不要脸 这时候维珍拿孙太医的嘱咐提醒四爷,四爷却一脸莫名其妙:“什么大的体力活动?爷就是想找你帮帮忙啊!” 一边说着,四爷一边指了指维珍的手。 维珍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一路往下,待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的时候,维珍的脸更红了,蓦地抬起头,抬手就照着四爷腰掐了两下:“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我怎么不要脸了?”四爷一脸无辜,“不就是想劳侧福晋玉手为人家搓个澡,怎么就不要脸了?” 侧福晋:“……” 行吧,是我污秽了,还以为…… 咳咳! 维珍嘴巴闭紧,默不吭声去拿帕子,为搓澡工作做准备,偏生那边四爷还得理不饶人了,追在维珍屁股后头一个劲儿问:“人家到底怎么不要脸了?侧福晋好歹给个明示……” 下一秒,侧福晋抬手搭在了四爷的脖子上,不由分说带着人家脑袋向下,然后垫着脚亲了上去。 烦死了! 憋说话,吻我! 四爷不吭声了,用右臂箍着维珍的腰,疯狂辗转,直亲到维珍站不住了,四爷才总算舍得把人放开。 四爷一边赤红着眼看着伏在自己胸口气喘吁吁的维珍,一边哑声道:“还是侧福晋高瞻远瞩。” 维珍:“……你什么意思?” “要不在搓澡之前,爷……就先不要脸一回!” 维珍:“……果然不要脸!” …… 不要脸后,四爷舒舒服服地进了浴桶,维珍看着直皱眉,建议道:“要不还是换桶洗澡水吧。” 维珍爱干净,第一遍搓澡洗头之后,又吩咐人换了一桶洗澡水,所以这捅洗澡水还挺干净的,只是到底是她洗过的,里面肯定还有头发什么的,维珍想想就挺别扭。 两个人洗鸳鸯浴就罢了,谁都别嫌弃谁,但是让四爷使自己的洗澡水,心里还是怪怪的。 “不用,这就挺好,”四爷摇摇头,瞧着维珍一脸不赞同,四爷叹了口气儿,轻声跟道,“这水是从两里地外运过来的,省着点儿用,没事儿的。” 甘肃旱灾这么严重,别说是河湖见底了,就是水井不少都打不上水来了,四爷如今住的地方,几日前,水井也打不上水了,都靠人从两里地外的一口井里面打水再运过来。 四爷如今用水就特别省,自然甘肃谁短水都不会缺四爷水用,只是来甘肃这么久了,潜移默化地,四爷用水都会下意识地想着节省。 从前不管多晚都得沐浴才能上床睡觉的人,这程子都只简单地洗脸洗脚就得了,这两年去凉州处理紧急情况,更是连这些都顾不上了,今儿也是借着维珍沐浴的水,四爷才趁机洗个澡。 四爷这么一提,维珍才想起来甘肃大旱这事儿,当下没有再说什么,一边小心翼翼把帮着四爷把左臂放好,一边拿着帕子开始给四爷搓着后背。 “甘肃的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吗?”维珍问。 连四爷都想方设法省着水用,更别说是寻常百姓了,虽然知道甘肃大旱,但是情况的严重程度还是超出了维珍的想象。 四爷叹了口气儿道:“上回甘肃这么大旱还是在二十年前。” “那最近会下雨吗?”维珍停下手中的动作,巴巴问,“钦天监什么的,不是会预测天气的吗?” 提到这个四爷又是一脸无奈:“钦天监的确能预测,之前也预测了一回要下雨,当时乌云密布,都以为要下雨了,家家户户都怕盆啊缸啊坛子啊全部拿出来,打算等雨来着,我也下令注意监测河湖,预防洪水,可是后面突然刮起了西北风,愣是把云给吹晴了。” 维珍:“……这西北风可真够缺德的。” 谁说不是呢? 四爷叹了口气儿:“要是再不下去,那就……真够呛了。” 是啊,再不下雨,一直这么旱下去,暂且不论对明年的春耕影响多大,就是眼下,还每天都有灾民熬不下去举家往陕西逃。 1030 恩威并施 目前为止,陕西实际上已经接收了近六千甘肃灾民,可甘肃大旱,挨着的陕西情况又有多好?而且陕西这回还有区域遭了疫情。 夹在甘肃跟山西之间,陕西的处境可想而知。 再这么下去,陕西只能出动军队防止灾民涌入了,这样一来,华显大人那么费劲奔走与陕西官员达成的协定、废的心血,可就白费了,到时候更是会激化矛盾,就像这回凉州的灾民闹事一样。 这回只是小规模的,只用了一天不到,就能解决,再在家四爷出面,总能安生上一阵儿,可是这并不能真正地解决问题。 如今,除了老天爷,这问题无人可解。 维珍听着自是发愁,一边拿起帕子继续给四爷擦身,一边问起了凉州的事儿。 “凉州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怎么还得你带着伤亲自过去?” “凉州下头的两个挨着的村子,两边的百姓因为取水大打出手,后来附近其他几个村子也加入进来,当场就死了三十余人,连出面平息事态的县丞都被打断了肋骨,还有三名衙役被打死了,受伤的还有不少。” 这种事儿平时也时有发生,在农业远谈不上发达的年代,水源可就是百姓的命根子,尤其是缺水的西北,百姓们对于水源的保护那是可以豁出命去的。 也不用说古代,小时候维珍还听祖母说过,从前两个村儿为了抢水灌溉打死过人的,更别说是如今的大旱之年了,水源本就珍贵,要是有人上门来抢,那大打出手也不难理解。 只是一下子就死了三十多人,而且还有三名衙役被打死,县丞被打伤,这事儿的性质就不同了,一个处理不好就很有可能变成暴乱。 四爷甫一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带着钦差卫队直接去了凉州。 甘肃如今就像是被泼了油的干草堆,只要一个火星掉下去,怕就会引起滔天大火。 所以凉州一定不能出事儿,凉州要是乱了起来,那别的地方也会跟着乱,所以这个节骨眼儿上,哪怕只是几个村子之间闹起来的事儿,四爷也必须亲自到场才能放心。 维珍听得心惊:“死、死了……三十多人?那、那后来呢?” “处死了五个带头闹事的,然后由知县出面与几方协商水源使用情况,再以朝廷名义安抚一众死伤百姓家属还有官员衙役。”四爷道。 恩威并施,所以这事儿很快就解决了。 维珍闻言也松了口气儿,察觉水有些凉了,维珍赶紧加快动作,麻利地给四爷搓好冲干净,然后小心翼翼扶着四爷出了浴桶。 …… 待用过晚膳之后,四爷又喝了药,眼瞅着天都要黑了,维珍跟四爷都是舟车劳顿、一身疲惫,正打算早些歇着,偏生苏培盛却进来禀报。 “启禀主子爷,顾大人有事求见。” 四爷点点头,道:“让人进来吧。” “是,奴才遵命。” 当下苏培盛退了下去,四爷伸手握着维珍的手,轻声道:“乖,先上床,爷去去就回。” 维珍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摇摇头:“就不,就要等你回来。” “成。”四爷笑了,凑过去亲亲了维珍的唇,然后笑着起身,抬脚去了暖阁。 还以为要等很久呢,维珍没有着急上床,随手拿起四爷放在软榻上的地方志看,只是还没翻两页呢,就听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维珍自然没有连翘那样出类拔萃的耳力,但是四爷的脚步声她却是能听出来的。 当下,放下了手中的书,维珍有些意外地看着正朝自己走过来的四爷:“这么快?没跟顾俨来个秉烛夜话就把人家给打发走了?” 顾俨大老远地从京师赶来,除了要护送她之外,想必也有不少京师的事儿要当面禀报四爷呢,维珍还以为四爷要跟顾俨得说上好一会子话呢。 “什么秉烛夜谈?”四爷笑着捏了捏维珍的脸颊,“就算是秉烛夜话,那也是跟你,怎会跟他?” 维珍伸手握住了四爷的手,仰着头看着四爷:“怎么?顾俨给你带来好消息了?” 1031 真傲娇! 瞧着四爷这一脸掩饰不住的好心情,维珍笃定顾俨肯定给四爷带来了好消息。 果然,四爷笑容更甚,俯身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发旋,然后道:“之前跟你说的以朝廷名义安抚凉州一众死伤百姓家属还有官员衙役,还记得吗?” 维珍点点头,当然记得啊,不就吃饭前才说的吗? “粮食已经到位了,这两天就能运到凉州去,很快就分发到百姓手里。”四爷道。 维珍闻言也松了口气儿,顺口问了一句:“拢共多少粮食啊?” “四万石。”四爷道。 “啧,真不少啊,”维珍点点头,抿了口茶,顺嘴一问,“怎么是顾俨来跟你禀报这事儿?他不是刚到甘肃吗?” 是啊,顾俨是跟维珍一起到的甘肃,屁股都没捂热呢,怎么就管起给凉州运粮的事儿了? 四爷就着维珍的手抿了一口茶,然后道:“这事儿一直都是顾俨在负责的呀。” 维珍一脸“Are you kidding me?”的表情,四爷看着不由发笑,凑过去亲了一口,然后道:“的确是顾俨负责的,之前筹募到的粮食,其中有四万石,就是由顾俨安排人手给运到甘肃的,正好跟你们前后脚到的,赶着就能给凉州运过去。” “你还在外地筹募粮食呢?”维珍一脸惊奇。 四爷这回为了甘肃灾情拢共筹募到了善款十二万两,粮食不足八万石,这事儿维珍在京师就知道了,只是她没听说四爷为了筹募这些还出过甘肃。 “我没有亲自出面筹募,是顾俨筹募到的,”提到这个,四爷笑容就更甚了,“这小子实在能干,等过年,爷赏他一年的月钱。” 对此,维珍表示赞同:“要我说赏一年的月钱都少了,人家顾俨一出手就为你筹募到了四万石粮食,足足占了四爷筹募粮食数量的一半儿呢……” 说到此处,维珍蓦地一怔,然后慢慢抬起头看向四爷,一脸不解:“不对劲儿啊,顾俨怎么……这么大能耐?” 是啊,四爷出面只筹募了不到八万石的粮食,怎么顾俨一出手就是四万石。 怎么的? 顾俨的面子比四爷还好使? “那是因为人家顾俨找对了人,”四爷笑得一脸神秘,也不卖关子,当下四爷就一屁股在维珍身边坐下,然后含笑问道,“还记得之前茯苓跟你禀报说在直隶发现有人高价收粮的事儿吗?” 怎么突然提到那事儿了? 过去那么长时间,维珍几乎都给忘了,还是四爷这么一提醒维珍才想到,当下点点头:“记得啊,然后呢?跟顾俨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说来话长……” “请求暂停!” 维珍忙不迭打断了正要滔滔不绝的四爷,然后在四爷一脸茫然中,飞快地冲出寝房,然后又飞快地冲回来,就是回来的时候,怀里多了个茶盘。 就是刚才搁暖阁里头的那个茶盘,里面放了几个小碟子,装着柿饼、红枣还有核桃酥什么的。 维珍把茶盘放下,然后又唤连翘端了两杯热气腾腾的酸梅汤进来。 绝大多数的人都喜欢喝冰冰的酸梅汁,但是维珍最喜欢喝刚出锅热乎乎的酸梅汤了。 膳房里头有两个是当地的师傅,做的面食那叫一流,酸梅汤也煮的深得维珍心,方才维珍已经喝了一杯了,这会儿忍不住还想再来一杯。 零食饮品就位,维珍再度爬上软塌,熟练地钻进四爷的怀里,一手端着酸梅汤,一手在四爷大腿上轻轻一拍,催促道:“来,贝勒爷继续你的说来话长!”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你当爷是说书的?” 维珍指了指另一杯酸梅汤:“打赏都给过了,别摆架子,快说!” “哼!”四爷态度坚决,梗着脖子,拉着脸,一副绝不为酸梅汤折腰的架势。 真傲娇! 维珍默默白了一眼,放下茶杯,凑过去在四爷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小声道:“那这样的打赏行不行?” 1032 他要拼了命地推着八哥一路向上 四爷不说话,只是傲娇地另一半脸扭了过来,维珍忍着笑,在那一半脸上也亲了一口,还特意发出夸张的声音:“呜哇!”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你拿我当小丸子哄呢?” “对,就拿你当小丸子哄呢!你高兴不高兴吧?”维珍冲他扬扬下巴。 四爷:“……” 那自然是高兴的。 到底是没忍住嘴角的上翘,四爷轻咳了两声,一边拥着维珍,一边继续他的说来话长。 …… 数日之前、千里之外的八爷九爷也正在秉烛夜话。 山西情况稳定,连旱了小半年的甘肃也总算迎来了降雨,压抑了数月的朝堂气氛总算是好了不少,朝臣们个个都松了口气儿,八爷跟九爷的心情也是不错。 繁忙的公务告一段落,八爷总算也能松快松快了,这一晚九爷设宴款待八爷,亲自到府上去接八爷,八爷很给面子,当即就应了下来,上了九爷的马车。 九爷一改这段时日的惶惶不可终日,总算又能坐下来心平气和跟八爷说话了。 “八哥,这回可真是亏了您,弟弟都不知要怎么感激您才好……” 一张口,九爷就有点儿哽咽,一时竟说不下去了,低下了头,八爷伸手在九爷肩上拍了拍,示意无妨。 九爷取出帕子擦了擦眼,缓了缓,然后又抬起头,红着眼睛跟八爷道:“八哥,这是你第二次救弟弟的命了,往后弟弟这条命就是八哥的,八哥有什么吩咐,只管张嘴,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弟弟都绝无二话!” 八爷笑出了声:“上刀山下火海?你是烤鸭还是烧鸡,需要这么多工序?” 九爷也被逗笑了,顿了顿,九爷又认认真真一字一字道:“八哥,我说的是真的。” “八哥知道,”八爷伸手拍了拍九爷的手,叹了口气儿道,“你是个什么心思,八哥都知道,只是有八哥在,就用不着你上刀山下火海。” 看着那只覆在自己手上的、温暖的手,九爷不由鼻头又是一阵酸涩。 八哥对他真是太好了,他这辈子怕都报不完八哥的恩情。 从今往后,他要竭尽可能回报八哥,要为八哥赚更多更多的银子,要成为八哥最可靠的臂膀,还不止…… 他要拼了命地推着八哥一路向上。 吸了吸鼻子,九爷小声问道:“八哥,你说皇阿玛这回要把大哥关到什么时候?” 八爷一怔,目光落在九爷的身上:“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没有,畅春园那边的消息最难打探了,”九爷摇摇头,顿了顿,然后又小声道,“也不只是弟弟好奇这事儿,多的是人好奇这事儿呢,这阵子,不少人都找弟弟打听来着。” 哪些人会好奇大爷要被关到什么时候?哪些人又会向九爷打听大爷的情况? 自然是那些从前追随大爷、如今对前路迷茫的人了,跟着九爷打听大爷的情况,不就是变相再试探八爷的意思吗? 在大爷被万岁爷软禁这件事儿上,八爷是个什么态度。 不管大爷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被万岁爷软禁,但是结果很明显,这回大爷怕是再难翻身了,那么八爷是不是会……趁机上位呢? 九爷小心翼翼看着八爷,八爷面色如常,只是垂这眼不语,顿了顿,九爷又道:“八哥,如今太子风头无两,咱们要是不抓紧,只怕要损失重大呢。” 是的,如今太子风头无两。 山西疫情地顺利解决,自是令太子殿下威望空前,再加上之前太子亲赴江南筹募善款,江南官场的表现,也足以见得,江南被太子殿下牢牢掌控。 反观大爷,这两年大爷本就一路走低,让不少人心生动摇,再加上这一回被万岁爷的软禁,原本只是心生动摇的那部分人,存了改弦易帜的心思也是能理解的。 这个时候若是不能站出来个人接棒大爷的话,只怕用不了多久,他们身后就要空空荡荡了,这么多年的心血、积累啊…… 九爷自是觉得可惜,更是心急。 他倒不是为大爷觉得可惜,他为八爷可惜来着。 他站的从来就不是大爷,而是八爷。 1033 粮食的去处 “稍有风吹草动就想着改弦易帜,这样的人,留下又有何用?由着他们去。”八爷对此倒是十分淡然。 这话是不错,只是…… “可是八哥,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难不成皇阿玛一日不放大哥,您就一日委屈着,不如趁早取而代之……” “老九,往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八爷打断了九爷的话头,目光沉沉落在九爷的身上,“惠妃娘娘对我视如亲生,大哥对我一直照顾有加,这这辈子,只要是大哥需要,我就愿意为大哥赴汤蹈火。” “可是八哥……” “老九,你对我是什么情分,我对大哥就是什么情分,”八爷再度打断九爷,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比刚才重了些,“像这样伤情分的话,往后莫要再提。” 九爷不敢再说了,只能点头道:“是,弟弟再不敢了。”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九爷心里如何能服气? 大哥跟八哥的情分,怎么可能与他跟八哥的情分一样呢? 他也没见大哥平时是怎么照顾八哥,就算真有那么点儿情分,大福晋过世的时候,人家八哥八嫂可是为大福晋扎扎实实守孝一年,这情分也算是还上了吧? 又怎么能与他跟八哥的情分比? 照他说,八哥就是太重情分了。 难不成真要等大哥被皇阿玛放出来、点头了,八哥才能有出头之日? 可就大哥那性子,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被八哥取而代之呢? 所以,少不得要提前准备着,到时候就算大哥不同意,也不得不点头同意才成。 兄弟俩一路叙话,莫约两刻钟的功夫,就到了地方,是九爷在京郊的一处宅子。 兄弟两人先后下了马车,甫一进了宅子,就瞧着有人拎着灯笼笑着迎了出来。 “奴才见过主子爷!见过九爷!给二位爷行礼了!” 正是数月之前,被八爷派去江南的伴读何焯。 八爷笑着行至何焯跟前,伸手把人扶了起来,一边关切询问:“这一路可好吗?让你来回这么折腾,实在是辛苦你了。” “奴才不敢!”何焯忙道,“奴才能为八爷驱使,乃是奴才的三生有幸,怎可担主子爷这句辛苦?奴才实不敢受!” “你就踏实受了吧,别说八哥了,爷这回也感激你!”九爷笑着拍了拍何焯的肩膀。 何焯忙得再度躬身:“奴才不敢!二位爷切莫折煞了奴才!” “行了,动辄行礼告罪的,也不嫌累,”八爷道,一边扶了何焯起来,一边道,“走,进去好好儿跟爷说说这回你的江南之行。” “是,二位爷先请。” 当下,八爷、九爷进了正堂,何焯紧随其后,膳房早就预备着,这时候得了吩咐,忙不迭上齐了酒菜。 九爷抬抬手:“都退下吧,这儿用不着你们伺候。” “是,奴才告退。” 待一众奴才退下之后,堂中就只剩下八爷、九爷还有何焯了,何焯拎起酒壶给九爷斟酒。 “九爷请!” 至于八爷,何焯知道八爷私下不饮酒,所以没有给八爷斟酒,而是给八爷沏了一杯茉莉花,双手奉上。 “主子爷,您请!” 九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放在桌上,迫不及待地问何焯:“李家跟曹家真的二话不说就出了银子把粮食给买下来了?” 之前八爷说屯粮的事儿不用九爷操心,他会处理,可是九爷哪儿能不操心啊。 一开始顾着害怕,还能在阿哥所里头憋着不出来,到后来,眼瞅着一切都风平浪静了,山西那边的疫情都接近尾声了,连太子都马上要回京了,可见自己这回是彻底安全了。 九爷可就坐不住了,又悄默默地去找八爷,打探那些粮食的去处。 事发的时候,九爷差点儿没给吓死,什么粮食不粮食,银子不银子的,什么能比命重要啊? 但是如今事儿都过去了,眼瞅着自己平安落地,九爷就有开心心疼那些子粮食了。 花了十几万两银子呢,怎么能不心疼呢? 然后九爷就从八爷口中得知了,那批粮食的去向。 此刻眼瞅着何焯从江南返回,九爷最关心的还是李家跟曹家买粮食的事儿,所以一上来就忙不迭询问。 1034 李家跟曹家都必须放这个血 何焯点头道:“回九爷的话,李家跟曹家的确二话不说后就买下了那十二万石的粮食。” “这粮食你不是一开始就想着要卖去山西的吗?如今正合了你的心意。”当时八爷这样说。 然后九爷就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八哥,你……你是怎么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把……这么多粮食运到山西还……还卖出去的?太子的人经没有起疑心?” 不是九爷小题大做,实在是难度太高。 这么一大批粮食涌入山西,自然会引人注意,尤其是山西如今还需要从周边的山东、河南、直隶大批调粮来着,都是经过官府的手,这么一大批来路不明的粮食混在里头自然扎眼睛。 若是别的时候,倒也不必担心,难不成山西这地界儿上还能找不到一个会办事儿的? 可谁叫如今是太子在山西主持大局呢,像调粮这样的要紧差事,自然都是由太子的人把持着,八爷的人脉再广,这个时候也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一不留神就被太子抓住了把柄。 所以八爷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九爷很是费解。 “若就是经太子殿下的手,太子殿下的人又怎么会起疑心呢?”八爷淡淡一笑。 九爷更懵了,一时参悟不透,索性也不瞎琢磨了,当下亲自斟了一杯茶,双手给八爷奉上:“八哥,弟弟实在听不明白,还请八哥赐教。” 八爷把茶接在手上,抿了一口,然后缓声问道:“太子殿下此次去江南为的是什么?” 九爷一怔,旋即倒吸一口凉气,他明白了! 就算九爷之前一直躲在阿哥所里头不敢出来晃荡,但是太子殿下前往江南筹募善款这么大的阵仗,九爷自然也是听说了的。 此次太子殿下在江南共计筹募到善款四十九万两,并粮食十八万石,这其中的粮食十八万石里头,就江宁曹家跟苏州李家分别捐的六万石粮食。 加起来拢共就是十二万石,跟九爷之前在河南屯那边的粮食粮食数量正好能对得上。 九爷脑子一贯灵光,八爷稍稍一点,九爷旋即也就明白过来了,可随之而来的就是疑惑了。 “只是弟弟听闻,李煦跟曹寅他们这两年对太子……并不像从前那般恭敬了,八哥您怎么笃定他们愿意花十几万两的银子买下这么多粮食献给太子呢?” 是的,太子从前在江南的威望多高啊,那是万岁爷硬生生给捧起来的,但是这两年万岁爷明显显示不乐意捧着太子了,江南那边的官员对太子的态度便就不如从前恭敬了。 拥护太子是没错,但是最要紧的还是如今皇位上坐着的那位不是? 万岁爷龙精虎猛,年近半百还能在猎场上虎虎生风,前不久还喜添了十八阿哥,瞅这个架势,只怕再活个二十年都不成问题。 所以随着万岁爷对太子态度的改变,江南官员对太子的态度也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至于曹家跟李家更是万岁爷在江南的头号心腹,自然是时时刻刻紧跟万岁爷的风向,所以九爷疑心,曹家李家对并不会在太子筹募善款这事儿上血本,不过是过过面子也就罢了。 但是事实上,李家跟曹家还真是下了血本,并且八爷还一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九爷对此颇为不解。 八爷放下茶杯道:“老九,不管这回前往江南筹募善款的人是太子还是别的皇子,李家跟曹家都必须放这个血。” “他们可以不买太子的账,但是万岁爷的账,他们还敢不买?” 说白了,李家曹家那就是万岁爷养的猪,把你派去天底下最富庶的所在去、给你肥缺让你发家,把你养的那叫一个膘肥体壮,你拿什么回报万岁爷? 万岁爷南巡接驾花那点银子就算了? 万岁爷去你家住,那是给你脸面,那是隆恩浩荡。 1035 不知道的还以为新君登基呢 再说了,事后万岁爷私下里没贴补你曹家? 去年曹寅,不还伸手向内务府借了十万两的银子做贩铜的买卖,当时万岁爷二话不说就批了这十万两银子。 所以,你要怎么回报万岁爷的隆恩浩荡? 天灾人祸就在眼前,朝廷见天白花花地银子往里填,万岁爷愁得饭都吃不下,这个时候,你们敢不放血?被万岁爷养出来的那一身肥膘,这个时候藏得住? 所以,不管这个时候谁去江南筹募善款,李家曹家都绝不敢敷衍,不叫万岁爷失望。 万岁爷的失望,又岂是他们能够承受得起的? 如果能借此机会,搭上八爷,还能趁机修复跟太子殿下的关系,这么一举三得的好事儿,他们更加会上赶着。 所以,何焯甫一把八爷的信带到,曹寅李煦二话不说就答应买下屯在河南的那批粮食。 都不用八爷操心,人家自己就想法子给十二万石粮食过了明路,然后没过多久,这十二万石粮食就被作为太子的功绩、捐去了山西。 八爷这话真真是一针见血,听得九爷直竖大拇指:“八哥还是您高!” 九爷又是一饮而尽,想张口询问买的是什么价格,可是当着八爷的面儿又不好意思。 这回,是有八哥出面才帮他解决了这么大的篓子,钱不钱的,他是不该多置喙的。 虽然如此,可九爷心里着实痒得厉害。 九爷这心思,八爷自是一眼就看透了,当下看了一眼何焯,稍稍点了点头,何焯旋即会意,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送到九爷面前。 “九爷请过目,这里是曹李两家买粮用的十五万两银票。” 什么?十五万两? 河南的那批十二万两银子,当时他是高价屯的,也才用了十二万两出头,转手卖给曹李两家,还赚了差不多三万两? 九爷大喜过望,拿着那一叠银票亲自数了起来,待到半晌,总算数完最后一张,九爷脸上的笑意根本挡不住,待对上八爷脸上淡淡的笑,九爷又十分赧然,当下把银票放下,然后放到八爷手边。 就算是脸皮再厚,九爷也不好意思贪这笔银子,这笔银子合该都归八爷的。 八爷却拿起那叠银票又放到了九爷面前,九爷登时就愣了:“八哥,我……” “不是说好了要为八哥赚银子的吗?”八爷含笑道,伸手轻轻拍了拍九爷的手背,“有你帮着管银子,八哥才能放心。” “八哥……”九爷的眼睛又红了,声音也哽咽了,看着八爷,一时间什么都说不下去。 “从前怎么着,往后还怎么着,还是那句话,有八哥呢。” 八爷又拍了拍九爷,给何焯使了个眼色,何焯会意,旋即上前给九爷斟了酒,一边笑呵呵转了话题:“太子殿下这回去江南,那叫一个风光啊,那派头都要能比肩万岁爷南巡了!” 九爷忙扭过头抹了抹眼睛,然后将杯中酒一口闷了,紧接着迫不及待问道:“怎么个风光法儿?快跟爷细细说说。” “不知九爷可否听闻太子殿下之前在江南,因为奔走辛苦而卧病,故而在苏州养了半个月的病?”何焯问道。 九爷点点头:“这个自然是听说了,谁不知道太子殿下心系山西灾情、夙兴夜寐,以至于累病了?” 可不嘛,朝中这程子为太子殿下歌功颂德的那还少吗?九爷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八爷抿了口茶,看向何焯:“怎么?太子殿下的病有蹊跷?” 何焯道:“回主子的话,太子殿下病不病的,奴才还真不清楚,奴才只知道太子殿下在江南养病期间一直下榻在万岁爷从前南巡时下榻的行宫里头,一应饮食起居对标的也都是万岁爷南巡的时候。” “太子卧病,李家曹家哪儿敢不尽心呢?奇珍异宝见天流水似的给送过去,曹李两家如此殷勤,别人自然也不敢懈怠,行宫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何焯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只是不知,这些加起来,可有太子先前筹募的善款多吗?” “呵,太子这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新君登基呢!”九爷听得咋舌。 1036 那四万石粮食的去向 就连八爷也轻轻摇了摇头,太子这就有些过分了。 从前万岁爷默许太子收江南那边的孝敬,那也是悄悄儿的,太子到底顾着脸面。 许是这两年江南那边改了态度,太子早就心存不满,所以这回借着筹募善款的机会,去江南明明白白敲打人家去了。 易地而处,八爷也会敲打,但是却绝对不会摆在台面上来。 一则是,太子自己脸上不好看,二则是,李家曹家到底还是万岁爷养的猪,万岁爷这个大主子还在呢,太子这小主子就迫不及待要磨刀霍霍了。 怎么得? 太子这是不把万岁爷放在眼里了? 这两年,太子真的是……越来越疯了,前不久还因为授意格尔芬行刺李光地的事儿被万岁爷软禁,如今好不容易借着山西疫情翻了身,然后就迫不及待去江南抖威风了。 有时候,八爷真是佩服太子的勇气。 到底是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胆,才会一次一次被敲打,然后站起来继续一次一次挑衅万岁爷。 抿了口酒,九爷看向八爷,意味深长道:“八哥,太子养了这么长时间的病,想必万岁爷很是担心,是不是得让万岁爷知道点儿太子的详细病情?” 太子这么作,当然得让万岁爷知道啊! 八爷抿唇一笑:“哪儿用得着咱们多嘴多舌?” 是啊,哪儿用得着他们,李煦曹寅又不是没长嘴。 “八哥说的是,”九爷旋即也就明白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九爷又问起了旁的,“对了八哥,直隶的那四万石粮食,如今也已经出手了吗?” 九爷当时可不止在河南屯粮食,也在直隶屯了,只不过直隶到底是京畿重地、天子脚下,九爷也没敢屯太多,就只屯了四万石。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四万石的粮食,八爷脸上的笑容可就不见了,当下八爷放下茶杯,然后瞥了一眼门外,开口唤道:“施瑜!” “奴才在!”当下八爷的近身侍卫旋即迈步进房,躬身行礼。 八爷道:“你跟九爷说说直隶那四万石粮食的去向。” 施瑜闻言,顿时面露愧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都是奴才办事不利!求主子爷降罪!” 九爷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倒是是怎么一回事儿?” 当下,施瑜便老老实实将那四万石粮食的去向说于了九爷听。 “回九爷的话,当时奴才奉主子爷之命,前往直隶转移那四万石粮食进陕西……” 九爷听了,不由点点头,赞道:“八哥好主意!” 是啊,可不是好主意! 当时事情紧急,最要紧的是先把粮食给转移出去,若是引人注意,被发现了这粮食竟是九爷跟干都合伙屯的,那九爷自然大祸临头。 不仅如此,这屯粮的银子可又不止九爷一个人的,还有八爷跟纳兰家的,到时候谁都别想好! 第一步是把粮食转移出去,第二步则是洗白粮食的来路,就跟八爷一封信,就能让李家曹家主动掏银子把粮食买下、自觉就给粮食过了明路一样。 八爷处理直隶的这四万石银子也是这个想法。 那么……要把粮食运到哪儿? 直隶是留不得,老九动静这么大,收了这么长时间的高价粮,不定早就被人给盯上了,最近、最方便的自然是山西,只是…… 当时鄂伦岱拿着圣旨正急吼吼地去山西捉拿噶礼回京行刑,还不止如此,只怕因为山西这回的疫情,山西这个官场都要来个地震,这个时候,只怕个个都变成惊弓之鸟,没人敢接手这四万石粮食的。 自然了,八爷也不想这个时候跟山西官员扯上关系,没得自己被牵扯进来。 为了四万石粮食,哪里犯得上? 那便是……山东跟河南了。 倒是便利,只不过这四万石粮食屯在直隶西北,如果要运到山东河南去,势必要穿过直隶全境,这么扎眼的事儿,八爷才不会干,所以八爷最后定下了陕西。 1037 粮食竟被人抢了 虽是从内蒙古绕了点路,但是贵在安全、踏实,而且陕西那边也有可靠的人等着接手这四万石粮食。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要是搁在现在,也用不着这么大老远儿的折腾这么多粮食了。 九爷不由叹了口气儿道:“要是皇阿玛能早些任命年遐龄为直隶巡抚就好了,也用不着咱们急死火死地折腾了。” 年遐龄是谁? 年遐龄是湖广巡抚,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年家跟纳兰家还是姻亲关系。 年遐龄的二儿子年羹尧,是纳兰性德的女婿,也就是明珠的孙女婿,明珠尤其爱惜孙女婿年羹尧的才华,虽然孙女早逝,但是明珠对年羹尧还是照顾有加。 去年年羹尧被万岁爷钦点庶吉士第一名,明珠还在家设宴为年羹尧庆祝,这是还把年羹尧当孙女婿呢。 既是有这一层关系在,纳兰家有事儿,年遐龄能不出手相助? 而疫情爆发之后,万岁爷便就任命年遐龄为直隶巡抚,当时九爷得到消息之后,那真叫一个扼腕叹息。 要是万岁爷早点下令,有年遐龄在直隶帮衬着,那这四万石粮食不论怎么处理还是往哪儿运,那可就方便多了,自然不必这么折腾。 八爷被他这一副扼腕叹息的表情给逗笑了:“你怎么就知道人家年遐龄愿意听你指挥?” 九爷眉毛一挑:“爷那是给他脸!纳兰家的脸如今爷还不稀得给呢,他年家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这话倒是不假。 年遐龄虽然算是高官,但是年家却远远算不上是什么高门大户,年遐龄的父亲也不过同进士出身的知州,出任知州,还不到两年就死于任上。 可以说,年家没什么积累。 年遐龄能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靠的是个人能力,至于年家,是压根儿挤不进京师贵胄圈儿的,更别提还是汉人身份了。 年家要想更进一步,攀上一门有分量的亲事,无疑是最佳捷径。 当年明珠慧眼识珠相中了年羹尧做孙女婿,哪怕当时明珠已经倒台,纳兰家不如从前,年家也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其实对于能跟纳兰家攀上姻亲,年家上下绝对是大喜过望的。 纳兰家再怎么不如从前,也是年家万万比不上的,更别说明珠的岳父泰山,还是英亲王阿济格,清太祖努尔哈赤第十二子、多尔衮之胞兄。 人家纳兰家可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 若不是明珠看中年羹尧这后生的才华能力,年家想攀上纳兰家几乎没这个可能。 “你啊,就少事后诸葛亮了。”八爷笑着拍了拍九爷的肩膀,然后又吩咐施瑜继续往下说。 “……奴才带队运粮,一路上倒是相安无事,谁知道一到陕西就出了岔子,”施瑜继续往下说,“奴才一行人运粮到陕西,原本只是路过榆林,哪知道那地方竟然被山西疫情波及,奴才事先不知,以至于运粮的……兄弟大半都身染痢疾,实在不能成行,奴才只能下令在原地修整。” “为了给兄弟医治,奴才带人去抓药,只是当时当地百姓恐慌,药铺个个都人满为患,待奴才总算买回几副药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咱们的……粮食竟被人抢了。” “什么?被人抢了?”九爷听到这里,眉毛都立起来了,“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抢咱们的粮食?!是活腻歪了不成?!” 施瑜解释道:“九爷明鉴,为了掩人耳目,奴才们是扮作寻常米铺的运粮队行动的。” 所以,当时他们就是平民百姓的打扮,好在是人多势众,一路上也相安无事,但是偏生榆林那地界儿上闹起了疫情。 兄弟们一下子被疫情干到了大半,在家时施瑜等人又去忙着买药什么的,留下来守粮的人手自然不足,再加上那么多病倒的侍卫要照顾,被人抢了粮食,倒是也情有可原。 1038 突发因素太多 “据留守的兄弟说,抢粮的是土匪,而且还是大批人马,估摸着不下五十号人,个个都身手了得,他们可能早就盯上咱们了,待到咱们兄弟倒下了,留守人手也不够,然后就果断出手,咱们的连粮食带马车……都被他们抢走了。” 说到此处,施瑜羞愧得无以复加,但是却还得硬着头皮往下说:“奴才查寻无果,又不好惊动当地衙门,后来只能空着手回京,都是奴才无用,求主子爷降罪。” 是啊,这粮食来路不明,最是不能见光的,所以施瑜万万不敢找到当地衙门帮忙,只能自己带人在附近寻摸,可到底人生地不熟,施瑜并无收获,反倒十几位兄弟因为痢疾搭上了性命。 施瑜一直都是八爷的左膀右臂,办事儿一贯稳妥,这回任务的失败,不单单让八爷意外,施瑜更是久久缓不过来,这时候,七尺的汉子羞愧的虎目含泪。 不过这事儿……也怨不得施瑜,实在是突发因素太多了。 谁又能想到进入陕西的第二天,就赶上疫情了呢? 眼瞅着那么多兄弟病倒,气息奄奄,施瑜能不管不顾? 而那突然出现的土匪,也同样叫人意想不到。 寻常土匪,施瑜他们哪里就放在眼里了?当时也是留了十个侍卫原地留守的。 但是人家愣是一下子出动了五十几号人,而且个个身强体壮、出手了得,那十个兄弟哪里是人家对手?更别说还得护着那些病倒的兄弟。 这样规模的土匪实在是难得一见,他们又不能明着查,实在是倒霉透了。 道理九爷自然都明白,只是兀自恨得咬牙切齿,自己动手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敲着桌子狠狠道:“竟然抢到爷的头上,可见是活腻歪了!这回不用麻烦八哥,弟弟自己来!非把这群无法无天的兔崽子们给揪出来,把他们的手爪子一个个给敲断!” “老九,不要胡来,”八爷缓声道,一边垂着眼拢着茶,一边道,“为了这点子粮食,再惹出一身腥,不要本末倒置。” “可是弟弟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儿!”九爷恨恨道。 是啊,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儿呢? 什么时候有人能欺负到堂堂皇子头上来了? 真真是倒反天罡! “为了你能咽的下这口气儿,所以你大张旗鼓地查,然后还真被你给查到了,可万一这四万石的粮食已经流进山西、甘肃,你就不怕反被太子跟四哥给顺藤摸瓜给揪出来?”八爷放下茶杯,语气淡淡可是警告的意味儿却是再明显不过,“老九,我当时就跟你说过,这批粮食你不要插手,让我来。” “若是你心疼这三万多两银子,八哥如数还你就是了。” 九爷一怔,旋即忙不迭道:“弟弟不是这个意思!弟弟只是一时气昏了头,方才都是胡说八道,八哥切莫放在心上!弟弟往后再不犯浑了!八哥可别跟弟弟一般见识!” 一边说着,九爷一边指了指桌对面的茶壶,何焯忙不迭给递了过来,然后九爷亲手给八爷斟了茶,双手奉上:“八哥,您喝口茶降降火,就别生弟弟的气了。” 八爷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又放下,然后目光落在了兀自跪在地上一脸羞愧的施瑜身上,缓声道:“施瑜,这回的事儿,责任原不在你身上,是爷思虑不周。” 施瑜忙不迭磕头道:“主子爷,都是奴才的错,您尽管发落……” “施瑜,”八爷摆摆手,打断了施瑜,一字一字缓声道,“你跟了爷也有十年了,难道在你眼里,爷是对错不分、推卸责任的主子吗?” 施瑜浑身一颤,不再开口,只是仍旧毕恭毕敬地跪着,此刻眼中泪光闪烁。 “是爷思虑不周,没料到陕西会被山西的疫情波及,四万石的粮食丢了就丢了,最让爷愧疚的是此次死于痢疾的十四位侍卫,”说到此处,八爷长叹一声,“虽然爷已经命你好生处理他们的后事,只是心里兀自不安。” “从今往后,每年你都代爷为他们家人送去抚恤,也要记得为他们四时祭拜。” 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施瑜重重朝八爷叩头:“是,奴才遵命!” 1039 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看着施瑜这副模样,八爷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起身行至施瑜面前,亲自把施瑜扶起来,拍了拍施瑜的肩膀:“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当下施瑜对着八爷又施一礼,然后毕恭毕敬退了下去。 八爷看着施瑜的背影,半晌又是一声轻叹,然后重新落座,看了看面前的茶,然后把茶杯推到一边,竟自己伸手取来了只酒杯。 何焯一怔,旋即拎着酒壶,恭恭敬敬给八爷斟了酒,一边道:“主子爷,请慢饮。” 结果不待八爷喝酒,就听着一阵脚步声传来,抬眼看去,就瞧着石剑走了进来。 “有事儿?”八爷问。 “启禀主子爷,甘肃下雨了!”石剑躬身道。 九爷闻言,顿时挑了挑眉:“真的下雨了?” “回九爷的话,千真万确,万岁爷龙颜大悦,召见了钦天监官员,不日要去天坛拜谢祖先神明。” 求雨得去祭拜,人家老天爷真的给你下雨了,自然也得去拜谢人家啊,要不然的话,人家往后还愿意管? 就是九爷听了这话,不由呲了呲牙,心中暗道,甘肃的雨哪里是皇阿玛求来的?京师的雨分明才是!京师的天差点儿没给下漏呢! 啧啧,皇阿玛还真会给自己找补。 八爷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杯,含笑道:“真真天大的喜事,值得举杯痛饮!” 九爷跟何焯忙也端起了酒杯,三人一饮而尽。 …… 八爷九爷举杯痛饮,千里之外、数日之前的四爷跟维珍还在继续说来话长。 “当时茯苓那边最早发现异常,第一时间向你禀报,你又打发顾俨跟我提了这事儿,我就叫顾俨暗中调查来着,然后顾俨就派人一直跟进。” “后来山西疫情爆发,我就琢磨着应该是有人提前知道了山西疫情,然后提早在直隶屯粮,想着借疫情获取暴利,但是顾俨却说那批粮食没有被人转移去山西,也没有留在直隶,竟然被悄默声儿地往内蒙运。” “当时觉得八成是我猜错了,或许是内蒙那边的人南下收粮,毕竟那个时候已经是下半年了,每年那个时候南下收粮的内蒙粮铺也不在少数。” “可就在那个时候,顾俨派去的人却发现那批运粮队不久之后被另一对人马接手,其中竟然有个熟面孔。” “是老八的人。” “八爷!”维珍闻言顿时发出一声惊呼,手里的柿饼都顾不上吃了,“是八爷在偷偷摸摸屯粮食?他哪儿来的那么多银子?” 说到此处,维珍突然扭头看向四爷,然后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四爷,再然后,维珍一脸狐疑道:“四贝勒,敢问你能一口气掏出四万多两银子吗?” 那个时候,正常收粮食价格,四万石的粮食不会超过四万两银子,但是谁叫人家是高价收粮呢?四万石粮食肯定得超过四万两银子!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 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可就算四贝勒拒绝回答,侧福晋人家却是门清儿,一边把手里的柿饼慢条斯理吃完,一边蹙眉道:“四贝勒都掏不出四万两银子,那人家八贝勒是怎么做到的?” 四爷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肯定不是他一个人出的银子!” 对!肯定不是!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维珍看他。 激动?他才没有! “爷说的是事实,”四爷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口,把满嘴的酸味咽下,四爷继续一本正经道,“这粮食明显是另外一批人出面屯的,后来才被老八接手,这就说明,这批粮背后至少有两拨势力,老八只能算是其中一拨。” “后来顾俨派人死盯着前一拨的人,足足跟了半个月,才摸清那波人的来历,是个往来京师直隶的买卖人,而那人这两年跟老九走的很近,今年两人还合伙放利子钱。” 维珍:“……” 好家伙,史书果然诚不欺我啊,九爷,不愧是你! “所以是九爷跟八爷一起合伙屯的粮?”维珍问。 1040 史书作证的一伙儿! 四爷摇摇头:“老八一贯行事稳妥,就算是想屯粮赚钱,也绝对不会在直隶,老八可不是不谨慎的人。” 是的,八爷可干不出在京畿重地大肆屯粮来着,太冒险了,这不,一不留神就被他们发现了马脚。 “倒是老九有这个胆子,也做得出来,”四爷道,“估摸着是老九背着老八偷偷摸摸屯的粮,后来或许是出了意外,老九担心自己兜不住了,向老八求助,老八不得已为老九兜底,接手了这批粮食。” “那会是什么意外呢?”维珍蹙着眉,抿了口茶酸梅汤,“连九爷都兜不住?” 能让堂堂皇子兜不住的,会是什么样的意外呢? 四爷提醒道:“你想想当时出了什么大事儿?” 当时…… 思量半晌,维珍蓦地倒吸一口凉气:“京师跟直隶出了疫情,然后山西那边也爆出了疫情!” 四爷点点头,补充一句:“是山西瞒报疫情的事儿终于爆发。” 维珍使劲儿点点头,又是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九爷应该是从……山西不知道什么渠道得知疫情的事儿,所以想趁机大肆屯粮然后借机霍!然后山西瞒报疫情的事儿一爆出,九爷坐不住了,担心自己被牵连,所以向八爷求助,然后八爷接手了粮食!” “爷的侧福晋真是聪慧过人,一点就透!”四爷笑着捏了块核桃酥往维珍的嘴里塞。 维珍却没有吃核桃酥的心思,别过头去,一边气得柳眉倒竖:“这个九阿哥,他怎么能这样呢?一门心思钻钱眼儿里了,竟是旁的都不顾了吗?!” 是啊,九阿哥怎么能这样呢? 明知道山西那边爆发了疫情,身为皇子,非但没有第一时间上奏天听,竟然开始大肆屯粮起来了,这不就是…… 在发国难财吗? 要是奸商小人也就罢了,但是九阿哥是个什么身份,他可是堂堂大清皇子啊! 都不要求他对山西的老百姓心存什么怜悯之心了,但凡他有点儿统治阶级的自觉,他也不该束手旁观、一门心思发国难财啊? 他就不怕疫情彻底失控,甚至威胁到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统治? 所以国家乱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维珍简直不能理解,一时被九爷气成了河豚。 时间过去那么久,四爷早就气过了,这时候瞧着维珍这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还能有心宽慰维珍:“老九是个什么性子,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生他的气,就犯不上了。” 戕害民女的事儿才过去多久? 四爷是看着老九长大的,对于老九早就不报什么希望了。 当年老九学骑射的时候,被马儿颠了一下,老九当场勃然大怒,也不骑马了,改骑牵马的侍卫了。 不单用马鞭把人家侍卫抽得血淋淋的,还扯着人家侍卫的辫子做缰绳,生生扯下人家几缕头发。 当时四爷到小校场的时候,就赶上九爷正在侍卫身上作威作福,马鞭甩得鲜血四溅,九爷却兀自揪着人家的头发,畅快地喊着:“驾驾驾!” 四爷那个时候也就十岁出头,还是藏不住脾气的时候,一把上去扯住了九爷的辫子,直接把人从侍卫身上给扯了下来。 九爷疼得在地上打滚儿,后来到底也没敢去万岁爷跟前告状,不过就从那时候开始,九爷怕是就记恨上四爷了。 自然四爷从那时候开始,就知道九爷不是个好东西了。 所以后来,不管是九爷戕害民女还是这回的屯粮事件,四爷倒是没觉得多意外。 “又不是只生他的气,”维珍气鼓鼓地道,“就算八爷一开始不知道九爷的勾当,后面肯定也知道了,他怎么能愣是一声不吭给瞒下来呢?而且还帮着九爷擦屁股,他们……肯定是一伙儿的。” 对!肯定是一伙儿的! 史书作证的一伙儿! 从前维珍只知道历史上,八爷跟九爷是一伙的,据说九爷还是八爷的钱袋子,到了现在,维珍才总算对八爷跟九爷的关系,有了直观的认识。 1041 但是胤禛,有一件事我肯定能做到 人家还真是一伙的,搞不好,九爷赚的银子里头,大头都是孝敬八爷的,所以眼瞅着九爷要倒霉,八爷当然得出手善后,要不然的话,只怕八爷也要遭殃呢! 想到此处,维珍目光落在了四爷的身上,小声问道:“那你呢?当时你既然发现了九爷跟八爷的……勾当,怎么没有……禀报给万岁爷呢?” 四爷闻言,无奈地牵了牵唇:“怎么禀报给万岁爷?证据呢?” 是啊,证据呢? 论起来,只是老九在直隶屯了四万石粮食,形迹可疑,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十有八九跟山西疫情有关,但是却到底没有扎扎实实的证据。 而且就算能查出证据,万岁爷会让两位皇子背上这样大的罪名? “前脚万岁爷的奶兄弟噶礼因为瞒报疫情被下令处以极刑、举家流放,后脚两位皇子竟然也被牵扯进来,堂堂皇子不顾百姓死活、竟想要借山西疫情大发横财,一旦消息爆出,朝臣会是什么反应?天下人又会是个什么反应?”四爷沉声道,“难不成万岁爷还能下令处死老八老九以平民愤吗?” 维珍听得一阵沉默。 是啊,就算证据确凿,万岁爷明知道八爷九爷的勾当,也会将此事生生给摁下去。 那种情况下,朝中是再不能生一点儿乱子了,所以势必要保住八爷跟九爷。 倒是直言进谏的四爷会被冠以中伤手足、攀诬陷害的罪名,到头来,八爷跟九爷还是好好儿的,倒是四爷…… 别说是被万岁爷委以重任来甘肃治灾了,只怕连贝勒都做不成了,兴许还会被万岁爷直接下令关进宗人府,这辈子再无指望。 想到此处,维珍不由浑身一个寒颤,她伸手抱住了四爷,四爷伸手揉了揉维珍的后背,轻轻亲了亲维珍的发旋:“爷没事儿。” 维珍使劲儿点点头,但是一颗心却“砰砰”乱跳。 是的,四爷这回没事儿,躲过了一个深渊巨坑,是从前呢? 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这样可怕的大坑,四爷又碰到过多少,又有多少次险些摔个粉身碎骨? 而以后呢? 这条通天大道上,到底还有多少艰难险阻、明道暗枪在等着四爷。 “要不要喝口酸梅汤?”头顶传来四爷温柔的声音。 维珍仰起头看四爷,巴巴地看着,一时也说不出话来,那一脸的疼惜,让四爷受用又别扭,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唇,四爷又道:“都说了,爷没事儿。” 维珍环着四爷的脖子,轻轻蹭了蹭:“没事儿就好。” “胤禛,求取松箍咒的过程,特别辛苦吧?我知道你很累,很多时候会焦灼会压抑,有时候可能也会……濒临崩溃,可是很多事我都帮不上你,能为你做的也十分有限。” 是的,她能为四爷做的实在有限。 经受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高考的考验,还考上了相当不错的高校,但是这并不代表,她这个大学生的智商在三百年前的古人面前会有什么优越感。 甚至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她的想法她的思维比起从小接受帝王教育的皇子们,显得那么幼稚可笑。 这跟聪不聪明没有关系,她跟他……打一开始就不处在一个赛道。 穿越过来的时间越久,对四爷的相处、了解越深,这一点她就越有体会。 “但是胤禛,有一件事我肯定能做到,”顿了顿,维珍对着四爷的耳朵一字一字轻轻道,“我会陪你到底,不管是你终于求到松箍咒皆大欢喜,还是被丢进炼丹炉、压进五指山,我都会陪着你。” 四爷没说话,把脸埋进维珍的颈窝。 那一处似乎生出一股子湿热,维珍没说话,把怀中的人抱紧。 半晌,维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小声道:“要不等会儿上床再继续抱?你书才说一半儿呢,人家可是打赏过了的,可不兴一句且听下回分解就烂尾了。” 颈窝处蓦地传来四爷的轻笑,搞得维珍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蛄蛹个没完,四爷不由分说照着维珍的脖子啃了两口,这才总算舍得把人放开。 1042 什么黑吃黑?爷这叫替天行道! 维珍只当没看见四爷眼底的微红,吃了一口核桃酥,然后忙不迭催促道:“快说啊,发现八爷接手粮食之后呢?” 四爷就着维珍的手,也吃了一口核桃酥,然后继续往下道:“当时我人已经在甘肃了,接到顾俨的书信,就吩咐顾俨务必把粮食盯紧了,然后只要一逮到机会,就把粮食搞到手。” 不能去万岁爷跟前告老八老九的状,四爷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了两人,当时甘肃最不缺的就是灾民,最缺的就是粮食跟水,那四万石粮食,四爷志在必得。 维珍顿时就明白了,两眼放光:“敢情贝勒爷这是打算黑吃黑啊!” “什么黑吃黑?爷这叫替天行道!”四爷赶紧纠正。 “对对对!贝勒爷侠骨柔肠、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实乃真英勇!”维珍从善如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边又忙不迭往下问,“那顾俨是怎么把这么多粮食搞到手的?” 是啊,四万石呢,而且还是八爷的人负责押运,想必都是侍卫吧,身手了得自是不必说的,所以顾俨又是怎么出其不意把这么多粮食搞到手的呢? “全赖老天爷帮忙,”说到此处四爷不由牵唇笑了,面露得意,“顾俨的人本来是找不到机会下手的,但是偏生待老八的运粮队进入陕西之后,大批侍卫身染痢疾,运粮队只能停下原地修整,顾俨的人扮作土匪,趁机把粮食给抢到了手,然后化整为零,分批封路把粮食给运到了甘肃。” 自然了这四万石的粮食到了甘肃也得过明路,就像是八爷让李家跟曹家出钱买下那十二万石粮食过了明路一样,四爷也给粮食过了明路,四爷名义上筹募到的近八万石粮食,其中四万石,就是这四万石粮食。 华显大人为了甘肃的灾情呕心沥血,一下子解决了几千灾民的安置情况,到现在还病的下不来床,孙太医私下跟四爷禀报,说华显大人这回元气大伤,只怕不剩几年日子了。 在四爷看来,让华显大人的子侄沾沾光、扬扬名,不算什么。 “你看,爷刚才说是替天行道没错吧,老天爷都站在爷这边!” 维珍听得大呼过瘾:“八爷九爷粮食来路不正,所以就算吃了亏,也不敢明着找,这会儿只怕是气得跳脚!” “区区四万石粮食,人家未必放在眼里,这回除了在直隶屯粮,说不定老九还在别的地方屯了粮呢。”四爷却是神情淡淡。 维珍又乐不起来了,蹙着眉道:“他们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啊?” 田庄加铺子一年能赚四千两,还不用交税,维珍就已经觉得烫手了,哪知道跟人家八爷九爷相比,自己这点银子简直就是九牛一毛嘛。 只是她就不明白了,八爷九爷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这两个做弟弟的,可比四爷这个做兄长的,阔绰多了啊。 对于八爷九爷为何这么有钱,四爷隐隐也知道一些,八爷管着广善库,随便从手里漏点儿,那就够九爷大赚特赚的了。 还不止九爷呢,十爷也没少占好处。 这事儿连四爷都有耳闻,难道万岁爷不知道? 万岁爷自然清楚,但是让儿子赚点银子算什么?反倒还省去了皇子们去内务府借万岁爷的私库,这又不是多大的事儿,只要别太过分就成,所以像这样的小事儿,万岁爷是不会管的。 自然了,谁也不会拿这种事到万岁爷跟前说事儿,非但得罪了几位皇子,也让万岁爷心烦,觉得这人没眼色,所以没人会做这种两头不讨好的事儿。 不过经过这回,九爷手头的银子只怕都能翻倍了,往后也用不着再靠广善库的银子放利子钱了。 不知不觉聊到了半夜,原本还舟车劳顿哈欠连天的两个人,却越聊越是精神,还是苏培盛实在忍不住了,在门外小声提醒。 “主子爷,时候不早了,您早点儿歇着吧。” 1043 主子爷,下雨了! 人家许太医才提醒过主子爷一定要好生歇息才利于伤口恢复来着,主子爷从前就是不遵医嘱,所以伤口才会化脓,好的也慢。 如今侧福晋来了,苏培盛还以为,有侧福晋盯着主子爷肯定愿意听从医嘱,哪里想到,侧福晋来了,反而他家主子爷越发不把人家许太医的话放在心上了。 这都到半夜了,主子爷竟然还不睡! 苏培盛就不明白了,明明都受伤了,胳膊都动不了,更不能……剧烈运动,还不老实上床歇,左右也…… 干不了什么。 苏培盛这一提醒,维珍忙瞥了一眼窗台上的座钟,然后就吓了一跳。 妈呀,刚才准备睡觉的时候,才七点半,现在都快过十二点了! 好家伙! “贝勒爷的说来话长可真是名副其实,真的好长好长~”维珍冲四爷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催促道,“时候不早了,赶紧歇着吧。” 当下两人磨磨唧唧从软榻上下来,一起去内间揩了牙,然后回到寝房,四爷是左臂受伤,不方便在外面睡,所以就躺在了里侧,维珍吹熄了两盏灯,只留了一盏灯,然后也爬上了床。 苏培盛看着总算暗下来的窗户,这才松了口气儿。 两位祖宗总算是歇着了,他也能下去偏房眯一会儿了。 吩咐了门前的奴才好生伺候着,苏培盛打了个哈欠然后往偏房走。 走着走着,苏培盛愣住了,然后屏住呼吸默默仰起头,足足过了五秒钟,再然后,苏培盛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调门儿—— “下雨了!主子爷!下雨了!” 为奴的自身修养,苏培盛一直都是拔尖儿的。 之前那次被徒弟小连子给连累罚了月钱,苏培盛虽是被气得五内生烟,对徒弟进行一系列爱的输出,可苏培盛也是始终压着调门。 走路的步子需要迈多大,说话的声调要控制几分,甚至是呼吸的节奏,这些规矩是刻进苏培盛骨子里的。 但是这时候,苏培盛却全然抛到了脑后,短暂的震惊过后,苏培盛旋即掉头就往正堂跑,压根儿顾不上守门太监惊异的目光。 他气喘吁吁推门进去,然后快步行至寝房前,才停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主子爷,下雨了!” 再开口,苏培盛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 总算是下雨了,在主子爷启程前来甘肃的整整两个月,在主子爷被晒脱了几层皮、熬过那么多不眠之夜、饱受骨裂又被生生剜去一层皮肉之后,老天爷总算开眼了。 “主子爷,下雨了。”苏培盛声音恢复了正常,眼泪却蜿蜒而下,他忙得抬手擦了擦。 寂静的寝房中,陡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侧福晋的声音:“你别动,我先去点灯,仔细碰着胳膊!” 再然后,寝房豁亮起来,然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苏培盛忙不迭过去撩开帐幔,瞧着自家主子一身寝衣就急三火四往外冲,苏培盛忙从屏风上取下披风给四爷披上。 “主子爷,您慢点儿,当心脚下!”苏培盛忙道,一边吩咐着,“还不快快掌灯!把所有的灯都掌上!” “是!奴才遵命!” 当下门前的奴才麻利地掌灯,院子里头亮如白昼,汩汩的西北风中,细细的雨丝牛毛一般随风歪斜着…… 四爷从来没觉得雨是这样的珍贵,这样的娇柔,他看着那随风飘摇的雨丝,一时之间,竟是大气儿都不敢喘。 直到一个惊雷落下,陡然之间大雨倾盆,四爷才总算回过神来,颤颤伸出手,待冰凉雨滴砸在手上,四爷眼睛也跟着湿了。 “下雨了!下雨了!” “老天开眼了!下雨了!” “天爷啊!” 此起彼伏、或远或近的欢呼声,如海浪一般从四面八方袭来。 “下雨了,下雨了!”四爷喃喃着,也加入了这欢呼的海浪,半晌,四爷蓦地回头看向此刻也披着披风站在他身后的维珍,声音颤得无以复加,“珍珍,你看,下雨了!” “是啊,下雨了,”维珍红着眼点点头,“所以胤禛,要不要吃一碗好柿花生庆祝一下?” …… 1044 如今德妃多风光啊 恰逢万岁爷登基四十周年,兼山西疫情彻底平复、甘肃也是甘霖普降,万岁爷龙心大悦,这一年的颁金节规模空前,前朝后宫都别是一番热闹盛景。 只是这一番热闹喜庆,却并不属于延禧宫。 惠妃又病了。 这两年,惠妃的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动辄生病,惠妃已经缺席了很多宫中的庆典场合,这一回也是一样。 颁金节不止有前朝的庆典,后宫也有,之前一直都是惠妃这个四妃之首张罗主持的。 只是这一年的颁金节,万岁爷十分重视,庆典的规模也比从前隆重,足足庆祝了十二天,所以这回的庆典,万岁爷求了太后出面主持。 自然了,太后也就是挂个名儿,下头操心的事儿自有妃嫔帮衬着,放在平时,惠妃这个时候自然该伺候在太后身侧、为了庆典忙前忙后的,但是惠妃却因病缺了席。 倒是其他三妃,日日来慈宁宫点卯,帮着太后忙前忙后打理着庆典。 “惠妃姐姐这身子骨啊真是让人担心,”提到惠妃,宜妃不由摇头叹息,“之前只以为惠妃姐姐是天冷受了寒,养些日子也就好了,没想到,养了快三个月了,也不见好,实在愁人。” 说这话的时候,宜妃、德妃还有荣妃正在慈宁宫的偏殿喝茶叙话。 持续十二天的庆典总算结束,太后刚刚由五公主扶着回了寝房歇息,三妃自然也累得够呛,这时候在偏殿里头歇歇脚,待缓过来再各回各宫。 德妃抿了口,淡淡道:“都道是母子连心,直郡王坠马受伤,到现在还都没有好利索呢,惠妃姐姐这个做额娘的,哪儿有不心疼的呢?只怕得等直郡王好利索了,惠妃姐姐的这场病啊也才能痊愈呢。” 宜妃闻言,跟着点点头附和道:“德妃妹妹说的在理,只是直郡王这受伤也有三个多月了吧,按说也该好了。” 是啊,都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直郡王坠马摔断了腿,从夏天一直到如今的触动,养了三个多月,也该好了。 按理说,颁金节这样隆重的场合,直郡王这个皇长子也该露面的,尤其今年的颁金节还非同寻常,但是整整十二天的庆典,直郡王却愣是没有露过面。 谁心里不嘀咕这事儿呢? 再迟钝的人,这会子心里也该咂摸出来,只怕直郡王这回的伤怕是有蹊跷呢。 荣妃抿了口茶,道:“兴许直郡王这回伤得比较重,又或者是带出了旧伤,需要更多时间恢复,也未可知呢。” 荣妃跟直郡王、惠妃一贯没什么交情,好端端地为什么会为直郡王说话? 实在是荣妃这程子日子不大好过,确切地说,是自从三爷被从郡王被降位成了贝勒之后,荣妃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她本就是四妃之末,之前仗着三爷被封诚郡王,难得得意了那么一阵儿,连德妃都被踩在脚下,宜妃也愿意奉承她。 只是好日子不长久啊,转眼就到头儿了,为着三爷被降位的事儿,荣妃也是病了一场,等病好之后,荣妃的性子就比从前收敛多了,或者说,是又学会夹着尾巴做人了。 但是偏生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如今德妃多风光啊。 太子殿下亲赴山西主持大局平复疫情,那是扎扎实实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啊,只是可惜了赫舍里皇后早逝,没来得及沾到儿子的光,但是人家德妃却是扎扎实实沾到了儿子的光啊。 又不止山西一处不太平,人家四爷不也远赴甘肃治理旱灾? 自从四爷到了甘肃,甘肃纵然持续大旱,可愣是一点儿岔子都没出,万岁爷之前还担心着甘肃会出纰漏,着兵部预备着。 预备着什么? 从来朝廷赈灾跟平乱都是都是双管齐下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灾区总是或多或少会闹出乱子来,小打小闹的就罢了,但凡问题大了,需要出动军队平乱,自然又是一大笔花销,更坏的是带来的影响。 1045 生命中最漫长的十二天 甘肃持续大旱小半年,那就像是个火药桶,但凡有个火星子就一点就炸,但是偏生有四爷坐镇,却一直平安无事。 直至甘肃总算迎来降雨,据说万岁爷当时看四爷的折子除了连说三声“好!”之外,更是说了两遍“老四不错!” 更别说四爷还因公负伤,万岁爷牵肠挂肚,除了派太医前往甘肃为四爷医伤之外,又派人前去送了几回赏赐。 自然这些都是小巧,如今四爷还未回京,可以想到的是,待四爷回京,万岁爷的大笔赏赐还在后头呢。 除了赏赐四爷,万岁爷对生出四爷的德妃,最近也是不吝赏赐,三不五时就叫人朝永和宫送赏赐,万岁爷百忙之中还来永和宫陪德妃用了一回膳。 比起紧挨着的延禧宫,永和宫那叫一个蒸蒸日上,德妃娘娘倒是比惠妃更有四妃之首的派头了。 宜妃一贯八面玲珑、不得罪人,从前跟惠妃交好,如今也能跟德妃谈笑风生,倒是苦了荣妃。 她跟德妃的新仇旧怨数都数不清,从前还能闭门不出,躲一躲德妃的风头,可是这十二天,却是避无可避,明里暗里没少吃亏。 荣妃一边心里暗恨德妃,一边不由自主怀念起惠妃的好来。 惠妃仗着膝下有直郡王这个皇长子,一向自视甚高、目下无尘,这高高在上的态度难免叫人不舒坦,但是却也有一点好。 既是高高在上,人家惠妃就懒得跟瞧不上眼的人计较,所以荣妃在惠妃手下其实也没吃过亏。 如今德妃也是高高在上,但是德妃的高高在上跟惠妃可不同,德妃这人且记仇呢。 就拿这回颁金节庆典的事儿来说,惠妃卧病压根儿出不了门,太后的意思是,庆典的事儿由她们三人商量着来。 什么商量着来?总有主次之分。 按说宜妃该占这个主,但是她却不肯与最近风头正盛的德妃争锋,主动放低身段,推说自己没历练,一切以德妃为主。 荣妃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 所以,颁金节后宫庆典的安排主持,实际上都是德妃说了算。 人家宜妃主动示好又送权,德妃自然不会为难人家,这些天宜妃负责的也都是轻省体面的差事,比如与五公主一道陪侍太后左右、接见命妇什么的。 到了荣妃这里,那情况可就不同了,大到庆典的布置安排,小到庆典的座次排序,都由荣妃过问。 杂七杂八的,荣妃天天从睁眼忙到闭眼,连吃饭喝水的功夫都没有。 自然了,庆典的大小事宜,都由内务府负责,荣妃不过是听个汇报点个头盖个章罢了,说起来也算轻松,但是荣妃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时刻警惕着。 警惕什么? 自然是警惕,德妃给自己挖坑。 这可是万岁爷登基四十周年的颁金节庆典,若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出了什么岔子,她能担待的起? 这十二天,简直是荣妃生命中最漫长的十二天。 颁金节的庆典总算是结束了,荣妃几乎累脱了一层皮,此时此刻,荣妃真的无比怀念惠妃。 从前有惠妃在,大事小情都由惠妃打理,哪里用得着她劳累? 得亏她从前还埋怨惠妃太过霸道攥权,如今她才知道惠妃的好。 不知道旁人是怎么想的,反正荣妃现在是无比希望惠妃能够赶紧好起来,连带着对直郡王,荣妃都有了滤镜了。 从前直郡王跌跟头,得亏她还跟儿子私下拍手叫好,可人家跌不跌跟头的,跟他们母子又有什么关系…… 不对,还真有关系。 要不是惠妃母子不知怎么又跌了跟头,她如今能被德妃折腾成这样? 德妃抿了口茶,目光落在荣妃身上,好整以暇道:“既是荣妃妹妹这般忧心直郡王的伤情,不知妹妹可打发了三阿哥去畅春园探望兄长了吗?” 德妃这话一出,荣妃登时就是浑身一僵,差点儿没被噎死。 她打发老三去畅春园探望老大? 她是疯了吗? 1046 但是荣妃还是忍不住! 外头都道直郡王坠马受伤,万岁爷很是担心,故而把直郡王接到畅春园养伤,可是旁人不清楚,几位时常进出畅春园的皇子还不清楚? 大爷的院儿外可是侍卫林立!院子里头近身伺候大爷的奴才也被万岁爷换了一茬! 从前伺候大爷的奴才可因为侍奉主子不周被万岁爷杀的杀罚的罚。 万岁爷哪里是让直郡王养病,分明是软禁了直郡王! 更别说那一晚木兰围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三爷还是亲历者。 什么直郡王坠马受伤?压根儿没有的事儿! 明明就是万岁爷召见直郡王,后来直接让侍卫把直郡王押回了帐子! 三爷嘴巴再大,这事儿自然也不敢往外说,但是三爷却没有瞒着自己的亲娘,所以荣妃也是知道的。 这时候被德妃这么一噎,荣妃愣是半天才反应过来,一边在心里大骂德妃缺德,一边面儿上还得尽可能地保持微笑。 “既是万岁爷吩咐直郡王需要静养,本宫又怎么能让老三前去搅扰?岂非辜负了万岁爷的舐犊之情?” “倒是老四在甘肃受伤,本宫听闻他是伤了手臂,只是德妃姐姐还是头一次操持颁金节大小事宜,想来这些天是忙得脚不沾泥,难得有空跟咱们姐妹叙话,可是想来德妃姐姐私底下也怕没少为老四担心落泪吧?” 明知道这时候不该跟德妃对着来,应该做小伏低,但是荣妃还是忍不住! 话里话外都是德妃仗着四爷在甘肃因公负伤沾光,这才有殊荣操持颁金节庆典,有功夫来跟她阴阳怪气,只怕早把儿子受伤的事儿给抛到脑后去了。 荣妃这话可真是不留情面,德妃闻言顿时面色就不大好看了,慧嬷嬷顿时也惊出了一身汗,就怕德妃忍不住再像上回在敏妃灵堂后堂里头似的,再跟荣妃动起手来。 如今她们可还在慈宁宫呢! 要是惊动了太后她老人家…… 慧嬷嬷都不敢往下想。 好在这个时候,五公主进了门,朝暖阁这边走了过来,慧嬷嬷这才松了口气儿。 “见过宜娘娘、荣娘娘。”五公主走过来,给宜妃、荣妃行礼。 “是五妞儿呀,快起来,”宜妃放下茶杯,一边牵着五公主的手,一边含笑看着五公主,“太后已经歇下了吗?” 宜妃生了三个儿子,五阿哥、九阿哥还有十一阿哥,自然十一阿哥早夭。 能接连生三个阿哥那自然是宜妃的福气,不过宜妃也一直遗憾自己没有个公主。 老五自幼就不养在自己膝下,老九也不是个贴心的儿子,反倒从小到大没少让宜妃这个做娘的操心,宜妃是打心底盼着能有个贴心的小棉袄。 因着五爷跟五公主都在太后膝下长大,兄妹感情很深,所以宜妃一直很喜欢五公主,跟五公主关系都很好,要不然也不会张口就叫“五妞儿”。 “是,太后已经歇下了,”五公主含笑道,“太后吩咐说娘娘们这些天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五妞儿这些天也辛苦了,赶着又入冬,少不得要进补,”一边说着,宜妃一边拍了拍五公主的手,然后凑到公主耳畔轻轻说了些什么,旋即又是一阵温和笑意看着五公主,“记住本宫说的吗?” 倒是五公主脸颊绯红,明显有些娇羞,冲宜妃轻轻点点头:“谢宜娘娘。” “五妞儿还用得着跟本宫客气?”宜妃笑着伸手理了理五公主的额发,一边朝五公主挤挤眼,“记得按本宫教你的去做。” 五公主红着脸“嗯”了一声。 宜妃没再说什么,只是又拍了拍五公主,带着鼓励之色,然后便就率先起身走了,荣妃也紧随其后。 “额娘,女儿送您回宫吧。”五公主跟德妃道。 太后担心五公主太累,所以留了五公主在慈宁宫过夜,不让五公主出宫,所以五公主想着先把德妃送回永和宫,然后再回来。 德妃满脸堆笑,道:“也好,在额娘那儿用了晚膳再回来。” “是。” 五公主点头,然后就随德妃一道往外走,慧嬷嬷故意放慢步子,留出位置给德妃五公主娘俩儿独处。 1047 赐婚旨意 之前因为德妃要求五公主为十四爷婚事操心、去求太后的事儿,娘儿俩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从那之后,母女关系就降到了冰点。 还是上回德妃生了场病,五公主入宫探望,母女两人才总算和好如初。 可说是和好如初,却也不贴切。 从前五公主跟德妃这样一道走的时候,五公主总喜欢挽着德妃的胳膊,如今娘儿俩还是挨着走,但是却是各走各的。 慧嬷嬷看着德妃跟五公主的背影,心中默默一声叹息。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客客气气的,甚至是带着这点儿疏离,可能更好,至少娘娘往后在对待公主上,能够多一分顾忌,不似从前那般仗着跟五公主的母女情分,什么要求都敢跟公主提。 连慧嬷嬷这个外人都察觉到了两人与从前的不同,自然作为当事人的德妃更是一清二楚。 此时此刻,跟女儿并肩走在宫道上,德妃面儿上带着笑意,心里却不是没有遗憾。 方才宜妃跟女儿那般亲密,又是牵手又是咬耳朵的,德妃这个亲娘看在眼里,别提多眼热。 从前,她们娘俩儿也会牵手拥抱,也会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可是如今,她竟然只有眼热宜妃的份儿了。 跟女儿到底是回不到从前了。 “方才宜妃跟你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德妃状似随意问道,脸上还带着笑,注意力却一直都放在五公主的脸上。 五公主稍稍顿了顿,然后摇摇头:“没什么。” 的确是没什么,宜妃方才不过是教了几招自己总结容易受孕的法子,她成婚时间也不短了,一直没有喜信,除了德妃这个亲娘操心,宜妃也挺操心。 跟德妃说说自是无妨,偏生五公主实在是皮薄面软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 见五公主不肯说,德妃心里又是一阵失落,只是没过多久,这点子失落就烟消云散了。 甫一回到永和宫,万岁爷的旨意就到了。 确切的说,是万岁爷给十四爷的赐婚旨意到了。 梁九功宣完旨,然后就告辞了,留下德妃跟五公主在永和宫相对无言。 万岁爷给十四爷钦点的福晋人选是完颜氏,德妃刚才甫一听到“罗察之女完颜氏”,人就僵住了。 这个完颜氏,德妃是有印象的,因为完颜氏也是这一届的秀女,当时为了能给十四挑一个最好的福晋,德妃几乎把所有秀女的底儿都翻了个遍,这个完颜氏自然也不例外。 生的倒是貌美动人,性格也文静娴淑,就个人的素质而言,这个完颜氏无疑是一众秀女里头拔尖儿的,但是为什么当时这完颜氏就是没能进德妃的眼呢? 无他,家世不成啊。 完颜氏出身镶红旗,妥妥的下五旗,这个还不算,完颜氏的阿玛,也就是罗察,能力官运更是一言难尽。 这罗察先后担任过工部右侍郎、礼部左侍郎,按说能力还是有的,只是这能力是有,但不多。 三年前,罗察在工部任职时候因为不能尽心剔弊,被随旗员调用,转年又因为重大纰漏,更是被朝廷连降三级,随旗行走。 这样的家世,就算完颜氏本人素质再高,德妃也是万万瞧不上的。 万岁爷给皇子们指婚,福晋的人选,一贯都是要么出身大族,但是在前朝没什么势力,要么就是阿玛位高权重,但是却出身不高。 可是像完颜氏这样,两头都不占的,还真是没有。 可是现在,万岁爷却偏偏就是把这个完颜氏指给了十四,德妃的心情真是可想而知,沉着脸半晌一言不发。 五公主对这位完颜氏并不了解,只是瞧着德妃的反应,也知道,德妃对这个万岁爷钦定的十四福晋相当不满意。 一时间,房中一派寂静,落针可闻。 五公主放下茶杯,只当没发现德妃的异常,含笑着打破沉闷:“额娘,皇阿玛总算是给十四弟指婚了,也算是了了额娘一桩心事,额娘可别忘了去向皇阿玛谢恩。” 1048 何苦来哉? 五公主这话说完,就瞧着德妃总算是有了反应,她抬起头,然后朝这边看过来,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 五公主被德妃看的心头一滞,脸上的笑再也撑不住了,五公主对上德妃的视线,不解道:“额娘为什么这么看着女儿?” 幽幽的,带着股子怨,从前五公主可没被谁这样看过,尤其这人还是自己的额娘。 德妃旋即收回视线,抿了口茶,然后点头道:“不错,是该去向你皇阿玛谢恩,多谢我儿提醒。” 转而,德妃又勉强挤出个笑来,跟五公主道:“额娘吩咐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琵琶大虾,等下多吃点儿。” 五公主却没了留下用膳的心思,当下起身跟德妃告罪道:“太后歇了这会子怕是醒了,女儿还得回去伺候太后,不能留下来陪额娘用膳了,还望额娘见谅。” 一旁的慧嬷嬷登时就是一怔,五公主方才还答应好好儿地要留下来陪娘娘用膳来着,怎么这会子又想起来回去伺候太后了? 这明显就是借口嘛。 只怕是方才德妃的脸色不好看,五公主瞧着心里也不痛快,就不肯留下来陪德妃用膳了。 慧嬷嬷忙不迭看向德妃,盼着德妃能够出言劝五公主留下来,娘儿俩好不容易才关系缓和,可千万别再闹出什么误会来着。 可德妃却没有遂了慧嬷嬷的心愿,只是淡淡冲五公主点点头:“知道了,你且回慈宁宫去吧。” “是,女儿告辞。” 当下,五公主抬脚就往外走,慧嬷嬷心里着急,却也只能跟上去送了五公主出门。 眼瞧着五公主出了永和宫,慧嬷嬷不由默默叹了口气儿,转身往正殿走,只是才走了两步,就听到里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啪”! 不用看,也知道德妃这是气得摔了杯子。 只是德妃这是在生万岁爷的气呢,还是在生五公主的气,气五公主当初不肯为十四爷的婚事求太后出面帮忙呢? 慧嬷嬷也搞不清楚,只是想着五公主离开时候的脸色,就又是一声叹息。 娘娘何苦来哉? 事儿都定了,万岁爷的旨意又不可更改,生气又有什么用?更别说还迁怒五公主。 图什么啊? 慧嬷嬷没有着急回去,转个弯儿朝小厨房走去了,这个时候她可不想进去出霉头,想着等德妃的气儿消一些再进去。 “慧嬷嬷,您来了,”小宫女儿瞅见慧嬷嬷进来,顿时从小厨房里头迎出来,满脸堆笑,“这里头烟熏火燎的,您快别进去,仔细熏您一身的味儿,有什么吩咐您只管提。” 慧嬷嬷是德妃身边的大嬷嬷,放眼整个后宫,像慧嬷嬷这样资历深厚的大嬷嬷也不多,小宫女儿们哪儿有不敬不怕大嬷嬷的? 更有不少小宫女盼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慧嬷嬷这样有头脸的大嬷嬷。 只是她们哪里知道大嬷嬷自有大嬷嬷的辛酸,如果德妃肯放自己出宫的话,慧嬷嬷早就走人了,这不是走不了嘛。 不待慧嬷嬷开口,就听着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落轿!” 是很熟悉,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听到这人的声音的。 是梁九功。 万岁爷这是……去了延禧宫? 这可真是稀奇。 万岁爷这都小半年没去见过惠妃娘娘了,今儿倒是颁金节庆典甫一结束,万岁爷就去瞧惠妃娘娘了。 不行,她得赶紧回去,提醒一下娘娘。 万岁爷人就在跟他们永和宫挨着的延禧宫呢,要是德妃再摔这摔那,惊动了万岁爷,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当下,慧嬷嬷赶紧转身朝正殿走去。 …… 万岁爷的确去了延禧宫。 “娘娘!娘娘!万岁爷来了!” 嬷嬷急匆匆进了寝殿,行至床前,且惊且喜跟床上躺着的惠妃禀报喜讯。 “你说什么?”惠妃费劲地睁开眼,蹙着眉看着床前的嬷嬷。 天色将晚,惠妃在床上歇息,寝房里头就只点了一盏灯,光线十分昏暗,嬷嬷的脸明明离得那么近,惠妃都看不真切,连带着嬷嬷的声音,惠妃也听不真切。 1049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 嬷嬷赶紧又说了一遍:“娘娘!万岁爷已经往延禧宫这边过来了!奴婢伺候您梳洗更衣吧!” “这怎么可能?”惠妃苦涩地牵了牵唇,“万岁爷怎么会来延禧宫?” 是啊,万岁爷怎么会来延禧宫? 作为嫔妃,最懂色衰爱弛是个什么意思,但是有皇子的嫔妃,到底是不同的。 皇子是她们的底气,她们固然会有色衰爱弛的那一天,但是万岁爷也会为了皇子跟她们过过面子,赏赐更是不缺。 惠妃早就不得宠了,但是万岁爷也是偶尔来延禧宫陪惠妃吃顿饭喝喝茶。 但是这两年,惠妃的待遇却直转直下,万岁爷来延禧宫屈指可数,这回自从塞外归来,万岁爷更是压根儿没再进过延禧宫。 万岁爷从前肯给惠妃过过面子,那是看在大爷的份儿上,如今对惠妃冷淡至此,无非也是因为大爷。 惠妃不清楚在木兰围场,老大又做错了什么事儿,但她清楚,这回老大栽得跟头,怕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娘娘,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刚刚乾清宫的小瑞子过来传的话,说是万岁爷马上就到!让娘娘准备接驾!”嬷嬷忙得又道,“娘娘,还是让奴婢伺候您梳洗更衣吧!” 嬷嬷急的不行,万岁爷好不容易才来延禧宫一次,若是让万岁爷瞧见惠妃这一副素面朝天的模样,万岁爷定会生气,以为娘娘这是为了大爷故意跟万岁爷置气呢,要真是那样的话,往后万岁爷只怕是再也不会踏进延禧宫了。 这回惠妃总算是听清楚了,短暂地愣怔之后,然后忙不迭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快!快给我梳妆……更衣!”一句话没说完,惠妃就险些一口气儿没提上来,头晕眼花地,险些又倒了下去,她忙不迭抓住了嬷嬷的手,才总算撑住了,深吸两口气儿,然后道,“把那对……双凤衔珠金翅步摇找出来!” 双凤衔珠金翅步摇? 嬷嬷愣了愣才想起惠妃说的是什么,娘娘说的这对双凤衔珠金翅步摇是当年娘娘被册封为妃的时候,万岁爷赏赐的。 惠妃是康熙二十年十月二十五被册封为妃,到今天,整整二十年了。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 “是,奴婢遵命!” 当下嬷嬷忙不迭应声,然后急匆匆去取了,待嬷嬷总算在库房里头找到这对双凤衔珠金翅步摇的时候,宫女儿已经伺候惠妃更衣了,这时候正在给惠妃梳妆。 两人伺候梳头,一人忙着往惠妃脸上敷粉。 “娘娘,”嬷嬷手里捧着装步摇的匣子走进来,一脸为难,“这步摇上头的珍珠……都变黄了,奴婢给您换一对吧?” 搁了这么多年,珍珠变黄也是难免的。 只是作为四妃之首的惠妃又不缺首饰,戴这发黄的珍珠自是跌份儿,面圣的时候更该讲究,所以嬷嬷就想着再找一对别的步摇代替。 只是惠妃却道:“就用这对。” 一边说着,惠妃一边吩咐宫女儿道:“行了,不用上妆了。” 宫女儿面露一丝为难,惠妃这两年老的很快,这程子又一直卧病,气色很差,透着股子的黄气,更显得人苍老憔悴。 这才只薄薄敷了一层粉,哪里就够了?但是娘娘却说不用上妆了。 “是,奴婢遵命。”宫女儿心中疑惑,不过却也不敢置喙,当下就放下了粉盒,然后退到了一旁。 “别的首饰都不必了,只戴这一对步摇就是了。”惠妃垂着眼瞥了一眼匣子里的双凤衔珠金翅步摇,淡淡道。 “是,奴婢遵命。” 待宫女儿小心翼翼将步摇给惠妃戴好,外头恰好传来梁九功的声音—— “落轿!” 万岁爷来了! 殿中一众宫人顿时都紧张了起来,倒是惠妃脸上兀自淡淡的,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然后被嬷嬷扶着起身,朝正殿走去。 “臣妾恭迎万岁爷!恭请万岁爷圣安!” “起来吧。” 万岁爷撂下这话,率先抬脚进了正殿,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谢万岁。” 1050 五分酒气五分怨气 惠妃起身,也跟着进了正殿,亲自烹了茶,然后端到万岁爷跟前,双手奉上:“万岁爷请用茶。” 是葛花甘草茶,最解酒了。 万岁爷接在手里,打开茶盖,葛花甘草茶特有味道扑面而来,万岁爷抿了一口,然后把茶杯搁在小几上,目光这才落到此刻正垂着头、恭恭敬敬伺候在侧的惠妃。 惠妃的白发又多了,这是万岁爷心里涌上来的第一个想法。 上回来延禧宫是什么时候来着? 万岁爷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当时惠妃发间的银丝,万岁爷却印象深刻。 惠妃不是嫔妃之中年纪最长的,但是却是最早生白发的,而如今,惠妃的白发更多了,几乎都白了一半,乍一看竟像是比万岁爷大了十几岁一般。 直看的万岁爷都是一怔,顿了顿,万岁爷的目光落在了惠妃发髻上的双凤衔珠金翅步摇上。 那泛黄的珍珠,看的万岁爷又是一阵沉默。 “坐下来说话。” 半晌,万岁爷道。 来的时候,明明心里还存着火气与厌恶,但是真到了永和宫,瞧见这一副人老珠黄的情景,万岁爷的火气跟厌恶也都消散了,倒是打心底生出一股子浓浓的怅惘来。 到底是伺候自己的老人儿了。 到底是他第一个平安长大儿子的额娘。 到底也为他打理了后宫这么多年。 是的,自从孝懿皇后跟温僖贵妃接连病逝之后,一直都是惠妃在打理后宫(文中没有小佟贵妃),兢兢业业,未曾出过错,后宫的事儿自然用不着万岁爷操心。 可是这两年,惠妃的身子骨一直不大好,打理后宫也就力不从心了,平时宜妃德妃荣妃她们还能将就,但是碰到了颁金节这样的大场面,明显就顶不上去了。 宜妃小聪明不少,这小聪明用在伺候讨好万岁爷身上,万岁爷是很受用的,所以宜妃一贯得宠,可打理后宫这点子小聪明就不够使了。 最要紧的事,宜妃没有统筹全局的能力。 荣妃心胸不行,单看她从前是怎么十年如一日记恨敏妃的、又是怎么把老三同样教成心胸狭隘庶母孝期不过百天剃发的就可见一斑。 而且处于四妃之末的荣妃,打理后宫也不能服众。 那德妃呢? 老四不错,这两年尤其得万岁爷重用,连带着德妃在后宫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万岁爷从前对德妃有微词,但是看在老四的份儿上,也愿意给德妃机会历练,所以这回的颁金节庆典,名义上是太后主持,可实际上却是德妃统筹全局。 结果呢? 结果万岁爷憋了一肚子火。 太后那性子,轻易不会说人不好,尤其是涉及嫔妃皇子,可是今儿一早,万岁爷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太后还是提了一句。 “德妃到底比惠妃年轻,有膀子力气。” 有膀子力气干什么?折腾呗。 德妃是怎么张罗这回的颁金节庆典的,不用太后提,万岁爷心里也有数。 得亏上头还有太后压着呢,要不然的话荣妃只怕能被德妃给折腾死。 万岁爷对德妃也谈不上多失望,只是歇了往后栽培德妃的心思,同时也开始怀念起惠妃的好来。 从前惠妃打理后宫,就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岔子。 怀念着怀念着,万岁爷又忍不住生惠妃的气。 老大缘何能走到今时今日这般田地,这其中难道就没有惠妃的错? 老大是个什么性子,惠妃这个做娘的能不清楚?平时也不知道劝着点儿,纵着他恨不能爬到他这个皇阿玛头顶上去! 老大不忠不孝,惠妃也不贤不顺! 宫宴上多喝了几杯,待宫宴结束,万岁爷就带着五分酒气五分怨气直奔延禧宫来了。 自从得知大爷坠马受伤之后,惠妃就几次求见万岁爷,只是万岁爷哪里肯见她? 后来惠妃病了,万岁爷更是一次都没来探望,连赏赐都没有,由着惠妃这么病着、怕着。 到今天,万岁爷心里的这股子怨达到了顶点,只是惠妃超乎寻常的衰老憔悴还是让万岁爷心里不是滋味儿。 1051 难得你肯为朕分忧 “谢万岁爷。” 惠妃福身道,起身要往软榻上走,脚下却是一软,好在嬷嬷眼疾手快,把人扶住了,然后一路把人搀着坐到了软榻上,又给惠妃奉上茶水,然后福身退了下去。 “身子怎么样了?”万岁爷看着打量着对面明显在勉力支撑的惠妃,不由眉头微蹙,“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见好转?” “多谢万岁爷挂心,不过是积年的毛病,一遇到天儿转冷,身子就不大利索,”惠妃喝了口茶,声音总算不再那么沙哑,“待天儿转暖了,臣妾兴许就好了。” 积年的毛病? 太医怎么从没跟他禀报过? 不过惠妃说的应该也是实话,太医医病也只能医身,却哪里能医得了心? 惠妃这积年的毛病无疑是病在心里,至于这毛病哪儿来的…… 万岁爷抿了口茶,再开口的时候,语气比刚才就冷淡了不少:“总这么发作,可怎么好?朕担心你这身子骨经不起这般折腾,到底还是去了病根儿,身子才能好利索,朕也能安心。” 去了……病根儿? 捧着茶杯的手,蓦地就是一僵,惠妃强忍着心悸,将茶杯放回小几上,然后惠妃双手撑着软榻站了起来,嬷嬷瞧着忙要过去搀扶,却被惠妃一把推开,就自己这么坚持着从脚踏上下来,然后行至万岁爷跟前,跪了下来。 “万岁爷所言极是,臣妾……臣妾一定好生保养,彻彻底底去了这病根儿,再不叫万岁爷忧心……动气。”惠妃秉着呼吸,一字一字毕恭毕敬道。 万岁爷垂着眼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瘦的只剩下一把骨的惠妃,沉声道:“这病根儿扎的这么深,真的能这么轻易拔出?” “回万岁爷的话,臣妾以为……没什么比保住性命更要紧。” 说到此处,惠妃停了下来,不远处屏风上百子嬉春的图文,让她双眼模糊,她深吸一口气儿,把眼泪咽下,然后又继续一字一字哀求着道。 “被这病根儿缠身多年,臣妾深受其害,如今更牵累万岁爷忧心,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知罪,恳请万岁爷看在臣妾伺候多年还算尽心的份儿上,能给臣妾……一个机会,让臣妾亲手……亲手拔出病根儿,为万岁爷分忧。” 半晌,头顶总算传来万岁爷淡淡的声音—— “难得你肯为朕分忧。” 惠妃一口气儿这才倒换上来,忙不迭冲万岁爷磕头谢恩:“谢万岁爷恩典!” 万岁爷抿了口茶,看向梁九功,梁九功会意,旋即上前将惠妃扶起:“娘娘,您小心脚下。” “有劳谙达。” 万岁爷没有在永和宫多待,待杯中的葛花甘草茶喝完,万岁爷就起身走了。 “臣妾恭送万岁爷!” 惠妃深深福身,待万岁爷的身影消失不见,惠妃终于支撑不住,身形一晃,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 嬷嬷跟宫女儿赶紧上前扶住,一边匆忙把惠妃往寝殿搀,嬷嬷一边吩咐小太监:“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是!小的这就去!” 小太监着急忙慌请太医去了,嬷嬷跟宫女儿把惠妃总算扶到了床上。 宫女儿们忙着给惠妃褪下华丽的衣袍鞋子,嬷嬷则忙着给惠妃取下发髻上的步摇,许是太心慌,竟没有拿住那双凤衔珠金翅步摇,“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嬷嬷忙得拾起来,仔细查看,那泛黄珍珠上明显地裂痕,瞧着叫人心惊。 “保清……” 蓦地,身后传来惠妃模糊的声音,嬷嬷忙放下步摇,转过身去,小心翼翼询问:“娘娘,您有什么吩咐?” “保清,保清……”惠妃蓦地攥紧嬷嬷的手,紧闭的眼睛却有眼泪不住顺着眼角滑落,眼角的褶皱里,一层一层都是泪。 嬷嬷想取帕子给惠妃拭泪,可是手却被惠妃死死攥着,嬷嬷正要开口劝一劝惠妃,惠妃却费劲地睁开眼,失神地看着她,直看的嬷嬷一阵心慌,小声道:“娘娘?” 1052 真是拿你没办法 也不知惠妃听到没有,她兀自怔怔地盯着嬷嬷,半晌,喃喃道:“告诉保清,别怕,有……有娘在。” “娘娘……”嬷嬷哽咽着,眼睛也湿了,“娘娘,就算是为了王爷,您也要……保重身子啊。” “保清,保清……”惠妃轻轻唤着,渐渐声音小了,人又昏了。 …… 京师颁金节的热闹,千里之外的甘肃自是没有的,不过维珍也有自己的热闹。 甘肃大雨一下就是五天,待总算放晴了之后,四爷就坐不住了。 没下雨的时候,盼着下雨,如今总算是下雨了,四爷又担心起河湖的情况。 虽然这期间,一直都派了人监测,时时来报,并没有出现决堤内涝的情况,但是四爷不亲自去瞧瞧,到底还是不放心。 虽然担心四爷的胳膊,但是维珍这个时候也不会拦着四爷,不过还是提了两点要求。 “第一,必须把孙太医带上。” 四爷点点头,从善如流:“这是自然。” 许是总算盼来了这场大雨,华显大人总算卸下了心里的大石,病情也就有了好转,这两天能吃能喝的,比从前那是好了太多。 自然孙太医也不必时时留心,隔几日去瞧一次也就行了。 倒是华显大人知道四爷意外受伤的时候,孙太医竟然没有随行伺候而是被四爷留下来照看自己,华显大人那叫一个内疚惶恐,前几日还拖着病躯要来给四爷请罪,好在是被四爷制止了,要不然身子才有起色,只怕又要加重。 “第二,必须把我也给带上。”维珍又道。 这回四爷就没有刚才那么干脆了,一脸为难:“乖,爷去去就回,顶多四五日也就回来了,你安生在这儿等着就是了,若是你觉得无趣,爷把苏培盛留下来,让他带着你在城里逛逛。” 这跟之前四爷带维珍去巡视永定河可不同,维珍能住在四爷自己的庄子里,舒舒坦坦的,有人伺候,比在贝勒府里头还自在,所以四爷才会带维珍去。 但是现在怎么能跟那时候比? 他要去巡视的地方,都是各处的堤坝河湖,都在野外荒凉处,经过这么几天的大雨,定是满地泥泞,再加上这大冷天儿的,西北风吹在身上着实不好受。 晚上最多也就在馆驿凑活着,四爷自己吃点儿苦没什么,从前顶风冒雪还巡视过永定河呢,但是怎么能让维珍跟着受罪呢? 维珍不说话了,低着头盯着四爷吊着的胳膊。 四爷知道她是不放心自己,正要开口保证自己一定会小心,再不会发生意外,维珍却突然伸手抓住了四爷腰间的平安扣。 “可是我一个人会睡不着,”维珍小声道,“你知道的,我一直胆小怕黑,最怕一个人睡了,从前你不在家的时候,还有大格格跟小猫陪着我睡,现在你却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了。” 四爷嘴角一阵抽:“……所以爷不在家的时候,你又要小猫上床了?” 维珍:“……” 这人可真会抓重点! 深吸一口气儿,维珍仰起头,一边使劲儿地眨了眨小鹿眼,一边还一个劲儿吸了吸鼻子,然后可怜兮兮跟四爷掰着手指头道:“搂十次寝衣才会搂一次小猫,而且小猫远远没有四爷的寝衣好使。” 四爷皮笑肉不笑:“既然寝衣那么好使,那爷这回出门多给你留两件就是了,也用不着你这么辛苦跟着了。” 眼不眨了,鼻子不吸了,手指头也不掰了,维珍掐着腰拿眼瞪四爷:“……明明大活人就在跟前,谁要跟寝衣睡啊!我才不将就!” 这一副气成河豚的架势,成功让四爷破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维珍的脑袋,凑过去使劲儿亲了一口:“真是拿你没办法。” 于是,没办法的四爷只能乖乖带上不将就的侧福晋。 自然因为有侧福晋在,四爷就果断放弃了之前一切将就、速战速决的出行方案,吩咐顾俨提前做好出行安排。 每天走多少路,在哪儿歇脚,在哪儿用膳,吃什么饭菜,都要提前安排好,没得维珍受罪。 1053 我会……格外惜命 对此,顾俨跟苏培盛都是长舒一口气儿。 还好侧福晋跟着,要不然就四爷那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的一贯做派,他们真怕这回四爷的伤口又要感染长脓,或者是胃病复发。 这一日,四爷一行来到了之前落石发生的那个堤坝,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雨,满地泥泞,四爷没有下车,吩咐了古德禄带人过去查看情况,自己则撩着帘子,远眺着堤坝,维珍也侧着身往外看。 “当时在哪儿受的伤?”维珍看着外面问道。 四爷指了指远处的一条崎岖山路:“当时想爬到山顶观测整个河堤的状况,结果才到山脚下,就碰到了落石。” 维珍想象着当时的场景,在此之前,她也想过许多次,只是每一次才一开头儿就后怕地不敢往下想,这时候离事发地点这么近,维珍倒是难得的镇定。 因为四爷此刻就在她身边,好好儿地待着呢。 虽然胳膊受了伤,夹板都还没取下来呢,但是过不了多久,四爷的伤就会愈合,他的胳膊也会恢复如初,除了不可避免地留下一片伤痕,并不会给四爷带来其他的影响,只是…… 真的如此吗? 半晌,维珍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四爷,顿了顿,开口道:“真的……只是意外?” 四爷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他放下了窗帘,用灵活的右手握住了维珍的手,一字一字认真道:“只是意外。” “真的吗?”再开口,维珍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眼睛也微微泛着红,她仰着头看着四爷,嘴唇颤颤小声问道,“不是有人……有人想要你的性命?” “不是的,爷事后派人查过,那天山上根本就没有人,是大风吹动了石头滚落下来,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四爷忙道。 四爷以为自己的解释能让维珍解释,可是维珍的眼睛却更红了,咬着牙问他:“意外?明明是大风天却还要冒险上山的意外?胤禛,你是头一次办差、对于潜在危险一无所知的毛头小子吗?” 四爷被说的哑口无言。 是啊,他又不是初初办差的毛头小子,难道会不知道大风天儿上山的危险? 而且那天古德禄他们也不是没有劝他,让他不必亲自登山,他们代劳也就是了。 但是他却还是坚持要自己上山。 许是甘肃大旱迟迟看不到头儿的压力太大,又许是从来没有遇见过危险带来的侥幸,那他到底还是顶着大风上山,然后就出了意外。 如今又回到原地,不单单维珍后怕不已,难道四爷自己就没有后怕? 他差点儿就丢了命,差点儿丢下了珍珍跟孩子们。 当下,四爷伸手把维珍拥入怀中,一边不住揉着维珍轻颤的后背,一边不住亲吻维珍的额头:“珍珍,我错了,以后这样的事儿不会再发生,我会……格外惜命。” 是的,他会格外惜命。 他的命不仅仅是自己的,也是珍珍的,只有他活着,珍珍这侧福晋的位分才会名副其实,才能继续跟孩子们无忧无虑。 一旦他不在了,贝勒府大门一关,珍珍到时候会是个什么处境? 他都不敢往下想。 “你想把我捂死是不是?” 半晌,怀里传来维珍的小声抱怨,四爷这才发现自己把人箍得太紧了,一边把人松开,一边拿眼瞪维珍,然后就瞧着维珍乖乖地“呸呸呸!”了三声,四爷表情才转好。 “你啊,总是没个忌讳!” 维珍撇撇嘴:“妾身也就是嘴上没有忌讳,哪里跟贝勒爷似的,都是行动上直接没有忌讳!” 四爷一脸无奈,连连告饶:“爷错了!爷知道错了!侧福晋就饶了爷这回吧!” 维珍白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就听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维珍急忙打住,一边扭过去头,取出帕子擦脸。 方才在四爷怀里哭了一会儿,这会子只怕脸都花了呢,没得叫人瞧见了丢人。 维珍担心被人瞧见丢人,四爷更是不乐意被人瞧见维珍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所以听着古德禄在外恭恭敬敬唤“主子爷”,四爷没有撩开窗帘,而是直接推门出去了。 1054 杨郎中 “启禀主子爷,属下已经与当地官员将堤坝仔细检查了一遍,一切安好,水位也在安全位之下。”古德禄禀报道。 “吩咐当地官员仔细留意着吧,”四爷道,一边打量着空中的雨丝,一边道,“到明年开春雪化之前,都不能松懈。” “是,属下遵命!” 古德禄领命躬身退下,从始至终,头都没有抬过一下。 自从在木兰围场没有听苏培盛的善意规劝挨过一回板子、虽然没有屁股开花,但是古德禄也是长了教训,从那之后,对四爷…… 不,应该是对侧福晋就更加恭敬了。 每回只要是侧福晋在,也不管在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古德禄都恨不得脸贴着地。 视察完堤坝,四爷一行就去了当地县城,本地的知县已经提前将衙门后院腾出来,供四爷歇脚。 又是在外头奔波了大半日,总算能歇歇脚了,维珍第一时间就吩咐连翘去准备洗澡水。 吹了这么长时间的凉风,维珍这会儿就想着泡个热水澡。 “多准备一些,在锅里一直温着,”维珍道,“还有,吩咐膳房那边,今晚还是吃羊肉锅子,到时候再给下个面。” 四爷还没回后院儿,这会子在前院儿见当地官员呢,八成是在召开“关于大旱之后可能会发生的洪涝灾害的防范办法研讨会”。 维珍先洗澡,也得给四爷提前备好洗澡水。 等泡过热水澡再来个羊肉锅子吃碗面,那才算是活过来呢,自从到了甘肃,维珍就成了羊肉锅子的狂热爱好者。 西北的羊肉是真好吃啊。 “是,奴婢遵命。” 待维珍沐浴好出来之后,就听着连翘禀报说苏培盛来了。 “把人请进来吧。”维珍道。 当下,连翘引着苏培盛进来,苏培盛上前给维珍行礼:“奴才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谙达有礼了,快请平身,”维珍抬抬手,一边问道,“可是四爷有什么吩咐吗?” 苏培盛点点头:“回侧福晋的话,主子爷忧心侧福晋的身子,故而吩咐奴才带杨郎中来给侧福晋请脉。” “杨郎中?”维珍闻言,颇为诧异,“哪个杨郎中?” 平时都是孙太医顾看四爷的身子,自然也会来给维珍请脉,尤其是他们出门在外,四爷就特别担心天儿太冷维珍会着风寒,所以日日都让孙太医给维珍诊脉。 这时候冷不防听到苏培盛提什么杨郎中,维珍就十分诧异。 “回侧福晋的话,孙太医着了风寒,这两日不敢在主子、侧福晋跟前伺候,”苏培盛解释道,一边又继续解释这位杨郎中的身份,“这位杨郎中,就是之前四爷受伤时候,被四爷包扎的那位杨郎中,主子爷便派人请了杨郎中过来,暂时伺候两日。” “原来是他啊。”维珍点点头。 苏培盛口中的杨郎中维珍也知道,四爷当时在这里受伤的时候,孙太医是没有跟在身边的,被四爷留下来照看华显大人了。 当时事发突然,四爷伤得厉害,必须紧急处理,当地官员被四爷的伤情吓得够呛,赶忙就请来了这位在当地很有名的杨郎中。 杨郎中全名杨志远,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年纪轻轻就能以医术闻名当地,在医术上自然很有天赋,更要紧的是,杨郎中是医治骨伤的好手。 当时就是杨郎中出手给四爷疗伤,及时上了夹板,要不然的话,等孙太医赶到的话,四爷的伤情只怕更加严重,后来孙太医到了又为四爷做了细致的检查,六十出头的老太医都不由对杨郎中的医术赞不绝口。 这些事儿自维珍到了甘肃之后,便就从苏培盛那里得知了个清清楚楚。 “那快把人请进来吧。”维珍道。 “是,奴才遵命。” 当下苏培盛把这位杨郎中请了进来,苏培盛应该之前特地跟杨郎中交代过维珍的身份,所以杨郎中进来之后,便一直垂着首,眼睛更是垂着,根本就不敢多看。 “草民杨志远拜见侧福晋,给侧福晋磕头!” 1055 你们这些讨厌的中医 维珍忙道:“杨郎中有礼了,苏培盛,快把杨郎中扶起来。” 这杨志远之前为四爷医过伤,维珍自然是心存感激的,要不是男女有别,维珍都想自己上前亲自把人给扶起来。 “谢侧福晋。” 被苏培盛扶了起来,杨郎中取出脉枕交给了连翘,连翘将脉枕放到小几上,维珍把手腕搭了上去,连翘又覆上了丝帕。 杨郎中这才近前,正要再度跪下给维珍请脉,维珍却道:“杨郎中不必多礼。” 平时在家里,高郎中给维珍请脉,维珍也是不让他跪的。 教师跟医生都是最神圣不过的职业,维珍心里是挺接受不了医生跪着给自己瞧病的。 可给贵人们请脉,尤其还是天家贵胄,哪儿能不下跪呢? 杨郎中一时十分错愕,只是却也不敢拂逆维珍的意思,当下便躬着身恭恭敬敬给维珍请脉,指腹在丝帕上稍稍搭了片刻,杨郎中便收回手,然后退后两步。 “侧福晋玉体安康,”杨郎中垂着首,毕恭毕敬道,“只是稍稍有些胃火亢盛、阴虚火旺。” 胃火亢盛、阴虚火旺? 这是个什么意思? 就算已经穿越了这么多年,但是维珍还是听不懂中医的专业术语,就是因为听不懂,才总是不明觉厉。 维珍默默坐直了身子:“不知胃火何来?阴虚火旺又是什么缘故,还望杨郎中赐教。” 于是杨郎中点点头:“侧福晋近来是否食用了过多的羊肉?”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啊啊啊啊! 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你们这些讨厌的中医,在老娘头顶开了无人机二十四小时监视,是不是?! 好在那个杨郎中不是个蠢的,见维珍不吱声,也没有表现出异样,更没有追问,赶紧地继续往下说:“羊肉性燥,多食难免会引起胃火亢盛、阴虚火旺,不过羊肉也最适合天寒时候进补,有祛寒、温补气血、益肾气的作用。” “若是进补的同时,能够注意多喝水,多吃清热类食物,如雪梨、苦瓜或者黑豆等,情况就会得到改善,草民也会给侧福晋拟一个清火祛燥的方子。” “那就有劳杨郎中了,”心里的土拨鼠咆哮得再如何厉害,面儿上还得维持着侧福晋的端庄,维珍冲杨郎中点点头,一边吩咐连翘道,“好好儿送送杨郎中。” “是,奴婢遵命。” 连翘会意,当下把杨郎中送了出去,然后给人家塞了二十两银子的赏赐。 这是刚刚维珍吩咐她准备的,自然杨郎中当时给四爷医伤,肯定是已经得了赏赐的,但是维珍还是想再赏一遍,表一表自己的心意。 杨郎中明显有些意外,忙不迭推辞道:“草民不敢……” “杨郎中就莫推辞了,您若是一味儿不收,又叫奴婢如何回禀主子?”连翘道。 趁着杨郎中愣神的功夫,连翘赶紧把荷包塞进杨郎中手里,然后朝苏培盛点了点头,就匆匆转身回去了。 侧福晋出手一贯就这么大方,之前为着古侍卫关键时刻推开主子爷、免于更重的伤害,自己的脚倒被砸伤了,侧福晋特地赏了小古侍卫一百两银子呢。 这会子又赏了杨郎中二十两。 不止是出手大方,侧福晋也是真的把四爷放在心上呢。 四爷知道了,心里能不受用?侧福晋赏的这一百多两银子,等到回京之后,四爷只怕转手就会翻十倍又给侧福晋补上呢。 啧,兴许十倍都不止呢。 苏培盛一边在心里默默感慨,一边冲还在原地捧着荷包愣神的杨志远道:“杨郎中,您这边请吧。” 杨志远这才回过神来,当下忙不迭点头道:“是,有劳公公。” 当下将沉甸甸的银子装好,杨志远随着苏培盛离开。 …… 这一番巡视比预计的四五日,多花了将近一倍的时间,等四爷跟维珍再回来的时候,华显大人都已经能下床了。 四爷知道了挺高兴,甫一下了马车,就直接去过去探望华显大人去了,维珍也不闲着,着急忙慌地回了后院儿。 “信在哪儿呢?哪儿呢?” 1056 额娘,你快回来! 无他,刚刚从苏培盛那儿得了禀报,说京师的书信正好今儿送到了甘肃,维珍自是心急。 “启禀主子,都在这里,”连翘忙不迭把放信的匣子给取来,一边又道,“除了信之外,还有一箱东西一并送过来,说是福晋她们送给主子爷的生辰礼。” 眼瞅着就到十月末四爷的生辰了,福晋她们自然是要张罗着给四爷送生辰礼的。 只是这时候维珍才好奇福晋她们都给四爷送了什么生辰礼,赶紧地打开匣子,一通翻找,把孩子们的书信给翻了出来,然后把匣子合上,递给连翘。 “连同箱子都给给送到四爷书房里去。” 里头剩下的都是四爷的东西了,她现在就心心念念地要看孩子们的书信。 “是,奴婢遵命!” 当下连翘把东西给搬去书房,维珍则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 厚厚的一个大信封里面,装的都是孩子们的书信,大格格、小西瓜还有慧娴慧妍的。 维珍随便打开一封,都不用看落款,单看这纸上画的一堆的小鸡崽子还有鸡蛋,就知道肯定是小西瓜的。 小西瓜的画功没什么长进,不过看得出来,画的还是很认真的,每只小鸡后面都是一堆的圈圈,这是在跟维珍汇报这段时间每只小母鸡生蛋的数量呢。 好家伙,足足画了三大张。 除了汇报小鸡的生蛋情况,还有他们在家里的活动情况。 有画的,也有写的。 “……小姑姑派人来接大姐,大姐不去,每天在家里看着我跟小丸子,好可怕,大姐还不如去小姑姑那儿呢……” “……不好,被大姐看到我给额娘写的信了,大姐瞪我一眼又打我一下,额娘,你快回来啊!o(╥﹏╥)o” 维珍看着小西瓜的信,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来过。 虽然小西瓜的画功没有长进,但是写的字儿明显有进步的,而且很明显,小西瓜如今会写的字儿更多了。 想必这段时间,没少被大格格监督着学写字呢。 一想到小西瓜跟小丸子老老实实地跟着表姐学写字,大格格则手拿小皮鞭在一旁监督的情景,维珍就乐个不停。 呜呜呜! 她的小西瓜、小丸子实在是真的太可爱了! 不不不,最可爱的还是她的月华! 五公主派人来接大格格去公主府小住,这是之前就说好的事儿,五公主喜欢大格格,维珍自然高兴,多个人心疼闺女自然是好的。 而且小孩子哪儿有不喜欢走亲戚的啊? 反正她小时候就特别喜欢,每次要跟爸爸妈妈去走亲戚,她提前两天就开始激动了! 因为时代还有身份的因素,大格格就没有她小时候那么幸运了,几乎没有走亲戚的机会,甚至连家门都很少有机会出。 小西瓜小丸子他们是男孩子,以后自然不缺出门闯荡的机会,可身为女子的大格格,只怕在这一点上就远远比不上弟弟们了。 所以五公主能这么喜欢大格格,时不时地接大格格去公主府小住,维珍是打心里高兴的。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是希望大格格能够多出去走走的,而不是像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贵女一样,这辈子就是从一个院子到另一个院子。 大格格当时也是同意了的,小姑姑的公主府还是很有意思的,而且小姑姑也很疼她,她很喜欢去小姑姑家做客。 维珍走的时候还跟大格格交代过这事儿的,大格格当时也拍着胸脯跟自己说,到了五公主府上会好好儿陪陪小姑姑,不会捣乱的。 但是等到五公主派人来接大格格,大格格却没有去。 不用问,大格格肯定是不放心两个弟弟在家,别看平时大格格好像挺嫌弃两个弟弟,但是其实心里可疼弟弟了,大格格打小就特别有姐姐样儿。 其实维珍从来没有要求过大格格作为姐姐,要心疼弟弟让着弟弟,姐姐的身份从来都不该成为大格格的负担。 可是大格格却懂事得让维珍心疼、骄傲又愧疚。 1057 她真的很爱很爱她的月华 不知道别的父母是怎么样的,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作为母亲,她也是会偏心的。 她更疼大格格。 这个陪她最久的孩子,打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就一直陪着她,让她从懵懵懂懂到体会到做母亲的喜悦与满足、陪她走过最煎熬无助的岁月…… 她真的很爱很爱她的月华。 看完了孩子们写的信,维珍就迫不及待地给孩子们回信了,除了回信,又张罗着连翘装箱。 这程子在甘肃这边,除了陪四爷养伤,维珍也没闲着,忙活着给孩子们搜罗了各种当地的小玩意儿。 腰鼓、皮影戏、彩绘木鸡,除了玩具,土特产自然也必不可少,枣糕、柿饼、核桃,这些都是能放挺长时间的,而且大人孩子都能吃。 维珍都吩咐连翘置办了许多,一半给孩子们,一半给武格格跟耿格格她们,谢她们对孩子们的照顾,自然了,也不能落下福晋的。 这些都是小巧,等回到京师之后,维珍还是要登门好好儿跟人家致谢的。 待维珍给孩子们写完了回信,那边连翘也装好了东西,零零碎碎的,足足装了三大箱,维珍亲自动手封好了信。 “四爷回来了吗?”忙活完了,维珍坐下来歇息,抿了口茶,问连翘。 “回主子的话,主子爷已经回来了,这会子人在书房呢。” “那去把苏培盛给叫过来。”维珍道。 “是,奴婢这就去。” 没过多久,连翘就引着苏培盛进来了。 “奴才见过侧福晋,不知侧福晋有何吩咐?”苏培盛进来,躬身给维珍行礼。 “平身吧,”维珍点点头,看向苏培盛,“劳烦谙达问问四爷要不要给京师捎信或是捎东西,我这边正准备往家里送信呢。” 孩子们可都在巴巴等着她回信呢,而且她也想着玩具跟零嘴能早点儿送到孩子们手里。 不过四爷应该也要往京师去信或者捎东西,要是那样的话,正好就一道儿给送回去了。 “是,奴才遵命。” 当下苏培盛就退下去了,连翘把温热的牛乳端给维珍,一边跟维珍禀报道。 “主子,这回福晋给四爷亲手抄了一册《延寿经》,宋格格给主子做了六双鞋垫,武格格给主子爷做了四个香包,耿格格给主子爷……也抄了一册经文,不过是《药师经》。” 《延寿经》全名《佛说延寿妙门陀罗尼经》??,这部经文旨在消除一切短命夭亡之灾,祈求长寿无病??。 至于连翘口中的《药师经》,全名是??《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不仅可以祛病消灾,还能祈求长寿。?? 月底就是四爷的二十四岁生辰(虚岁),一众妻妾自然是要为四爷准备生辰礼物的,从前每年也都如此,只是还是头一次出现撞礼物的现象。 是的,之前妻妾们给四爷送礼物,少不得要提前打听来着,尤其是小妾们,最忌讳跟福晋撞礼物的,没得叫福晋会以为自己这个小妾不安分,所以这样的情况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只是这一回竟发生了。 连翘就觉得这事儿很意外,当下小声跟维珍嘀咕着:“莫非是耿格格事先没有打听清楚?” 这也能理解。 因着要入宫参加颁金节庆典,福晋得提早回京准备着,因此福晋还特地写信询问四爷,是否要带着一众女眷孩子们一道回去。 四爷问过了维珍的意思,然后给福晋回信吩咐武格格、耿格格留在庄子里照看大格格、小西瓜他们,至于宋格格是否回去按她自己的意思。 所以福晋就带着大阿哥提早回京,宋格格怕天冷二格格生病在庄子看太医不方便,所以也跟福晋一道回去了。 所以耿格格跟武格格如今都陪着孩子们在庄子小住,自然给四爷的生辰礼也是在庄子里头准备的,倒是不方便打听福晋给四爷送什么礼物。 不过,武格格跟耿格格送的生辰礼其实不难猜,武格格过门之后,给四爷送的礼物,不外乎就是香囊香包这些,而耿格格就更好猜了。 1058 禛门立雪? 就耿格格过门之后的表现,以及耿格格一贯的性情做派,给四爷抄写佛经做生辰礼,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别说是给四爷抄经文做生辰礼了,耿格格进门的时候,不也给福晋跟维珍送过自己抄的经文?更别说还给德妃抄了快半年呢。 耿格格这回照样给四爷抄经文做生辰礼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福晋。 福晋能不知道耿格格抄经文送给四爷?可偏偏福晋也抄了,而且应该也没有事先知会耿格格一声,所以才会出现撞礼物的事儿。 连翘觉得这事儿来的蹊跷,维珍也觉得有些奇怪。 这样的事儿从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福晋一向很看重自己的当家主母位置的,可这回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福晋从前不是都给四爷送自己做的寝衣腰带什么的吗?至于抄经文,福晋平时倒是经常给德妃抄,怎么如今也开始给四爷抄了? 难道是因着四爷这才将将意外受伤,福晋也后怕得紧,所以才给四爷抄的经文?也顾不上会不会跟耿格格撞礼物了? 维珍正疑惑着,就瞧着苏培盛去而复返。 “可问过了四爷有东西要捎回京师?”维珍放下杯子,问道。 “回侧福晋的话,四爷说没有东西要捎回京师,倒是有个人要给送回京师。”苏培盛躬身道。 维珍一怔:“人?什么人?” “回侧福晋的话,是杨郎中。”苏培盛道。 维珍顿时更懵了:“杨郎中?为什么要把他送回京师?” 是啊,为什么要送杨郎中回京师?而且杨郎中不就登门给他们诊过一次脉吗? 四爷对这位杨郎中也没有表现出伯乐遇见千里马、喜不自胜当场拍板要把这个人才一并带走的意思啊。 这会子怎么又突然要把杨郎中给送去京师来着? 按说在四爷跟维珍先后给了杨郎中赏赐之后,这事儿也就告一段落了,往后这个甘肃的郎中跟维珍四爷也不会再产生什么交集了的。 苏培盛也不清楚,只挑自己知道的跟维珍说:“今儿一早,那位杨郎中竟自己找上了门来,被侍卫们挡在了门外,那位杨郎中就这么等了大半天,淋了雪都不肯走,直到主子爷回来,侍卫禀报主子爷,主子爷见了那位杨郎中之后,就吩咐奴才把人先给安置下来。” 原来是杨郎中自己主动找上门来的,还来了一招……禛门立雪? 维珍蹙了蹙眉,心里有点子说不出来的感觉。 “四爷这是打算把杨郎中留在身边伺候?”顿了顿,维珍问道。 可就算杨郎中医术高明,京师又不缺太医,四爷府上还有位高郎中,用得着他一个乡间郎中伺候左右? 再说了,四爷之前也并没有要留这位杨郎中在身边伺候的意思,要不然也不必杨郎中主动找上门来了。 怎么如今四爷又改主意把人留下来了? 苏培盛摇摇头:“奴才也不清楚。” 维珍没再刨根问底,转而问道:“底细已经查清楚了?” 不管四爷是怎么想的,既然是要把杨志远给带回京师,那自然得保证这人方方面面都没有问题。 苏培盛忙不迭点头道:“回侧福晋的话,杨郎中的底细奴才已经查清楚了,干净得很,没有问题。” “那就行,”维珍点点头,顿了顿,吩咐苏培盛道,“专门给杨郎中准备一辆马车,派人好生伺候着,另外再安排人手将杨郎中一家好生送到京师安置好,住处要提前准备好。” 就像之前确定让高郎中入府伺候之后,四爷也会吩咐顾俨提前准备好住处安置高郎中的双亲。 至于高郎中要在四爷府上伺候,平日都直接住在府上,但是高郎中的双亲也得安置好,才能让高郎中没有后顾之忧。 再者也是为了主子的安全,毕竟高郎中是伺候主子身子的,若是不将高郎中至亲之人安置在眼皮底下,主子又怎么可能放心让高郎中伺候? 1059 老七又被万岁爷训斥了 “是,奴才遵命。” “行了,你先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苏培盛退下之后,维珍叫来连翘,询问道:“吩咐你办的事儿怎么样了?” 连翘忙不迭点头道:“回主子的话,按照主子的吩咐,都已经准备好了,主子随时都可以用。” 维珍点点头。 四爷的生辰就在眼前,虽然如今人在外地,很多事儿都不方便,但是维珍还是想认认真真给四爷过个生辰。 “四爷不知道吧?”维珍有些不放心问道。 连翘忙摇摇头:“回主子的话,都是奴婢私下安排人悄悄准备的,四爷肯定不知道。” “那就好。”维珍松了口气儿。 “什么就好了?趁着爷不在,主仆两人商量什么呢?” 才松了口气儿呢,就瞧着四爷走了进来,差点儿没把维珍给噎着,轻咳了两声,维珍才缓下来,然后白了四爷一眼:“贝勒爷,你这偷听墙角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四爷顿时嘴角一阵抽搐:“……没有,爷才没有偷听墙角!爷光明正大!” 是的,他光明正大! 他才没有偷听墙角,更加没有撅着屁股偷听! 瞧这一副被踩了尾巴的炸毛德行,维珍忍不住嘴角上翘,一边吩咐连翘道:“取膳去吧。” “是,奴婢遵命。” 当下连翘噙着笑退了下去,维珍放下手中的杯子,看向对面的四爷:“四爷觉得杨郎中医术不错,所以打算带回京师留在府上伺候着?” 四爷摇摇头:“咱们府上倒是用不上他,不过倒是可以为带回京,到时候看他有没有真本事伺候老七了。” 七爷的腿疾四爷一直都记挂着,也一直想着能寻摸一位擅于医治腿疾的郎中给老七医治,只是这么多时间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这位杨志远…… 其实四爷也不甚满意。 擅于医治骨伤跟腿疾毕竟不是一码事儿,再有就是这位杨志远的性子,四爷也并不满意。 老七是什么性子?最是低调怕张扬怕惹事儿的,说句不好听的,老七走路都怕树叶会掉下来砸到自己。 这杨志远又是个什么性子? 主动送上门来自荐前程,说好听的是毛遂自荐,可在四爷看来,这人性子是张扬的甚至……还挺急功近利。 这样的人就算医术再精湛,也不安分,其实并不适合伺候老七。 所以,四爷并没想着要把杨志远带回京师,一开始也没想着要见杨志远,正要吩咐把人给打发了,但是四爷却又改了主意。 抿了口茶,再开口的时候,四爷语气里就明显带着无奈了。 “方才爷在书房看信,才知道老七又被万岁爷训斥了。” 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事儿,所以稍作思量之后,四爷就下令把杨志远给留了下来。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老七的腿伤,旁的可以暂且放到一边。 维珍一怔:“万岁爷好端端地训斥七爷做什么?七爷可是一贯最老实安分的了。” 可不嘛,一众皇子里头可就再也找不到比七爷更加安分老实的皇子了。 从前七爷还挺要强,虽然天生就有腿疾,也咬着牙学会了骑射本事,还曾经随驾出征。 也是有了这份随驾出征的功劳,头一次大封皇子,七爷这个天生残疾的皇子也没有被落下,跟四爷一样得了贝勒的爵位。 但也是因着那回上战场的经历,七爷的腿疾大大加重,每年秋冬都会复发,格外严重,从那之后,七爷几乎就没再出现在小校场了。 之前还没搬出宫的时候,更是因为出恭的时候不甚滑到摔伤了胳膊,引得万岁爷动气,对七福晋跟额娘戴佳氏都加以训斥,从那之后,七爷就更加安分了,可以说七爷是皇子里面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一个了。 所以万岁爷好端端地怎么又训斥起七爷来了? 四爷叹了口气儿,道:“还是因为老七的腿疾。” 当下四爷就跟维珍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通。 1060 穿越大神其实还挺眷顾她 今年秋日京师多雨异常湿冷,七爷的腿疾复发得就比往年更加严重,府医也是束手无策,按说就该请太医了。 偏生因着当时京师气氛紧张,太医院人手短缺,多半的太医都不在京师,又是跟着太子前往山西伺候,又是参与治理山西的疫情,就连四爷来甘肃不也带了一位孙太医? 所以太医院里头剩下的太医也没有几个了,自然都得紧着万岁爷跟太后。 七爷一贯胆儿小,不敢在那个时候添乱,所以都没有请太医为自己医治,愣是忍着没请太医,只是继续将就着用府医,只是这么熬了一个多月,非但腿伤没有好转,反而七爷整条腿都没了知觉。 七爷大惊,七福晋也彻底慌了神,是再不敢隐瞒了,这才请了太医。 万岁爷听闻,自然又是雷霆大怒,七爷人还在府上养伤呢,就被万岁爷下令闭门思过,至于七爷的生母戴佳氏更是被万岁爷下旨训斥。 说到此处,四爷又是摇头叹气,是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是啊,要说什么呢? 是老七这性子实在让人无话可说,还是万岁爷这迁怒的脾气同样让人无话可说。 维珍也是一脸无语。 这个七爷啊! 她倒是不可怜七爷,她可怜的是七福晋跟戴佳氏,每次都被七爷牵累。 尤其是戴佳氏,作为七爷、七贝勒的额娘,跟宜妃德妃同时期入宫、伺候万岁爷来着,到现在还只是个小小贵人,还是宫里年龄最大的贵人。 之前因着七爷被册封为贝勒,据说万岁爷有意给戴佳氏晋个位分,但是后来因着七爷摔的那一跤,直接把戴佳氏的位分给摔没了。 这回…… 可怜的戴佳娘娘啊。 想在康熙朝混上个品阶怎么就那么难呢。 维珍怀疑只怕等到康熙驾崩,戴佳氏都还只是个小小贵人。 抿了口茶,维珍问道:“万岁爷这回没有给七福晋派管教嬷嬷吧?” 上回因为七爷摔伤的事儿,万岁爷嫌七福晋照顾不佳,故而下旨给七福晋派了管教嬷嬷,七福晋也就成了一众福晋里头,唯一一个被万岁爷下令指派管教嬷嬷的。 “派了,”四爷点点头,“这回不止给七福晋派了,连老七的侧福晋也一并给派了。” 维珍:“……” 所以戴佳氏跟七福晋还有这位侧福晋上辈子是刨了康熙跟七爷这对父子八辈祖宗的坟吗? 谁说嫁进天家命就好了? 看看大福晋跟七福晋吧。 维珍一早就庆幸没有穿进大爷跟七爷的后宅,要不然不是被灌避子汤疼到撞墙寻死,就是被万岁爷赐管教嬷嬷吓死。 还不止呢,还有太子跟八爷、九爷的后宅。 太子就不必说了,对自己的兄弟动辄动手挥刀的,区区小老婆在他眼里肯定都不算人,八爷…… 八爷倒是挺随和,可是架不住八爷后院有个猛于虎的八福晋啊! 至于九爷,纯纯一畜生。 所以这么来说,穿越大神其实还挺眷顾她,所以才安排她穿进四爷的后宅? 当着四爷的面儿,维珍也不好评论七爷,一口气儿半杯茶,才勉强压下了几乎忍不住脱口而出的吐槽。 顿了顿,维珍突然起身,亲自斟了杯茶,双手奉到四爷面前,带着五分感激五分恭敬,一本正经跟四爷道:“妾身多谢贝勒爷。” 四爷什么时候见过这样恭敬规矩的维珍? 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妮子肯定有古怪! 不定想出什么坏点子捉弄自己呢! 下意识地垂着眼看那杯送到自己面前的茶,仔细打量一番,也没察觉又什么不对劲儿,四爷把茶接在手里,兀自有些不放心,当下把茶杯放到了维珍面前,然后伸手端起了维珍喝剩下的半杯茶,这才放心喝了起来。 这人什么毛病? 放着新茶不喝,非要喝自己剩下的! 维珍一脸难以理解,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当下也端起茶喝了起来,然后…… “你看我做什么?” 维珍放下茶杯,对上四爷欲言又止的视线。 1061 他就是忍不住啊 这男人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先是抢她喝剩下的茶,这会子又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她。 四爷才不觉得自己奇怪!奇怪的明明是对面的妮子! 实在搞不清楚维珍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四爷索性放下茶杯,开门见山问道:“你刚才好端端地谢我做什么?” 是啊,好好儿说着话呢,这妮子又是跟他道谢又是给他敬茶的,简直莫名其妙!搞得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啊?”维珍一怔,旋即明白四爷在问什么,当下解释道,“当然是谢谢四爷没有七爷那么……会忍啊。” 要是四爷受伤了也是一味儿忍着,待传到了万岁爷的耳中,且不说万岁爷是会心疼四爷受伤还是生气四爷的隐瞒不报,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万岁爷一定也会给四爷府赐管教嬷嬷。 福晋自然是跑不了的,她这个侧福晋只怕也够呛,就跟这回七福晋还有七爷侧福晋的待遇似的。 好在,四爷受伤后第一时间就派古德禄回京接她来甘肃了,赶在万岁爷知情之前,她这个侧福晋已经人在甘肃照顾四爷了。 维珍这么一说,四爷也明白过来,旋即含笑道:“是,爷不如老七会忍。” 顿了顿,四爷又轻声道:“甫一受伤,就想让你陪着,一刻都忍不了。” 刚才语气还带着笑意,说这话的时候笑意消失了,多了三分自己察觉不出来的撒娇。 是啊,受伤的时候,看谁都烦,觉得谁都碍眼,可就是想他的维珍,想维珍陪着哄着,就像从前每次他生病时候、她陪在身边那样。 不是说男子汉大丈夫最当坚强如铁流血不流泪的吗? 可是自从有了维珍之后,他脆弱的时候好像变多了,尤其是生病的时候,真的特别没出息,但是…… 他就是忍不住啊。 但是珍珍不会嫌弃他,会心疼他的脆弱没出息,所以好像连生病都是甜的。 之所以第一时间吩咐古德禄去京师接维珍来甘肃,固然是担心万岁爷迁怒府上女眷,可更多的还是出于四爷的私心。 他真的很想维珍呀。 哪儿有这么爱撒娇的男人啊? 可是她真的好喜欢这样的他呀,只有她才能看得到的这样的他。 好像一颗心都要融化了似的。 维珍伸手握住四爷搁在小几上的大手,送到面前亲了一口。 手背被维珍亲的痒痒的,四爷想收回来,维珍却不让,又亲了一口,这回四爷不客气了,手上加了力气,把维珍的手带到面前,然后照着维珍的手背也亲了两口。 于是维珍不甘心又扯着四爷的手回来,连亲了三口。 然后一抬头对上四爷亮晶晶的一双眼,再然后,两人就都笑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笑的,可是就是停不下来,就是特别想笑呀。 真幼稚。 维珍手上又使劲儿了,一边扯着四爷的手,一边看着四爷:“过来。” 这回四爷没较劲儿,起身来到维珍的这一侧,维珍朝里面挪了挪,四爷甫一坐下,就被被维珍环住了脖子,然后两个人默契地亲了起来。 亲够了,两人窝在一起说话。 “要是杨郎中真的能给七爷治好腿伤,到时候咱们多赏赐他一些,给他在京师置办套宅院或者再置办些田地什么的,好让他们一家能够安心留在京师。”维珍道。 “你还挺看重这位杨郎中。”四爷道。 之前就单独赏赐了这个杨志远二十两银子,刚才苏培盛又去给他禀报,说是侧福晋一再嘱咐派人好生伺候杨郎中又是提醒安置杨郎中家人的。 可杨郎中是要被送到老七府上去伺候的,这些事儿也用不着他们四爷府操心啊,而且杨郎中有没有资格留下来伺候老七还是未知数呢。 就算是杨志远能够治好老七的腿伤,赏赐宅院置办田地什么的原也应该,可是那也该是老七掏银子啊。 他这个做兄长的心疼弟弟没错,一直帮弟弟寻摸郎中治腿也是分内事,这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后续的花销怎么也算不到他头上啊。 1062 为我……立碑? 老七是他的弟弟又跟他同是贝勒,又不是需要他养的儿子。 四爷就觉得维珍有些太过看重这个杨志远了,尤其是维珍平时很少过问这些事儿。 他倒没有打翻老陈醋,就是觉得有些奇怪,顺嘴说了这么一句。 维珍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儿,她当然看重了。 若是这个杨志远连七爷那样打娘胎里就带来的腿疾都能医治好,那医术自是了得,以后应该……也能治好十三爷的腿伤吧,她当然要好生对待人家。 关于十三爷到底是因为什么惹怒的万岁爷,又是得到了怎样的处置,野史里头说法倒是不少,其中流传最广的就是十三爷被万岁爷下令幽禁在养蜂夹道,一关就是十年。 正史中对于这十年十三爷的具体遭遇几乎没有记载,应该都被后来雍正这个宠弟狂魔给抹去了,没得留下他十三弟的污点。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经此磨难,十三爷身子大不如前,腿疾尤其严重,后来十三爷壮年而逝也与此有关。 直到现在,维珍也不确定自己穿的是真的大清还是平行宇宙,她情愿是平行宇宙,那样的话很多悲剧都可以避免…… “主子,膳领来了。” 正说着话呢,连翘进来禀报。 “那摆膳吧。” 当下连翘摆膳,维珍跟四爷起身去内间净手。 “对了,差点儿忘了跟你说了,”正洗手呢,四爷突然想起来了一件要紧事儿,当下忙不迭跟维珍道,“之前你不是捐了四百两金子吗?爷吩咐让人用来打井了,刚才来人禀报,说是已经打了十眼井了。” 维珍闻言顿时一脸惊喜:“真的?在哪儿打的井?我能去看看吗?” 捐金子的事儿维珍早就忘脑后了,哪里想到这时候竟从四爷口中听到了后续,维珍自是惊喜。 “去看看没什么,只是不能挨个去,”四爷道,“打的井太分散了,这个村儿一眼那个屯一眼的,要是每个都去看一遍的话,那怕是跑不过来,也不安全。” 是啊,眼瞅着要下雪了,到时候为了看几眼井顶风冒雪地过去,并不理性。 维珍忙点点头:“挑最近的一个去看看就成。” 她就是想看看,自己捐的金子打的井是什么样的,从前上学的时候也捐过不少回钱,只是哪次都不像这回,竟然还有跟踪反馈,维珍惊喜之余还有点儿感动。 “你还特意叫人盯着这笔金子的去向?”维珍问四爷。 四爷点点头:“是叫人留意着。” 这是珍珍的一片善心,自然不能辜负,得认真对待,每一两银子的去向都得清清楚楚。 维珍打量着四爷的没什么起伏的侧脸,一颗心都要化了,一边轻轻挪到了四爷身边,一边轻轻碰了碰四爷,四爷扭过头来看她,以为她有话要说,她却什么也不说,只是冲他“嘿嘿”笑。 傻乎乎的。 四爷也忍不住跟着牵了牵唇,一边伸手捏了捏维珍的脸,沾了维珍一脸的水,维珍也不生气,取来帕子擦了擦脸,然后又地着头去给四爷擦手。 “还有件事儿要跟你说。”四爷低着头打量着正在小心翼翼给自己擦左手的维珍。 “你说。” 小脑袋忙不迭点了点,特别像是小西瓜养的那群咕咕鸡在啄米,看的四爷嘴角上翘得更厉害了,顿了顿,四爷又道:“当地人准备要给捐钱打井的大善人立碑纪念。” 小脑袋不点了,手也不擦了,维珍仰起头,错愕地看着四爷:“什么意思?为我……立碑?” 四爷点点头。 脑子短暂宕机了三秒之后,维珍总算是明白了,然后小声道:“一定要……立碑吗?” 一想到自己的名字被刻在石碑上,被人来人往地参观,维珍就觉得好羞耻啊,这跟从前学校用大喇叭广播“三年二班李维珍小朋友捐款一百块,大家鼓掌!”,有什么区别? 那种羞耻感足以让她一瞬之间脚趾抠出一座紫禁城。 1063 十三来了 献爱心当然值得鼓励表扬,但是也的确有相当大一部分人是不太能接公开表扬或者被评价的,所以才会有匿名捐款这个选项嘛。 而且…… 自己的名字被刻在碑上的感觉真的好诡异啊! 家人们,谁懂啊?! 四爷一怔:“怎么?你不想?” 小脑袋旋即又小鸡啄米似的点了起来:“不用立碑啊,有那立碑的银子,还不如再给百姓打口井呢!我听说立碑要花不少银子呢!” 四爷:“……你不早说?人家都已经立好了!” 维珍愣住:“立好了?可是你刚才不是还说当地人是准备要给立碑的吗?” “……你听错了。”四爷果断摇摇头。 是吗? 是她……听错了? 可现在维珍的关注点已经不在听错不听错上头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已经给立碑了! 她的名字已经被人刻在碑上了! 啊啊啊! 维珍脸爆红,忙不迭伸手捧水使劲儿洗脸降温。 趁着维珍脚抠紫禁城的功夫,四爷轻手轻脚地退出内间,然后给苏培盛使了个眼色,主仆两人旋即一前一后飞快地行至门口。 “连夜就让人把碑给刻好,然后立起来。”四爷压低声音吩咐。 苏培盛忙不迭点头如捣蒜:“是,奴才遵命!” …… 万万没想到,四爷生辰这天,十三爷竟然来了。 “珍珍!十三来了!” 一大清早,维珍正琢磨着怎么把四爷给哄出门去,好给四爷准备生日惊喜来着,结果听着四爷的声音打外头传来,里头的惊喜那般明显。 什么?十三爷来了? 还有准备哪门子的生日惊喜! 这不就是最好的生日惊喜?! 这下,不止四爷惊喜了,连维珍都惊喜得不得了。 当下忙不迭放下杯子,朝门口迎了出来,甫一见着匆匆朝这边走来的四爷,维珍就忙不迭询问:“十三弟来了?他没跟太子殿下一道回京吗?怎么会来甘肃呢?” 是啊,太子殿下不是十多天前就已经启程回京的吗? 听说太子殿下回京的阵仗可大了,再加上又碰上万岁爷登基四十周年的颁金节,太子殿下一手主持打理,就算维珍没在现场,也能想象得出来太子殿下的气派荣光。 十三不是跟太子一早前往山西治灾的吗?难道不是应该跟太子一道回京的吗? 怎么这时候人会到甘肃这边来呢? “不是,他没有回京,他听说我受伤了,所以跟皇阿玛请旨,想先来甘肃瞧瞧我,然后再回京,皇阿玛也同意了。”四爷解释道,语速比平时可快多了。 “十三弟对你可真好!”维珍忍不住鼓了掌,忙不迭又问,“那他什么时候能到?” “他派侍卫头前过来递话,这时候想必他人也快到了,”四爷明显是坐不住了,跟维珍道,“爷去城门口等他。” 维珍瞥了一眼四爷兀自吊着的胳膊,虽然还是担心,可也没有拦着,只是叮嘱道:“不许骑马,坐马车过去。” “是,听珍珍的!” 也顾不得还在门口,四爷就俯身下去在维珍额上重重亲了一口,然后就迫不及待转身走了,苏培盛忙不迭地捧着大氅跟了上去。 看着四爷恨不得背生双翅飞起来的背影,就知道这人有多心花怒放了,维珍也忍不住嘴角上翘。 真好。 今年有十三爷陪着四爷过生辰,这人肯定高兴坏了。 “主子,外头冷着呢,您还是回房吧,仔细在外头冻着。”连翘提醒道,西北的十月末可不是闹的,前两天还下了一场雪呢。 是得回房,还有要紧事儿忙着呢。 当下维珍忙转身回房,吩咐连翘取来了纸笔,开始拟菜单。 人家十三顶风冒雪从山西大老远赶来甘肃看四爷,一路不知多辛苦呢,可不得好菜好饭招呼着? “除了这些,再叫膳房准备个羊肉锅子。”维珍将拟好的菜单交给连翘。 这样的大冷天儿,最适合吃羊肉锅子了,而且西北这边的羊肉也实在好吃,压根儿不用什么调味料,单用水简单煮一下稍微加点盐那可就是人间至味了。 1064 天家的孩子也早当家啊 因着之前杨志远诊脉时候说她羊肉吃得太多,以至于胃火亢盛、阴虚火旺,维珍都好长时间没吃羊肉了,早就惦记这口了。 连翘拿着菜单就要退下,又被维珍给叫住了:“提醒一下大师傅,糖醋鱼要准备两条。” 之前在八仙楼吃饭那回,四爷当时提过一嘴十三爷爱吃糖醋鱼,有时候还能吃两条呢,维珍就给记住了。 “是,奴婢遵命。” 连翘拿着菜单退了下去,维珍也不闲着,披着斗篷抬脚去了偏房。 四爷总算是走人了,她正好趁着空档给四爷准备惊喜。 …… 待维珍这边忙活完了,回房梳妆更衣,没多会儿,那边四爷已经接回了他的十三弟。 “弟弟见过嫂嫂,给嫂嫂请安!” 甫一进门见到维珍,十三就忙不迭上前,给维珍行礼。 维珍忙道:“十三弟有礼了,快快请起,这一路辛苦了,快些进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谢嫂嫂!” 算起来,上回见到十三爷,还是四爷挨太子打的那回,都是……四年前的事儿了。 当时十三还是个哭得眼泪汪汪的超萌正太,维珍还得是躲在屏风后头回避的小格格。 如今,作为四爷的侧福晋,这种场合,维珍自然是用不着回避了,而十三爷也长成了比维珍还高出小半头的大小伙子了。 不知是长大婴儿肥退了,还是这程子太过辛苦的缘故,原本的超萌正太,如今已经棱角分明。 在十三的身上,维珍竟看不出什么青涩了,哪怕如今的十三爷,也不过只有十五岁,在后世也不过就是中学生的年纪。 都道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倒未必然,天家的孩子也早当家啊,维珍不由在心里感慨。 四爷拍了拍十三的肩膀,含笑道:“走吧,闻这味儿就知道你嫂子可不止只给你准备了热茶,还有锅子呢,等会儿陪四哥喝两盅。” 十三原本还一脸严肃的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惊喜来,可旋即又忙道:“这次就算了,下回等四哥回京,到时候弟弟再陪四哥喝酒。” 四哥的胳膊还伤着呢,哪儿能喝酒? “没事儿,少喝两盅。” 其实四爷平时几乎都不喝酒了,毕竟要养胃来着,维珍一直都盯得很紧,连浓茶都不许他喝,更别说如今胳膊还受伤呢,但是今天四爷实在是太高兴了。 他怎么能想到十三会突然过来呢?所以这就必须得喝。 可十三还是一脸担心,看着四爷受伤的胳膊:“四哥,算了吧,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养伤要紧。” 还是维珍出来打圆场。 “那不如就喝点儿葡萄酒吧,”维珍含笑跟十三道,“今儿是四爷的生辰,你们兄弟正好喝两盅。” 葡萄酒度数浅不醉人,就算四爷如今胳膊还未痊愈,少喝几杯也是没事儿的。 十三从善如流,忙不迭点头道:“是,那就听嫂嫂的,喝葡萄酒。” 呀!真乖! 还是那个超萌正太! 当下几人进了屋子,维珍吩咐人取了葡萄酒过来,待把身上厚重的斗篷退下,十三从侍卫手里接过一个小匣子,然后双手送到四爷面前。 “听说四哥受伤,弟弟特地去了趟五台山,为四哥供了海灯,又求了平安符。” 就是因为去了这趟五台山,专门为四爷供海灯,还因此茹素焚香了几日,所以才迟了这么些时日才赶到甘肃。 不过好在是紧赶慢赶地终于在四爷生辰这天赶到了。 四爷接在把匣子接在手里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平安符。 十三总喜欢送他平安符,上回随驾南巡,一路上遇到寺庙就亲自前往为他还有孩子们虔诚拜佛,回来的时候,竟积了半匣子的平安符。 这次大冷天儿的,又特地为他去了趟五台山。 四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可是再没有比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平安符更让他动容的了,就连维珍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时候看着匣子里面的平安符,也感动得要命。 1065 李维珍,你又又放肆了! 果然是史书认证的兄弟情啊! 当下四爷把匣子递给苏培盛,吩咐好生收着,一边伸手拍了拍十三的肩膀:“等会儿,多陪四哥喝两盅。” “是,听四哥的!”十三笑了,露出两排大白牙。 当下维珍吩咐摆膳,很快连翘带着人就把菜色摆好了,三人就落座用膳了。 哥俩也算是久别重逢,这顿饭吃的那叫一个痛快,维珍心情也好得很,以至于十三爷主动给她敬酒的时候,维珍也没有推辞,然后就在四爷的目瞪口呆中一口气儿喝下了一盅葡萄酒。 虽然是小酒盅,虽然是不醉人的葡萄酒,但是…… 维珍竟然就这么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了! 天知道维珍平时对酒有多抗拒,上回肯主动喝酒还是他们住在阿哥所还没搬出来的时候! “十三,你面子可不小啊。”待维珍放下酒杯,四爷才把视线从维珍脸上移开,然后落到了十三身上,眼神还挺意味深长。 可不嘛,能让珍珍肯喝酒的,这世上除了他也就……十三了。 可就算是跟他喝酒,珍珍也没这么痛快过啊,一小盅酒恨不得分十口喝,怎么十三敬的酒,珍珍喝得就这么痛快了? 不是,方才还怎么看怎么觉得十三可人疼,可怎么突然就觉得这小子实则面目可憎了是怎么回事? 什么面子不小? 十三没听明白他四哥是个什么意思,一头雾水看着四爷,四爷撇撇嘴又要开口,然后桌子底下的脚就重重挨了一下,四爷顿时疼得蹙了蹙眉,也闭上了嘴。 默默低头看了看此刻正踩在自己脚上的绣鞋,又默默扭头看向了维珍,四爷满眼谴责—— 李维珍,你又放肆! 维珍却懒得理气咻咻的贝勒爷,笑着招呼十三吃菜:“这边做糖醋鱼用的都是黄河鲤鱼,别有一番风味儿,十三弟尝尝味道如何。” “谢嫂嫂。”十三道,一边夹了一筷子糖醋鲤鱼放进口里,就像维珍说的,比之京师的糖醋鱼别有一番风味儿。 鱼的个头明显要大,醋的味道更加浓厚一些,乍一吃竟有些呛鼻子,但是那股子鲜明甚至有些粗犷的味道偏生挺对十三的胃口。 于是,第一口下肚又有了第二口、第三口…… 打量着十三停不下来的架势,维珍满眼慈爱温和,一边含笑喝着羊汤,一边心中琢磨着,十三应该也会喜欢锅包肉、糖醋里脊这类的菜,那等明儿用膳的时候,就吩咐膳房那边把这些全都给整上。 瞧着样子像是个小大人了,但是胃口喜好还跟……小西瓜他们一样呢。 毕竟也还是个只有十五岁的半大孩子呢。 正琢磨着呢,被踩在脚底下的脚开始不安分了,一边轻轻地颠着维珍的脚,主人一边还暗戳戳地瞄着维珍。 这妮子胆儿又肥了,竟然当着十三的面儿踩他的脚,而且还踩了就不撒脚! 哪家的女人敢把自己的脚踩在爷们儿脚上? 真是倒反天罡!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待脚上一轻,四爷又不乐意了。 这就……把脚挪开了? 谁许她挪的? 踩的时候招呼都不打一声,挪开的时候也是这样,拿他这个一家之主当什么了?! 四爷不爽,葡萄酒都不喝了,轻轻把腿往维珍那边挪过去,试图把人家的脚再给勾过来,然后…… “啊!”四爷口中溢出一声痛呼。 “四哥,你怎么了?” 正在埋头大战糖醋鲤鱼的十三爷,抬起头来,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家四哥。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好好儿吃你的鱼。” 大人的事儿你个半大孩子少掺和! “哦。”十三又茫然地低下头,继续大战糖醋鲤鱼。 四爷低下头默默看着那只重新踩在自己脚上的绣鞋,以及……此刻还拧着自己大腿不放的小白手,四爷默默深吸两口气儿,然后…… 看向维珍的目光谴责加倍! 李维珍,你又又放肆了! 1066 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我应该能做得更好 不能笑!不能笑!还当着孩子的面儿呢。 十五岁的半大孩子……也算孩子吧? 维珍忍着不笑,只当没看见四爷这谴责的眼神,逗了四爷一会儿,正想着撤手,然后手却被人家给握住了,然后不由分说,十指紧扣。 这人今天怎么回事? 浪个没完! …… 十五岁的半大孩子当然不算孩子了,至少在万岁爷看来是这样,要不然也不会把十三直接派去山西做太子的副手。 用过膳,天还早,四爷跟十三爷去书房叙话,叙话的内容,自然是围绕十三这段时间在山西的经历展开。 “没到山西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准备的挺充分,可到了山西之后,弟弟整个人都是懵的,”提到过去的那段时间,十五岁的十三一脸感慨,“真是从来没有见过那种可怖场面,比弟弟想象的严重多了。” 是啊,事先再怎么了解,再怎么有心理建设,可是跟身临其境、眼睁睁地见证这一切还是不能比的。 十五岁的少年,备受惊吓,头一次感到了震撼。 “越接近山西,气氛就越紧张,不时有侍卫来报,前方村镇出现疫情,需要绕道,待进入山西,就没有绕道这么一说了。” 山西满地都是疫情,太子卫队所到之处,自然提前清道的,所以十三他们倒是没有见到满地尸骨,不过一路上却没少见到办丧事儿的人家,尤其是进了山西之后,门前挂白的人家真是数都数不过来。 “太原府城内一片萧条,街上冷冷清清,几乎所有的铺子都关门了,唯独棺材铺生意昌隆,”说到此处,十三叹息着摇摇头,“下榻的地方,到处都是焚烧草药的味道,熏得人头晕难受,不管白天黑天都隐隐能听到哭声。” “说实话,弟弟当时特别害怕,连觉都睡不着,一闭眼就做梦自己也染了疫病。” “可怕也没用,只能忍着,面儿上也不敢显露,我是大清十三阿哥,受天下养的皇子,这个时候自然要为皇阿玛、为朝廷分忧解难,若是连这胆子、担当都没有,我哪还有脸见皇阿玛?” “后来太子去了江南筹募善款,所有的事儿都由我代劳出面,真是忙得脚不沾泥,有时候几天都没功夫回来歇息,不过随便找地方眯一觉,压根儿就没有害怕胡思乱想的功夫了,倒是练就了闭眼就着的本事。” 四爷静静听着。 太子在山西治灾的丰功伟绩,他已经听了不少了,如今满朝文武对太子皆是溢美之词,百姓们对舍身冒险前往山西治灾的太子自是更加拥戴,但是却很少有人提起同样舍身冒险前往山西的十三。 比太子在山西足足多待了一倍时间的十三。 太子去江南筹募善款,再加上在苏州养病,前前后后加起来就是一个多月,待太子总算病好利索了,从苏州返回山西,那时候,山西的疫情已经基本得到了控制。 只是比起这一个多月十三的夙兴夜寐,太子从江南筹募的大笔善款、十几万石的粮食,明显更夺人眼球。 而这回太子殿下立功回京,又赶上万岁爷登基四十周年的颁金节大庆,太子殿下自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倒是十三,没有趁机分一杯羹,倒是请旨低调地来了甘肃。 万岁爷痛快应允,想来是很满意十三这个时候的低调吧。 “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辛苦吗?”抿了口茶,四爷问道。 十三闻言,顿时就笑了:“不瞒四哥,我还真想过。” “当时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但是等事儿过去之后,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顿了顿,十三又加了一句,“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我应该能做得更好。” 四爷闻言,不由笑了,跟十三道:“之前永定河总算修好的时候,我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可是后来却时不时总会发现自己从前的不足,也总会想着,若是能重来一次的话,我肯定能做的更好。” “可是四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连皇阿玛都对你赞不绝口!”十三忙道。 1067 对,有私心 “你也做得很好了,”四爷伸手拍了拍十三的手背,一字一字认真道,“山西疫情那么严重,十三,你十五岁就能独当一面,皇子里头,你是独一份儿的。” 是啊,独当一面。 治理山西疫情最关键的一个月,在山西顶着的人是十三呀。 朝臣不提、百姓不明,但是也有的是人心里有杆秤呢,就比如四爷,也比如万岁爷。 “四哥,你……你这么夸我定是出于私心。”十三闻言,顿时有些腼腆,可眼里的开心却是那么明显。 四爷从前可没有这么夸过他呢。 “对,有私心,同样的事儿,你但凡比别人办得好那么一分,在我心里,你就比别人强十分。”四爷也不否认,当下利索地点点头。 十三的眼睛更亮了,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儿了,最是懂事儿稳重的少年人,这时候像是一下子小了十岁,激动开心喜悦都写在脸上。 简直跟一口气捡了十只蛋蛋的小西瓜一个模样。 这样的十三看的四爷又是心软又是心酸,可是再开口的时候,四爷却是一脸严肃。 “可也是因为有私心,同样的事儿,在我这里,你只能做的比别人更好,十三,你明白吗?” 十三一怔,旋即使劲儿点头,眼睛兀自亮晶晶的:“嗯,四哥我明白!” 随即,兄弟俩人默契地都笑了。 抿了口茶,四爷问:“这回能在甘肃待几天?” 提到这个,十三顿时就不笑了,低着头小声道:“后天就得走,皇阿玛只给我二十天的时间。” 其实原本能多待两天的,但是因着去了一趟五台山,这不是给耽搁了嘛。 四爷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十三才来就要走,稍稍沉默片刻,四爷拍了拍十三的肩膀,道:“明儿让你嫂嫂多给你做点糕点,带着路上吃。” 方才席间,除了糖醋鱼,十三最喜欢的就是维珍烤的糕点。 “嗯,那就有劳嫂嫂了。” “好好儿睡一觉,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定是累了,”四爷没再多待,扭头唤道,“苏培盛,待你十三爷回房歇着。” “是,奴才遵命!” …… 兄弟两人在书房门口告辞,苏培盛引着十三去歇息,四爷则回了正房,只是却没想到这时候寝房里头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四爷有些诧异,他们今儿用膳时间早,虽然跟十三在书房里头说了一个时辰的话,但是临走的时候,他瞥了一眼座钟,也才将将七点出头。 以往这个时候,维珍肯定还没睡下的,基本都是窝在软榻上边看话本子边等他。 怎么今儿睡得这么早? 都来不及帮他洗澡了,自从这回四爷受伤,维珍赶到甘肃之后,可都是维珍帮着四爷洗澡的。 难不成是席间的那盅葡萄酒把人给醉倒了? 不会吧,方才他瞧着维珍状态还不错,不像是喝醉的样子啊。 四爷一边放轻脚步,一边唤来连翘,压低声音询问:“可给你主子取了醒酒丸服下?” 连翘一怔,旋即摇摇头:“回主子爷的话,主子说不必吃醒酒丸,说只要睡一觉醒来也就好了。” 所以…… 还真是被那么一小盅葡萄酒给醉倒了。 四爷真是哭笑不得,当下摆摆手让连翘退下,然后自己去了内间,眼瞧着内间的门被关上,连翘旋即迅速挪进寝房。 “主子,主子爷来了!现在在内间沐浴!” “那还不快把蜡烛点上?” “是,奴婢遵命!” 黑暗中,主仆两人嘀嘀咕咕密谋着。 对于自己侧福晋背着自己密谋全然不知情的贝勒爷,简单地洗漱一番,再出来的时候,人就是一愣。 隔着一层帷幔,原本黑漆漆的寝房里头竟然有了亮光,帷幔之下透出一片柔和的晕黄。 这妮子是醒了?他怎么一点儿都没听到动静? 四爷瞥了一眼连翘:“你家主子醒了?” 连翘登时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然后行至四爷跟前,压低声音道:“启禀主子爷,主子没、没醒,只是方才好似做梦了,说了几句梦话,奴婢担心主子这是做噩梦了,所……所以自主主张进去给点了盏灯。” 1068 连侧福晋的好运也借你一半 做噩梦? 四爷旋即就想起从前维珍好似梦魇的经历,登时眉头微蹙,然后就匆匆抬脚往寝房方向走。 眼瞧着四爷撩开帷幔进去,连翘这才松了口气儿,然后赶紧轻手轻脚退出了房去。 好悬! 差点儿露馅儿了! 她果然不擅长撒谎! 门外,连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后眼疾手快拦住了要进去的苏培盛。 “苏公公,主子跟主子爷已经歇下了,你……”不待连翘话说完,屋子里就传来自家主子的歌声,连翘脸爆红,可到底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跟一脸意味深长的苏培盛道,“还是不要进去搅扰了。” 啊啊啊啊! 她就说她不擅长撒谎吧!还是这么当场被戳穿的撒谎! 苏培盛连连点点头:“连翘姑娘说的是,多谢连翘姑娘提醒。” 他懂! 盘丝洞嘛,自家主子爷这是又掉进去了呗,且乐不思蜀呢! 他是嫌屁股痒痒、荷包太满了才会进去搅扰呢! 门内,忧心忡忡的四爷急匆匆进了寝房,只是人才撩开帷幔走进去,然后就愣住了。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捧着插着红烛蛋糕的维珍一边轻声唱着,一边含笑朝四爷这边走来,待行至愣在原地的男人面前,维珍停住脚,仰着头看着四爷。 “全宇宙最英俊帅气潇洒多金的贝勒爷,生日快乐呀!” 四爷觉得自己才是做梦的那个。 梦里红烛摇曳,梦里仙乐环绕,梦里有个全宇宙最闪闪发光、让人心潮澎湃又心软成一片的小仙女正翩翩向他走来。 “这是在……干什么?”四爷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晕晕乎乎的。 维珍晃了晃手里的盛着蛋糕的盘子:“给你过生辰呀。” “不是已经过了吗?” 是啊,不是已经过了吗? 早膳的时候,已经吃了长寿面了,维珍也已经送了自己生辰礼物,是维珍新给他织的毛裤,不止有毛裤,还有手套跟袜子呢,都是维珍一针一线给他织的,他高兴得要命! 而且刚才的晚膳不是也给他庆祝生辰的吗? 满当当一桌子菜,是维珍费心思拟的菜单,而且维珍今天还烤了好几样糕点呢,又有十三陪他过生辰,这个生辰四爷过得别提多满意了。 比从前的每一个生辰都要来的满意。 这……还不够吗? “那哪儿够呢?你都没许愿呢,”维珍含笑,先将蛋糕放在小几上,然后伸手牵着还在状况外的四爷行至软榻前,然后柔声道,“胤禛,许个生辰愿望吧。” 许愿?什么许愿? 瞧着一脸状况外、傻乎乎的男人,维珍一颗心柔软得不可思议,然后轻声跟四爷道:“过生辰的时候,对着生辰蛋糕许个生辰愿望,肯定会实现的。”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你看,就像这样。” 打量着维珍这一副神神叨叨偏生又郑重其事的模样,四爷总算是回过神来,嘴唇一个劲儿上翘。 不知这妮子又是怎么想到这么稀奇古怪过生辰的点子。 还什么许生辰愿望就一定会实现呢,真这样的话,也都不用做事儿了,且靠许愿吧。 “快点儿!快点儿!人家还等着吃蛋糕呢!”维珍轻轻拍着四爷的腰,催促着。 虽然觉得对着生辰蛋糕许愿十分幼稚可笑,但是维珍才一催促,四爷就下意识地跟着做了。 只是左手不利索,不方便跟右手合十,维珍就忙不迭伸出自己的左手贴在了四爷的右手上,一边大气地道:“借你用啦,不用客气!” “那就谢侧福晋啦!”四爷含笑道。 “不客气不客气,”维珍爽快地点点头,“连侧福晋的好运也借你一半!所以尽管放心大胆地快许愿!” 她的好运? 不是一直暗戳戳埋怨穿越大神不拿她当亲闺女,什么金手指、空间、灵泉没有就罢了,她甚至连原主的记忆都没有,以至于她这个冒牌货几次都差点儿露馅! 最最最倒霉的是,每天逛故宫的人成千上万,怎么就偏偏挑中她穿到这里给人家做小老婆? 她不倒霉谁倒霉?她能有什么好运?! 可是后来,她发现,穿越大神还是……眷顾她的。 1069 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恰好让她穿越到那个时间点,遇上十八岁的四爷。 不足够成熟、不够强大、甚至还很青涩、渴望被真诚对待的四爷。 如果是她当时遇到的二十八岁甚至是三十八岁的四爷,今时今日,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处境? 有一点,她能肯定,对于二十八、三十八岁的四爷,什么情情爱爱都不会成为生命中要紧的存在,他也绝对不可能像此刻这样,会同她站在蛋糕前、双手合十,等待着许愿。 是的,她很幸运。 在不幸的人生中,遇到、拥有四爷,渐渐地,不幸中也孕育出了幸运。 四爷看着一脸期待、满眼温柔的维珍,又看着面前两只一大一小紧紧贴合在一起的手,掌心热热的,好像属于维珍的运气真的就这么通过她的手传递了过来…… 不,不止现在,在很久之前,维珍就一直给他带来幸运、幸福。 他所有的好事,都是在遇到维珍之后发生的,他每前进一步,都有维珍为他激动加油甚至是开心到落泪,他的低谷,也总有维珍陪伴。 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一颗心柔软得不可思议,原本还带着三分敷衍好笑,这时候四爷却认真以待。 随即,四爷真的闭上眼,晕黄的烛光将四爷的侧脸照的异常柔和。 他其实并不是多温和的长相,通身上下都带着股子压迫感,一双眉眼尤其凌厉,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上的这股子压迫感更甚,总让人望而生畏,就算是伺候了四爷十多年的苏培盛,再四爷面前也从来都是大气儿都不敢喘。 但是维珍就觉得四爷特别温和,每每被这双狭长的丹凤眼看着,她就觉得周身温暖舒畅,一颗心都是安宁温柔,这时候这双丹凤眼闭上了,可是眉梢眼角依旧是让她心安、欢喜的温柔弧度。 片刻后,男人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然后丹凤眼轻轻开启,柔和的目光再度将她笼罩,同时他微微俯下身。 下一秒,维珍踮着脚环住了四爷的脖子,两个人默契地拥吻。 亲够了,维珍催着四爷吹蜡烛:“许完愿还得吹蜡烛呢,要不然就不算圆满!仪式感就少了一半!” 这又是怎么想起来稀奇古怪的点子? 一边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可是一边又忍不住乖乖按照维珍说的去做,四爷俯下身,一口气儿把蛋糕上的红烛吹灭。 “哇哦!贝勒爷真是气势如虹!”维珍夸张地鼓着掌,然后又忙不迭将蜡烛拔下来,“能吃蛋糕喽!” 维珍将事先准备好的刀跟小碟子取出来,把刀递给了四爷:“寿星公,切蛋糕啦!” 切蛋糕? 四爷可下不去手。 方才一直被维珍催着,又是许愿又是吹蜡烛的,以至于四爷这个时候才发现这蛋糕上的图案,竟是两颗紧紧相依、红彤彤的心。 “是怎么做的?”四爷盯着那两颗心,满眼都是惊奇。 “用柿子泥做的,”维珍一脸讨表扬的表情,“是不是特别棒?” 西北的柿子就是好吃,用来做蛋糕也是一绝! “是,爷的侧福晋实在是棒极了,”四爷不吝夸赞,一边还冲维珍竖了个大拇指,“堪称宇宙超级无敌至尊侧福晋!” “切!” 这个学人精! 不过…… “侧福晋就喜欢你这样会说实话的!”侧福晋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啊,垫着脚又狠狠亲了四爷一口,然后再次催促道,“快切蛋糕啊!这回的蛋糕风味独特,保证贝勒爷吃一口就能被迷得神魂颠倒!” 侧福晋还是谦虚了,压根儿不用吃,贝勒爷就已经神魂颠倒了! 确切地说,是打进了寝室之后,四爷就一直处在神魂颠倒的状态中! 维珍这话听得四爷忍不住吞口水,作为资深的甜品爱好者,哪里还能忍得住?可是看着那蛋糕上红彤彤的心,四爷到底是下不去手。 心心这么可爱,为什么要给切开啊?! “不切了,咱们用勺子吃。”四爷道。 1070 她家主子真的好惨好惨 “成!”维珍旋即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然后将刀放到一边,取来了勺子,跟四爷窝在软榻上。 维珍用勺子挖了一块蛋糕,然后就迫不及待送到四爷面前:“寿星公,快尝尝!” 四爷张开嘴吃进去,旋即就两眼放光:“柿子馅儿的!” “是啊,我拢共用了十个柿子呢!”维珍迫不及待道,一边又朝四爷嘴里喂了一勺,“祝咱们贝勒爷能够十全十美!” 嘴里是混合着奶油、柿子的甜香,面前是笑颜如花的女人,四爷又觉得自己好似人在梦中了。 “怎么不提前跟爷说一声呢?”四爷问。 早知道他就不陪十三那么长时间了! 维珍前几天就吩咐人砌面包窑四爷是知道的,自然也知道维珍是准备给他过生辰来着,方才席间的那么些糕点已经让四爷心花怒放了,哪里能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十全十美在这里等着他? “提前说了,你现在还会这么高兴?”维珍道,一边伸手在四爷脸上抹了块奶油,一边捧着四爷的脸凑过去轻轻亲了一口,“高兴吗?胤禛。” 四爷一直心心念念过生辰的时候想吃她做的蛋糕,只是这几年下来,竟然一直都没如愿。 实在是四爷太忙了,每年这个时候,四爷人都不在家,别说是吃生日蛋糕了,连过生辰的功夫都没有。 自然了,平日维珍做的蛋糕,四爷也没少吃,但是意义不同嘛。 今年维珍就想着好好儿给四爷做个专属于四爷的生日蛋糕。 “高兴,”四爷沉声道,低着头对上维珍明媚温柔的眼,一点点凑了过去,“特别高兴……” …… 特别高兴的四爷,第二天那叫一个精神焕发,一早起来就带着他的十三弟去了前院儿。 昨儿到甘肃的可不止十三爷,陕西巡抚等一众陕西官员也到了甘肃,来面见四爷,汇报安置甘肃灾民的情况。 今儿四爷去前院就是会见这些官员还有华显等一众官员,这里头原本没有十三的事儿,但是四爷也把十三给带上了,往后十三免不了也要跟这些官员打交道,提前熟悉一下自然是有好处的。 四爷神清气爽地走了,留下侧福晋孤身勇斗瞌睡虫,最终侧福晋险。 “连翘!”维珍趴在床沿儿上,有气无力地唤道。 “奴婢在!” 连翘闻声忙不迭端着早就准备好的润喉茶进来,伺候了维珍喝茶,瞧着维珍一副困得睁不开眼跟被窝难分难舍的架势,连翘一脸不忍:“主子,要不您再睡一会儿吧。” 是啊,再睡一会儿吧,毕竟昨儿主子可是辛苦得很。 先是做了那么多的糕点,为了给主子爷过生辰忙前忙后一刻都没停下,这个还不算,到了晚上,辛苦了一整天的主子又被主子爷折腾到半夜,主子后来都哭着跟主子爷求饶呢! 主子爷愣是都没心软,反倒欺负得更狠了,主子的嗓子都哭哑了!要不连翘为什么特地备着润喉茶呢? 咳咳! 她才没有故意偷听墙角!实在是她耳力太好! 此刻看着趴在床上,奄奄一息、目光空洞、好像身体被掏空了的主子,连翘那叫一个心疼啊。 主子爷可真不懂怜香惜玉啊! 她家主子真的好惨好惨! 对于来自未婚少女的心疼一无所知的维珍,也在心里一个劲儿地大骂四爷无耻混蛋。 仗着自己的胳膊受伤,就死皮赖脸不肯卖力,就知道学咸鱼躺平,自己都成咸鱼一条了,却不许她同样做咸鱼,差点儿……差点儿闪了她的老腰! “不行,我得起来。”维珍趴在床沿儿上蔫哒哒地摇摇头。 是的,她必须得起来了,还得给十三准备糕点呢! 要是小池子在就好了,小池子现在做糕点的水平其实跟她都不相上下了,所以平时基本也用不上维珍亲自动手,但是小池子现在不是不在嘛,自然得她亲自动手啦。 1071 玛尔汉家的六姑娘 在床上又蛄蛹了一会儿,维珍总算下了床,早膳之后,维珍喝了一大杯冰美式,顿时也精神焕发起来,然后就投入到了做糕点的大业中。 当天,四爷设宴招待一众官员,所以晚膳就没有回来用膳,四爷打发苏培盛过来传话,让维珍先睡。 做了大半天糕点的维珍,也的确有三分睡意,所以洗漱之后就上床睡了,然后待维珍睡了一觉起夜的时候,才发现四爷还没回来。 瞥了一眼窗台上的座钟,这时候都已经快到半夜十一点了。 聚餐应该是早就结束了,四爷这会儿一准儿在跟十三叙话,毕竟十三明儿一早就要走了,四爷舍不得也是有的。 只是…… 难不成这哥俩儿打算聊个通宵? 那十三明儿还赶得了路吗? 维珍哈欠连天的去了内间,等维珍又哈欠连天地出来,然后就瞧着四爷刚好回来。 “怎么了?”就算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可是维珍还是看出来四爷的脸色不大好,当下迎了过去,“是出什么事儿了?” 四爷沉默,跟在四爷身后的苏培盛也是一脸的噤若寒蝉。 维珍就没再问了,之前的睡意也荡然无存,当下伸手把四爷身上的大氅给褪了下来,交给了苏培盛。 “给四爷备好洗澡水就退下吧。”维珍道。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忙道,然后就赶紧吩咐人给四爷准备洗澡水。 心情不好的时候,泡个热水澡心情总会好一些的,维珍牵着四爷进了内间。 待四爷进了浴桶,闭着眼泡了半晌,才总算开口:“万岁爷给十三赐婚了。” 正在给四爷搓背的手登时就是一顿,片刻之后,维珍又开始轻轻搓了起来,一边轻声问道:“不知十三福晋是哪家的姑娘?” “兆佳氏,”四爷道,“玛尔汉家的六姑娘。” 玛尔汉?那是谁? 可不管是谁,瞧着四爷的表情,对这位玛尔汉家的六姑娘做十三福晋,四爷显然是不满意的。 维珍迅速地在脑中翻找“玛尔汉”这个名字,还没等她翻找出来,四爷已经开口为她解惑了。 “玛尔汉家的七姑娘,去年嫁给了伊桑阿的儿子,”四爷沉声道,“伊桑阿是索额图的女婿。” 伊桑阿这个名字维珍之前是听说过的,四爷从前跟维珍提过一嘴,说万岁爷吩咐大爷安排春狩的事儿,当时还命这个伊桑阿这个索额图的女婿做大爷的副手。 当时万岁爷明摆摆地,就是在给大爷找不痛快。 这下子,维珍明白了,顿时表情也凝重了起来:“玛尔汉家的七姑娘是索额图的外孙媳妇儿,如今万岁爷把这位六姑娘指给了十三弟,那从今往后,十三弟跟索额图的外孙岂非成了……连襟?” 四爷点点头。 这下,维珍也沉默了下来。 之前因为万岁爷迟迟没有给十三赐婚来着,四爷还因此忧心忡忡,当时维珍还想方设法地宽慰四爷来着,如今到了此时此刻,维珍才彻底明白,四爷为什么对于十三的婚事如此着急上心。 虽然万岁爷一早就有意将十三培养成太子的左右手,又是让徐元梦单独教导太子跟十三,又是安排十三随太子前往山西治灾的,但是四爷心里还是存着侥幸的。 从前万岁爷不是没有打过四爷的主意,也是暗戳戳安排他辅佐太子,可是到底是被四爷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改变了主意。 四爷能做到的,对于如今尚且稚嫩的十三来说,是有难度的,但是却不是没有可能,只要时间足够,徐徐图之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这两年,万岁爷对太子的态度变得很快,可以说是一时一个样,既是如此,那就有操作的空间。 四爷最担心的是什么? 是怕没有这个时间。 果然,万岁爷这是主意已定,没给十三留下转圜的机会。 顿了顿,维珍才开口:“你之前就担心万岁爷会给十三指……这么一门别有用心的婚事?” 四爷点点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1072 只怕……十三还不如索额图呢 可不是嘛。 且不说万岁爷对太子的态度是如何一时一个样,单说万岁爷对索额图的态度,却是一以贯之的。 从索额图辞官到索额图的儿子被双双革职,又到前些时日,索额图的儿子格尔芬暴毙身亡。 万岁爷对索额图恨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在万岁爷心里,或许真的就是索额图带坏了太子,随着太子这两年的愈发离谱,万岁爷对索额图的恨意只会愈发强烈。 如今万岁爷既是已经将力挽山西于狂澜的功劳给了太子,很明显是打定主意将太子从前的过错一笔勾销,权衡利弊之后,万岁爷还是一门心思要保住太子,可是索额图…… 要不是为了太子的颜面,以及顾及自己跟太子的父子情分,四爷觉得,上回暴毙的都应该不止格尔芬了。 万岁爷是不可能继续容忍索额图影响太子的,但是索额图这几十年的经营、身后的势力,又是太子地位稳固所不可或缺的。 索额图是不中用了,但是他积累的势力对太子却还至关重要。 所以这个时候,万岁爷肯定会想着有人能够接手索额图。 不仅仅是接手索额图身后的势力,也是接手索额图对太子的效忠。 放眼望去,还有谁会比十三更合适? 能力是皇子里头拔尖儿的,又是个能吃苦稳重的性子,还是个心有丘壑的。 为了两个年幼的妹妹,十三一直很刻苦上进,渴望得到万岁爷的认可与重用。 最要紧的是,十三年少,敏妃出身卑微又已逝,十三也没有婚娶,这就意味着,十三身后没有来自母族跟岳家的影响。 而且,十三与他这个四贝勒一贯交好,若是十三效忠太子,日后遇到了什么难处,他这个四哥能袖手旁观? 可以说,十三一旦绑定太子,其实就相当于他也绑定了太子,而万岁爷原本就中意他这个四弟辅佐太子的。 易地而处,如果他是万岁爷,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十三。 如果太子跟万岁爷父子之间没有嫌隙,如果太子是个大度能容人的性子,那这桩婚事于十三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喜事儿,四爷这个当哥的也会打心底儿为十三高兴。 可……实际上是那样的情况吗? 这一回万岁爷对太子跟从前一样,对于太子犯下的错处……甚至是犯下的罪,万岁爷又是轻轻揭过,但是谁能保证下一次还是这样? 或者是从此以后太子能彻底安分、不再作妖? 如果太子秉性难改,那万岁爷对太子固然会失望痛心,可是万岁爷的怒火又会发在谁的身上? 从前索额图辅佐太子也是万岁爷默许甚至支持的,但是索额图落到了什么? 万岁爷的恨之入骨,言之凿凿是索额图带坏了太子,一切都是索额图的错! 焉知往后十三不会步索额图的后尘? 只怕……十三还不如索额图呢。 太子能像信任索额图那般信任十三吗?一旦太子跟万岁爷再起冲突,夹在中间的十三又要如何自处? 放在寻常父子兄弟之间,免不了都会两头受气,何况是放在天家父子之间,尤其是一头是当今万岁,一头是国之储君,夹在中间的十三,可就不止受气这么简单了。 一个不留神,就有性命之忧。 自打上次,万岁爷给十二指婚却故意漏下了跟十二同年的十三,四爷心里就开始不安了,琢磨着万岁爷八成要在十三的婚事上头做文章。 如今,猜想得到了证实,这块一直悬在心上的大石也轰然落了下来,压得四爷都喘不过气儿来。 维珍也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儿,顿了顿,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四爷叹了口气儿道:“十三前几天在路上接到的旨意。” 想着昨天席间愉快地吃着糖醋鱼跟糕点的十三,笑着为从前吃了许多她做的糕点跟她道谢的十三,维珍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儿。 所以这孩子心里明明装着这么一件糟心事儿,却还能忍着没说。 是怕搅了四爷过生辰的心情吧? 所以一直等过了四爷的生辰,到了临走的前一夜,他才跟四爷提起这事儿。 1073 太子还真是喜欢送补品啊 实在是太懂事儿了,懂事儿得都让人心疼。 而往往懂事的孩子肩上的担子要来的更重,生活似乎也从不会眷顾他们。 默默吐了口气儿,维珍放下手中的帕子,然后为四爷捏起了肩膀。 往后,她的胤禛肩上的担子也更重了呢。 “太子会怎么看待万岁爷的指婚呢?”维珍有些忧心道,“还有索额图,他……能甘心吗?” 万岁爷的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以至于维珍这个政治小白都能看得出来万岁爷的用意,摆明了就是想用这门亲事,让十三取代索额图,接管索额图身后是势力。 万岁爷打算得是不错,可是太子会是个什么想法? 索额图……又怎么甘心交出自己数十年费心经营的果实? 设身处地去想,比起十三,太子肯定更加信任索额图,而索额图肯定会千方百计地保存实力,他们自是不敢违拗旨意,但是却……有的是法子暗戳戳给十三使绊子。 维珍的担心不是凭空而来,历史上的十三爷可不就出事儿了吗?谁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又是不是太子跟索额图的手笔? 四爷摇摇头:“索额图没有这个胆子。” 是啊,才送走了“突发恶疾、不治身亡”的儿子格尔芬的索额图,这个时候索额图可没有胆子针对十三。 至于太子…… “太子殿下自然更信任索额图,但是对于万岁爷给十三指的这门婚事,应该是乐见其成的。” 四爷语气很笃定,引得维珍满心好奇:“为什么?” “还在山西的时候,十三先跟太子殿下提出想先来甘肃见我然后再返回京师,当时太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也是太子殿下帮着十三上折子禀报万岁爷。” 四爷继续道:“不止如此,太子殿下启程回京之前还让人给十三送来了一整车的名贵补品,让十三转交给我,说是给我补身,说是价值不下白银五千两。” 维珍听得目瞪口呆:“在哪儿?我怎么没瞧见?” 好家伙,她几百亩的田地外加九间铺子,满打满算一年也就挣个四千来两,结果人家太子殿下送个补品就不止这个数。 她倒是要见识见识价值五千两的补品到底都有些什么! “十三骑马快,拉补品的马车还在后面,估计还带几天才能到。”四爷淡淡道。 维珍忍不住吐槽道:“太子还真是喜欢送补品啊。” 可不嘛,她都数不清这是太子第几次给四爷送补品了。 从燕窝人参到灵芝熊掌,就没有太子殿下不送的,不过从前太子殿下也没有这么夸张啊,这回一送就是一车,而且还专门经过十三的手。 明摆摆地就是在向四爷示好。 所以就像四爷说的那样,太子殿下虽然更信任索额图,但明显也是有意拉拢十三的,甚至还存着通过十三拉拢四爷的心思,所以对于万岁爷给十三指的这桩婚事,太子殿下是乐见其成的。 维珍这才松了口气儿:“这样就好,至少十三弟眼下还是安全的。” 四爷也点点头,靠在浴桶壁上闭目养神,肩膀被维珍一下下捏着,四爷紧绷的神经总算觉得放松下来,差点儿要睡着,四爷猛地睁开眼,忙伸手拍了拍维珍的手:“行了,不用捏了。” 这妮子白天还做了那么长时间的糕点呢,肯定累的厉害,这时候又给他捏了这么长时间,不用问也知道手肯定都酸了。 平时那么娇的妮子,难为捏了这么长时间愣是一声没吭。 “那你也别泡了,没得着凉。”维珍道。 “嗯。” …… 德妃因为万岁爷给十四的赐婚,当场就气得差点儿昏过去,连对五公主都没有好脸了,五公主走后,德妃更是气得在宫里一通摔摔打打。 不过这回德妃的气,倒是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就听到慧嬷嬷进来禀报,说是万岁爷去了延禧宫。 “万岁爷怎么突然想起来去延禧宫?”德妃眉头紧皱。 1074 还是把自己给气病了 自从惠妃这回病了之后,万岁爷可就再没有问过惠妃的死活,瞧万岁爷这架势,德妃疑心可能是惠妃跟直郡王娘俩儿背地里又做下了什么勾当,扎了万岁爷的眼,以至于万岁爷才会这般冷落惠妃。 德妃巴不得呢。 惠妃病不病的不要紧,要紧的是,万岁爷对惠妃的态度。 万岁爷一日不进延禧宫,惠妃就算好了也是白搭,空有个四妃之首的架子,倒是她这个德妃后来居上,如今扎扎实实打理后宫呢。 这回颁金节的庆典,不是连太后都放手让她去主持打理? 算上做宫女的时间,入宫小三十年,就属这半年,德妃过得最舒坦! 可是现在万岁爷却去延禧宫看惠妃去了? 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德妃都顾不上为十四的婚事生气了,一时之间,满心都是警惕。 万岁爷的心思,慧嬷嬷哪里能猜到? 当下,慧嬷嬷只是小声提醒一句:“娘娘,今儿是惠妃被册封妃位的二十周年。” 德妃一怔,这才想了起来,旋即一脸抑制不住的愤怒:“对,可不就是她被册封妃位的二十周年吗?” 眼瞧着德妃恨得咬牙切齿,慧嬷嬷忙不迭给德妃倒了杯茶,一边不住口劝着:“娘娘,您莫生气,万岁爷这时候可就在延禧宫呢!” 不生气? 德妃倒是想不生气,但是她哪里控制得住? “今天是她惠妃被册封的二十周年?难道不是本宫被册封二十周年的日子?凭什么万岁爷巴巴地去看她,却不来永和宫?”德妃咬着牙愤愤道。 没错,今天也是德妃被册封的二十周年,还不止惠妃跟德妃,四妃都是二十年前同一天受的册封。 所以凭什么万岁爷独独去了一墙之隔的延禧宫? 明明她才将将主持了颁金节庆典,整整十二天,她累得是脚不沾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所以万岁爷就算要进后宫,今天也该来她这儿吧,要不然她这么多天的辛苦,岂非成了笑话? 更何况万岁爷将将还下旨给十四赐了婚,不管怎么也该来她宫里坐坐,跟她这个十四的额娘过过话吧? 可是现在呢? 万岁爷没来,万岁爷的赏赐也没有,万岁爷去了隔壁的延禧宫! 德妃如何不气? “娘娘,奴婢听闻惠妃娘娘这回病得厉害呢,到现在都还下不来床呢,万岁爷去瞧瞧惠妃也是有的,”打量着德妃气得脸色都不对了,慧嬷嬷赶紧过去给德妃顺气,一边不住口劝道,“娘娘,您可莫生气了,若是这个时候您气病了,万岁爷定会不喜呢。” 是啊,万岁爷前脚才给十四赐婚,德妃后脚就气病了,万岁爷会怎么想? 会不会以为德妃对自己的旨意心怀怨怼呢? 慧嬷嬷这话在理,但是德妃…… 还是把自己给气病了。 当晚德妃就觉得胸闷难受,慧嬷嬷吓得够呛,这就要去派人找太医,却被德妃给拦住了。 “算了,给本宫取两粒清心丸来,”德妃躺在床上,蹙着眉吩咐,“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这大半夜地去请太医,肯定会惊动万岁爷,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可不想让万岁爷生气,所以就算生病,也得偷偷摸摸的。 难得德妃通情达理一回,慧嬷嬷却实在担心,不过到底也没敢违拗德妃的意思,当下取来了清心丸给德妃服下。 后半夜,德妃总算眯了一会儿,可是天不亮就又起床了,昨儿万岁爷给十四下旨赐婚,等下她还得高高兴兴去乾清宫给万岁爷谢恩呢。 因着气色不佳,所以德妃特地早起一个时辰专门梳妆打扮,生怕自己的妆容漏了馅儿。 对着镜子照了半晌,德妃吩咐道:“眼底再敷一些粉。” 昨晚没睡好,眼底难免乌青,虽然敷了几层粉了,德妃还是觉得能看得出来。 “是,奴婢遵命。” 当下,侍婢又仔仔细细给德妃敷了一层粉,德妃这才勉强觉得可以,然后又挑了一件香芋紫打底绣石榴花的喜庆旗装上身,然后前往乾清宫。 1075 实在是苦德妃久矣 只是甫一出了永和宫,就迎头碰见了梁九功带着六个小太监手中捧着大大小小的锦盒正朝这边走来。 德妃顿时心下一喜,万岁爷这是派梁九功来送赏赐来着。 “奴才见过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吉祥!” 行至德妃跟前,梁九功停下来给德妃行礼。 “谙达这是要去哪儿?”德妃状似随意问道。 “回娘娘的话,奴才奉命来给惠妃娘娘送赏。”梁九功恭恭敬敬道。 手中的帕子蓦地被攥紧,德妃到底忍下了心中的怒气,脸上挤出一丝笑来,摆摆手让梁九功走了,然后她也沉着脸继续往前走。 从乾清宫回来的时候,远远瞧见延禧宫门前的热闹,还有正说说笑笑朝延禧宫方向走去的宜妃跟荣妃,德妃的面色实在不算多好看。 有了万岁爷的亲自探望加赏赐,沉寂了这么长时间的延禧宫,热闹起来是必然的。 这不,宜妃跟荣妃都第一时间来延禧宫探望惠妃了,就连她,等会儿也少不得要亲自登门探望送礼物呢。 过不了多久,惠妃这病一好,打理后宫自然也用不着她了。 待宜妃、荣妃走近,三人见礼,荣妃上下打量了一番德妃,然后含笑问道:“德妃姐姐这一大早打扮得如此耀眼夺目是去哪儿了呀?” 昨儿在她跟前还伏小做低的荣妃,今儿就嘚瑟起来了。 德妃气得咬牙,不过面儿上却还还得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昨儿万岁爷给十四赐了婚,这不今儿一早本宫就去乾清宫谢恩了。” “是呢,还没来得及恭喜姐姐呢,”荣妃登时笑得那叫一个发自内心,“十四阿哥得了一门好婚事呢,可见万岁爷心疼十四阿哥!” 好婚事? 这好婚事给你家老三要不要?! 这荣妃只差没把幸灾乐祸写在脸上! 德妃脸上的笑险些都要维持不下去了:“荣妃妹妹说的是,万岁爷对哪位阿哥的婚事都上心得很。” 荣妃笑容更甚了:“可不嘛,万岁爷一向最是疼孩子的,就拿今年被赐婚的十二阿哥、十三阿哥还有十四阿哥来说,哪桩婚事万岁爷没有操心?自然是个个都心疼呢!” 个个都心疼? 万岁爷心疼十二跟十三倒是真的。 所以给十二指了马齐的掌上明珠富察氏,给十三指了玛尔汉的闺女兆佳氏。 马齐的能耐自是不必赘述,人家玛尔汉也不逊色,当今的兵部尚书,充经筵讲官、议政大臣,更别说玛尔汉还跟伊桑阿是儿女亲家,背靠索额图。 这样的亲事,要是能轮到十四,德妃做梦都得笑醒,偏生万岁爷大笔一挥,一个赐给了额娘只是庶妃的十二阿哥,一个赐给了已经没了额娘的十三。 轮到她家十四的是给人家提鞋都不配的完颜氏! 德妃再好的脾气这个时候也忍不住了,何况她脾气本也不好,当下也笑不出来,沉着脸狠狠瞪了荣妃一眼,然后就面无表情地进了永和宫。 打量着德妃的背影,荣妃那叫一个解气,忍不住嗤笑出来。 宜妃笑着拍了拍荣妃的手:“走吧,惠妃姐姐还等着咱们呢。” “对对对,咱们快去看惠妃姐姐,”荣妃忙不迭点头道,一边跟宜妃朝延禧宫走,一边道,“等会子我去宝华殿给惠妃姐姐诵一卷《药师经》,也好祝惠妃姐姐早日康复,这宫里离了惠妃姐姐可实在不像样,真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宜妃姐姐,你说是不是?” 如今整个宫里只怕没人比荣妃更盼着惠妃能够早日康复的了。 对于荣妃而言,实在是苦德妃久矣! …… 万岁爷给十四的赐婚,对于德妃而言,那简直就是天塌了一般,其实不管是在前朝后宫里头,十四的婚事都没有引起多大的水花,相反,万岁爷给十三的赐婚,那就相当令人瞩目了。 赐婚的圣旨甫一传到了毓庆宫,太子的心情就那叫一个舒畅,一边打着拍子一边哼起了小曲儿。 1076 少废话,还不快给孤滚过来 “云儿片片升,船儿缓缓行,酒盅儿举不停,脸庞儿醉生春。 情至缠绵笑语温,不知几世来修到,方能够缔结丝萝攀了你这女聘婷……” 太子心情好,做奴才的自然也跟着心情好。 何宝捧了杯雀舌给太子奉上,一边含笑问道:“殿下这是又惦记起苏州评弹来了?既是如此,那不若等会儿殿下去周侍妾房里用午膳,也正好能听上一曲解解乏?” 何宝口中的周侍妾,是早先太子在江南筹募善款时候,官员敬献的汉女,弹的一手好琵琶,更有一把好嗓子。 当时官员敬献的汉女不少,足足有六位,不过就属这位周氏最出挑,也最得太子欢心。 纤细娇美的江南女子,抱着琵琶用吴侬软语唱着评弹,实在是赏心悦目,故而很得太子的欢心。 在江南的那一个多月里,太子几乎日日让周氏伺候,所以在太子启程回山西的时候,太子就安排人先把人给送回了京师,如今周氏已经是太子的一位侍妾。 只是离开了白墙黛瓦的江南水乡,入了宫的周氏,身上的那股子江南韵味一下子就淡了不少,就不甚得太子的意了,太子自打回京,也就去了周氏房里一回,便就没再去过了。 这时候听何宝提起周氏,太子也没什么想法,把茶杯端在手里,一下下拢着茶,一边靠在软枕上,一边懒洋洋地抬起脚。 何宝会意,旋即在脚踏上坐下,然后抱住了太子的腿,一下下给太子摁着。 抿了口茶,太子垂着眼慢吞吞问道:“十三什么时候回京?” 何宝心下算了算,然后道:“回殿下的话,十三阿哥也就这两天就能抵京了。” 太子点点头:“到时候记得准备一份厚礼,你亲自给十三送过去。” “是,奴才遵命,”何宝道,打量着太子一派慵懒,何宝含笑道,“万岁爷给十三阿哥指了一门好亲事呢,也难怪殿下这般高兴,自是要好好儿赏一赏十三阿哥的。” 太子撩起眼皮,看了何宝一眼,抬起脚不轻不重地照着何宝胸口踢了一脚,懒洋洋道:“要你这奴才多话?” “是,是奴才多话!奴才再不敢了!”嘴上赔罪,脸上却兀自挂着笑,何宝再度把太子的腿抱在怀里,继续一下下地揉着,揉完了小腿,何宝的手又挪到了太子的大腿上。 太子的视线再度落到了何宝身上,一边默默地看着,一边一下下地拢着茶。 茶盖刮着茶杯发出的一声声刺耳又悠长的声音,引得何宝生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给太子捏腿的一双手都忍不住轻轻发颤。 太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何宝泛红的脸,顿了顿,身子主动往何宝怀里挪了挪,这下子,何宝揉不下去了,整张脸蓦地红到了脖子根儿。 “殿下,这、这可是在宫里呢,奴才还是……” 不待太子发话,何宝慌得要起身,太子的腿一抬,轻易地勾住了何宝的腰,让他寸步难行,兀自红着脸可怜兮兮地坐在原地。 “殿下,奴才……”何宝颤着声开口,三分胆怯七分求饶,一双眼似是浸了水的秋月,“奴才还是去请周侍妾来伺候您吧。” 太子被那双眼看的喉头发紧,腿上的力气更大了,再开口声音都带着暗哑:“少废话,还不快给孤滚过来。” …… 这不是何宝第一次伺候太子了,所以伺候起来,就特别轻车熟路,比起毓庆宫后宅的燕瘦环肥,何宝这个相对皮厚肉糙的男人,别有一番风味。 最要紧的是,何宝身上没什么矜持,会使尽浑身解数讨好太子。 这样根本不会反抗、处处迎合讨好的态度,每回都能把太子伺候得浑身舒畅,就连第一次,何宝被伤的厉害,也愣是咬着牙一声不吭,没有搅了太子的兴致。 说起来那回,也没过去多久,就是在木兰围场,太子“偶然风寒卧病”,万岁爷关心太子,下令太子好生养病,所以太子从那之后连面儿都没有露过。 1077 做噩梦的毛病 既是太子“养病”,身边自然不会缺少伺候的人,但是万岁爷又怕人多搅扰太子养病,所以就只留下了一个何宝近身伺候太子,至于随行伺候太子的两位格格可就再没有机会见到太子了。 于是太子就过上了每天被关在帐子里“养病”的日子,帐子外头就是广袤无垠的木兰围场,是勇士们策马奔腾、飞苍走黄。 只有他这个堂堂太子被困在小小的帐子里、寸步难离。 什么叫画地为牢? 而这样的境遇,也不是第一次了,上回,也是在木兰围场,他这个太子也被万岁爷以养病之名囚禁在小小帐中。 这一回,又是一样。 不,这一回还不一样,情况更加严峻。 上一回,他不过是想着派人给大爷使绊子,虽然被万岁爷察觉,可到底他也未曾来得及对大爷下手,而这一次,他是实打实被万岁爷拿住了把柄,暗杀朝廷命官。 这回……万岁爷会不会废了他? 从前……万岁爷只怕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要废黜他吧? 以后……等待着他的又会是什么? 惊恐、愤怒、绝望交织在一起,不分白昼煎熬着太子,醒的时候,太子总是对着帐门发呆,睡着的时候,又总会被噩梦惊醒。 又一次被噩梦惊醒,太子浑身上下被冷汗浸湿,一个人缩在毯子里瑟瑟发抖。 太子甫一发出惊叫,守夜的何宝旋即就跟着睁开了眼,第一时间倒了茶水,然后搁在床前柜上,然后爬上了床。 “殿下!您醒醒!殿下!”何宝晃着太子的胳膊,瞧着太子睁开眼,满脸惊恐万状,何宝忙安抚着道,“殿下,您是梦魇了,醒了就没事儿了。” 一边说着,何宝一边伸手取过柜子上的茶水,送到太子面前:“殿下,您喝点儿安神茶缓缓吧。” 这事儿何宝早就做的轻车熟路了。 太子这做噩梦的毛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打小就有,一直都是何宝贴身伺候着,这么多年过来,吃了多少药,太子这做噩梦的毛病都没治好过。 晚上睡不好,又能指望白天太子的脾气能多好呢? 若是归根溯源,太子这做噩梦的毛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有的,那还得是太子九岁那年。 那年甫一开年,索额图就被万岁爷革了职。 说起索额图当年倒台的原因,那跟明珠可就分不开了。 当年明珠跟索额图可谓是旗鼓相当,针锋相对,也是,一个背后是皇长子,一个则是太子,这两方打一开始就注定站在对立面。 比起索额图沾了出身跟赫舍里皇后的光,明珠显然本事能耐更胜一筹。 明珠早年担任万岁爷侍卫,得万岁爷信任,被提拔为内务府总管,后来因着治理水患有功,又被任命为刑部尚书,加都察院左都御史。 后来明珠又担任兵部尚书,在任期间,军容整齐、士兵战斗力空前,这就为前期一连串胜仗打下了基础,因此明珠深得康熙赏识。 可以说万岁爷当年能够坐稳皇位,少不了明珠在前朝为其披荆斩棘,万岁爷还曾一度引明珠为知音。 万岁爷如此倚重明珠,索额图如何坐得住?他跟明珠暗戳戳地较量也渐渐从水底浮上了水面。 索额图生性乖张,但凡有不依附自己的大臣就立即排挤,相比之下,明珠就显得谦和仁善多了。 他极善提拔后辈新晋,可实则暗中手段比索额图有过之而无不及,几年间就把朝中依附太子的人全都构陷排挤出去。 到三藩造反的时候,索额图跟明珠的不和倾轧一度达到高潮。 以明珠为首、户部尚书、刑部尚书皆主张撤藩,索额图阵营则针锋相对,请求万岁爷处死明珠等一干主张撤藩朝臣。 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少,但是最重要的却是,朝中六部,竟有三部尚书站队明珠,这叫索额图跟太子还如何睡得着? 只是索额图的主张却没得到万岁爷支持,此时的明珠显然更得圣心。 1078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待三藩平定之后,康熙对明珠信任进一步加深。 之前索额图进言欲处死明珠的事儿,自然就不能这么算了。 很快索额图因诸多不端行为被万岁爷革了去议政大臣、内大臣、太子太傅,只保留个区区佐领职位,连索额图的两个弟弟也受牵连被革职。 明珠至此权倾朝野,大爷也是扶摇直上,随驾亲征频繁立功且不提,万岁爷还曾经直接越过太子命大爷面见使者等等。 大爷的风头一度盖过太子,大千岁的名号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那个时候太子的心情可想而知。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太子多了这个做噩梦的毛病。 不过,都道是福祸相随,随着三藩平定,局面稳固,万岁爷也就用不着明珠为自己冲锋陷阵对抗一众朝中守旧老臣了,倒是明珠一党独大,渐渐地又成了万岁爷的眼中钉。 万岁爷毕竟没有废黜太子的打算,眼瞅着太子势微,与此同时大千岁却扶摇直上,朝局又要不稳,所以万岁爷又重新启用索额图,维护太子势力。 转而权倾朝野十余年的明珠,却陡然跌落,从那之后,被罢黜的明珠再未未受重用。 随着明珠的跌落,大爷自然备受打击,但是太子却总算能松了口气儿,只是这做噩梦的毛病却一直没有好转。 每个午夜梦回,最叫太子惶惶不安的,还是那段时日,还是明珠,好在万岁爷虽然没有处死明珠,却再未启用,但是万岁爷却明摆着没有把纳兰家铲除殆尽的意思。 虽然明珠再不得重用,但是他的儿子纳兰揆叙的仕途却未受影响,这也跟揆叙吸取教训一直跟直郡王保持距离有关。 可是谁知道什么时候,索额图又会成了万岁爷的眼中钉?什么时候万岁爷又会重新启用明珠、就像当年万岁爷重新启用索额图一样? 这样的担忧一直都在,并没有随着时间消散,反倒愈来愈重。 虽然明珠倒台,但是大爷却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这些年来,备受万岁爷看重,从前背靠明珠的大皇子,渐渐地竟成了背靠万岁爷的大千岁,太子如何能心安? 他日日都焦灼着。 这一份焦灼在索额图去年开年辞官、万岁爷允准然后紧接着将索额图两个儿子一道免官之时,达到了顶点。 从那之后,太子再没睡过一个安生觉。 其实何宝又何尝不是? “殿下,您喝些安神茶吧?”见太子半晌没有反应,何宝再度开口,小声哄着,“喝了会舒坦些,好歹再睡一会儿。” 是啊,好歹睡一会儿。 被关在帐子这些天,太子人都熬瘦了,何宝瞧着别提多担心了。 太子却只是摇头,沙哑着道:“头疼。” 何宝只得把茶杯放了回去,然后伸手将太子抱在怀里,两只手覆在太子的太阳穴上,然后一圈一圈轻轻揉着。 这也是他做惯了的。 白日里,主仆有别,他这个奴才打死都不敢上主子的床,更别说这样把主子抱在怀里哄着了,但是到了夜间,主子就像是…… 又回到了幼时,那个总是半夜被被噩梦惊醒、泪流满面的孩子。 “何宝,我怕。”小小的他趴在床沿上,低着头看着在床前守夜、同样小小的何宝,眼泪一点一滴都落在何宝的身上。 烫的很。 “殿下别怕,何宝在呢。” “你上来陪我好不好?”小小的太子呜咽着,“我不想喝安神茶,不、不好喝,而且你比……你比安神茶管用。” 那一刻,什么规矩身份都抛在脑后,何宝只想抱住他,哄好他的眼泪,做他的安神茶。 于是,大清最尊贵的太子殿下,伏在最低贱的奴才怀里放肆自己的惊恐与不安、脆弱与眼泪,汲取温暖,然后在这低贱的奴才怀里,安心睡去。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太子又伏在他的怀里,眼泪默默流下…… 又被烫到了。 太子的眼泪总是这样烫,每一次都能烫的他心一缩。 何宝手指一顿,低下头,烛光昏暗,他看不清太子的脸,却能感受到怀中人在轻颤。 “何宝,我怕。” 1079 他是疯了 半晌,太子哽咽着开口,下一秒,何宝把人用力抱进怀里。 “殿下别怕,何宝在呢。” “何宝,你会……一直在吗?” “会的,何宝会一直陪着殿下。” …… 木兰围场的荒唐,在回到畅春园之后,就戛然而止了。 也是,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太子自然不敢放肆。 比起对大爷一冷到底的态度,万岁爷对太子到底还是好一些的,虽然太子同样被软禁,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探视,但是万岁爷却吩咐徐元梦来畅春园为太子上课。 至少对外放出的信号是,太子并未失宠,万岁爷仍旧关心太子学业。 比起在木兰围场时候的惶惶不可终日,到了畅春园之后的太子,虽然仍旧满心忐忑,但其实已经镇定了不少,就连晚上也很少做噩梦了,睡前的一碗安神汤足够让太子睡个好觉了。 太子做噩梦的毛病得到缓解,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只是何宝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木兰围场的那段时光像是梦一场。 太子不再总是夜不能寐,需要他的慰藉陪伴,但是他却再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每每午夜时分,躺在床前,看着垂到地上的帐幔,听着帐幔后,传来的太子轻轻、悠长的呼吸,何宝总是说不出的怅惘。 他是疯了。 他竟然发疯似的盼着太子能再被噩梦惊醒,再一次亟需从他这副低贱更残缺不全的身躯上获取温暖。 可他怎么能这样想呢? 那是太子啊,那是他的主子啊,哪有做奴才的不盼着主子好的? 尤其是这一路走来,他比谁都清楚太子的艰辛焦灼、苦闷煎熬,他当然盼着他好。 他比谁都盼着他能一顺百顺,能早登大宝,夜夜高枕无忧、一觉天明。 其实能有这个做梦的机会,就已经是三生有幸了,他不能更贪心了。 所以,既是梦醒了,就……忘了吧。 何宝努力调整着自己,从畅春园到山西又到江南,眼瞅着离开京师的太子似是脱缰的野马,甫一挣脱桎梏就一头扎进温柔乡,夜夜笙歌,何宝也能与从前一样,恭恭敬敬地伺候着,不露一丝异样。 这原本就是太子的日常,也从来不是他一个奴才能置喙过问的。 木兰围场的那段时日,于他而言是好梦一场,可是于太子而言,或许就只是不堪回首的冲动,抑或是……将就。 没有格格侍妾温香软玉们伺候、无奈之下的将就。 何宝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有再伺候太子的时候。 又做梦了…… “殿下,殿下……”何宝颤颤叫着,伸手想要抱住太子。 太子喘息着站起身来,端起小几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身上的燥热却并没有得到缓解,浑身上下汗津津的感觉让人觉得厌恶。 “备水。”太子吩咐道。 何宝一怔,旋即收回自己的手,然后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迅速地捡起地上凌乱衣裳穿好,一边忙不迭道:“是,奴才遵命。” 目光落在地毯上的一片污迹,太子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毯子换张新的。” “是,奴才遵命。”何宝忙道,声音更加恭敬。 …… 太子在毓庆宫沐浴,与此同时,万岁爷也在乾清宫沐浴,跟太子不同的是,万岁爷是在药浴。 自上回在天坛求雨时腿疾复发,万岁爷几乎每日都会药浴。 药材都是太医院院判丁源仔仔细细斟酌定下来的,配合着服药扎针,效果自然也是有的,这么长时间坚持下来,万岁爷的膝疼已经得到了大大缓解。 只要没有剧烈的活动,万岁爷基本上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只是这对于曾经东巡路上打了三十九只虎的万岁爷来说,并不满意。 “万岁爷,您仔细脚下。” 魏珠小心翼翼扶着万岁爷出了浴桶,取了帕子为万岁爷擦身,然后换上寝衣,待跪在地上为万岁爷揉腿的时候,魏珠忍不住蹙了蹙眉。 之前被万岁爷下令打板子,魏珠不出意外的,被打了个屁股开花,按说那伤势该养上一个来月才能痊愈,只是魏珠哪儿有心思养伤? 1080 到底,命还是最重要的 他才到御前伺候不久,脚跟都没站稳呢,若是一味儿养伤,谁知道等他养好了伤再回去,乾清宫可还有他的位置? 上有梁九功压他一头,下有小瑞子虎视眈眈,初来乍到的魏珠,危机感很重。 所以不待伤养利索,魏珠就着急忙慌地来御前伺候了。 这时候跪在地上为万岁爷揉腿,魏珠自己的腿却是疼得厉害,只不过他自是不敢流露分毫,就这么一下一下给万岁爷摁着。 万岁爷一开始的时候还靠在软枕上头看折子,可是看着看着眼皮就有点儿睁不开了,索性丢在丢在折子,打算眯一会儿。 万岁爷睡了,但是却没有叫魏珠停下来,魏珠就只能继续跪着给万岁爷揉腿,直到半个时辰后,万岁爷悠然醒来,才对着魏珠摆摆手:“退下吧。” “是,奴才遵命。” 魏珠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恭恭敬敬退下,待退到了门外,再也忍不住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好在梁九功正朝这边走来,眼疾手快上去一把给扶住了。 “魏副总管,小心脚下。”梁九功道。 “多谢梁总管。”魏珠冲梁九功点点头,然后默默咬着牙,艰难地迈着两条几乎站不稳的腿,退了下去。 梁九功瞥了一眼远去的魏珠,半晌默默摇摇头。 对于这个空降成为乾清宫副总管太监的魏珠,梁九功观感很复杂。 有戒备警惕,也有怜悯不忍,不过有一件事儿是能确定的,就是这个魏珠会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自己的这个乾清宫总管太监的头号竞争对手。 这个魏珠的上进心……实在是太强了。 身上的伤肯定还没好利索呢,这就巴巴地又来御前伺候、极力讨好了,换成他,只怕是做不到这个份儿上的。 到底,命还是最重要的。 不管是前程富贵,那也得有命才能有机会享受不是? 待魏珠离开视线,梁九功也回过神来,然后抬脚进了暖阁。 一边斟了杯碧螺春给万岁爷奉上,一边梁九功恭恭敬敬道:“启禀万岁爷,三阿哥已经到了,这会子正在偏殿候着呢。” 万岁爷午歇之前吩咐过,说醒来想见一见三爷。 万岁爷抿了口茶,然后点点头:“让老三进来吧。” “是,奴才这就去。” 当下,梁九功退下,没一会儿就引着三爷进了暖阁来。 “儿臣见过皇阿玛!恭请皇阿玛圣安!” 甫一进门,三爷就匆匆行至万岁爷跟前,给万岁爷行礼。 “行了,平身吧,”万岁爷点点头,指了指一旁的鼓凳,“坐下说话吧。” “是,儿臣多谢皇阿玛。”当下三爷坐了上去,腰背挺直。 “朕之前吩咐你办的事儿,都办的怎么样了?”万岁爷靠在软枕上,打量着对面的三爷,“仔细跟朕说一说。” 三爷闻言,顿时一阵庆幸,还好自己准备充分,当下,三爷恭恭敬敬跟万岁爷道出:“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近最近一直都与手下官员以及工部官员一道设计修缮园林的方案,如今第一版设计稿已经出来了,儿臣此次入宫拜见皇阿玛,特地带了设计稿来,皇阿玛若是有兴致,儿臣便命人将设计稿取来,供皇阿玛一观,儿臣也时时盼着能有机会聆听皇阿玛教导。” 半个多前,许是山西的疫情得到控制以及甘肃突然普降甘霖,万岁爷龙心大悦,于是就突然想着要好好儿修葺一番畅春园附近的几个园子。 万岁爷放眼四顾,老大在畅春园“养伤”,太子还在山西,老四在甘肃,老五、老七就算了,老八虽然人在京师,也忙得很,所以这差事,万岁爷就交给了三爷。 自从因为在孝期剃头被万岁爷降为贝勒,已经被万岁爷冷落近两年,再没接过什么像样差事的三爷来说,这自然是喜从天降。 三爷敢不尽心?这程子恨不得连家都不回! 手头上编书的差事暂且交给了伴读陈梦雷顶着,自己则一头扎进了修葺园子的设计中,简直把工部当成家。 万岁爷饶有兴致地点点头:“那就送进来吧。” 1081 修缮园子 当下三爷命人把图纸给送了进来,在桌上铺展开来,然后就细细为万岁爷讲解修葺园林的思路。 皇家修葺园林,那自然跟寻常人家的修葺屋子、补个瓦砌堵墙是不同的。 对于万岁爷而言,什么叫修葺? 那是腻歪了从前的风格,想要在旧有的基础上加点不一样的,说白了,就是追求新鲜感。 这所谓的新鲜感,里面的操作空间,可就大了。 可以是简单的改改样式风格,也可以是大兴土木,打着修葺的名义,直接推倒重建。 三爷现在就盼着能是后者呢,那就意味着要接手更大的项目,也能趁机跟工部、户部搭上关系,平时三爷只一味儿修书,可并没有这样的机会。 不仅如此,三爷还盼着能够籍此一举博得万岁爷满意,往后自是更受重用。 从前老四不也是在修缮皇子府邸之后,又接了治理永定河那么个举国瞩目的工程吗? 而现在呢? 万岁爷一边派太子去山西治理疫情,一边派老四去甘肃治理旱灾! 愣是直接把他这个三爷给跳了过去! 三爷嘴上不说,但是三爷真是恼得要命,所以如今三爷自然是卯着劲儿想要拿下这修缮园林的差事。 三爷一向嘴皮子利索,这回又是准备充分,所以说起来是滔滔不绝、绘声绘色。 万岁爷安静听着,只是偶尔打断询问一下,不时点头,似乎是对三爷的讲解很是满意。 三爷备受鼓励,于是说得更起劲儿了。 “皇阿玛,儿臣以为这个在园林里头挖湖造景的思路就很好,在此挖湖,正好能与畅春园正好呼应,您看……” 设计方案是一回事儿,要是能一举拿下建造园林的差事,那就更好了。 一个老四一个老八再加上大爷,可都奉命领过这样的差事,偏生他这个老三却从来没有。 如今,刨除了“坠马养伤”的大爷之外,老四跟老八那可都叫一个蒸蒸日上,也都扎扎实实踩在他这个三哥头上了。 尤其是老四,等从甘肃回来,万岁爷的赏赐能少?往后只会更加重用老四。 对于自己只能一味儿编书的待遇,对于自己被弟弟们甩出一大截的境遇,三爷明显是心有不甘并且十分着急的。 难得万岁爷给机会,三爷自是要努力表现最好,只恨不能说出花儿来。 末了,万岁爷含笑点点头:“不错,看得出来,你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三爷顿时更是满心喜悦,忙不迭谦虚道:“皇阿玛谬赞了,儿臣如何敢当?” “加把劲儿,朕等着看你完善之后的方案,”万岁爷点点头,“行了,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 当下三爷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带上图纸,躬身退下。 甫一出了乾清宫,三爷就长长吐了口气儿。 还好,万岁爷看上去对他牵头设计的方案很满意,只是…… 只是万岁爷压根儿就没提后续建造的事儿,连事先的准备事宜,也没提一嘴。 是嫌设计方案不足够出彩,还是万岁爷其实更属意旁的皇子主持建造新的园林? 这边三爷正心事重重地下台阶,对面也有人正往台阶上走。 “奴才见过贝勒爷,贝勒爷吉祥!” 三爷想着事儿,原本也没有留意对面那人,这时候那人开口,三爷才投过视线,然后就是一怔。 “郭太医,你不是一直在畅春园照看大哥的吗?你怎么回宫了?” 既是直郡王“坠马受伤”,在畅春园养伤,自然畅春园那边也是留了太医伺候的,这位郭太医就被万岁爷留在了畅春园顾看大爷。 所以冷不丁地在乾清宫这里看见郭太医,三爷自是诧异。 “回三爷的话,万岁爷十分关心直郡王如今的情况,故而奴才前来禀报直郡王的伤情。”郭太医垂首道。 三爷人都愣了。 什么万岁爷十分关心直郡王的伤情? 旁人不知道,他这个当晚在木兰围场给万岁爷守帐的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吗? 1082 他现在就想知道结果! 什么直郡王“坠马受伤”,又什么“摔断骨头”,压根儿都是白扯! 直郡王好好儿的,根本就没有受伤! 万岁爷把人留在畅春园,也根本不是为了给直郡王养伤,根本就是把人给软禁起来了! 这时候,又突然似模似样地关心起直郡王的伤情来了。 简直莫名其妙! 半晌不见三爷回应,郭太医有些诧异,当下悄悄抬头观瞧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三爷的贴身太监忙不迭轻声开口提醒:“主子爷,揆叙大人还在文华殿候着您呢。” 三爷这才回过神来,也没有再搭理那个郭太医,当下就沉着脸下了台阶。 前几天,万岁爷亲自前往延禧宫探望惠妃娘娘回来,因为这事儿,他额娘荣妃还幸灾乐祸得不行。 这幸灾乐祸是冲着德妃的。 昨儿,三爷去给荣妃请安,提到这事儿,荣妃的心情别提多好了。 “自从万岁爷去延禧宫探望了惠妃,惠妃的病啊,是一日好过一日,依本宫看啊,用不了多久,惠妃就能痊愈了,到时候协理六宫还用得着她德妃代劳?” “不过就是顶了人家惠妃的缺,瞧她得意的劲儿!” 对于德妃的得意,以及在此期间,荣妃在德妃手底下明里暗里吃的亏,三爷心里也都有数,哪儿有不厌恶德妃的? 虽然大爷暴脾气,三爷打小就怕,从来都是退避三舍,但是有一说一,作为四妃之首的惠妃娘娘还是不错的,处事公允,至少在惠妃手下,荣妃没有吃过什么亏。 如今惠妃病好,眼瞅着就能照样协理六宫,自然荣妃往后日子也能好过了,三爷是乐见其成的。 让惠妃打理后宫总比德妃来得强。 而此时此刻,三爷的这一份乐见其成却已然烟消云散。 万岁爷前脚去探望惠妃,后脚就关心起直郡王的所谓伤情来了,万岁爷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三爷还以为,这回大爷是彻底翻不了身了,至少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被放出畅春园的,但是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不管是看在惠妃娘娘的面儿上,还是万岁爷到底还是心疼直郡王这个大儿子,万岁爷这回到底又是放过直郡王了。 只怕用不了多久,直郡王就能从畅春园回来了,这一趟塞外之行引发出来的一系列后果,到这会儿,也算是彻底落幕了。 届时直郡王回宫,太子会是个什么反应?万岁爷对直郡王又会是个什么态度?直郡王的前路又会是什么样的? 说实话,不管太子跟万岁爷对直郡王会是个什么想法,这都跟三爷没什么关系。 对三爷而言,他的竞争对手,从来都是不是大爷,更不可能是太子。 三爷打小就很聪明,尤其在荣妃失宠之后,他对于自己的处境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平时明里暗里跟老四竞争,挤兑挤兑老八,在老九老十他们面前摆摆三哥的架子,这些都没什么。 但是,大爷跟太子都不是他能招惹的。 所以万岁爷会不会放过直郡王,太子会不会又跟直郡王掐起来,这些其实都跟三爷没有任何关系,三爷顶多就是吃吃瓜而已,可是…… 如今,万岁爷偏偏这个时候又惦记起了大爷。 万岁爷始终没有跟他提后续修葺园林的事儿,会不会……万岁爷心里已经定下来要将这差事交给大爷呢? 若真是那样,他……岂非是在替人做嫁衣裳? 想到此处,三爷停下脚,他转过身去,仰着头看向巍峨肃穆的乾清宫。 有那么一刻,他真想抬脚回去,这就向万岁爷仔仔细细询问清楚,他现在就想知道结果! 可这冲动旋即被三爷给忍住了。 他哪有儿当面质问万岁爷的胆子?是还嫌被降到贝勒不够,盼着被万岁爷一撸到底、做一辈子的光头阿哥吗? 顿了顿,三爷又转过了身,默默往前走,只是脚步沉重,似是灌了铅。 …… 十一月中旬,四爷启程回京。 从中秋启程来甘肃,到十一月中旬回京,整整过去了三个月。 1083 你这张嘴啊! 来的时候,还身着秋衣,走的时候,身上已经是厚重的冬装了。 前两天,四爷的右臂的夹板已经取下来了,所以并不影响穿棉衣,孙太医说了,四爷的右臂还要将养些时日。 天不亮就启程,注定昨晚是没有睡饱,不过维珍却一点儿都不困,坐在马车里头,反倒一脸精神头十足。 终于要回去了呢! 早就想孩子想的不行了! “咱们走这么早,肯定不会惊动华显大人他们的,你就放心吧!”维珍伸手晃了晃四爷的胳膊,一脸笃定道。 之所以这样天不亮地悄悄上路,就是四爷不想惊动这边的官员,没得到时候又是一众官员乌泱泱地聚在一起为他送行什么的。 四爷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他一向把公私分得很开,私底下,他并不喜欢跟官员有过多的接触,私下接触多了,往往就意味着处理公事的时候,也会掺着私心。 只是他也知道,这种事儿不是下令就能禁止的,所以四爷就吩咐着提早启程。 瞧着维珍这么一副精神十足的架势,四爷挺诧异,还以为这妮子会困得东倒西歪呢。 “困吗?要不要睡一会儿?”四爷体贴询问。 维珍摇摇头,一边伸手揉着自己的小腹,一边道:“不行,睡不了,满肚子的羊肉泡馍,撑得厉害。” 这么冷的天儿,又是一大早赶路,自然是得吃的饱饱的呀,能有什么比一大碗热乎乎的羊肉泡馍更攒劲的呢? 一想到等离开西北可能就再也吃不到这么地道的羊肉泡馍了,维珍对于早上的那一大碗羊肉泡馍别提多珍惜了,连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真的吗?也没见你吃多少呀。”四爷低着头目光落在维珍的小腹上,语带诧异。 维珍一脸“你什么时候眼神出问题的?”的表情,一边伸手扯过四爷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一边说:“不信你摸摸,摸出来了没有?” “嗯,摸出来了,”四爷忍不住嘴角上翘,一边移动着手,一边一本正经地点评着,“羊肉泡馍在这里,这边是肉夹馍,这里是酥酪,还有这边是……炸柿子。”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维珍翻了个白眼,当下就要把讨厌四爷的手给拿开,四爷含笑问:“不用爷帮你揉揉肚子?” “用不着!”维珍又翻了个白眼,一边低着头在包包里一通翻找,然后取出一粒山楂丸送进嘴里,一边冲四爷扬了扬下巴,“比贝勒爷的手好使多了!” 四爷正要跟维珍也讨一颗吃,却听着外头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马车旁停下,然后古德禄的声音传了进来。 “启禀主子爷,华显大人携一众官员在十里亭候着,要为主子爷饯行。” 四爷闻言就不由蹙了蹙眉,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之所以这么早出发,就是想避开这种场面,没想到竟然还是没避开。 四爷半晌无言,马车外的古德禄等的焦心。 十里亭眼瞅着就要到了,华显大人等一众官员从半夜一直等到现在,主子爷若是只当没看见、马车停都不停一下的话,那未免…… 会让这么多的西北官员寒心呀。 古德禄急的又要张口劝一劝四爷,却听着马车里头传来了侧福晋的声音。 “好歹停一下吧,就当是瞧在华显大人的面子上了,贝勒爷情愿自己不用太医伺候也要把太医留下来照看华显大人,太子殿下赏赐给贝勒爷的那些子稀罕药材,结果贝勒爷一股脑儿地都赏给了人家,可见贝勒爷多重视人家。” “人家华显大人不是也被贝勒爷的深情厚谊给感动得老泪纵横?所以想送一送贝勒爷,也是人之常情嘛。” “若是这时候贝勒爷竟然连停都不肯停一下,华显大人只怕要伤心了,好不容易大病初愈只怕又要病倒了,要真是那样的话,贝勒爷岂非又要牵肠挂肚、依依不舍?” 四爷原本还沉着脸,听维珍这么一说,又忍不住给气笑了,当下一脸无语地伸手捏了捏维珍的嘴:“你这张嘴啊!” 1084 不是来给四爷送行的吗? 什么劳什子的牵肠挂肚、依依不舍! 这么肉麻兮兮的话竟然用在他跟一把年纪的华显大人身上。 四爷无语又嫌弃,不过脸色到底是好看多了,当下隔着窗帘跟古德禄道:“在十里亭停下。” 还得是侧福晋啊! “是,奴才遵命!”古德禄总算是松了口气儿,然后忙不迭调转马头。 车队果然在十里亭前停了下来,四爷下了马车,维珍仍旧留在马车上,轻轻撩开窗帘的一角,远远看着十里亭中的动静。 那位辫子花白、满脸皱纹、身材微微岣嵝的老人家,想必就是华显大人吧。 来甘肃这么长时间,维珍自然也听过华显大人的名号,尤其从四爷口中,听到了多次,四爷很少会跟维珍提起外头的官员,但是维珍知道,四爷对人的要求是很高的,甚至是有些苛刻的。 就拿从前四爷接手皇子府邸的修葺以及后来主持治理永定河工程,对工部官员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所以对于这位让四爷赞不绝口的华显大人,维珍一直都很好奇。 虽然平时已经从四爷口中得知了不少华显大人的善举,又是拖着病躯前往陕西安置灾民,又是带头拿出自己的俸银倡导募捐。 可以说,正是因为有华显大人一开始在甘肃的坚持,甘肃甚至陕西才能稳定局势,顺利等到四爷这个钦差过来。 也难怪四爷如此敬重华显大人,宁愿自己不带太医伺候,也要把太医留给华显大人。 华显大人自然是实打实的好官,不止四爷敬重,维珍也是打心底儿佩服,更是听闻这位华显大人虽然上任陕甘总督时间不长,但是在西北已经很得民心了。 此刻一众官员都站在十里亭内,就只有四爷跟一位老人站在十里亭外,显然这两人是在单独说话。 虽然维珍跟四爷这回在甘肃,下榻的地方,是华显大人一家居住的总督府后院儿,虽然一直住着人家的院子,可是这还是维珍头一次见到华显大人。 这位老者想必就是华显大人了,跟她想的一样,衰老、病弱,让人瞧着就很担心。 可是跟她想的又不大一样,此刻面对着四爷,这位老者的脸上的表情竟是……如此严肃。 不是来给四爷送行的吗? 煽情、掉眼泪什么的维珍都能理解,怎么这位华显大人却是这种表情? 他到底在跟四爷说些什么?怎么又是一副慷慨激昂的架势?而四爷的脸怎么变得那么严肃起来? 别是这个华显突然发疯惹恼了四爷吧? 应该……不会的吧? 维珍满心不解还十分担心,努力瞪大眼睛看着华显的口型,结果眼睛都要看花了,也愣是没看明白。 哎! 穿越大神还真是偏心得很,听说旁的穿越亲闺女都能读心,她竟然连个读唇语的技能都没有。 真是气人! “主子,要喝茶吗?” 维珍正烦着要把窗帘放下,然后马车外头就传来了连翘的声音。 维珍跟四爷共乘一辆马车,自然就不用连翘跟着伺候了,所以连翘就坐在后面的马车上,这时候车队停了,连翘就赶紧下车,过来问问自家主子有什么需要伺候的。 看着站在马车前的连翘,维珍顿时眼前一亮,然后朝十里亭方向努努嘴,一边小声道:“能听见那边在说什么吗?” 她是不会读唇语,但是她有耳力过人的连翘小天使啊! 连翘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然后凝神静听,顿了顿,然后扭过头,面露为难跟维珍道:“回主子的话,奴婢就……就听到那位老大人说什么赋税,旁的听不清楚,要……奴婢靠的近一些吗?” “不用了,你快回车上去吧,仔细动着。”维珍道。 “是,奴婢告退。” 当下连翘回了马车,维珍也放下了窗帘,然后靠在软枕上,眉头微蹙。 前两日,四爷已经给朝廷上书请求给甘肃减免三年赋税的折子,按照从前的惯例,朝廷通常会免除灾区一年的赋税,便于灾区度过灾年。 在此之前朝廷下旨,免除山西三年赋税。 1085 那四爷觉得……华显大人是好官吗? 山西疫情那般严重,死了那么多人,论起来灾情可比甘肃来的严重,要不怎么是太子殿下亲自前往主持大局? 朝廷一下子免除了山西三年赋税,已经是破例了。 即便如此,可四爷还是一口气为甘肃求情免除三年的赋税,四爷已经很努力地为甘肃争取了,这华显大人怎么还不知足呢? 还想怎么着?三年还不够? 是觉得四爷这个贝勒的面子比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的面子还要大? 还是巴不得要四爷当着满朝文武跟太子打擂? 就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是一点儿都不为四爷着想打算。 简直岂有此理! 原本还以为华显大人带着这么多官员,从大半夜地就在这十里亭等候着为四爷送行,实在是感人肺腑,可是如今看来,人家可不是送行这么简单。 早知道她就不该劝四爷下去的,就该按照四爷本来的想法车队直接驶过去的! 她就不信了这起子官员竟然还敢搞出个当街拦车? 她再也不觉得华显是好官儿了! 维珍心烦意乱了半晌,四爷总算又上了马车,坐定之后,四爷伸手拍了拍车壁,然后古德禄下令车队继续启程。 “奴才恭送贝勒爷!” 车队朝前,后面传来一众官员毕恭毕敬的声音,只是这恭恭敬敬的声音却让维珍觉得刺耳极了。 她目光落在四爷沉着的脸上,满是担心,顿了顿,维珍伸手握住了四爷冰凉的手。 怎么这么凉? 维珍吃了一惊,忙把自己的手炉塞到了四爷的手里,一边又麻利地将身侧毛茸茸的包包取过来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个细细长长的烤红薯,然后递到四爷面前晃了晃:“关键时刻来一根,横扫寒冷,做回自己!” 四爷这才回过神来,原本凝重的脸顿时浮上一抹笑意,一边伸手接过那根烤红薯慢条斯理剥了起来,一边看向维珍怀里毛茸茸的包包:“怎么?里面还有橘子?” “当当当!”维珍笑着又从包包里掏出一个黄灿灿的橘子晃了晃,“贝勒爷真是料事如神!” 四爷笑着摇摇头,低头咬了一口烤红薯,热乎乎、甜滋滋的红薯下肚,四爷原本沉着的心,也渐渐放松了下来,然后就听着身边地维珍轻声道:“妾身听闻民间有句俗语,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四爷一怔,盯着手中的红薯,顿了顿,然后扭头看向维珍:“你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听……膳房伺候的小丫头说的,”维珍含糊着,一边剥着橘子,一边小声道,“四爷觉得这话说的没有没道理?” 四爷剥着红薯皮,半晌才点点头,沉声道:“这话不错。” 说到此处,四爷叹了口气儿,又道:“都道是书中自有黄金屋,可若是心里只存着升官发财,压根儿不想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样的官,不要也罢。” 正在剥橘子的手蓦地就是一顿,然后维珍又继续剥了起来,一边轻声问道:“那四爷觉得……华显大人是好官吗?” “自然是,”这回四爷毫不迟疑,“华显大人是难得一见的好官,这回要是没有华显大人力挽狂澜,就算爷来了甘肃,只怕甘肃也得生乱,搞不好连陕西一并都不安生,华显大人实在居功至伟,待回京面圣,我要当面为华显大人请功。” 可是…… 他不是才刚刚为难你来着吗? 你怎么会这般毫不介怀?还会不假思索地赞美认同他? 打量着四爷的一脸笃定,维珍沉默。 就在刚刚,她还在抱怨甚至厌恶着华显,可是…… 人家华显大人真的不是好官吗? 为了治下的百姓,华显大人可以说是呕心沥血,这回都差点儿豁出去一条命去,如今大病初愈,又忙不迭地为百姓谋福利、尽可能地减轻肩上的担子,甚至连得罪皇子都在所不惜。 1086 钱包被掏空才是最可怕的! 从古至今,不管是什么样的衡量标准,华显大人都是毫无疑问的好官儿,在这样的世道,百姓能遇到华显大人这样的官员,那简直就是祖坟冒烟。 尤其是跟挨千刀的噶礼相比。 她怎么会……会厌烦华显大人呢?甚至觉得人家是无理取闹、贪得无厌。 难道是脱离群众太久了? 合着成天吐槽封建统治阶级活该被推翻,可是渐渐地自己竟然也开始……无意识地把自己归到统治阶级之列了? 还是人免不了会有私心总会下意识护短? 可不管是哪一种原因,此刻都让维珍倍感羞愧。 “怎么了?”察觉到维珍半晌没吭声,四爷扭过头来看她,“想什么呢?半天不吱声?” 维珍回过神来,一脸羞愧冲四爷道:“就是突然觉得我这人其实……很糟糕。” 四爷一脸纳闷儿:“怎么突然这么说?谁说你糟糕了?” “没谁,就是……就是我自己觉得吧,那什么,咱们一直……一直搅扰人家华显大人这么长时间怪不好意思的,”维珍讷讷开口,然后巴巴看着四爷,“要不等回到京师,咱们再派人给华显大人送点儿补品回来?”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他可能更希望侧福晋能够再慷慨解囊捐金四百两。” 太子殿下送给四爷的那一车补品价值不下五千两,四爷直接就转手送给了华显。 华显原本是不肯收的,可是在听到四爷有意无意提了一嘴这车补品的价格,这华显当场二话不说就收下了,连连跟四爷道谢。 如果四爷没有猜错的话,他前脚离开甘肃,华显后脚赶着就会命人把那一车稀罕的补品转手卖了。 五千两银子不算多,可好歹能买差不多五千石粮食,又能养活不少灾民呢。 与其让太子这一大车的赏赐留在库房里头吃灰,倒不如借华显的手,捐给甘肃百姓。 不怪华显死乞白赖再三求朝廷减免赋税,甘肃实在是太困难,别看今年旱灾是熬过去了,其实考验还在明年。 不止甘肃,陕西也够呛。 他这个钦差如今拍拍屁股就能走人了,但是华显这个陕甘总督只要还在任一日便就有着操不完的心。 什么?还要四百两黄金?! 算了,那还是继续让她羞愧、内疚吧! 身体被掏空算得了什么? 钱包被掏空才是最可怕的!反正短期内,她是不想再体验一回了! 下一秒,维珍缩了缩脖子,只当没听见四爷这话,一边把手里的橘子塞进四爷嘴里,一边轻咳两声,赶紧转移话题:“咱们得几天才能到陕西啊?人家特别想吃陕西的酸汤水饺。” 四爷哑然失笑,酸酸甜甜的橘子下肚,捧着维珍的脸,给了个酸酸甜甜的吻。 “成,那就陪侧福晋在陕西多待两天。” “真的?”维珍闻言顿时一脸惊喜,她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四爷还真的答应了,旋即忙不迭询问,“不会耽搁你回京复命?” 要是能顺路去陕西待两天,尤其是长安,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来甘肃的时候,一路匆匆,路过长安也却没有进城,当时维珍还觉得挺遗憾,想着下回要是再有机会来西北,肯定要去长安好好儿逛逛。 三百年前的西安啊,陌生又熟悉,对她真的很有吸引力。 “本来也是要在陕西停留几日的,”四爷道,打量她一脸掩饰不住的惊喜,四爷不由也嘴角上翘,“除了酸汤水饺还想吃什么,侧福晋从现在就可以考虑了。” …… 遗憾的是,回程没有经过长安,而是走的汉中府,这回甘肃大旱,数千难民涌入陕西,其中汉中府安置了绝大多数的难民,四爷这个救灾钦差,最后的行程,就是前往汉中府,视察难民的安置情况。 在汉中府待了三日,四爷再度启程,这一回就是直奔京师了,待到四爷维珍回到京师,都已经是腊月了。 1087 侧福晋难道就没有深刻的道理需要学吗? 孩子们还在庄子里呢,自然是要先回庄子的,待四爷跟维珍到了庄子,都已经是下午了。 自从进入直隶,维珍就开始激动了,昨晚上更是翻来翻去睡不着。 什么叫归心似箭啊?维珍这回的体验比上回去木兰围场还要深刻。 搞得四爷也受影响,两个人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儿,最后化身妖精狠狠打了两场架,总算才累的睡下。 不知是第多少次撩开窗帘往外看了,维珍一边放下窗帘,一边两眼放光问四爷:“你说等下咱们突然现身,仨孩子会不会激动得一股脑儿都围上来,然后抱着咱们嚎啕大哭?” 想了想,四爷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是啊,前几天慧娴慧妍还在信里说,月华想咱们想的受不了,还偷哭来着呢,”提到宝贝大闺女,维珍一脸心疼肉疼喘气儿都疼的架势,“等一会儿见到月华,我要好好儿抱抱月华,要抱足……半个时辰!你就算想抱也得排在我后面!” 四爷一脸无语:“我就不能先抱抱小西瓜跟小丸子?” 维珍一怔,旋即点点头:“对对对,你先抱小西瓜跟小丸子,我不跟你抢。” 好家伙,差点儿又把俩好大儿给忘了。 偷偷瞥了四爷一眼,维珍轻轻咳嗽一声,又添了一句:“咳咳!不许你抱太久,我其实也特别想……小西瓜跟小丸子的,你就算想挥洒父爱也……不能太耽误我挥洒母爱!咳咳!” 这一脸的心虚外加此地无银三百两,四爷都没眼看,当下还配合地点点头:“嗯嗯嗯,不耽误,肯定不耽误。” 刚才的确是有些心虚,可是这会儿维珍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又开始惦记俩好大儿了:“等回去,我就给小西瓜堆个大大的雪人儿,然后再带着他们哥俩儿打雪仗,贝勒爷要加入吗?要不要比比赛?” 比赛? 比赛好啊,上回他跟大格格比赛抽陀螺,虽然老父亲输给大闺女面儿上不好看,但是架不住里子实在实惠啊。 现在想想,四爷还觉得分明是自己赢麻了好不好! 当下,四爷就果断点点头:“成,那到时候爷跟月华一头,你跟小西瓜小丸子一头,咱们雪场之上见真章。” “那敢情好,要是我们娘仨儿赢了,那等到过年的时候,四爷就给我们娘仨发个……大红包!”维珍特地加重了这个“大”字,一边说着,一边挽着四爷的胳膊一个劲儿晃,“四爷你说好不好嘛?” 那有什么不好的? 必须的呀! 四爷当下点点头,然后侧过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维珍:“那要是你们输了呢?” “那四爷就……那就罚小西瓜跟小丸子分别写十张大字!”想了想,维珍点点头道,“籍此让他们见识到社会的险恶!学会亲父子明算账以及赛场之上无父子这样深刻的道理!”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侧福晋难道就没有深刻的道理需要学吗?” 维珍眨了眨眼:“什么道理?” 四爷凑到维珍耳畔,一阵嘀咕,然后就被脸爆红的维珍一通拳脚伺候:“你这人真是坏死了!你才肉偿!” “是,爷最喜欢肉偿了!”四爷笑着要把炸毛的侧福晋拥进怀里,手臂却挨了侧福晋一拳,登时就“哎呦”了一声。 维珍吓了一跳,忙不迭停下来:“我打到你胳膊了?疼吗?” “没事儿,”四爷摇摇头,怕维珍不放心,还特地晃了两下,然后含笑道,“刚才你踩着我脚了。” “活该!”维珍白了四爷一眼,不过也不敢再动手动脚了,一边伸手握住了四爷的手,一边小心翼翼往上推着袖子,查看手臂上刺目的疤痕,忍不住又是眉头紧皱,“真的没事儿吗?” 虽然夹板已经卸下来了,伤口也早长好了,可是每每看着这触目惊心的疤痕,维珍就觉得喘不过气儿来。 “没事儿了,孙太医不是说了,只要稍微再养上些时日就成了吗?”四爷伸手揉了揉维珍的肩膀,“放心,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 1088 是谁的冰雪冷冷地在心里胡乱的拍,他不说! 维珍点点头,把袖子又一层一层给四爷放下来,眼神兀自带着担心:“那打雪仗比赛还是往后推一推吧,暂时就不要让孩子见识世界的险恶了,要不……安排到年后吧。” 四爷不由牵了牵唇:“成,那就先过个父慈子孝的安生年。” …… 贝勒爷跟侧福晋还很贴心地想着暂时不要让孩子见识世界的险恶,但是孩子们却已经在雪场上头杀疯了! 四爷跟维珍回到庄子,然后就扑了个空! 没有孩子们的嚎啕大哭,没有孩子们的一股脑儿围上来,更没有他们挥洒父爱母爱的机会! 维珍站在空荡荡、冷清清的院子里,整个人都呆若木鸡,连四爷都愣了愣,明显显也是意想不到。 四爷很快回过神来,唤了个侍婢过来询问:“大格格他们去哪儿了?” 是啊,大格格他们去哪儿了? 非但大格格他们不见踪影,竟然连甘草女贞小池子小连子他们也通通不在! 这就很可怕了! 那侍婢忙不迭福身禀报:“回主子爷的话,十四爷带着大格格、二阿哥还有三阿哥出去了,说是教骑马来着。” 下一秒,维珍已经迅速转身往外走了,四爷一愣,旋即也忙得跟了上去。 这个十四让他说什么好? 这样的天儿竟然教孩子骑马?! 待四爷跟维珍匆匆赶到,甫一下了马车,四爷迎面就被一个雪球砸中面门,四爷默默擦干净了脸上的雪,然后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正笑得露出两排大白牙的十四。 接触到自家四哥爱的注视,十四顿时浑身抖三抖,赶紧收起大白牙,忙不迭一把抱起面前的小丸子,然后大声道:“小丸子,你怎么回事?怎么能拿雪球丢四哥呢?” 小丸子一脸茫然:“十四叔,不是你说的看谁丢得准……呜!” 下一秒,十四果断捂住小丸子的嘴,一边心虚地看看自己四哥,一边又看向怀里的三侄子:“你……你听错了!十四叔说的是……看谁丢马儿比较准!” 一边说着,十四一边抱着小丸子,一边朝四爷走来,脸上每一丝笑都写满了“心虚”两个字儿。 “那什么……四哥,你回来了啊!” “阿玛?”小丸子看了看四爷,一脸的不敢确信,一边用手扒拉着从十四怀里下来,一边仰着头打量着四爷,“真的是……阿玛?” 被儿子这乌溜溜的小鹿眼这么巴巴看着,四爷的一颗心啊都要融化了,虽然当着十四这个讨厌鬼的面儿,还是忍不住想要挥洒父爱的冲动。 当下四爷蹲了下来,对着小丸子张开双手:“是阿玛跟额娘回来了,让阿玛抱抱小丸子好不好?” 真的是阿玛呀! 小丸子顿时激动得围着四爷转了好几圈,然后就一溜烟儿地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额娘!我来啦!” 四爷:“……” 是谁的冰雪冷冷地在心里胡乱的拍,他不说! “噗嗤!” 四爷默默扭过头,十四旋即收起笑,仰着头看着天儿:“今儿的天真好啊!” 四爷又默默地收回视线,心酸地看着扭着小屁股一颠儿一颠儿还一个劲儿喊“额娘”奔向维珍的小丸子。 正蹲在地上一手一个抱着大格格跟小西瓜的维珍,闻声顿时仰起头,对着小炮弹似的朝自己冲过来的小儿子喊道:“慢点儿跑!别跌着!” 下一秒,小炮弹冲进了额娘怀里,下下一秒,娘四个一股脑儿都摔在地上。 四爷吓了一跳,忙不迭上前查看,还没走到边儿,就听着娘四个“哈哈”笑个不停,四爷舒了口气儿,走过去将娘几个一一拉起来。 “摔着没有?”四爷问。 “没事儿,雪厚着呢!”维珍笑着直摇头。 方才还担心十四带着几个孩子这大雪天的出来骑什么马,这时候见到了几个孩子好好儿的,维珍也就放心了,甚至还有点儿不想走,想陪几个孩子在这雪地上继续……撒会儿野。 可到底十四还在呢,还是算了吧。 1089 四哥一贯就偏疼十三……哥 大格格跟小西瓜顺势一左一右抱住了四爷的腿,一边一个仰着头肉麻兮兮喊着:“阿玛!阿玛!” 哼! 这俩臭孩子总算是看到他这个爹了! 还有一个更臭的孩子打一开始就狠狠刺痛他这个老父亲的心! 心里好气哦,不过身子很诚实,当下就蹲了下来,一边一个抱着俩孩子,再开口声音都透着老父亲的肉麻劲儿:“想阿玛没有?” “想!”小西瓜忙不迭点点头。 “特别想!”大格格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边还伸手抱住了四爷的脖子,撒娇不止,“阿玛,月华好想你呀!正打算要给你写信呢!” 呜呜呜! 谁说他孩子臭?他的孩子个个都是天底下最好最可爱的宝宝! “月华打算要给阿玛写什么呀?”一边揉了揉闺女的小脑瓜,四爷一边柔声问道。 “想跟阿玛写今天十四叔又来陪我们玩啦,月华真的好开心呀!”一边说着,大格格一边朝一旁的十四爷挥挥手,“十四叔,今天别走好不好?” 四爷:“……”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臭孩子跟可爱宝宝之间切换自如的?! …… 维珍带着三个孩子上了马车,往回赶,四爷跟十四骑着马,跟在后头。 回到了庄子,三个孩子都巴巴地跟着额娘回了小院儿,四爷跟十四去了前院儿。 “四哥,你胳膊怎么样了?”甫一进了正堂,十四就忙不迭凑过来,一遍指着四爷的胳膊,一边巴巴问,“已经好了吗?没事儿了吧?” 瞧着凑到自己面前的十四,四爷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然后缓声道:“不是这条。” 十四一怔,然后才想起来,四爷伤得是左臂,当下尴尬地收回手,又别别扭扭询问道:“那……现在怎么样了?” 这一副别扭模样,落在四爷眼里,倒多了三分可爱,四爷一边擦了手将帕子递给苏培盛,一边道:“已经没事儿了。” 十四这才松了口气儿,然后道:“这样就好了,自从听到四哥你在甘肃受伤的消息,我就担心得要命,也不单单是我,额娘也担心得病了呢!” 额娘,因为他胳膊受伤的事儿…… 担心得病了? 四爷闻言就是一怔,说实话,对于十四这话,四爷是五分意外五分不信。 德妃怎么可能会因为他受伤而担心得生病呢? 从前德妃也的确会因为他生病,可是哪次不是给气病的?虽然他从来没有惹德妃生病的意思,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不管他为了德妃努力做什么,可是他能带给德妃的,好像从来都是生气、不耐甚至是厌恶,又怎么指望德妃会担心他呢? 从前就不指望,更别说是现在了。 十四并没有察觉到四爷的沉默,也是,四爷一向都是话少的,十四也早习惯了自己说十句四哥回一句。 当下,兄弟两人抬脚进了暖阁,在软塌两侧坐下,十四还继续叭叭个不停:“知道四哥你受伤了,我当时就求皇阿玛,许我去甘肃探望,但是皇阿玛不许,还说我添乱……” 说到此处,十四撇了撇嘴,再开口,语气就明显显带着委屈了:“可是十三怎么就能去?他去甘肃探望四哥就不是添乱嘛?” 四爷抬起头看向十四,微微蹙眉:“十三?” 十四一怔,然后又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小声道:“是十三哥。” 十四虽然打小就淘气,但是却也不是不知好歹不懂礼数的,对于一干兄长不管关系如何,也能做到客气敬重,可唯独对十三,十四心里多少带着些不甘,连带着很多时候都不肯叫哥。 这时候被四爷当面提醒,十四既不敢又委屈,忍不住小声抱怨:“四哥一贯就偏疼十三……哥。” 苏培盛过来给奉茶,然后又躬身退下。 四爷抿了口茶,刚才没听清楚十四在嘀咕什么,所以放下茶杯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十四嘴角顿时一阵抽搐:“……我什么都没说!” 1090 五姐对额娘……好像就没从前那么孝顺了 十四心里既庆幸四哥没有听到自己怨妇似的发言,可又很遗憾四哥怎么就……没听到他的委屈呢? 好烦哦! 好烦的十四爷端起茶杯,想来个一饮而尽,然后……就被烫的“嘶嘶”吸气。 四爷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十四,一边忙让苏培盛端一杯凉茶上来,一边吩咐道:“等下把高郎中请来。” 高郎中之前随着十三爷一道去了山西,当时十三爷又去了甘肃,没叫高郎中跟着,所以高郎中已经先一步回京了,这时候就在庄子里面。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道,当下倒了一杯凉茶给十四送了过来,一边道,“十四爷,您慢着点儿。” 连苏培盛都忍不住出言提醒,搞得十四又是心烦又是难堪,当下瞪了一眼苏培盛:“要你多话?” “奴才告退。” 苏培盛很有眼力见儿地退了出去,赶着去请高郎中了,虽然刚才在里头被十四爷狠狠瞪了一眼,苏培盛却在心里默默感慨,十四爷到底是长大了,可比从前懂事儿多了。 这倒是,从前十四在四爷跟前可坐不住,要是出糗了,更是恼羞成怒,抬脚都得走人,不过这回倒是老老实实捧着凉茶一口一口地喝。 舌头还有些热辣辣的难受,不过十四心里还挺高兴。 不过就是被茶水烫了那么一下下,四哥就忙不迭吩咐人去请郎中,可见四哥还是关心他的呢! 十四心里正偷乐呢,就听着对面传来了四爷的询问:“额娘如今身子如何了?” 十四放下手里的茶杯,然后道:“这程子额娘已经好多了,不过前一阵子,额娘病得确实挺厉害,好些天下不来床呢,我担心得很,一得空就去给额娘侍疾。” “不止我,还有四嫂,这回真是多亏了四嫂,几乎日日都入宫给额娘侍疾。” 提到这个,十四就一脸感激,他虽然是儿子,可到底年纪大了,且连婚都赐了,自是不便时时给德妃侍疾的。 这时候作为儿媳妇的四福晋日日入宫给德妃侍疾,虽然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十四却还是发自内心很感激。 这么大冷天儿地,日日入宫伺候德妃,尤其德妃还不是个脾气好的,四福晋是真的挺不容易。 可是除了四福晋,难道就再没有别人应该入宫给德妃侍疾的吗? 自然也是有的。 “倒是……倒是五姐,就去过两回,要是五姐也能给额娘侍疾,四嫂也不必这么辛苦了。” 提到五公主,十四忍不住跟四爷抱怨:“四哥,你有没有觉得,自从五姐成婚后,五姐对额娘……好像就没从前那么孝顺了?” “每回五姐入宫都是直奔慈宁宫看太后,看额娘就只是顺便而已,这回额娘卧病,五姐别说是入宫给额娘侍疾了,便是入宫请安,都不大情愿似的。” “有几回我都差点儿没忍住想好好儿问问五姐,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说着说着,十四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噤声。 他是……说错什么了吗? 怎么四哥看他的眼神又开始不对劲儿了?又变得……凉飕飕的? 四爷的眼神的确凉飕飕的,谁叫十四一个劲儿抱怨五公主? 自然了,很多事儿不能怪到十四头上,四爷心里也有数,但是…… 人非圣贤,谁又能做到一点儿都不迁怒呢? 瞧着十四闭上嘴,眼神又变得怯生生的,四爷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儿,当下收回视线。 抿了口茶,四爷缓声道:“十四,你从前也说过我对额娘不孝,当时你年纪小,我只当你是有口无心,并不会跟你计较,可是现在,你眼瞅着就要大婚了,这个时候指责亲姐姐不孝,难道也是因为有口无心吗?” 四哥的记性怎么就那么好? 八百年前…… 不,是八千年前的事儿,四哥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就是为了时不时翻出来专门让他出丑的吗?! 1091 四哥这是留他呢! 四爷这话说的很平和,连表情都没有一丝责备,可是却让十四面颊发烫,忍不住小声嘀咕:“我又不会对别人说,也就只在四哥跟前才说……” 四爷蹙着眉打断十四:“那你觉得四哥爱听吗?” 十四讪讪道:“那我以后再也不说五姐的不是了。” “十四,”四爷放下茶杯,再度看向十四,目光变得平和了不少,“你老实说,你现在依然觉得四哥不孝吗?” 十四下意识地就摇摇头,被四爷这么看着,又是心慌又是心虚,顿了顿,然后老老实实道:“四哥,那时候,是我……是我胡说八道,不,也不都是胡说八道,是我……是我那时候不懂事儿……” 是的,是他不懂事儿。 很多小时候认定的事实,就比如,他曾经片面地认定四哥的种种不是,经年之后再回头,才发现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也不都是幼稚,是……坏。 对,就是坏,仗着年幼做掩护、仗着被额娘偏宠、大张旗鼓、理直气壮的坏。 如今每每想起来,都会让十四羞愧难当,他早就知道错了,只是却绷着皮面,不肯向四哥低头道歉,一边在心里庆幸四哥不跟他计较,可一边心底其实很不安。 可就算如此,他今时今日竟然又脱口而出对五姐恶言相向,就像曾经对四哥那样,自以为是、固执己见…… “那你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足够懂事儿了吗?”四爷又道,“足够了解五妹、所以可以理直气壮地指责她不孝吗?” 十四顿时更羞愧了:“四哥,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也、也对不起五姐。” 十四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四爷都是一愣,他是真没有想到,他从来就没有想求着十四道歉的心思,就像他说的那样,曾经十四年纪小,他只当他是有口无心。 之所以今天会跟十四提起从前的事儿,四爷的目的也是借此点一点十四,让他以后别再对五公主口无遮拦,更不能恶意揣测。 但是十四却冷不防向他道歉了。 四爷倍感意外,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房中顿时一片寂静,十四低着头,不安地用余光瞄着四爷,话也不敢说,茶也不敢喝了。 像是做错事等待惩罚的小孩,上次类似的情况,好像发生在…… 因为拿一梁二柱当大马骑而被维珍训斥的大格格身上。 四爷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儿,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着一阵脚步声传来。 小连子走了进来,行至四爷跟前躬身禀报:“主子爷,侧福晋打发人来询问,等下晚膳是在前院用还是去侧福晋院儿里用?” “去你李主子那儿用。”四爷不假思索道。 才回到家,几个孩子都没抱够呢,当然要跟孩子们一起用啊! “是,奴才告退。” 当下,小连子躬身退下,然后对面地十四爷也讪讪站了起来,垂着眼跟四爷道:“四哥,那弟弟就先告辞了。” 人家四哥一家子团圆,他杵在这里做什么?这点儿眼力见儿十四爷还是有的。 十四就要走人,却听着四爷缓声道:“明儿再走。” 十四蓦地就站住了,抬起头看向四爷,一脸不可思议,然后就听着他四哥又道:“明儿正好随我一道入宫。” 既是回京了,四爷自然是要入宫面圣的。 四哥这是留他呢! 而且这还是四哥头一次主动留他! 不止留他用膳,四哥还留他过夜!明儿更要送他回宫! 对,什么“明儿正好随我一道入宫”,落在十四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四哥担心他,所以要亲自送他回宫! 十四顿时两眼放光,激动得要命,嘴角一个劲儿上翘,再开口却还别别扭扭端着:“可是明儿一早我还得去上书房……” “那你现在就走了。”四爷拢着茶,淡淡道。 “四哥!你就不能多留我一下?”十四顿时懊恼极了,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撇着嘴嘟囔,“我不走!就是不走!” 忍着不让嘴角上翘,四爷端起茶杯,云淡风轻地喝了起来。 …… 1092 夭寿啦!她现在装病还来得及吗?! 翌日。 四爷一早就跟十四爷启程回宫了,维珍他们也不闲着,今儿就准备启程回京了,过不了两天就是腊八了,自然不能一直在庄子里头住着。 拖家带口搞到傍晚才总算回到贝勒府,维珍累得都不想说话,毕竟接连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了,实在辛苦,可即便如此,维珍还是赶紧洗漱更衣,然后就去正院给福晋请安。 一下子离家这么长时间,如今既是回来了,自然得去向福晋请安的,福晋之前就已经回京了。 “侧福晋,您里面请吧。” “有劳嬷嬷。” 当下,维珍跟着李嬷嬷进了正堂,然后一股子檀香味儿就扑鼻而来,维珍很是诧异。 福晋一向是很喜欢兰花香的,她来正院次数不多,但是每次过来,都能嗅到那股子淡淡的兰花香,可见是福晋心头所爱,只是这回,却没有闻到兰花香,倒是檀香味儿很是浓郁。 福晋虽然平日也礼佛,听说日日天不亮就要起来捡佛米诵经什么的,可那不都应该在佛堂里头进行的吗?怎么如今连正堂里头的檀香味儿都这么浓了? 还不止是檀香味儿浓,福晋今天的打扮好像…… 还挺素净。 一身月白如意纹镶银鼠毛长袍,长发包起,只簪了两只如意八宝珠钗,耳朵跟手腕上也戴了同一套耳坠跟手镯,比起平日的端庄雅致,今天福晋的穿戴的确是素净简单了些。 而且福晋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精神,人似乎也瘦了。 行至堂中,维珍对着福晋福身行礼:“妾身见过福晋,福晋吉祥!” “平身吧,李嬷嬷,给侧福晋看座。”对面传来福晋淡淡的声音。 “妾身谢过福晋。” 当下李嬷嬷扶着维珍在鼓凳上坐下,一边过来奉茶:“侧福晋请用。” “有劳。”维珍道。 “这段时日,你在西北照顾主子爷实在是辛苦了。”福晋看向维珍,缓声道。 维珍忙将茶杯放在一旁的小圆桌上,再度起身福身道:“这都是妾身应当的,实在不敢担福晋这一句辛苦。” “你坐下吧,”福晋抬抬手,待维珍坐下,福晋才又开口,“你回来了也好,明儿一早就入宫去给娘娘请安。” “是,妾身遵命。”维珍忙道。 嘴上答应,可是维珍心中却有些疑惑,她是侧福晋,是不必像福晋这样,按时入宫给德妃请安的,顶多也就是逢年过节带着孩子跟随着福晋入宫去给德妃瞧瞧。 如今这不年不节的,福晋怎么突然叫她入宫给德妃请安? 而且听着福晋的意思,还是让她一个人入宫、福晋并不一道跟着去? 难道……德妃竟然良心发现关心起四爷的伤势?所以让她入宫请安,也好能当面询问询问? 不对啊,四爷今儿就入宫了,去乾清宫给万岁爷请过安之后,肯定是要去永和宫一趟的,德妃自然也用不着让她这个不讨喜的侧福晋入宫碍眼了呀? 顿了顿,维珍试探着开口:“不知明日妾身入宫,可要带大格格他们一道入宫给娘娘请安?” 难道是德妃这个做奶奶的想孩子了? 福晋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维珍,道:“这回就算了,娘娘身子才有好转,太医说了需要静养,明儿你还得给娘娘侍疾呢,这回就不必带着孩子们入宫搅扰娘娘了。” 什么? 德妃病了? 她还得去给德妃侍疾?! 夭寿啦! 她现在装病还来得及吗?! 早知道她就死活不回来了,在庄子赖到过年再回来! “是,妾身明白了,”维珍竭力安抚住心里濒临崩溃的尖叫鸡跟土拨鼠,点头道,然后随即起身告辞,“那妾身就先回去准备了。” 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行了,你回去吧。” 吩咐完了这事儿,福晋也没有再留维珍的意思,待维珍退下之后,福晋继续慢条斯理喝着茶。 李嬷嬷把维珍送出门又回来,瞧着福晋面色不错,李嬷嬷的心情也跟着变好。 1093 往后,且面上过得去就成了 当下李嬷嬷一边给福晋续了茶水,一边含笑道:“如今娘娘身子好转,也不必福晋时时入宫给娘娘侍疾了,福晋好歹也能松泛松泛些了。” 福晋刚才说维珍这程子在西北照顾四爷辛苦,其实人家福晋可比维珍辛苦多了。 日日天不亮就要入宫给德妃侍疾,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都没什么机会陪大阿哥,这还不算,还得忍受德妃的坏脾气…… 得亏是德妃如今身子总算好转了,不必福晋日日入宫侍疾了,要不然的话,福晋都要病倒了。 “既是李氏回京了,那我也的确能松泛松泛些,最近都不必入宫了。”福晋点点头缓声道,语气里头带着三分痛快。 李嬷嬷闻言顿时就是一怔:“福晋您这是……打算往后都要侧福晋入宫给娘娘侍疾?” 德妃虽然已经好转了,但是却没有痊愈,也得人床前侍疾,只是不必从前那么日日入宫侍疾了,可是每隔一日,福晋还是要入宫一趟的。 福晋刚才跟侧福晋说“明儿你还得给娘娘侍疾”,李嬷嬷还以为福晋是想着往后跟侧福晋轮着入宫给德妃侍疾,这的确能让福晋松泛些,李嬷嬷也觉得合适。 可是听福晋这么一说,往后竟是打算让侧福晋代替自己入宫给德妃侍疾,自己就不再给德妃侍疾了。 “她是侧福晋,给娘娘侍疾也是她的分内事,并无不妥。”福晋道。 福晋这话说的在理,福晋是德妃的儿媳妇,可维珍不也是上了皇家玉牒、德妃正儿八经的儿媳妇吗? 给德妃侍疾那绝对是维珍的分内事儿,福晋又不是故意给维珍使坏。 抿了口茶,福晋又接着道:“而且眼瞅着就到年下了,府上的大事小情多着呢,就算是想继续为娘娘尽孝,可我也是分身乏术。” 对于福晋来说,每年最忙的是什么时候? 除了颁金节也就是过年期间了,论起来,过年其实更累一些。 颁金节只是忙几天入宫参加庆典而已,但是过年却从进了腊月就开始要张罗准备了,一直要忙到来年正月底。 贝勒府的人情往来、参加各种宴请、阿哥们的生辰宴、入宫请安拜年,准备各种新年节礼…… 这些都得福晋来一手操持。 福晋是真的很忙,但是…… 就真的忙到没功夫每隔一日入宫给德妃侍疾吗? 倒也不见得。 李嬷嬷在脚踏上坐下,看着福晋,面露担忧,顿了顿,李嬷嬷开口道:“可这样的话,娘娘只怕……会生福晋您的气呢。” 李嬷嬷对此最大的担心,并不是四爷知道后,会生福晋的气,毕竟在此之前,福晋之前已经给德妃侍疾一个多月了,而且还是日日起早贪黑地入宫侍疾,不管刮风下雪,福晋可一日都没有断过。 如今换成维珍给德妃侍疾,还只是每隔一日入宫一次,福晋也算是很照顾维珍了,就算是四爷再怎么偏宠维珍,也绝对挑不出理儿来。 难不成要让这个福晋一个人跑断腿、累出病吗? 真要是那样的话,维珍这个侧福晋的名声也别想要了。 李嬷嬷最担心的是德妃的态度。 李嬷嬷没少跟福晋入宫请安,德妃对维珍是个什么态度,李嬷嬷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明摆摆地就是瞧不上维珍这个侧福晋,平日维珍入宫给德妃请安,德妃恨不得眼风也不给维珍一个,只当没有维珍这么个人。 都嫌弃到这份儿上了,福晋却还安排维珍去给德妃侍疾扎德妃的眼,德妃能高兴? 别说德妃嫌弃维珍了,如今德妃不也嫌弃福晋?但是倒还能正眼看福晋。 李嬷嬷不关心德妃会不会为难维珍,她就担心德妃会生福晋的气。 “就算我连白加黑衣不解带地给她侍疾,她就会高兴了?就会喜欢我了?”福晋登时一声嗤笑,将茶杯放下,然后看向李嬷嬷,“嬷嬷,难道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不管我再怎么使劲儿讨好再如何殷勤奉承,也入不得德妃的眼,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上赶着自讨苦吃,往后,且面上过得去就成了。” 1094 她这个婆婆啊 沉默半晌,李嬷嬷叹了口气儿,然后摇了摇头:“娘娘也实在……让人心寒。” 是啊,德妃可不就是让人心寒吗? 这么多年下来,就算德妃脾气再不好,拿福晋当奴才使唤,福晋对德妃就算心中有怨言,但是却一直殷勤周到。 给德妃抄了那么多年的经且不说,这回德妃生病,福晋第一时间就赶回京师,然后日日入宫侍疾,福晋自认自己这个儿媳妇儿做的无可指摘。 可比德妃的亲闺女五公主都要殷勤孝顺。 可是福晋又换来了什么? 不求德妃从此对她视若亲生,好歹也能念着她的好,往后对她的能比从前和颜悦色一些吧? 福晋的要求过分吗? 不,福晋一点儿都不过分,甚至福晋对德妃的态度都堪称卑微,她这个不得夫君欢心的妻子,自然盼着能得到婆婆的认可与支持。 但是德妃又是怎么对她的? 这些天,福晋回想起来简直都跟噩梦似的。 她从来都没有这么怕入宫,也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这个天家媳妇儿,竟然也有受恶婆婆磋磨的时候。 什么跪地伺候汤药,什么给德妃擦身更衣、捏腰捶背,比起德妃那厌恶的眼神还有恶劣的态度,这些真的都不算什么。 福晋真是搞不明白,她真的就这么惹人讨厌吗? 既是如此厌恶她,那当初德妃为什么又会挑中她做儿媳妇呢? 实在是太屈辱了。 每每被德妃那种厌恶的眼神盯着,福晋都觉得自己……贱得慌。 人心都是肉长的,但是福晋觉得德妃的心是石头做的。 既是怎么都捂不热,那福晋如今也想着放弃了。 李嬷嬷叹了口气儿,然后又宽慰福晋道:“福晋莫伤怀,等明年十四福晋过门了,到时候德妃娘娘……怕是没空折腾您了。” 福晋闻言,嗤笑一声:“嬷嬷说的是。” 她好歹还出身大族呢,父亲虽然不在世了,从前也在万岁爷跟前也算得脸,可就这样不也是入不得德妃的眼? 至于她那未过门的弟媳……就更够呛了。 德妃倒是没有明着在福晋面前表现出对十四福晋的厌恶轻视,但是德妃这些天就算是病着,也一门心思地琢磨着给十四爷挑了两位格格呢。 什么容貌性情在如今的德妃看来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出身。 到现在,这一批的秀女被万岁爷收入后宫的,指婚的指婚,挑的挑捡的捡,剩下的自然不是那么出挑,可即便如此,德妃也费尽心思地要给在指婚上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儿子找补找补。 舒舒觉罗氏跟伊尔根觉罗氏就这么入了德妃的眼,作为被挑剩下的秀女,这两人的综合条件自然不会多出挑,容貌中等,出身也不是大族,两人的阿玛仕途也只算一般。 这样的条件,在平时原是入不得德妃的眼的,但是现在,也只能将就了。 可就算是将就,这两位秀女的家世也是稍稍高过十四福晋完颜氏的。 生怕被别的娘娘先下手为强,德妃赶着就去求了万岁爷。 许是心里对十四的婚事多少也存着亏欠,又许是瞧着德妃病容憔悴不忍心,万岁爷当即便就答应了。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舒舒觉罗氏跟伊尔根觉罗氏前些时日就已经被送进了十四爷的院儿里。 阿哥大婚之前院里添一两位格格这没什么,问题是,这两位格格的出身还都比福晋完颜氏的出身高,十四福晋的处境就比较微妙了。 要是赶在完颜氏过门之前,两位格格都先一步都有生养,那到时候,这位刚过门的十四福晋,处境就更加微妙了。 从前自己过门的时候,李氏那样汉军旗、阿玛不过是区区七品知县的出身,挺着肚子,都让她堵心不已,可比起自己的这位十四弟妹来说,她的这点儿委屈简直都不值一提了。 不能不说,她这个婆婆啊,在搅得阖家不宁这事儿上,真的很有天赋。 1095 简直就是地狱级挑战嘛! 说起来,福晋倒是庆幸德妃对四爷不如十四爷那般偏疼。 就是因为不怎么偏疼四爷,所以德妃对四爷的后宅很少插手,要不然的话,福晋都疑心自己这条命只怕熬不过德妃。 也不知道她的弟妹日后会不会跟她感同身受。 …… 待回到自己的小院儿,炸毛的侧福晋第一时间就请来了肖嬷嬷,询问起了德妃生病的事儿。 肖嬷嬷从前是宫里的大嬷嬷,消息一向灵通,尤其是做了维珍院儿里的掌事嬷嬷之后,肖嬷嬷也用心维护着宫里的关系,所以问肖嬷嬷准没错。 肖嬷嬷也的确知道德妃生病的事儿,当下就跟维珍汇报了一遍。 “……颁金节庆典甫一结束,德妃娘娘就病了,说是忧心四爷的伤势,再加上主持颁金节庆典给累病的,万岁爷还特地赏赐了德妃娘娘,让德妃娘娘好好儿养病,不必操心旁的。” “因着德妃娘娘这回病得厉害,还惊动了万岁爷,所以福晋自然是要入宫侍疾的,从那之后,福晋便日日天不亮就入宫侍疾去了,一去就是一整天,直到前不久,娘娘的病情才总算好转,福晋也不必再日日如果能够侍疾了,每隔一日去一趟就成了。” 听到此处,维珍不由在心里给福晋竖了个大拇指。 福晋实在是了不起! 在维珍看来,给德妃侍疾,而且还是连续侍疾了这么多天,这是个什么概念? 简直就是地狱级挑战嘛! 其难度不亚于让小西瓜放弃捡蛋蛋、让九爷放弃挣钱,以及让她放弃奶茶加话本子。 要是换成她…… 不,马上就轮到她了,光是想想就已经很窒息了! 难怪刚才瞧着福晋没什么精气神,人也瘦了,现在维珍可都明白了。 “福晋……怪不容易的。”维珍感慨道。 肖嬷嬷也点点头:“福晋确实不容易,如今阖宫上下谁不称赞福晋孝顺?” 抿了口茶,肖嬷嬷再开口的时候,就转了话题:“不过有件事儿,奴婢觉得很是奇怪。” “嬷嬷请讲。” “这回德妃卧病,按理说除了福晋要入宫侍疾之外,五公主跟十四爷也要侍疾的,十四爷倒是经常去永和宫,但是五公主虽然没少吩咐人给德妃送这送那的,但是她自己却是没去永和宫探望过德妃几回。” 维珍闻言一怔,然后问道:“可是五公主……自己身子也不舒坦吗?” 五公主身子羸弱,三不五时生病,这事儿维珍也是知道的,所以听说五公没去探望过德妃几回,维珍第一个反应就是五公主可能也生病了,所以才不方便入宫给德妃侍疾。 肖嬷嬷蹙了蹙眉:“奴婢没听说公主府最近请过太医。” 那就是五公主压根儿没生病。 所以……五公主为什么不去给德妃侍疾呢? “不过奴婢听说太后准备年下在宫里做场大法事,超度死于旱灾、疫情的亡灵,五公主兴许在帮衬太后张罗此事呢。”肖嬷嬷补充道。 维珍却觉得这种可能很小。 做大法事再要紧,还能要紧得过自己的亲娘? 维珍跟五公主的相处机会不多,但是却从四爷那里大致了解德妃跟五公主的关系,虽然五公主不是在德妃膝下长大的,但是母女关系一向很好,德妃也是心疼闺女的,之前五公主成婚的时候,德妃可没少给闺女添嫁妆。 不管怎么说母女关系都算是相当融洽的,所以德妃卧病,按理说五公主这个做闺女的肯定担心得要命,就算不能时时给德妃侍疾,也应该经常入宫探望的。 所以…… 是哪里不对劲儿吗? 维珍搞不清楚德妃母女之间有什么不对劲儿,她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自己明儿随福晋入宫给德妃侍疾的事儿。 德妃本来就不喜欢,如今又是在病中,身子不舒坦,看她肯定就更不顺眼了,而且…… 不是连福晋都被德妃折腾得双目无神人消瘦吗? 何况是她? “嬷嬷,你说我怎么才能在永和宫……安安稳稳度过一天?”维珍愁眉苦脸看着肖嬷嬷。 1096 好玩笑?装装病? 明天,肯定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 比在迪士尼排队还要漫长! 肖嬷嬷:“……” 你不如干脆问怎么才能让德妃不磋磨…… 不,是少磋磨你。 素来遇事从来八风不动、解决问题头头是道的肖嬷嬷,此刻也哑火了。 在处理人际关系上,肖嬷嬷的确很有一套,用维珍的话说,肖嬷嬷是公关大师,放在三百多年后,是年薪百万起步的那种。 但是肖嬷嬷的能力再强,经验再丰富,却也只适用于正常人,德妃娘娘…… 明显是超纲了。 沉默,让人窒息的沉默。 等了半天也不见肖嬷嬷开口,维珍脸上的愁苦简直都要具象化了,维珍正要哀嚎,肖嬷嬷总算是开了金口。 “主子,可能不止只有明天,”打量着维珍瞬间呆滞的眼,肖嬷嬷心里怪不忍的,不过却必须硬着头皮往下说,“眼瞅着就到年下了,福晋忙碌,指不定往后给德妃娘娘侍疾的差事就会落在你的身上呢。” 维珍:“…………” 啊啊啊啊! 她现在连吃三个冰碗、四个冻梨再洗个冷水澡,能确保明天一病不起吗?! 贝勒爷快回府,踩着七彩祥云来救救你那柔弱不能自理的侧福晋吧! 呜呜呜! …… “阿嚏!” 贝勒爷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对面的许太医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待四爷停下来,许太医又慢慢把脖子伸回去,然后毕恭毕敬跟四爷道:“四爷,近来天气转冷,务必要注意保暖,千万别着了风寒。” 四爷目光再度落在许太医身上,明明啥也没说,许太医就是觉得脖子凉嗖嗖的,然后又默默缩了缩脖子。 “继续往下说,”四爷沉声道,“娘娘到底是怎么病的?” “是,奴才遵命,”许太医忙不迭点头道,“德妃娘娘是怒火攻心才病倒的,四爷您是知道的,娘娘一直都肝火旺盛……” 说这话的时候,四爷人在太医院。 从乾清宫给万岁爷请安出来之后,按说四爷就当直奔永和宫的,毕竟在外办差这么长时间,如今总算回来了,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去向德妃请安的,何况德妃如今还病着。 但是四爷却先去了太医院。 倒也没什么,德妃娘娘病了嘛,做儿子的想第一时间了解德妃的病情也是有的。 此刻许太医正一五一十地跟四爷禀报着德妃的身体情况,提到德妃的身子,许太医多少也带着些无奈。 “娘娘一直都肝火旺盛,平日里奴才一直给娘娘用疏肝降火的药材保养身子,也一直劝着娘娘务必要心平气和,只是……”说到此处,许太医顿了顿,悄悄观察四爷的表情。 四爷兀自目光沉沉,抬了抬手示意许太医继续,许太医这才又继续往下说。 “只是娘娘不听劝,不过好在娘娘底子好,又常年药膳不断,所以平日里倒是极少生病……” “极少生病?”这回是四爷打断了许太医的话头。 许太医顿时一脸尴尬,抿了抿唇,然后小声道:“娘娘……好玩笑,故而有时候也喜欢……装装病。” 这话许太医是硬着头皮说的,实在是太尴尬了,越说声音越小,这回可不敢再打量四爷是个什么表情了。 放在从前,许太医是绝不可能将德妃装病的事儿告诉四爷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自从决定帮助四爷隐瞒贝勒府有疫情的那一刻起,许太医的主子可就不再是德妃娘娘,而是四爷了。 对主子,许太医自然是知不无言。 好玩笑?装装病? 虽然一早就对德妃动辄生病有疑心,可这时候真的得到了印证,四爷还是给气笑了。 德妃为什么喜欢装病? 是为了争宠引起万岁爷注意还是为了拿捏他这个儿子? 纵观这些年德妃生病的契机,总的来说三七开吧。 四爷讥诮地牵了牵唇,抿了口茶,然后继续道:“还有呢?” 1097 他就是可笑 “娘娘仗着底子好,不注重保养,总是肝火旺盛,如今还瞧不出厉害,可往后只怕要受罪呢,”许太医忙道,然后吞了吞口水又继续道,“就拿这回娘娘生病来说,就是长久累积的爆发,所以这病来得及来得猛去得却慢,如今都病了一个多月了,还没好利索呢。” “要是往后娘娘还是不能擅自保养、收敛……脾气的话,只怕娘娘……以后还有苦头要吃。” 端着茶杯的手蓦地就是一顿,四爷放下茶杯,看向许太医:“娘娘什么时候病的?” 许太医不假思索道:“回四爷的话,娘娘是十月二十六早上病倒的。” “你记得倒是很清楚。”四爷道。 “回四爷,那天刚好是颁金节庆典结束的第二天,所以奴才记得特别清楚,”许太医解释道,“听说当时德妃娘娘刚刚去乾清宫为万岁爷给十四阿哥赐婚谢恩,甫一回来就头晕眼花昏过去了,奴才当时正在给娘娘拟冬日进补的方子,结果也没用上。” 只是解释完了,四爷的目光却一直垂着眼盯着黑黢黢的地砖,半晌一言不发,搞得许太医浑身凉嗖嗖的。 他……是说错什么了吗? 许太医没有说错什么,四爷只是心头涌起一股子自嘲来。 昨天十四说什么德妃是因为担心他受伤才病倒的,他当时就觉得绝不可能,方才在乾清宫,陪万岁爷用膳的时候,万岁爷也提了一句,说什么“儿行千里母担忧”。 他竟然心里还生出了三分歉疚。 或许德妃就是因为担心他才病倒的呢? 或许就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孝,专门以阴暗卑鄙的心思琢磨的额娘、总是下意识地要把额娘推远呢? 呵呵。 真是可笑。 他就是可笑,怎么到了现在还会有这种可笑的想法? 德妃但凡会心疼他,早在他被太子当众踢下台阶、手指险些被砍下的时候,就该急的病倒了,又怎么可能等到这个时候? 这回德妃到底为什么会病倒?好端端地怎么就怒火攻心、肝火旺盛? 无非是因为万岁爷给十四的赐婚。 无非是十四福晋不让德妃满意、让德妃大失所望偏生却还只能敢怒不敢言,所以德妃才会病倒。 搞清了德妃这回生病的来龙去脉,连之前十四口口声声的五公主不孝、额娘生病都不大肯入宫探望的原因,也顿时就清楚了。 德妃对万岁爷是敢怒不敢言,对五公主那就未必了,少不得要因为五公主之前不肯为十四指婚出力、找太后出面的事儿,对五公主抱怨责备甚至是责骂。 不是连他这个做儿子的都挨过德妃的耳光吗? 五公主从前就因为德妃关系给气病过一场,这回不定又气病了呢。 这就是他们的额娘。 无声的嗤笑过后,四爷收回视线,抿了口茶,才又开口:“这程子,公主府可有请过太医去吗?” 公主府? 京师的公主府不少,只是真正有公主住进去的却不多,但是能让四爷关心的,自然只有五公主的公主府。 旋即,许太医忙不迭躬身道:“回四爷的话,太医都是按规矩入公主府给五公主请平安脉的。” 四爷点点头,这才放心。 既是按规矩去给五公主请平安脉的,那就说明五公主的身子没有问题。 不过即便如此,四爷还是打定主意,等回家之后就吩咐高郎中去一趟公主府,仔仔细细给五公主请回脉。 该了解的都了解了,当下四爷就起身出了太医院,然后朝永和宫走去。 …… 四爷到永和宫的时候,德妃午膳已经用过了,连午觉都睡醒了,正被宫人伺候着通发,冷不防听着奴才禀报四爷来了,德妃蹙了蹙眉,眼中闪出几分不耐,不过旋即就点点头,吩咐人把四爷请进来。 待总算梳妆更衣出来,已经是两刻钟后的事儿了。 瞧着德妃款款进了暖阁,四爷起身迎上去,然后恭恭敬敬给德妃行礼:“儿子见过额娘,恭请额娘金安!” 1098 可是偏成娘娘这样的,只怕少见 “平身吧,”德妃道,一边自己在软榻上坐定,一边瞥了一眼小几上那杯凉掉的茶,然后吩咐慧嬷嬷,“给贝勒爷换杯茶。” “谢额娘。” 四爷在德妃对面坐下,德妃打量着面前黑了不少的儿子,眼中多了些许温度,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柔和了不少:“胳膊上的伤可都好了吗?” “回额娘的话,儿子的伤已经无碍了,”四爷道,一边又道,“听闻额娘前些时日病了,不知额娘如今可好些了吗?” “无妨,都是积年的毛病了,一直药也没断过,不过每年少不得还是会病几回,”德妃缓声道,“养了这些时日,本宫如今觉得好多了。” “儿子不孝,未能伺候在额娘病榻之前,还请额娘责罚。”四爷起身,行至德妃面前,恭恭敬敬行礼道。 打量着四爷这一副愧疚模样,德妃心情好了不少,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更加温和了:“这怎么能怪你呢?自古忠孝难两全,你为朝廷为你皇阿玛尽忠也是一样的,额娘也欣慰着呢。” “再说了,你虽然不能尽孝在额娘床前,不是还有十四吗?他一贯最是孝顺心细的,有他在,你只管放心为你皇阿玛尽忠就是。” 慧嬷嬷端着一杯莲心茶走进来,刚好听到德妃这话,不由在心里吐槽。 十四爷再孝顺心细,如今也是个即将成婚的大小伙子了,自是不便时时伺候德妃的,真正给德妃侍疾的,那是人家四福晋,说是衣不解带、任劳任怨都毫不夸张。 怎么到了德妃的嘴里,就只剩下十四爷了,竟提都不提四福晋。 这天底下就没有人的心是不偏的,可是偏成娘娘这样的,只怕少见。 “娘娘,您请用茶。” 心里吐槽不停,面儿上却不露分毫,慧嬷嬷将莲心茶放到德妃面前,然后又恭恭敬敬退到一旁。 德妃的肝火旺盛,许太医就建议让德妃平时多饮去火降燥的莲心茶。 “是,有十四在,儿子就放心了。”四爷道。 “一味儿站着做什么?坐下说话,”德妃端起来慢条斯理拢着茶,一边问道,“可已经去给你皇阿玛请安了吗?” “是,儿子刚刚从乾清宫过来,原本十四要跟儿子一道来给额娘请安的,只是皇阿玛留下了十四考功课,所以儿子就一个人过来了。”四爷道。 德妃闻言一怔:“怎么?十四也在?” “是,儿子跟十四一道去向皇阿玛请的安,”四爷点点头,一边又解释道,“十四昨天去了儿子京郊的庄子,当时天黑路滑,儿子就留了十四在庄子过了一夜,今儿一早儿子跟十四一道入的宫。” 听四爷这一番解释,德妃原本还温和的眼神,顿时就多了几分幽怨。 自从四爷去了甘肃,十四就没少往四爷家跑,德妃也是知道的。 如今十四长大了,懂事儿了,知道照应兄长了,德妃是欣慰又心疼,可是对四爷,德妃就很难不抱怨。 万岁爷刚给十四赐婚的时候,德妃心里埋怨万岁爷轻视十四,随随便便给十四指了这门婚事,简直就是一众皇子里头垫底的! 自然了,德妃也生五公主的气,气五公主这个做姐姐的不肯为十四出力,要是能搬出来太后为十四说话,十四至于摊上这么一门惹人嘲的婚事? 自打她被气病了,惠妃那个病秧子倒是一日日好起来了,如今又开始打理后宫了。 荣妃那个贱婢又开始蹦跶起来了,借着上门探病的由头,对着十四的婚事就是一通明嘲暗讽,只把德妃气得差点儿没呕血。 就不能指望荣妃那张破嘴能蹦跶出什么好话来! 德妃平日就最讨厌荣妃那张嘴,但是荣妃说话再难听再讨人厌,也有一句话是说到德妃心坎儿上了—— “都道是福祸相依,德妃姐姐也别一味儿为十四阿哥发愁了,四贝勒还不够你长脸的?” 不错,老四的确为她长脸,尤其是这回奉旨前往甘肃治灾,德妃虽然是后宫妇人,却也知道万岁爷几次对老四大加称赞,连带着对德妃也是赏赐不断,甚至德妃还过了把协理六宫的瘾。 虽然很短暂。 1099 十四这是为老四让道了 德妃知道自己是沾了老四的光,按说她该庆幸有老四这么个儿子,以后也该想着跟老四修复关系才对,但是…… 偏生十四得了这么一门堵心的婚事。 万岁爷为什么会给十四指这么一门婚事,在冷静之后,德妃也琢磨过。 最大的原因,无疑是老四如今风头正盛,万岁爷看重老四,所以作为老四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十四,自然而然不可能得到万岁爷的重视,甚至万岁爷还会有意压一压十四。 就比如在对待老五跟老九这对亲兄弟上,万岁爷也是相同的做法。 万岁爷一贯是偏疼太后养大的老五的,对老九的态度明显就大不相同,到现在,老十,甚至是十三都开始正经领差事了,老九还继续领着一串弟弟成日去上书房用功呢。 这待遇从前四爷也有,但是那时候四爷下面可没有越过四爷早早领差事的弟弟。 九爷的处境就特别难看。 除却九爷之前戕害民女的那一处,万岁爷也是有意压着九爷。 要是兄弟两人个个都得宠都受万岁爷重用,岂非要抱团? 满清皇室为什么就喜欢把孩子跟亲娘拆散,还不是忌惮着母子感情太过深厚闹出后宫干政这一套? 亲生母子要防范,同胞手足也不能放松,没得拦住了后宫干政,又闹出了皇子抱团结党,更加棘手。 所以…… 十四这是为老四让道了。 明知道荣妃是存了挑拨心思,可是德妃却就是钻牛角尖儿里头出不来,就这样的情况,病情加重,以至于病了这么长时间才总算有好转。 病中的人脾气本来就不好,更何况德妃本来就带着气,所以面对着来给自己侍疾的四福晋,德妃能有好脸就怪了。 老四远在甘肃,她手可伸不了那么长,就算能伸那么长,如今万岁爷这般看重老四,她还真敢像从前似的对老四轮巴掌不成? 四福晋就这么注定成了德妃发泄脾气的炮灰。 方才德妃还一再让自己忍着,毕竟往后十四这个做弟弟的只怕还得仰仗着老四呢,至于五公主那个没良心的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可是这时候听老四这么轻描淡写地提起十四,说什么十四去庄子云云,德妃心里还是说不出来的恼。 十四如今对老四多殷勤啊,老四不在京师,十四隔三差五就登门想着照应老四一家,可是老四对十四又是个什么态度? 他怎么就能如此平静地提起十四呢? 他难道对于自己牵累十四的前程一点儿数都没有? 他怎么就一点儿羞愧都没有呢? 真真是没有心肝! 德妃半晌不吭声,慧嬷嬷心中暗道不妙,当下忙不迭赔笑道:“贝勒爷既是痊愈了,那娘娘也就能放心了,为着贝勒爷意外受伤的事儿,咱们娘娘日日牵肠挂肚,以至于缠绵病榻,这下娘娘心里的大石可总算是去了,能安安心心过个年了!” 四爷闻言不由暗暗牵了牵唇。 又是一个说德妃因为担心他这个儿子才病倒的。 什么叫担心? 在维珍在十三身上,他都见识过,要不然得话,就算许太医言之凿凿,他这个做儿子怕也心甘情愿装聋作哑被德妃牵着鼻子走呢。 额娘的担心…… 他这辈子只怕都无福消受了。 “让额娘担心,都是儿子的不是,”当下四爷起身,对着德妃又是深深施礼,“往后儿子会更加小心的。” 抿了口茶,竭力压下心里的怒火,再抬起头来的德妃,又恢复了方才的温和:“在额娘这儿还用得着这么动辄行礼?快起来吧,可用过了午膳?要在额娘这里用些吗?” “谢额娘,儿子方才已经陪皇阿玛用过午膳了。” 瞧着四爷坐定,德妃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深吸一口气儿,努力让自己保持平和,然后缓声询问:“你皇阿玛已经为十四指婚的事儿,你都知道了吧?” 1100 他那恭顺……本宫才不稀罕 “是,儿子已经知道了,”四爷点点头,“方才在乾清宫,儿子请求皇阿玛将给十三、十四张罗婚事的差事交给儿子,只是皇阿玛并没有答允。” 万岁爷一道给十三、十四指的婚,这兄弟两人的婚期肯定是挨着的,不论是十三还是十四的婚事,四爷这个做兄长的,都是盼着能亲手张罗的,所以甫一见到万岁爷,便就主动跟万岁爷请求。 原以为万岁爷会答应的,就算不会让他一口气张罗两位皇子的婚事,但好歹也会同意他张罗其中一人的,但是万万没想到,万岁爷竟然一个都没答应。 四爷自己都觉得十分意外。 自然了,这事儿他也是必须要跟德妃知会一声的。 德妃闻言顿时又是一阵气结,脸上的温和都要维持不下去了,忍着没有发作,却又把将将搁下的茶杯端了起来,然后一言不发地拢了起来。 德妃的心情不好,手下就没轻没重的,茶盖刮擦的声音说不上的刺耳,引得慧嬷嬷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四爷表情却看不出什么起伏来,反倒四爷也端起了身边的茶杯,也一下下慢条斯理地拢起了茶。 比起德妃的没轻没重,四爷明显就心平气和多了,耐着性子拢着茶叶,然后低着头抿了一口,再抬起头来,就对上了德妃明显幽怨的眼神来。 四爷将茶杯放下,复又恭恭敬敬跟德妃道:“额娘养病要紧,儿子就不搅扰了,儿子先行告退。” 明明四爷也说什么过分的话,反倒态度十分恭敬,可是德妃就是被憋得要命,似是喉头被人塞进去个大核桃,上不来下不去的难受。 “去吧。”顿了顿,德妃才道。 四爷没再多待,当下就躬身退下了,待四爷的身影甫一消失不见,德妃就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小几上,因着动作太大,茶水还溅出来了不少。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慧嬷嬷忍不住上前劝道,“贝勒爷甫一回来就入宫来给您请安,恭顺至极,您怎么还生气呢?” 恭顺? 德妃咬着牙道:“他是恭顺!打小就恭顺!比五妞儿、老十四加起来都恭顺!在本宫面前动辄请罪下跪的!可是本宫就是知道他心里比谁都不驯服!他那恭顺……本宫才不稀罕!” 什么恭顺? 都是装的!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这个老四对她这个亲娘从来就没有真的恭顺过! 德妃又生气了,慧嬷嬷也都习惯了,左右她已经劝过了,也不再费嘴皮子了。 这些年,在德妃身上,她废的嘴皮子还少?可是德妃又听得进去吗? 当下,慧嬷嬷收拾了小几上的残茶,然后又重新给德妃沏了一杯莲心茶端了过来:“娘娘,您喝口茶顺顺。” 德妃兀自沉着脸,可是倒也没再说什么,当下端起茶杯,正要喝呢,就瞧着宫女匆匆走了进来。 “什么事儿?”德妃不耐问道。 “启禀娘娘,方才四福晋派人过来给递话,说是年下府上事儿多,福晋实在抽不开身,不能再入宫给娘娘侍疾,往后就由侧福晋入宫为娘娘侍疾。” “砰!” 下一秒,德妃手中的茶杯又重重放在了桌上。 慧嬷嬷不由在心里暗暗叹息,四福晋是懂什么叫火上浇油的。 明知道德妃素来不喜侧福晋,偏生还推着侧福晋来为德妃侍疾,德妃能高兴就怪了,这也就罢了,德妃这正生四爷的气呢,四福晋像是故意挑好了时候来找德妃不痛快似的。 德妃面若冰霜,宫女儿吓得噤若寒蝉,慧嬷嬷悄悄给宫女儿使了个眼色,然后宫女忙不迭福身退了下去。 “娘娘,如今您身子也好转了,由奴婢带着宫里的侍婢们伺候您也就够了,不如……就免了侧福晋入宫侍疾吧?”慧嬷嬷恭恭敬敬建议道。 德妃闻言只是一声冷笑,却没有张口。 这就是不同意呗。 慧嬷嬷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1101 ……七爷是有点儿发家致富的本事在身上的 她就不明白了,娘娘既然不喜欢侧福晋,平日里也只当看不见侧福晋这人似的,那又何必把人叫到跟前来呢? 人家侧福晋担惊受怕战战兢兢不说,娘娘难道自己就不觉得碍眼、堵心? 何必呢? …… 柔弱不能自理的侧福晋,晚饭后在前院绕了足足十八圈,总算是等来了自己的贝勒爷。 听着小连子来报,说是四爷回来了,维珍忙不迭迈着小碎步,一脸殷勤讨好地迎了上去,可是待瞧见四爷之后,维珍的表情一下子就正常了起来。 四爷的脸色有些不太对。 甫一瞧见维珍,四爷不由就蹙了蹙眉,一边加快步子,一边数落道:“怎么在外头等着?也不怕着凉。” “没事儿,就是刚才一不小心吃多了,所以在院儿里消消食,”维珍道,一边伸手挽着四爷的胳膊,一边朝正堂里面走,“四爷用过晚膳了吗?” “在老七那用过了。”四爷道。 进了房,维珍帮着四爷把大氅退下,一边吩咐小连子准备洗澡水,一边牵着四爷进了暖阁歇脚。 女贞端着热腾腾的炖盅进来,放到四爷跟前,然后福身退下。 维珍道:“这是猴头菇炖鸽子,多少喝一点儿,去去寒意。” 四爷当下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喝了起来,待一盅猴头菇炖鸽子下肚,四爷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畅,连憋火了大半天的心,也好多了。 “七爷的腿疾如今可有好转吗?”维珍一边递帕子给四爷一边问。 提到这个,四爷的心情明显就好了不少,擦了擦嘴,然后含笑跟维珍点点头:“好些了,已经不太疼了,晚上也能睡安生觉了,杨志远说再调养两月,等到明年开春,老七的腿就能好上大半,以后只要刚才照方调养,不出一年就不会再受复发折腾了。” “方才席间老七还一个劲儿地跟我夸杨郎中的医术。” 维珍闻言顿时一脸惊喜:“杨志远的医术竟这么灵?” 当时四爷送杨志远来给七爷治腿,其实也不抱多大希望的,没想到这还没过多长时间呢,七爷的腿疾竟然就有好转了。 真真是意外之喜了。 “所以老七甫一听说我回京了,赶着就在家里设了宴席,巴巴地请我过去道谢呢,”说起这个,四爷又不由笑着摇摇头,“过不了多久,还得去这小子家赴宴呢!到时候还得准备贺礼。” 维珍一怔,旋即就反应过来:“七爷这是……又要喜得贵子了?” 四爷点点头,抿了口茶,然后冲维珍比了两根手指:“这回又是俩。” 维珍一脸目瞪狗呆:“……这是七爷的第几个孩子来着?” 不是在家养腿伤吗? 不是低调胆小连门都不敢出吗?! 腿疾都严重成这样,也不耽误人家每年都能大丰收! 孩子都是两个两个的生,这种地质量杠杠的! 合着低调胆小的七爷这是要在开枝散叶这个赛道上笑傲一众兄弟是吧?! “再加上这两个,老七都九个孩子,”提到这个,四爷笑着摇摇头,“算起来,这么些年,爷就属给老七府上送的贺礼最勤。” 可不嘛。 洗三礼、满月礼、周岁礼,这都是最基本的,四爷从来都不会落下。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七爷是有点儿发家致富的本事在身上的。” 可不嘛。 又不单单只是四爷送礼,别的皇子自然也少不了,更别说还有万岁爷的赏赐。 最最最要紧的是,一众皇孙、孙女可都是单独有份例的,就靠这一项,人家七爷也是腰包鼓鼓的! 四爷被维珍逗得直笑:“老七是有本事,连皇阿玛听说了老七又要为他添皇孙,也是龙颜大悦,不仅赏赐了老七,连老七的额娘也得了赏,这回戴佳娘娘或许能得到晋封了。” 果然,身为皇子,就算是啥本事没有,只要能为皇室开枝散叶也是大功一件啊。 “主子爷,洗澡水备好了。”小连子过来禀报。 “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奴才遵命。” 1102 求四爷? 当下小连子退下,四爷放下茶杯,一手撑着小几,一手放在自己的腿上,目光落在维珍身上,还是带着笑,但是笑里却又多了些别的意味儿。 “侧福晋是否想见识见识爷的本事?” 维珍忙用帕子遮住脸,只露出两只小鹿眼冲四爷“啪嗒啪嗒”眨个不停,一边羞答答道:“要……要收费的吗?” 四爷一怔,旋即挑着眉,意味深长道:“可以先体验后付费,要是小的本事不济伺候不好侧福晋,那小的自是一文不收,要是侧福晋体验还不错的话,那不妨……也让小的今后也多个发家致富的渠道。” 维珍:“……” 她严重怀疑这厮背着她偷看话本了! 而且还是带颜色的那种! …… 翌日,得了侧福晋大方打赏的贝勒爷神清气爽入宫去了。 昨儿只是去给万岁爷请安,今儿四爷要正儿八经去向万岁爷复命,好些事儿都等着要给万岁爷禀报呢。 这边贝勒爷前脚出门,侧福晋后脚也就起了,女贞跟甘草忙不迭过来伺候维珍梳妆。 平日里维珍梳妆可用不着这架势,顶多一个人帮她梳头就是了,但是架不住今天维珍要入宫啊,所以妆容穿戴都不能马虎。 “主子,您怎么都没跟四爷提一嘴今天要入宫给德妃娘娘侍疾的事儿?”甘草一边给维珍梳头,一边发愁着道。 为了入宫给德妃侍疾的事儿,不单单维珍一个人如临大敌,甘草她们也是个个如丧考妣,德妃娘娘平时对维珍是个什么态度,她们能不清楚? 还能指望德妃会给维珍好脸子? 关键是,如今还搞不清楚维珍还要给德妃折腾……不,是侍疾多久。 想想就让人如坐针毡外加喘不过气儿。 好在昨儿晚上,维珍用过晚膳之后,赶着就来了前院儿,甘草她们自然也为维珍是来跟四爷商量这事儿的,要是四爷出面的话,德妃娘娘就算是再不喜欢维珍,到底也有个顾忌不是?也不好一味儿给维珍难堪。 甘草她们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回去,然后到这时候又“蹭蹭”地悬了起来。 无他,维珍压根儿就跟四爷提这茬儿! 直到眼瞅着四爷出门,甘草跟女贞都急得恨不得上去拖着四爷的大氅不给走。 女贞也一脸要哭的表情:“是啊主子,现在可就只有四爷能给您解围来着,您怎么就不求一求四爷呢?” 求四爷? 她昨天也是这样想的,就算德妃再怎么不喜欢她,只要四爷出面为她撑腰,德妃也得过过四爷的面子,毕竟如今四爷今非昔比,四爷的话也是好使的。 但是待昨天瞧着四爷沉着脸回来,维珍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四爷当时明显就心情不好,可是为什么呢? 这一回从甘肃回来,四爷跟十四爷的关系肉眼可见的变好,四爷还留了十四在庄子过夜,当晚四爷就宿在前院,听小连子说,哥俩聊到半夜才回房歇着。 这好像是头一次,四爷主动留十四,也是四爷难得心平气和地跟十四说话。 还秉烛夜谈呢。 在十四爷总算懂事儿身上的中二病去了大半、主动跟哥哥认错求和,四爷这个做哥哥的没有摆谱,很有诚意地给了弟弟台阶下。 四爷心里肯定是高兴的吧。 都说四爷是冷心冷肺的活阎王,可是维珍清楚,这个人的心肠有多柔软。 而且,这个人骨子里天生就有股子保护欲,对七爷、对五公主、对十三、对小十五小十六莫不如此。 他好像天生就特别喜欢哥哥这个身份,即便他本身也需要别人的呵护与疼爱。 如今,十四总算也真心实意拿他当哥哥了,他自然是高兴的。 还不止呢,七爷的腿伤总算有好转,以后还有可能再不复发,这自然也让四爷高兴。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四爷不高兴呢? 昨天除了见十四、七爷,向万岁爷请安,也就只剩下去给德妃请安了。 而昨天听着四爷的口气,跟万岁爷见面应该也算和谐,爷俩不是还聊到七爷发家致富的本事嘛…… 所以,德妃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1103 下辈子都去逐梦演艺圈吧! 一个母亲,时隔近四个月没有见到自己的孩子,真的就一点儿都不想不心疼吗? 怎得甫一见到四爷,就又戳四爷的心窝子呢? 自从搬出皇宫,自从四爷开始正经办差,四爷不必像从前那般频繁地去永和宫跟德妃请安了。 最重要的是,随着四爷的成长,万岁爷的看重,德妃也不敢用从前的态度对待四爷了。 维珍其实已经很少看到四爷因为德妃的缘故生气了。 所以,这一次德妃到底又是发什么疯受了什么刺激? 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个,维珍才开不了口。 四爷本就在德妃那里受了气,若是因为她的缘故,又得低头去求德妃高抬贵手少为难她…… 那还是算了吧。 她实在不想再因为德妃的事儿去给四爷添堵了。 更不想让四爷为了她去永和宫向德妃低这个头。 不就是侍疾吗? 从前她家大咪咪做绝育的时候,也是她帮着侍疾的! 她家大咪咪相当满意,还给了她五分好评呢! 所以,来吧!她经验十足、无所畏惧! “用不着这么紧张,人家福晋不都给德妃娘娘侍疾一个多月了嘛,放轻松,放轻松。”维珍喝了一大口黑咖,顿时苦的倒吸凉气,不过这一大口咖啡下去,还真让维珍镇定了不少。 咖啡因真是个好东西! 又是一大口咖啡下去,维珍吩咐道:“甘草,你这就去吩咐小池子,让他去给李家递话,让嫂子改成明儿登门来接慧娴跟慧妍。” 原本昨儿给董氏递话,让董氏今儿来贝勒府接孩子的,但是不想计划没有变化快嘛,维珍今儿可没有空招待董氏了。 “是,奴婢遵命。”当下甘草匆匆退了下去。 待女贞给维珍梳好了头,甘草也拎着食盒进来,麻利地摆膳,维珍将手中空掉的咖啡杯放下,对着镜子默念三声“加油!”,正要起来呢,结果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主子?”女贞有些疑惑地看着维珍。 维珍深吸一口气儿,指了指咖啡杯:“甘草,快!再给我来一杯。” 甘草、维珍:“……” 说好的放轻松呢?! …… 半个时辰后,不那么轻松的侧福晋到了永和宫。 守门的小太监进去通报了,维珍站在永和宫门前候着。 这边肖嬷嬷迅速又认真地检查着维珍的穿着妆容,确认没有问题,那边小太监已经匆匆返回了。 没错,是肖嬷嬷。 原本维珍没打算带肖嬷嬷入宫的,肖嬷嬷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还被德妃迁怒或者责罚的话,维珍如何能够心安? 再说了,肖嬷嬷身份也很特别,从前是孝懿皇后身边的大嬷嬷,也是看着四爷长大的。 对于四爷被孝懿皇后抚养长大这事儿,德妃嘴上不说,可是单看德妃的行动态度,就足见德妃心里有多介意,所以对于肖嬷嬷,德妃能有什么好感? 不定憋着找肖嬷嬷的茬儿呢。 维珍担心德妃会借题发挥,一向也不会带肖嬷嬷去永和宫。 但是肖嬷嬷却不肯,到底要坚持跟了入宫,当时维珍正想着劝一劝肖嬷嬷,甘草就一声怪叫,然后捂住了肚子:“奴婢突然腹痛不止,恐怕是吃坏了肚子,今儿怕是不能伺候主子了。” 一边说着还一边朝女贞使眼色,然后女贞也跟着捂住了肚子,一脸痛苦:“奴婢的肚子也疼得很,甘草姐姐,是不是昨晚咱们贪嘴多吃了个冻梨的缘故?” 甘草忙不迭点头如捣蒜:“是是是,肯定是这个缘故!哎呦!” “哎呦!我也好疼啊,忍不住了!主子,奴婢不是故意的!”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你们姐俩戏演得挺好啊! 下辈子都去逐梦演艺圈吧! 就这么的,肖嬷嬷到底还是陪着维珍入了宫,不过说真的,有肖嬷嬷陪着,维珍的的确是更加有底了。 “侧福晋,里面请。”小太监满脸堆笑,态度异常殷勤,方才侧福晋身边的这位嬷嬷悄悄塞给他两个荷包,里面的银瓜子装的都是足足的呢! 入宫伺候七八年了,还是头一次收到这么大手笔的打赏小太监能不殷勤吗? 1104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肖嬷嬷,头一次感受到了绝望! “有劳公公。” 维珍深吸一口气儿,然后抬脚迈进了永和宫,从宫门到正堂,不长的一段路,维珍已经从小太监的口中得知了德妃的许多生活习惯。 比如德妃娘娘最喜欢鸡,炖鸡烤鸡扒鸡白斩鸡,反正只要是鸡,德妃娘娘就喜欢,喜欢到基本顿顿都得有的程度。 维珍:“……” 老天鹅啊! 德妃娘娘顿顿都离不开鸡,所以等下德妃娘娘的早膳肯定也会有鸡,不管是炖鸡烤鸡还是炸鸡,都得……她伺候。 她有限伺候人用膳的经验,就只有刚穿过来伺候四爷用晚膳的那一次,当时不过是给四爷卷个饼,就操作失败了,得亏四爷不是刻板印象中的统治阶级头子,要不然当时她的小院儿就要变冷宫。 所以比起卷饼…… 给鸡去骨的话,那岂非是难度翻倍? 要是能……直接上手的话,倒是没什么,但是这种可能性为零,她一个侧福晋伺候德妃娘娘用膳,徒手去骨撕鸡…… 那画面太美,她自己都不敢想象。 所以就只能用筷子了。 行吧,她争取超常发挥,让德妃娘娘多吃几块肉。 维珍在心里疯狂吐槽,拿了钱的小太监还在继续殷勤地科普德学—— “德妃娘娘好佛法,每天上午跟下午,都得听人诵读两刻钟的经文。” “还有,德妃娘娘有每日通发百下的习惯。” 最最关键的是—— “之前四福晋日日都伺候娘娘三餐饮食,为娘娘诵读经文、通发,”小太监一边引着维珍往前走,一边小声跟维珍感慨,“四福晋真真是贤惠孝顺。” 维珍:“……” 所以,给德妃伺候三餐、诵读经文外加通发的活儿,如今全都轮到她了? 突然也好想像甘草女贞她们那样戏瘾大发装拉肚子是怎么回事?! 忍着强烈的窒息感,维珍机械地点点头:“是,我们福晋一向贤惠孝顺。” 不仅贤惠孝顺,还相当能吃苦耐劳,令人肃然起敬! 有这本事,放在三百年后,福晋指定是职场卷王!干什么都能成功的那种! 肖嬷嬷听得也直皱眉,伺候饮食、诵经还有通发,这三样……哪样是她家侧福晋擅长的? 按说妾室伺候主子爷一日三餐饮食,那都是分内事,莫说是妾室了,便是福晋跟主子爷用膳的时候,也不得先伺候好主子爷的吗? 可是做了维珍这么长时间的掌事嬷嬷,肖嬷嬷可压根儿没见过维珍伺候过四爷,倒是维珍生孩子坐月子的时候,胃口不好,还得四爷哄着喂着才肯吃。 这下,可糟糕了吧? 都是四爷给惯出来的! 再说诵经…… 不说了,肖嬷嬷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肖嬷嬷,头一次感受到了绝望! 可再怎么绝望,肖嬷嬷还得强撑着精神,忙不迭小声询问道:“不知德妃娘娘可有什么忌讳吗?” 光搞清楚德妃喜欢什么哪儿够啊,还得搞清楚德妃娘娘不喜欢什么。 当下维珍忙不迭也竖起了耳朵。 小太监继续给维珍跟肖嬷嬷科普:“娘娘不爱吃鱼,不管什么鱼怎么做,娘娘都觉得腥得很,甚至都不喜欢听到有人提鱼,所以侧福晋您要记着了,可千万别在娘娘面前提啊。” 维珍:“……” 鱼鱼那么可爱,招你惹你了?为什么要歧视鱼鱼! “再有就是,娘娘喜欢通发,对自己的头发特别爱惜,所以梳的时候要特别小心,先前伺候娘娘梳妆的宫女儿就是因为梳掉了娘娘的几根头发,被打发去做了粗使宫女,侧福晋,您给娘娘通发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啊!” 维珍:“…………” 拜托!掉头发你用霸王啊! 找人家梳头发的宫女儿麻烦做什么?难不成便秘了还真的要怪地球引力不够?! 这是什么奇葩人类大赏? 麻了,真是彻底麻了。 “侧福晋已经到了,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已经彻底麻了的维珍,闻声太后,就瞧着已经到了正堂门口,小太监躬身退了下去,慧嬷嬷含笑迎了出来。 1105 清蒸鲥鱼 不知怎么的,慧嬷嬷就觉得侧福晋今天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儿,好像带着…… 敬佩跟……崇拜? 是她的错觉吗? 慧嬷嬷压下心头的疑惑,含笑跟维珍福身行礼:“侧福晋吉祥。” “嬷嬷有礼了!”维珍忙上前伸手扶起了慧嬷嬷,眼里的敬佩简直都要化为实质了。 慧嬷嬷好厉害啊! 伺候了德妃二十来年,精神状态……还这么正常,真是太厉害了! 她发现了,清朝的这群大嬷嬷们,真是个顶个得厉害! 比如八福晋的高嬷嬷,也比如德妃娘娘的慧嬷嬷,不过最厉害的,当然还是她的肖嬷嬷! 包的! “侧福晋,您里面请。” 当下,慧嬷嬷恭恭敬敬引着维珍进了正殿,不管为什么侧福晋今天有些怪怪的,但是慧嬷嬷打定主意,要提点提点侧福晋。 侧福晋可是四爷的心头肉呢,要是侧福晋在永和宫受了委屈,甚至跟德妃发生了什么不愉快,那四爷心里能舒坦? 不用说,母子关系只会更差! 所以就冲这个,慧嬷嬷也一早打算要帮着维珍。 “侧福晋,娘娘这时候正在洗漱梳妆呢,等娘娘出来了,您再向娘娘行礼吧。” “好。”维珍点点头。 “待娘娘梳妆好就要用膳了,”慧嬷嬷一边将维珍往偏殿引,一边小声跟维珍讲着德妃进餐的流程,“娘娘在正式用膳之前,会先喝一盅燕窝,因着娘娘最近日日喝药,所以嘴巴发苦,糖吃的比从前要厉害,到时候娘娘若是嫌燕窝不够甜,劳烦您给娘娘加两勺蜂蜜。” 一边说着,慧嬷嬷给维珍指了指柜子里的蜂蜜。 维珍记下了,点点头,然后就听着一旁跟着的肖嬷嬷小声询问道:“请问妹妹,不知娘娘今天早膳有哪些菜色?” 知道了是吃什么,维珍也能提前准备下怎么伺候。 不知怎么的,听到肖嬷嬷询问起早膳的菜色,慧嬷嬷脸上竟然涌上一丝不自在来,只是不待慧嬷嬷开口,却听着身后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嬷嬷,娘娘唤您进去伺候呢。” 那慧嬷嬷自然先得紧着德妃,当下换了那个宫女儿过来,吩咐宫女儿带着维珍去内间净手,准备伺候德妃娘娘用膳。 “侧福晋,您这边请。” 维珍跟着宫女儿进了内间,待一双手浸在手中,才总算接受了马上要伺候德妃用餐的事实。 行吧,放弃幻想,准备战斗! 深吸一口气儿然后又全部呼出,维珍从小宫女手里接过帕子擦干了手,然后走出了内间。 这边小太监已经拎着食盒进来,维珍旋即过去帮着摆膳,只是待食盒盖子才打开,瞧清楚里面的菜,维珍表情顿时就是一僵。 打量着维珍表情不对劲儿,肖嬷嬷忙不迭凑了过去,待看清楚里面的那盘子清蒸鲥鱼,肖嬷嬷的脸色也变了。 不是说德妃最讨厌吃鱼、甚至都不许人提鱼的吗?怎么早膳里头偏偏就有鱼? 一时间,肖嬷嬷眉头紧皱,然后压低声音跟维珍道:“主子,等下让奴婢伺候德妃娘娘用膳吧,奴婢从前好歹伺候过孝懿皇后的,也算是伺候得宜,想来德妃娘娘是不会嫌弃奴婢的。” 德妃明摆摆地就是想着刁难维珍,所以才想吩咐人准备了这么一道清蒸鲥鱼。 谁不知道鲥鱼的多刺儿?非但多刺儿,而且还多是小刺儿软刺儿,最是难挑了。 到时候维珍但凡挑得不干净,抑或是挑得慢了些,德妃不定怎么训斥甚至是责罚维珍呢。 再如何在心里埋怨四爷惯坏了维珍,可此时肖嬷嬷却还是生气了。 自从被四爷从皇陵接回来伺候到现在,也有快六年时间了,这还是肖嬷嬷头一次主动提起已故的孝懿皇后,还是在永和宫、德妃的地盘,为的是让维珍免于受辱。 肖嬷嬷的想法,维珍能不知道? 她自然清楚,所以心里异常感动,当下维珍伸手把食盒里的清蒸鲥鱼端出来,在桌上放好,一边含笑跟肖嬷嬷道:“嬷嬷,没事儿的。” 1106 挑刺儿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轻轻拍了拍肖嬷嬷的手,又道:“嬷嬷,让我试一试,要是我实在不中用,到时候您再救我。”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给肖嬷嬷一个“wink”,搞得肖嬷嬷顿时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真是肉麻死了,也不知道四爷平时是怎么受得了的。 肖嬷嬷忍不住嬷嬷吐槽,不过肉麻过后,肖嬷嬷倒是不像刚才那么焦躁了。 那就让主子试一试吧。 她今天能挡在主子跟前一次,还能次次都为主子挡着? 主子的前路还长着呢,她这把老骨头却是黄土埋到了眉头根儿了。 左右还有四爷兜着呢。 轻轻吐了口气儿,肖嬷嬷同维珍继续摆膳。 这边维珍摆好了早膳,那边德妃也总算梳好了妆,在慧嬷嬷的搀扶下,进了偏殿。 维珍退到一边,待德妃走近,维珍福身行礼:“妾身见过娘娘,恭请娘娘金安!” 德妃径直走到桌前坐下,瞥了一眼维珍,淡淡道:“起来吧。” “是,谢娘娘。”维珍起身,一边打量着面前德妃。 虽然瞧着跟平时一样华贵雍容,妆容也十分精致,但是却遮不住身上的疲态,人也比从前瘦了些,到底是病了一场,还病了这么长时间呢,身子自然是有亏损的。 这时候,宫女儿端着燕窝进来,维珍接在手里,然后放到了德妃面前,一边殷勤道:“娘娘请用燕窝。” 德妃拿起小勺抿了一口,就蹙着眉嫌淡,维珍旋即取来了蜂蜜给德妃加了两勺,德妃这才又继续拿起勺子,不过也就只喝了两口就又放下了。 喝过了燕窝,正式开始用膳,德妃始终一言不发,维珍就样样都给德妃加一点,德妃的胃口明显不太好,维珍伺候的饭菜,多半德妃都没动筷子,就被宫女儿端了下去。 直到维珍筷子伸向那盘子清蒸鲥鱼,好半晌维珍才费劲地挑出…… 一小堆鱼肉来。 不错,是一小堆。 直接在盘子里挑鱼刺是没规矩的,维珍也知道,所以就先夹了一筷子的鱼肉放到小碟子里面,然后仔仔细细挑了起来。 实在是刺太多,维珍又不是这方面的行家,待总算彻底挑干净之后,那块鱼肉都已经被挑烂了,也凉透了。 然后就在慧嬷嬷的屏气凝神中,维珍将装着鱼肉的小碟子双手送到了德妃面前。 “娘娘,您请用,”维珍含笑道,“鲥鱼味甘性平,有滋补益气、暖中补虚、开胃醒脾的功效,最适合滋补养身了。” 自入了偏殿就没有正眼看过维珍的德妃,这时候总算抬眼正眼看向了维珍。 “你平时都是这样伺候老四的?”德妃问,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一眼面前的那一小堆鱼肉,眼中的嫌恶几乎要化为实质,“以为自己是侧福晋了,算半个主子了,这伺候人的本事就可以丢了?” “妾身不敢!”维珍忙不迭福身请罪,一脸慌乱,深吸两口气,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又小声道,“主子爷不爱吃鱼,故而……妾身不擅挑刺儿,因此侍奉不好娘娘,妾身……妾身惶恐!” 不擅挑刺儿所以才侍奉不好她? 什么意思? 这是讽刺她这个做婆婆的会挑刺儿呢! 从前这李氏每每来永和宫,都是一副恨不得缩进墙角的鹌鹑样儿,倒不知道竟还是个牙尖嘴利的,不过让她伺候早膳,这就忍不住了。 就这么个浅薄上不了台面的德行,竟还被老四捧在心尖儿上。 德妃都给气笑了,目光再度落到维珍身上,然后淡淡道:“既是刺儿挑得不好,那就得多挑挑,都道是技多不压身,天生伺候人的妾室自然更明白其中道理。” 维珍闻言抬起头,看了看桌上的那盘清蒸鲥鱼,又转向德妃,一脸茫然看着德妃:“娘娘的意思是……” 一边说着,德妃一边接过慧嬷嬷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然后吩咐道:“去膳房多取几道鱼来给侧福晋练手。” 慧嬷嬷一滞,还是福身领命:“是,奴婢遵命。” 1107 慧嬷嬷人真的很好啊,能处! 丢下手中的帕子,德妃抬脚就出了偏房,留下维珍愣在原地,慧嬷嬷看着怪不落忍的,路过维珍身边的时候,压低声音跟维珍道:“侧福晋莫慌,奴婢叫人取别的鱼来。” 不管什么鱼,总之不是鲥鱼就是了,要不然的话,就这一盘子清蒸鲥鱼,就够侧福晋挑到眼花手软了。 左右德妃只说了让侧福晋练习挑刺儿,又没有特别强调练习挑鲥鱼的刺儿,挑谁不是挑呢? 一边说着,慧嬷嬷一边心虚地瞥了一眼一旁眉头紧皱的肖嬷嬷。 方才肖嬷嬷问过一嘴德妃早膳菜色的事儿,只是当时慧嬷嬷没来得及说就被德妃给叫走了,当时慧嬷嬷还觉得松了口气儿,还好免了让她说出什么娘娘早膳要吃清蒸鲥鱼来着。 都是在宫里伺候几十年的老人儿了,德妃存的什么心思,她都一清二楚,更别说是肖嬷嬷了。 只是方才是躲了过去,这时候还是没有避开,慧嬷嬷就特别尴尬,忙得收回视线,也不好意思多看人家肖嬷嬷。 “那就多谢嬷嬷,”倒是维珍脸上没有什么埋怨之色,反倒还跟慧嬷嬷道起了谢来,然后就听着她话锋一转,“对了嬷嬷,能再多要一碗米饭来吗?” 这回茫然的轮到慧嬷嬷了。 “侧福晋的意思是……” “不瞒嬷嬷说,早上赶着入宫来伺候娘娘,我早膳都没吃两口呢,”维珍抿了抿唇,瞥了一眼桌上的清蒸鲥鱼,然后又小声道,“再说了,挑剩下的鱼肉也……怪可惜的。” 慧嬷嬷:“……是,奴婢明白了。” 什么茫然什么心虚,登时就都烟消云散了! 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一时间,慧嬷嬷的心里就剩下无语凝噎了,当下慧嬷嬷唤了宫女儿进来收拾碗筷,然后就福身退下了。 没一会儿,小太监拎着两个食盒走了进来,然后从里面取出一盘红烧大黄鱼,一盘清蒸银鱼还有一盘鲫鱼豆腐汤,并一碗米饭。 让维珍觉得意外的是,竟然还有一碟清炒枸杞芽、一碟凉拌藕。 有荤有素、有红烧有清蒸还有汤,慧嬷嬷人真的很好啊,能处! “嬷嬷,等会儿找机会也给慧嬷嬷塞个荷包,”维珍一边在桌前坐下,一边含笑轻声跟肖嬷嬷道,“要金瓜子的!” “是,奴婢遵命。”肖嬷嬷道。 虽然对于慧嬷嬷之前的闭而不言,肖嬷嬷很有意见,但是这会子肖嬷嬷也觉得慧嬷嬷事儿办得不错。 打量着自家主子坐在桌前有滋有味儿吃了起来,肖嬷嬷四下看了看,然后凑到维珍身边,然后压低声音问维珍:“主子,您这是不打算好好儿侍奉娘娘了?” 谁家好儿媳妇儿侍奉婆婆,会大模大样坐下来大吃二喝的啊? 太后可绝对不是那种会一门心思挑儿媳妇儿刺儿的婆婆,从前孝懿皇后跟太后的关系还非常融洽,可即便如此,太后生病,孝懿皇后前往侍疾的时候,也是时刻绷着。 别说是在慈宁宫里大模大样吃这吃那了,便就是连坐下来喝口水都得支着耳朵,时刻等着太后的吩咐呢。 可自打刚才维珍伺候德妃用膳的时候说什么挑刺儿不挑刺儿的,肖嬷嬷就意识到,维珍这是不打算好好儿侍奉德妃了。 维珍夹一边动手夹黄鱼一边缓声道:“我就算是一门心思想想着好好儿侍奉人家,人家就会领我情了?既是人家不领情,我又何必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呢?” 虽然对于给德妃侍疾这件事儿,维珍心里有着十二万分的抗拒,但是知道回避不了,维珍也就认命了。 她一开始的确是想着要好好儿侍奉德妃的,毕竟是她作为侧福晋的分内事,要不然为什么要花银子打听德妃的喜好? 她又不求自己这一番侍奉,就能让德妃对自己改观,突然转性喜欢上她这个儿媳妇儿了,她对德妃从来都不抱有这种希望,她只是在尽自己的义务。 因为知道德妃的性子,也知道人家就是嫌弃就是不喜欢自己,所以维珍也准备好了接人家的冷脸。 1108 但是,她受不了德妃的坏 这时候的人都讲究过年要顺利,不能带着病气过年,所以维珍估摸着,在腊月二十八之前,德妃会免了自己的侍疾。 所以从现在算起来,她最多也就入宫侍疾个十次左右,比起之前人家福晋侍疾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她这真的已经算是轻松的了。 所以…… 忍忍吧。 只是在食盒里看见清蒸鲥鱼的那一刻,维珍还是忍不了。 德妃的冷脸、坏脾气甚至是对她的各种不屑嫌弃,她都有心理准备,也早就免疫了。 说实在的,她并不在乎德妃对她的看法,所以不管德妃对她是什么态度,都不会引起她的情绪波动。 相反,每回入宫来给德妃请安的时候,她还很享受德妃对她的漠视、不搭理。 德妃不搭理她,她还求之不得呢!正好用不着她伺候! 但是,她受不了德妃的坏。 她拦不住德妃对她的嫌弃,但是她必须要拦住德妃对她的使坏,要不然以后这人只会变本加厉,到时候她深受其害不说,四爷又能有什么好处? 是为了她向德妃示弱低头讨好,还是为了她跟德妃公然闹翻、母子反目落个不孝名声? 肖嬷嬷一阵语塞。 维珍这话是没错,谁天生是喜欢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呢? 可是很多事儿又哪里是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想法来的呢? 维珍把黄鱼咽下,然后看向肖嬷嬷:“难道嬷嬷以为我卧冰求鲤、尝粪忧心,德妃娘娘就会满意、就会转性喜欢我了?” 肖嬷嬷嘴角一阵抽搐:“……那倒不会。” 比起别人,肖嬷嬷对于德妃因何厌恶维珍,有更多的了解。 其实当初维珍不过就是四爷后院儿一个平平无奇小格格,德妃可能都记不起这个人了,更别说是厌恶了。 后来之所以对维珍抱有这样强烈的厌恶,说到底还是因为四爷。 德妃跟四爷的关系一日得不到改善,德妃就不可能对维珍改观,在此之前,不管维珍如何殷勤讨好,都是白搭。 别说是维珍了,就是福晋这么多年的孝顺周到,可曾落得什么好? 想到此处,肖嬷嬷也就明白了维珍的想法,当下也不再说什么,给维珍倒了杯茶水放在一旁,然后就福身退到了一边。 外堂里头,慧嬷嬷带着宫女儿进进出出的,搞出声响,引得肖嬷嬷扭头看去,然后就瞧着宫女儿们正往寝殿里头拎热水。 肖嬷嬷顿时一脸诧异。 德妃不是才刚起吗? 怎么这就要……洗澡了? …… 没错,德妃娘娘在洗澡。 用过膳甫一回到寝房,德妃就再也忍受不了,都不用宫女伺候,自己就开始动手脱衣裳,一边脱,一边不耐吩咐:“备水!” 什么?备水?娘娘昨儿晚上不是才沐浴过? 娘娘从前可没有大清早沐浴的习惯啊,再说了,娘娘如今身子还没好利索,许太医还吩咐过,不过频繁沐浴,没得伤元气呢。 宫女有些不确定,一边抱着德妃脱下来的衣裳,一边小声询问:“娘娘,您是……这个时候要沐浴吗?可是……” “还不快去?!” 德妃拿眼儿去瞪,满眼的不耐成功让宫女住了嘴,当下放下衣裳,忙不迭退了下去,然后从小厨房回来的时候,刚好迎头撞上了从偏殿出来的慧嬷嬷。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慧嬷嬷问。 “嬷嬷,娘娘要沐浴!”宫女儿忙不迭小声跟慧嬷嬷道,“奴婢实在是劝不住,要不嬷嬷您进去劝劝娘娘?” 她劝娘娘就能听进去了? 真要这样的话,那道清蒸鲥鱼今儿早上还能摆上娘娘的餐桌? 慧嬷嬷暗暗叹了口气儿,摆摆手让宫女进去伺候德妃去了,自己吩咐小太监等下去太医院请许太医来给德妃请脉。 娘娘这大早上又动气又沐浴的,也不知道病情会不会反复。 哎!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娘娘怎么就不盼着点儿自己好呢?非要把自己折腾得下不来床才满意? 1109 让娘娘亲眼看到我的长进 人家隔壁的惠妃娘娘,之前病得那么厉害,如今惠妃也早好了,打理后宫井井有条,且精神着呢,娘娘就不能学着点儿人家惠妃娘娘? 很多时候,慧嬷嬷都会感慨,娘娘真是运气好。 得宠的时候早,肚子也争气,正好赶在万岁爷膝下缺皇子、皇子最金贵的时候,所以娘娘才能早早地就被万岁爷给册封为了妃位,若是搁在现在啊…… 只怕够呛。 慧嬷嬷这时候不想进去,没得又要触霉头,当下转身去了小厨房,盯着小宫女儿煎药,只把人家小宫女儿盯得全程紧张,后背挺直。 直到德妃总算是沐浴好了,慧嬷嬷才磨磨蹭蹭地端着煎好的汤药进了寝房。 “娘娘,药煎好了,也已经放温了,”慧嬷嬷将汤药递到德妃面前,“娘娘快喝吧。” 德妃接过碗,却没有喝汤药,而是蹙着眉看着慧嬷嬷,就在慧嬷嬷满心莫名的时候,德妃才不耐地开口:“怎得一身鱼腥味儿?回去换身衣裳再来伺候。” 慧嬷嬷嘴角一阵抽搐:“……是,奴婢遵命。” 当下,慧嬷嬷福身退下,待出了门,慧嬷嬷才总算将淤积在心里憋闷默默呼出。 她就不明白了,娘娘到底图的什么? 明明最受不了鱼腥味儿,为了为难人家侧福晋,却偏偏要在早膳里头安排这么一道清蒸鲥鱼,的确是为难到侧福晋了…… 或许压根儿就没有为难到人家。 反正娘娘是把自己折腾得够呛,一顿饭也没吃几口,甫一回房第一时间就是沐浴更衣,不用说,是觉得自己满身都沾染了鱼腥味儿受不了呢! 不单单折腾自己,还折腾他们这些下人! 娘娘到底图的什么啊? 怎么就那么喜欢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啊? …… 吃饱喝足之后,侧福晋也没有闲着,在偏房练起了挑刺儿。 黄鱼的刺儿无疑是最好挑的,也是维珍最爱吃的,这么一整条大黄鱼已经被维珍吃了七七八八,骨架被放在一个新碟子里面,摆放得齐齐整整。 银鱼的刺儿稍微多一些,维珍多花了些时间,也给挑完了。 鲫鱼的难度就有些大了,两条鲫鱼,维珍足足挑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总算挑干净,然后将鱼刺也摆放得齐齐整整。 接连挑了半个多时辰的鱼刺儿,维珍的右手真是酸得厉害,手指头都微微开始发颤。 放下筷子,维珍轻轻地揉了揉手,一边看着面前四条摆放齐整的鱼骨架,一边在心里默默感慨。 耿格格之前还因为给德妃朝抄经文抄的手腕酸痛,以至于得贴膏药,当时维珍还庆幸自己不会抄,要不然贴膏药的没准儿就变成自己了,如今倒好,她这回…… 只怕也要贴膏药了。 “侧福晋,娘娘吩咐奴婢过来询问,您鱼刺儿挑得如何了?可有长进吗?” 维珍正揉手呢,就瞧着个宫女儿走进来询问。 维珍当即含笑道:“正要去向娘娘汇报进展呢。”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端起面前的两盘鱼刺,站起身来:“有劳姑娘头前带路。” 肖嬷嬷旋即端起了另外两盘,跟在了维珍身后。 宫女儿对着这突然端着四盘鱼刺站起来的主仆两人有些懵:“侧福晋您这是……要端过去给娘娘看?这就……不必了吧,您过去跟娘娘汇报即可。” 鱼刺摆的再齐齐整整,那也是鱼刺儿啊,就这么端到娘娘面前,多有碍观瞻啊,搞不好娘娘又要生气,这宫女儿也是出于好意提醒维珍。 维珍一派真诚地跟小宫女儿解释道:“都道是百闻不如一见,与其我说的天花乱坠,不如让娘娘亲眼看到我的长进。” 这倒……也是。 可是听闻娘娘不喜闻鱼腥味…… 但若真如此的话,娘娘又怎么可能会一大早上地要吃清蒸鲥鱼呢? 或许传闻有误吧。 而且方才慧嬷嬷还知会她们,侧福晋的吩咐定要满足。 宫女儿这边还在迟疑着,那边肖嬷嬷放下了盘子,悄悄往宫女儿手里塞了个荷包,一边压低声音语带讨好道:“有劳姑娘了,实在是我家主子……不知为何一直不得娘娘待见,主子也是实在着急,就盼着这回给娘娘侍疾能让娘娘改观,还望姑娘成全。” 1110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既是侧福晋一门心思盼着能在德妃面前表现,四爷如今在万岁爷跟前得脸,再加上慧嬷嬷之前的交代,她一个小宫女儿又怎么敢拒绝侧福晋? 而且人家侧福晋还这么…… 有诚意。 那她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当下,宫女儿将满当当的一包银瓜子揣进怀里,然后殷勤着跟维珍道:“侧福晋您请。” 宫女儿头前带路,引着维珍跟肖嬷嬷进了暖阁。 “娘娘,侧福晋来了。” 沐浴之后的德妃,已经重新更衣梳妆,这时候正舒舒服服地在暖阁里头品茶。 按照平时的作息时间,该到了听经的时候,故而德妃想起了维珍,才打发人去偏殿问一问维珍的挑刺儿进展,要是挑好了,就该来给她诵经了。 是嘛,光挑刺儿哪够啊,她可是专门给李氏挑了一本好经呢。 不是牙尖嘴利吗?且让她念个够! 挑刺儿可不是能一天练会的,念经也不是一天能念完的,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就是不知道老四舍不舍得自己心头肉受罪。 德妃娘娘正悠哉悠哉地抿着茶,只是待宫女儿引着维珍跟肖嬷嬷进来,德妃娘娘瞬间头皮发麻,手一松,攥着的念珠“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单单是德妃娘娘头皮发麻,还有正端着炖盅走到暖阁门口的慧嬷嬷。 德妃早上就没吃两口,慧嬷嬷怕她饿坏了肠胃,所以就吩咐小厨房给做了炖盅,哪知道这才一端进来…… 此刻慧嬷嬷也是头皮发麻。 看着前面维珍跟肖嬷嬷主仆两人手里端着鱼刺儿,嗅着空气中淡淡的鱼腥味儿,一时间,慧嬷嬷都屏住了呼吸。 老天鹅啊,侧福晋这是在干嘛? 就算侧福晋不懂事儿,肖嬷嬷也不懂事儿吗?大喇喇端着鱼刺儿来见娘娘,是哪个宫里的规矩?! 孝懿皇后宫里的吗?! 这边慧嬷嬷险些喷出一口老血,那边小宫女儿忙不迭上前捡起念珠,双手递给德妃,只是德妃却没有接,小宫女儿就把念珠放到了小几上,然后退到了一旁。 再然后,小宫女儿也后知后觉暖阁里头的气氛有些怪怪地。 德妃娘娘一言不发、目光空洞看着前方,慧嬷嬷愣在门口,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 好像整个暖阁里头就只有侧福晋跟肖嬷嬷还有她瞧着还挺正常。 所以…… 到底发生了什么? “娘娘请看,这是妾身刚刚挑的鱼刺儿,”只见正常的侧福晋一脸殷勤笑意,端着两盘子鱼刺行至德妃面前,一边低着头有些难为情地道,“妾身愚笨,如今刺儿挑得还不甚熟练,不过妾身坚信勤能补拙,从今往后妾身每天都会挑两个时辰的鱼刺儿,争取早日能伺候得娘娘满意……” “滚!” 德妃再也忍不住了,那两盘子几乎要怼到自己脸上的鱼刺儿,不止让她窒息恶心浑身发麻,更让她胃里翻江倒海。 不行了,她快死了! 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失态不失态,德妃嘴一张,发出令所有人都长鸡皮疙瘩的声音,然后…… 两盘子鱼刺带盘子一股脑儿地都倒在了德妃身上。 “娘娘,妾身……妾身不是故意的!”维珍吓得花容失色,忙不迭要上前为德妃捡身上的鱼刺,结果德妃却趴在小几上干呕了起来。 维珍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好在被肖嬷嬷给扶住了,维珍才勉强站稳,然后看着红着眼看着慧嬷嬷上前为德妃拍背。 “娘娘怎么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传太医?!”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 一时间,暖阁里头乱成一片。 等许太医来给德妃请脉,德妃已经呕了快一刻钟了,整个人都虚脱极了,可就算这样,德妃娘娘却还非要再去沐浴。 可要是真由着德妃再沐浴一遍的话,只怕德妃到时候连浴桶都爬不出来了。 没有办法,慧嬷嬷只能在许太医拟的止吐的方子里加了双倍的安魂散,哄着德妃服下德妃这才总算昏睡过去,只是这样还不时无意识地干呕。 方才宫里头真是一片乱,以至于许太医都来不及多问,这个时候才总算得空询问。 “娘娘好端端地怎么吐得这么厉害?”偏殿里,许太医问。 维珍闻言顿时一副泫然欲泣模样,哽咽着开口:“都是我伺候不周,方才……” 1111 侧福晋实在孝顺 “不怪侧福晋!”慧嬷嬷忙不迭截住话头,赶着往下说,“实在是娘娘这程子药喝得太多,一闻到药味儿就反胃,平日都是忍着,今儿喝汤药的时候……娘娘是没忍住,所以才吐了。” 一边说着,慧嬷嬷还忙不迭冲维珍道:“侧福晋切莫自责,这事儿怎么都怨不到侧福晋头上。” 就算许太医是自己人,可是告诉许太医事情的来龙去脉,除了丢脸,还有什么好处? 都道是家丑不可外扬。 娘娘故意用清蒸鲥鱼刁难侧福晋是家丑,侧福晋用两盘鱼刺干翻娘娘也是家丑! 不管侧福晋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事儿着实让人……一言难尽。 喝汤药时候吐的? 那他刚才来的时候可没闻到有汤药味儿…… 许太医知道慧嬷嬷这是在故意打岔,他当然也不会刨根问底。 做太医最要紧的是什么? 那自然是医术好,可是能在太医院里头扎下根儿的,却必须搞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天家的事儿真是能不知道最好就不知道。 维珍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然后开口询问:“许太医,不知娘娘情况如何?” 许太医忙道:“回侧福晋的话,娘娘的病情已无大碍,只要安心调养,不出半月就会痊愈,可若是娘娘一直情绪不佳的话……” 说到此处,许太医也是一脸无奈:“那就不止半个月了。” 想想德妃方才的激动狂躁,又看了看维珍一脸的忧心忡忡,慧嬷嬷不由在心中默默叹气。 侧福晋要是往后时常来给德妃侍疾,那娘娘这病只怕是彻底好不了了。 这边几人正在偏殿里面谈论着德妃的病情,那边就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实在殿里头太安静压抑了,所以这脚步声就显得特别的刺耳。 慧嬷嬷不由蹙了蹙眉,这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奴才,竟敢在娘娘眼皮子底下这么放肆? 当下慧嬷嬷就要去训斥,结果那脚步声就迈进了正堂,维珍好奇地隔着翡翠珠帘打量来人,好嘛,还是个熟人。 就是之前跟她们科普德妃娘娘喜好避讳的那个小太监。 这小太监明显显也意识到了殿中气氛的不同寻常,所以待进了正殿后,顿时就站住了脚,大气儿都不敢喘。 “奴婢去去就来。” 当下,慧嬷嬷沉着脸去了正殿,不用说就知道是去教训那个小太监的。 这小太监也是的,在永和宫里头连蹦带跳的,还偏生挑在这个时候,被少不得要被慧嬷嬷好一通训斥。 “主子您喝口茶润润吧,为了娘娘您急哭了这么长时间,定是口干舌燥得厉害,”肖嬷嬷端了杯茶送到维珍面前,一脸的忧心不忍,“主子,您可要保重啊,若是因为忧心娘娘病情,您反倒病倒了,娘娘岂能心安?四爷也会焦心呢!” 维珍:“……” 戏瘾大发得又何止女贞跟甘草啊! 就是…… 就是她有点儿接不住肖嬷嬷的戏啊! 算了,她还是战术喝水吧! 待维珍抿了口茶,许太医已经很自觉地主动开口:“侧福晋,奴才也为您请一次脉吧。” “那就有劳许太医了。”维珍点点头,一边伸出了手。 慧嬷嬷这时候也从正堂进来,就瞧着许太医正在给维珍请脉,顿时一脸诧异,然后压低声音询问肖嬷嬷:“侧福晋这是身子不爽吗?” 肖嬷嬷叹了口气儿,然后忧心忡忡道:“我家主子前些时日就一直舟车劳顿,本就辛苦,不过主子却不辞辛苦甫一回京赶着就来给娘娘侍疾了,原本还好好儿的,只是方才……” 说到此处,肖嬷嬷又是一声叹息,然后继续道:“哎!说到底就是太过担心娘娘玉体。” 慧嬷嬷:“……侧福晋实在孝顺。” 1112 似乎只有从控制四爷这里才能获取圆满 许太医收回手,恭恭敬敬道:“侧福晋身子一切安好,只是有些气虚乏力,只要平日注意休息即可,如今正是进补的时节,侧福晋不妨以药膳进补。” “是,有劳许太医了。”维珍点点头。 “微臣明日再来为娘娘请脉,若是没有别的事儿,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许太医道。 维珍点点头:“有劳许太医来这一趟。” 送走许太医,维珍还不放心,要去寝房照顾德妃,慧嬷嬷赶紧拦在前面:“侧福晋,您肯定也累了,要不您在偏殿歇着,奴婢去侍奉娘娘就是了。” 老天爷,她哪里敢让侧福晋去侍奉娘娘啊,没得娘娘直接吐到死! “可是我……实在心不安啊,”一边说着,维珍又是一脸羞愧得要哭的表情,“我实在不是故意……冒犯娘娘的,刚才娘娘好端端地突然喊那么一声,我是被吓着了,才没有端住盘子,许是挨得太近了,所以盘子就恰好落在娘娘身上,以至于让娘娘受惊了,都是我的错……” 肖嬷嬷忙不迭上前给两眼泛红的主子拍背,一边道:“主子,这怎么能怪您呢?为了能侍奉好娘娘,您花了多少心思啊,旁的不说,单就挑鱼刺儿这一样,您就挑了一上午呢,手早就酸软发抖,您还不肯停下来,就是为了能够更好得伺候娘娘,累成这样,您拿不稳盘子也是情有可原的。” 说到此处,肖嬷嬷一边取帕子给维珍拭泪,一边看向对面的慧嬷嬷:“慧嬷嬷,您说是不是?” 慧嬷嬷:“……您说的是。” 麻了,彻底麻了。 不管侧福晋那两盘鱼刺是不是故意摔在德妃身上的,难不成德妃还能将事儿闹大?让阖宫上下都知道德妃故意刁难儿媳妇,然后被儿媳妇回敬鱼刺两盘? 好家伙,往后德妃怕是没脸再出永和宫了。 这事儿既是不能张扬,可德妃难道又是个能吃瘪的性子?等到德妃缓过来,少不得又要折腾。 折腾谁? 折腾四爷呗。 只是今时今日,四爷又岂是由着德妃搓圆捏扁的? 方才那个小太监欢天喜地没规矩地冲进来是做什么的? 是来跟德妃禀报万岁爷厚赏了四爷的好消息的! 没错,万岁爷刚刚下旨厚赏了奉旨前往甘肃治旱灾的四爷,黄金八百两,白银一万两,小太监甫一听说了这天大的喜讯,自是要赶紧来给德妃报喜的! 四爷…… 还是从前的四爷吗? 娘娘明明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四爷的面前时候娘娘也知道收敛,但是心里却从来没有放弃过拿捏四爷,这不,如今竟把主子打到了侧福晋的身上了。 岂不知,这只会让四爷更加生气,让原本就稀薄的母子情分更加脆弱。 娘娘既是为十四爷前程忧心,那岂不是更要牢牢抓住四爷,修复跟四爷的母子情分?何必暗戳戳地让四爷不痛快? 还是那句话,娘娘到底图什么呢? 说起来,她是伺候德妃时间最长的人了,二十几年呢,从德妃刚刚封嫔到如今,慧嬷嬷自诩是最了解德妃的人,但是即便如此,很多很多时候,她也实在了解不了德妃的想法。 别的妃嫔哪个不是盼着母慈子孝?但是到了娘娘这里…… 似乎只有从控制四爷这里才能获取圆满。 慧嬷嬷不由在心里又暗暗叹气,瞧着维珍面前的茶只剩了一半,慧嬷嬷重新倒了一杯茶,双手奉到维珍面前,然后恭恭敬敬道:“侧福晋对娘娘的话奉若神明,事事依从,跟贝勒爷一般孝顺。” 顿了顿,慧嬷嬷有些艰难地开口:“奴婢担心贝勒爷知道娘娘今日……因为喝药呕吐的事儿,会过于忧心,所以奴婢斗胆请侧福晋开恩,就……就别将今日之事告知四爷了。” 说完,慧嬷嬷就冲着维珍福身行礼。 慧嬷嬷真是不错,时时事事为主子打算,只是…… 可惜了,她的主子是德妃。 什么叫明珠暗投呀。 1113 德妃的舒适区 维珍轻轻叹了口气儿,道:“嬷嬷所言有理,只是我担心四爷从别处知道了此事,到时候会怪我伺候娘娘不周呢。” 慧嬷嬷忙道:“侧福晋尽管放心,奴婢会吩咐永和宫的下人管住嘴,也会……也会劝娘娘的。” “嬷嬷思虑周全,那就按嬷嬷说的来吧。”维珍道。 慧嬷嬷总算松了口气儿,当下忙不迭给维珍连连行礼:“奴婢多谢侧福晋!” …… 回去的路上,肖嬷嬷还问维珍:“主子当真不打算把今天的事儿告诉四爷?” “告诉四爷做什么?德妃一门心思想要通过我拿捏四爷,难不成还真让她如愿吗?”维珍淡淡道。 不是一贯只当没她这号人吗?不是嫌弃得一眼都不肯看吗? 都这样了,竟然还会让她入宫侍疾?甚至还这么花心思地刁难她? 德妃心里打得什么主意,维珍清楚,就是清楚,所以维珍才坚决不肯中套。 真要让四爷知道了,四爷真的能坐视不管? 到时候不管是四爷跟德妃闹翻还是四爷向德妃低头服软,都是维珍不能接受的。 目前的结果维珍是满意的,希望慧嬷嬷能够说到做到,也希望德妃能够明白什么叫适可而止。 总之,她的底线是不能把四爷牵扯进来。 肖嬷嬷叹了口气儿,摇着头道:“德妃娘娘真是……越发不像样了,早些年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对四爷……好歹算客气。” 是啊,孝懿皇后薨了之后,四爷回到了德妃跟前,当时德妃对四爷并不如十四爷那么亲厚,毕竟不是亲手抚养长大的,但是好歹算是客气。 这样的亲生母子关系,看似不正常,可在宫里其实不算少见。 只要相处时间久了,母子关系自然能与日俱增,但是偏偏德妃…… 慧嬷嬷搞不懂德妃的想法,肖嬷嬷也是想不明白,更别说是维珍了。 不过这世上人千千万万,有奇葩也属常事。 或许德妃的舒适区就跟他们不同吧,正常的日子、正常的人际关系,反而会令德妃不安,或许…… 牢牢拿捏四爷才是德妃的舒适区。 待回到贝勒府,维珍就听说了万岁爷今儿厚赏了四爷的事儿,然后维珍对于慧嬷嬷当时的主动弯腰恳求,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如此。 “万岁爷可也赏赐了太子殿下吗?”待回过神来之后,维珍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让人去前院唤来了小连子询问。 山西那边的疫情先一步解决完毕,所以太子殿下是比四爷差不多早回京一个月的,只是这么长时间,万岁爷也没有赏赐过太子。 可是如今四爷甫一从甘肃回来,万岁爷就厚赏了四爷,贝勒府上下俱是一派喜庆欢腾,膳房里头一片忙碌,说是福晋要准备家宴为四爷庆祝,可维珍的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 好在小连子点了点头,跟维珍道:“回侧福晋的话,万岁爷也一道厚赏了太子殿下,黄金一千两,白银两万两。” “因着救灾期间广善库调度拨款及时,所以万岁爷也赏了八爷白银八千两。” “还有十三爷,万岁爷也赏了十三爷白银八千两!” 维珍这才松了口气儿。 这样就好,要不然的话,四爷这就又被架在火上烤了。 就像当时四爷接了治理永定河的差事,多少皇子红了眼?后来差事完成了,为了避风头,四爷不是还特地向万岁爷告假三个月吗? 只是这回…… 情况似乎也不比那回强多少。 先是万岁爷派四爷去甘肃主持大局,再是待到四爷回京才总算论功行赏,让堂堂太子殿下等了这么长时间。 谁看不出来万岁爷重视四爷? 可越是这样,越叫人心里不安呢。 在甘肃的时候,虽然担心四爷的伤势,但是说实话,维珍一直很放松,心情也很好,这一路上顶风冒雪的赶路,维珍也没有觉得多累,只是如今又回到了京师,维珍却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疲惫。 不管是身还是心。 1114 四爷也着实倒霉 打发走了小连子,维珍在暖阁里头靠着软枕发着呆,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连翘的声音:“主子,现在就摆膳吗?” 维珍回过神来,瞥了一眼早已暗下去的窗户,扭头问道:“不是说福晋准备了家宴要为四爷庆贺的吗?” “是,福晋原是这样安排的,只是主子爷方才着人回来递话,说是万岁爷留了四爷在宫中用膳,故而主子爷怕是要迟些才能回来,福晋刚刚派人将家宴分别给各院儿送来了。” “万岁爷只留了四爷用膳?”维珍蹙着眉问。 “是。”连翘点点头。 “知道了,摆膳吧,”维珍点点头,一边又吩咐,“去知会宋师傅一声,让宋师傅炖一锅鸡汤搁着。” 陪万岁爷用膳,四爷只怕吃不好,等回来了,或许还能吃些宵夜,到时候煮个鸡汤面就不错。 暖胃又好消化。 “是,奴婢遵命。” 连翘退下了,剩下维珍在暖阁里头继续出神,半晌发出一声轻叹。 万岁爷明明同时赏赐了太子跟四爷,怎么就偏偏只留了四爷用膳呢? 太子会怎么想?别人又会怎么想? 万岁爷真的……从来都不会换位思考吗?还是…… 万岁爷这根本就是故意的? 从前用大爷敲打太子,如今大爷不中用了,所以就换成四爷了? 摊到这么个养儿子跟养蛊似的爹,还有那么个毕生所求就是拿捏儿子命门的娘,四爷也着实倒霉。 维珍正无语着,就瞧着连翘跟女贞拎着食盒进来,俩姑娘摆着膳,维珍起身去内间净手,从内间出来的时候,刚好瞧着小池子引着小连子进来。 “小连子,可是四爷要你过来递话吗?”维珍忙不迭询问。 小连子忙躬身道:“回侧福晋的话,主子爷并没有吩咐,是十四爷着人给格格阿哥们送了些鹿皮过来做靴子,拢共十五张,福晋说不分格格阿哥没人都三张,奴才已经将给大格格、二阿哥、三阿哥的九张鹿皮交给肖嬷嬷了,特来向侧福晋禀报一声。” 维珍有些好奇:“十四爷哪儿来这么多的鹿皮?” “回侧福晋的话,十四爷今日与五爷、十爷一道去了京郊猎场打猎,据说十四爷今日斩获颇丰呢。” 维珍:“……” 不是,都是康熙跟德妃的儿子,怎么十四的日子就这么痛快呢? 不爽!她相当不爽! …… 四爷回来晚,就直接在前院过夜了,第二天一早才知道维珍昨儿入宫给德妃侍疾的事儿,然后就叫小连子唤了肖嬷嬷过来,询问了昨日维珍入宫后的情况。 肖嬷嬷既是得了维珍的吩咐,自然不会提昨天永和宫里的鸡飞狗跳。 “回主子爷的话,侧福晋入宫之后先伺候了娘娘用膳、服药,待娘娘消食之后,侧福晋又给娘娘诵了两刻钟的经文,后来娘娘就回寝房歇息了,待到晌午,娘娘午睡起床,侧福晋又伺候了娘娘用午膳、服药,之后娘娘便就打发了侧福晋回府了。” 肖嬷嬷说的这些其实没什么不对,入宫给娘娘侍疾,伺候用膳、服药什么的都是必不可少的,四爷之前给万岁爷侍疾,就更别说了,真是时刻警醒,大气儿都不敢喘。 可即便如此,听着肖嬷嬷说这些,脑中想象着维珍小心翼翼地伺候德妃用膳服药,还诵经,四爷就不由眉头紧皱。 还诵经呢,那妮子房中连一本经书都没有,从来不看经书的文,乍一诵经得多费劲儿?还是当着德妃的面儿,四爷都担心维珍会咬着自己的舌头。 只是,四爷倒真是不好拦着不让维珍去给德妃侍疾,毕竟之前福晋衣不解带为德妃侍疾了一个多月,这时候维珍不去给德妃侍疾,就不像话了。 好在听肖嬷嬷的意思,维珍这一天下来还算是顺利,只是……免不了要看德妃冷脸。 德妃对他这个亲生儿子都是那种态度,更别说是对维珍了。 也不知肖嬷嬷方才回话里头掺了多少水份。 1115 清闲好啊,清闲好给派差事 四爷疑心维珍之前特意交代过肖嬷嬷,不让肖嬷嬷在他面前提自己在永和宫……不太美妙的经历。 这妮子平时可爱撒娇了,但其实懂事儿的要命,自打被册封为侧福晋之后,维珍每每入宫给德妃请安,是个什么情形,四爷能一点儿都不知道? 可是维珍哪次跟他抱怨委屈过? 有些事儿,对于四爷来说还是无能为力,四爷心里清楚,维珍也清楚,所以维珍从来不会为难四爷。 这一次肯定也是一样。 四爷羞愧又心疼,对于肖嬷嬷帮着维珍糊弄自己,四爷却并不会生气。 肖嬷嬷能一门心思忠着维珍,是四爷最愿意看到的,他又不需要肖嬷嬷监视控制维珍,他要的是肖嬷嬷能像从前效忠孝懿皇后那样,忠着维珍、护着维珍。 他不能时时刻刻都护在维珍身边,有肖嬷嬷这个忠仆在维珍跟前伺候,四爷是能稍稍心安的,就比如这回维珍给德妃侍疾,有肖嬷嬷跟着,也不会让维珍太吃亏。 “行了,嬷嬷退下吧。”四爷沉声道。 “是,奴婢告退。” 肖嬷嬷走后,四爷沉思片刻,然后唤了苏培盛过来:“十四最近都在忙什么呢?” 这不巧了吗? 小连子才刚刚跟他提起十四爷昨儿派人给府上格格阿哥送鹿皮的事儿! 当下,苏培盛忙不迭道:“回主子爷的话,十四爷昨儿与五爷、十爷一道去京郊猎场打猎,斩获颇丰,还派人送了不少鹿皮来给格格阿哥们做靴子用。” 这个十四还挺清闲,清闲好啊,清闲好给派差事。 四爷心情这才好了些,抿了口茶,正要抬脚去维珍院里,却瞧着小连子匆匆走了进来。 “主子爷,万岁爷赐的粥到了。” 四爷一怔,这才想起,今儿是腊八,自从回京之后就一直忙个不停,竟是连日子都不记得了。 …… 四爷吃了万岁爷赐的粥,然后就按规矩入宫去给万岁爷谢恩去了,就没来得及去维珍小院儿,不过维珍也不闲着,带着五个孩子用过了早膳,没一会儿小池子就来禀报,说是嫂子董氏已经到了。 来得还真快,可见有多惦记孩子。 当下维珍忙不迭叫小池子请董氏入府,一边吩咐甘草去检查给李家的节礼。 眼瞅着就过年了,这一年李父李母在任上回京过年,就不回京了,维珍已经吩咐人把给李父李母准备的节礼直接送去山东了。 自然了,也给哥嫂还有两个侄女儿准备了礼物,等下派人把董氏跟慧娴慧妍送回去的时候,一并把节礼也给带过去。 很快,小池子就引着董氏进来了,维珍忙起身迎了上去,伸手握住了董氏的手,没让董氏行礼。 “嫂子气色真不错,从前嫂子就是美人儿,如今气色一好,更是叫人挪不开眼呢!”维珍含笑道。 董氏有些不好意思:“侧福晋莫打趣妾身,侧福晋才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儿呢。” 维珍还真不是打趣董氏,比起从前瘦削消沉暗淡的董氏,眼前的董氏气色好的不止一星半点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得,哪有让两位大美人儿杵在门口说话的道理,咱们还是进去吧,”维珍笑着引董氏入暖阁,一边吩咐连翘道,“连翘,还不快给大美人儿上茶?” “是,奴婢遵命!” 当下,连翘抿着笑给董氏上了茶,然后退到了一旁。 “不知贝勒爷伤势如今可怎么样了?”甫一坐下,董氏就忙不迭关切询问。 维珍脸上的笑蓦地一顿,抿了口茶,维珍放下手中的茶杯,然后看向董氏:“嫂子也知道贝勒爷受伤的事儿?是听兄长说的?” 四爷在甘肃意外受伤的事儿,虽然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但是对于董氏的知情,维珍还是感到了诧异。 她当时第一时间就直奔甘肃去了,四爷受伤的事儿,几个孩子们都不知道,除了甘草她们几个贴身侍婢之外,旁人也不知情。 自然甘草她们的嘴是最严的,不可能从她们那里漏出什么风声,董氏也不可能通过慧娴慧妍知道的,所以就只剩下李绘清了。 1115 头脑发热想下基层了? 董氏点点头:“夫君今年有幸入宫参加颁金节庆典,当时才听有人谈到贝勒爷在甘肃治灾的时候被落石意外砸中伤了手臂的事儿,人人都很是钦佩,夫君同我都很是担心。” 得,不仅知道,而且连四爷的受伤细节都是一清二楚。 维珍真是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四爷受伤的详细情况,就只有四爷自己给万岁爷上折子的时候,在里面提过,四爷的折子是会被直接送到御前的。 自然福晋也知道,但是福晋却并不敢擅自外扬四爷的事儿,所以就只能是万岁爷主动外扬此事的,而且还是挑在颁金节庆典的时候。 她没记错的话,太子就是颁金节庆典之前从山西返回的京师。 人家太子这回可也是在山西疫情的治理上立下汗马功劳的呀,然后太子甫一凯旋回京,万岁爷这边就开始宣扬四爷在甘肃治理旱灾不畏艰险、带伤在岗的精神…… 真不是为了压一压太子的风头? 从前万岁爷拿着直郡王的军功来压太子,如今直郡王不好使了,所以打算换成用四爷的治理旱灾的功劳来给太子提醒吗? 难怪历史上的太子最后差点儿没被逼疯,也难怪会闹出史无前例、九龙夺嫡的混乱局面。 总之,摊上康熙这个爹,不管是太子、大爷、四爷还有别的皇子,通通都是噩梦! “劳兄长嫂嫂记挂,贝勒爷的伤势已经无碍了,”抿了口茶,维珍转移话题,“等下我让高郎中来给嫂嫂请个脉。” 董氏的身子经由高郎中调养这么长时间,已经恢复得很好了,从半年前,高郎中就不必特地去李府给董氏诊治了,每回董氏上门的时候,维珍便会唤高郎中给董氏请脉也就行了。 “是,多谢侧福晋,”董氏道,一边又忙不迭招了侍婢过来,然后从侍婢那里取过三份房契地契放到小几上,跟维珍道,“侧福晋之前交代的事儿,妾身都已经办妥了,这三套小院儿离咱们家不远,还是挨着的。” “挨着的?那可真是太好了!”维珍闻言很是惊喜。 本来维珍是想着小池子、茯苓、甘草他们小院儿挨得近一些,往后三人也能相互有个照应,没想到董氏直接买了三间挨着的小院儿,真是超额完成任务! 维珍拿起房契地契仔细看了一遍,脸上的笑容更甚:“嫂嫂,这可有你的,往后再有事儿,我可少不得还要拜托嫂嫂!” “说来也是凑巧,家后面那个巷子里面这挨着的三家,是打山西入京来做小生意的同乡,结果山西出了疫情,这三家老家那边都有亲人殁了,老家家宅没人管,三户人家便就商量着把京师的生意停了回老家山西去了,我一得了消息,就赶紧把这三间小院儿给买下来了。” 提到山西疫情,董氏顿了顿,然后迟疑着开口道:“侧福晋,夫君他……有心想去山西外任,不知可行吗?” 什么? 李绘清想去山西外任?可是他不是才进的翰林院吗? 高六生能金榜题名多不容易啊,而且还难得被钦点庶吉士进了翰林院,怎么突然干部储备班不想上了,头脑发热想下基层了? 维珍忙放下手里的房契地契,问道:“不知兄长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董氏道:“听夫君说,经过这回的山西疫情,山西如今很缺官员,年后朝廷应该会重新任命一大批山西官员,之前山西闹疫情的时候,夫君就……恨不能前往山西为朝廷效力,如今自然是想抓住这个机会。” 山西疫情死了不少人,这里头自然也包含许多当地的官员,自然了也有不少因为办差不利或者别的原因被就地免职的,所以如今山西就特别地缺官员,尤其是基层的官员。 朝廷自然要重新任命的,官员的名单应该年前就会下来,年后也就能走马上任了。 1116 不,是变本加厉!是触底反弹! 以李绘清这庶吉士的身份,主动请求外放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如今却让董氏在维珍面前提起,自然是想询问四爷的意思。 董氏一说维珍也就明白了。 沉思片刻,维珍道:“兄长有报效朝廷之心自然是好的,只是不论在翰林院还是在别处,一样都是为朝廷效力。” 不知道这一批山西官员的任命是谁在拍板,不过山西疫情毕竟是太子在管的,搞不好后续的官员任命也是太子说了算,要真是那样的话…… 李绘清自然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京师的好。 得等她问过四爷的意思,才能给李绘清准信儿。 董氏闻言倒是松了口气儿:“是,妾身也是这样想的。” 都道是夫唱妻随,按说夫君做主的事儿,她是不好违拗的,但是董氏还是不想这个时候李绘清外任。 不是不支持夫君,是董氏心疼孩子。 一旦李绘清外任,她这个做妻子的自然地随李绘清外任,这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慧娴跟慧妍呢? 山西的疫情才刚过去,死了那么多人,这个时候,董氏是绝对不放心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去山西的,那要怎么办? 是把慧娴慧妍送到山东公公婆婆那里?还是送到自己的娘家塘沽那去? 可不管是送去哪儿,只要不在她跟前,做娘的又怎么能放心? 所以,还是不去山西的好。 …… 维珍跟董氏在聊朝廷要任命一批官员赴任山西的事儿,这时候万岁爷就正在看这一批的官员名单。 名单是吏部一早送上来的,万岁爷看了半晌放下,嘴角上扬,带着淡淡的讥诮。 看来太子之前那趟去江南筹募善款之行,真是没白去啊。 万岁爷低着头看着眼面前的名单,顿了顿,然后唤道:“梁九功!” 守在一旁的魏珠闻言忙不迭行至万岁爷跟前,恭恭敬敬道:“启禀万岁爷,梁总管去给太后送腊八粥去了,怕是要过一会子才能回来。” 万岁爷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派梁九功去给太后送腊八粥来着。 不过梁九功不在,对万岁爷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抿了口茶,万岁爷吩咐道:“把前日到的曹寅的密折送来。” “是,奴才遵命。” 很快,魏珠麻利地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匣子打开,然后从里面取出最上面的一封密折恭恭敬敬递到了万岁爷面前。 万岁爷将密折打开,过了一遍上面详细记录的名单跟数目,然后再看那一份山西官员提案的名单,万岁爷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太子每年从内务府借的银子不下五万两,加上万岁爷默许的孝敬,还有太子的份例、名下的产出,说出来旁人肯定都不信,可事实就是,太子每年的花销,都比康熙及其后宫妃嫔花销总和的加起来还多(实际上有三四倍之多)。 万岁爷自认不是个不心疼儿子的人。 只要太子能够一直安分听话,维持毓庆宫这么庞大的花销,对于万岁爷来说也不算什么。 但是事实就是,太子一边肆无忌惮挥霍他这个老子的银子跟信任,一边越发像是脱缰的野马,眼瞅着就要控制不住了,万岁爷少不得要时不时勒一勒缰绳。 比如抬举大爷,比如逼索额图辞官,又比如去年在畅春园除夕晚宴之上,万岁爷当众提了太子花销巨大要收敛,又下令禁止外任官员私下面见太子,就是断了太子的孝敬钱。 从那之后,太子才总算知道收敛,到了今年下半年,从木兰围场回来,毓庆宫的花销更是直线下降。 太子的收敛,万岁爷自然是满意的,要是太子能够一直这么听话、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万岁爷又何必一次一次敲打他?留一段父慈子孝的佳话不好吗? 但是这才过去多久? 甫一免了软禁,甫一被派去山西主持大局,太子就故态复萌…… 不,是变本加厉!是触底反弹! 借着去江南筹募善款的由头,没少干威逼利诱、反攻倒算的勾当,除了明面上筹募到的善款跟粮食,太子私下也有不少进账,在江南期间的衣食起居更是比照他南巡时候的标准,只当他这个万岁爷眼瞎耳聋呢! 1117 太子就是这么回敬他的? 这还不算,眼瞅着到了年下,原本被万岁爷断了的江南那边的孝敬,这就又悄悄到位了呢。 既是孝敬已收到手,所以这一批的山西关于名单,就…… 挺有看头。 山西如今缺官员,万岁爷最关心的也是这事儿,按理说山西疫情是太子主持治理的,这一回任命山西官员的事儿,也算是治理疫情的了尾工作,万岁爷便就交代太子跟吏部合力拟出一个单子上来,然后…… 太子就是这么办事儿? 吏部那群酒囊饭袋也是无用至极…… 不,不是无用,分明是太中用了,个个都一门心思地想着提前效忠新君呢! 可是……这偏偏还是他一手促成的! 作为六部之首吏部,康熙一朝最有名的尚书自然是明珠,可是明珠再了得,却哪里能比得上索额图数十年来对吏部的经营把控? 万岁爷即位之初,就将索尼之子索额图安排进了吏部,就是在索额图的辅佐之下,万岁爷计擒鳌拜,并将其党羽一网打尽,从那之后,索额图就开始了对吏部的深耕经营。 这是当时根基尚且不稳的万岁爷对索尼家族的嘉奖和示好,后来,又成了万岁爷对太子的看重。 索额图的女婿伊桑阿也曾任职吏部尚书。 到现在,上一任吏部尚书董鄂·席尔达因为受山西疫情的影响,被万岁爷革职流放,前些时日伊桑阿的亲家、十三爷未来的岳父大人玛尔汉又走马上任。 既是已经决定让太子去山西主持大局,就是重新给太子一次机会,太子完成的……也算是符合万岁爷的预期,所以紧接着给十三指婚,又提拔玛尔汉为吏部尚书,万岁爷也是不含糊。 可以说,除却明珠跟索额图斗得你死我活的那些年,吏部一直被索额图牢牢把控,或者说是被太子手拿把攥。 万岁爷一直不觉得这有什么,就像是从前他也不觉得无节制地由着太子挥霍有什么,可是时至今日,万岁爷却觉得触目惊心。 亏他一门心思想着不计前嫌,继续十年如一日地维护太子,为太子添砖加瓦,太子就是这么回敬他的? 胸口的堵着口郁气,万岁爷的面色可就不大好看了,一旁的魏珠悄默默地打量着万岁爷的神色,目光在桌案上的两份名单稍稍停顿,旋即就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垂着眼站好。 “收起来吧。”半晌,万岁爷道。 魏珠旋即上前,将那份密折重新给装了起来。 门帘被掀开,梁九功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行至桌案前,将茶杯轻轻放好,然后恭恭敬敬道:“启禀万岁爷,太子殿下携一众皇子来向万岁爷谢恩,如今已经在偏殿候着了。” 腊八这天一早,万岁爷会给一众皇子赏赐腊八粥,然后皇子们要入宫向万岁爷谢恩,也是父慈子孝的老规矩了。 万岁爷半天不吱声,仍旧盯着桌案上的官员名单,梁九功便没再出声聒噪,垂着头给万岁爷磨起了墨。 半晌,万岁爷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却迟迟没有下笔,顿了顿,万岁爷又将毛笔放在了一边。 万岁爷抿了几口茶,将茶杯放下,淡淡道:“让阿哥们进来吧。” “是,奴才遵命。” 梁九功躬身退下,出了正殿,梁九功抬脚往偏殿走去,何宝一直站在偏殿门口,瞧着梁九功过来,忙含笑迎了上去。 “梁总管,可是万岁爷要召见太子殿下?” “是,万岁爷召见太子殿下及众皇子。”梁九功点点头。 当下,何宝跟着梁九功一前一后进了偏殿,紧接着梁九功便引着太子等一众皇子进来。 太子殿下带着一众皇子进来,在给万岁爷叩头谢恩之后,万岁爷留下了太子跟四爷,其他的皇子都先行告退了。 “刚才朕用早膳的时候,华显的折子到了,华显在折子里请求朝廷能够免除陕西明年的赋税,朕留你们两个下来,便就是想听一听你们的看法。” 1118 他的确有他的难处 一边说着,万岁爷一边将折子递了过去,梁九功旋即上前接过折子递到了太子手里,太子过目之后,又递给了四爷。 对于万岁爷冷不防将自己跟太子一道留下来,四爷是有心理准备的。 自甘肃启程回京的时候,华显就曾经跟自己提过这事儿,当时华显带着一众甘肃的官员为自己送行,但是在说这事儿的时候,华显却避开了他们,请四爷到十里亭外单独说的。 一则,是给陕西免除赋税的事儿,不干这些甘肃官员的事儿。 二则,是华显不想给四爷增加压力。 “贝勒爷已经为甘肃争取到了未来三年免除赋税,实属不易,奴才原不该再让贝勒爷为难,只是……只是奴才毕竟是陕甘总督,不能只顾着甘肃而不管陕西死活。” 当时说到这儿的时候,华显脸上的无奈惭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 “这半年来,甘肃遭遇大旱,山西遭遇疫情,两地都是水深火热,朝廷的注意力也一直都放在这两地上头,可是夹在甘肃跟山西中间的陕西,却何尝不是日日煎熬?” “陕西西北的榆林绥德被山西疫情波及,病死将近千人,延安大部分地区受旱灾波及,秋收减半,汉中跟凤翔接纳几千甘肃灾民,也是艰难异常。” “朝廷下旨免除了山西跟甘肃未来三年的赋税,山西跟甘肃前路再难,到底也能松口气儿了,但是夹在中间的陕西呢?因为旱灾粮食欠收甚至绝收的百姓、在疫情中丧失了顶梁柱的孤儿寡母,要怎么过这个年?” “奴才不求朝廷也能免除陕西三年的赋税,奴才只求免除一年的赋税,好给陕西百姓休养生息的机会。” “贝勒爷奉旨来甘肃治理旱灾,自是不必管陕西的死活,贝勒爷或许也有贝勒爷的难处,可是奴才……奴才还是私心盼着贝勒爷能在万岁爷跟前为陕西百姓说句公道话。” “毕竟,陕西也是王化之地,陕西百姓也是大清的子民。” …… 当时四爷没有一口答应华显,就像华显说的那样,他的确有他的难处。 当时太子前脚上书为山西请求免除赋税三年,他后脚也跟着上书为甘肃免除赋税三年,太子心里只怕已经不爽了。 后来万岁爷给十三指了婚,因着十三的婚事,太子非但没有找他的茬儿,还主动借着十三的手跟他示好,不论如何,他都不能不给太子的面子。 要是在那个时候,他还梗着脖子再为陕西说话,请求朝廷免除赋税的话,那简直就是…… 在打太子的脸。 夹在山西跟甘肃之间的陕西,就算处境艰难,人家太子都没有管,怎么就轮到的四爷插手去管? 这不是公然在打太子的脸吗? 所以四爷当时没有答应华显什么,但是离开之后,四爷却一直留意着华显这边的动向,前两日知道华显那边已经往京师这边送折子了,四爷就琢磨着,万岁爷兴许会询问他跟太子的看法。 谁叫陕西夹在甘肃跟山西之间、这回又受到两边的波及呢? 按说得太子先开口发表意见的,但是万岁爷却先点了四爷的名。 “老四,这回你跟华显共事了一段时间,之前华显牵头将在陕西安置甘肃灾民的事儿,也是你拍板的,想来你对陕西的情况也有了解,华显的折子,你怎么看?” 对于万岁爷率先问起自己,四爷很是意外,只是万岁爷都点名了,四爷自然不可能再谦让着让太子先来了。 当下四爷放下手中的折子,然后一字一字认真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启程回京的时候,特意路径凤翔与汉中,停留数日日,儿臣微服巡访了两地安置灾民的情况,正如华显大人奏折中所言,当地极是困难。” “凤翔汉中本就人多地少,一下子涌进数千百姓,居所生计都是难题,如今少部分灾民已经被迁去了其他地区安置了,可绝大多数灾民还在,靠着衙门施粥过活,等着衙门安置。” 1119 皇阿玛对老四……的看重,似乎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即便在明年春耕之前,这些灾民都能得妥善安置,有田可耕,但是第一年就要负担赋税的话,几乎不可能。” “即便不是灾民,只是本地百姓,因为挨着甘肃,所以多少也受旱灾波及,今年的收成能让一家果腹都费劲。” “儿臣听闻,不少当地百姓不得已冒充灾民去领粥,甚至去偷去抢,当地大牢因此人满为患,若是朝廷不及早重视干预的话,只怕这种情况会愈演愈烈。” 说到此处,四爷表情不免凝重,对着万岁爷躬身道:“对于陕西其他地区的情况,儿臣不甚了解,但是就凤翔汉中两地,儿臣以为免除一年赋税是有必要的。” 万岁爷听罢,也是表情沉重,点了点头,示意四爷坐下,抿了口茶,然后又看向太子:“太子怎么看?” 太子起身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也觉得有必要给陕西免除一年的赋税,若是陕西不安生的话,只怕甘肃跟山西也安生不下来呢。” 太子这话说得就很有道理。 就像甘肃闹旱灾的时候,不少甘肃灾民举家带口地就往陕西逃,为了什么? 自然是因为相比那时候的甘肃,陕西情况好太多,去了陕西才能活命。 可如今山西的疫情跟甘肃的旱灾都安生了,朝廷还免了两地三年的赋税,倒是陕西成了苦哈哈的那个,到时候活不下去的陕西百姓会怎么着? 少不得也会大批大批地涌入甘肃跟山西,流民一多,自然乱子就会跟着多,而历史上流民闹出来的大乱子还少吗? 所以就算是为了这个,也是有必要免除陕西明年的赋税,既是给陕西休养生息的机会,也是安抚陕西百姓。 万岁爷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牵了牵唇道:“你们兄弟两人都赞同,可见华显的折子很有必要。” 当下,万岁爷也不多言,拿起毛笔就批了华显的折子。 批完了华显的折子,万岁爷也没停笔,将之前一直敞在桌上没批、吏部上的那道山西官员任命名单的折子拿过来,大笔一挥,也批了。 见万岁爷放下了毛笔,梁九功将折子小心翼翼拿开,待上面的墨迹风干,然后又小心翼翼合上,放在一旁。 太子心里默默松了口气儿。 皇阿玛果然是在这儿等着他呢,若是他刚才不同意老四的说法,只怕这批山西官员的名单,皇阿玛只怕都不肯批呢。 山西巡抚噶礼被处死之后,山西巡抚的位置到现在可都还空着,太子自然盼着自己人上位,只是二品大员的任命,万岁爷可明显没有要他插手的意思,就像之前李光地被降职之后,新任直隶巡抚年遐龄就是万岁爷乾纲独断任命的。 山西巡抚的人选使不上劲儿,那太子对这一批相对基层的官员任命却是志在必得。 只是才松了口气儿,太子袖中的手又默默紧握成拳。 皇阿玛也太看重老四了。 自从万岁爷给十三赐婚之后,太子对四爷的态度那可真是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从前怎么看怎么觉得四爷不顺眼,可是如今,太子已经默认老四处于自己麾下了。 这不,老四昨儿还通过十三给太子通气,提到了华显最近要给万岁爷上书请求给陕西免除赋税的事儿,也言明自己会支持华显。 太子会觉得老四这是在打他的脸? 那倒不会,要是老四真想打他的脸,就不会提前通气儿又表明立场了,在太子看来,老四如今是学乖了,比从前那副榆木疙瘩的德行,老四如今也会办事儿了。 要是没有老四的提前通气儿,太子自然会觉得老四这是故意的,故意要挑衅他这个储君,但是老四提前通气儿了,太子也就能提前做好准备。 所以如今,在御前为陕西百姓恳求免除赋税的美名,可不就落在他身上了吗? 至于老四,还敢跟他抢功吗? 这是太子之前的想法,可是此时此刻,太子心底却生出一股子浓浓的不安来。 皇阿玛对老四……的看重,似乎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1120 开源节流 太子心思一动,然后开口道:“皇阿玛明鉴,今年国库已经十分吃紧了,未来几年也是难上加难,儿臣以为少不得要开源节流,方能顺利度过这几年困局。” 可不是嘛,今年甘肃跟山西两地几乎同时遭灾,为了赈灾,朝廷花出去的银子真的跟淌水似的,未来三年,国库吃紧可是可以想象的,毕竟给山西、甘肃免除了三年赋税,如今连陕西也免除了一年赋税。 山西跟陕西可都算是纳税大省呢。 万岁爷抿了口茶,然后点头道:“你这话说的不错,且展开说说怎么个开源节流法儿。” “儿臣以为可以下令户部增发盐引来用来补充国库。”太子道。 盐引是宋代以后历代政府发给盐商的食盐运销许可凭证,在清朝,废除了销售地界的限制,朝廷只掌握盐引的发布量,招贩行票,只要想贩盐,就可以到盐局纳课,买盐领票。 盐商们想要做合法买卖,就必须购买盐引,小贩们想分一杯羹,也必须纳税。 以增发盐引来补充国库,算是康熙一朝的惯用手段了,不用太子说,万岁爷也有这打算,当下只是稍稍点点头,然后又道:“开源的法儿你说,那节流的法儿呢?” 太子却含笑看向四爷:“不如听听四弟的高见吧。” 万岁爷深深看了太子一眼,这眼神让太子有些心虚,好在万岁爷旋即也抿唇笑了,然后也转向了四爷:“老四,那你说说看吧。” 四爷点点头,然后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可以取消或推迟尚未动工、不要紧的工程,籍此减少国库支出。” 顿了顿,四爷又添了一句:“儿臣认为也当适度缩减皇室经费。” 万岁爷点点头,又看向太子:“太子以为如何?” 太子一怔,旋即忙不迭点头道:“儿臣以为四弟说得很有道理。” “既如此,你们两个分别拟道折子呈上来吧。”万岁爷缓声道。 “是,儿臣遵命!” 当下,太子跟四爷躬身退下。 …… 四爷甫一回府,就进了书房,开始埋头写折子,等到折子总算写完了,外头的天儿都已经擦黑了,四爷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就觉得…… 特别饿。 瞧着四爷总算放下了笔,苏培盛忙不迭端了一盅蜂蜜燕窝送进来:“主子爷,您喝盅燕窝垫垫吧。” 四爷在书房办公室是不许人进来搅扰的,中午就吃了碗鸡丝小馄饨然后就进了书房,这么一待就是一下午,苏培盛急的不行,就怕四爷又饿坏了胃,燕窝是早就备下的,时刻准备给四爷送进去。 一盅燕窝下肚,四爷也没觉得又被垫垫到,反倒愈发饥火中烧,一边从苏培盛手里取过帕子擦嘴,一边抬脚往外走。 “你李主子已经用过晚膳了吗?”四爷问。 苏培盛一边赶紧拿着大氅给四爷穿上,一边忙道:“回主子爷的话,小池子刚刚才来前院儿问过主子爷要不要去李主子那儿用膳,奴才不敢搅扰主子爷,就让小池子先回去了,李主子这会儿应该也才用晚膳呢。” 四爷没再说话,抬脚出门朝后院儿走去,走出几步之后,四爷又突然问道:“鲥鱼可吩咐膳房做了给各院儿都送过去了吗?” 腊八前夕,山东官员敬献了一批鲥鱼,万岁爷自己能吃多少?自然要赏赐的,不仅仅赏赐后宫女眷、皇子公主,连朝中重臣也有不少得了赏。 苏培盛忙不迭点头如捣蒜:“回主子爷的话,各院都已经送过去了。” 万岁爷赏了四爷两桶整整十五条鲥鱼,连郑侍妾她们小院儿也分到了一条。 待四爷来到维珍这里,维珍跟一众孩子果然正在用膳,这没什么好意外的,意外的是,此刻屋子里头的人数。 怎么……这么些人? 除了维珍之外,大格格、小西瓜还有小丸子身边都有乳母伺候着,还不止一人呢。 1121 那你呢?你喜欢吃吗? 维珍平时用膳是压根儿不用人伺候的,连带着孩子们也都是自己动手吃饭,小丸子还不到三岁,也能自己像模像样地用勺子使筷子了,所以维珍这边用膳的时候,屋子里头一般不会有太多人的。 那么多奴才杵在那里盯着你吃饭,那场面…… 维珍想想就饱了。 所以冷不防瞧见屋子里头乌泱泱十多口的人,四爷一时都有些发愣。 “奴婢见过主子爷,主子爷吉祥!” 甫一瞧见四爷来了,一众乳母侍婢忙不迭停下手里的活计,纷纷给四爷行礼。 “平身。”四爷点点头。 “阿玛,你来了!”三个孩子也停下了嘴,纷纷从凳子上滑了下来,然后争先恐后凑到四爷的面前。 在孩子们略带腥味的叽叽喳喳中,四爷忙不迭化身触手怪,摸摸这个揉揉那个的:“先回去用膳,阿玛净手就来。” “阿玛你快点儿,好久没跟阿玛吃饭了!”大格格道,然后带着两个弟弟继续回到开开心心桌前吃鱼去了。 一众乳母侍婢忙活不停,挑鱼刺儿的挑鱼刺儿,拿水的拿水,难怪今天用膳阵仗这么大。 四爷笑着摇摇头,然后抬脚进了内间,维珍紧随其后,一边取了帕子站在一旁等着给四爷擦手,一边含笑道:“四爷莫担心,妾身特地给四爷留了一条鲥鱼呢,够四爷吃的。” 四爷含笑道:“孩子们都挺喜欢吃的。” “是,就是鲥鱼刺儿太多,就怕一不小心卡着孩子。”维珍道,瞧着四爷洗好了手,过去给四爷擦手。 “那你呢?你喜欢吃吗?” 维珍一怔,顿了顿,然后道:“四爷知道的,妾身一向最怕麻烦了,再好吃的东西,若是麻烦,妾身便就懒得吃了。” 其实从前是很爱吃的,但是自从有了在永和宫的经历,维珍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对鲥鱼这个物种都有阴影了。 这不,维珍一口鲥鱼都没吃。 “又用不着你麻烦。”四爷无奈地捏了捏维珍的鼻子,然后放下帕子,跟维珍一前一后出了内间,挨着维珍在饭桌前坐下。 维珍吩咐女贞让膳房这就去给四爷现做清蒸鲥鱼。 等到膳房那边把清蒸鲥鱼做好送过来的时候,孩子们都已经吃饱出去玩儿了,饭桌上就剩下了维珍跟四爷。 维珍也已经吃的七七八八了,不过每每这个时候,都会陪四爷再吃一些的,多个人陪着,胃口总会好一些。 热腾腾的清蒸鲥鱼上桌,四爷不用人伺候,自己用筷子夹了一块放到面前的白瓷小碟中,一边仔仔细细挑着刺儿,一边听维珍说起白日董氏登门提到的事儿。 “四爷以为兄长这个时候主动请缨前往山西可合适吗?” 四爷摇摇头:“李绘清有报效朝廷的心是好的,只是这批任命山西官员的名单,万岁爷已经批了,这时候谈这个就迟了。” 能不迟吗? 四爷才从甘肃回京几天?李绘清就算一早就有这个想法,不是也得先请示四爷的意思嘛,要是四爷不拍板,李绘清就是再想去山西,也是不敢的。 只是四爷回来的太迟,以至于这回李绘清是赶不上去山西了。 不过就算能赶得上,四爷也不会让李绘清去山西的,正如维珍之前担心的那样,这回山西官员的任命,可以说是太子一手安排,四爷可不会让李绘清出现在太子的官员名单上。 虽然如今因着万岁爷给十三的指婚,太子又主动示好,这回为了十三夹在在中间不难做,四爷倒是没有抗拒太子的示好。 先是太子主动让十三送来了那一车不下五千两的补品,四爷笑纳了,待甫一回到京师,四爷便投桃报李,又让十三将华显大人要上折子请求为陕西免除一年赋税的事儿给太子提前透了风,还特地表明自己的立场,他会帮着华显大人争取。 只要太子不糊涂,就明白四爷这是将为陕西百姓求情、爱民如子的美誉拱手让给太子殿下。 1122 圣母人设?! 关于陕西的情况,万岁爷势必要寻询问太子跟四爷的看法,按常理说,届时肯定是太子头前发言表明态度,到时候四爷只管附和太子就是,名声美誉还不是太子的? 四爷既不想得罪太子,也没有多看重什么名声,他如果真是特别看重名声的人,这些年也不会有什么冷心冷肺、兄弟不和甚至是冷面阎王这些说法了。 总之,只要是万岁爷能同意给陕西百姓免除这一年赋税就成。 只是偏生万岁爷刚才却让四爷先开口,四爷也是无奈得紧。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太子心里不爽,所以紧接着就给他挖了个坑。 开源节流,太子负责说开源,那是为了朝廷多赚银子、充实国库,多讨喜啊。 到了他,就剩下节流了,缩减开支,那就等于得罪人,暂停、裁剪不必要的大兴土木,不用说,肯定要得罪工部,削减皇室经费,那得罪的人就更多了。 想到此处,四爷不免心中无奈。 只怕年后,又得告假些时日了避一避了。 “不过不去山西,倒可以去直隶,”顿了顿,四爷又道,“这回直隶也有区域受疫情波及,其中有三位知县表现出众,得了朝廷的嘉奖,官位自然要往上升一升的,空下来的位置,爷可以为李绘清安排一个。” 维珍闻言,顿时一脸喜色:“那敢情好啊,直隶跟京师挨着,到时候就算兄长赴任,也用不着嫂子跟慧娴慧妍她们舟车劳顿跟着受罪了,慧娴慧娴也能时常来府上小住,继续跟武格格学琵琶。” 去山西就算是舟车劳顿受罪了? 那去千里之外的甘肃呢? 这娇滴滴的妮子,可从来没有跟他抱怨过一句。 可人疼的。 碟子里的鱼肉挑好了,四爷放下筷子,将小碟子端起来,放到了维珍面前。 这是特意给她……挑的鱼肉? 维珍一怔:“我已经……吃过了,还是你自己吃吧。” 是的,她已经吃过了! 昨天在永和宫大半条都进了她的肚儿呢! 她现在对鲥鱼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感冒! “快吃,”四爷轻声催促道,“孩子们喜欢吃,爷再叫人送来就是了,用不着从你嘴里省。” 方才在路上,苏培盛跟四爷说了分鲥鱼的事儿,十五条鲥鱼,维珍院儿里得了四条。 三个孩子肯定是一人三条,这就三条了。 就剩下一条,都被维珍留给了自己。 鲥鱼又不算什么稀罕物,四爷平时压根儿就不会多关注,可是这会子四爷心里就是觉得热乎乎的,又心疼得厉害。 “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看着半晌维珍都不肯拿筷子,四爷一脸无奈,“听话,快吃。” 维珍:“……” 拜托,请你住脑! 不要给她安上无私到可以为了孩子男人舍不得吃喝的圣母人设! 这让她往后还怎么好意思半夜背着孩子男人偷偷摸摸吃各种小零食啊! “哦。” 眼瞧着四爷又要开口催,维珍果断拿起筷子,把小碟里面的鲥鱼给吃了…… 咦?怎么味道……怎么还挺好? 明明之前闻着味儿都十分抗拒,现在吃到嘴里,又觉得是人间至味了! 这是怎么肥事?! 眼瞧着维珍蓦地两眼放光,四爷更心疼了,当下赶紧继续挑鱼刺儿。 不出意外地,维珍吃撑了,赖在软塌上面不肯动,到底是被四爷扯了起来。 “爷陪你到外头消消食,没得积食,半夜胃里头难受。”四爷道。 可消食又不只有这一个法子,也不是非得…… 非得去院儿里是吧? 她就觉得寝房也不错哈! 维珍正琢磨着要不要把心里的大实话说出来,结果就听着四爷兴致勃勃道:“走,去后院儿,瞧瞧梅花开了没有。” 然后下一秒,维珍就“呸呸呸!”了三声。 四爷一脸纳闷:“怎么了这是?” “没……没什么,就是嘴里好像沾了根咪咪的毛,已经吐出来了。”维珍心虚着道。 1123 她就说吧,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路人! 都道是一个被窝里头睡不出两路人,她都跟四爷睡了这么多年了,怎么思想境界差距还这么大呢? 人家想着踏雪寻梅,多风雅啊,结果她呢,满脑子就只有温饱思淫欲了! 同为碳基生物,她怎么就这么丢人! 呸呸呸! “以后不许有事没事儿就抱着猫,有什么好抱的?”四爷闻言顿时不赞同地蹙蹙眉,然后凑到维珍耳畔,轻声道,“等会子回床上,爷让抱个够。” 维珍:“……” 她就说吧,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路人! …… 踏雪寻梅外加温饱思淫欲,侧福晋昨晚过得那叫一个……雅俗共赏。 雅俗共赏了一夜之后,第二天晨起,侧福晋的气色比梅花都好…… 虽然现在梅花还没开! 但是却一点儿都不影响侧福晋的好心情,侧福晋今儿还特地往发髻上簪了一朵粉嫩嫩的梅花绒花,映得小脸红扑扑的,一身的精气神。 只是娇俏的侧福晋,落在德妃娘娘的眼里可就不那么顺眼了,还什么娇俏,十足得惹人恨! 从前是她小瞧这个李氏了,回回入宫请安,一副恨不得脑袋缩进腔子里去的鹌鹑样儿,还以为是个好拿捏的,可就算如此,德妃从前也不稀得拿捏这个李氏,没得自降身份。 原是她大错特错! 这个李氏真真是包藏祸心! 虽然这两天,慧嬷嬷已经不知说了多少遍侧福晋只是无心之失,侧福晋还是十分孝敬她的,只是头一次入宫侍疾没有经验,才会忙中出错,但是德妃哪里听得进去? 这两天竟琢磨着怎么折腾李氏了,揣着这份心思,德妃倒是饭量还恢复了,药更是一天三顿没落下,前天还吐得差点儿当场昏死,这两天过来,又是中气十足。 慧嬷嬷看着同样一脸精气神、请了个大早的德妃,真是心累无比。 趁着维珍还没入宫,慧嬷嬷小心翼翼试探德妃:“娘娘,奴婢瞧着您如今精神越来越好了,许太医也说了,过两日停了药,只要接着喝药膳也就是了。” 所以,既然是病好了,咱能不能停了侧福晋每隔一日的入宫侍疾? 永和宫……真的有必要这么一直鸡飞狗跳下去吗? 许是慧嬷嬷这话说得有些委婉,又许是德妃心思压根儿没在慧嬷嬷身上,没听清楚慧嬷嬷在说什么,当下德妃抿了口茶,然后突然问道:“万岁爷昨儿重赏了老四?” 慧嬷嬷一怔,旋即忙不迭点点头:“是,万岁爷重赏了咱们贝勒爷,也赏了太子殿下,不过万岁爷明显是等着贝勒爷回京之后,才一道下令赏赐的贝勒爷跟太子殿下,可见万岁爷重视咱们贝勒爷。” 所以啊,就算是看在四爷的面子上,您老人家也别再继续折腾人家侧福晋了吧! 德妃却“哼”了一声,然后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一边冷声道:“所以李氏这是仗着有老四撑腰,所以才敢在永和宫里头放肆不成?” 慧嬷嬷:“……” 人家怎么放肆了? 人家为什么会放肆? 要不是您一上来就拿清蒸鲥鱼刁难人家,人家好端端地为什么就放肆了?! 自然了…… 侧福晋这脾气也是让人始料未及。 慧嬷嬷忙不迭又再次劝着:“娘娘,您这就是多虑了,贝勒爷受赏是……是后来的事儿,侧福晋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自然不可能……仗着四爷放肆,而且侧福晋当时真的……只是被吓着了……” “吓着?”德妃冷眼看向慧嬷嬷,“你的意思是本宫太过可怖,以至于才吓坏了她?所以,本宫被丢了一身的鱼刺,竟是本宫自己的不是?” 慧嬷嬷一惊,忙不迭跪倒在地:“娘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 “娘娘,十四爷来了。” 这边慧嬷嬷还正在磕头请罪,那边宫女儿撩着珠帘进来,小心翼翼福身禀报。 什么?十四来了? 今儿来的可够早的啊。 “快请进来!”德妃忙不迭吩咐道。 天儿多冷啊,还是这一大清早的,没得冻坏了十四。 “是,奴婢遵命!” 1124 嫂嫂好孝顺 “是,奴婢遵命!” 宫女儿领命退了下去,德妃蹙着眉看着兀自跪在原地的慧嬷嬷,沉声道:“还一味儿死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小厨房催催?” 本来是要等着维珍过来伺候用早膳的,但是十四既是来了,那德妃也没心思等维珍了。 十四应该是甫一下了课就过来的,定是空着肚子,德妃哪儿有不心疼的? “是,奴婢这就去。”慧嬷嬷这才心头一松,当下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急匆匆去小厨房去了。 小厨房那边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德妃跟十四爷就坐在了饭桌前。 德妃看着十四一口气儿喝完一整碗鸽子汤,心疼得很,道:“怎么饿成这样?也没吃点儿早点垫垫?是怎么伺候你家爷的?” 后面这句是冲着丘鹤说的,一边说着,德妃的目光一边就落在了不远处的丘鹤身上,丘鹤顿时两股战战,然后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奴才有罪!请娘娘责罚!”丘鹤磕头道。 “不管他的事儿,”十四放下勺子,跟德妃道,“丘鹤伺候得很尽心,日日都备着点心呢,是儿子着急过来给额娘请安,没心思吃点心,倒是叫额娘担心了,是儿子的不是,儿子这厢给额娘行礼了!” 一边说着,十四一边起身,像模像样给德妃作了个揖。 德妃哪儿还生气?顿时就心花怒放起来,一边拍了十四一下,笑骂了一句“又作怪”,一边叫了丘鹤起来。 “你家主子爷心肠好,你更得尽心伺候,若是叫本宫知道胆敢懈怠偷懒,就算你家主子爷有心包庇,本宫也绝不答应!” “是,奴才谨记于心,绝不敢忘!”丘鹤躬身道。 “行了,退下吧。” “是,奴才遵命。” 丘鹤退去了正殿,德妃拉着十四又坐回了饭桌,脸上又漾起了笑意,正要跟十四说什么,那边宫女儿再度进来禀报。 “启禀娘娘,侧福晋到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原本还上翘的嘴角,这时候蓦地耷拉了下来,德妃有心想让维珍在外头站一站,自己的心头肉在外头多待一秒她都心疼得跟刀割似的,至于旁人,尤其还是让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李氏,那她可就不心疼了,就剩下痛快了。 这是德妃原本的想法,但是眼下却不行了,到底是不情愿地道:“把人请进来。” 十四可在呢,就算想收拾李氏,那也不能当着十四的面儿啊。 没一会儿,维珍就被请了进来,行至德妃跟前,盈盈下拜:“妾身见过娘娘,恭请娘娘金安!” “平身吧。”德妃淡淡道。 “谢娘娘。” “见过嫂嫂。”十四忙不迭起身,给维珍行礼。 没想到十四爷也在呢,维珍忙还礼:“十四弟有礼。” 叔嫂行完了礼,维珍就老老实实站到了德妃身旁,准备着要伺候德妃用膳,只是不待德妃发话,十四爷却突然开口:“嫂嫂可用过早膳吗?” 维珍一怔,然后轻轻摇摇头:“着急入宫给娘娘侍疾,所以就没顾得上用早膳。” “那嫂嫂快坐下,咱们一道用膳吧。”十四爷忙不迭道。 维珍却不敢答应,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德妃,然后忙摇摇头,跟十四道:“还是先伺候娘娘用膳要紧。” 十四闻言不由蹙了蹙眉,然后放下了筷子:“那我等下跟嫂嫂一道用膳吧。” 哪儿有嫂子站着伺候、他这个小叔子大喇喇坐着吃饭的道理? 四哥要是知道了,肯定生气! 维珍闻言,忙不迭摆摆手:“十四弟不用管我,你还是陪着娘娘一道用膳吧,这样娘娘心情能好一些,心情好了胃口也就好了,胃口好了病也能好得快一些,所以只要娘娘好,就……就不用管我的。” 十四顿时一脸感动,忙不迭又起身给维珍施礼:“嫂嫂好孝顺,弟弟往后要多向嫂嫂学习。” 德妃:“……” 就……好气! 1125 那来道清蒸鲥鱼吧 上回明明是这个李氏不仅她故意把鱼刺往她身上丢,还搞得别人以为是她这个婆婆吓着了这个李氏,简直就是个可怜兮兮受气包的德行! 这回不仅可怜兮兮受气包,还是个十足孝顺感天动地的可怜兮兮受气包! 德妃不想说话,德妃现在就想把面前的鸽子汤端起来一股脑儿都浇在李氏的身上,而且还是从头往下浇! “坐下,”德妃蹙着眉跟十四爷道,一边不情愿地瞥了一眼一旁的维珍,“你也坐下,一道用膳吧。” 维珍顿时一脸不可思议,旋即忙不迭摇头:“不不不,妾身还是习惯伺候娘娘用膳。” 德妃:“……” 习惯? 你伺候过老娘几次?你习哪门子的惯?! 这边德妃气得肺疼,那边十四还不住口地劝:“嫂嫂还是坐下吧,咱们自家人,用不着这般客套,嫂嫂方才说,弟弟陪额娘用膳,额娘心情会好,若是嫂嫂也能陪额娘用膳,那额娘心情岂非更好?病岂非好的更快?” 说到这里,十四还巴巴看向德妃:“额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德妃:“……” 别问她,她不想说话! 就算是十四的脸,现在她也不想给了! 见德妃不肯说话,只沉着脸喝汤,慧嬷嬷忙不迭赔笑打圆场:“十四爷说的极是,侧福晋为娘娘侍疾,那就等同于四爷尽孝,娘娘心里那自是受用的。” 一边说着,慧嬷嬷一边忙不迭给维珍挪开了鼓凳:“侧福晋,您请。” 这回维珍不谦让了,坐了上去,十四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然后询问道:“嫂嫂可有什么想吃的?叫小厨房再做一些吧。” 桌子上的饭菜不少,自是够三个人用的,只是维珍是新上桌的,为表尊重,自然该上几道新菜色。 “永和宫的小厨房,做糕点的手艺很是不错,嫂嫂一定要尝尝。” 怕维珍不了解情况,十四还主动给维珍当起了美食推荐官。 维珍却没有点糕点,一张口就让十四愣住了。 “那来道清蒸鲥鱼吧。”维珍道。 才松了口气儿的慧嬷嬷,顿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侧福晋……不是故意的吧? 十四爷一怔,有些迟疑道:“嫂嫂爱吃鲥鱼?” 十四怎么也没想到维珍会点清蒸鲥鱼,旁的场合倒是没什么,可是德妃却是从不吃鱼、最受不了鱼腥味儿的,这一点十四自然是知道的,这个时候维珍点了清蒸鲥鱼,十四就很为难。 不过不知者不怪嘛,嫂嫂肯定不知情。 十四正想着怎么委婉地提醒一下维珍,然后就听着维珍道:“娘娘喜欢吃清蒸鲥鱼,只是上回,我刺儿挑的不好,以至于娘娘没了胃口,一口鱼都没吃,我实在羞愧得很,所以回去之后,有仔细练过,想来如今是能伺候娘娘吃鱼了,还望娘娘再给妾身一个机会。” 后半句话,维珍是冲着德妃说的,带着一脸的哀求可怜气,然后…… 德妃的脸就更黑了。 不止德妃脸黑,这下连十四的脸都黑了。 所以额娘上回故意叫了清蒸鲥鱼? 额娘又不可能吃,她为什么偏偏还要点,而且还是最难挑刺的鲥鱼? 就算十四年纪再小平时瞧着再不着调,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无非就是额娘存心故意想着磋磨嫂嫂呗! 十四简直无语。 嫂嫂这才将将去西北照顾四哥两月有余,这才将将回来,气儿都没有喘匀实,就巴巴地入宫给额娘侍疾,额娘不说感动吧,竟然一上来就想方设法磋磨人家。 哪儿这样的? 凭什么啊?! 之前对于四哥好端端地,突然叫人来阿哥所给他递话,让他今儿一下课就来永和宫给额娘请安,十四还满心不解。 四哥这是什么意思?从前也没有催过自己来永和宫请安啊。 到这会儿,十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四哥八成是知道额娘故意磋磨侧福晋的事儿了,只是四哥不好直接来宫里跟额娘理论,没得闹的难看,所以就让自己过来永和宫。 有他在,额娘自然也能收敛着点儿,到底不好当着自己这个儿子的面儿,太为难嫂嫂。 想明白了这一切,方才还饿得要命的十四,一时间胃口全无。 1126 十四是真觉得太寒碜了 胃口全无的又何止十四一人,对面的德妃更是沉着脸“砰”地一把将筷子拍在了桌上,然后黑着脸看向维珍,想要说什么,可在十四的注视下,德妃到底是闭上了嘴,然后黑着脸起身,抬脚就往外走。 维珍顿时一脸紧张:“娘娘这是……” “嫂嫂不必紧张,额娘是已经吃饱了。”十四勉强撑起笑脸,跟维珍解释道。 “那我去伺候娘娘服药了,娘娘饭后是要服药的。”维珍道,当下起身就要跟上。 慧嬷嬷哪里敢这个时候让维珍去伺候德妃服药,忙不迭拦了下来:“还是让奴婢伺候娘娘服药吧,就不劳烦侧福晋了,您跟十四爷请先用膳吧。” 当下,也不等维珍答应,慧嬷嬷就赶紧退了下去,一副被狗撵的架势。 瞧着维珍一副不安模样,十四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主动给维珍盛了一碗鸽子汤递过去,一边道:“嫂嫂不必担心,只管安心用膳。” “有劳十四弟。”维珍感激道,这才拿起了勺子。 …… 有十四爷在永和宫,维珍一整天都挺轻松,非但在永和宫这里蹭了早膳午膳,还蹭了两顿点心。 十四爷说的果然不错,永和宫的糕点味道真是嘎嘎好。 从前维珍没什么在永和宫吃糕点的机会,这回沾了十四的光,吃了那叫一个美滋滋。 见嫂嫂挺喜欢,十四很有做小叔子的自觉,特地吩咐小厨房现给做了两炉糕点,待维珍回贝勒府的时候,一并给带回去。 “又吃又拿的,真是不好意思。”身为嫂嫂的侧福晋一脸难为情。 十四忙不迭道:“嫂嫂给额娘侍疾实在是辛苦至极,吃点子糕点算什么?再说了,咱们都是自家人,嫂嫂只当永和宫跟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才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维珍这才含笑点点头,一边吩咐肖嬷嬷收下食盒,一边跟十四道,“那我去跟娘娘辞行,等后天再入宫来给娘娘侍疾。” 十四一怔,然后看向慧嬷嬷:“额娘可是午歇还没醒?” 慧嬷嬷忙不迭点头如捣蒜:“是,娘娘还没醒呢,侧福晋就不必进去向娘娘辞行了。” “那好吧,”维珍一脸遗憾,“还请嬷嬷待娘娘醒来,替我告罪一声。” “是,奴婢遵命。”慧嬷嬷赶紧答应,一边心里暗道,您可赶紧走吧!没得等下再把娘娘气得从床上蹦下来。 又跟十四道别之后,维珍这才起身离开,十四亲自把维珍送到永和宫门口,待又返回来的时候,十四的脸色可就不大怎么好看了。 抬眼往寝房瞥了一眼,十四收回视线,压着声音询问慧嬷嬷:“额娘当真睡着吗?” 慧嬷嬷面露尴尬,顿了顿,摇摇头。 侧福晋在外头一时吃糕点一时吃水果的,还跟十四爷畅谈甚欢,娘娘能睡着才怪! 一直在气得干瞪眼呢! 十四闻言不由眉头紧皱,头一次在永和宫里头生出甩手走人的心思,可是到底还是忍住了,当下吩咐慧嬷嬷道:“劳烦嬷嬷去小厨房里头瞧一瞧额娘的药膳炖的怎么样了。” 这时候炖的自然是晚上吃的药膳,才刚上锅没多久呢,用得着慧嬷嬷巴巴去盯着? 十四这明显显是想把人给支开,很多话,当着下人的面儿,十四不好跟德妃说,即便是当着慧嬷嬷这个老奴的面儿。 十四是真觉得太寒碜了。 也能理解,十四这个年纪正是最要面子的时候。 慧嬷嬷自是一点就透,当下赶紧从善如流退了下去,还很贴心地带走了殿中的一众宫人。 十四深吸一口气儿,然后抬脚进了寝殿。 德妃果然没睡着,此刻正靠在软枕上目光凉凉盯着对面屏风上逗猫逗狗的仕女,这屏风还是万岁爷前天才赏的,仕女慵懒雅致,猫狗活灵活现,屏风的风格就很活泼喜庆,非常适年下这个时候。 1127 额娘这是什么意思? 最要紧的是,上面仕女的相貌跟德妃有几分相似,明显显内务府得了万岁爷的吩咐,照着德妃的容貌绣出来的。 这段时间惠妃病愈、重新打理后宫,倒是烈火烹油的德妃病倒、失了权柄。 什么叫东风压倒西风啊? 这就是。 德妃难免心情郁郁,好在四爷争气,甫一还朝就得了万岁爷厚赏,连德妃这个做娘的都跟着沾光。 万岁爷在前朝对四爷论功行赏,在后宫也没有亏待德妃,这不,连带着这盏屏风并不少赏赐,就在同一天入了永和宫。 一众赏赐之中,德妃最喜欢这个屏风,要不怎么会当天就摆在床对面? 但是今天,德妃就觉得这个屏风异常扎眼。 明明屏风上慵懒、闲适又优雅,逗猫斗狗的人是自己,可怎么越看越别扭,越看越觉得讽刺。 正生着闷气呢,就听着一阵脚步声传来,德妃闻声抬眼看去,就瞧着十四正缓步朝自己走来,德妃不由蹙了蹙眉,然后收回视线。 “额娘,身子可好些了吗?”行至床前,十四在鼓凳上坐下,打量着德妃恹恹的神色,语带担心,“许太医不是说不要紧了吗?怎么儿子瞧着您面色还不大好看?” “哼,”德妃一声冷哼,“难为你还能瞧出来本宫面色不好。” 十四一怔,顿了顿,然后轻声问道:“额娘此话何意?” 从前额娘可从没用过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十四一时都愣住了。 见十四这副愣怔模样,德妃才觉得心情好了些,不过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依然没有改变,依旧带着冷淡:“眼瞅着就到年关了,哪个皇子不是忙得脚不沾泥?就算没领差事,也该在课业上多用心,没得让你皇阿玛以为你游手好闲、满皇宫浪荡。” 对于不懂事儿的小儿子,德妃觉得还是该适当地敲打敲打。 十四的面色顿时也不好:“儿子怎么就游手好闲了?又怎么满皇宫浪荡了?儿子知道额娘身子不好,所以甫一下了课就赶来给额娘请安,怎么到额娘眼里儿子的一片孝心就成了游手好闲了?” 德妃又是一声冷哼,瞥了十四一眼,没说话,但是那眼神却是明摆着—— 你来永和宫真的是来给本宫尽孝的? 分明是专门来讨好李氏的! 打一大清早,李氏甫一进来,瞧着十四那上赶着讨好的架势,德妃胸腔里头就咯了一口老血。 她顶顶瞧不上的人、前天还往她身上倒鱼刺儿的人,如今她的十四,最宝贝的十四,一口一个“嫂嫂”叫的那叫一个热络。 又是夸李氏孝顺又是巴巴地请人一桌子吃饭,那股子殷勤劲儿,看的德妃是既牙酸又生气。 十四这是上赶着要去讨好区区一个妾室呢! 还记得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吗? 不但自己个儿跌脸,连她这个做额娘的也跟着丢人现眼! 德妃这眼神的意味儿太明显,赤裸裸的嫌弃让十四差点儿也呕出一口老血。 额娘这是什么意思? 且不说从前额娘还叮嘱自己要跟四哥多亲近,好让四哥往后能多提点提点自己,单说这回的事儿。 额娘是觉得他是那种瞧见四哥立功受赏,然后就忙不迭上赶着讨四哥的好?因着四哥太忙不得空给他讨好,所以他又上赶着来讨四哥侧福晋的好? 在额娘眼里自己就是这么个形象? 一时间,十四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都往上冲,满脸涨红,真真是恼羞成怒。 “额娘以为儿子为什么今儿偏偏要在额娘这里游手好闲?还不是为了额娘您的颜面?难不成要叫阖宫上下都知道额娘苛待磋磨儿媳、更叫四哥寒心从此母子失和?!”再张口的时候,十四的声音都高了一倍不止。 他在德妃面前,一贯都是听话孝顺的,时不时地耍宝讨德妃的好,母子关系一向和谐融洽,即便十四如今长大了,也察觉到德妃对自己跟对四哥甚至是五姐的微妙不同,但是这也不影响他一直认为德妃是天底下最好的额娘,所以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刻? 1128 额娘为的是谁! 真真是越说越气,十四就有点儿停不下来,眼瞧着德妃又要张嘴,十四又抢在前头开口:“儿子一门心思为了额娘着想,可是落在额娘眼里,儿子都成了什么?额娘,你要是这样想儿子的,那儿子往后……” 往后怎么着? 就算是在气头上,可十四还是及时打住,到底没有对德妃撂下什么重话。 十四没说完,可是德妃还能不知道十四想说什么,一时间气得浑身发颤,手指颤颤指着十四:“你、你个混账玩意儿!额娘……额娘为的是谁?额娘为的是谁!” 说到后面,德妃又气又怒,声音都带着颤了。 十四不明白:“额娘到底想说什么?难不成苛待、磋磨嫂嫂竟是为了儿子?” “你……你啊!是不把为娘气死不罢休是吗?!”德妃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只两手握拳,一下下朝十四身上招呼着。 病中的人能有什么力气?十四又身强体健,德妃这花拳绣腿只当给自己挠痒痒了,只是架不住德妃气得眼瞅着都倒不过气儿来了,十四瞧着担心又害怕。 当下十四忙不迭扶着德妃躺下,一边又唤人去请许太医。 等许太医来了给德妃诊过脉,十四忙不屑上前询问:“许太医,不知额娘情况如何?” 许太医拧着眉,一脸无奈:“回十四阿哥的话,娘娘身子……原本是要大好了的,只是……只是气大伤身,娘娘还是少生气的好。” 许太医能有什么办法,药抓了,药膳也是一日不落,他这边再尽心尽力,德妃不配合,动辄气得仰倒,他就是再好的医术,也没法子不是? “行了,你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许太医走了,留下十四一个人在偏殿里头,半天缓不过来。 把今天发生的事儿,从头到尾捋一遍,十四也没想明白,德妃到底为什么生气,还生这么大的气。 他刚才把慧嬷嬷她们请出去,原本还想着好好儿跟德妃说说,往后别再为难人家侧福晋了,侧福晋又不是奴才,随意由着德妃呵斥责罚,人家是正儿八经上了皇家玉牒的侧福晋,为天家开枝散叶。 而且就算是看在四哥的面儿,也不当如此。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张这个嘴儿呢,然后…… 然后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十四实在是想不明白,愣了半晌,然后口中溢出一声疲惫的叹息。 “十四爷。”慧嬷嬷小心翼翼进来。 十四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向慧嬷嬷:“怎么?额娘已经服下汤药了?” 慧嬷嬷点点头:“是,娘娘已经服下汤药了,还喝了……半碗安神汤,这会子已经睡下了。” 十四松了口气儿,正想着抬脚走人,这一天都待在永和宫里头,明明啥都没做,但是十四却觉得浑身上下都累得要命。 只是十四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着慧嬷嬷踟蹰着开口:“十四爷,后天……后天您还来永和宫吗?” 十四一怔,没明白慧嬷嬷的意思,当下拿眼看慧嬷嬷,慧嬷嬷只得硬着头皮道:“后、后天侧福晋还……还要入宫来给娘娘侍疾,奴婢担心到时候娘娘……又要动气。” 这还用慧嬷嬷担心? 这不是必然的嘛! 十四登时就明白了慧嬷嬷的意思,顿时只觉得更累了,不止累,十四还有些喘不过气儿,不过即便如此,十四还是点点头,道:“那后天爷再来给额娘请安。” 慧嬷嬷简直如闻大赦,当下忙不迭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到时候奴婢提前给十四爷备下栗子酥!” 十四爷能来就好,有十四爷在,娘娘至少不会跟侧福晋闹起来。 娘娘本来脾气就不好,再加上生病,这程子简直就像是干草堆,一点就着,而侧福晋…… 也不是省油的灯! 慧嬷嬷现在最怕的就是德妃跟侧福晋对上,真闹得不可收场,那可就完了! 要是十四爷每次都在,那可就好了。 1129 年终奖 娘娘就算是再想刁难侧福晋,当着十四爷的面儿也得忍着,就算心里有气,回头往十四身上撒撒…… 那也比撒在侧福晋身上强! 比起慧嬷嬷的松了口气儿,十四爷可就明显有些喘不过气儿了。 是的,一想到后天还要来,甚至是许多个后天都要来,十四爷就觉得…… 腿肚子转筋。 他现在好像有些能理解五姐为什么这段时间都不怎么情愿入宫给额娘请安了。 五姐能跟额娘保持不近不远、客客气气的距离,因为说到底,慈宁宫才是五姐的娘家,五姐首要需要尽孝的人是太后,没人会因为永和宫的事儿苛责五姐,但是他不行,他不能不孝。 他是额娘唯一一手养大的孩子,额娘那么疼他,时时事事为他着想。 而且…… 额娘应该只是病糊涂了吧,病人的脾气又有几个是好的? 更别说额娘这回病了这么长时间,额娘脾气大也是有的,所以才会对嫂嫂发火。 对,肯定是这样。 想到此处,那股子喘不过气儿的感觉缓和了不少,十四朝寝房看了看,然后跟慧嬷嬷道:“明儿一早再给额娘准备鸽子汤,爷瞧着挺对额娘胃口,到时候爷在来陪她用膳。” 既是额娘心情不好,他多陪陪就是了,心情好了,病也能好的快一些,病好了也不必折腾人了。 慧嬷嬷一怔,旋即福身道:“是,奴婢遵命。” 十四爷,真真孝顺,倒是不枉娘娘十年如一日的偏心,慧嬷嬷在心里默默感慨。 …… 维珍没有第三次入宫给德妃侍疾的机会了,因为第二天午后,永和宫那边就递话过来,说是德妃娘娘觉得身上舒坦多了,往后就不必维珍再入宫侍疾了。 就…… 怪突然的。 她本来还斗志昂扬地准备再次接受来自德妃娘娘的挑战。 不过能不入宫侍疾那自然最好的,维珍求之不得,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她还有一摊子事儿等着处理呢。 头一件就是分发年终奖的事儿。 嫂子董氏已经按照维珍的要求,置办好了三套小宅院,上回来的时候,也把房契给送过来了。 既然如此,那维珍坚决不学后世的黑心资本家,非得拖到年后才发年终奖,甚至很多公司还把“年终奖”给拖成“年中奖”。 打发人去铺子里头给茯苓递话,然后腊月二十这天,茯苓回来,跟甘草、小池子一道,从维珍手里接过了自己的年终奖。 房契才多重? 轻飘飘的一张纸,三个人捧在手里,却觉得有千斤重。 小池子跟甘草都不是嘴皮子多利索的主儿,茯苓倒是嘴皮子利索,只是这时候却也变得笨嘴拙舌起来,三人齐刷刷跪在地上,一时间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既是说不出来,那就磕头吧。 维珍没拦着,由着他们红着眼磕完了,然后才唬着脸道:“都不许哭!大过年的,一个个都顶着个兔子眼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磋磨你们了呢!谁要敢让我背黑锅,我就让谁除夕夜里背着爆竹放!” 三人顿时忙抬手摸了摸眼角,把房契小心翼翼收起来,这时候才有些缓过神来,然后在茯苓带头下,三人又齐刷刷给维珍谢恩:“奴才/奴婢多谢主子恩典,这辈子为主子鞠躬尽瘁,下辈子也要为主子当牛做马!” 心意她收到了,但是……可别啊! 这辈子没的说,他们尽忠职守,她肯定对得起他们的付出,至于什么下辈子做牛做马的,就用不着了哈。 甘草跟小池子先退下了,维珍留下茯苓汇报铺子的事儿。 因为下半年的疫情影响,京师的米价小幅上涨,维珍名下的米铺,今年盈利比去年多了两成,这就…… 挺意外的。 就觉得有点儿发国难财的意思。 维珍想了想,然后吩咐道:“多出来的两成用来建个新粥厂吧。” 茯苓点点头:“还是让顾大人代为打理吗?” 第一个粥厂,维珍只是出钱出粮,但是除了中间跟四爷去视察过一次之外,维珍从来没有插手过。 1130 年终奖2 在建粥厂这件事儿上,维珍很谨慎,毕竟牵扯的地方太多,维珍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办错事儿,继而影响到了四爷,倒不如一股脑儿都交给四爷。 维珍点点头:“到时候你直接跟顾俨对接。” “是,奴婢遵命。”茯苓旋即点头领命。 说完了正事,维珍又跟茯苓聊起天儿。 “最近身体怎么样?比起从前,可觉得有什么不同吗?”维珍问。 虽然茯苓年轻体健,可毕竟之前得了一次痢疾,维珍就挺担心茯苓的身子,也怕之前吃挺长时间的药会有什么副作用。 茯苓摇摇头:“多谢主子关心,奴婢如今真的没事儿的了,奴婢吃得多睡得好,比从前还要壮了不少呢,请主子放心。” 壮了不少? 怎么看茯苓也不像体重过百的样子,所以古代的小姑娘也这么夸张、讲究什么好女不过百吗? 维珍到底不放心,叮嘱道:“正好你回来,等下让高郎中来给你瞧一瞧,诊诊脉,就算身子没什么问题,也叫高郎中给你开个药膳的方子,如今可正是进补的好时节。” 茯苓嘴角一阵抽搐:“……奴才谢主子恩典。” 主子从前可是最怕吃药跟药膳的,每回主子爷要主子吃药膳补身,主子别提多抗拒了,哪一次是心甘情愿吃的? 怎么现在主子倒是学起主子爷来,开始给人安排药膳了? “行了,你现在就去找高郎中,给高郎中带话,就说最少给你开一个月的药膳。”维珍摆摆手,催促着道。 茯苓嘴角抽搐得更厉害:“……奴、奴婢告退。” 可、可是她也不爱吃药膳啊! 上回得痢疾,连吃药带吃药膳那一个多月,天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希望高郎中……刚好不在吧! 茯苓苦哈哈地去找高郎中开药膳了,维珍又唤来了肖嬷嬷,自然了,肖嬷嬷的年终奖也不能少嘛。 从西北回来之后,维珍就吩咐顾俨给置办二十亩田,前两天顾俨才把田契送过来,还热乎乎的呢,这时候就被维珍送到了肖嬷嬷手里。 肖嬷嬷觉得烫手,上回接维珍赏的田就罢了,她知道那是主子对她的诚意,只有她接着,主子才能放心用她,可是这才过多长时间,主子竟然又赏了二十亩。 自从来到维珍院儿里做大嬷嬷,肖嬷嬷的日子…… 比从前还轻松不少。 肖嬷嬷没觉得自己为主子出过多大的力,自然觉得不该接这又一张的二十亩田契,正要推辞,哪想到从来不摆架子的维珍,这回竟然摆起了主子的架子。 “主人赐不敢辞,怎么嬷嬷还不明白这道理?”维珍沉着脸盯着肖嬷嬷。 肖嬷嬷:“……奴婢谢主子恩典。” 肖嬷嬷只能收下了赏赐,然后跪下来认认真真给维珍磕头,待被维珍从地上扶起来,就听着维珍变了语气:“嬷嬷,你瞧瞧给五公主的礼单还需要调整吗?”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把礼单送到了肖嬷嬷手里。 按说维珍身为侧福晋,跟五公主府是不必要有单独往来的,但是架不住人家五公主疼大格格啊,动辄就往贝勒府给大格格送这送那的,三不五时还会接大格格去公主府小住,维珍这个做娘的自然得表示表示。 这不,眼瞅着就要过年了,维珍就开始张罗起给五公主送礼的事儿来了。 肖嬷嬷瞅着那只还没来得及收回、挽着自己胳膊白生生的手,心头一阵柔软,然后接过维珍递过来的礼单,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维珍收回手,然后又迅速翻出好几张礼单,等着肖嬷嬷一张张过目。 除了给五公主府送礼,维珍也有别的往来,主要就是其他府里的侧福晋,虽然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是平时孩子们生辰以及大的年节什么的,都有必要的走动。 一年中最重要的人情往来,自然就是过年时候了,肯定不能出岔子的,少不得要肖嬷嬷给掌掌眼,维珍才能放心。 …… 1131 三爷杀上门 这边维珍忙着发年终奖以及人情往来的事儿,四爷那边也不闲着。 帮着陕西争取来了一年的赋税免除之后,就是忙活着“开源节流”的事儿了。 四爷还以为只要上了折子,这事儿也就罢了,没想到,万岁爷当庭拍板,让太子跟四爷分别后续跟进。 跟进什么? 太子跟进“开源”的事儿,四爷自然跟进“节流”的事儿呗。 还以为从西北回来能松口气儿,对于目前忙得连轴转的情形,四爷之前是真的万万没想到。 得,还能怎么办?继续忙活呗! 太子那厢面上瞧着轻松,不过就是跟户部商议增发盐引的数量以及地区即可,说起来好像挺简单,可其实里头的门道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一句话概括,发财的事儿谁不想沾一道儿、分一杯羹呢? 太子殿下这是摇身一变成了财神爷,这个年,毓庆宫的热闹也是可想而知。 相比之下,四爷可就没那么轻松了,成天忙得脚不沾泥,以至于昨儿贝勒府的小年家宴,四爷都没得空参加,是福晋带着一众妾室还有格格阿哥们过得小年。 四爷当时人在宫里,忙得水都没空喝。 哪些土木工程需要暂缓,哪些又干脆直接去掉,还有缩减皇室的开支,具体要缩减哪些部分,这些都需要四爷定夺。 自然了,也得需要工部、户部还有内务府的配合。 赶在小年这天,总算是尘埃落定,只是这也算不上是结束,反倒很多事儿自此才开头。 这也没办法,发财的事儿自然人人趋之若鹜,但是缩减银子的事儿,就不可能那么顺利了,阻力就不可避免。 好在四爷有做过监斩官的经历,顶着张棺材脸以及冷面阎王的名号,倒是无形之中省去了不少麻烦,毕竟,绝大多数的人其实就怕硬茬儿。 但是也有的是不怕的,就比如三爷。 之前三爷筹备了很长时间的、围绕畅春园的几个园林修缮的工程,三爷为此连修书的事儿都暂停下来,可见有多重视,多盼着能接下这差事。 如今设计方案,都已经出了三版了,万岁爷也很是满意,眼瞅着这差事就到手了,结果…… 结果老四这“节流”的折子一上,这事儿就被延期了。 眼瞅着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三爷能不火大就怪了,只差没当场呕血,腊月二十四,小年第二天,三爷直接就杀进了四爷府。 “老四,你什么意思?那么多工程你不暂停,非逮着三哥的手上的工程暂停?”三爷直接找上门来,一把推开书房的门,把四爷逮个正着,不由分说就跟四爷拍桌子,“什么意思?针对你三哥?” 眼瞅着三爷气得横眉立眼,连辫子都差点儿没给气得立起来,四爷意外之后就剩下无奈无语了,抬眼看向愣在一旁的小连子,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三爷沏杯茶?难不成还让三爷自己找茶吗?” 小连子回过神来,连连应声:“是是,奴才这就去!” 当下小连子赶紧给三爷沏了杯茶端上来,然后退到一旁老实站好,一颗心还在哀叫连连。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眼瞅着都要过年了,眼瞅着就要领到一年中最大的赏赐了,偏生这个时候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下赏赐没有了,可能还得挨板子罚月钱! 一想到可能即将到来的屁股开花跟荷包空空,小连子就觉得眼前发黑,所以…… 三爷好端端地为什么要硬闯他们四爷府啊! 三爷是爽了,可是倒霉的却是他们这些子做奴才的啊! 还让不让人活了?! 没错,三爷是硬闯的四爷府,来之前连一声招呼都没打,直接就来了。 皇子们再是兄弟,哪怕是跟四爷最亲的十三以及亲兄弟十四,要登门的时候,也必然是要提前派人过来知会一声的,这是基本礼仪。 可是三爷今儿却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架势,方才在四爷府大门外,甫一下了马车,三爷就气呼呼就往里头冲。 1132 人家是干什么的?编书的!文化人! 三爷是个什么身份?侍卫们敢上去硬拦? 更何况人家还是四爷的兄长,所以四爷府的侍卫们就只能一边劝着一边忙吩咐人去叫苏培盛。 只是今儿苏培盛轮休,是小连子当值,小连子闻讯,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前所未有的情况呢,结果就瞧着三爷人家已经昂首挺胸、直眉瞪眼地进了前院。 小连子当时就吓了一跳,然后忙不迭地小跑着迎了上去。 “三爷容禀!主子爷这会子不得空呢,要不您先去偏房歇着喝茶,容奴才去书房禀报主子爷一声,您说可好?” 小连子这反应也不算慢了,也很是得体,只是三爷这会子气冲牛头又哪里顾得上什么小连子大连子的? 便就是苏培盛在,三爷也是照样眼风都不给一个。 “滚开!” 于是,小连子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爷推开自己,径直朝书房走去,小连子一边在心里叫苦不迭,一边忙不迭追上去。 “三爷!三爷您留步……” 只是小连子再卖力,可到底还是让三爷一把推开书房门,闯了进去。 完了。 小连子当时脑中就剩下这俩字儿。 只是小连子一个奴才的心情,谁又有功夫顾及呢? “砰!”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动静还这么大,四爷闻声不由蹙了蹙眉,心想谁这么大胆,当下抬起头,瞧见进来的人竟是三爷。 四爷当时就是一怔,显然对三爷的突然造访很是意外,然后就忙放下手中的毛笔,从书桌后绕了出来,然后拱手给三爷见礼:“三哥吉祥!” 三爷却冷着脸,压根儿不搭理,双手附后就这么一言不发、目光凉凉盯着四爷。 三爷明摆摆就是来者不善,四爷也懒得再行礼了,当下便站直了腰背,对上了三爷冒火的视线,然后又挪开,看向了跟进来、几乎吓傻了的小连子,缓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三爷沏杯茶?难不成还让三爷自己找茶吗?” “是是,奴才这就去!” 受惊过度的小连子,听不出四爷话中之话,三爷还能听不出来? 人家是干什么的?编书的! 文化人! 常年跟文字打交道,别说四爷话里有话,便就是四爷没有意思,三爷也能瞬间脑补出一篇八百字小作文来! 还找茶? 不就说他来找茬的吗? 没错,他今儿就是专门来找老四的茬儿! “老四,你老实说,你是不是针对三哥?”进门后,三爷总算开了金口,可是一张嘴,却让四爷一头雾水。 针对三哥? 四爷顿时眉头紧皱:“三哥,你怎会这样想?” 三爷怎会这样想? 三爷还真的只能这样想! 自前年因为在敏妃丧期剃头的事儿,三爷被万岁爷从郡王降为了贝勒,从那之后,三爷的待遇可就一落千丈,说是夹着尾巴做人都不为过。 连带着荣妃也受儿子牵连,这两年来明显不得万岁爷眷顾,要不德妃怎么敢屡次明目张胆欺负人家? 还是从去年底,沾了二公主的光,荣妃跟三爷的处境才稍微转好。 万岁爷总算又肯给三爷分派差事了,只是一直都是些祭扫的差事,三爷心里就不上不下的,照此下去,万岁爷什么时候才肯复他的郡王爵位? 三爷自然是做梦都盼着能恢复郡王位分的,但是这前提是万岁爷肯给自己机会才行啊。 为此,三爷这一整年都没少在万岁爷跟前讨好卖乖,就盼着万岁爷能给自己分派个要紧差事,他办好差立了功,那万岁爷再复他郡王之位,这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吗? 然后下半年,这个机会果然就来了! 先是甘肃大旱,再是山西疫情,都是来势汹汹,可却也是立功的好机会! 然后…… 万岁爷派了太子去山西,派了老四去甘肃,偏偏中间跳过他这个老三! 天知道那段时间三爷都经历了怎样复杂的心路历程。 从期待紧张得睡不着觉,到后来的侥幸、不甘还有出离愤怒! 是的,灾情来势汹汹,哪个都不好应付。 1133 老四有他着急吗?! 一开始的时候,三爷是既紧张又跃跃欲试,盼着万岁爷能派自己前往灾区救灾,这样的难得露脸还是露大脸的机会,三爷自然不想放过。 可是三爷又担心自己应付不来,没得到时候立功不成,反而更让万岁爷失望。 所以…… 皇阿玛到底会不会派他前往灾区救灾? 还是他自己主动去跟皇阿玛请缨、愿为皇阿玛分忧解难显得更有诚意? 就在三爷的矛盾迟疑之间,万岁爷下令分别派太子、四爷前往山西、甘肃指挥救灾的时候。 什么紧张什么跃跃欲试什么担心,一瞬之间都通通不见了,三爷的脑中就剩下了三个字儿—— 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万岁爷派老四不派他?! 他倒是不敢跟太子抢,可他比老四差哪里?! 而且老四接永定河的差事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好事儿回回都轮到老四了? 老四…… 老四有他着急吗?! 可是再怎么不甘,三爷也只能憋着,到底是万岁爷乾纲独断,难不成他还敢去跟万岁爷理论? 那些时日,四爷在甘肃忙得脚不沾泥,也受了不少罪,三爷在京师其实也不安得很,尤其是越到后面,三爷这心里就越不踏实。 是的,不踏实。 四爷在甘肃的作为,三爷自然是时刻关注着,正是因此,三爷的危机感才会越来越重。 他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老四是真能干,几十年不遇的旱灾,老四头一次上阵,就治理得头头是道。 加上前面治理永定河的功劳,这回老四…… 只怕跑不了一个郡王爵位。 那他呢? 他这个做兄长的,难不成要被老四这个做弟弟的越到头上去? 三爷真是煎熬得日夜难安,在那个时候,万岁爷突然想起来修缮畅春园旁边的几个园子,还点名让三爷牵头设计,这对三爷来说意味着什么? 真的就不亚于久旱的甘肃终于迎来那一场甘露。 可结果呢? 结果老四甫一回京,上了一道折子,他到手的差事、他复位的可能就没有了! 三爷不急眼才怪! 这不,甫一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工程也被四爷列在了的名单之上,三爷整个人都不好了,然后赶着就上门来找四爷讨说法了。 只是对于三爷这样的反应,四爷明显很是困惑。 “三哥,你怎会这样想?”四爷不解地看着三爷,“好端端地,弟弟为何要针对你?” 是啊,他为什么要针对三哥? 平心而论,他跟三哥的关系打小就不算好。 两个年岁紧挨着的兄弟,基本不是要好的不行,就是关系疏远,三爷跟四爷是后者。 这其实不难理解,毕竟同龄的兄弟,往往也意味着竞争与比较。 这种现象,在天家表现得就更明显了,尤其是三爷跟四爷,这两个在一众皇子中,排名相对靠前的兄弟。 明里暗里的竞争打小就一直存在,而三爷无疑是一直占上风的那一个,在第一次大封皇子时候,三爷的优势无疑是达到了顶点。 明明就只差了一岁,可人家三爷就是郡王,四爷就是贝勒,矮人一头,连府邸都比人家小了一倍还不止。 三爷自然是得意的,无时不刻地散发着优越感,要是老四能配合一下表现出羡慕嫉妒的情绪,那三爷就更满足了。 用后世的话说,三爷是无比渴望能看到四爷破防的。 只是打小就喜(棺)怒(材)不(脸)形于色的四爷,在这一点上,注定没办法让三爷满足了。 当然了,三爷要是有在宴会大闹的本事,或者是像太子殿下那样也略懂些拳脚的话,那三爷还是能得到这份满足的。 只是三爷虽然聪明心思不少,但是却到底没有大爷跟太子的胆子跟底气,所以平时三爷顶多也就过过嘴瘾。 一个是只敢过嘴瘾,一个是懒(早)得(就)接(麻)茬(了)儿,所以三爷跟四爷关系也能算得上是融洽,至少表面上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所以对于三爷这突如其来的扣帽子,四爷表示不能理解。 1134 弟弟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有一说一 四爷是真的不理解,三爷却认准四爷在装傻,所以更加火冒三丈,再开口的时候,三爷的声音都抬高了一倍不止。 “你还不承认?你一准儿早就暗戳戳找机会要替你那宝贝的十三弟来报复我了!” “老四,你别不承认!你肯定早就憋着这心思了!” “眼瞅着我好不容易总算要从皇阿玛那里接差事,你就迫不及待想着打击报复了!园子不让我修了!见不得我立一点儿功!” “老四,你就是见不得三哥一点儿好!就盼着你三哥因为剃头那档子事儿,这辈子都再爬不起来了,是不是?!” 四爷明白了,四爷也无语了。 沉默片刻,四爷才又开口:“三哥,我不让你修园子,这话从何说起?” 四爷这一脸的平静,看的三爷更是冒火,忍不住伸手指着四爷:“你还不承认?为了畅春园附近几个园子修缮的事儿,我腿都跑细了!要不是你打着什么节流的旗号横插一杠子,我这会儿肯定都已经主持修缮了!” “首先,畅春园附近几个园子修缮的工程并没有被去除,只是暂缓,如果中间没有发生意外,或者皇阿玛圣心没有转变的话,明年的这个时候,应该就可以开工了。”四爷仍旧一脸平静看着三爷道。 四爷说的是实话,“开源”也分类,有的工程经过评估,直接被去除掉,以后就不浪费这个钱了,有的则是暂缓,就比如三爷跑前跑后盼着能落在手上的这个修园子的差事。 三爷闻言登时就是一怔:“只是……暂缓?” 四爷不语,只是目光淡淡看着三爷。 三爷的脸顿时难看起来,错愕、懊恼还有掩饰不住的怒气,种种情绪交织着,三爷的表情别提多精彩了。 饶是知道是自己误会四爷了,三爷到底做不出低头认错,愣了半晌,才干巴巴开口:“那……还要等上一年呢,多耽误工夫啊,我看你……就是没事儿找事儿!哼!” 四爷瞥了三爷一眼,然后转身到软塌上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缓声道:“其次,据弟弟所知,这差事皇阿玛还没有交给三哥,到时候谁来主持还不一定。” 原本三爷心里还觉得难为情,只不过抹不开面子跟四爷道歉,可这时候听四爷这么轻飘飘一说,三爷登时眉毛又立起来了。 “老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弟弟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有一说一,”四爷缓声道,一边慢条斯理拢着茶,一边淡淡道,“从前弟弟为了永定河的差事,花了多少心思,三哥当时也都瞧见了,后来永定河的差事可不是落在弟弟一个人身上,大哥也是一并领的差。” “去年,大哥为了重建东岳庙的事儿,也是忙前忙后,后来却是大哥跟八弟一道主持重建。” “由此可见,这种要紧的差事,皇阿玛怕是不放心单独交给一位皇子的,得两个人才更稳妥。” “如今,三哥为了修缮园子的事儿跑细了腿儿,自是辛苦,只是弟弟说句实话,这差事怕是未必能十成十落在三哥一个人的手上,所以三哥实在没有要这般着急上火。” 是啊,差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甚至可能皇阿玛一抽风压根儿就不让你插手,所以你现在着急上火的…… 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四爷这话句句在理,饶是三爷一贯能说会道,这个时候也被四爷给噎得说不出来,拿眼儿狠狠瞪了四爷一会儿,三爷转身就要走人,结果身后却又传来了四爷不轻不重的声音—— “最后,三哥既是一直担心会被打击报复,那何不趁早将这心病去掉?” 孝期剃头的事儿都已经过去三年,三爷却一直耿耿于怀,甚至四爷这边稍微有点儿动作,三爷就怀疑四爷是借机为了十三打击报复,可见这已然成了三爷的一块心病。 既然如此,那何不趁早解决了呢? 认认真真地向十三认个错,以四爷对十三的了解,只要三爷肯坦诚认错,甚至都不必三爷向十三道歉低头,十三就会原谅三爷。 1135 他这回可真是得罪人了 十三要的不是三爷的低头服软,他要的是个理儿。 可是三爷又怎么可能给十三这个理儿呢? 万岁爷可以降他位分,可以一句话就把他的额娘吓病,也能逼着他在敏妃灵前叩头敬香,可是十三算个什么东西? “老四,你少做梦了!” 撂下这句话,三爷袖子一甩,大步离去。 对于三爷的反应,四爷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四爷还是不由蹙起了眉头。 他这回可真是得罪人了,而且怕还得罪了不少呢。 也不知三哥是被谁撺掇得才来的这一出,暗中不定多少人在盯着呢。 但凡他对三哥示弱、妥协,甚至是开了口子,那不用说,这口子只会越来越大。 很多事儿就是这样,是绝对不能开口的,即便要面临着无数谴责唾骂,即便这条道越走越窄,越走越难。 “主子爷。” 小连子带着轻颤的声音传来,四爷回过神来,看向小连子。 小连子忍着腿抖,躬身禀报:“主子爷,顾大人求见。” 四爷点点头:“让人进来吧。” “是,奴才遵命。”小连子忙道,然后躬身退下,直到门外,小连子才总算倒换口气儿,一颗心兀自“噗噗”狂跳。 主子爷这是……不打算责罚他了? 不打板子也不罚月钱? 三爷硬闯进来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小连子还有些回过神来,直到不远处候着的顾俨忍不住走过来,轻咳一声:“连公公。” 小连子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道:“顾大人,主子爷请您进去!” 就觉得连公公今儿有些不对劲儿。 顾俨不动声色在小连子身上扫了一圈,撂下一句“连公公注意保重身子”,然后便就抬脚进了书房。 对!可不得保重身子吗? 也不知有没有被三爷那个瘟神影响到! 小连子打定主意,等回去之后,就一定要用无根水洗个澡! …… 顾俨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捧着本账册,甫一进来,顾俨就将账册奉上。 “请主子爷过目。” 其实贝勒府上需要四爷过目的账册并不多,毕竟有顾俨这个大管家在,像这样的小事儿就用不着四爷费脑壳了。 所以待顾俨将手上的账册送到面前的时候,四爷还挺好奇,待瞧见上头熟悉的字迹,四爷旋即就明白了。 这是粥厂的这一年的账册。 粥厂规模很小,按说也不需要四爷费心,但是这个粥厂又比较特殊,毕竟是侧福晋出粮出钱,四爷也一直都很关心的,所以顾俨觉得还是有必要向四爷汇报一下这一年粥厂的进展情况。 四爷翻开,打量着上面一笔一划再端正不过的字迹,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子敬佩来。 老师一直都是这样认真的性子。 不过是个小小粥厂,杂七杂八的人手加起来还不到十个,顾八代做账房,都不能说是大材小用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可即便如此,顾八代却一直认真对待。 不管是昔日的皇子教师、吏部郎中,还是如今这小小粥厂的小小账房,好像对顾八代来说,并无分别,都是全力以赴。 一页一页翻过,原本还有些沉重的心,渐渐又放松,甚至是昂扬了起来。 待翻过最后一页,四爷轻轻吐了口气儿,只觉得通身舒畅。 将账册合上放到小几上,四爷抬眼看向顾俨:“老师近来身子如何了?” “回主子爷的话,家父这半年身子好了不少。”顾俨忙躬身道。 四爷闻言松了口气儿,道:“这样就好。” 看了一眼小几上的账册,四爷又道:“平日你们也要平时多劝着点儿,别让他老人家太累,于养病不利。” 他们多劝着点儿? 主子爷的话,老爷子都听不进去,还能听进去他的? 顾俨心里叫苦不迭,面儿上还得恭恭敬敬应着:“是,多谢主子爷记挂家父,奴才一定会多劝着他老人家的。” 四爷点点头,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就听着顾俨提起了别的事儿。 1136 万岁爷赏赐的一半? “启禀主子爷,侧福晋有意于年后再多建一间粥厂,侧福晋的意思是还按照老规矩,建粥厂的一应银钱费用以及日后施粥的开销,都由侧福晋包揽,不过管理的事儿还是交给前院儿。” 什么老规矩,什么一应银钱开销都由侧福晋包揽,听得四爷嘴角一个劲儿上翘。 够财大气粗的啊。 这妮子不是前不久才给甘肃捐了四百两金子,念念叨叨说自己荷包空了吗?怎么这又大手一挥要建粥厂了? 不用问,肯定是年底铺子庄子收益上来了,荷包又来钱了,这就又嘚瑟起来了。 想着维珍一手一个金元宝两眼放金光的模样,四爷的嘴角更翘了。 “那就按你李主子吩咐的办,新的粥厂就比照着现在的粥厂建,规模不要太大,还是在直隶、京师边儿上,”四爷爽快地应承下来,顿了顿,又道,“不过账房要添位新的。” 让顾八代拖着病体给粥厂当账房,四爷已经十分不落忍了,自然做不出来压榨老人家的事儿来,所以新粥厂势必要添一位新账房。 四爷这话说的在理,顾俨也是这样想的,只是顾俨还是一脸为难,连四爷都看出来了。 “怎么了?还有别的事儿?”四爷问。 顾俨摇摇头,到底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启禀主子爷,昨儿小年奴才回家过年,家父让奴才给主子爷带句话,说……说如果主子爷开新粥厂的话,那管账的事儿……他愿继续为主子爷分忧。” 顾俨这话明显是经过美化的,顾八代的原话是—— “他不开新粥厂也就罢了,只要开新粥厂,那管账的事儿还得交给我,除非他找徐元梦来管账,要不然我就上门找他理论!” 顾俨说的再委婉,但是架不住四爷熟悉老师的风格啊,顾俨的委婉美化进了四爷的耳朵,再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四爷还原了个七七八八。 一时间,四爷都有些哭笑不得,瞧着顾俨一脸窘迫不安,四爷又默默叹了口气儿。 顿了顿,四爷问:“顾俨,你是怎么看待此事的?” 不待顾俨开口,四爷又添了一句:“不是以贝勒府司仪长的身份,是以老师儿子的身份。” 还头一次听四爷用这样温和的语气跟他说话。 顾俨一怔,对上四爷询问的视线,顿了顿,然后开口道:“不瞒主子爷说,奴才原本是不愿家父劳神费力的,不止奴才,奴才一家都是这样的想法,只是架不住家父实在……听不进劝,奴才一家才只能随他的心意。” “不过这些时间下来,倒是叫奴才一家吃惊不小,从前一味儿在家里养病,家父的身子却是越养越差,最严重的时候竟然都下不来床,没想到自从给粥厂管账以来,家父的身子反倒是渐渐好转了,到现在,家父身子硬朗了,说话也是中气十足,比从前真是好了太多。” 可不嘛,拍桌子瞪眼都比从前更有气势了。 不过这话就不必跟四爷说了。 “所以奴才一家觉得,兴许适当忙一些,反倒对家父身子有好处,”顾俨道,顿了顿,然后又道,“奴才以为以家父如今的精力,再多管一家粥厂的账,是没问题的。” 要是不让他管账,惹怒了他老人家,没得反倒会加重病情呢! 听罢之后,四爷点点头道:“那就按照老师的意思办吧,只是一点,就算身子有好转,可药却不能停。” “是是是,奴才记下了,”顾俨忙不迭点头答应,“若是主子爷没有别的吩咐,那奴才就告退了。” 四爷摆摆手,示意顾俨留下,抿了口茶,然后缓声道:“之前万岁爷的赏赐,取一半给你李主子送去。” 万岁爷赏赐的一半? 那就是白银五千两,黄金四百两。 加起来差不多就一万两银子。 四爷对侧福晋出手一向大方,尤其是过年的时候,给侧福晋的赏赐都没有下过一千两的,但是这回,还是超出了顾俨的想象,以至于顾俨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愣在当场。 1137 四哥这胆子到底是谁给的? 四爷不有些不耐地瞥了顾俨一眼:“怎么?没听见?” 听见是听见了,但是…… 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一万两呢,要是出了岔子,他老顾家摔锅砸碗外加卖儿卖女都偿还不起! “主子爷,您的意思是……赏侧福晋白银五千两、黄金四百两?”顾俨小心翼翼问道。 四爷一字一字认真纠正道:“是万岁爷赏赐的一半。” 顾俨:“……” 他说的没错啊! 万岁爷不就是赏了主子爷黄金八百两、白银一万两吗? 见顾俨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四爷一脸不耐烦:“总之直接从赏赐里头分一半儿送给你李主子,记得,不要从别处取金子银子,就从赏赐里头取!” 顾俨:“……是,奴才遵命。” 所以别处的金子银子跟万岁爷赏赐的到底有啥不同? 四爷莫名其妙较什么真儿? 顾俨云里雾里地退下了。 有啥不同? 那当然是不同的啊! 别处的金子银子怎么能跟万岁爷赏赐的比? 这是荣耀!是万岁爷对他在甘肃作为的褒奖! 这里头自然也该有珍珍的一份儿功啊。 这妖里妖气…… 啊呸!是娇里娇气的妮子,为了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 要不是有珍珍在,他的伤能恢复得这么快?日子能过得这么舒坦?差事能办得这么圆满? 当然得记珍珍大功一件啊! 四爷一边慢慢拢着茶,一边在心里默默算着他家娇里娇气珍珍的功,正算着呢,就听到一声娇滴滴、脆生生的“阿玛”传来,然后四爷顿时一脸惊喜,一边忙不迭放下茶杯,一边笑着站起身,冲门口的大格格张开了手。 “呀,是月华呀!” “呀,是阿玛呀!”大格格顿时也一脸灿烂,不由分说就冲着四爷小跑过来,一脑袋扎进四爷怀里,“阿玛,额娘让我来喊你回去吃饭饭!” “跟阿玛说说,额娘都准备了什么饭饭?” “嗯,有油爆虾、肉末炖萝卜、腌笃鲜、水蒸蛋……”大格格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跟四爷报起了菜名。 被自家主子爷的一句“饭饭”雷出一身鸡皮疙瘩的小连子,瞅着一把把大闺女抱在怀里、笑得跟开花似的主子爷爷,默默退到了门口。 事实证明,有些不管不顾、夺门而入还是受欢迎的哈! …… “四哥这臭脾气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啊,连三哥的面子都不卖。”九爷感慨着。 自然了,说这话的时候,九爷对于他四哥笑得跟开荷花似的、说话还夹子这件事儿肯定一无所知。 说这话的时候,天已经晚了,九爷人在八爷府,正跟八爷在前院儿里头小酌,兄弟两人聊得正是三爷今儿硬闯四爷府的事儿。 三爷好端端地为什么会硬闯四爷府,旁人或许不知情,但是八爷跟九爷明显是心知肚明。 八爷脸上倒是没有露出丝毫惊诧:“别说三哥了,太子的面子,四哥又可曾卖过?” “这倒也是,之前有一阵子太子对四哥可是热络得紧,上赶着往四哥那儿送礼呢,谁看不出来太子想拉拢四哥,可偏生四哥就不接这茬儿,嘿!真是有种!”九爷点点头,一盅酒下肚,逮着一脸纳闷儿问八爷,“八哥你说,四哥这胆子到底是谁给的?” 对此,九爷一直十分纳闷。 四哥不仅敢不给太子面子,还敢当着万岁爷的面儿直言要处死万岁爷的奶兄弟,不管是那件事儿,放在九爷身上,那可都是想都不敢想的。 就说今天三爷找上门的事儿,大过节的,四爷这个做弟弟的好歹地顾及顾及兄长的颜面不是?就算不肯松口,那也得是尽力哄着拖着,实在不行那就…… 就避开。 怎么也得拖到过了年再说不是? 但是人家四爷就不,三爷气冲冲地进得四爷府,出来的时候,那脸色可比进去的时候更难看了十倍不止! 不用问也知道三爷定然是在里头碰上了硬骨头! 至于是谁的硬骨头?那还用问吗? 1138 是啊,皇阿玛从来只看重太子 九爷从前是看不惯四爷的怪脾气,总觉得四爷假模假式假正经,但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这么多事儿发生,九爷也从看不惯变成如今的看不懂了。 人家四爷哪里是假模假式假正经,明明就是十成十的……六亲不认啊! 只是,这六亲不认也得有底气啊,太子敢脚踹四爷、对大爷灵堂拔刀,那是因为人家是太子爷啊,可四爷的底气到底是谁给的? 九爷的疑问,其实也是八爷一直以来的疑问,只是八爷也没有找到答案。 “打小就觉得四哥傲气,从前还以为四哥这傲气是从孝懿皇后那来的,到底也算得上是半个嫡子,是比咱们这起子庶子有傲气的资本,”抿了口茶,八爷道,说到此处,八爷又摇摇头,顿了顿,继续往下说,“可是时间久了,就能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儿,四哥这股子傲气,倒像是天生的。” 是的,就是天生的,要不然怎么解释这些? 不管是拂逆太子颜面还是当着万岁爷的面儿求处死噶礼、降罪席尔达,还是如今不讲情面、大刀阔斧地主持“节流”的事儿。 别说是群臣跟皇子们了,更是冒着得罪太子跟万岁爷的风险。 这些桩桩件件,放在别的皇子身上,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除了天生的六亲不认还有傲气,还能别的解释吗? 八爷再想不出来了。 九爷也想不出,当下点头附和:“八哥说的是,我也觉得四哥就是天生的……犟种,不然把人从上到下都得罪干净了,落了个孤家寡人的处境,对他能有什么好处?无非也就皇阿玛一句夸赞,至于这么拼命吗?也不怕扎了太子的眼!啧啧!” 是啊,可不扎眼吗? 连论功行赏,万岁爷都巴巴等着四爷回京之后呢,谁不知道四爷如今架子大,连太子都得乖乖等着! 太子心里能不火大?能不忌惮四爷? 八爷牵了牵唇,嗤笑一声:“皇阿玛哪里是看重四哥?分明是心疼太子,拿四哥给太子铺路呢,你还看不出来?” 九爷一怔,旋即放下酒杯坐直了身子:“八哥,你的意思是……皇阿玛这程子之所以重用四哥,其实是帮着太子铺路?” 八爷抿了口茶,缓声道:“之前木兰围场出了什么事儿,你我都清楚,皇阿玛虽然对太子大失所望,可到底是舍不得废黜太子,这不,待消了气之后,皇阿玛对太子的圣眷依旧……不,是圣眷更浓。” “先是派太子前往山西主持疫情,明显显地就是要在天下人面前提高太子的威望,不止于此,经过太子亲往江南募捐,江南从上到下,不管是官绅还是民心,又重新回到太子手里,这自然也是万岁爷默许的。” “即便如此,皇阿玛还觉得尤嫌不够,‘开源节流’本是一码事儿,交给太子一人主持也就罢了,皇阿玛怎么偏偏却一分为二?‘开源’给了太子,‘节流’的事儿却丢给了四哥。” “皇阿玛分明就是担心太子接受‘节流’会得罪人嘛,至于四哥,冷心冷肺的名声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皇阿玛自然也不会顾惜。” 八爷分析得头头是道,九爷越听越是心惊,待八爷说完,九爷恍然大悟,当下倒吸一口凉气,然后道:“皇阿玛果然还是最看重太子!” 八爷牵了牵唇,嗤笑道:“皇阿玛从来都只看重太子而已,难不成你今日才知道?” 是啊,皇阿玛从来只看重太子。 之前木兰围场出的事儿,说起来是大爷挑的头,大爷受罚也是应该,但是归根结底,罪大恶极的却是太子。 如今大爷可还被幽禁在畅春园里头,前前后后加起来,都已经五个多月了,这都要过年了,皇阿玛到现在都没有要放了大爷的意思,那比大爷更加罪大恶极的太子呢?他又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别说惩罚了,太子殿下人家如今可是誉满天下。 1139 四哥要的是个青史留名 且不说主持山西疫情带来的巨大威望人心,自从接手“开源”的事儿,高高在上的太子爷又多了财神爷的一重身份,毓庆宫别提多热闹了。 这个年,想来太子殿下过得那叫一个顺心遂意。 至于四爷会得罪多少人,往后的路会有多难走,这似乎并不在万岁爷的考虑范畴之内。 只要太子地位稳固、前路坦荡,万岁爷也就满意了。 “从前皇阿玛用大哥做太子的磨刀石,如今大哥是不中用了,于是四哥就顶上来了,”说到此处,八爷不由讥诮一笑,道,“大哥性情桀骜不驯,自是不甘安安生生当太子的磨刀石,反倒一门心思想取而代之,别说是太子了,皇阿玛又如何能忍得?” “所以到头来,免不了被皇阿玛厌恶舍弃的结局,倒是四哥,瞧着六亲不认、冷心冷肺,可却最是安分守己、从无违逆,做起磨刀石来那叫一个任劳任怨,皇阿玛只怕后悔用四哥用的晚了呢。” 饶是九爷一向不喜四爷,这时候,也不免生出三分同情来:“四哥也够可怜的。” 可怜?兴许吧。 八爷抿了口茶,缓声道:“没准儿对四哥来说,还是求仁得仁呢。” 谁还没有在意的事儿? 太子在意储君之位,大哥盼着自己这个“大千岁”能更进一步,三哥盼什么? 三哥盼着能在夹缝之间挺直腰板。 对于一众兄弟的心思,八爷自认能猜个七八分,但是唯独四哥,他一直都猜不出、想不透。 四哥他究竟在意什么?想要什么? 在四哥那张永远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八哥总是找不到答案。 还是之前在畅春园,四哥当着万岁爷的面儿,言辞激烈请求处死噶礼、降罪席尔达,八爷才猛然回过味儿来。 四哥要的是个青史留名。 是了,就是如此,很多事儿也就能解释清楚了。 为什么当初,在小校场,四哥会抢下鞭子,狠狠鞭笞扯着三哥旗号要对十三动手的十四,明知道会惹德妃娘娘动气、背上冷心冷肺的名头,可四哥还是那样做了。 还有后来,四哥会为了病中的大福晋找上毓庆宫、气得太子一脚把他踹吐血。 太子自然不会背对手足动手的恶名,所以这锅后来还是四哥自己背了。 两件事儿,四哥都没能落到什么好儿,甚至还被万岁爷厌恶下旨斥责禁足,但是这两件事儿,却也为四哥挣来了名声。 “上敢止兄作恶,下能鞭笞劣弟”的名声,可不就是那个时候得来的? 更别说,对太子踹了那一脚之后,明着没人提,但是暗中佩服四哥的人还少? 连他都不放在眼里的隆科多,当时不就上赶着讨四哥的好?更别说大哥,也是一门心思想把四哥收入麾下。 还有什么顶风冒雪巡视永定河,以及后面堪称为民请命的请求处死噶礼、降罪席尔达,比照着太子也为甘肃请求三年的免除赋税,到现在大刀阔斧、不近人情地“节流”。 一直以来,四哥要的都是名,为此,他不惜被背上六亲不认、冷心冷肺的名声,至于什么冷面阎王,或许在四哥眼里,其实算是美誉呢。 他们这些皇子、官员或许不喜四爷,觉得他冷面无情,挡了很多人的道儿,但是老百姓可就不一样了。 京师直隶的百姓当然永远会念着顶风冒雪巡视永定河、主持治理永定河的四爷的好。 山西的百姓能不拥戴在御前坚持要求处死噶礼的四贝勒? 甘肃的百姓能不感激为甘肃艰难求来三年免赋税的恩人? 就连陕西百姓能得一年的免赋税的恩典,那心里也会念着四爷的好啊。 八爷猛然回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四哥在民间的名声威望已然越过除了太子的所有皇子。 而四哥,他或许要的就是这般浮名。 九爷一时没回过味儿来,迟疑着道:“八哥的意思是……皇阿玛跟四哥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可不嘛。 1140 直郡王回京 皇阿玛需要四哥做太子的磨刀石,所以很多棘手的、皇阿玛不希望太子沾染的事儿都会丢给四哥,而四哥兴许就是喜欢接棘手活儿,借此为自己挣得更大的名声。 八哥……是这个意思吧? 八爷点点头,一边又一声轻叹:“所以皇阿玛跟四哥是父子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配合默契,只是太子心里未必就舒坦了,若是日后太子继承大宝,四哥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是啊,且不说四爷已经得罪太子够多的了,单说四爷如今、以及日后可能更盛的名声,太子又岂能不忌惮?岂能容得下? 太子的心胸可从来都算不上宽广。 九爷“啧啧”两声:“真这样的话,那四哥的结局只怕不比大哥好呢。” 抿了口酒,九爷突然又挑眉笑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有八哥在,大哥好歹能得个善终。” 这话显然是说到了八爷的心坎儿上,八爷一边拢着茶,一边抿唇笑了,正要开口,就瞧着石剑匆匆走了进来。 “什么事儿?”八爷抬眼问道。 “回主子爷的话,刚刚得来的消息,直郡王回京,这时候已经回了直郡王府。”石剑躬身禀报。 九爷闻言顿时坐直了身子,瞥了一眼窗子,然后诧异道:“大哥这个时候回的京?” 是啊,这大晚上的,黑漆漆的,怎么偏生挑在这个时候一声不响地回的京师? 搞得大爷好似不能见人似的。 “知道了了,下去吧。”八爷道。 “是,奴才告退。”石剑躬身退下。 “八哥,皇阿玛这是还没消气呢,要不然也不会让大哥这个时候,偷偷摸摸地回来,”九爷撇了撇嘴道,“堂堂大清直郡王回京,搞得跟做贼似的。” 对于大爷的回京,八爷跟九爷都没有表现出诧异。 万岁爷既是一早给大爷定了“坠马受伤”的由头,那就不可能一直幽禁大爷,毕竟伤终归是要好的,要不然得话,岂非引人议论、怀疑? 颁金节后,被万岁爷冷落许久的惠妃娘娘,不是早就已经病愈又照样打理后宫了吗?这就是再明显不过的信号啊。 万岁爷在过年之前,肯定是会许大爷回来的,就是这回来的时间竟被推到了小年之后,而且又是趁着天黑才让大爷偷偷摸摸回来…… 万岁爷的不情愿、以及对大爷的怨气这还是明摆着的。 “今晚也就罢了,大哥回来自然要与家人团聚,明儿咱们兄弟俩一道去去见大哥,贺一贺大哥久病初愈,为他接风洗尘。”八爷道。 九爷面露迟疑:“可是八哥,弟弟瞧着皇阿玛怕是还要冷一冷大哥呢。” 所以,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跟大哥接触、保持距离的好吧?没得扎了万岁爷的眼呢。 再说了,对于从前的八哥来说,大哥的确是举足轻重,但是对于如今的八哥来说,大哥……可就没那么重要了。 从前不少站队大哥的势力,对八哥的实力明显还不能够全然信任,所以他们还在暗中观望,还在盼着大哥能够再度从谷底爬起来。 就像从前许多次那样,万岁爷冷待甚至是斥责大哥,可也只是不咸不淡的,用不了多久,万岁爷就会改变态度,大哥“大千岁”的地位依旧稳如磐石。 就像八哥说的那样,只要太子在,万岁爷就需要一块磨刀石,既是磨砺鞭策太子,也是敲打惊醒太子。 放眼一众皇子,还真的只有大哥能够有本事胜任。 所以,这些年来,太子地位稳固的同时,大哥的地位也跟着稳固。 虽然这两年,大哥的形势不如从前,但是大千岁的余威毕竟还在,所以像纳兰一家那样及时转向支持八哥的,只是少数,所以八哥想要接棒大哥,困难还是不小的。 但是这回就不同了,万岁爷明摆摆地就是要彻底断了大哥的指望。 什么“坠马受伤”,需要大哥闭门休养五个月?期间连面儿都不许露? 万岁爷就差没直接昭告天下,直郡王被他给软禁了! 1141 八福晋这银子借的真是不算亏 再者,万岁爷如今不是找到了一块新的磨刀石吗?自然也用不上大哥这块不听话不顺手的磨刀石了,所以也就再没有容忍大哥的理由了。 有了这五个月的软禁,大哥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倒是八哥,如今愈发得万岁爷看重。 这不,前不久,万岁爷论功行赏,最惹眼的,自然是太子跟四哥,但是八哥也没落下啊,而且八哥还是四位受赏皇子中,唯一一位没有亲临灾区参与直接救灾的。 八哥打理广善库的本事,那是有目共睹,万岁爷更是十分满意,从前对八哥实力还存疑的人,如今还有何话说? 既是大哥已然一败涂地,那投在八哥麾下那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都不必大哥帮衬八哥做动员,常年混迹官场的人哪个鼻子是不灵的?一个个主动上门了,都说毓庆宫今年十分热闹,八哥府…… 不,是他九爷府上也不闲着。 所以,大哥如今有什么要紧的? 九爷如今最怕的就是八哥太重情意,对大哥一如往昔,不顾及万岁爷的心思,扎了万岁爷的眼呢! 自然得提醒提醒。 八爷却摇头道:“老九,这话往后不许说了,兄弟情义比什么都重要。” 开玩笑,谁都能疏远大哥,唯独他就不能。 十年如一日地跟大哥交好、孝顺惠妃的人是谁?就因为大哥“养伤”几个月,他这个被大哥从小帮衬到大的八弟就要跟人家割席不成? 那他成什么了? 皇阿玛会怎么看他?阖宫上下又怎么看他? 要是担了个白眼狼的名声,往后谁又肯为他驱使?这么多年的努力岂非白费? 四哥看重名声,难道他的名声就一文不值吗? 八爷这话说的很认真,认真得让九爷发愣、沉默,想要再出口劝一劝,却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最后满心都是羞愧。 是啊,在八哥心里,兄弟情义一直都是最要紧的。 从前,他失了皇阿玛的欢心,一众皇子里头属他最抬不起头,别的兄弟都恨不得绕着他走,就只有八哥,没有疏远他,没有嫌弃他,反倒还对他伸出援手。 此时此刻,要他劝八哥别管大哥、别太在意什么兄弟情分,这话…… 九爷是真的说不出口。 “是,是弟弟说错话了,”九爷忙道,一边自己动手斟了满满一杯酒,双手端起来,“弟弟自罚三杯!” 待到一杯下肚,九爷又要倒酒,八爷伸手拦住了,轻轻拍了拍九爷的手:“不是风寒才好吗?少喝点儿。” 一边说着,八爷一边吩咐石剑:“给你九爷盛碗热汤。” “是,奴才遵命。” 当下,石剑给九爷盛了一碗山药鹌鹑炖海米,然后又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热乎乎的汤下肚,九爷整个人都是热乎乎的,待放下勺子,九爷叫来随从,从随从那接过一叠银票,送到八爷面前:“八哥,这里一共是八万两。” 面值千两的银票,厚厚一叠,拢共八十张,就这么摆在八爷面前。 自从那回被八爷当面训斥过之后,九爷便就再也没有提过什么亲兄弟明算账的事儿,也没有这么大喇喇地给八爷送过银票。 但是这回不同。 “这回真是多亏了八嫂解囊相助,要是没有八嫂,弟弟这关怕是过不去了,”九爷说的真心实意,一脸感激,“弟弟小小心意,还望八哥莫嫌弃。” 之前万岁爷吩咐广善库提前收银子用来抚慰灾区的旗人,但是九爷的银子当时就用来屯粮食了,短了六万两的缺口。 时间紧急,一时凑不齐,当时是八爷出面,从八福晋那借来了六万两银子,才把这缺口给堵上。 得亏八福晋的嫁妆够厚,换做别的福晋,只怕是加起来都凑不出六万两银子。 自然了,借的是六万两,那还回来肯定就不能是干巴巴的六万两,九爷也丢不起这人不是? 不过短短四个月,六万两就摇身一变成了八万两,足足多出来了两万两。 八福晋这银子借的真是不算亏。 1142 还是……留给惠妃良嫔娘娘干吧 至于九爷在短短时间之内,怎么就变得如此财大气粗,其实也很好理解。 且不说到了年下,九爷手上的产业也都齐刷刷盘账,收益大笔大笔进账,单说这程子找九爷投银子的人可不在少数。 八爷如今越发水涨船高,九爷的行情自然也一路看涨,就许纳兰家找九爷投钱做生意,就不许旁的人家上赶着给九爷送银子? 既然八爷不收银子,那送给九爷也是一样的。 这回八爷没有拒绝,却从银票里头取出十张,又放到了九爷面前,一边含笑跟九爷道:“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这算是八哥八嫂给大侄女儿的压岁。” 九爷闻言,又是感动又是难为情:“八哥,这弟弟怎么能收?” 是啊,哪儿有压岁一给一万两的?他这个光头阿哥一年俸禄才多一千多两银子! 这一万两实在是太多太压手了。 九爷忙不迭又要把银票退回去,八爷却道:“收着吧,也好让八哥八嫂沾沾喜气。” 八爷这话一出,九爷就不好再推了,只得将银票收下,一边动手给八爷倒了杯茶,一边笑着端给八爷:“那弟弟祝八哥八嫂喜添麟儿!” “成,那就借你吉言了。”八爷接过来,乐呵呵抿了一口。 九爷看着八爷脸上的笑,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儿。 八哥有本事,孝顺,看重兄弟情义,对八嫂也是情深义重,在九爷眼里,八哥从头到脚就没有不好的地儿,可是就八哥偏偏就是…… 迟迟没有孩子。 一众成婚的皇子里头哪个没有孩子的?也就只有八哥了,未免扎眼。 从前九爷就疑心是八嫂身子有问题,也想着要不给八爷挑几个好生养的侍妾,只是现在,九爷倒是有些张不开这个嘴了。 都道是拿人手短,他这才用了人家八嫂六万两银子,欠着八嫂的情呢,要是这个时候还给八哥后院儿塞人,岂不是让八嫂堵心? 还是……留给惠妃良嫔娘娘干吧。 算了,要不还是想想别的法儿吧。 …… 康熙四十年 腊月二十九。 按照传统,腊月二十九这天,万岁爷会亲往太庙行礼,只是前几年,万岁爷都是让太子代行的,但是今年到底情况不同,接连出了那么多的大事儿,万岁爷势必要亲自前往太庙行礼的。 太庙行礼是大事儿,一众皇子,除了还在襁褓之中的十八皇子之外,悉数到场的,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大爷。 自从在木兰围场受伤之后,闭门养伤五个月的大爷,在这一天公开露面。 大爷是前几天晚上回的京,这几日,除了入宫给万岁爷、惠妃娘娘请安之外,大爷谁都没见,倒是八爷跟九爷要给大爷接风洗尘来着,只是却被大爷婉拒了。 所以这是一众皇子们时隔小半年,头一次见到大爷。 既是要随万岁爷往太庙行礼,那少不得要起个大早,待四爷匆匆入宫进了乾清宫偏殿的时候,大爷已经到了。 不止大爷,还有三爷。 因着畅春园附近园子修缮被暂缓的缘故,三爷如今对万岁爷更加殷勤孝顺,所以天不亮地就到了,也是一众皇子里头来得最早的。 只是要是知道大爷会紧随其后的话,那三爷说什么都不会来这么早了。 什么叫如坐针毡? 作为木兰围场事件的亲历者,此时此刻的三爷就特别如坐针毡,跟大爷打了招呼问了安之后,三爷就缩着脖子专注地捧着茶杯,一口接一口地抿着茶,一副要把自己搞茶醉的架势。 好在大爷自从进来之后,就没有吱过声,只是沉默地端坐一旁。 可即便如此,三爷还是觉得煎熬极了,他可是一点儿都不想跟大爷独处,就怕大爷口出狂言牵累自己,也怕大爷找茬儿。 谁叫偏生那晚,是他给万岁爷值夜呢?大爷是怎么个“坠马受伤”,他可是一清二楚。 大爷能不记恨? 三爷一颗心“噗噗”直跳,就盼着抓紧再来个人,不管是谁,只要别让他跟大爷独处就成。 1143 世界到底是颠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待门帘总算被撩开,又有人进了偏殿之后,三爷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去,可是待看清来人之后,三爷的脸瞬间又拉了下来,然后扭了过去。 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四爷。 三爷都不稀得跟四爷正眼,四爷也懒得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朝着三爷拱了拱手,然后就快步行至大爷跟前。 “大哥吉祥!”四爷躬身行礼。 “快起来,”大爷伸手把四爷扶起,上下打量着四爷,然后笑着照四爷胸口捶了两下,“你小子瞧着比从前壮实不少啊!” 是的,四爷壮实不少。 从前大爷总觉得四爷身子骨弱,也不善骑射,照着胸口轻轻捶两下,就能把人捶得倒退几步,但是这回,四爷却牢牢站在原地,没有后退。 是变得壮实了,也长大了。 对着四爷,大爷一时莫名生出些许感伤来。 “大哥……” 也变了。 瘦得都脱像了,脸白的都渗人。 十数年金戈铁马走过的大爷,对于四爷甚至一众兄弟来说,总是像铁塔一般的存在,一个眼风就能把一众弟弟吓得腿软,可是如今的大哥,像是活脱脱换了个人。 “大哥,身子可好些了吗?”稍稍停顿之后,四爷才又开口,有些担心地上下打量着大爷,“可让太医给诊脉了吗?” “没事儿,大哥好得很,”大爷无所谓地牵了牵唇,“你知道的,大哥一贯闲不下来,乍歇了这么长时间,身子不惯也是有的,缓缓也就好了。” 四爷松了口气儿,点点头道:“那待大哥身子好利索了,弟弟再陪大哥去打打猎松泛松泛身子!” “行,到时候再打一头野猪,咱哥俩儿仍旧烤着吃,”大爷爽朗一笑,一边伸手伸手拍了拍四爷的肩膀,“还是你给大哥切肉!” 四爷从善如流,笑着点头:“行,都听大哥的。” 这边哥俩儿有说有笑的,那边三爷支着耳朵,一边拢着茶,一边琢磨。 大哥什么时候跟老四一块打的猎?还一起吃的烤野猪?他怎么不知道? 还有就是…… 老四怎么一点儿都不避讳着大哥?皇阿玛对大哥的态度再明显不过,难道老四就不怕皇阿玛迁怒? 然后…… 然后三爷就见识到,不怕皇阿玛迁怒的还不止四爷一个。 大爷跟四爷说话的功夫,八爷也到了,甫一见到大爷,八爷顿时眼睛都红了,忙不迭上前给大爷行礼,然后兄弟两人拉着说说话,八爷声音都带着哽咽。 三爷:“……” 行吧,老八打小就是大哥的跟屁虫,对大哥一直唯命是从,也能理解。 然后,九爷来了,也殷勤地给大爷行礼,扯着大爷的另外一只手不放。 三爷:“……” 所以老九这是……喝多了,没睡醒?把大爷当成亲哥五爷了? 人家老八扯大哥手也就罢了,你咋也扯上了?你凑哪门子的热闹?! 再然后,太子殿下也来了,不待一众皇子起身给他行礼,太子殿下径直走到大爷面前,一派关心询问:“大哥,你总算回来了,身子现在如何了?孤可是担心得紧。” 三爷:“……” 怎么搞的好像只有他不正常似的? 不对,绝对不是他的问题,所以…… 世界到底是颠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 三爷觉得这世界颠得自己都不认识了,但是万岁爷却对偏殿里头的情景丝毫不觉得诧异。 “启禀万岁爷,太子殿下也到了。”梁九功进来禀报的时候,魏珠已经伺候好了万岁爷更衣,这会子正跪在地上给万岁爷穿鞋。 梁九功将蜂蜜燕窝恭恭敬敬端到万岁爷面前,万岁爷接在手里,一勺勺喝完,然后将炖盅搁在一旁,从梁九功手中接过帕子,擦了嘴,然后缓声问道:“太子对老大是个什么态度?” 梁九功垂首道:“回万岁爷的话,太子殿下久不见直郡王,对直郡王的身子十分关心,已经备下名贵药材吩咐奴才给直郡王府送去,用以给直郡王滋补身子。” 魏珠闻言忍不住撩起眼皮,悄悄打量万岁爷的神色。 1144 他们最好能这么一直兄友弟恭下去 他来御前伺候的时间也不短了,对于太子跟直郡王水火不容的关系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就连直郡王的遭遇,也跟太子密切相关。 这兄弟两人时隔数月再度见面,说是仇人相见也不为过,倒是没想到太子对直郡王的态度竟这般亲切和气。 魏珠倍感诧异,只是却没有从万岁爷脸上瞧出半分诧异神色,难不成万岁爷已然料到?魏珠暗暗思忖着,然后又悄悄垂下视线,继续恭恭敬敬给万岁爷穿鞋,待穿好之后,魏珠起身,退到一旁。 “是吗?”万岁爷淡淡道,“那直郡王呢?” “回万岁爷的话,直郡王再三感激太子殿下的记挂,说改日再登门道谢。”梁九功道。 万岁爷口中溢出一声轻哼:“他们两个倒总算懂事儿了。” 梁九功又将沏好的茶给万岁爷端过来,一边赔笑道:“有万岁爷悉心教导提点,一众皇子自是兄友弟恭。” 兄友弟恭? 快别侮辱这个词儿了! 老大被软禁五个月,再硬的脾气这回也该知道怕了,就算是恨太子恨得咬牙切齿,难不成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跟太子来个鱼死网破? 更别说,老大之前是去给惠妃请了安的,很多话,他这个做皇阿玛的都懒得再跟老大多说,但是惠妃却不会不护着自己的这唯一的亲生骨肉。 惠妃不是个糊涂的,自然知道怎么劝老大。 再说太子,脚踹老四、对老大拔刀,这些远的不说,单说近的。 但凡太子明白什么叫兄友弟恭,老四如今的处境会如此艰难?连老三都巴巴地上门讨说法,更别说旁人了,谁害的? 还不是太子硬把“节流”这不讨好的差事往老四怀里塞? 从前一双眼巴巴盯着老大,见不得老大一点好,如今老大不成了,又开始巴巴盯着老四了。 他都明摆摆把老十三推去辅佐太子了,为什么是老十三? 除了老十三各方面都最适合之外,万岁爷最看重的其实还是老十三身后的老四,老四才是他最属意辅佐太子的人选。 有老十三在,老四即便眼下不与太子亲近,后面也会跟太子亲近,会成为太子最坚实的臂膀,太子又不傻,他还能不知道这个理儿? 太子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借着十三的手,主动给老四送去了那一车的补品,这就是再明白不过的示好。 从前太子也对老四示好过,只不过明显没什么效果,但是这回人家老四却接住了太子的示好。 这就不难看出,十三的重要性。 对于太子的主动示好,还有四爷的低头接受,以及十三在中间的作用,万岁爷都很满意,只是这满意并没有维持多久。 万岁爷的不满,不是冲着四爷,也不是冲着十三,全部都是冲着太子的。 既是人家老四接了太子的示好,那太子自是要把人家当成自己人,可是太子又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 虽是论功行赏老四比太子矮了一截儿,但是万岁爷却是坚持等到老四回京之后才一同赏赐,这就让太子心里不舒坦了,瞧着老四又扎眼了。 这不,甫一得了机会,就暗戳戳给老四使绊子,生怕老四太惹眼,所以要提早提防着呢。 别说有做兄长的胸襟了,可有半点儿储君容人的雅量? 什么叫鼠目寸光?什么又叫自断臂膀? 万岁爷倍感无语,同时也倍感疲惫。 他一手养大的保成,到底是怎么变成如今这副德行的? 万岁爷嘴唇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讥诮笑意:“他们最好能这么一直兄友弟恭下去。” “万岁爷,该出发了。”梁九功提醒道。 万岁爷将茶杯放下,然后起身,结果才站到一半,万岁爷就蓦地身子一晃,突如其来的头疼让万岁爷面色大变,魏珠风一样冲过去,一把扶住了万岁爷。 “万岁爷,您慢些。”魏珠小心翼翼扶着万岁爷又坐了回去。 梁九功也瞧见了,吓了一跳,赶紧过去:“万岁爷,您怎么了?可要请太医吗?” 1145 五公主府做客 万岁爷眉头紧皱摆摆手。 饶是这突如其来的头疼让万岁爷头晕目眩,可是这个时候怎么能请太医? 漫说一众皇子都在候着,更有满朝文武宗亲都在候着,等着随万岁爷前往太庙呢。 这个时候请太医,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别说这个时候了,万岁爷平日有个头疼脑热都尽可能地低调不张扬。 梁九功兀自惴惴不安,却不敢多劝,还是万岁爷吩咐,叫拿了薄荷脑油在太阳穴周围揉了一会儿,万岁爷才总算打起精神来,然后站起身,抬脚朝外走。 …… 万岁爷亲往太庙行礼自然是一早定下吉时的,只是吉时却往后推了一刻钟。 无他,万岁爷至太庙,甫一下了轿子,便“微觉头眩”,万岁爷稍作歇息,才又带领着一众皇子行礼。 除了稍稍耽搁了一刻钟的功夫,整个过程都很顺利,可就像万岁爷想的那样,这个节骨眼儿上生病,的确是要引起轩然大波的。 虽然万岁爷只是偶然风寒,连除夕宫宴都没有耽搁,照样出面,可不管是后宫嫔妃还是一众皇子,哪儿有不忧心的?这个年自是谁都过不安生。 这回万岁爷抱病,倒是没有让一众皇子侍疾,而是点了德妃、荣妃等几位嫔妃轮流着侍疾,一众宫宴场合皆由太子代为出面。 皇子们倒是比往年轻省不少,只是哪儿个皇子不是日日起个大早入宫给万岁爷请安?十有八九是不会得万岁爷召见,可到底也得去乾清宫点卯。 在孝顺皇阿玛这件事儿上,皇子们可是从来都不敢含糊的。 自然了,这些时日,四爷也是日日天不亮就早起入宫来着。 倒是因为德妃要给万岁爷侍疾,这一年,福晋跟维珍的入宫请安倒是给免了,一妻一妾两人都是长长舒了口气儿。 不单单是维珍,如今福晋也不喜欢入宫给德妃请安。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又能对这块捂不热的石头十年如一日地奉献热情呢? 因着万岁爷卧病,所以即便是大过年的,皇子们府上也是不好设宴听戏的,只是倒也不耽误正常的人情往来,这不,正月十二这日,福晋在家招待了额娘跟嫂子,维珍则受邀带着大格格去五公主府做客。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五公主府了,可是维珍还是被新春佳节装饰一新、气派非常的五公主府震撼到了。 漫说五公主的豪宅在一众公主里头是拔尖儿的,便是比起一众皇子的府邸都毫不逊色,至少目前四爷的贝勒府是比不上的。 还是那句话,太后是真疼五公主啊。 五公主甫一看到大格格,登时眼睛都放光,摸摸小手亲亲小脸儿的,甚至听大格格嚷嚷着想去堆雪人儿,五公主还特意更衣陪着大格格去花园里头堆雪人儿去了,总之,五公主暂时都顾不上维珍。 维珍也不会觉得受冷待,因为哈布嬷嬷来给维珍上了茶之后,没有退下,就一直陪着维珍说话。 “娘娘年前病了一场,福晋跟侧福晋悉心照顾侍奉,很是孝顺,太后听说了之后,对福晋跟侧福晋也是赞不绝口,连说德妃娘娘命好呢。”哈布嬷嬷道。 维珍闻言,登时就是一怔:“怎么?这事儿竟然连太后她老人家都听说了?” 太后不是成日一门心思礼佛吗?后宫的大事小情人家太后可懒得过问,就差没把一众妃嫔的请安也给免了,怎么会知道她们这起子小辈的事儿?还什么赞不绝口? 还能怎么回事? 想必是五公主说于太后听的。 果然,哈布嬷嬷含笑点头道:“年前公主入宫给太后请安,提了一嘴,太后也就知道了,转天太后就让人给德妃娘娘送了补品过去,让她安生静养,莫要辜负孩子们的孝心。” 一时间,所有的不明白的事儿通通都明白了。 1146 额娘少作妖 德妃为什么突然省了她入宫侍疾来着?之前维珍以为德妃是看在十四爷的面子上,抑或是不想跟四爷把母子关系搞得更僵,所以才没有再继续为难她,侍疾的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现在看来,原来是因为太后她老人家出手了。 有太后老人家出面,又是送补品又是说什么德妃命好,最关键的事,太后还叮嘱德妃“安生”养病,莫要辜负孩子们的孝心…… 啧啧,德妃当时是个什么表情,维珍都能想象的到。 心里再如何恼,可德妃到底是不敢再作妖,所以她侍疾的事儿,也就免了。 一时间,维珍真真对五公主满心感激。 她这样的小角色,别说让太后为她出面了,便是在太后跟前挂上号都是不可能的,但是因为有五公主在,她真的……受益良多。 先是得以成为本朝头一位侧福晋,如今又是太后出面,德妃才收了神通。 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感激五公主才好。 哈布嬷嬷打量着维珍脸上的表情,很是受用,心道侧福晋是个念恩的,也不枉五公主冒着得罪德妃的风险一再出手相助。 侧福晋念着五公主的好,那不就等同于四爷念着五公主的好,所以即便…… 五公主得罪了德妃,也是值得的。 反正在哈布嬷嬷眼里,四爷可比德妃娘娘靠谱太多了,很显然,太后也是这个想法,所以也不会一次次地给侧福晋、四爷做面子,自然也是盼着四爷能念五公主的好。 待五公主回来的时候,维珍自然是要好好儿感激一番的,只是五公主却摇摇头:“这事儿本就是额娘的不是。” 额娘的不是? 难道五公主还知道……德妃有意磋磨她的事儿? 可是永和宫的事儿,五公主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可是连四爷都没有说的,德妃那边又不可能四处宣扬,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所以,难道是…… 十四爷? 果然,五公主再开口就提到了十四爷。 “连十四都看不下去了,让我帮着想法子能让额娘免了嫂嫂入宫侍疾,虽然他没有详细跟我说额娘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但是我也能想的出来,嫂嫂在永和宫,想来十分辛苦,”说到此处,五公主一脸无奈,“真是让嫂嫂受委屈了。” 那天,十四特地来了五公主府一趟,之前因为五公主近来似乎有意疏远德妃,十四本来还对五公主有意见来着,但是经过了这些事儿,十四的想法也跟从前不一样了。 五姐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就像他,从来也绝不可能说额娘的不好,但是现在他却要求着五姐帮忙想法子,让…… 额娘少作妖。 德妃具体做了什么,十四张不开嘴,觉得太寒碜人了,只是含含糊糊着跟五公主道:“弟弟是觉得……嫂嫂刚刚从西北回来,照顾四哥辛苦不说,再加上这一路舟车劳顿,定然实在辛苦,需要好生歇息,还是……还是不要给额娘侍疾的好。” 既是辛苦,那怎么四哥不一开始就为侧福晋求恩典、免了入宫侍疾的辛苦?倒是轮到十四这个做弟弟的为嫂子出头? 就算是出头,有什么不能跟德妃直接说的?倒是求到了她这里。 可见这话是没办法跟德妃当面说的。 十四到底还是顾及着德妃的面子,所以压根儿没提德妃的所作所为,可十四这话说的再委婉,可是五公主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必然是侧福晋在德妃那里受了委屈。 这样的事儿发生在额娘身上倒是……没什么奇怪的。 五公主没有觉得奇怪,但还是忍不住烦躁失望。 就算额娘一点儿都不心疼四哥,也万万不可能会爱屋及乌怜惜侧福晋,但是哪怕就是看在万岁爷如今重用四哥的份儿上,对四哥多些重视、尊重? 难道这些年来额娘的尊贵,就只是因为万岁爷顾念旧情、没有母凭子贵的因素在? 明明四哥为额娘争光,但是额娘对四哥…… 就是让人无法理解! 时至今日,五公主已经放弃理解德妃了,那天十四走后,五公主就入宫去给太后请安了,转天太后的赏赐就送到了永和宫。 这事儿也就了了。 1147 德妃的运道,哪里是别的妃嫔能比的? 五公主原本不想跟维珍提这事儿,怪丢人的,但是想了想,到底还是授意哈布嬷嬷跟维珍提了一嘴。 她没想着要跟维珍邀功,让人家记着自己的情,但是作为姐姐,她得为十四着想。 抿了口茶,五公主又继续往下道:“嫂嫂应该也有耳闻,十四从前不懂事儿,对四哥也不算多尊重,若是他一味儿那么混蛋下去,别说四哥不搭理他,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懒得搭理。” “只是他如今年岁渐长,人也渐渐懂事儿了,做兄长姐姐的又怎会跟他计较从前的种种?嫂嫂,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五公主这个做姐姐的一番苦心,维珍又如何看不出来? 五公主这是让维珍记着十四的好,别因为德妃的缘故,连十四爷也一并记恨上了,更是拐着弯儿地希望维珍能在四爷跟前多提十四的好,让这对昔日不睦的兄弟,日后能关系和睦,四爷好歹能提点提点十四这个弟弟呢。 五公主真的是位好姐姐。 不仅如此,五公主还是好妹妹、好闺女、好孙女。 德妃的命…… 真是不错。 能生出四爷、五公主还有十四爷三位凤子龙孙,就算德妃作一些,这辈子的荣宠富贵也是保得住的,更何况还是三个实在挑不出什么错、在万岁爷跟前都得脸的好孩子。 德妃的运道,哪里是别的妃嫔能比的? 说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都不为过呢。 “公主所言极是,之前四爷在甘肃办差,十四爷在京中一直帮衬着四爷顾看家宅,四爷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感动着呢,这不早早地就吩咐人又给十四爷寻摸到了一匹良驹,当做新年礼给十四爷送去了。”维珍道。 这话五公主自然是爱听的,当下就嘴角上翘,含笑道:“四哥就是这样的性子,如今人人都道他冷心冷肺,其实四哥的心肠是最热的。” 可不嘛,四哥甫一从甘肃回来,就派了府上的郎中来给她请脉,虽是知道她身子无恙,还是吩咐人给送了一车的各种补品过来。 如今公主府里头装补品的库房,满满当当的,太后跟四哥的心意分别占了半壁江山,五公主成日吃着太后跟四哥送来的补品,心里热乎着呢。 姑嫂两人在暖阁里头说着话,突然就听到外头一阵嘈杂,竟隐隐有锣鼓点儿传来,维珍不免好奇:“公主,府上的戏班还在排戏吗?” 五公主之前说过要排戏来着的,后来也真的买了个戏班,上回大格格在五公主府上小住,回来的时候还跟维珍说,府上的戏班在排戏。 五公主闻言点点头:“原本还说过年的时候,带进宫里头唱唱戏,给太后听个热闹,只是眼下是不成了,少不得要往后推一推。” 是啊,万岁爷如今还在病中,宫里怎么可能会唱戏? 正说着话呢,就瞧着侍婢匆匆进来,福身禀报:“启禀公主,大格格说想去看排戏。” 大格格原本在花园里头玩雪来着,这时候听到了锣鼓点儿的声音,便就觉得雪不香了,吵着要去看戏。 五公主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看向了维珍,维珍当下吩咐一旁站着的甘草道:“甘草,你跟着去伺候吧。” 甘草做事最是稳妥,有她跟着大格格,维珍也能放心。 五公主又添上一句:“多生几个炭盆,再吩咐膳房给月华炖了甜羹送过去。” “是,奴婢遵命。” 当下,甘草便跟着侍婢一道退下了,姑嫂两人继续在暖阁里头闲聊。 “四哥的伤真的不要紧吗?”五公主问道。 虽是早就听说了四哥胳膊的伤不要紧,四爷也叫人递话说自己已经痊愈了,但是五公主到底是不放心,这时候见到了维珍,自然要好一番询问。 “回公主的话,四爷的伤已经痊愈了,”维珍点头道,瞧着五公主脸上的担心并未退去,维珍就比划着跟五公主说的更详细一些,“当时四爷伤的就是这个地方,一开始的时候是有些严重,好在只是骨裂,骨头并没有断,上了夹板养了一个半月,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1148 十四爷府上的格格……遇喜了 “如今四爷是彻底已经痊愈了,这不,刚回京第二天,四爷就跟十四爷一道骑马回京,给万岁爷请的安。” 五公主闻言却没有松口气儿,反倒直接黑了脸:“怎么能骑马呢?四哥虽是好了,却也少不得要调养些时日,再加上如今天寒地冻,那就更是不能骑马了!” “肯定是十四不懂事儿,非嚷嚷着要骑马!这混账东西,就没有不闯祸的时候!得亏我刚才还夸他懂事儿了!” “骑马!骑马!骑马!看我下回不把他的腿打断!” 在维珍眼里,五公主一直都是端庄高贵的,兴许是因为从小随太后礼佛的缘故,五公主身上带着股子淡然,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五公主这般模样,就有点儿…… 毁人设。 不过这样的五公主却很生动可爱,甚至发起脾气来、对十四不留情面训斥的五公主…… 真的好像大格格平时训弟弟啊! 看的维珍都忍不住嘴角上扬,再开口的时候,维珍声音里都掺着笑了:“公主,你知道十四爷现在在做什么吗?” 五公主一脸茫然:“他在做什么?” 十四在做什么,她怎么能知道啊? 她又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 “难不成……嫂嫂知道?”五公主将信将疑问道。 没想到维珍还真的一本正经点了点头。 “十四也这会子肯定是在……”维珍故作神秘,拖着声儿道,“打喷嚏啊!而且还是一个接一个打个不停!” 这么被人背后使劲儿念叨,十四爷不打喷嚏谁打喷嚏?! 五公主一怔,旋即就笑了,一边笑一边点头:“既如此,那不妨让那个闯祸精打个够!权当是给他吃教训了!臭十四!臭十四!臭十四!” 念着念着五公主笑得停不下来,维珍也跟着笑,姑嫂两人正笑着呢,然后就瞧着哈布嬷嬷拎着食盒进来,从里面取出两碗热腾腾的甜羹,分别送到了五公主跟维珍的跟前。 维珍一边拿起勺子,一边含笑跟哈布嬷嬷道:“原来还有妾身的份儿呢,有劳嬷嬷记挂。” “奴婢方才去膳房安排午膳,结果瞧着甜羹刚出锅,所以就想着也给公主、侧福晋送些过来,先垫垫,奴婢已经吩咐人给大格格也送过去了,”哈布嬷嬷含笑道,说完这话,哈布嬷嬷顿了顿,然后跟五公主小声禀报,“启禀公主,奴婢已经着人去三爷府上送洗三礼了。” 五公主点点头:“知道了。” 这事儿维珍也知道,三爷府上的侍妾王氏前几日诞下了三爷的第六子,不仅仅五公主府这边派人去送洗三礼,福晋那边自然也不能少。 虽然如今万岁爷卧病,众皇子府上都尽可能低调,但是即便如此,三爷还是为这位新的的儿子办了洗三宴,足见三爷对这位新生的小儿子的喜爱与重视。 这也难怪,虽然这已经是三爷的第六个儿子了,但是前面的五个儿子,就只保住了一位。 还是那句话,清朝皇子的子女,夭折率是真高。 哈布嬷嬷却没有着急走,而是一张嘴就让维珍差点儿原地雷得里嫩外焦:“启禀公主,方才德妃娘娘打发人过来报喜,说是十四爷府上的舒舒觉罗氏格格已经遇喜三个月了。” 五公主闻言先是一怔,然后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五公主摆摆手,这回哈布嬷嬷旋即福身退下,路过维珍的时候,哈布嬷嬷却暗戳戳看了维珍一眼,那眼神就有几分欲言又止,只是还处在恍惚中的维珍压根儿就没有接收到。 没错,维珍现在很恍惚。 十四爷府上的格格……遇喜了? 1149 这种事儿……有……有什么秘方啊? 如今是康熙四十一年的大年初六,十四爷周岁十四岁,而那位伊尔根觉罗格格差不多也是这个年龄,然后现在…… 遇喜了。 即便这已经是维珍穿过来的第六个年头,可是这消息还是太过炸裂,以至于维珍一时都消化不了。 大清皇室子女夸张的夭折率到底是怎么来的? 除了医疗卫生条件落后,其他原因…… 万岁爷真的就不能稍微反思一下? 造孽啊! 还是五公主又开口,维珍才勉强回过神来。 “三哥这回可真是胡来!”五公主道,语气里头带着明晃晃地不喜,“就算三哥对四哥有什么意见,兄弟两人私下解决也就是了,三哥倒好,新年大节地竟然直接冲去四哥家里,跟四哥急赤白脸起来了,也不怕被人看笑话!” 是啊,有什么事儿是不能私下沟通解决的,非得搞得这么难看? 更何况三爷、四爷是个什么身份,一举一动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三爷也不嫌跌份!更不怕丢了他们天家的脸面! 自打知道了三爷硬闯四爷府的事儿,五公主心里别提多生气了,只是再生气,五公主也不会做出有失天家体面的事儿。 过年入宫请安的时候,照旧去给荣妃请安,三爷在家里给小儿子过洗三,五公主也准备好礼物吩咐人送去。 同样是天家子女,三爷可真是太跌份儿了。 维珍早就觉得三爷跌份儿了,三爷这人吧,就挺让人一言难尽的。 好歹是皇子,之前还是个郡王,据说还是一众皇子里头最富文采、堪称文武双全的,他能不知道体面礼数? 但是他就是能做出在庶母孝期剃头、硬闯弟弟家门差点儿跟弟弟打起来的事儿! 真的就……不知道要他点儿什么好! 只是编排三爷的话五公主说得她却说不得,当下叹了口气儿,维珍跟五公主道:“好在没闹出什么大乱子,要不然这个年只怕要不安生。” “就算是不安生,那也是三哥不安生!管四哥什么事儿?”五公主哼了一声,喝了两口甜羹,再开口的时候,却是话锋突转,“对了嫂嫂,你可有怀孕生子的秘方吗?” 维珍:“……” 不是在聊三爷跟四爷的事儿吗?怎么突然就拐到她身上来了?! 差点吓的她打嗝! 还有,这种事儿…… 有……有什么秘方啊?不就……不就太阳下山、妖精打架那档子事儿吗? 这也需要……传授心得要领? 维珍一脸“你快饶了我吧”的架势,没能让五公主闭嘴,反倒五公主更加迫切地想要刨根问底了,当下连甜羹都不喝了,放在一旁,然后五公主一边朝维珍这边挪了挪,一边不由分说扯住了维珍的手。 “好嫂嫂,你就教教我吧!”五公主的脸也红了,咬了咬唇,压低声音跟维珍道,“宜妃娘娘之前教的法子我试过了,结果压根儿就没有效果。” 放在平时,这话五公主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但是如今跟维珍的关系更亲近了,又赶巧这时候传来了伊尔根觉罗格格遇喜的消息,五公主一个没忍住就张嘴了。 五公主才忍着羞涩想跟维珍取取经。 毕竟同龄人中,除了维珍,好像也再没有旁人可以请教了,毕竟五公主的姐姐们可都不在京师,宜妃娘娘虽然热情,但是五公主却不好意思跟长辈聊这个话题。 至于德妃…… 算了吧,德妃如今瞧见她只怕会气得咬牙切齿,五公主才不想去永和宫里头寻不痛快。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那、那什么,宜妃娘娘的法子都不好使,我的……我的未必就好使。” 老天鹅啊,快放过她吧! “那就是嫂嫂真有法子?”五公主顿时眼睛一亮,求知欲更加旺盛了。 然后,维珍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不是,公主殿下你这抓重点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嫂嫂,你快教教我吧,”再开口的时候,五公主声音里头就带着明显显的失落了,“这些年来,求神拜佛不断,坐胎药都不知喝了多少了,什么法子都试过,只是偏生就是一直没有喜信,我真的要急死了!” 1150 有没有可能是额驸的问题? 到了五公主这样的身份地位,婆家自然是不敢催生的,只是架不住五公主着急啊,五公主是真的很喜欢孩子,要不然的话,也不会三不五时要接大格格过来小住了,她当然盼着能有自己的孩子。 自然了,也是希望能让太后心安,没得老人家成天为她忧心。 听着五公主说什么法子都试过了,维珍心下就是一声“咯噔”,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已经过世的大福晋还有自家嫂子。 两个为了生孩子饱受折磨、差点儿走火入魔的女人。 维珍真怕五公主也步了她们的后尘,身子跟心里都受到伤害,所以虽然她自己确实没什么秘方,当下还是努力回想,然后简单地总结了一下。 “首先,你……你别太有压力,总是一门心思想着遇喜,精神紧张,就不宜有孕,”维珍一脸严肃跟五公主道,说完还又强调了一遍,“记住,一定要放松,不要总是惦记这档子事儿,不要给自己压力!” 小西瓜是漏网之鱼,小丸子是顺其自然,这俩孩子都不是维珍求神拜佛、成天念叨得来的,维珍就觉得怀孕这事儿不能太紧张。 五公主忙不迭点点头:“还有呢?” 还……还有? 维珍只好继续压榨可怜的脑细胞,在五公主热切的注视下,然后忍着脸热、仍旧一本正经跟五公主道:“还有就是……需要频一些。” 再一本正经,说着话的时候,维珍的脸也红到了脖子根儿,还不好意思抬头看五公主,胡乱搅着汤羹,一双小鹿眼看看这瞅瞅那,睫毛一个劲儿地颤。 五公主半天不说话,倒是目光一直拢着维珍,维珍虽然没有抬头,但是她感受得到! 一时间,维珍的脸更烫了,甜羹搅不下去了,维珍索性放下勺子,然后抬起头对上五公主的视线,然后强作镇定、一本正经、老神在在道:“但……但也不能太频,没得伤身。” 五公主:“……” 啊啊啊! 她明白四哥为什么这么喜欢侧福晋了! 换她也喜欢! 呜呜呜呜,怎么能这么可爱捏?! 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是,嫂嫂说的是,”五公主连连点头,当下伸手握住了维珍的手,一边柔声问道,“嫂嫂还有什么赐教?” 维珍:“……” 好好儿说着话呢,怎么还突然上手了? 至于还有什么赐教? 还真有! 维珍点点头,然后四下观望一圈,确定周围没人之后,维珍凑到五公主耳畔,然后压低声音道:“要不……也让太医来给额驸请请脉、瞧瞧身子什么的?生儿育女……又不是一个人的事儿!” 五公主成婚到现在也有三年了,如果夫妻身体都正常的话,这个时间也该有孕了,可是五公主却迟迟没有身孕…… 那怎么就一定是五公主的问题呢? 凭什么五公主就得成天内耗焦虑、喝苦兮兮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副作用的坐胎药呢? 有没有可能是额驸的问题? 这种情况搁在后世,那夫妻两人都得去医院做个体检的好不好?可是放在古代,好像全都是女方一个人的问题似的,即便女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这当然是不公平的。 五公主的私隐,维珍自然是不会插手的,但既是五公主询问到她了,她就会一定直抒胸臆,不仅仅是因为五公主是四爷的亲妹妹、大格格的亲姑姑,也是因为五公主跟她一样都是女生。 女生天然就要帮助女生的呀! 若是额驸身康体健没问题,那自然是最好,小夫妻继续备孕,可要是额驸身子有毛病,该吃药吃药该看病看病,实在不成…… 休夫也不是不成啊! 寻常人家女子休夫是难比登天,但是公主可就不一样了,就算是佟半朝的嫡孙,可跟金枝玉叶的公主那也是没得比啊,更别说还是有太后撑腰的五公主了! 1151 大过年地还巴巴上门来她这里要好处了 对哦,或许不是她身体有问题啊! 或许是顺安颜中看不中用啊! 她怎么之前就没有想到? 请太医!必须请太医!还得让太医当着她的面儿给舜安颜检查! 立刻马上! 攥着维珍的手登时就是一紧,五公主使劲儿点点头:“好,都听嫂嫂的!” …… 维珍在跟五公主聊生孩子的事儿,与此同时,福晋也在跟自己的额娘还有嫂子聊这个话题。 “当年福晋嫁给四爷,却迟迟没有喜信,主子爷别提多着急了,成天在家里唉声叹气,就盼着福晋能早日诞下麟儿、地位稳固呢,直到福晋总算诞下了四爷的长子,主子爷这才总算松了口气儿,”嫂子含笑道,“可见主子爷有多在意福晋这个妹妹,自然了福晋想必也记挂着兄长。” 说这话的时候,福晋跟老夫人分别坐在软榻两侧,嫂子坐在鼓凳上,捧着茶,一脸殷勤笑意看着福晋。 福晋面上却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实则心里已然不悦。 福晋是不喜人提起怀孕生子的过往的,即便是娘家人,从前每每额娘过来,也很少会提起这个,倒是这回嫂子跟过来,一张口就提什么福晋怀孕生子的事儿。 什么兄长多在意她这个妹妹。 若是她这个妹妹没能嫁给四爷,兄长还会在意? 嫂子这回巴巴地跟着额娘上门,一张口就提什么兄长在意她的事儿,能是为了什么? 无非是之前兄长盼着她能在四爷面前说话,求着四爷开恩能带兄长去甘肃给兄长立功的机会,只是当时她没有张这个嘴,兄长跟嫂子急了,所以这才巴巴地上门来,拿着过去的事儿说嘴,提醒着她得记恩呢。 她早就知道嫂子是个小家子,如今也明白自己的兄长也未必好到哪儿去! 福晋瞥了一眼嫂子,然后视线落在老夫人身上,没有开口,只一下下拢着茶。 额娘呢? 额娘也是这个意思? 平时一直劝自己沉住气,可是如今为了自己的儿子这是打算一门心思地逼自己这个闺女去四爷跟前点眼? 福晋不接茬儿,嫂子明显就有些尴尬,一时敛了笑意,也把视线落在了自家婆母身上。 姑嫂两人一时间都不言语,房中寂静一片,这下子,就只能老夫人硬着头皮开口了:“你兄长的确最是关心在意你这个妹妹,事无巨细都为你筹谋打算。” 福晋闻言眼中闪出三分讥诮来。 最是关心她这个妹妹? 或许是吧,可要不是她嫁进了天家、做了四福晋,兄长还会对她最是关心? 有什么事无巨细为她筹谋打算,这倒是不假,可是这筹谋打算的背后难道就只是兄妹情深、没有半分算计利用? 就算她上回的确没有在四爷面前帮衬兄长说话,可是这些年来,乌拉那拉府仗着四爷岳家的旗号,明里暗里得的便宜还少? 这些恩惠,兄长嫂子甚至连额娘竟都不记得了,这时候大过年地还巴巴上门来她这里要好处了。 这嘴脸,落在福晋眼里,福晋焉能痛快?所以福晋兀自一声不吭,继续垂着眼一下下地拢着茶。 见福晋还是不接腔,老夫人到底是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儿子的前程是要紧,可是再要紧也不能把女儿逼得太紧,要不然只会坏事儿。 老夫人有些后悔今日带儿媳妇登门了,也是被儿子跟儿媳妇两人成日念叨得头晕眼花,一时没过脑子才做出了这蠢事。 老夫人及时闭嘴,再然后话锋一转:“瞧着大阿哥比从前壮实些了,人也长高了,额娘真是欣慰。” 见额娘及时收嘴,福晋这才满意,看来额娘还没有老糊涂,当下福晋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含笑道:“主子爷特地请了丁源来为大阿哥诊脉,如今大阿哥日日吃的药膳都出自丁院判之手。” “院判大人的医术自然是其他太医不能比的,”老夫人含笑点点头,“也是贝勒爷看重大阿哥,一心盼着大阿哥好呢。” 福晋点点头,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平和了不少的:“额娘说的极是,主子爷一向很是关心大阿哥。” 1152 什么娘家什么兄长,再要紧的也都得排在她儿子的后头 这话是真的。 主子爷对她这个福晋未必有多看重,但是对大阿哥却一直很看重,自打大阿哥呱呱落地,别说她这个做娘的一直悬着心,主子爷这个做阿玛的也是一直挂着心呢。 即便如今大阿哥身子比从前好太多,主子爷都不放心,这不又专门请了丁源来给大阿哥调养着。 就冲这一点,福晋对主子爷就很是感激。 她如今又不奢求旁的,只盼着大阿哥能够平安无事、能够一直得主子爷看重,至于旁的,都得排在后头。 什么娘家什么兄长,再要紧的也都得排在她儿子的后头。 若是因为娘家那点子事儿,惹得四爷不快甚至连累到了大阿哥,福晋自是万万不肯的。 “大阿哥明年就要开蒙了,少不得要起早贪黑,如今就更要把身子养好了,”老夫人谆谆叮嘱,“额娘知道你心急,只是再着急也不能累着了大阿哥,教书识字的事儿,且留给师父吧,如今只管调养好大阿哥的身子就是。” 福晋一怔,然后也点点头:“女儿也是这样想的。” 这话前几天四爷也跟她提过,当时是年初一,因着德妃给万岁爷侍疾,所以就免了福晋维珍带着孩子入宫请安,不过福晋还是得一大早带着孩子去前院给四爷请安。 然后,大阿哥就给四爷背了一首福晋新教的诗。 大阿哥背得滚瓜烂熟,四爷听得认真,对大阿哥赞不绝口,可是待放了大阿哥跟二阿哥几个孩子去院子里头玩儿的时候,四爷却让福晋留了下来。 “大阿哥身子最要紧,福晋莫要本末倒置。” 当时四爷是这样说的,四爷是心平气和,却叫福晋红了眼眶。 她如何不知道大阿哥身子最要紧?可是…… 可是谁叫她儿子的命苦? 毕竟大阿哥不是四爷唯一的儿子,而她这个做娘的在四爷那里也没什么情分,再加上大阿哥的身子骨,日后骑射方面怕是也指望不上。 所以福晋就自然盼着大阿哥在课业上能够出众,至少得超过两位弟弟,不然岂非…… 显得一无是处? 福晋一直很焦灼,大阿哥开口迟,她着急,好不容易大阿哥会说话了,福晋还是很着急。 福晋是盼着大阿哥身子好,可又何尝不盼着大阿哥能够聪明伶俐,得四爷欢心? 如果大阿哥身子健健康康、没病没灾,如果四爷能给她多些情分、让她踏实心安,她又何必会本末倒置? 难道她就不心疼孩子? 她就是心疼才会时时事事为孩子着想。 只是谁能体谅她的这副慈母心肠呢? 早就不指望主子爷了,可是在额娘面前,福晋到底还是露出了三分脆弱低落。 打量着福晋这副表情,老夫人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伸手轻轻拍了拍福晋的手:“额娘知道你担心大阿哥,只是大阿哥福泽深厚,你放心就是。” 嫂子也见缝插针道:“自打大阿哥一落生,夫君就巴巴地去给大阿哥供了大海灯,有佛祖庇佑,大阿哥自然康健无虞。” 这话福晋是爱听的,所以倒是终于肯正眼看嫂子了:“我膝下只有大阿哥一个,孩子难免孤单,嫂嫂平日时常带侄儿们来陪陪大阿哥。” 嫂子哪儿有不同意的?当下忙不迭点头道:“是,妾身会的。” 老夫人也松了口气儿,含笑跟福晋道:“你不嫌吵就好。” 婆媳两人在福晋这里用过午膳,也没有多待,便就起身告辞了,福晋吩咐了李嬷嬷把事先准备好的赏赐取出,然后将老夫人婆媳两人送走。 待李嬷嬷把老夫人跟嫂子殷勤送到门外,目送两人上了马车,正要转身回府的时候,却听着马车里头传出嫂子不轻不重的的跟老夫人抱怨—— “之前额娘不是同夫君说好了这回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儿跟福晋说道说道的吗?怎么到了福晋跟前却打起了退堂鼓?倒是叫儿媳一个人在福晋面前丢这样大的脸,往后儿媳可是没脸再来贝勒府了!” 李嬷嬷闻言,登时脚下就是一顿,不由蹙了蹙眉。 1153 有道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嫂子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乌拉那拉府的当家主母,待人接物按说不会出岔子的,所以嫂子怎么会做出在贝勒府门口逮着福晋说长道短、不合规矩的事儿? 这自然是不妥的,更是失礼的,要是让旁人听到了,不定要怎么议论福晋呢。 嫂子能不知道?却偏生就是这么做了,而且还偏偏隔着一道窗帘、像是专门说与她听似的。 想来是刚才不敢在福晋跟前多嘴舌,可到底心里觉得憋屈,才会这时候做出这般举动来。 不待马车里的老夫人应声,李嬷嬷已经不轻不重地咳嗽两声,旋即马车里头寂静一片,顿了顿,里头传来轻轻拍车壁的声音,然后车夫赶着马儿一路向前。 李嬷嬷冷眼看着乌拉那拉府上的马车渐行渐远,半晌扭过头,沉着脸往回走。 若不是在贝勒府的门口,若不是担心被人瞧见了听见了给福晋脸上蒙羞,她非要好好儿跟老夫人、夫人理论一番不可。 李嬷嬷一家从前的确是乌拉那拉府上的家生奴才,一家子老小性命都攥在人家手里,自然不敢对老夫人等不敬,但是李嬷嬷如今可是贝勒府正院的人,连带着李嬷嬷一家老小都跟着改了身份成了福晋手底下的,所以李嬷嬷如今并不忌惮乌拉那拉府。 可是…… 到底得顾及着福晋的颜面,也要为福晋打算。 福晋的嫂子的确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福晋的兄长也未必是个有心胸的,就连老夫人这回也险些昏了头,可到底乌拉那拉府是福晋的娘家。 且不说福晋有些事儿少不得需要乌拉那拉府出头,就比如之前给武格格亡母请师父超度的事儿。 便就是乌拉那拉府压根儿指望不上,福晋还能彻底断了跟乌拉那拉府的关系? 那福晋还要不要名声了? 就算福晋不要名声,四爷还能不要? 有道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李嬷嬷此刻就是这样的想法,但愿老夫人还有乌拉那拉府的其他人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待李嬷嬷回到正院,福晋正在陪大阿哥用糕点。 糕点很是别致,瞧着样式不像是贝勒府膳房做的,也的确如此,这糕点是小连子刚刚给送过来的,说是四爷从宫里带回来的。 宫里带回来的,那自然是御膳房的手艺了,味道自然是没得挑,所以虽然大阿哥一向胃口弱,却也接连吃了三块糕点,待大阿哥伸手又要去拿千层酥的时候,福晋忍不住伸手给拦住了。 “忘了太医是怎么叮嘱的?”福晋问。 大阿哥想起了来,一边收回手,一边点点头道:“太医说,糕点不能一次吃太多。” “是呀,不能吃太多,要不然的肚子疼了,可又要吃汤药了。”福晋点点头,取了帕子给大阿哥擦嘴。 瞧着大阿哥眼睛还巴巴盯着糕点看,福晋哪儿有不心软的?当下柔声道:“若还想吃,那往后叫阿玛时常带回来,好不好?” “嗯!”大阿哥闻言顿时使劲儿点点头,然后两眼放光看着福晋,“额娘,我想去给阿玛请安!” “行,去吧,”福晋含笑点点头,一边唤来王全子,吩咐道,“好生把大阿哥送到前院儿。” “是,奴才遵命!” 当下,碧乔忙不迭取来斗篷给大阿哥穿上,又戴上了帽子,然后王全子就带着大阿哥往前院去了。 福晋捏了一块剩下的千层酥,慢吞吞吃了起来,打量着福晋的神色不错,每每跟大阿哥相处之后,福晋的心情总是不错。 李嬷嬷自然不想这个时候扰了福晋的兴致,当下也没提门前发生的事儿,只是倒了杯热茶,送到了福晋面前。 李嬷嬷不提,但是福晋却偏偏要问,抿了口茶,福晋看向李嬷嬷:“额娘可有交代什么话吗?” 李嬷嬷心说,老夫人没有,但是夫人有。 只是…… 稍稍顿了顿,李嬷嬷还是摇摇头:“回福晋的话,老夫人并没有留话,上了马车就直接走了。” 1154 帮了老的还不算,这又开始帮小的了! 福晋却不信,当下“哼”了一声,然后道:“若真是这般,她方才就不会由着嫂子说那摊子话了。” 李嬷嬷默默叹了口气儿,在脚踏上坐下,一边轻轻给福晋揉腿,一边道:“老夫人着急也是有的,只是……老夫人还算懂分寸,这么些年来,从来没有让福晋为难过。” “这回……八成是被三爷(富存排行老三)念叨狠了,才一时昏了头,可到底是收住了,福晋就莫与老夫人一般见识。” 福晋闻言不由又是一声叹息:“只可惜兄长到底是没有承袭额娘的分寸远见。” 富存平日到底都跟老夫人念叨什么才把老夫人念叨狠了、以至于一时昏头? 自然是催福晋帮衬娘家兄长的事儿。 福晋的阿玛费扬古故去之后,由老夫人嫡出的三子富存承袭了袭骑都尉,兼一云骑尉,任二等侍卫。 比起骁勇善战、屡立战功的父亲费扬古,富存的能力明显就差了一个等级,这么多年一直在二等侍卫的位置上,压根儿就没有挪过窝,福晋这一门在费扬古故去之后,也渐渐被乌拉那拉氏边缘化了。 福晋没有嫁进天家也就罢了,毕竟没落的八旗门第多得是,又不止乌拉那拉一家,可是偏生福晋就是嫁进了天家,而且如今四爷还越发在万岁爷跟前得脸,乌拉那拉一家又如何坐得住?自是盼着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尤其是在李绘清金榜高中之后,乌拉那拉家就越发坐不住了。 是啊,要是被李家那样的小门小户给越过去了,哪里还有什么脸面? 从前乌拉那拉家可是断断瞧不上李家的,但是最近这一年却形势突变。 先是李绘清金榜高中进了翰林院,再是李文烨,从正七品长乐知县升为正六品胶州通判,原本瞧不上的李家,突然父子双开花,乌拉那拉一家如何不警铃大作? 李绘清也就罢了,能金榜高中就证明人家是真有本事,这就……没办法了,但是李文烨呢? 在知县位置上打转了小二十年的李文烨,一副这辈子要知县坐到头的架势,怎么就突然挪了窝?而且还官升两级? 要说这其中没有四爷的手笔,谁信呢? 四爷可还记得自己正经岳家不姓李而姓乌拉那拉? 这还不算完,到了年尾,李绘清又被任命为了直隶定州县知县,富存甫一得到这个消息登时就炸了。 既是李绘清金榜题名做个知县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是那可是直隶的知县啊,京畿重地,这地儿的知县是谁都能当的? 李文烨做了小二十年的知县,可曾有本事做直隶的知县? 而且这回还是因为直隶几个知县因为疫情期间表现突出,得了朝廷嘉奖,得到升迁,这才腾出来的位置,自是再抢手不过。 李绘清不好好儿在翰林院待着熬资历,怎么就突然捞着机会、摇身一变成了定州知县? 不用问,肯定又是贝勒爷在为李家铺路搭桥! 帮了老的还不算,这又开始帮小的了! 至于贝勒爷为什么愿意为卖力气李家父子铺路搭桥,除了侧福晋得宠之外,必然也少不了侧福晋平日的枕头风。 这一点,他妹妹可就比万万不上了! 也不怪富存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又不是那种万事指望妹妹、一门心思吸妹妹血的混蛋兄长,反倒是他这个做兄长的一直不遗余力地在帮妹妹,为她筹谋打算。 从大阿哥的降生,得以让妹妹福晋之位稳固如山,到帮着妹妹及时请来十九个和尚送到武家念经超度、得以帮妹妹解围还挣来一个贤良宽和、善待妾室的好名声。 桩桩件件都是他这个做兄长的在出力,而他现在只不过是想要个机会。 对,他就是想要个机会,能够证明自己能力不止区区二等侍卫、免于被埋没的机会! 但即便如此,妹妹却也不肯开金口帮他这个忙。 富存哪儿有不气的? 整个过年期间,富存这个乌拉那拉府的当家人脸上就没有过笑模样,老夫人难免就受了儿子的影响,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出。 1155 也是她的 兄长的心情,福晋是能理解的,只是…… “只要有大阿哥在,往后还能亏了乌拉那拉家?也不知眼皮子怎么那么浅?这才哪儿到哪儿,就沉不住气了!”福晋忍不住抱怨道。 是啊,只要大阿哥好好儿的,那自然就万事大吉。 大阿哥可不仅仅是福晋的指望,也是乌拉那拉一家的指望。 福晋难道就不盼着娘家好? 只是福晋更有自知之明,明知道求四爷不会有结果,反倒可能还会招来四爷更大的反感,甚至还有可能连累到大阿哥,所以福晋当然不会冒险。 但是日后,待大阿哥当家做主,那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 从前她也是想不开理不明,总把希望寄托在四爷身上,搞得这些年来筋疲力尽、颜面无存,自打这回四爷受伤之后,福晋也看开了。 对她而言,四爷其实跟德妃没什么分别,这对母子都是一样捂不热的石头,自然了也有捂热石头本事的人,只是那人注定不是她。 从前她嫉妒、怨恨、不甘、自怨自艾,但是如今她已然不在意了。 只有她的儿子,才是她这辈子最坚实的倚靠。 与其跟别的女人比赛似的从四爷那里挣那起子仨瓜俩枣,倒不如好好儿守着儿子平安长大。 迟早,一切都是她儿子的。 也是她的。 想明白之后,福晋觉得心里敞亮多了,也平和多了,只是娘家人却明显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瞧着福晋动气,李嬷嬷忙不迭宽心:“福晋所言极是,好在老夫人是个明白人儿,有老夫人在时时劝着,想必三爷往后也不会胡来了。” “但愿如此吧,”福晋吐了口气儿,抿了口茶,顿了顿,福晋吩咐道,“去库房里头挑些子补品出来,再有就是把前些时日主子爷赏的皮子、衣料,每样都挑出来一些,等到元宵的时候给送过去。” 送哪儿去? 自然是送乌拉那拉府上去。 福晋可不管嫂子今儿有没有跌脸,但是额娘的脸面还是要顾念的。 今儿回去,兄长那小心眼儿不定要跟额娘怎么闹呢,福晋少不得要为额娘做做脸面,没得额娘在娘家难做。 福晋的苦心孤诣,李嬷嬷自是明白,想着方才在门口听到的福晋嫂子那番阴阳怪气,不由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儿,当下点头道:“是,奴婢遵命。” …… 大阿哥在前院儿给四爷请安的时候,四爷人就在前院儿。 因着万岁爷的一场风寒,今年过年可比往年都要来的轻松,没有没完没了的宴席,也免了不少奔走,但是日日入宫给万岁爷请安还是有的。 四爷今儿也是起了大早入宫给万岁爷请安,然后在宫里用了一顿午膳便就回来了,自己吃还不忘给家里的孩子们打包,这不带了不少御膳房的糕点回来,甫一回到家,便就吩咐下人给孩子们送了过去。 大阿哥用了糕点巴巴地要来前院儿找阿玛请安谢恩,自然别的孩子们也是一样,所以大阿哥到的时候,二阿哥还有三阿哥人也在前院儿。 “阿玛吉祥!” 甫一进门大阿哥就像模像样地给四爷行礼,眼睛却不自觉地往院子里头瞄。 二阿哥这时候正带着三阿哥在院子里头玩爆竹呢,自然了,爆竹这么危险的物品,贝勒府的金枝玉叶是万万碰不得的,说是两位阿哥们玩儿,其实是小西瓜跟小丸子他们一旁指挥,一梁二柱他们奉命玩儿。 “一梁,你试试看把爆竹插进雪堆里面放!”小西瓜的声音那叫一个脆生,直往大阿哥的耳朵里头钻,搞得大阿哥一颗心都痒痒的。 把爆竹插进雪里面放…… 好玩吗?他怎么没想起来还能这么玩儿? 好想去看看啊! 大阿哥的心都要飞出去了,然后就听着自家阿玛开口道:“大阿哥有礼了,这是又学会了新的诗来给阿玛听吗?” 什么放爆竹?还什么插进雪堆放爆竹!一时间这些念头通通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随着外面“砰”的一声爆竹声响,大阿哥简直觉得五雷轰顶。 此时此刻,大阿哥满脑子都是阿玛的“又学会新诗”“背给阿玛听”,一时间小脑袋上面满是汗珠。 1156 可是他们平时也不学啊 大阿哥站直身,一脸窘迫看着四爷,再开口就磕磕巴巴地厉害了:“回阿玛的话,儿子……儿子近来并、并没有学新诗,是儿子……儿子懒怠了……” 越说越羞愧,大阿哥愧疚地低下头。 “请阿玛责罚。” 眼瞅着面前耷拉着小脑袋的儿子,四爷心中后悔不已,大过年的,他没事儿提这个做什么? 其实也不怪四爷,每回大阿哥来前院给四爷请安,必然都会给四爷背自己新学的诗,四爷瞧着是挺心疼的,但是架不住小家伙背诗时候的字正腔圆、两眼放光。 看得出来,大阿哥很喜欢背诗,也特别喜欢得到他这个做阿玛的表扬,所以四爷从来没有打断过大阿哥,每回都认真表扬。 这回也是顺嘴一问。 当下,四爷伸手揉了揉大阿哥的小脑袋,然后含笑道:“这不叫懒怠,这叫过年,你看不是连阿玛今儿也不忙了,有空待在家吗?所以大阿哥,也不用着急学新诗的。” “真的?”大阿哥抬起头,将信将疑看着四爷,“过年可以不用学背诗?” 四爷点点头,指了指门外:“你看,你两个弟弟不是也没有学背诗?” 大阿哥撇撇嘴:“可是他们平时也不学啊。” 四爷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他什么都没听见! “过年就是要好好儿玩儿,”四爷继续揉着大阿哥的脑袋瓜儿,一边柔声问,“想跟弟弟们一起放爆竹吗?” 大阿哥使劲儿点点头:“想!” “那去吧,”四爷含笑拍了拍大阿哥,一边吩咐乳母道,“不能玩儿太久,最多半个时辰就带大阿哥回正院沐浴更衣。” “是,奴婢遵命。”乳母忙福身道,一边忙不迭地取来大氅给大阿哥披上。 与此同时,四爷也站了起来,抬脚走到门前,一副也要出门的架势。 苏培盛忙不迭也取来大氅给四爷披上,大阿哥仰着头,一脸期待:“阿玛,你也要跟我们一起玩爆竹吗?” 四爷:“……” 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所以他这个做阿玛的是不是应该好好儿陪陪孩子们? 被大阿哥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四爷犹豫了三秒,然后摇摇头,强忍着心虚道:“阿玛还有事儿呢,你们自己玩吧。” “哦,儿子告辞。”大阿哥只失望了三秒,然后就欢欢喜喜冲出了屋子。 阿玛陪他玩自然好,但是阿玛不陪他玩更好! 阿玛那张脸他一看到就紧张,就不自觉想背诗,那还玩什么玩啊?! 见大阿哥欢欢喜喜出了门,四爷才松了口气儿,旋即也快步出了门,苏培盛紧随其后,一脸沉稳,实则满脑子雾水。 主子爷下午还有什么事儿?不是刚才还打发人去五公主府询问侧福晋什么时候回来吗? 苏培盛还以为主子爷这是要等侧福晋回来呢,毕竟御赐的糕点,主子爷还留着没动呢,不用问,也知道是主子爷特地给侧福晋留着的。 不错,糕点是御赐的。 万岁爷今儿身子爽利不少,知道四爷来乾清宫请安,便就留了四爷下来陪自己用了顿午膳,席间的几款糕点,万岁爷吃着不错,便就赏给了四爷。 就算万岁爷御膳再如何铺张,糕点又能有多少?给大阿哥等一众孩子们的糕点,是四爷额外让人去御膳房取的。 不过万岁爷赏的糕点,却还好好儿地搁着没碰呢。 苏培盛还以为四爷这是要在家里等着侧福晋回来用糕点,哪知道四爷凳子还没捂热乎呢,就巴巴地起身要走人,所以…… 还有什么安排是他不知道的? 主子爷事先都不肯让他知道,那想必是很要紧、机密之事吧? 那等下少不得要多带些侍卫跟着才是。 苏培盛正在心下琢磨着,跟着四爷出了前院又出了大门,苏培盛正要吩咐古德禄跟古德利兄弟两人都跟上来着,然后就听着四爷开口吩咐车夫:“去五公主府。” 苏培盛:“……” 所以主子爷的这要紧、机密之事就是去五公主府接侧福晋? 1157 撒撒欢 差点儿闪了他的老腰! 行吧,他知道了,盘丝洞的威力这是又又又大增了,都会隔空吸人、自投罗网了! …… 四爷的确是去接维珍的。 自从西北回来,四爷真的是没有一日闲过,一上来就接了“节流”的差事,即便是过年期间,也一直没有闲着,上午去乾清宫点卯,下午还要跟工部、户部内务府周旋来着,每每回到贝勒府,天都已经黑了。 这段时间,四爷都是宿在前院儿的。 不过打今天起,就能轻松一阵儿了,自从乾清宫出来,四爷都觉得神清气爽。 四爷不是个轻易说累的人,但是这几个月的马不停蹄,还是让四爷倍感疲惫,不止是身体,还有精神,时刻都是紧绷着。 这时候总算放松下来,四爷第一个想法就是找维珍撒撒欢。 是的,找维珍撒撒欢。 没有旁人,就他们俩,从白天腻歪到晚上,这是四爷每每空下来,最想做的事儿。 既是维珍不在家,那他就去接维珍呗,又废不了多少功夫,就是听苏培盛说大格格也跟着维珍去了五公主府…… 算了,是亲生的,还是他最疼的大闺女,所以也不算碍眼哈! 四贝勒府跟五公主离得并不远,这边四爷才到五公主府的门前,那边维珍起身也跟五公主告辞了。 瞧着五公主要送自己,维珍忙不迭拦着:“公主留步,改日,我再带月华来公主府做客。” 这天寒地冻的,还是不要麻烦人家公主出门受冻了,尤其五公主的身子一向柔弱,要是因为送她而得了风寒,那就可不好了。 五公主却很坚持:“不行,我今天必须要送送嫂嫂,嫂嫂可是帮了我大忙呢!” “小姑姑,额娘帮了你什么呀?”月华仰着头,一脸好奇看着五公主。 五公主嘴角一阵抽搐:“……” 额,这问题要怎么回答? 还能直接说你额娘提醒小姑姑我你小姑父可能身子可能有问题? 见五公主答不上来,月华又扭过头去看维珍:“额娘?” 维珍嘴角抽搐得比公主还厉害:“……公主,你、你府上的糕点味道真不错。” “啊?”五公主一怔,旋即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道,“既是嫂嫂爱吃,那我这就吩咐人给嫂嫂装一些回去。” 维珍忙不迭摆手:“不用、不用麻烦!” 是的,不用麻烦! 她刚才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才顺嘴一提,公主怎么还当真起来了呢? 维珍作势要走,五公主则不由分说扯住了维珍的手,一边吩咐哈布嬷嬷:“嬷嬷,快吩咐膳房把糕点每样都给嫂嫂装上一些!” “是,奴婢遵命!” 当下,哈布嬷嬷忙不迭福身退下了。 维珍一脸不好意思:“公主实在是太客气了,我这……又吃又拿的,怪难为情的。” “嫂嫂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大过年地,哪儿能让嫂嫂空着手回去?”五公主忙不迭道,“再说了,府上最不缺这些。” “那多不好意思?” “这算是什么意思?不过就是妹妹的一点小意思。” 姑嫂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个没完,被遗忘的大格格一脸无语看着两人,不是在说额娘帮小姑姑的事儿吗? 额娘跟小姑姑这是在做什么? 这两人的记性都好差啊! 不行,她得帮着额娘跟小姑姑回忆回忆! 当下,大格格走上前去,然后伸手分别握住了自己额娘跟小姑姑—— “额娘,你到底帮助小姑姑什么了?” 这孩子咋还没完了? 看了一眼对面愣住的五公主,维珍深吸一口气儿,然后一脸慈祥看着大格格:“是这样的,小姑姑……准备糕点过年,一下子准备多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不额娘今天特意带着月华来帮着小姑姑一下子消耗了这么多的糕点!” 五公主闻言,忙不迭一个劲儿点头:“就是啊,要是你们娘俩帮忙,小姑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1158 这男人……真的就特别下头! 大格格:“……” 不是,额娘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儿叫饭桶? 说的好像就是……咱们俩? 待眼瞅着哈布嬷嬷带着两个侍婢,三个人拎着六个大大的食盒的糕点过来,大格格只觉得眼前一黑。 不要啊! 她不才不要做饭桶! 六个大食盒的糕点成功地堵上了大格格的嘴,维珍这才松了口气儿,赶紧朝五公主挤了挤眼,五公主也忙不迭小鸡啄米,一脸“嫂嫂真厉害!”的表情。 厉害的嫂嫂带着眼前一黑的小饭桶跟五公主告别,然后出了门,上了马车,再然后,娘俩儿眼睛都瞪得老大—— “呀,你怎么在这儿?” “呀,是阿玛啊!阿玛,阿玛你是专门来接我跟额娘的吗?” 瞧着面前两张根本掩饰不住惊喜的脸,四爷脸上的笑意根本就挡不住,一边点点头,一边冲大格格伸出手:“是,阿玛专门来接你们的,来阿玛这儿。” “嗯!” 大格格美滋滋地冲进四爷怀里,被四爷抱着坐在了腿上。 “阿玛,月华好想你的啊!月华好久都没看到阿玛了!”大格格窝在四爷怀里,撒娇不止。 什么好久? 明明前天还看到! 真不愧是大嘤嘤怪生的小嘤嘤怪! 维珍心里疯狂吐槽着自家闺女,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来,坐在一旁,看着大格格跟四爷撒娇,维珍伸手扯了扯大格格敞开了的大氅,其实马车里头倒是不冷,可她就是下意识觉得闺女凉。 得,搁在后世这叫有一种凉是你妈觉得你凉! 只是从前她是那个无可奈何的闺女,现在她是想方设法给闺女多穿一条毛裤的妈! “阿玛也想月华了,”每每跟闺女说话,四爷的声音都会不自觉地放柔,“阿玛从宫里带了糕点回来,特意给月华留了好些呢。” 大格格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宫里也需要帮忙?” 四爷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需要帮忙?” 大格格一脑袋扎进阿玛怀里,哭天抢地:“阿玛!我才不要当饭桶啊!啊啊啊!阿玛,你就饶了我吧!” 四爷一边继续一头雾水地哄着大格格,一边拿眼看维珍,无声地询问。 维珍哪儿有功夫回答啊,靠在车壁上笑得停不下来。 有内情!肯定有内情! 但是这妮子使坏,就是不告诉他! 四爷瞪了维珍一眼,无声地谴责,维珍爷不客气,当下回敬他一眼—— 对,就不告诉你! 自以为凶神恶煞很有气势,可是这所谓凶巴巴地眼神落在四爷眼里却变了味儿,四爷半天都挪不开眼,狭长的丹凤眼一眨不眨盯着维珍看,只把维珍看的浑身不自在。 凶是凶不起来了,维珍不自在地别开眼,半晌又忍不住悄默默看过来,然后…… 就又对上了四爷火热的视线。 下一秒,维珍慌得低下头。 不是,她慌什么?她为什么要慌?! 蓦地,维珍抬起头,小鹿眼再度凶起来巴巴瞪着四爷,一边用口型发着狠—— 再看!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喝掉! 然后四爷笑了,笑得意味深长,一边笑一还抿了抿唇,像是在回味什么,一脸期待。 不……不是,他调戏她! 维珍脸爆红,也不知是太生气还是太害羞,半晌回不过神来,小鹿眼兀自盯着四爷。 “阿玛,你一直盯着额娘看做什么?” 大眼瞪小眼儿的比赛,在大闺女的好奇发问中戛然而止, 四爷好整以暇收回视线,然后跟大格格道:“阿玛看你额娘瘦了,所以想着等下回去让高郎中给你额娘请请脉,然后拟药膳的方子进补进补。” 维珍嘴角顿时一阵抽搐:“……你看错了,我根本就没瘦!” 啊啊啊! 刚才不还是眼神拉丝跟她调情来着吗?怎么突然就画风突变要给她灌药了! 这都不是完事儿提裤子走人了,这简直是正在兴头上结果非要提裤子走人啊! 就没见过这么煞风景的! 这男人…… 真的就特别下头! 1159 四哥!嫂嫂!过年好! 听四爷说的郑重其事,大格格也转头看向了维珍,跟四爷如出一辙的丹凤眼在维珍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两圈,然后大格格也点了点小脑袋,一脸担心道:“额娘,你是瘦了,该吃药膳进补了。” 一边说着,大格格还一边伸手轻轻拍了拍维珍的手,然后语重心长道:“额娘,别让我跟阿玛担心。” 维珍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月华说的对。” 看着维珍这一副无语凝噎的表情,四爷趴在闺女背上无声地笑了。 语重心长地交代过额娘,再转过身,大格格又开始“嘤嘤嘤”了起来:“阿玛,我不要吃吃糕点!咱们不吃糕点好不好?呜呜!” 四爷忙伸手揉着大闺女的后脑勺:“成,咱不吃糕点,阿玛带你去下馆子!” “真的?我还从来没下过馆子呢!”大格格不嘤嘤嘤了,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抱着四爷的脖子,一脸的期待,“阿玛我们去八仙楼吃成吗?” 四爷一怔:“你还知道八仙楼呢?” 一边问,四爷一边又用眼神询问维珍—— 你跟孩子提过咱们之前去八仙楼的事儿? 维珍忙摇摇头—— 木有啊! 看见维珍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四爷顿时松了口气儿,心中暗道,没有就好。 背着孩子吃独食的事儿的,怎么能告诉孩子呢?孩子要是知道了,那以后…… 以后还怎么继续跟珍珍偷偷吃独食? 所以,虽然好像似乎大概有些不地道,但是在这事儿上,两口子默契地达成统一,就是绝对要保密到底! 咳咳! 大格格使劲儿点点头:“我是听十四叔说的,十四叔说八仙楼里面的糖醋鱼最好吃了,十四叔本来说要带我跟弟弟去八仙楼下馆子的,结果阿玛跟额娘就从西北回来了,阿玛又把十四叔给带走了,然后……然后馆子就没下成!” 四爷:“……” 怎么就觉得他这个当爹的还不如十四那个讨厌鬼呢? 不行,他必须要扭转这个局面! …… 为了扭转局面,老父亲四爷当即就带着维珍跟大格格直奔八仙楼。 这会子还没到饭点儿呢,八仙楼里头的客人不多,大堂里头空位很多。 四爷行事一向低调,别说是来京师的八仙楼吃饭了,就是去保定府小镇店的驴肉馆吃饭,也没有清场的习惯。 八仙楼也不是头一次接待皇子了,很有经验,这不店家第一时间恭恭敬敬把四爷一行迎了进来,然后就朝二楼引。 “贝勒爷,您楼上请,雅间已经给您收拾好了,师傅净等着伺候呢!” 四爷要来八仙楼吃饭,自然有人先一步过来,既是先来知会店家一声,做好接待准备,也是要过来提前巡视场地,排除危险,搁后世,这叫做好安保工作。 今儿是古德禄轮值,安保的事儿自然都由古德禄负责。 当下古德禄行至四爷身边,压低声音禀报道:“启禀主子爷,八爷跟八福晋此刻也在二楼用膳。” 四爷点点头,示意知道了,然后继续带着维珍跟大格格往楼上走。 古德禄这话维珍也听到了,当下不由在心中暗道,今儿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啊,皇子们个个都下馆子! 还有就是…… 八爷跟八福晋感情好像还挺不错的嘛! 啧,就是不知道八福晋跟八爷用膳的时候会不会摆着臭脸嫌弃味道不好。 店家将四爷一行引到二楼雅间,然后便就恭恭敬敬退下了,很快一道道热气腾腾地菜纷纷上桌。 大格格是头一次下馆子,虽然这些菜色,平日里贝勒府上也不缺,而且只会更佳,但是谁叫这经历新奇呢。 就在大格格拿起筷子跃跃欲试的时候,突然雅间的门被打开了,然后就瞧着一位满脸笑意、十分和气的男子走了进来。 “四哥!嫂嫂!过年好!” 不是旁人,正是八爷。 这并不是维珍头一次见到八爷,之前随四爷去木兰围场的时候,维珍就已经见过八爷了,不止八爷,还有十爷。 1160 还不快给你八爷跟福晋看座? 八爷是真的很和气,那种让你瞧着就觉得如沐春风的和气,这种入骨的和气,反正不管前世今生,维珍都再没见到过了。 “是八弟啊……” 四爷点点头,正想几句话把八爷给打发了,难得陪维珍、大闺女一起外出用膳,四爷自然是不想被搅扰的。 但是不待四爷往下说,就瞧着八爷身后又跟着进来了一个身着玛瑙红苏绣旗装、莫约二十出头的女子。 不用问,肯定是八福晋。 “妾身见过四哥!见过嫂嫂!”八福晋行至八爷身畔,对着四爷福身行礼。 这就不好直接打发人了。 老八一个人来也就罢了,最多老八敬杯酒打声招呼也就告辞回去继续跟八福晋用膳了,但是偏生人家老八两口子却是一起过来的。 即便四爷对八福晋的印象一直不是很好,但是礼数四爷却是不会丢的,尤其还是大过年的。 “弟妹有礼了,快平身吧,”当下四爷对着八福晋点点头,一边看向苏培盛,“还不快给你八爷跟福晋看座?” “是,奴才遵命,”当下,苏培盛忙不迭搬来了两把椅子在桌前放好,然后恭恭敬敬道,“八爷、八福晋请。” “那弟弟就厚着脸皮蹭四哥一顿了,”八爷含笑道,当下跟八福晋一道坐了下来,然后目光就落在了大格格的身上,含笑道,“这便是大格格吧?” 大格格闻言点点头,好奇地盯着对面的八爷:“是呀,我就是大格格呀,你是谁呀?” 维珍忙道:“大格格,这是你八叔、八婶,还不快给八叔八婶请安?” 大格格闻言旋即站了起来,然后像模像样地冲着八爷跟八福晋福身行礼:“八叔八婶吉祥!恭祝八叔八婶新年快乐万事大吉!” 这脆生生的小甜音儿说着吉利话,不管谁听都会觉得心情舒畅。 八爷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甚,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透着明显的柔和:“好孩子快起来吧,别累着了。” 八福晋也忙点点头:“大格格有礼了。” “多谢八叔,多谢八婶。”大格格起身,然后又坐回了位置上,不再关心什么八叔八婶,注意力又回到了饭桌上,目光落在了面前的糖醋鱼上。 若是在平时,大格格直接自己动手就夹了,实际上,八爷八福晋来之前,大格格的筷子都已经上手了,但是这时候,大格格却坐着没动,由着甘草上前伺候着夹菜。 维珍院儿里,是没有奴才伺候主子用膳的习惯的,孩子们吃饭的时候,都是自己夹来着,但是这不代表大格格不懂用餐礼仪。 关起门来自己家人吃饭是一回事儿,平日跟着额娘入宫参加宫宴是另一回事儿。 这时候,桌上还坐着头一次见面的八叔跟八婶呢,大格格很自觉地就遵循起用餐礼仪来了。 看着埋着头小口小口吃糖醋鱼的大格格,维珍心里真是欣慰极了,要不是八爷跟八福晋也在,老母亲一准儿要抱着大闺女狠狠亲满脸的。 维珍觉得欣慰,八福晋也暗暗松了口气儿。 八爷是挨着四爷坐的,自然八福晋是挨着维珍坐的,这种场景倒不是头一次,上回在木兰围场的时候,八福晋设宴款待维珍还有郭络罗格格的时候,八福晋跟维珍也是挨着的,只不过上回八福晋坐上首,对着维珍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这回坐上首的换成了维珍。 八福晋难免就有些不自在。 刚才知道四爷带维珍也来了八仙楼,八爷这个做弟弟的自然是要过来跟四爷打声招呼的,她原是不肯过来的,想想就尴尬又别扭。 别的场合也就罢了,不管是在木兰围场设宴还是参见宫宴,八福晋才不担心遇见维珍,就算是嫂子,难不成她这个八福晋还会怵她一个侧福晋吗? 但是现在不一样啊,四爷也在呢,别说是八福晋了,就算是八爷看到维珍,不也得客客气气的? 八福晋…… 就觉得很不痛快,也不情愿,明明一向都是她在维珍面前摆架子。 但是八爷却开口让她一并过去。 1161 八叔,你喝! 所以再不情愿,八福晋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八爷过来了,八福晋能对所有人都不客气,难不成还能对八爷不客气? 好在维珍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更加没有仗着四爷在就暗戳戳为难自己的意思,这样就好,赶紧吃完走人! 八福晋默默松了口气儿,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子的淮山乳鸽煨鹌鹑,才将将送进嘴里,就听着大格格突然开口。 “八叔?”一筷子糖醋鱼唤醒了大格格的记忆,大格格放下筷子,抬起头看向八爷,一脸好奇,又转头看着维珍,“额娘,是你说的送我镯子的那个八叔吗?” 八爷之前的确送过大格格一对绞丝翡翠手镯,还不止给大格格送的,也给小西瓜送了一枚玉蝉呢,手镯跟玉蝉是用同一块翡翠料子做的,水头特别好。 只是这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得亏大格格记性好。 维珍一怔,也想了起来,旋即点点头,一边含笑跟大格格道:“正是送你镯子的八叔呢,也是大格格唯一的八叔哦,大格格不是最喜欢那对镯子的吗?所以如今既是遇到了八叔,是不是该好好儿谢谢八叔呢?” 好好儿谢谢八叔? 怎么个好好儿谢谢? 大格格思忖片刻,然后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酒壶上,登时两眼放光。 她知道要怎么好好儿谢八叔了! 然后大格格站起身,拎着酒壶一路走到八爷面前,不由分说把八爷面前的酒杯倒满,然后一脸期待看着八爷:“八叔,你喝!”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额,谁能告诉她,她只有七岁的大闺女的酒桌文化是哪儿学来的?! 维珍满心错愕,八爷脸却笑开了花,当下端起酒杯,二话不说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含笑跟大格格道:“八叔喝了。” 然后大格格又给八爷倒了一杯:“八叔再喝!” “嗯,八叔又喝了!” “八叔再再喝!” “八叔又又喝了!” 原本八福晋还担心会尴尬别扭的一顿饭,没想到因为大格格的存在,还挺其乐融融,就是…… 一向量浅的八爷委实有点儿喝多了。 能不多吗?一酒壶里头装的大半斤的酒,四爷都没能捞到喝几杯,大半都进了八爷的肚儿。 下楼的时候,八爷还是被石剑扶着下去的,就这样,八爷还乐呵呵地,走的时候,还要把腰间的玉佩解下来送给大格格。 四爷旋即拦道:“老八,这是皇阿玛赏你的。” 八爷今儿戴的玉佩可是万岁爷赏的,哪是能随便送人的? 八爷闻言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玉佩,愣了愣,然后又开始伸手够来了辫子,再然后,八爷抓着辫子稍,然后开始解辫子上的玉饰,一边嘴里念念叨叨:“这、这个不是皇阿玛赏、赏的,能送、能送……大格格。” 看着当众解辫子的八爷,他四哥一阵无语。 行吧,他现在是明白了为啥老八平时应酬说什么都不肯多喝酒的缘故了。 瞥了一眼杵着不知道该不该拦自家主子的石剑,四爷沉声吩咐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家爷上车?” “是是是!奴才遵命!” 得了四爷的吩咐,石剑当即与侍卫一道不由分说架着还在费劲解辫子的八爷上了马车。 八爷总算是上了马车,八福晋还得规规矩矩跟四爷、维珍辞行。 “今日多谢四哥招待,”八福晋福身道,“那妾身就先行一步了。” 四爷点点头。 八福晋转身要走,目光落在大格格身上,复又停下了脚步,然后把手腕上的一对羊脂玉镯取了下来,送到了大格格的面前,一边含笑跟大格格道:“仓促之间,八叔八婶来不及给大格格准备礼物,这对玉镯倒是新的,还望大格格莫嫌弃。” 八爷嚷嚷着要送大格格礼物,只是八爷醉了没送成,那她这个做福晋的自然要为八爷找补找补。 当着四爷的面儿,又断断小气不得,这对才上手的新玉镯,八福晋其实很喜欢,要不然也不会今儿回门的时候还特意挑着戴上…… 算了,就是它了。 1162 嘿,还挺体贴! 大格格看着被送到面前的手镯,点点头:“谢谢八婶!” 旋即甘草上前接下了羊脂玉镯,八福晋冲大格格笑着点点头,正要转身走人,结果却又被大格格给叫住了。 “八婶,别忙走,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一边说着,大格格一边忙不迭吩咐苏培盛,“快取糕点都拿下来送给八婶!”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一怔,旋即忙不迭上了马车,然后…… 好家伙,整整六食盒的糕点呢! 他一个人根本提不完啊! 苏培盛又赶紧叫了两个侍卫过来帮忙,然后三个人从里头取下来六大盒糕点过来。 八福晋看着面前的六大食盒,嘴角一阵抽搐:“……谢、谢大格格,还不快收下?” “是,奴婢遵命!” 一直跟在八福晋的高嬷嬷,同样也被六大食盒给惊着了,待回过神来,忙不迭叫上奴才帮忙,然后上前从苏培盛手里接过了糕点。 瞧着六个大食盒总算被送到了八爷府上了马车,大格格松了口气儿。 太好了,糕点总算推销出去了! …… 大格格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睡着,其实也没用多长时间,待到马车回到贝勒府的时候,大格格已经在四爷的怀里睡着了,即便是睡着了,小姑娘嘴角还噙着笑。 维珍撩开窗帘,压低声音跟苏培盛道:“从东门直接后院儿。” 东门离维珍的小院儿最近,省得中间折腾,吵醒大格格。 “是。” 苏培盛应声,旋即吩咐车夫,没一会儿,马车又停了下来。 “启禀侧福晋,到了。”苏培盛在外小声禀报。 当下维珍把大格格裹得严严实实的,确定没有漏风的地儿,然后她率先下了马车,紧跟着,四爷抱着大格格小心翼翼下了马车。 四爷直接把大格格送到了房里,将闺女轻轻放到床上,瞧着闺女可爱的睡颜,四爷有点儿舍不得走,伸手轻轻揉了揉大格格的头发,然后就瞧着自家闺女两手一伸抱住了自己的手,小脸还在他的手上蹭了蹭。 四爷:“……” 呜呜呜,他女鹅好可爱!连睡着了都舍不得他这个阿玛! 然后就听着可爱的女鹅,发出可爱的梦呓:“八叔,你再喝!我再再给你倒!” 四爷:“……” 他还从来没喝上大闺女倒的酒呢! 真是便宜老八了! 哼!看下回他不把老八给灌趴! 待大格格又睡熟了,四爷才收回手,吩咐了乳母好生看着大格格,然后才回了正房,屋子里头空荡荡的。 “你主子呢?”四爷问甘草。 甘草福身道:“启禀主子爷,主子去瞧二阿哥跟三阿哥了。” 四爷点点头,抿了口茶,然后扭头吩咐苏培盛:“去把糕点给端来。” 御赐的糕点呢,他特意给维珍留的,味道如何是一回事儿,就是维珍从前还没吃过御赐的糕点,四爷就想让维珍尝尝。 而且…… 万岁爷恩赐,不管是真金白银还是小小糕点,他都想着跟维珍分享。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领命,匆匆去了前院,待维珍瞧了俩儿子回来之后,就瞧着暖阁的小几上搁了两碟子精致的点心,还有热气腾腾的牛乳茶。 嘿,还挺体贴! 维珍一屁股坐了下来,伸手从碟子里面取了一块茯苓糕,一边有滋有味儿吃着,一边看着对面正在认真练字的体贴男人。 有心跟四爷腻歪腻歪,不过维珍知道四爷练字的时候不喜人打扰,所以…… 还是算了哈! 尤其人家正在抄……《心经》呢! 啧啧。 “月华刚才嚷嚷说什么不吃糕点是怎么回事儿?”突然,四爷开口问道。 我可没搅扰你啊!是你先开口的哈! 当下维珍便含笑给四爷解惑:“这个啊,还真是说来话长……” 待搞清楚大格格口中不想当饭桶是怎么一回事儿的时候,四爷有点儿哭笑不得,跟维珍道:“哪儿有你这么逗孩子的?月华怕是这程子都不肯吃糕点了!” 1163 她好像也很护短哈! 可不是嘛,瞧着刚才月华一股脑儿把六大食盒的糕点都送给了八福晋就可见一斑。 一块茯苓糕下肚,维珍耸了耸肩,端起热腾腾的牛乳茶,一脸无奈道:“当时哪儿有功夫想那么多啊?就随口那么一说,谁想到就被月华给当真了。” 四爷一边又继续埋头练字,一边随口问道:“你跟五妹当时到底在聊什么、非得胡诌借口搪塞月华?” 维珍:“……那自然是少儿不宜的话题呀!” 少儿不宜? 这话题成功地勾起了四爷的好奇心,当下就搁下了毛笔,三步两步走到软榻前,一屁股在维珍身边坐下,然后把人拥在怀里:“怎么个少儿不宜法儿?快跟爷说道说道。” 说好的冷面贝勒呢?! 四爷,你不对劲儿! 当下,维珍凑到不对劲的四爷耳畔,然后就是一阵窃窃私语。 四爷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最后点点头:“你说的很有可能,指不定就是他舜安颜有问题。” 是,他五妹的确是不足月生下来的,天生就体弱多病,小时候更是拿药当饭吃,但是…… 但是这能证明什么? 这世上多得是体弱妇人不耽误生儿育女的! 倒是那个舜安颜,虽然能够指婚给五妹,除了相貌出众,也一定身康体健,但是…… 但是这也不是万一的,谁知道他有没有隐疾呢? 为什么叫隐疾?自然是隐藏很深嘛! 打量着四爷看清事实真相的架势,维珍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见过护短的,还没见过这样护短的,不过…… 她好像也很护短哈! 还有就是…… 可怜的额驸舜安颜,想必今天打的喷嚏不比十四爷少吧? “谁说不是呢?这种事儿原本就不该只盯着女方,”维珍点头附和,一边抿了口茶牛乳茶,一边又道,“我就担心没得五公主身子原本没有问题,好好儿的,却成日喝什么劳什子的坐胎药,硬是把好好儿的身子给喝出问题来。” 都道是是药三分毒,从前维珍就听说中药喝多了对肝脏不好,就算是出自太医之手,可那药毕竟是药啊,谁好人家成天喝药啊? 尤其是五公主原本就体弱,若是因为喝的这起子坐胎药,反倒把身子喝垮了,那问题可就大了。 四爷闻言也点头,想了想,然后道:“明儿,我让高郎中再去五妹那儿一趟,给五妹好好儿请请脉。” 维珍点点头。 高郎中的医术,尤其是妇婴一科,维珍是信得过的,她嫂子董氏之前身子那般差,经过高郎中的诊治调养,如今董氏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前两天,董氏登门拜年,维珍还请高郎中来给董氏请脉来着,高郎中当时说,董氏身子已经没有问题了,遇喜只是早晚的事儿。 且不说董氏激动得泪眼汪汪,便是维珍也是松了口气儿。 即便是三百多年后,重男轻女还是不能忽视的社会现象,更别说是这个时代了,即便有她这个侧福晋当李家的家,能够为董氏撑腰,不让妾室进门,也能安排李家过继孩子。 但是在李家人、尤其是董氏的心里,自然还是亲生的好。 董氏对高郎中自是千恩万谢,维珍也给高郎中包了个大红包。 想到了嫂子,自然也就想到了兄长李绘清,维珍放下杯子,伸手挑了一块栗子酥送到四爷面前,一边柔声道:“兄长跟嫂子明儿就启程赶往定州县了,他们对四爷很是感激。” “妾身也很感激。” 年后,李绘清的委任状就已经下来了,李绘清需要赶在正月十六开朝之前赶到任地。 不过定州县就挨着京师,李绘清倒是不必早早启程赶过去,明儿两口子过去,做做准备收拾收拾什么的,也赶得过来。 至于慧娴跟慧妍,这回就不跟着爹娘去了,董氏当心俩孩子一开始挪了地方不习惯,想托维珍代为照看,维珍自然满口答应,巴不得慧娴慧妍能够长住跟大格格他们作伴呢。 所以明天,维珍还会吩咐小池子上门把俩孩子给接来。 1164 他要拆礼物! 四爷看着送到面前的栗子酥,半晌不张嘴,也不说话,狭长地丹凤眼就一眨不眨地看着维珍。 直看的维珍面红目赤,半晌,小声道:“这个不算,等……等会子进了寝房还有更大的谢礼。” 四爷这才终于肯张嘴,维珍将栗子酥塞进去,想要收手,却收不回来。 看着自己被虚虚咬住的手指,维珍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儿:“你……你现在就、就要拆礼物?” 拆礼物? 这个说法不错,四爷很喜欢! 四爷不说话,仍旧虚虚地咬着,其实也用不着他说话,眼睛里头都写着呢。 维珍的脸更红了,自从西北回来之后,四爷忙得脚不沾泥,连来她院儿里的功夫都没有,算起来,两人也旷了小一个月了。 她知道四爷急,自打在五公主府门前见到四爷那一刻,她就知道四爷除了想她,肯定…… 也很急。 当着大格格的面儿,两人其实也没说什么话,但是一路上,四爷的目光一直若有似无地盯着她,那眼神像是带着小钩子,每一个都精准地钩着她的神经…… 她都不敢多看! 其实……她又何尝不急? 这时候,被四爷盯得一颗心“砰砰”跳,没有了大格格这个电灯泡,两个人也无需隐忍躲避。 维珍的视线又对上四爷的,默默吞咽了两口,再开口声音像是裹着蜜糖还拉着丝:“怎么?不抄《心经》了?” 抄个劳什子的经! 他才不抄,谁爱抄谁抄!他要拆礼物! 立刻马上! 下一秒,四爷一把将人抱进怀里,然后大步朝寝房走去。 …… 这厢四爷热火朝天地拆着礼物,那厢八爷睡得也叫一个热火朝天。 在八仙楼的时候,八爷还勉强能撑着,但是待甫一上了马车,八爷可就撑不住了,眼皮都睁不开,一路上都靠在八福晋身上睡着,待到一众奴才手忙脚乱将八爷扶上床,八爷早就睡熟了。 “行了,你们几个都下去吧。”八福晋摆摆手,吩咐石剑等人道。 “是,奴才告退。” 待石剑等人退下之后,八福晋才长长吐了口气儿,转身看了看床上的八爷,确定八爷睡得好好儿地,短时间没有醒转的迹象,八福晋摆了摆手,示意侍婢放下了床帏,然后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轻手轻脚出了寝房,行至桌前坐了下来。 高嬷嬷早就候着了,见八福晋坐定,高嬷嬷便就小心翼翼打开炖盅送到八福晋面前,轻声道:“福晋,已经放温了。” 八福晋看着炖盅里头泛着红褐色的液体,忍不住眉头紧皱,到底还是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送到面前,却半晌吃不下去。 这味道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还有这不可名状、肉乎乎的玩意儿,更叫人瘆得慌,虽然已经服用了一段时间,但是八福晋还是难以适应。 八福晋放下勺子,蹙着眉压低声音询问道:“还要喝多久?” “回福晋的话,您已经喝了十二副了,还有……十八副呢,”高嬷嬷道,打量着八福晋难看的面色,高嬷嬷忙不迭又压低声音道,“福晋,这可是郡王爷好不容易求来的方子,价值千金呢,您还是喝了吧。” 说到此处,高嬷嬷朝寝房瞥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跟八福晋道:“主子爷嘴上不说,可心里只怕……盼着福晋您能早日诞下麟儿呢。” 八福晋沉默,攥着勺子的手指蓦地收紧。 想起刚才在八仙楼,大格格一口一个“八叔”叫的脆生,八爷脸上的笑就没停过,甚至平日恨不得滴酒不沾的人,对大格格敬的酒竟是照单全收,以至于人都喝醉了,就这样,还一门心思琢磨着给大格格送礼物…… 连头一次见面的侄女儿,八爷都喜欢成这样,更别说平日里八爷对待大爷府上的一众侄儿侄女儿是个什么态度了。 再有就是,老九年前才得的闺女,还不过就是个庶出女儿,八爷不也是喜欢得很,一出手就给了一万两的压岁呢。 对别人的孩子已然如此,八爷心里难道……就不盼着能有自己的亲生骨肉? 1165 心神俱疲 八福晋再怎么瞧不上维珍,但是心里却也羡慕极了维珍的子女缘,她做梦都盼着也能膝下有儿有女呢。 想着八爷方才在八仙楼里头脸上的笑,八福晋心里说不出的心酸愧疚。 转头朝着寝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默默端起面前的炖盅,这回没要高嬷嬷催,八福晋一口接一口地把炖盅里头难以下咽的玩意儿,悉数都吃了进去。 眼瞧着八福晋放下勺子,高嬷嬷总算是松了口气儿,忙不迭给八福晋递过去早就准备好的茶水:“福晋,您清清口。” 一杯哪里够?八福晋足足漱了三杯,才勉强觉得好一些,只是却还是好一会儿都屏住呼吸。 每每吃完这种药,八福晋总觉得那股子腥味儿迟迟散不去,打胃里往外泛出,经由喉管,让人作呕。 实际上,八福晋也没少因此呕吐过。 但是这回不行,八爷可在呢,即便八爷睡得沉,八福晋也打定主意绝对不能呕吐。 运了半天的气儿,又喝了两杯安神茶,才总算是压下了那股子味儿,八福晋被高嬷嬷扶着去内间沐浴,待进了浴桶,整个人被热水浸泡,八福晋这才觉得活过来一般,靠在浴桶上,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今天真是累极了。 也不单单是今天,这个年八福晋过得实在心神俱疲。 因着德妃要去给万岁爷侍疾,四爷府上的福晋跟侧福晋今年过年得以免了去永和宫请安,这个年过的自然比往年轻松多了,但是八福晋可就没有这样运气了。 惠妃娘娘跟良嫔娘娘可都是不必去给万岁爷侍疾的,所以八福晋还是要跟往年一样入宫给娘娘请安的…… 不,跟往年还是有不同的。 去年过年的时候,卫氏可还没有正式封嫔、赐居长春宫的,跟着好几个小贵人挤着住在一处,用不着八福晋专门去请安,不过是借着惠妃娘娘延禧宫的地方,顺道给卫氏请安也就是了。 卫氏一贯是怯懦胆小的性子,在延禧宫,惠妃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她向来是不敢轻易多说一句话的,再加上八福晋的显赫出身,卫氏这个亲婆婆,反倒没有底气,每每面对八福晋这个儿媳妇儿,也是不敢多说什么。 但是这毕竟都是从前。 如今,儿子愈发争气的良嫔娘娘,越发有了一宫主位娘娘的气度。 再面对成婚多年、八福晋仍旧膝下无出,甚至八爷后宅都一直无出的情况,别说是如今的良嫔娘娘了,便就是从前怯懦胆小的卫氏,那也该坐不住了,少不得要跟八福晋说道说道的。 其实自打头一次去长春宫请安,良嫔娘娘跟八福晋的谈话内容就没有离开过孩子问题,只是从前良嫔娘娘态度还很温和,跟八福晋也是有商有量的,但是今年过年,良嫔却明显着急了。 大年初一,八福晋一大清早便入宫给惠妃、良嫔娘娘请安,在延禧宫稍稍坐了坐,便就忙不迭起身前往长春宫。 八爷是出了名的孝顺,从前这孝心都扑在惠妃娘娘这边,如今,八爷也是光明正大地孝顺自己的亲娘良嫔,这一年送往延禧宫跟长春宫的节礼,已然是同等的了。 大年初一,八福晋要一早入宫给娘娘们请安,八爷也得赶着入宫给万岁爷请安,夫妻两人都是忙得很,即便如此,八爷还特地从前院来了趟后院儿,当面交代八福晋:“今儿是初一,你且好好儿陪一陪额娘,没得她宫里冷清。” 刚过门的时候,八福晋时常分不清八爷口中的额娘是惠妃娘娘还是卫氏,以至于夫妻两人中间还闹过误会,但是如今这些年过来,八福晋难道还分不清吗? 这是卫氏受封嫔位之后的第一个新年,八爷这个做儿子的难免就会担心,长春宫里头冷冷清清,良嫔娘娘心里会不是滋味儿。 其实八爷这就是多虑了,那时候,阖宫上下地注意力可都放在万岁爷的病上面,谁还有心思关心长春宫里头冷不冷清? 不过也能由此看出,八爷对良嫔的一片孝心。 1166 她可是特地挑了身段好生养的给老八 想想长春宫的蘸酱菜,还有良嫔旁敲侧击的催生,八福晋觉得窒息又烦躁,可到底还是依言点点头:“是,妾身一定好好儿陪陪额娘,主子爷尽管放心。” 八爷一边轻轻握住八福晋的手,一边含笑道:“有你在,爷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八爷这句话,顿时就让八福晋备受鼓舞,似乎长春宫的蘸酱菜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心里也热乎乎的。 揣着这颗热乎乎的心,八福晋给惠妃娘娘请安之后,然后就直奔长春宫,再然后,八福晋的心就一下子变得哇凉哇凉的了。 “你身子若是有亏,只管安心调养就是,平日里就让别人伺候老八就是了。” 良嫔娘娘对八爷血脉延续的问题表示严重关切,八福晋甫一坐定,气儿还没喘匀实呢,良嫔娘娘就开始迫不及待发表重要讲话了。 不怪良嫔娘娘着急,年前,十爷跟九爷府上接连传来好消息,两个弟弟都做了阿玛,衬得八爷这个成婚多年却一直膝下空空的兄长,是愈发难堪了。 良嫔娘娘自是心急火燎,对八福晋的态度可就不如从前那般和风细雨了。 “之前本宫给老八挑的那两位侍妾都是好养生的,就让她们伺候着。” 八福晋头一次来长春宫正经给良嫔娘娘请安的时候,良嫔娘娘便就说想给八爷物色新人伺候,良嫔娘娘这话可不作假,后来没过多长时间,就吩咐八福晋来把人给接回了八爷府。 八福晋闻言端着茶杯的手登时就是一僵,不单单是手僵,八福晋的脸都跟着一并僵了,一时竟连话儿都说不出来,引得良嫔投来不满的视线。 高嬷嬷见状忙不迭暗暗推了一下八福晋,八福晋这才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个不算太难看的笑,跟良嫔道:“是,额娘吩咐的是。” 打量着八福晋的表情,良嫔脸上的不满并未消退,反倒多了三分警惕:“她们进门都这么长时间了,怎得迟迟没有喜信传出?莫不是……吃坏了肚子?” 八福晋的脸又僵了,这回是彻底挤不出笑了,将手中的茶杯不轻不重放到小几上,高嬷嬷看的心惊,抢在八福晋开口之前开了口。 “娘娘容禀!自打两位新人过门,我家福晋处处照顾有加,衣食住行就没有不操心的,但凡有个头疼脑热,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赶着入宫请太医前往医治,到底是娘娘亲自挑的人,福晋如何敢怠慢?” “至于娘娘吩咐多让这两位侍妾伺候主子爷,一贯也是如此的,自打她们二人进门之后,福晋便就时常安排她们伺候主子爷呢,娘娘一直盼着主子爷开枝散叶,咱们福晋又何尝不是?日日都焚香祝祷呢!” 高嬷嬷这话一出,良嫔的面色便好了不少,只是兀自一脸疑惑:“只是为何过了这么长时间,却迟迟没有遇喜呢?” 她可是特地挑了身段好生养的给老八! 白皙丰满屁股大! 不管做不做真,反正她这个做娘的可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就盼着老八府上赶快传来好消息,结果这一等就是半年! 还是空等!良嫔娘娘能不着急吗? 说到这个,高嬷嬷便一脸的欲言又止,还是良嫔让她有话直说、不会降罪,高嬷嬷这才大着胆子开口。 “既是娘娘让奴婢开口,那奴婢就不得不说了,不是福晋不尽心,实在……实在主子爷太忙了!” “娘娘明鉴,我们福晋刚过门的时候,主子爷倒是不甚繁忙,原本是福晋开枝散叶的好时机,只是偏生大福晋殁了,福晋陪着主子爷为大福晋守孝一整年,自是不可能有喜的。” “后来孝期是过了,只是主子爷从那开始便就再没有闲过了!主子爷能得万岁爷器重,我家福晋是既高兴又忧愁!” “福晋高兴的是,主子爷多年辛苦隐忍,总算得万岁爷重用,才华得以施展,福晋忧愁的是……主子爷成日忙得脚不沾泥,一个月都进不了几回后院儿,福晋就算是再着急再尽心,再怎么安排人手伺候主子爷,也是无可奈何啊!” 1167 自然了,她的命肯定比大福晋好多了 “只是我家福晋再心急,却也断断不敢插手主子爷的前程大事啊,所以福晋就只能一味儿着急自苦,为了迟迟没有身孕的事儿,福晋忧思过甚生了几场病,更不知暗中掉了多少眼泪呢!” “奴婢说句不知深浅的话,福晋盼主子爷早日有后的心思是跟娘娘一样的!” 一边说着,高嬷嬷一边取出帕子抹眼泪。 良嫔娘娘也忍着红了眼眶,再看对面低着头一直沉默不语、面色不佳的儿媳,良嫔娘娘心中就生出了几分不忍来,当下伸手握住了八福晋的手,心疼道:“真是让我儿受苦了!” 八福晋默默咬了咬后槽牙,才忍住将良嫔推开的冲动,对着良嫔道:“妾身不苦。” 八福晋越是这样说,良嫔就越是愧疚,得亏她之前还疑心八福晋善妒容不得庶子庶女,所以给侍妾用了不得见光的手段呢,结果呢…… 都是她不好! 心怀愧疚的良嫔不仅留了八福晋在长春宫用膳,还拉着八福晋的手说了大半天的掏心话,只把八福晋的手攥得汗津津的。 待总算回到八爷府,八福晋洗了半天的手,接连换了三盆水,还是觉得那只被良嫔攥过的手不舒坦得厉害。 有高嬷嬷的巧舌如簧,也有良嫔耳根子软好糊弄的缘故,这个大年初一,八福晋总算是有惊无险熬下来了,只是,八福晋心里却没有半分侥幸放松。 直到今天,正月十二,八爷知道八福晋要回门,主动提出陪八福晋一道,八福晋才总算心情大好。 只是这份好心情,也没有持续多久…… 所以刚才她就不该嚷嚷着求八爷陪着去什么劳什子的八仙楼! 高嬷嬷一边给八福晋揉肩,一边打量着八福晋一脸的疲惫,顿了顿,高嬷嬷小声道:“福晋莫心急,郡王爷这回寻摸的郎中,医术甚是了得,说是专治妇人不孕的……” 说到此处,高嬷嬷戛然而止,蓦地对上八福晋倏然投来冷凝的目光,高嬷嬷不由缩了缩肩膀。 紧接着,高嬷嬷忙跪了下来,一边伸手照着自己的嘴巴打,一边忙不迭请罪道:“老奴一时秃噜了嘴,实在不是有心的,还望福晋宽恕!” 八福晋白了高嬷嬷一眼,转过头,由着高嬷嬷又打了自己几下,才淡淡开口:“既是无心的,那便起来继续伺候吧。” “是,奴婢多谢福晋。” 高嬷嬷从地上爬了起来,重新净了手,然后又回到浴桶边,接着给八福晋揉肩。 顿了顿,就听着八福晋懒洋洋道:“刚才说到哪儿了?” 高嬷嬷一怔,然后小心翼翼道:“回福晋的话,郡王爷这回请的郎中,很是了得,最擅给妇人调养身子助孕了,连用的药材都与寻常郎中十分不同,福晋只管照方调养,遇喜那就是迟早的事儿。” 八福晋闻言长长舒了口气儿,一边轻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一边叹息道:“但愿如此吧,主子爷待我如此难得,我自然盼着能早日为主子爷延续香火。” 高嬷嬷闻言,也不由感慨道:“主子爷真是难得。” 可不是难得嘛。 八福晋过门也快五年了,八福晋迟迟没有喜信,不单单自己急的不行,连安郡王夫妇都怕都急得睡不好,这不,这都是安郡王给八福晋寻摸的第三个郎中了。 但是八爷却从来没有催过八福晋,就连对后院儿的几个侍妾,八爷也是淡淡的,不过是偶尔留宿,对于八福晋每每派人给侍妾送去的避子汤,八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来八爷并没有让侍妾抢先一步诞下庶子的打算。 或许是受大爷的影响吧。 这就让八福晋松了口气儿,但是八福晋同时又倍感压力。 她为什么就迟迟怀不上呢? 哪怕像大福晋那样,接连生四个格格才诞下阿哥也是好的啊。 自然了,她的命肯定比大福晋好多了,都道是大爷钟情专一,可在八福晋看来,八爷可比大爷强太多。 1168 没想到真正的四爷,竟然还怕猫? 如此,八爷还再三同她道谢,夸她是自己的贤内助,旁的福晋都比不上她。 亏她之前借着六万两银子的时候,还心存迟疑,她嫁妆再厚,可六万两也绝对不算是个小数目,八福晋就怕这银子有去无回,到时候她又要找谁说理去? 难不成要状告到御前? 可是,她到底是拒绝不了八爷,到底是咬着牙拿出了这六万两。 原是她小人之心了。 这样的八爷,又岂是大爷那个莽夫能比的? 再有就是,良嫔虽然不讨人喜欢,但是却显然比强势的惠妃好拿捏多了,良嫔也做不出来像从前惠妃百般为难大福晋的那种事儿。 自然了,比起出身小门小户的大福晋,她的底气可足多了,是能扎扎实实给八爷添砖加瓦的,就算因为这个,良嫔对自己也得客气着。 除此之外,如今的八爷……可是依然越过大爷了。 舅舅今天是怎么交代她的? “不仅是对你,还是对咱们安郡王府,八爷都是重情重义,从今往后不单单咱们安郡王府要唯八爷马首是瞻,你这个做福晋的,更得体贴入微,也要学着给八爷分忧解难,毕竟从前,你只要做好八福晋就是了,可是往后却不同了,身上的担子变重了,格局心胸也要跟着开阔起来。” 安郡王口中这个往后却不同,说的是什么个不同法儿? 就算是深宅夫人,可是有安郡王府的时时提点,八福晋对外头的事儿也是门清儿。 大爷是回归众人视线了,可是大爷也是彻底不中用了,从前脚跺地颤的大千岁,连带着惠妃娘娘,往后反过来都要仰仗她家八爷呢。 不单单是大爷,往后唯她家八爷马首是瞻的人还多了去呢。 从嫁妆里头借出六万两银子算什么?往后她能为八爷做的还多了去了! 想到此处,八福晋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一边轻轻地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一边缓声道:“吩咐膳房给主子爷炖个醒酒汤,再备下些清粥小菜,没得主子爷半夜醒来。” “是,奴婢遵命。”高嬷嬷福身领命。 …… 不管八爷半夜有没有醒来,八福晋的温柔体贴有没有派上用场,反正四爷是拆了半夜的礼物,然后拥着香喷喷、软乎乎的礼物,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四爷还不是自然醒的,是被亲醒的,热乎乎的唇舌在光溜溜的脑袋瓜上面一通游走,迷迷糊糊的四爷顿时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 一大早地就得美人主动送上香吻,四爷自是受用,眼睛还睁不开呢,嘴角就已经咧开了,一边伸手去揉调皮的维珍,一边慵懒地道:“怎么?又不累了?这是歇过来……啊!” 蓦地,四爷爆出一声惊叫,同时一咕噜抱着维珍坐了起来,一脸如临大敌盯着枕头处,再然后…… 一声“喵呜~”传来。 “主子爷!有何吩咐?”几乎是同时,苏培盛从外间冲了进来,隔着床帏焦急询问,“可要传侍卫?” “怎么了?”睡得好好儿地呢,结果四爷冷不丁来这出,维珍一头雾水,盯着不知为什么脸红起来的四爷。 对,就是脸红! 虽然过了大半个冬天,四爷的脸还没怎么捂白,但是维珍还是发现了四爷的脸红! 还不止脸红呢,四爷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虽然动作很轻微…… 这人是不是在咬后槽牙? 所以…… 到底怎么回事儿? 原本维珍还睡眼惺忪,这下子好奇心起来,也不困了,顺着四爷的视线看去,然后就看到了此刻正趴在枕头边儿、正一脸好奇跟四爷大眼儿瞪小眼儿的咪咪。 下一秒,维珍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既不是四爷好笑,也不是咪咪好笑,她就是想起来后世的一部电视剧,里头的四爷人称大胖橘,然后…… 没想到真正的四爷,竟然还怕猫? 而且还是一只刚满一岁的小鼻嘎! 哈哈哈哈! 太可爱了! 不管是小鼻嘎还是她家贝勒爷! 1169 得!不用问,肯定又是盘丝洞里头发明了啥新鲜花样! 四爷的视线改了方向,落在了捂着嘴憋笑厉害的维珍身上,那眼神幽幽的,带着明显的不爽,不待四爷开口,床帏外头又传来了苏培盛焦急的声音:“主子爷?可要传侍卫?” 什么?还传侍卫? 维珍冲四爷眨眨眼,一边用嘴巴无声询问—— 四爷正好眠,床上遇猛虎。 四爷吓够呛,侍卫带刀上? 四爷后槽牙咬的更厉害了:“……滚!” 真的……要滚吗? 可是刚才四爷叫的那么凄惨,他伺候四爷小二十年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呢,从前被太子殿下踢得口吐鲜血,四爷都是一声不吭呢,所以现在…… 四爷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苏培盛实在担心得厉害,正迟疑着要不要再问一问四爷的时候,床帏里头蓦地传出侧福晋的笑声,虽然那笑声戛然而止,不过也足够让苏培盛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得!不用问,肯定又是盘丝洞里头发明了啥新鲜花样! “是,奴才遵命!” 当下,苏培盛松了口气儿,旋即就躬身退下,待退到外堂,就瞅着小古侍卫已经到了正堂门口,正手握刀柄,一副随时要冲进去护主的架势。 苏培盛见状,旋即快步上前,冲小古侍卫直摆手:“主子爷没事儿,小古侍卫快退下吧!” 小古侍卫兀自攥着刀柄,忧心忡忡:“可是刚才我在院子里就听到主子爷惨叫了,主子爷怎么可能没事儿?” 苏培盛不由分说把小古侍卫扯到了外头,一边扯着小古侍卫到紫藤架下的凳子上坐下,一边语重心长看着小古侍卫:“小古侍卫,大古侍卫平时就没有跟你传授过伺候主子爷的经验教训?” 小古侍卫一脸茫然,看了看苏培盛,又看了看身后的正堂。 苏公公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不是在说要不要进去保护主子爷吗?怎么又扯到他哥哥了? 见小古侍卫这个反应,苏培盛还贴心提醒:“就是上回从木兰围场回来之后,大古侍卫有没有向你传授传授经验教训,比如……如何避免被挨板子?” 小古侍卫脸上的迷茫不见了,就剩下着急了。 眼下最要紧的不是保护主子爷吗?苏公公怎么还胡说八道起来了? 小古侍卫可没有跟苏培盛说废话的功夫,当下蹙着眉,一脸严肃跟苏培盛道:“苏公公,您要是想聊天儿,咱们有的是机会……” “哎!” 不待小古侍卫说完,苏培盛就蓦地一声叹息,一边摇头一边感慨道:“看来大古侍卫的脸皮儿还挺薄啊,来来来,小古侍卫,我跟你说道说道……” “可是苏公公……” 小古侍卫还要挣扎,结果因为苏培盛的一句“别学你哥犯倔,听不进去人劝,结果落个屁股开花”,瞬间老实下来,乖乖坐了下来。 …… 院子里,小古侍卫正在听苏公公讲那昨天的故事,寝房里,四爷一边双手使劲儿压着被,一边梗着脖子亲侧福晋。 又不是头一次亲亲了,可是维珍就是忍不住想笑,只是打量着四爷的脸色,维珍还是忍住了,乖乖配合,还伸手环住了四爷的脖子,四爷的表情这才总算好了些。 只是随着被子底下传来一声委屈的“喵呜~”,维珍实在忍不住了,亲是亲不下去了,维珍趴在四爷肩膀上,笑的浑身发颤。 怎么会有那么好笑的人啊? 先是被小猫咪给吓得直接蹦起来,再是刚才小猫咪突然站起来要往这边过来,这人也不知怎么想的,直接扯被把人家小猫咪给兜头蒙上了! 咪咪:家人们谁懂啊?不知怎么地,就是突然天黑了! 维珍当时就忍不住笑了,结果才一笑出声,旋即就被四爷给吻住了,也不知是怕被苏培盛听到了影响他这个主子爷英明神武的形象,还是这人被她给笑恼了,反正就亲住了就不撒嘴! 嘴上忙活着,手上也不闲着,这人还一直压着被子两侧,生怕小猫咪钻出来似的! 1170 还想重温一下吗? 许是被突如其来天黑了给搞蒙了,小猫咪在被子里头半天没吭声,刚才才委委屈屈叫出一声“喵呜~”。 怎么能这么……搞笑呢?! “哈哈哈哈!” 维珍笑的根本停不下来,一边笑一边拍着四爷的胸口。 等到手拍麻了,脸笑酸了,肚子都笑岔气儿了,维珍才总算停下来,一边“哎呦哎呦”叫着,一边又跟四爷抱怨:“都怪你!大早上的没事儿干了净逗人家笑。” 四爷:“……” 谁逗你了?! “不是说了不许让猫上床的吗?李维珍,你又阳奉阴违!”四爷黑着脸看着笑瘫在床上的维珍,说这话的时候,四爷的双手还死死摁着被子,一副坚决防范猛虎出笼的架势。 维珍真是不能再笑了,但是四爷这样真的……真的好好笑啊,她就是忍不住啊。 “哈哈哈哈!哎呦~”维珍不敢大声笑,捂着肚子小声笑,水汪汪的小鹿眼盯着四爷,冲四爷抬了抬下巴,“拜托贝勒爷能不能先把人家咪咪给放了呀,既然是讨论咱们人与人之间的事儿,那就用不着……哈哈哈,咪咪做人质……不,是猫质吧?哈哈哈!” 四爷的脸更黑了,又瞪了维珍一会儿,然后到底还是松开了被子,紧接着,咪咪“嗖”地一声窜了出去,消失在了床帏之后。 “瞧把人家小咪咪给吓的,”维珍“啧啧”两声,娇嗔道,“这么大个男人怎么还欺负起人家小咪咪来了?” 他欺负……小咪咪? 明明是那只小咪咪欺负他! 他现在脑门儿还有一大片是凉飕飕的! 不过这事儿,四爷打算烂在肚子里,他才不可能跟着妮子说,要是让维珍知道自己不仅被猫给舔了脑门儿,自己还因为这个被吓了一跳,不用说这妮子肯定笑的更大声,以后再时不时拿出来嘲笑他! 贝勒爷也是要脸面的好不好?! “李维珍,现在咱们继续人与人之间话题,”四爷继续黑着脸瞪着软绵绵躺在床上的维珍,“你怎么又让猫上床?” 明明之前还跟他约法三章,不许让猫上床来着,结果这妮子却阳奉阴违! 不用问也知道,他歇在前院的时候,这妮子肯定没少让猫上床! 说不定,还……还搂着猫睡呢!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四爷气得要命,维珍却一脸无辜,一边伸手握住四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前面的辫子轻轻晃着,一边撇着嘴。 “四爷这话可就冤枉人了,昨晚……人家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连去内间洗漱都是劳驾四爷帮的忙,至于让猫上床,妾身可没那个精力,妾身更是记不得还养猫这回事儿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哈! 四爷抿了抿唇,问:“那你都记得些什么?” “妾身记得……四爷的身子特别热,胳膊特别有劲儿,什么孔武有力什么拔山扛鼎又什么霸气外露,原来都是为四爷量身准备的。” 白皙的手放开了四爷的辫子,来到了四爷身上,沿着四爷的胳膊一路攀援,最后环住了四爷的脖子,维珍箍着四爷的脖子坐了起来,再度趴到了四爷肩膀上,对着四爷的耳朵压低声音:“妾身还记得……” 然后,四爷的耳朵红了。 再然后,四爷的嘴角翘起来了。 “还想重温一下吗?”四爷蓦地箍住维珍的腰,在她耳畔轻轻道。 重温一下? 那还是……算了吧。 虽然她心里还痒痒的,但是架不住腰酸背痛腿也软绵绵的啊,再有就是…… 她可不想这么……频。 昨天才给五公主总结来着,维珍的记性可好着呢! 虽然孩子们很可爱,虽然趁着年轻她肯定还是要生,但是…… 可别是现在! 明年小西瓜就要正式开蒙读书了,维珍打算到时候让小丸子也跟着哥哥去蹭课上,那时候耳根清净才适合养娃哈! 所以,下半年怀上赶在明年春暖花开生就挺好! 所以……送子娘娘暂时就别来敲她家门了哈! 1171 哎!万岁爷……到底是什么绝世好爹? “咕咕!” 不待维珍开口,肚子就已经先给出了回答,维珍尴尬地冲四爷挤挤眼:“那什么,食色性也,可见吃饱饭还是第一要务哈!” 明明饿肚子,等不及要祭五脏庙,这妮子还偏偏要来撩拨自己! 实在可恶! 四爷浑身上下写满了不爽,也不说话,丹凤眼就那么幽幽地看着维珍,维珍被看得心虚又无奈,一边轻轻地晃着四爷的脖子,一边红着脸,小声道:“晚上咱们歇在前院。” 歇在前院跟歇在后院有啥不同? 后院到底还住着三个孩子,有时候再加上慧娴慧妍,那就是五个孩子了,虽然孩子们房间并不挨着正堂,孩子们晚上也睡得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影响到维珍跟四爷,但是…… 维珍难免就会放不开。 但是在前院儿可就不同了。 四爷自然也知道这其中关(妙)窍(处),所以登时两眼放光,这下也不幽怨了,抱着维珍一通亲,然后利索地下了床,一边还殷勤地给维珍端茶递水:“侧福晋请用。” 流氓! 维珍白了他一眼,喝了半杯茶,把茶杯递回去,开口询问:“四爷这是忙完了?” 为了“节流”的事儿,整个过年期间,四爷都没有一日闲过,维珍也是知道的。 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得罪的人还不老少。 哎!万岁爷……到底是什么绝世好爹? “开源”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儿,反正是轮不到四爷的。 不对,对于太子来说,人家万岁爷可不就是货真价实的绝世好爹? 四爷把剩下半杯茶喝了,然后跟维珍点点头:“名单都已经定下来了,昨儿万岁爷也已经过目了,往后就不必这么忙了。” 是的,删除的工程、暂停的工程以及需要削减预算的工程名单,在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各方激烈讨论之后,经由四爷拍板确定名单,而现在,又经过了万岁爷过目,这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 自然了,“节流”的项目是已经决定下来了,但是“节流”本身还在继续,万岁爷的意思是,后续也一并交由四爷跟进,只是大方向已经确定下来了,后续自然也就顺当了。 “万岁爷打算过程子去山西巡察,顺道还要去五台山,昨儿万岁爷吩咐让爷准备着伴驾随行。”四爷道。 维珍听了不由蹙眉:“万岁爷不是风寒才好吗?这天寒地冻的,怎么又要出巡了?” 维珍是发现了,万岁爷就是闲不住的性子,除了每年固定的巡行木兰之外,万岁爷还要三不五时地折腾。 远一点儿去江南,近一点儿巡视永定河,就算是没功夫离京,也要时不时地在皇宫跟畅春园之间折腾。 维珍又不心疼万岁爷病体初愈,她是心疼四爷。 四爷才从西北回来,而且胳膊不久之前才受伤来着,好不容易回到京师,不说给四爷安排休养吧,紧接着就给四爷派差事,如今大正月地就要四爷伴驾去山西。 怎么伴驾? 难不成这一路上还得四爷顶风冒雪地骑马护驾? 一想到那场景,维珍心里就满是烦躁。 四爷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反倒对于万岁爷的决定还表示理解:“山西疫情才刚刚结束,这个年,只怕没几户山西百姓人家是能过得安生的,这个时候,人心最易浮动,少不得就有心怀叵测之人煽风点火,而万岁爷若是能不惜龙体初初病愈,不畏风寒,前往山西视察,这对山西百姓来说,可自是莫大的安慰。” 大灾过后就算了? 大灾之后的挑战还多着呢! 除了后续的民生之外,最要紧的就是将能够遇见的灾祸防患于未然。 首当其冲的就是预防这个时候有人利用邪教生事。 所以,除了第一时间给灾区免除赋税、重新着手安排基层官员,加强防范之外,由万岁爷出面,亲往灾区视察,而且还是特地赶在正月过年的时候,自是能够最大限度的凝聚人心。 天威降临,自然也会最大限度地减少灾祸的发生。 1172 但是四爷知道,维珍是开心的 维珍:“……” 是她眼界小了,跟万岁爷还有四爷这对天家父子比起来,她满脑子想的…… 好像全部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微末小事。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羞愧反省的,毕竟从古至今,打小能够接受到帝王教育的人,拢共也就那么一小撮。 生活的环境、受教育的程度,往往会决定一个人的眼界格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就像你不能要求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大字都不识一个的人能胸怀天下、发出“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悲悯嗟叹…… 可即便如此,维珍还是满心怅然。 是因为一直窝在贝勒府后院这一亩三分地里头、常年的生活日常就是围着四爷跟孩子们,所以……她的眼界也愈发狭窄吗? 所以之前才会埋怨华显大人得寸进尺、为难四爷,如今又觉得万岁爷不知道心疼孩子、让四爷受罪? 她好像越来越适应后宅妇人的身份了,喜怒哀乐都系在这片巴掌地儿上。 好端端地,怎么又发愣了?眉头还皱了起来。 不用说也知道这妮子定是心疼自己、舍不得让他大冬天地离京去山西。 四爷心里一片温柔,伸手握住维珍的手:“没事儿的,爷到时候穿着你新送的毛裤就是了,肯定不冷。” 四爷过生辰时候,维珍新送的毛裤四爷到现在还没上身呢。 维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毛线袜子也要穿。” “知道了,到时候你日日亲自检查就是了。” 日日……亲自检查? 维珍一怔,抬头看向四爷,四爷伸手轻轻揉着维珍的后脑,一边又凑过去亲了维珍一口,一边柔声道:“珍珍,虽然天儿实在冷,可还是陪着爷一道去吧。” 不管之前去木兰,还是后来去甘肃,即便在木兰围场热得维珍起了痱子,即便去甘肃一路舟车劳顿,累坏了维珍,更让维珍为他掉了不少眼泪。 但是四爷知道,维珍是开心的。 不是为了月华又新学会了一支小曲儿、小西瓜长高了、小丸子总算不啃凳子腿儿的开心。 也不是他给她送猫、把她的小金库塞得满满当当、为她烧出各种五光十色玻璃的开心。 是那种无忧无虑、小鸟儿出笼、畅游天地之间的开心。 看着她开心,他也开心,却又不免心疼,在从甘肃返京的途中,他就打定主意,往后只要有机会,就多带她出去走走。 一直以来,他认为他的维珍,是馨香娇弱需要呵护怜惜的花,到现在他也觉得维珍需要时时呵护怜惜,但是如果维珍喜欢,他也愿意陪着她见识天地辽阔、市井百态。 “爷一早就想亲自去五台山给你跟孩子们供海灯了,”四爷柔声道,捧着维珍的脸细细呢喃,“到时候爷空出几日功夫来好好儿陪陪你。” 供海灯? 不,维珍不信什么海灯,可此刻看着面前的男人,维珍的一颗心却柔软得无可复加,软得都发酸了。 她坐起身,把四爷拥入怀中,想要在那光脑门儿上大大亲一口,可四爷却突然浑身一僵,然后不由分说就把维珍给推开了。 “怎么了?”维珍一脸诧异。 好好儿地,怎么跟……触电似的? “等会儿亲,”四爷匆匆撂下一句,然后披着衣裳就抬脚往外走,“苏培盛,备水!爷要沐浴!” “是,奴才遵命!” 维珍一脸无语,昨晚不是……洗的很彻底吗? 这家伙大清早地发什么疯,又要洗澡? 当然要洗澡啊,要不然头上顶着咪咪的口水,四爷浑身上下都难受得不行! 这不,就算是洗了澡,从内间出来,四爷还一脸的不痛快。 早膳已经摆好了,维珍正坐在桌前吃着虾饺,瞧见四爷出来,维珍冲四爷招招手,一边把嘴里的虾饺咽下,一边吩咐道:“连翘,把炖盅给端来。” “是,奴婢遵命!” 当下连翘就把早就准备好的炖盅给端了上来,每回四爷喝酒,维珍都会命人给四爷准备养胃的炖盅。 1173 的确是……可甜了 昨天在八仙楼碰到了八爷,四爷少不得要喝酒的,只是有小棉袄无(漂)心(亮)助攻,四爷拢共也没喝两盅,晚上给维珍亲亲的时候,都是淡香味儿的,但是维珍还是让膳房那边准备了炖盅,足足炖了两个时辰。 “先把炖盅吃了,再吃别的。”维珍跟在身边坐定的四爷道,一边说着,一边把汤勺递了过去。 热乎乎的红枣黄芪乳鸽汤下肚,虽然黄芪的味道不甚讨喜,可四爷也没那么不痛快了,不过少不得还要跟维珍念叨两句:“以后不许让猫上床。” 顿了顿,四爷又加了一句:“不管爷过不来过来,都不行。” 维珍撇撇嘴,低着头搅着碗里的陈皮红豆沙莲子羹不说话。 四爷默默叹了口气儿,又加了一句:“那爷尽量多来陪你。” 下一秒,维珍抬起头冲四爷灿烂一笑,一边舀了一勺子羹汤,不由分说送到四爷面前,一边殷勤道:“四爷快尝尝,可甜了!” 就知道这妮子在使坏! 四爷拿眼瞪维珍,只是那一脸晃眼的笑让四爷又瞪不下去,只能无奈地张开嘴,把那勺羹汤吃下了肚。 的确是……可甜了。 炖了两个时辰的炖盅顿时不香了,四爷看着维珍面前的那碗陈皮红豆沙莲子羹,正打算厚脸皮再跟维珍讨要一勺,结果就听着一阵脚步声传来。 四爷抬头看去,就瞧着小连子匆匆走了进来。 “怎么了?”四爷问道。 “回主子爷的话,户部、工部官员已经到了。”小连子躬身道。 四爷的不忙是相对了,“节流”的名单确认之后,摆在眼前的就是削工程预算的事儿,怎么个削减法儿?削减多少?户部跟工部的官员可都巴巴等着呢。 四爷摆摆手让小连子退下,然后就埋头吃起了面前的炖盅,待吃完炖盅又扫荡了一笼包子,四爷接过帕子擦了擦嘴,然后跟维珍道:“晚膳爷再过来。” 维珍点点头,目送四爷匆匆离开。 “去知会一声宋师傅,四爷的午膳里头加一份陈皮红豆沙莲子羹。”维珍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 连翘领命,当下便就匆匆退下了,待连翘回来的时候,维珍也已经用好膳了,起身去暖阁里头,翻着前些时日茯苓送过来的账册。 倒不是铺子的账册,而是肖大有经营的专门养牛羊的庄子的账册。 肖大有才开始养牛羊没多久,所以账目比较简单,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维珍也就翻完了,只是却对着账册出了好一会儿的神。 “启禀主子,李夫人携两位表小姐已经到了。” 连翘进来禀报,维珍这才回过神来,当下将账册合上,然后忙道:“快请进来!” “是。” 当下,连翘引着董氏进来,董氏忙福身行礼:“妾身见过侧福晋!” 不待董氏福下身去,维珍就忙上前把人扶了起来:“跟嫂嫂说了多少遍了,一家人不必行礼,嫂嫂总是不听。” “侧福晋宽和,只是到底礼不能废。”在这一点上,董氏很坚持。 其实就冲着慧娴慧娴小小年纪就规矩守礼,也能看得出来董氏在这一点上的坚持,也足见董家的教养。 维珍颇为无奈,也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一边牵着董氏在软榻上坐下,一边好奇道:“慧娴慧妍去武格格那儿了?” 董氏笑着点头:“入府的时候,恰好赶着武格格从竹林里头出来,慧娴慧妍就先跟着武格格去了,说着要去给师父拜年。” 正聊着武格格呢,结果就听着连翘过来禀报:“启禀主子,武格格院儿里的佳音来了,说是有事求见主子。” 这个时候武格格打发佳音过来做什么?维珍心里其实都能猜到七八分,当下点头道:“请进来吧。” “是。” 旋即,连翘引着佳音进来。 “奴婢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维珍抬抬手,示意佳音平身,一边问道:“可是武格格有什么事儿?” 1174 这该不会是……李光地吧? “正是呢,”佳音含笑跟维珍道,“启禀侧福晋,我家主子想留两位表小姐用膳,再者是,大格格跟二阿哥、三阿哥在耿格格处练拳脚,我家主子就想着一并留了格格跟阿哥们用午膳,所以特地打发奴婢来知会侧福晋一声。” 果然如此。 维珍笑着点点头道:“知道了,武格格这是又让你来催我给她加菜了!” 几个孩子在武格格院儿用午膳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维珍没什么不同意的。 维珍这话把众人都给逗笑了,打发了佳音回去,维珍果然吩咐连翘去知会膳房给武格格院儿里加了好几道菜。 待众人退下,维珍抿了口茶,好奇问道:“嫂子今儿不是要同兄长启程赶往定州县的吗?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原本维珍是打发小池子直接上门接慧娴跟慧妍的,却没想连带着董氏也给一并接来了,维珍就很好奇。 董氏道:“本来的确是要一早就赶往定州县的,但是夫君听闻之前的定州知县如今人就在京师,所以夫君就想着先去登门拜见一下,等事儿完了,若是天还早,咱们再启程前往定州县。” “定州县前任知县如今在京师?”维珍稍稍有些惊诧,不过旋即也就明白了。 朝廷有意嘉奖这几位在疫情期间表现好的直隶知县,这才有了李绘清赴任定州县的机会,如今这几位直隶知县想必人就在京师,等着接受朝廷嘉奖升官什么的。 “正是,”董氏点点头,“听说当时疫情波及直隶,但是有这位前任知县在,定州受疫情影响是直隶各县最低的,夫君到任之后,头等大事儿,就是要摸清楚定州这回的疫情情况,自是少不得要向人家取经。” 维珍闻言一怔:“这是朝廷下的命令?” 董氏摇摇头:“这个妾身并不清楚,不过是前几日夫君登门拜见四爷之后,回家提了一嘴。” 董氏不是个无知妇人,她出身书香,习得一手好字,也把闺女教得十分优秀。 从前李绘清读书的时候,董氏不仅仅能把李绘清照顾得妥妥帖帖,也能红袖添香,所以读书上的事儿,李绘清时常会与董氏交流一二。 如今李绘清赛道转移,正式步入仕途了,为官的事儿,跟董氏交流得更频繁密切了。 不仅仅是因为之前差点儿纳妾的事儿让夫妻两人感情更深,李绘清也想着通过董氏的嘴加强与维珍的沟通联系,听取维珍的建议。 也是纳妾那件事后,维珍在李家的话语权更强了,不仅仅是李绘清,李父也很看重维珍的建议。 瞧着维珍若有所思,董氏小心翼翼问道:“是有什么不对吗?” 维珍回过神来,摇摇头,含笑道:“没什么不妥的,只是若兄长能把定州过往的疫情,不仅限于这回的痢疾,包括豆疫等,也都一并摸清楚了,对于日后防范应该是大有裨益。” “是,侧福晋所言极是,妾身会转告夫君的。” 维珍又道:“这位定州的前任知县政绩颇佳,兄长初入官场,的确很有必要向他取取经。” 董氏闻言却面露担忧:“只是不知人家肯不肯……赏脸见夫君。” 董氏这话,更叫维珍心生诧异,李绘清是官场的青瓜蛋子没错,但是这青瓜蛋子好歹有个妹妹是四爷的侧福晋,就算是这前任知县再怎么瞧不上李绘清这个青瓜蛋子,也不会瞧不上四爷吧? “这知县叫什么?是个什么来头。”维珍好奇询问。 难不成是个背景比李绘清还硬的人物? 董氏想了想,然后蹙着眉道:“叫什么妾身不清楚,只听夫君提过一嘴,说这人姓李,从前是……是个老大的官儿!也不知为了什么就被贬到了直隶当知县。” 姓李。 从前是老大的官儿。 被贬到了直隶当知县。 维珍:“……” 这该不会是……李光地吧? 要真是李光地的话,那人家不见李绘清也就很好理解了。 再怎么被贬,人家那也是在万岁爷跟前挂了号的,定州县这小庙能供得下人家这尊大佛? 1175 李光地愿意为太子背这个黑锅,那是他识相 万岁爷当初为什么没有直接把人一撸到底、贬成庶民? 为什么偏生把人留在自己眼皮底下? 说不好万岁爷就存着哪天还要用到人家的想法,搁在直隶多顺手啊。 这不,机会可不就被送到眼前了嘛。 这会子李光地回京,虽然目前的身份还是个小小知县,但是明眼人都清楚,万岁爷只怕又要重用李光地了,再加上正是新年,李光地家的门槛只怕都要给踩烂了。 李绘清这个青瓜蛋子,直眉瞪眼地就往人家李光地家闯,连拿号排队都来不及,能见到人家李光地,那才奇了怪了。 抿了口茶,再开口维珍就转了话题:“正好我在定州有个庄子,用来养牛羊的,等兄长嫂子安顿好了之后,我便让庄子那边时常给你们送些新鲜牛羊肉过去。” 董氏闻言正要推辞,维珍却抢先开了口:“嫂子若是连这点子牛羊肉不肯收,那往后若是有事儿我还怎么好意思跟兄长嫂子开口?” 董氏只得点点头:“那妾身便却之不恭了。” 嘴上是这样说的,但是董氏心里却很是不好意思。 人家侧福晋又有什么好麻烦自己的时候?唯一跟她张过口的也就是维珍之前劳驾她张罗买了三个院子的事儿,但是那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是人就能干。 倒是他们一家,从大人到孩子个个都得侧福晋恩惠,真是…… 特别难为情。 她却不知,维珍心里还真的有一桩事儿打算要劳烦李绘清,自打知道李绘清被任命为定州知县之后,维珍就开始盘算起来了。 …… 李光地的确没有见李绘清,也不单单是李绘清,李光地谁都没有见,甫一回京之后,李光地第一时间就奉命入宫,在乾清宫面圣。 “奴才李光地叩见万岁爷,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光地来的时候,万岁爷正在批折子,李光地甫一进了正殿,就跪地给万岁爷叩头。 万岁爷闻声抬起头瞥了一眼,没吭声,又低下头继续批折子,直到将手里的折子批完,已经过去一刻钟了,万岁爷才总算停下来,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接过梁九功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放下,万岁爷的目光才落到李光地的身上。 “李光地,你有多久没有面圣了?”万岁爷问。 李光地一字一字恭恭敬敬道:“回万岁爷的话,罪臣已经一年零三个半月未面圣了。” “你记得倒是清楚。”万岁爷一声冷哼。 是啊,他记得很清楚。 当时也是在乾清宫,他也是跪在这里跟万岁爷请罪。 当时万岁爷的错愕、质疑、怒火,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李光地,你想好了再说,”当时万岁爷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李光地,一字一字咬着牙道,“到底是谁想给老四使绊子、让永定河的工程出岔子?朕要听你一句实话!”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万岁爷,微臣知罪!都是罪臣的错,求万岁爷降罪!” 就算对太子再不满再失望,但是那个时候的李光地,还是果断选择牺牲自己保全太子。 太子到底是他们这些汉臣多年拥护、象征汉人正统的存在,就算太子……或许是不配为太子,但是却万万不能断送在他手上。 当时万岁爷又是个什么反应呢? 失望、愤怒固然有,可是难道就没有松了口气儿? 若是太子暗中给老四使绊子、甚至不惜拿永定河工程做文章、更是不顾京畿百姓的死活的事实传出,那…… 会是个什么下场? 不,压根儿就不可能有那种可能! 李光地愿意为太子背这个黑锅,那是他识相,知道这个时候该尽臣子的义务、奴才的本分!否则的话…… 活着的李光地不识相,那就只能让死了的李光地识相了。 万岁爷固然愤怒李光地将对太子的忠心摆在对自己的忠心之前,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当时万岁爷最愿意看到的局面。 李光地的“识相”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也保住了自己的这身官衣,万岁爷打发李光地到定州县做了知县。 1176 这,是一场酷刑 事实证明,真正的大佬从不抱怨环境,不管是昔日的封疆大吏,还是如今的区区七品知县,李光地都能做到满分。 他不单单在去年的一众直隶知县政绩考核中位列第一,便是放在全国的知县中,那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今时今日,李光地又来到了乾清宫,跪在了万岁爷的面前,万岁爷打量着比从前更加瘦削、白发更甚从前的老人儿,心里不由生出一声叹息。 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陡然意识到自己不再年轻、正在一步步走向衰老的? 是身体不如从前康健,时常卧病。 且不说膝上旧疾,单就说风寒,这一年他便着了两回,年轻的时候压根儿不把风寒当病看,即便着了风寒也不耽误他上早朝、批折子。 但是如今,哪次不得卧床将养半个多月? 若不是实在撑不住,他又怎可能连大年初一、众皇子请安这样重要的场合都缺席?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引得朝堂震荡、人心不安? 是骑马打猎开始力不从心。 从前万岁爷用的是十三力的弓,每每射猎那是“十中有九”,“一日之内,射兔三百一十八”,他是这世间最名副其实的巴图鲁。 但是那把他用了半辈子的犀角弓,如今却是拉不开了。 是身边的人陆陆续续都开始衰老。 裕亲王、恭亲王、惠妃,他的兄长、弟弟、妃子,都老了。 佟国维、索额图、明珠、李光地、徐元梦…… 那些他喜欢的、憎恶的、情感复杂的、在他即位四十余载留下浓墨重彩印记、随他一路走来的臣子,也都老了。 是越来越多的皇子们长大、步入朝堂、一步步走向强大。 身为父亲,自是乐见孩子们的成长,但是身为皇帝,一个正在日薄西山的皇帝,看着一个个逐渐向如日中天的皇子…… 不安、嫉妒、不甘、愤怒、惊惶。 这,是一场酷刑。 折磨他、同样折磨他的皇子的酷刑。 是啊,漫长的、无解的酷刑。 …… 沉默半晌,万岁爷才又开口:“李光地,今时今日,朕仍旧想听你一句实话。” “若是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你的忠心有几分是对着的朕的?” 李光地脸贴着朱红的地毯,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然后一字一字毕恭毕敬道:“罪臣浅薄愚钝且年迈不中用,又曾铸成大错,本无颜再面圣,承蒙陛下宽仁恩典,不以奴才之过深责于奴才,更降恩典召见奴才,奴才既愧且感,只求万岁爷能给奴才赎罪之机会。” “万岁爷天恩,罪臣三生难报,唯有余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到后面,李光地哽咽了。 是后悔了吗? 后悔昔日对太子十年如一日地拥戴、甚至不惜为了保全太子险些葬送自己苦心经营了半辈子的所有? 不,这些李光地都不后悔。 但是李光地却没办法对着万岁爷不感到羞愧。 万岁爷问,他的忠心有几分是对着的万岁爷的。 这更是让他羞愧得无以复加。 曾几何时,他的确是……把太子看的更重,毕竟太子象征着汉人正统。 自满清入关以来,纵使满汉融合是大势所趋,可纵使万岁爷前往曲阜祭祀孔庙、亲往金陵拜谒明孝陵,广受民间称颂,只是这百姓爱戴、万民称颂之下,汉人臣子的挣扎又可能停过? 万岁爷表现得再亲近汉人、再礼贤下士,但是汉臣所遭遇的不公正待遇却是显而易见的。 文字狱针对的是谁?难道会是满臣吗? 还有千年未有、闻所未闻的“满汉双轨制”又是个什么意思? 从顺治朝开始,六部堂官的满汉尚书各有一人,左右侍郎也有满汉各一人,“满汉双轨制”就此成为定例。 满尚书掌握实权并佩戴部印,而汉尚书在重要决策上压根儿就没有发言权。 汉尚书能窘境到了什么程度呢? 再如何紧急急务的情况下,也要请示满尚书,虽然级别是一样的,但在满尚书面前,汉尚书连头都抬不起来,像是个奴才。 1177 他,为臣不忠 至于汉侍郎,简直就是陪衬的角色,他们只享有正二品的待遇,而很少有机会涉及部门事务。 实际上,汉侍郎的权力甚至不如官阶不如自己的满郎中、员外郎。 根据定例,六部的各司都配备了独立的印章,同样也是由满郎中掌印,汉郎中无权配印。 像李光地这样能有本事成为一方大员、封疆大吏的汉臣,真是屈指可数,要不他怎么会成为毫无争议的汉臣领袖? 什么叫满汉有别?什么又叫尊卑之分? 汉臣甚至连自称“奴才”都不配! 这让三更灯火五更鸡熬过漫漫十年寒窗的汉臣如何消化、如何自处? 谁不盼着这朝堂能够气象一新、天朗气清? 可是能指望谁呢? 李光地在内的一众汉臣默契地把目光放到了太子的身上。 这个按照他们汉人正统被册立的储君,寄托着多少汉臣的期望? 就是揣着这份期望,就是做不到让所有汉臣的期望不能断送在他的手里,所以即便当时李光地已然对太子失望透顶,但是他还是选择了保全太子。 这是刻在这个汉臣骨子里、无可更改同样也是不得已地选择。 他对得起太子,可是他这个臣子对得起万岁爷吗? 刻在骨子里的难道就没有忠君爱国?就没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就没有君为臣纲? 他,为臣不忠! 过去的一年零三个半月,李光地无时不刻地都活在深深的愧疚中,若不是还担着定州知县的差事,若不是不能辜负万岁爷所托,都用不着别人动手,李光地早就自我了结了。 “万岁爷,罪臣……知罪!都是罪臣的错,求万岁爷降罪!”李光地哽咽不止。 同样的话,一年零三个半月前,他也向万岁爷说过,但是此刻却明显有不同的意味儿。 看着面前哽咽不止、浑身轻颤的李光地,沉默半晌,万岁爷缓声道:“既是有罪,那朕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李光地忙不迭忍下眼泪,忙不迭恭恭敬敬道:“罪臣单凭万岁爷差遣!” “自从噶礼受刑之后,山西巡抚的位置便就一直空着,山西才经过大疫,未来几年情况自是艰巨,所以这时候就需要个有资历、本事的臣子前往主持大局。” “这山西巡抚的人选,吏部倒是推举了几位,只是朕却总觉得不甚合意,”万岁爷一边拢着茶,一边淡淡道,一边撩起眼皮看向李光地,“依朕看,你就挺合适。” 李光地既是有做直隶巡抚的本事,那做山西巡抚自然也是不在话下,但是万岁爷这话却是说的明明白白。 吏部可是没少推举山西巡抚的人选。 吏部…… 除了明珠把持吏部的那些年,吏部几乎一直都是太子殿下的势力范围。 去年吏部尚书席尔达获罪被罢黜流放,万岁爷任命玛尔汉为新任吏部尚书。 玛尔汉是谁? 索额图女婿伊桑阿的亲家、十三爷未来的岳父大人。 这些年来,因为种种原因,太子在别的地方或许失势,但是在对吏部的把控上,还是无人能及。 吏部推举的山西巡抚的人选,那也就是太子属意的人选。 而万岁爷却觉得太子属意的人选不合意,却挑中了他,这个曾经为了太子竟然为臣不忠的他。 李光地一怔,旋即鼻头陡然一酸,他忍住眼泪,对着万岁爷再度叩首:“承蒙万岁爷恩典,罪臣愿为万岁爷驱使!定不辜负万岁爷期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旁人说这话,朕未必当真,但是你说的,朕信。” 万岁爷一声轻叹,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起身行至李光地面前,伸手把人扶了起来。 打量着双目通红、一脸感激的李光地,万岁爷又是一声叹息,拍了拍李光地的肩:“朕一早就知道你是个有才华的,更是个肯为朕分忧、为百姓做事的。” “到了山西好好儿施展你的才华,朕等着看三年后的山西是怎样一番光景。” “是,罪臣……谢陛下隆恩!”李光地哽咽着,再度叩头谢恩。 …… 1178 太子无碍 万岁爷巡幸山西的行程很快便定了下来,启程日子定在了正月十八。 因为还要顺道去五台山,所以这回万岁爷还会带上了长年礼佛的太后,太后都去了,那五公主少不得是要跟着一道贴身伺候的,不仅如此,五爷也在伴驾名单之列。 对于万岁爷的孝心,太后无疑是受用的,甫一得了消息,便就第一时间吩咐人给万岁爷送来了哈达饼、麻叶还有奶皮子等等。 宫里自是不缺蒙古饮食,但是慈宁宫的无疑是味道最好也最地道,万岁爷偶尔惦记这口儿,就会去慈宁宫里头坐坐,陪太后说会子话,顺带吃点小食什么的。 对于万岁爷的喜好,太后也很清楚,也会时常打发人给万岁爷送来。 并非亲生的母子两人,相处得从来都是融洽和谐。 万岁爷批了一个时辰的折子,正月十六,开朝第一天,折子再度又堆成了小山。 万岁爷看着桌案上的大堆折子,没有觉得不耐烦,反倒觉得浑身舒畅。 许是在床上躺久了的缘故,又许是闲太久的缘故,对于此时的万岁爷来说,能够专心批折子,是一种享受。 只是这种享受,身体到底是跟不上精神,一个时辰下来,万岁爷便倍感疲乏。 到底是风寒才愈,身子还虚,少不得要停下来歇一歇,正端起茶杯,还没来得及喝呢,就瞧着梁九功拎着食盒进来。 “启禀万岁爷,这是太后着人给万岁爷送来的蒙古小食,”一边说着,梁九功一边打开食盒从里面把精致的小食一碟碟摆好,一边赔笑跟万岁爷道,“万岁爷今儿早上还惦记着这口儿呢,太后就着人给送来了,真真是母子一心。” 万岁爷看着桌上的小食,心情是真的不错,当下碧螺春也不香了,万岁爷果断放下茶杯,一边起身前往桌前坐下,一边吩咐道:“取碗奶茶来。” 奶皮子怎么最好吃?自然是配奶茶啊! “是,奴才刚刚已经打发小瑞子去御膳房取了,万岁爷稍等片刻,” 梁九功含笑道,顿了顿,梁九功又小心翼翼道,“启禀万岁爷,阿哥们已经在偏殿候了半个时辰了。” 行程已定,自然随行伴驾的皇子名单也该定下来了,毕竟距离出发也就只剩下两天的工夫了,确定要伴驾的皇子也该准备起来了。 一众皇子奉命前来乾清宫,自然是过来听旨的,只是万岁爷刚才一直在埋头批折子,没有要召见皇子们的意思。 直到这时候眼瞅着万岁爷总算是停下了下来,梁九功才小心翼翼提醒来着。 万岁爷捏了一块麻叶慢吞吞吃着,待咽下之后,随口问道:“太子也已经到了吗?” 梁九功忙不迭道:“回万岁爷的话,太子殿下一早便就到了。” “不是身子不舒坦吗?怎么还能来的这样早?”万岁爷又道。 太子殿下前几日偶感晕眩,万岁爷是知道的,只是一直没有过问,这时候却突然提起。 “启禀万岁爷,太子殿下三日前的确偶感晕眩,当时毓庆宫那边便就请了丁院判过去为太子殿下诊脉,太子殿下只是近来繁忙、操心太过所致,丁院判已经为太子殿下针灸治疗,如今太子殿下已经无碍了。”梁九功恭恭敬敬禀报道。 万岁爷虽然没有过问太子殿下的病情,但是谁敢瞒着万岁爷? 所以当时丁源给太子诊治、出了毓庆宫之后,便就第一时间来乾清宫跟万岁爷禀报了太子的情况,说了太子并不要紧。 随后,毓庆宫的人也来向万岁爷禀报了太子无碍的情况。 然后第二天,太子一大早地就来给万岁爷请安了,又禀报了一番自己的情况,再三说明自己没有问题,绝对不会耽误正事,请万岁爷放心。 什么正事? 因着万岁爷这回着了风寒,又是新年期间,所以很多场合万岁爷就不便出席了,都是一直由太子代劳,所以整个过年期间,太子殿下真是忙得脚不沾泥。 1179 好害怕!根本就不想面对! 太子自然是不会嫌累的,对万岁爷越发孝顺,虽然太子繁忙不能为万岁爷侍疾,但是太子殿下却对万岁爷的病情十分挂心,除了日日询问丁源之外,太子殿下更是一天不落地来给万岁爷请安。 也不是回回都能见到万岁爷,若是见不到,太子殿下就对着寝殿恭恭敬敬磕头,然后再恭恭敬敬退下,然后再忙碌地奔走于各种场合。 兴许就是太过繁忙的缘故,所以那天午后,太子殿下带领从盛京赶来的皇室宗亲在奉先殿祭拜,突然偶感眩晕。 饶是太子撑着,说自己没事儿,就不必请太医了,更不必搅扰万岁爷,没得让万岁爷担心,影响养病。 但是在场的不论是宗亲还是奴才,哪个敢真的不当一回事儿? 就太子当时那惨白的面色,谁心里不在嘀咕? 万岁爷如今还在养病呢,若是太子殿下再有个好歹,那…… 真是不敢想象。 所以即便太子不情愿,但是太子偶感晕眩的事实,还是被禀报到了御前。 好在太子是真的没有什么问题,这不,第二天就没事儿了,巴巴地来乾清宫给万岁爷请安,再次向万岁爷禀明自己身体无恙,不会耽搁为万岁爷分忧。 虽然当时万岁爷卧床没有见太子,太子是隔着一道屏风给万岁爷叩头请安的,但是…… 太子压根儿就没事儿,万岁爷是知道的,所以万岁爷好端端地怎么又提起太子生病的事儿? 梁九功心下不解,暗戳戳地打量着万岁爷的神情,只是万岁爷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旧一口口吃着麻叶,再没有提旁的。 直到小瑞子端着热气腾腾的奶茶进来,万岁爷有滋有味儿地喝完一碗奶茶,才缓声吩咐道:“把人都叫进来吧。” “是,奴才遵命。” 当下梁九功躬身退下,去偏殿里头请一众皇子面圣了。 …… 今儿乾清宫偏殿里头可是真热闹。 从大爷、太子到十六、十七阿哥,悉数到场。 没错,如今周岁只有五岁的十七阿哥也来了,至于目前最小的皇子、庶妃王氏所出的十八阿哥自然是没法子到场的,毕竟也才刚过百日没多久嘛。 十七阿哥还小,万岁爷再怎么鸡娃,也绝对不可能让个五岁孩子大正月地伴驾出巡。 只是万岁爷过年一直在养病,连初一众皇子入宫请安也给免了,所以今天不单单是年后开朝之日,也是众皇子向万岁爷请安之日,所以十七阿哥自然也是要到场的。 说起来,这还是十七阿哥打记事起,头一次一下子见到自己这么多的兄长,即便来的时候已经被教了半天的礼仪规矩,但是待真的进了乾清宫偏殿,十七阿哥还是把所有的礼仪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一个劲儿地往自己的贴身太监怀里缩。 无他,孩子被自己这一众气势迫人的兄长给吓着了。 这也不能怪十七阿哥,实在是他的这些兄长瞧着个个都…… 不像好惹的。 威猛凶悍的大哥、气势迫人的二哥、不知为什么总是翻白眼的三哥、脸沉的比外头西北风还冷的四哥…… 皇阿玛不是说要他们兄友弟恭吗? 可这……这些兄长哪有一个看上去“友”的? 呜呜呜! 好害怕!根本就不想面对! 身为过来人的十六阿哥,十分热心肠地过去给自己的十七弟小声宽心:“十六弟,你别怕,兄长们虽然有些……看上去吓人,但是其实人是真的很好,比如说四哥人就特别好,脾气也好。” “真的……吗?”小十七稍微从贴身太监怀里退出来点儿,然后小心翼翼看向四哥,然后…… 四哥的脸好像比刚才更冷了! “十、十六哥,你没骗我吧?”小十七可怜兮兮问道,“四哥……脾气好?” 看上去不像啊! “没有啊,”小十六旋即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贴着小十七的耳朵道,“四哥脾气就是最好的!骗你是小狗……” 1180 四哥今天好吓人啊! “怎么?三哥眼睛是出了什么毛病吗?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不待小十六的话说完,脾气最好的四哥冷不丁张了口,用那张比西北风还要冷的脸对着正在往自己这边翻着白眼儿、还来不及收回去的三爷。 下一秒,小十七“嗖”地一声又钻回了贴身太监的怀里。 小十六愣在当场,然后小声“汪”了一声,再然后也忙不迭往自己的十五哥身边挪了挪。 四哥今天好吓人啊! 竟然当众给三哥难看。 四爷也不想当众给三爷难看,只是四爷实在是忍不了了,自从他进了偏殿之后,三爷就这么时不时给他个白眼。 一回两回的,也就算了。 四爷知道三爷还是因为“节流”差事被推迟,三爷心里不痛快来着,三爷一向也不是个气量多大的,平日里也没少酸腔酸调的,四爷打小都习惯了,受三爷几个白眼,对四爷来说不算什么。 但是三爷做的不能太过分啊,他们一众兄弟进偏殿都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吧?挨着四爷坐的三爷就这么时不时冲他翻个白眼儿。 四爷倒是能沉得住气,但是四爷却还是开了口。 再不开口,没得叫人以为三爷占了理,而他倒是心虚了,所以才只能一味儿忍着。 自从领了“节流”的差事,四爷自认绝无偏私,那天三爷找上门,四爷都毫不畏惧、有理有据,没道理这个时候,当着一众皇子的面,就会心虚、就由着三爷这么无声地给自己扣帽子、泼脏水。 这段时日,风言风语四爷耳朵里也听了不少,什么四贝勒故意刁难三贝勒,故意卡三贝勒的差事,又什么四贝勒丝毫不在意手足亲情。 这些流言都是从何处起的,暂且不明,但是很明显,三爷对此是乐见其成的,要不然今天也不会当着一众皇子的面儿给四爷难堪。 四爷这话一出,三爷登时就是浑身一僵,正在翻着的白眼都还来不及收回呢,乍一对上四爷不咸不淡的眼神,三爷眼皮一阵抽抽,差点儿没抽筋。 这个老四! 竟然敢当众讽刺他这个三哥!他怎么敢? 他是占了理儿了吗?! 对于四爷冷不丁地开口,三爷是没想到的,还以为按照老四那闷葫芦的性子是会忍着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可是乾清宫,老四就算是心里不爽,也不会再万岁爷眼皮子底下公然呛他这个做兄长的。 可是老四偏生就呛了,偏生…… 他这个做三哥的竟然还不敢回嘴! 是的,三爷不敢回嘴。 这回万岁爷巡幸山西伴驾皇子的名单可还没下来呢,三爷这个时候可是一点儿岔子都不敢出。 修缮畅春园附近几个园子的差事暂时被老四给卡了,三爷如今就特别珍惜伴驾的差事,若是因为跟老四吵起来的缘故,惹得万岁爷心烦,以至于万岁爷不肯让他伴驾,那可就亏大发了。 所以三爷饶是心里憋着火,却到底也没有怎么样,只是一边收回视线,一边发出重重一声冷哼,表示自己对四爷的不屑,然后三爷就听着身边的四爷又幽幽开口—— “原来三哥不仅眼睛不太好,嘴巴也坏了,若真是如此,三哥千万别讳疾忌医,”四爷淡淡道,抿了口茶,然后四爷转向三爷,在三爷的怒视中,四爷继续淡淡道,“更得禀报皇阿玛知晓,没得皇阿玛不知情由差遣三哥,岂非要耽搁了三哥的病情?” 不论三哥是怎么想他的,也不管旁人是如何看他的,“节流”的差事是万岁爷派给他的,一应被“节流”的工程名单最后也都是万岁爷拍板定下来的。 不服气尽管去找万岁爷理论,冲着他使劲儿做什么? 这是觉得自己也有本事给他上紧箍咒了? 四爷这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在座的皇子却个个都听见了,一时间,偏殿里头落针可闻,人人都在低头拢着茶,一派事不关己的架势,但是却个个都支着耳朵,等三爷的反应。 1181 对,就是霸道 三爷能有什么反应? 难不成还能真的去找万岁爷理论? 要是搁在从前,三爷还真敢,那时候三爷颇得万岁爷偏宠重视,倒是四爷明显不着万岁爷待见,在万岁爷跟前给老四穿穿小鞋上上眼药什么,对于三爷来说,不算是个事儿。 但是现在,三爷还敢? 要是真的敢的话,三爷又何必只敢用冷哼翻白眼来回击四爷? 他反倒会担心四爷会在万岁爷跟前添油加醋告自己的状。 所以…… 老四对他这个做兄长的都已经这般不敬了,太子怎么还不出面管一管? 还有大哥,好歹说句话啊!哪儿能有着老四这般不顾长幼尊卑、兄友弟恭,让做兄长的公然下不来台? 这不是倒反天罡吗?! 可是过了半晌,偏殿里头兀自一片静悄悄,太子跟大爷始终没有过问的意思,两个昔日针锋相对、你死我活的兄弟,这时候却默契地保持沉默。 三爷端着茶杯的手,都开始轻轻发抖。 打量着他如今不比从前得宠,就欺负他!个个都欺负他!还有就是…… 他当时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 翻个劳什子的白眼啊! 憋了半晌,三爷才总算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不劳你费心!” 就这?就这? 九爷不由暗暗牵了牵唇,露出一抹讥诮笑意,亏他还一直等着看好戏呢。 三哥未免也忒不中用了。 九爷觉得三爷不中用,八爷却觉得四爷太过咄咄逼人了,不仅仅是当着一众皇子的面儿,更是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儿,就敢公然让老三下不来台,未免忒霸道了些。 对,就是霸道。 就算之前曾经被四爷逼着当众喝下一大海碗的烈酒、后来直接昏了过去,但是八爷可从来没有觉得四爷霸道过。 四哥就是……特别的一个筋儿,性子不讨喜,打小就是这样的。 但是近来八爷却觉得四爷过于霸道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四爷在御前进言要处死噶礼、降罪席尔达开始的,当时在场的八爷真是心惊得厉害,后来每每想起也是觉得四爷太过莽撞冒险。 只是万岁爷好像……还挺欣赏四哥的这份霸道,所以给了四哥前往甘肃救灾立功的机会。 后来四哥从甘肃回来,万岁爷对四哥的看重就更上一层了。 连堂堂太子殿下都要等四哥回京之后,才能得到万岁爷的嘉奖,太子心里能痛快就怪了。 这个时候,四哥又当着一众皇子的面儿让三哥下不来台,按照太子殿下一贯的性子,势必要抓住机会敲打敲打四哥的,只是…… 太子殿下怎么半天也没个动静? 难不成因为老十三的缘故,太子殿下已然决定要拉拢老四?或许太子殿下已经跟四哥暗中达成了某种交易? 八爷一时间头脑风暴压根儿就停不下来,别的皇子也在暗戳戳留心着太子的举动,只是太子却始终一言不发,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朱红的地毯。 所以…… 太子这是真的不管? 此刻太子虽然人还在偏殿里头坐着,但是心思却早就不在偏殿里头了,只恨不得飞到正殿,钻进万岁爷的腔子里,搞清楚这几日一直折磨他的问题—— 万岁爷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什么? 还能是什么?故意让李光地做山西巡抚呗! 从去年到现在,他着吏部向万岁爷推举了好几个山西巡抚的人选,可是哪个都没能叫万岁爷满意,太子后来也就明白了,万岁爷怕是不希望他插手山西巡抚的人员任命。 太子明白了,但是心里却哪儿有不急的? 因为不中用的李光地丢了直隶巡抚的位置,太子自是盼着让自己的人顶上去,毕竟直隶不比别的地方,那可是京畿重地,自是要攥在自己手里的。 但是万岁爷后来却大笔一挥,让年遐龄接了直隶巡抚的位置,甫一得到这个消息,太子就直接被气个仰倒,免不了在毓庆宫里头又是一番摔打发泄。 就算万岁爷不肯让他的人继任直隶巡抚,那也没什么,只要不是大爷的人,太子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万岁爷却偏偏挑了年遐龄。 1182 胜败已定 年遐龄是谁? 他的儿子年羹尧娶的是明珠的孙女儿,换句话说,年家跟纳兰家那是儿女亲家,就算嫁给年羹尧的明珠孙女儿福薄,已然早逝,但是年家跟纳兰家的关系可有断。 之前,年羹尧金榜题名,纳兰家还出面帮年羹尧摆宴交际来着。 年家也不算是小门小户了,出了这样天大的喜事儿,怎么不在自己家摆宴、却要劳烦人家纳兰家? 很明显,年家很看重跟纳兰家的关系,平日肯定也是一直努力维系。 也是,跟寻常人家比起来,年家如今也算是豪门大户了,但是在京师却还真是排不上号,既是借着姻亲搭上了纳兰家,年家又怎么肯轻易撒手呢。 谁知道万岁爷是真的觉得年遐龄有真材实料能够胜任直隶巡抚的位置,还是万岁爷看重的是年遐龄身后的纳兰家呢? 这两年,万岁爷对纳兰家的态度明显跟从前不一样了,虽然没有再度启用明珠的意思,但是明珠的儿子揆叙却颇得万岁爷重用,不管是在大修永定河还是重建东岳庙里头,揆叙都是立了功的。 纳兰揆叙这工部侍郎只怕是干不了多久了,提拔是早晚的事儿。 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大哥这两年一直在走下坡路,也不甚得皇阿玛欢心,可是皇阿玛还是要这么明显地给大哥添砖加瓦、继续与他抗衡吗? 太子的焦虑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而这焦虑在万岁爷任命年遐龄为直隶巡抚的时候得到了顶点。 不过很快,太子的焦虑就得到了缓解。 无他,去年木兰围场回来之后,大爷被以养伤之命,直接被万岁爷软禁在了畅春园,到年前,大爷才被万岁爷放了出来,前前后后加起来,大爷足有半年没有公开露了。 这对于一位皇子、尤其是除了太子之外最重要的皇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尤其是,这养伤的名头实在敷衍,但凡是个有脑子的,就知道不过只是个借口而已。 从前万岁爷再怎么生大爷的气,再如何冷待大爷,好歹会顾及大爷的名声前程。 比如之前打发大爷去盛京主持颁金节庆典,又比如借着养病的由头,把大爷摁在庄子里头,可是转眼又吩咐大爷筹备春狩一事。 这一回大爷想要东山再起,可能性几乎为零。 而他,经由山西的这一场疫情之后,储君的地位却稳固如山,从前断了的来自江南官场的孝敬,这不又乖乖回来了? 不仅是回来了,还比从前翻了倍。 能不上赶着讨太子的好儿吗?太子殿下如今可是圣眷正浓。 更要紧的事,万岁爷将加印盐引的差事交到了太子手上,太子如今可是大清朝首屈一指的财神爷呢,不止江南那边巴巴地讨太子的好儿,其他地方的孝敬那也是络绎不绝。 不仅如此,太子的势力头一次渗透到了山西。 既是丢了直隶,太子殿下自然要想方设法在别的地方找补着,而山西疫情的突然爆发,让太子将视线投到了山西。 从前的山西巡抚嘎礼,那是万岁爷的奶兄弟,深得万岁爷信任,甚至不惜几度包庇纵容,太子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嘎礼身上下功夫,但是嘎礼被处决之后,那操作的空间不就有了? 只是万岁爷却没能让太子如愿,不过万岁爷也不算是铁石心肠,虽然把控着山西巡抚的任命,不许太子插手,但是除此之外,大波空出来的山西基层官员的任命,万岁爷都大方地交给了太子。 不仅如此,万岁爷似乎是总算看透了大爷是个混账不孝子的事实,对大爷大失所望的同时,对太子难得展露了温情与信任。 非但将“开源”的差事交给太子,明摆摆地让太子沾好处,至于“节流”那种得罪人无数、注定要遭骂的差事却丢给了老四。 不仅如此,万岁爷还让太子全权代理过年期间的事务、出席所有的场合。 太子觉得累,但是累并快乐着,就连再见到大爷,也没有影响太子的好心情,反倒太子对大爷态度还很客气。 胜败已定,也叫阖宫上下瞧瞧他这个太子殿下的大气宽仁。 1183 他觉得自己真的要崩溃了 自打记事起,太子就没有过过这么痛快的新年。 要是时间过的慢一些就好了。 要是万岁爷的病好的慢一些就好了。 要是…… 太子的好心情在正月十二那天午后,戛然而止。 当时太子在正带着一众宗亲在奉先殿祭拜,甫一得到了万岁爷任命李光地为山西巡抚的旨意传来,太子当时就觉得头晕目眩,心口“噗噗”跳得厉害,不仅如此,还喘不过气儿来。 要不是当时何宝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太子,太子只怕得跌跤。 皇阿玛是什么意思? 皇阿玛最近对他不是十分宠爱吗? 可是任命谁不好却偏偏任命李光地为山西巡抚? 皇阿玛明明知道……知道他跟李光地的过节,却还偏生任命李光地! 亏得他之前费心布局,从自己的人里头挑了拔尖儿地安排去了山西上任,不管万岁爷最终敲定的山西巡抚人选是谁,能拉拢就拉拢,不能拉拢就架空,这是太子跟索额图商量之后的想法,可是现在…… 让他拉拢李光地? 架空李光地? 皇阿玛分明就是故意的! 看笑话似的看他忙忙活活安排人手去山西,看他为了山西好一通布局,就在他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皇阿玛轻描淡写地落下一子,然后…… 然后他满盘皆输! 太子当时真是眼前一黑。 可就算如此,太子也是忍住了,他可不能让万岁爷觉得他心虚,抑或是对圣旨心有不满,要不是当时奉先殿里头站满了人,太子连太医都不会让人请,自己咬牙挺过去就是了。 所以第二天一早,饶是头还微微有些疼,饶是恨得咬牙切齿,太子还是忙不迭去乾清宫给万岁爷请安,再三说明自己一切都好,身子并无问题。 “身子没事儿就好,朕还指望着太子为父分忧呢。”绘着“虎啸林间”屏风的后面传来万岁爷淡淡的声音。 太子不知道万岁爷说这话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但是他就是觉得…… 万岁爷的表情应该就像是屏风上的这只虎,带着不屑跟讥嘲,像是正在打量着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穷途末路、濒临崩溃的猎物。 而他就是猎物。 对上那画中老虎居高临下的视线,有那么一瞬,太子几乎忍不住要撕烂面前的画。 他觉得自己真的要崩溃了。 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太子深吸一口气儿,然后费劲咽下所有的怨气与不甘,然后对着屏风上的老虎恭恭敬敬磕头:“是,儿臣愿为皇阿玛驱使。” 这三天,太子压根儿就没睡过一个安生觉。 什么三爷四爷,太子的脑子里来来回回想的都是乾清宫屏风上的那只老虎,这时候人不在状态也能理解。 偏殿的门被打开了,众皇子纷纷抬头看去,就瞧着梁九功走了进来,冲众皇子躬身行礼,然后开口道:“万岁爷召见诸位阿哥,阿哥们请吧。” 一众皇子纷纷起身,由着贴身太监整理仪容,只有太子还兀自怔怔坐在椅子上,何宝忙不迭小声提醒:“殿下,要面圣了。” 太子一个激灵,这才总算回过神来,旋即也站了起来,由着何宝躬身给自己整理腰间的玉佩。 …… 四爷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天儿都已经擦黑了,甫一回到贝勒府,四爷就直奔维珍小院儿,然后甫一进来,四爷就瞧着进进出出的挺热闹。 “奴才见过主子爷,恭请主子爷金安!”小池子忙不迭给四爷请安。 四爷边往里走边随口问道:“你李主子忙什么呢?” “回主子爷的话,我们主子今儿在准备行李呢!”小池子回话道,瞧着四爷脚下一顿,表情似乎有些错愕,小池子以为自己回答的不够全面,所以又忙不迭补充道,“我们主子后天就要随主子爷启程离京了,所以今天主子开始准备这趟随行伴驾要带的行李。” 1184 不过,被偷袭得好开心呀 脚下稍稍顿了一下之后,四爷又大步朝正堂走去,只是…… 四爷好像叹了口气儿? 他没有听错吧?小池子满心疑惑。 小池子没有听错,四爷刚才的确是叹了口气儿,待四爷走进正堂,看着里面摆着的七八个敞开的、已经装的七七八八的大箱笼,四爷不由又默默叹了口气儿。 “奴婢见过主子爷!主子爷吉祥!” 正在忙活的甘草女贞跟连翘,瞧见四爷进来,忙不迭放下手里的活计,齐刷刷给四爷福身行礼。 “平身吧。”四爷点点头。 “是,谢四爷。” 于是几个人又继续忙活起来,端托盘的端托盘,装箱笼的装箱笼。 “四爷回来得正好!”维珍从寝房里头走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四爷面前,然后不由分说上来就挽住四爷的胳膊,然后把人就往寝房里头带,“快进来给我掌掌眼!” 掌眼?掌什么眼? 四爷甫一进来就瞧见软榻上面横七竖八摆了七八件大氅,白狐皮的、火狐皮的、猞猁狲的,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只是维珍又不常出门,顶多去前院儿,平时用得上穿大氅的机会就很有限。 所以四爷还是头一次在维珍这里瞧见这么多大氅。 “这些皮毛都是从木兰围场那边带回来的,之前一直放着没用,这回不是要跟四爷去山西嘛,我就吩咐肖嬷嬷找针功局都给做出来了,”维珍解释道,一边扯了扯四爷的袖子,“快帮我挑两件最好看的带着路上穿,我眼睛都要挑花了!” 是要挑花眼了。 大氅华丽又暖和,但是穿在身上久了也挺累人,再加上屋子里头暖和,压根儿用不着穿厚重的衣裳,所以大氅也就只有出门的时候才会穿一下挡风又保暖,带上两件也就够了。 只是维珍觉得哪件都好看的要命,摸摸这个又舍不得那个…… 这个时候就很能共情逮着养眼的明星就老婆老公叫的那叫一个欢实、渣得明明白白又真心实意的博爱追星狗!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放下哪件都好渣啊…… 呜呜呜! 所以维珍决定让四爷帮助自己渣一渣! 哪件好看? 四爷的目光顿时就落在了白狐皮的大氅上,然后一脸笃定地道:“白狐皮的,你穿着最好看。” 可不是嘛,白狐皮的大氅穿在维珍身上最好看了,“惊艳”这个词儿,四爷是在第一次看见维珍穿白狐皮大氅的的时候,才真正理解。 真的特别惊艳。 维珍目光也落在了那件白狐皮的大氅上,一脸的蠢蠢欲动,然后不由分说伸手拿起了那件大氅穿在了身上,一边低头整理着,一边带着小嘚瑟道:“是嘛,我也觉得我穿着最好看……呜!” 不待维珍把话说完,下巴就被人给抬了起来,然后唇上一凉…… 不好,被偷袭了! 不过,被偷袭得好开心呀^_^。 缠绵的偷袭过后,维珍的脸热的要命,倒不是害羞,而是给热的,在铺着地龙的屋子里头传大氅还做这种明显会加快血液流动、体温升高的事儿,不热她热谁啊? 打量着维珍红扑扑的一张脸,四爷默默吞咽了两口,再开口声音就带着点儿暗哑了:“爷帮你脱下来……” “啪!” 下一秒,维珍一巴掌拍开男人的禄山之爪,一边白了四爷一眼,一边嗔道:“你急什么?饭还没吃呢。” “怕你热,帮你把大氅脱下来,别的不脱。”四爷解释道。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你这人怎么这样?!” 真是的! 该长嘴的时候永远不长嘴,不需要你长嘴了倒是巴巴个没完了! 四爷一脸莫名,维珍懒得跟他解释,挽着四爷的胳膊,就带着人往外走。 “不是说要吃饭?”四爷问,怎么还来外头? “人家还想再穿一会儿嘛,”维珍又忍不住嘚瑟起来,一边挽着四爷出了门,一边冲四爷眨眨眼道,“正好也让四贝勒多看看穿白狐斗篷穿的最好看的侧福晋,好好儿饱一饱眼福,四贝勒高兴吗?” 1185 不是,万岁爷没让我伴驾 那自然是高兴的,四贝勒含笑点点头。 这样就高兴了? 那要不让这闷葫芦更高兴一点儿? 挽着男人的手沿着小臂轻轻滑下,最终落在男人的大手中,旋即被男人握紧。 维珍仰起头,不出意外地看见四爷翘得更高的嘴角,自己也跟着嘴角上翘。 “去后院儿看看梅花?”四爷主动提议。 啧,难为这闷葫芦了,竟然还惦记起风花雪月来了。 维珍点点头,被四爷一路牵着直奔后院儿,上回来的时候梅花还没开呢,这个时候已经含苞待放。 两个人牵着手慢慢吞吞走着,四爷怕维珍手冷,却又舍不得撒手,就把维珍的手扯进了自己的大氅里。 维珍顺手在四爷腰上掐了一把,四爷还来不及回击呢,就听着身边地维珍巴巴问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到五台山?在五台山能待多久?” 她还没有去过五台山呢,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所以对于即将到来的行程,维珍还挺期待。 四爷看着两眼放光的维珍,又想起方才她在寝房里头挑大氅时候的激动,心里着实有些愧疚,可到底还得实话实说。 “珍珍,爷下回得空一定带你去五台山,”四爷握着维珍的手道,“就咱们俩。” 维珍一怔,然后小声问道:“怎么了?万岁爷的行程调整、不去五台山了?” 不会吧,不是说这回连太后都一并跟着去的吗? 就算是为了太后,万岁爷也不可能取消五台山的行程啊。 四爷摇摇头:“不是,万岁爷没让我伴驾。” 是的,万岁爷没让四爷伴驾。 “太子、老大、老三,”当时在乾清宫正殿,万岁爷召见众皇子钦点伴驾皇子名单的时候,待点过三爷,万岁爷目光落在四爷身上,不过稍作停顿,然后目光就滑到了五爷身上,继续往下点名,“还有老五、老十、老十二、老十三、老十四,这回就由你们几个伴驾。” 四爷当时就愣了,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几天之前,万岁爷还亲口说这回让他伴驾来着,但是怎么却又把他给落了下来? 是万岁爷记性变差了,还是……这几天在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让万岁爷改变了主意? 难道是…… 因为“节流”的事儿,有人到万岁爷面前告状?还是有人干脆上折子弹劾他了? 可是前几日,他前来汇报“节流”的进展,当时万岁爷还是满意的,所以才会让他继续跟进来着,按说万岁爷的想法不该这么轻易地被人动摇、改变。 所以,还有别的原因吗? 一时间,四爷脑子里头冒出数个念头,面儿上却没有显现。 四爷当时倒是没想起维珍来,还是刚才进了维珍的院子,看到甘草她们正在忙忙活活地收拾行李,四爷才猛然想起之前答应了这回要带维珍出门的事儿,心虚“蹭”地一下就冒出来了。 这个时候看着维珍提起五台山满脸的期待,四爷更是愧疚不已。 为了这回的行程,一口气儿巴巴做了那么多大氅的维珍,知道去不成了,那肯定特别失落。 “所以,你这回不用伴驾去山西了?”维珍一怔,然后跟四爷确认问道。 四爷点点头,正要安慰安慰失落的维珍,就听着维珍长舒一口气儿道:“那真是太好了。” 四爷一怔:“太……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啊!”维珍点点头道,两只手都伸进四爷的大氅里,搭在四爷的腰上,维珍仰着头看四爷,轻声道,“这个天儿赶路得多冷啊。” 是啊,还在大正月里呢,而且还是北方。 虽然这个天儿伴驾,不比别的时候伴驾得日日骑马护驾,到底万岁爷也不是铁石心肠,这个滴水成冰的时候,万岁爷不会让皇子们顶风冒雪地骑马护驾证明孝心。 但是四爷这些随行伴驾的皇子也少不得日日要去万岁爷跟前点卯,轮班为万岁爷守帐也是必然的。 所以,苦还是不会少吃一点儿,搞不好四爷身上都会起冻疮。 1186 所以万岁爷这是在为你出气? 在知道又能跟四爷出门浪里个浪、短暂的激动过后,维珍就开始发愁了。 “晚上守帐得多冷啊,穿几条毛裤都扛不住,冷风吹久了,又怕你胃受不了,偏生还不能带上宋师傅一路给你炖药膳养胃,想着都叫人担心,”一边说着,维珍一边捧住四爷的脸,使劲儿揉了两把,一边心疼道,“看看看看,才出来多一会儿,这脸凉的不行呢!来来来,让侧福晋化身汤婆子给你捂捂……呜呜,你要干嘛?” “抱紧汤婆子。”四爷对着被自己牢牢箍进怀里的女人道。 汤婆子? 这妮子的比喻还挺贴切。 可不就是汤婆子吗?只要靠近她、拥抱她,再冷的人也会被捂热的。 汤婆子费劲地从大氅里头探出脑袋,确定跟着伺候的苏培盛等人已经悄默声退下了,一边在心里暗骂贝勒爷流氓,一边仰着头黏糊糊地道:“其实……汤婆子还很好亲。” “真的吗?”四爷忍着不笑,低下头,目光灼灼看着维珍的唇,一副研究打量不确定的架势。 “不信你就试试嘛,”维珍被他看得脸红心跳,忍不住抿了抿唇,一边把人抱得更紧,一边娇声道,“试试又不吃亏……” 下一秒,四爷的脸倏然靠近,维珍登时没了呼吸。 …… 两人在后院黏糊糊了好一会儿,等总算舍得回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甘草她们几个赶紧摆膳,维珍跟四爷去内间净了手,然后在饭桌前坐下。 一碗暖身的姜汁鱼汤下肚,维珍擦了嘴,又给四爷递去帕子,一边询问道:“万岁爷怎么又不让你伴驾了?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对于四爷突然不用伴驾这件事儿,维珍的不安是远远大于好奇的,就很担心万岁爷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又看四爷不顺眼了,以至于连伴驾都不许四爷去了。 虽然四爷这两年一直颇得万岁爷重用,前不久万岁爷还厚赏了四爷,但是架不住万岁爷从前的骚操作实在是太多太多啊,维珍很难对万岁爷有什么正向想看法。 四爷接过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摇摇头道:“没出什么事儿,就是万岁爷突然决定让我留守京师,监国理政,八弟从旁协助。” 维珍松了口气儿,不是万岁爷挑四爷的刺儿就好。 维珍踏踏实实吃了半碗饭,然后又好奇问道:“那万岁爷原本是属意谁监国理政的呢?怎么就临时换成你了呢?” 之前万岁爷是想让四爷伴驾的,自然了,当时万岁爷心里必然也已经有了属意的监国理政的皇子人选。 “应该是三哥。”四爷道。 首先,不可能是太子。 万岁爷这回是巡幸山西,太子这个刚刚才在山西主持大局、战胜疫情,这回太子势必是要陪在万岁爷左右的。 大爷就更不可能了。 三爷虽然还没有监国理政的经验,但到底位分资历摆在那儿了,处事为人也算靠谱,让三爷监国理政也能服众。 就算三爷没有经验,再吩咐有经验的老八从旁协助,或者哥俩儿共同理政也就是了。 至于老八…… 到底还是太年轻,虽然不缺经验,但是这个时候就让老八挑大梁,只怕是不能服众。 至于别的皇子,那就更不可能了。 三爷? 维珍冲四爷挤了挤眼:“所以万岁爷这是在为你出气?” 三爷之前大过年地来他们四贝勒府闹得那一通,别说是维珍知道了,外头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不是连五公主都门儿清吗? 自然这事儿是瞒不了万岁爷的啊。 所以维珍就觉得,万岁爷这是在给四爷出气,把三爷跟四爷的差事调了个个儿,让三爷去伴驾,留下四爷监国理政。 毕竟伴驾跟监国理政这两件差事的含金哪个更高一些,就算是对政治不甚了解的维珍,也是明白的。 但是四爷却摇摇头:“万岁爷若是真想为我出气的话,也等不到现在了。” 1187 这对皇阿玛来说,真的……很得意、很有成就感吗? 是啊,三爷登门胡闹、以至于传得沸沸扬扬,这事儿发生在年前,万岁爷要是真的想为四爷出气的话,早就出了,但是万岁爷却压根儿没有。 倒是直到前几日,万岁爷还打算让四爷出京伴驾,而留三爷监国理政呢,由此可见,三爷胡闹这事儿,万岁爷并没有发放在心上。 维珍一怔,然后道:“不是这个原因,那便就是最近两天发生了什么事儿,才改变万岁爷的想法?” 四爷点点头,他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刚才一路上就一直在琢磨。 最近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才让万岁爷改变了想法? 只是前几日万岁爷还在将养身子,连乾清宫都没有出,除了轮流侍疾的嫔妃、还有入宫请安的之外,万岁爷就只见了李光地一人。 而如今李光地已经先一步前往山西赴任去了。 难道是因为这件事儿? 可是这事儿跟三爷又能扯上什么关系呢? 别说是三爷了,其实跟他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倒是跟……太子殿下能扯上关系。 那天万岁爷甫一任命李光地担任山西巡抚一职,太子殿下在奉先殿不是还头晕目眩来着吗? 想到太子今日在乾清宫的异常,还有面圣时候的明显惶恐,四爷不由默默发出一声叹息。 十年如一地猫戏耗子似的玩弄、折腾儿子,看着儿子不甘、惶恐、挣扎然后匍匐在脚下,这对皇阿玛来说,真的……很得意、很有成就感吗? 之前的木兰围场阅兵如此,这回对李光地的任命也如此。 先是放任太子一股脑地往山西塞人,看着太子得意洋洋、一派山西尽在掌控的架势,然后出其不意落下李光地这枚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棋子,直接把太子的满盘布局打得稀碎…… “怎么了?”瞧着四爷愣神半晌,维珍轻声唤道,“想什么呢?” 四爷回过神来,道:“爷在想等得空了,一定要好好儿陪陪孩子们。” 维珍笑着点点头:“那敢情好,等这回万岁爷圣驾回銮,估摸着天儿也暖了,又到种瓜点豆的时候,到时候咱们带孩子们去庄子里种田,月华昨天还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去庄子里陪她阿玛种田呢!她都等不及想吃阿玛亲手种出来的西瓜了!” 想起去年在庄子里大格格陪着自己种田的情形,四爷心头一片柔情,不由抿了抿唇,然后一派豪气道:“既是月华爱吃,那今年田地翻倍,让月华吃个够!” 维珍闻言忙不迭摆手:“现在这几亩地就挺好,再多的话,庄子里的小鸡、小羊、小鹿它们怕是忙活不过来。” 四爷闻言嘴角登时一阵抽搐:“……它们忙活不过来什么?” 李维珍,你到底想说什么?! 某段死去的记忆,突然复活并且开始疯狂攻击脆弱的四爷! 维珍一怔,视线在饭桌上环视一圈,然后对上四爷的眼,小声道:“你确定现在真的想听?” 那……还是算了。 “食不言寝不语!”四爷赶紧拿起筷子,结束种瓜点豆的话题。 …… 四爷第二天天不亮就早起入宫了,按照以往的习惯,维珍是要一觉睡到自然醒的,知道维珍的作息,甘草她们也不会进寝房来搅扰维珍好眠,只是今儿,甘草却匆匆进了寝房来。 “主子,您醒醒!”甘草撩开床帏,看着睡得正香的维珍,舍不得搅扰,不过甘草还是狠下心伸手轻轻晃了晃维珍的肩膀,“主子,您醒醒!” 即便被吵醒很不爽,但是维珍还是压住了起床气,很配合地睁开眼,忙不迭询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肯定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儿,要不然甘草是不会来吵她的。 维珍脑中第一个想法就是孩子出事儿,不待甘草开口,维珍又赶着询问:“是月华他们哪个身子不舒坦吗?” 甘草忙不迭摇摇头:“回主子的话,大格格、二阿哥、三阿哥还有表小姐她们身子都好好儿的,这会子还没醒呢!” 1188 公主想带大格格一道随行伴驾? 维珍舒了口气儿:“那是什么事儿?” “启禀主子,五公主府的哈布嬷嬷来了,说是有事要与您商量。”甘草道。 哈布嬷嬷来了? 短暂的愣怔之后,维珍赶紧撩开被子,飞快下了床。 “快!快给我梳妆更衣!” 老天鹅啊,被人家哈布嬷嬷给堵在床上了! 什么叫羞耻感爆棚啊! “是,奴才遵命!” 十分钟后,穿戴整齐的侧福晋在暖阁见到了哈布嬷嬷。 “什么?公主想带大格格一道随行伴驾?”哈布嬷嬷一张口,维珍就愣了。 哈布嬷嬷点点头:“公主确有此意,不过公主也说了,得四爷跟侧福晋点头才成,所以让奴婢先来问一问侧福晋的意见。” 五公主真的很周到细心,其实直接打发人去问四爷就是了,大可以直接越过她。 大格格若是能随着五公主一道伴驾、一路上陪伴太后左右,这对大格格自然是大有裨益的,所以即便四爷会心疼、会舍不得大格格,但是为了大格格着想,四爷肯定会答应五公主的。 因为时间仓促,毕竟明儿一早圣驾就要启程离京,四爷怕是都没功夫回来跟维珍商量。 但是五公主却先让哈布嬷嬷来询问维珍的意思。 五公主这样做的态度很明显,若是维珍同意的话,那五公主再派人去禀报四爷,若是维珍不放心大格格出门,那这事儿就算了,五公主也不会跟四爷提。 五公主虽然还没有做母亲,但是却能够体谅维珍这个母亲对儿女的担心,维珍心里对五公主又是感动又是感激。 虽然很舍不得闺女一下子离开自己这么长时间,但是,这对于大格格来说,真的是个特别好的机会。 维珍不知道历史上的大格格是个什么命运,有没有远嫁抚蒙,但是瞅着公主都一个个排着队地嫁去蒙古,维珍对于大格格的命运就很忧心。 在后世,婚姻自由,女孩子就算是走进了错的婚姻,也有机会改变命运,但是在这里,是由不得人的。 不定什么时候,万岁爷轻飘飘一句话,她的大格格也要远嫁蒙古,连四爷都无可奈何。 是的,如果这里是真实的大清朝,那万岁爷还能在位二十年呢,大格格的婚事,还真不是四爷能做的了主的,但是…… 若是太后能肯开金口的话,说不定大格格也能跟五公主一样,不必远嫁,能留在京师。 所以如果有机会,维珍是很希望大格格能与太后多亲近亲近的。 稍稍顿了顿,维珍看向甘草:“这就让方氏伺候大格格早起,把大格格带过来。” “是,奴婢遵命。” 当下甘草领命退下了,维珍含笑与哈布嬷嬷道:“公主不嫌月华吵闹,愿意带月华出门,我心里很感激公主,也希望月华能够跟着五公主出门长见识,只是到底要先问一问月华的意见。” 是的,就算维珍同意大格格去,可这事儿还得征求一下孩子的意见。 要是大格格愿意的话,那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她不肯的话,那维珍也不会勉强。 毕竟月华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出过远门,还没有她这个额娘陪在身边,而且这一去再回来少说得一个半月,周岁都没满七岁的大格格觉得害怕,不肯去,是再好理解不过的了。 若是一味儿强逼着大格格去,害得孩子惊恐忧思生了病,那才是舍本逐末。 哈布嬷嬷点点头:“公主也是这个意思,需大格格乐意才行。” “公主慈心,”维珍含笑道,抿了口茶,维珍压低声音询问,“不知此次公主伴驾,额驸可会一道随行吗?” 五公主不是一直盼着能有喜吗?如今既是有离京的机会,若是额驸相伴,一路上夫妻两人培养培养感情什么的,说不定等回京之后,公主府便就会有喜信传出呢! 哈布嬷嬷闻言,却摇摇头:“额驸还要当差,许是……无法随行。” 1189 公主到底在跟额驸置什么气啊? 额驸要当差? 既是五公主要伴驾出行,按照规矩额驸舜安颜就当相伴的,再说了,什么差事能比伴驾更要紧? 不用问,定是五公主不肯让舜安颜相伴罢了。 所以…… 五公主跟舜安颜感情不睦?甚至都到了五公主即便一门心思盼着有孕、也懒得让舜安颜相伴的地步了? 最重要的是,要是舜安颜真的因此不能成行的话,那事儿可就闹大了。 五公主跟舜安颜可是万岁爷赐婚,就算是夫妻关系不睦,那也得关起门来解决啊,要是夫妻不和甚至是交恶闹到了外头,岂不是让万岁爷没脸? 自然了,万岁爷绝对不会轻饶舜安颜这个不称心的女婿,但是对五公主只怕也要失望。 所以五公主跟舜安颜这对夫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是包办婚姻感情不和,还是……那位舜安颜同学当真身子有问题? 怎么就闹得这么僵呢? 不过这些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维珍自是不可能跟哈布嬷嬷求证的。 提起这个,哈布嬷嬷就很发愁。 公主自从大婚之后,跟额驸就一直不冷不热的,再加上公主三不五时还得养病,就更加没有时间跟额驸相处了,哈布嬷嬷哪儿有不愁的? 又不求公主跟额驸举案齐眉,可是……可是好歹得有个孩子承欢膝下啊。 倒是上回侧福晋从公主府走了之后,五公主转天打发人请来了额驸。 难得公主主动一次,哈布嬷嬷别提多激动了,又是准备这个又是准备那个的,只是让哈布嬷嬷没想到的是,公主跟额驸竟然吵了起来。 当时屋里头就公主跟额驸两人,哈布嬷嬷还贴心地打发了一众奴才退了出去,特地让公主跟额驸说说体己话培养培养感情什么的。 哪知道,没过一会儿,夫妻两人就吵了起来。 哈布嬷嬷当时人在外头,也听不真切,就隐隐约约听到五公主吵着要请太医,哈布嬷嬷吓得够呛,以为五公主又是身子不舒坦,就忙不迭冲了进去,然后就险些迎头撞上了正怒气冲冲从寝房里头出来的舜安颜。 “额驸,您这是……” 不待哈布嬷嬷话说完,舜安颜袖子一甩,已经大步出了门。 哈布嬷嬷愣在原地,然后赶紧进了寝殿,就瞧着五公主正沉着脸坐在软榻上,明显显一副气坏了的模样。 “公主,”哈布嬷嬷行至五公主跟前,忙不迭询问,“您可是觉得身上不舒坦?” 五公主烦得要命,不肯说话,把脸扭了过去,只是半晌又摇摇头,示意自己无妨。 哈布嬷嬷这才松了口气儿,一边去给五公主斟了杯茶一边小心翼翼询问:“刚才额驸……” “休要提他!”五公主蹙着眉打断了哈布嬷嬷的话头,然后茶也不喝,起身去了佛堂。 每每情绪上有大的起伏,五公主就会去佛堂静静待一会儿,这是五公主打小的习惯。 自那天后,舜安颜便就没再来过公主府,五公主更是压根儿没有提过这号人。 待到这回五公主伴驾的旨意下来,哈布嬷嬷总算舒了口气儿,就算了两口子闹矛盾,可这回一道伴驾离京,总能缓解吧? 只是不成想,人家舜安颜压根儿就没有过来,只是一大早地打发下人过来询问五公主可要自己提早过来公主府,准备着跟公主明日一起出发。 “就不劳驾额驸了,额驸若是实在繁忙抽不出空伴驾,也未尝不可,只管禀明万岁爷也就是了。”五公主淡淡道。 那被舜安颜打发来的小厮,登时吓得目瞪口呆:“公主莫误会,额驸他再忙也万万不敢耽搁伴驾……” 只是不待他说完,五公主已然不耐烦了,放下茶杯,抬脚就进了寝房。 小厮站在原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朝哈布嬷嬷点头哈腰:“嬷嬷您看……” 哈布嬷嬷能怎么看? 当然是横眉冷对了,沉着脸把那小厮打发走了,哈布嬷嬷又开始发愁了。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公主到底在跟额驸置什么气啊? 1190 保护孙大圣,人人有责!从我做起! 不止发愁,哈布嬷嬷还生气,这个舜安颜的气性再大,可毕竟是额驸,不管发生什么事儿,自然都得他这个作额驸的先弯腰低头,难不成他还指望五公主先低着个头? 仗着自己是佟国维的嫡孙,竟敢跟公主甩脸子,简直岂有此理! 要不是五公主不许,哈布嬷嬷早就去太后跟前告状了! 而且,那天公主跟额驸吵着要请太医,到底是为什么? 哈布嬷嬷正寻思着呢,就听着一阵欢快的脚步声传来,哈布嬷嬷抬头看去,果然瞧着大格格正朝暖阁这边走来。 “奴婢见过大格格,大格格吉祥!”哈布嬷嬷忙不迭起身给大格格行礼。 “哈布嬷嬷!”甫一瞧见哈布嬷嬷,大格格顿时两眼放光,一边上前扶了哈布嬷嬷起来,一边好奇问道,“是小姑姑想我了所以让你来看我的吗?” 哈布嬷嬷含笑道:“是,是公主十分想念大格格,所以特地吩咐奴婢来给您请安的。” “我也想小姑姑了!”大格格道,一边行至维珍面前,一边跟维珍道,“额娘,既然小姑姑想我了,那我跟哈布嬷嬷去给小姑姑请安吧!嗯,请完安我再陪小姑姑用膳,然后再回来。” 维珍伸手握住大格格的手,含笑道:“月华,现在有个你能陪小姑姑一个半月的机会,你要不要抓住呢?” 大格格人都愣了:“一个……半月?” “是啊,足足一个半月呢!小姑姑会带你去五台山,五台山你知道吗?就是文殊菩萨的道场。”维珍道。 大格格仰着头一脸好奇道:“就是那个坐骑青毛狮子变成妖精下界为非作歹还要吃唐僧肉的那个文殊菩萨?”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对!就是那个文殊菩萨。” 是没错,但是闺女啊,这些最好还是不要在你长年礼佛的小姑姑面前提啊,更不能去太后她老人家面前提啊! 要是因为你的童言无忌,《西游记》就此成了禁书,那额娘跟你可就成了千古罪人啊! 哈布嬷嬷还在呢,维珍也不好说什么,但是一定打定主意,等下哈布嬷嬷一走,她就要跟大格格约法三章—— 保护孙大圣,人人有责!从我做起! “那五台山上有青毛狮子吗?”大格格眼睛瞪得更大了,满是激动。 “额娘没去过五台山,所以额娘不知道有没有呢,但是现在月华有这个机会,”维珍含笑道,“明天就能出发哦,不过几天功夫,月华就能到五台山一观测真相了!” 大格格一脸惊讶:“明天就走?” “对,明天就走!”维珍点点头,“不止去五台山,这回月华是从京师一路去山西呢,中间还会经过直隶,一路上,月华可以看到不同的风景,比如咱们刚才说的五台山,还有山西的千年石窟,月华还能尝到不同地域的美食哦,直隶的馅饼还有山西的刀削面据说都是一绝!” “月华想去吗?” “想去!想去!”大格格使劲儿点头,可是又攥着维珍的手,巴巴地道,“额娘不能一起去吗?” 一起去? 她怎么一起去呢? 五公主是跟着去伺候太后的,额外带上个大格格没什么,要再带上她这个嫂子的话,那可就不太好看了。 “可是你阿玛最近特别忙啊,又开始天不亮就起床出门了,”维珍一脸为难道,“额娘就怕他总是忙得不记得吃饭。” 大格格闻言,忙不迭点头道:“那额娘你还是留下来照顾阿玛吧!” 阿玛的胃不好,额娘之前还让她盯着不许阿玛偷偷喝浓茶呢! 大格格担心阿玛的身子,对额娘也是依依不舍得很,一边伸手抱着维珍的胳膊,一边小声道:“额娘,我会一直给写信的,把我看到的,吃到的,通通都写信告诉额娘,那就等于额娘也看到了吃到了!” 维珍一颗心都柔软得不可思议,伸手轻轻揉着大格格的后脑,柔声道:“是,月华看到什么额娘就看到什么,月华吃到什么额娘就吃到什么。” …… 1191 坐立难安 哈布嬷嬷回公主府了,维珍吩咐小连子去知会四爷了,跟宝贝闺女用了膳又说了会子肉麻兮兮的悄悄话,然后就让乳母带着大格格回去,按照大格格的喜好挑衣裳。 “等下请肖嬷嬷去教教大格格规矩,”维珍一边给大格格列着要准备的行礼,一边吩咐女贞道,“再去把高郎中请过来。” “是,奴婢遵命。” 很快,女贞就引着高郎中来了。 维珍开门见山:“高郎中,劳烦你给大格格开些治疗痢疾的药给带上。” 大格格是跟着圣驾的,自然不缺太医,所以寻常的药物,压根儿就用不着维珍准备,但是治疗痢疾的药,维珍却还是要给大格格准备一些。 虽然山西的疫情已经结束了,维珍也会派乳母跟甘草一路上贴身照顾大格格,但是维珍还是不放心,就怕大格格一不小心还是染上了痢疾,而高郎中曾经有治好茯苓的经验。 而且高郎中之前还跟着十三爷去过山西的,高郎中不仅照顾十三爷的身子,当时也参与了疫情的治疗,所以维珍信得过高郎中治疗痢疾的能力。 “是,奴才会依照大格格的体质准备好药材。”高郎中躬身道。 “那就有劳高郎中了。” “侧福晋客气了,这原是奴才的分内事。” 高郎中正准备要告退来着,却听着维珍突然又开口询问:“高郎中,可有什么法子能……能防范豆疫吗?” 痢疾固然让人忧心,但是更加威名赫赫的天花更是让维珍坐立难安。 一直以来,大格格他们这些孩子的生活环境,看似放松,可实则却是经过重重把关,能够接触到大格格还有维珍他们这些主子的奴才,哪个不是内务府精挑细选、确保无事的? 不单单身家要清白,身子更是一点儿问题不能有,尤其是种痘情况,不仅仅是奴才自己,奴才全家都得记录在册。 像大格格这样的凤子龙孙,说是活在真空里头都不为过。 可即便如此,夭折率还是高的离谱,天花就是其中一项原因。 天花这个导致顺治爷年纪轻轻就驾崩的元凶巨恶,自是让皇室闻风丧胆,好在康熙朝有了种痘的法子,就是旱苗法跟水苗法。 自此,一众凤子龙孙们,落地之后没多久,便就会被种痘,这种预防天花的法子也在民间推广,使得天花传播率大大降低。 大格格他们也是刚生下来没多久便就种痘的。 但是这没办法让维珍放心,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种的是人痘,虽然也有预防天花的作用,但是肯定远不如后世的疫苗。 且不说种痘过程有风险,就算种痘成功并非万事大吉,仍旧有感染天花的可能,就比如后来死于天花的同治帝。 万岁爷当初为什么要把巡幸木兰的日子定在每年的七月份?他老人家就不嫌热? 无他,就是为了避开天花的发作期。 凡是没有出过痘的蒙、藏、回、维等上层贵族,想要觐见万岁爷,就安排在这个时候,即便万岁爷幼年就已经出过天花,但是却还是一直小心谨慎防范着。 后来种痘的法子得到推广,这些蒙、藏、回、维等上层贵族也都悉数种痘,但是万岁爷在七月巡幸木兰的惯例也没有再改变。 刚才听说五公主想要带上大格格,维珍心里其实有过短暂的挣扎,她是真怕大格格会在外头染病,尤其是天花这种可怖的疾病。 只是她也知道自己就是瞎操心,万岁爷的圣驾,就算是离京在外,可这一路上,大格格跟外界也不可能有接触。 她也是跟着四爷随行伴驾过的,那回从京师到木兰围场又从木兰围场回来,她还真的就没有跟外头人有过接触。 而这回大格格是随着五公主一路陪太后的,那安全程度更是不必说,指不定比在贝勒府还要安全呢。 但是此刻维珍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不仅仅是忧心眼下的大格格,她也为未来的孩子们忧心。 1192 老爷,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高郎中闻言顿时一怔,明显是没有想到维珍会问这个,毕竟大格格已经种过痘了。 稍稍诧异过后,高郎中道:“回侧福晋的话,目前为止并没有哪种药能够治愈天花,不过大格格已经种过痘了,侧福晋不必过于忧虑。” 哪儿能不忧虑呢? 在后世,一针疫苗就能彻底解决的事儿,在这里,就算是大格格他们几个孩子成日欢蹦乱跳的,维珍这个做娘的免不了还是会担心。 这种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行了,你下去吧。”维珍摆摆手。 “是,奴才告退。” 当下高郎中躬身退下,维珍在暖阁里头愣了一会儿的神,顿了顿,维珍唤来小池子。 “令堂的眼睛如何了?可好些了吗?”维珍询问道。 年前,维珍一口气儿给小池子、甘草跟茯苓发了个超级年终奖,每人都赏了个小院儿,小池子第一时间就是给老家递信,让弟弟把娘接到京师来。 小池子家在河南,小时候家里房屋被大水冲毁了,父亲更是死于水患,从那之后,母亲一人拉扯兄弟两人艰苦讨生活。 要不是后来小池子的母亲累坏了身子,实在撑不下去了,又怎么忍心让儿子做太监? 小池子净身做太监为母亲跟弟弟的挣来了活路,因着维珍待奴才大方,小池子家里也宽裕了不少,只是小池子的母亲却没有一日是不掉眼泪的,后来眼睛就不大好了。 小池子哪儿有不担心的?每年都会托人往家里送银子送药。 年前甫一得了小院儿,小池子给维珍磕头谢恩之后,第一时间就是让人给家里送信,让弟弟跟母亲都来京师,不止是要给母亲看眼疾,小池子也打算让母亲跟弟弟从此在京师长住。 “……娘、弟,往后俺们仨再也不分开。” 小池子不识几个字,这信还是茯苓给写的,茯苓如今已经能写一手好字了。 后来维珍听茯苓提起这事儿,又是心酸又是高兴,待小池子的娘跟弟弟到京之后,维珍还特地让高郎中去给小池子的娘看眼疾,一应药材更是全包。 听着维珍询问娘亲的眼疾,小池子忙不迭道:“承蒙主子记挂,奴才娘亲的眼睛已经好多了,高郎中说,娘亲从前流泪太多,所以才得了眼疾,如今娘亲不哭了,再加上高郎中开的药,这几日奴才娘亲眼睛已经不疼也不胀了,高郎中说半年过后,娘亲的眼睛能恢复个五成。” 到底是常年旧疾,想要恢复如初,是不可能的,但是能恢复个五成,不影响日后生活,小池子就十分知足了。 “这就很好,药材你不用担心,只管让令堂踏实养病,”维珍含笑道,“养好了眼睛,也能跟好享你这个儿子的福。” “是,主子所言正是奴才心愿,”小池子忙不迭点头如捣蒜,点着点着眼睛就开始泛红了,连声音都带着哽咽了,“奴、奴才一家都感激主子,奴才这辈子都要为主子当牛做马……” 一边说着,小池子又一遍跪下,不由分说对着维珍就“砰砰”磕头。 小池子一向不是个嘴皮子利索的,从来都是闷头做事儿,就算是心里再如何感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除了磕头。 维珍伸手把人扶起,缓声道:“用不着你为我当牛做马,不过我现在的确有件事儿需要你去办。” 小池子忙不迭点头如捣蒜:“主子只管吩咐,奴才一定办好!” “是这样,过两日你去一趟定州县……” …… 为了大格格明日一早随五公主伴驾离京的事儿,维珍院里忙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与此同时,佟府里头也是热闹非常。 佟国维甫一进了院子,佟老夫人就忙不迭迎了上来,一副盼星星盼月亮的架势。 “老爷,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佟国维的表情却不大好看,一边沉着脸往正堂里面走,一边沉声道:“到底是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非得大白天地寻我回来?” 1193 什么叫慈母多败儿啊 是啊,佟国维又不是闲着没事儿干,人家可是议政大臣之首,手上忙活着的可都是军国大事儿。 佟府里头再大的事儿,在佟国维的眼里那也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佟国维一向是不会过问的。 身为妻子,佟老夫人也是从不搅扰佟国维,安排几个儿媳妇儿把佟府上下打理的妥妥当当,但是今天,佟老夫人却派人去宫里请佟国维回府。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次。 想来是府上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儿了,佟老夫人实在没有主心骨,且又十万火急,这才不得已派人去请自己,所以佟国维还是回来了。 待佟国维甫一坐定,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喝,就从佟老夫人口中知道了到底是怎样一桩十万火急、不得不请他回来处理的大事儿。 “……前几日,顺顺从公主府那边回来,就是气鼓鼓的,回到自己院儿里不肯出来,还把自己给喝醉了,我找顺顺的贴身随从询问了情况,那随从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公主不知怎么地冷不丁就跟我们顺顺发了火,竟然还冲顺顺大吼大叫!” 顺顺是舜安颜的乳名,还是当年佟国维给起的,寓意是佟府的嫡长孙能够一顺百顺。 “虽是咱们顺顺受了委屈,可那又怎么样?人家可是公主,顺顺受了委屈不也得忍着?哪儿有做额驸是不受委屈的呢?” “所以这几日我没少劝劝顺顺,让他去给公主低个头,别闹得太僵,要是闹到了万岁爷跟前,那小事儿可就变成大事儿了!” “只是顺顺这回许是被气狠了,怎么都不愿意!被我念叨久了,竟然连家都不肯回!” “昨儿万岁爷巡幸山西的旨意下来,五公主这回也要随行伺候太后的,顺顺自然也得随行,我就寻思着,顺顺的气也该消了个七七八八,就让他主动去跟公主低个头。” “到底明儿还得一道伴驾离京呢,若是再耽搁下去,叫万岁爷以为咱们顺顺不满他的赐婚,这可如何是好?” “只是顺顺一向最是懂事听话,但是这回却怎么都不肯去公主府!我这嘴皮子都说干了,顺顺也不肯,后来也只打发了个随从去公主府递话,结果人家五公主直接放话,让顺顺干脆别去伴驾了!”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老夫人急的直抚胸口。 老夫人急的喘不上气儿,佟国维也是差点儿一口气儿没提上来,好不容易缓过来气儿,佟国维一眨不眨地看向对面的佟老夫人:“就是为了这事儿你特地着人让我回来?” 老夫人使劲儿点点头,再开口就带着点儿哽咽了:“老爷,要是五公主向太后还有万岁爷告状,那顺顺……可就要大祸临头了!” 佟国维默默攥紧茶杯,瞧着对面的老妻开始不住抹眼泪,佟国维好不容易才忍住摔杯子的冲动,一边将茶杯放回小几上,一边默默在心里叹气。 什么叫慈母多败儿啊。 长子叶克书早亡,长媳郁郁寡欢身子孱弱,常年都在养病,实在没有精力抚养儿子舜安颜,后来是佟老夫人接手抚养了舜安颜这个佟府的嫡长孙。 有道是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话用在佟老夫人身上是最合适不过的。 有时候佟国维觉得老伴儿对孙子过于溺爱,忍不住要数落两句,但是每每面对老伴儿的眼泪、对早逝长子的怀念,佟国维也只能闭嘴。 别说是佟老夫人对长子念念不舍,便是佟国维这个当爹的,这么些年每每想起长子也总是满心遗憾。 如果说八个儿子里头,哪个最合佟国维的心意,那无疑是长子叶克书,倒不是初为人父对大儿子有滤镜,叶克书玉树临风、文韬武略,不到二十岁便就做了鸾仪使,那能力是得到万岁爷认可的。 后来老三隆科多也做了鸾仪使,但是在佟国维眼里,那跟大儿子真是没得比。 世人都为纳兰明珠的长子纳兰性德早逝而可惜,但是在佟国维眼里,便是十个纳兰性德加起来也比不上他的叶克书。 1194 什么叫君臣有别? 要不是鄂伦岱相貌跟叶克书有五分相似,佟国维未必会偏爱这个性子直来直去的侄子、以至于让隆科多又嫉又妒,都成了心魔。 佟国维这个做阿玛的对早逝的长子惋惜心疼,老夫人就更加如此了,所以宠爱长子留下的唯一独苗也就不难理解了。 尤其是叶克书、舜安颜父子两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似的,老夫人看着大孙子,疼着大孙子,简直就像是重新又养了一回大儿子。 老伴儿的心情,佟国维是能够理解的,所以这些年来,对于老伴对舜安颜的溺爱,佟国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佟家不缺子孙,就算是舜安颜往后不甚成器也不要紧,有他这个祖父在,难不成孙子还能受苦? 再说了,到底他佟家的子弟,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不错,舜安颜的确不算差,甚至还堪称优秀,跟他阿玛一样,打小就聪明,背书是过目不忘,骑射是样样俱佳,再加上相貌英俊还有这样的出身,说是天之骄子都不为过。 优秀如舜安颜,怕是所有京师贵妇心里的头号女婿人选。 不论是娶哪家的贵女,舜安颜这辈子注定顺风顺水。 事实证明,舜安颜的命是真好的,会投胎再加上自身条件过硬,以至于连万岁爷瞧着这个大外甥都喜欢,后来索性亲上加亲,把大外甥变成五女婿。 这自是隆恩浩荡,只是当时指婚旨意甫一传来,阖府上下都一片欢腾,唯独佟国维暗暗急的摇头叹气。 他这个大孙子哪儿都好,唯独一点,打小被宠坏了,是属犟毛驴的,只能顺着毛捋。 这本没有什么,别说是舜安颜了,稍微有点儿门第的世家子弟哪个还没有点儿脾气? 只是这脾气,冲着奴才可以,甚至是冲着未来的媳妇儿孩子也没什么,但是却唯独不能冲着公主。 什么叫君臣有别? 他这个万岁爷的亲舅舅兼岳父,每每面圣莫不是恭恭敬敬,万岁爷表现得越是亲如家人,他就越表现得诚惶诚恐。 什么亲人骨血,在天家,从来都不是最要紧的,更何况是万岁爷。 让主子安心,这是做奴才最基本的守则,也是这些年来,他这个“佟半朝”能够屹立不倒的首要条件。 万岁爷为什么深恨索额图? 无非是因为索额图失了做奴才的本分,竟然一门心思地要做太子的主、甚至是万岁爷的主,万岁爷不恨他恨谁? 若不是为了太子颜面、顾及已故赫舍里皇后的情分,索额图只怕就不止被逼辞官这么轻松了,人头早就落地了。 可舜安颜明白这些吗?他懂得怎么做奴才吗? 谁又敢教堂堂佟府的嫡长孙做奴才? 也是他失算,万岁爷膝下的公主一贯都是抚蒙联姻的,就连万岁爷最疼爱的二公主,也没有例外,他又怎么会料到到了五公主这里,万岁爷竟然破了例,让五公主留在京师嫁人。 额驸偏偏还是舜安颜。 要是一早能猜到,佟国维说什么都不会让老伴抚养舜安颜,是一定要亲自抚养的,绝对不给舜安颜养成这犟脾气的机会。 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佟国维打定主意,要好好儿补救一番,所以自打指婚的旨意下来,佟国维就吩咐舜安颜搬到前院,与他住在一起。 从日常起居到功课骑射,都由佟国维亲自过问管教,势必要在大婚之前,彻底扭转舜安颜的性子。 天之骄子不错,但是却不能是骄傲、骄横的骄,尤其是对着五公主。 “佟家已经出了你三叔那么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再不能出第二个了,”大婚前一天,佟国维语重心长跟孙子道,“时刻记着,你是奴才,不要摆夫君的谱。” 至于佟国维的教育成果…… 现在已经很明显了。 “老爷,现在该怎么办啊?”佟老夫人还在继续抚着胸顺气儿,一脸着急,“要是五公主真的入宫告状,那咱们顺顺……” “你住口!” 1195 请家法 “你住口!”佟国维烦的要命,伸手“啪”地一声拍在小几上,看着佟老夫人吓得缩肩膀,佟国维又无奈地吐了口气儿,转过头跟随从喝道,“还不快去把那孽障给带过来?!” “是,奴才遵命!” 没一会儿,舜安颜就被几个随从给押了进来。 没错,是押着进来的,谁叫舜安颜不配合,说什么都不肯来,随从也是没有法子。 “放开!放开!你们这起子大胆的奴才,是想造反不是?!” 舜安颜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押着羞辱过?而且还是家里的奴才,自是怒火滔天,一路叫骂着进来。 双手被制住,可是他腿上却不闲着,一路踢踢打打,舜安颜又是练家子,下脚没个轻重的。 只是随从哪敢反抗,身手再灵敏,免不了也挨了几脚,疼的厉害,却只能在心里叫苦不迭,至于还手那自然更是不敢的。 “我看是你要造反了!” “啪!” 刚才忍着没有摔的杯子,这会儿实在是忍无可忍,佟国维抓起小几上的杯子,照着舜安颜的脚边就狠狠摔去,登时茶水瓷片飞溅。 正堂里头顿时一片寂静,一众人都屏住了呼吸,舜安颜看着面前一地的碎瓷片愣了半晌,然后抬头看向佟国维,一脸的不可思议。 旋即,舜安颜蓦地扭头看向一旁的佟老夫人,满眼幽怨。 不用问,肯定是玛嬷跟玛法告他的状! 佟老夫人被孙子这么盯着,又是心疼又是心虚,一时间又红了眼眶,嘴唇动了动,可到底也没敢说什么。 老头子是真的动气了,这个时候她可什么都不敢说,没得老头子更加迁怒顺顺。 看着这丝毫没有惭愧内疚、竟然还一脸抱怨不甘的舜安颜,佟国维更是怒火滔天,对着舜安颜喝道:“还不跪下?!” 跪下? 他为什么要跪? 错的人又不是他!而且…… 而且明明是他受了委屈,可不管是玛嬷还是玛法非但没有要给他做主的意思,竟然还这般对他。 简直岂有此理! 舜安颜梗着脖子不肯跪,佟国维气得胡子一个劲儿打颤,从前隆科多再不省心再隔路,佟国维也从来没有给气成这样。 不跪是吧?犯倔是吧? 佟国维顺了两口气,然后看向一侧的管家,冷声道:“请家法。” 佟国维这话一出,正堂里头登时又是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险些一口气儿没倒腾过来的佟老夫人,总算缓了过来,忙不迭起身行至佟国维面前,急急哀求:“不行!老爷不能打顺顺!不能打啊!” 是啊,不能打啊。 手腕粗的楠木棍,打在身上有多疼啊! 上回请家法,还是为了老三胡来竟与岳父侍妾有染的事儿。 老三实在胡闹且皮厚肉糙,本来就是挨打长大的,所以佟老夫人并不如何担心,但是顺顺却不成啊! 顺顺从小到大可还没挨过打呢! 早知道…… 早知道她就不叫人去请老爷回来了! 老太太哭得肝肠寸断,佟国维却不为所动,目光凛然看着愣住的管家,管家只能躬身退下请家法去了。 见求佟国维没用,佟老夫人又忙扑倒了孙子身边,一边哭一边使劲儿捶舜安颜:“好端端地你犯哪门子的犟?还不快跟你玛法认错!说你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任性胡闹了!说你这就去向公主负荆请罪!你这孩子……还快不快说!” 什么?任性胡闹? 他何曾任性胡闹过?! 就算是再不喜欢五公主那副古井无波的性子,再不喜欢五公主那一身永远挥之不去的檀香味儿,可是他不是一直都是忍着?哪一次不是乖乖配合,哪怕…… 哪怕他一点儿兴致都没有! 是啊,哪个男人会对莲台上的观音娘娘有兴致?! 他一直都在忍!打赐婚旨意下来,他就已经在忍了! 可是到头来,竟然被五公主怀疑他身子有问题! 敢情婚后几年她这个病秧子迟迟不孕,非但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竟然还成他的错了,还说什么要请太医来为他瞧瞧身子! 1196 有种你们就打死我! 奇耻大辱! 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舜安颜如何忍得了? 当时没有当着五公主的面儿讽刺一句“太医还是留给您这只下不了蛋的母鸡吧!”,他就已经很克制了! 换二一个,早就给她来个一刀两段了! 为了佟府,舜安颜自认牺牲很大,可祖母却不向着他,一直嚷嚷着让他去公主府给五公主低头服软道歉,也不想想,他要怎么去跟五公主道歉? 难不成还要自己求着五公主去请太医来检查身子、证明自己是个没问题的? 荒谬! 他舜安颜要是真的这般由着人如此羞辱,那他就不是站在撒尿的! 所以饶是老夫人说破了嘴皮子,舜安颜也坚决不肯低头,后来是还是万岁爷巡幸山西的旨意下来了,知道五公主这回也要伴驾,舜安颜是实在没有办法,才不情不愿地打发随从去了趟公主府。 受辱的事儿他就暂且放一边儿了,到底不能闹到了万岁爷跟前。 舜安颜觉得自己率先打发随从去公主府询问五公主,已经是在低头,主动给五公主台阶下了,他其实憋了一肚子的火,却哪里想到,五公主竟然直接撂话,让他不必一道随去伴驾了! 岂有此理! 不是长年礼佛、最该心善宽容吗? 不成想,却是个睚眦必报、霸道刁蛮的主儿! 舜安颜的火“蹭蹭”往上冒,佟老夫人却是险些吓昏过去,对着舜安颜继续磨嘴皮子,舜安颜这回是连佟老夫人都恼了,把自己院门锁上,竟是连佟老夫人也不肯见了。 佟老夫人也是实在没有法子,这才不得已赶紧叫人入宫去请佟国维回来。 此刻,眼瞅着佟国维气得脸黑如炭、胡子打颤,耳听着佟老夫人哭得肝肠寸断,求他认错,舜安颜简直觉得自己都要炸了。 “我何错之有?这婚是我想成的吗?!”舜安颜蓦地喝出一声,声嘶力竭,“娶了个公主娘娘回来,是给佟家增光添彩了!你们个个都眉开眼笑!却独独让我一个人做小伏低、卑躬屈膝去伺候那劳什子的公主娘娘!” “小爷如今就是不想伺候了,有种你们就打死我!” 舜安颜这一通话,吼的在场所有人都面色大变,尤其是佟老夫人,本就情绪几度起伏,这时候更是深受惊吓,登时就一口气儿提不上来。 “顺、顺……”佟老夫人手指颤颤指着舜安颜,一句话说不利索,身子一软,人昏了过去。 “玛嬷!”舜安颜一声惊呼,扑过去要查看佟老夫人的情况。 纵使再生佟老夫人的气,但是佟老夫人毫无疑问是这世上最疼他的人,眼瞅着佟老夫人昏过去,舜安颜如何不忧心? 只是不待舜安颜挣脱,就听着佟国维一声断喝:“打!给我打!狠狠打这个不忠不孝的孽障!” “是,奴才遵命!” 眼瞅着佟国维是真的动了大气了,管家等人哪里敢继续放水? 当下不由分说架着舜安颜放到门前已经摆好的长凳上,几个随从麻利地绑住舜安颜,一把扯下裤子…… “我操……” 不待舜安颜骂完,嘴巴也被准备好的帕子堵了结结实实,然后管家高高举起棍子,不过却没有立刻落下,而是看向堂内。 这一棍子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轻则皮开肉绽,重则骨头都能给打断。 自然管家会收着劲儿,绝对不敢把佟家的嫡长孙、万岁爷的女婿骨头打断,但是皮开肉绽那也不是好玩儿的。 之前三爷隆科多挨了家法之后,那可是足足卧床养了一个半月才好。 若是此刻佟国维反悔,舍不得对大孙子下手的话,那还来得及。 佟国维却一言不发,只沉着脸盯着被捆在凳子上、裤子被褪到小腿肚儿的舜安颜。 管家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手里的棍子挥了下去。 “砰!砰!砰!” 一下下沉闷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声音并不大,落在佟国维耳中却像是炸雷一般,他深吸一口气儿,挪开视线,看向被扶着歪在软榻上的佟老夫人。 1197 佟家真是宁可不要这份恩典 佟国维沉声吩咐道:“送老夫人回房,然后着人去宫里请太医。” “是,奴婢遵命。” “八、九、十!” 待数到“十”,随从颤颤地向佟国维禀报:“启禀老爷,已经……打十棍了!不能再打了!” 舜安颜一开始还拼命蛄蛹挣扎着,这个时候已然没了动静了,不用问,已经昏了过去。 待第三棍下落来的时候,舜安颜的屁股就一开始开始冒血,待到十棍子挨下来,舜安颜从后腰到膝窝,已经是血红一片了,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把地砖都染红了。 不止随从的声音发颤,管家的手也跟着颤,再度颤颤地举起被鲜血染红的棍子,管家没有落下,喘息着看向堂中。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好在佟国维轻轻摆了摆手,在场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儿,然后纷纷上前解绳子的解绳子,拿衣裳的拿衣裳。 佟国维倒是没有关注舜安颜,而是唤来了贴身随从,问道:“五公主今日可入宫了吗?” 那随从闻言,面色就变得不大好,点点头道:“回主子爷的话,五公主于一个时辰前就入宫了。” 确切地说,是舜安颜打发了小厮去公主府之后没多久,五公主就入宫了。 至于五公主入宫是照例给太后请安的,还是去告状的…… 那就不得而知了。 佟国维闻言,不由摇摇头,然后就是一声叹息。 真是冤孽。 满蒙联姻那是多年以来的规矩,万岁爷从前也没有舍不得过闺女,就算是再怎么宠爱二公主,不也照样让二公主抚蒙联姻? 怎么偏生到了五公主这里,万岁爷就触动慈父心肠、舍不得让女儿抚蒙、非要留在京师不可? 留在京师也成,万岁爷怎么偏偏就指给了他们佟家? 从前只觉得这是万岁爷对他们佟家的恩典,但是如今…… 佟家真是宁可不要这份恩典。 …… 不止下人要入宫去请太医,佟国维也要入宫。 打舜安颜一顿这事儿就算了? 自然是不可能的。 就五公主的态度,明显显是动了大气的,要不然也不会放话让舜安颜明儿不必一道随行了,五公主兴许就是一时气话,但是佟国维却不得不谨慎对待。 谁知道五公主这时候入宫是做什么的?是不是去告状的? 公主跟额驸置气拌嘴,这种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次两次的,万岁爷未必就会放在心上,万岁爷倒还很不是气量小的,但是要是三次四次……十次八次呢? 万岁爷会觉得公主无理取闹、还是觉得舜安颜大胆包天、苛待公主?甚至是他们佟家不把万岁爷的指婚放在眼里? 所以,舜安颜这顿打必须挨,他也必须入宫给万岁爷请罪,好让万岁爷知道他们佟家的态度。 佟国维到乾清宫的时候,四爷恰好就在乾清宫,圣驾明儿一早就要离京,四爷留京监国理政,自然这时候少不得有许多事儿要听万岁爷的吩咐。 “你福全王叔的身子近来不大好,朕一直放心不下,不在京师的这段时间,你要记得时时向朕禀报你福全皇叔的情况。”万岁爷吩咐道,提起裕亲王福全,万岁爷就一脸忧愁。 这个年,不止万岁爷着了风寒,万岁爷的兄长裕亲王福全也着了风寒,只是如今万岁爷的风寒已经大好,万岁爷又要巡幸山西去了,但是福全却到现在都还没好。 实在是福全的身子孱弱,本就旧疾缠身,这又得了风寒,病情反复,折腾得福全瘦成一把骨,都已经将近一个月下来不床了。 万岁爷不放心,昨儿在乾清宫召见了一众皇子之后,下午便就亲临裕亲王府,探望了饱受病痛折磨的兄长,回来之后,万岁爷第一时间叫来太医询问福全的情况。 一直以来负责伺候裕亲王诊脉的,是太医院的姜太医,姜太医的医术资历自是不必说,在太医院的一众太医里头,也就稍逊太医院院判丁源。 万岁爷派姜太医专门负责顾看裕亲王的身子,也足见万岁爷对裕亲王的重视。 1198 他只是太医,又不是……又不是神仙 “裕亲王情况究竟如何?”万岁爷开门见山,见姜太医一脸为难迟疑,万岁爷的心就不由往下落,抿了口茶之后,万岁爷又道,“朕要听实话,你尽管说,朕不怪罪就是了。” 姜太医深吸一口气儿,然后垂着首,小心翼翼道:“回万岁爷的话,王爷能……撑到现在已属不易。” 是啊,已属不易。 这些年来,每瞧见一回兄长,就觉得他人比从前更瘦了,更衰老,也更能难受。 不止裕亲王活着难受,万岁爷心里也难受,尤其是这一次,万岁爷亲自去探望裕亲王,裕亲王都已经下不来床给万岁爷磕头行礼了。 裕亲王那么重规矩的人,不是万不得已、实在撑不住,又怎么可能不向万岁爷行礼? 万岁爷当时坐在裕亲王的床前,伸手握住裕亲王枯瘦的手,真是难受得无以复加。 “启禀万岁爷,”稍稍顿了顿,姜太医迟疑着又开口,更加小心翼翼,“前几日,王爷曾向奴才询问起……可否用阿芙蓉入药。” 阿芙蓉本就是一种药材,有镇痛之效,若是正常入药,自是用不着姜太医特地禀报万岁爷,而且还是这样一副惶恐模样。 不用说,裕亲王的意思,可不是想用阿芙蓉镇痛。 万岁爷能不明白其中道理,所以登时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裕亲王这是……撑不住病痛折磨,所以不想活了? 他明知道太医绝对不敢给他擅用阿芙蓉,却还是询问了姜太医,裕亲王这是…… 想要借着姜太医的嘴,向他讨阿芙蓉、寻解脱呢。 万岁爷知道裕亲王不是实在撑不住,断断不会有寻死的念头、更加不肯让他伤心,但是这一瞬,万岁爷心中还是生出了无数怨。 他的兄长、此生陪伴他最长久的人,如今竟要弃他而去了。 若是兄长走了,那下一个会是谁呢? 会是……他吗? 就像是树叶,一片落下之后,挨得最近的那一片往往也撑不了多久,也会随之掉落。 房中落针可闻,姜太医屏住呼吸,胸腔里头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浑身大汗淋漓。 过了多久? 姜太医压根儿感受不到时间变化,就在他即将窒息的时候,头顶才总算传来万岁爷轻飘飘的声音—— “你是太医,一贯又是你在顾看裕亲王的身子,自然你对裕亲王的状况最是了解,所以你且说说,裕亲王如今的病情,可否需要阿芙蓉入药?” 一口气儿还没倒上来,姜太医再度屏住呼吸,他把脑袋垂得更低了,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打颤:“奴才以为王爷如今……并、并不适用阿芙蓉,奴才会、会尽力为王爷医治,请万岁爷放心。” 万岁爷这才满意,吩咐魏珠赏了姜太医白银百两,姜太医忙不迭又是磕头谢恩:“奴才谢主隆恩!” 总算是熬过去了,姜太医默默松了口气儿,只是一口气儿还没有喘匀实,就听着万岁爷的声音再度传来—— “你尽心伺候裕亲王,这点赏赐不算什么,明年这个时候,朕再加倍赏你。” 明年……这个时候? 万岁爷的意思是,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延长裕亲王的寿命,至少要撑到明年…… 可、可是就裕亲王如今的情况,能不能熬过春天都未知,又怎么可能再熬一年呢? 他只是太医,又不是……又不是神仙。 姜太医额上顿时沁满汗珠,只是再如何惶恐不安,也只能再度磕头领命:“是,奴才遵命!奴才必定尽心竭力!” 因为裕亲王的病,万岁爷难受得昨儿都吃不下晚膳,今天的早膳也没吃两口,这时候眼瞅着就要离开,自然少不了要叮嘱四爷。 “是,儿臣会时常前去探望王叔,请皇阿玛放心。”四爷忙不迭应声道。 父子两人正在正殿里头说着话,就瞧着魏珠走了进来,行至万岁爷跟前,躬身禀报:“启禀万岁爷,佟大人携额驸求见。” 1199 言语之间顶撞公主? 魏珠这话一出,万岁爷跟四爷都是一怔,佟国维带着……舜安颜来了? 什么事儿需要这祖孙两人一道前来面圣? 万岁爷点点头:“把人请进来吧。” 只要是佟国维前来面圣,万岁爷就没有拒之门外过,这次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万岁爷还是第一时间吩咐让人进来了。 然后没一会儿,佟国维跟舜安颜就进来了,只不过佟国维是走着进来的,而舜安颜是被抬着进来的。 不错,是被抬着进来的。 两个佟家的随从一前一后抬着担架,而舜安颜就趴在担架上,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棉被,直到被抬进大殿里头,担架放在地上,舜安颜兀自双目紧闭。 不用说,肯定是昏了过去。 万岁爷跟四爷瞧着这种情景,免不了都是心下一惊,不待万岁爷开口询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佟国维已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才治家不严,纵得此孽障胆大包天,闯下滔天大祸,奴才愧对万岁爷盛恩!特地带此孽障来向万岁爷请罪!” 佟国维说罢朝朝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会意,旋即伸手掀开了舜安颜身上的被子,露出舜安颜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模样。 万岁爷看得直皱眉:“额驸到底闯了什么塌天大祸,以至于舅舅竟下这样的狠手?” 万岁爷自诩严父,不少皇子都挨过万岁爷的教训,最典型的就是九爷跟十四爷,哪个没挨过板子,哪个不是躺在床上养好长一阵子? 但是跟舜安颜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了。 四爷瞧着也不由蹙了蹙眉,舜安颜如今最要紧的身份是万岁爷的额驸,其次才是佟家的嫡长孙,就算是舜安颜真的做了错事儿,也该第一时间禀报万岁爷,怎么罚自是万岁爷说了算的。 简单地讲,舜安颜如今是万岁爷的女婿,管教也该是万岁爷管教,压根儿就轮不到佟家那边插手管教了。 其实佟国维当着万岁爷的面喊舜安颜是孽障,就特别不合适,不过由此可能看出,佟国维这明显是被气昏了头。 所以佟国维为什么要在不禀报万岁爷的情况下、就对舜安颜行家法呢? 唯独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舜安颜犯的错,跟五公主有关,为免万岁爷龙颜震怒,佟国维先下手把舜安颜打个皮开肉绽。 万岁爷的火就算是再大,可是瞧着舜安颜被打得奄奄一息,难不成还会计较? 所以,舜安颜……欺负五妹了? 四爷的视线倏然落在舜安颜身上,舜安颜那张惨白如纸的脸,非但没有引来四爷的同情怜惜,反倒让四爷暗暗攥紧了拳头。 被气昏头的佟国维在万岁爷的发问之下,似乎才总算清醒了不少,然后忙不迭继续请罪:“万岁爷明鉴,额驸幼年丧父,奴才与夫人难免多宠爱他一些,以至于额驸性情桀骜不驯,承蒙万岁爷不弃,让他做了额驸,佟府上下共沐皇恩。” “额驸自该爱敬、呵护公主,不成想他竟敢……”说到此处,佟国维看向担架上昏迷不醒的舜安颜,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又带着三分咬牙切齿了,“言语之间顶撞公主!实是辜负天恩!也是奴才管教无方,求万岁爷降罪!” 言语之间顶撞公主? 那不就是……吵架吗? 万岁爷闻言不由叹了口气儿:“不过是小两口动动嘴皮子,就算是额驸的不是,舅舅训斥两句也就罢了,怎能对额驸下这样的狠手?舅舅真是糊涂!” 佟国维兀自咬牙道:“他胆敢不敬公主,这顿打断断是跑不了!” “那额驸若是被舅舅打出个好歹来,舅舅要如何跟五妞儿交代?又如何跟朕交代?”万岁爷问。 佟国维一怔,旋即叩首道:“是奴才思虑不周,奴才实在是被气昏了头,就想着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却忘了顾及万岁爷与公主,奴才有罪,请万岁爷降罪!” 1200 到底是谁让四爷心里不爽? 万岁爷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行至佟国维跟前,亲手把佟国维给扶了起来,轻叹一声:“舅舅的一片忠心,朕心里有数。” 一边吩咐魏珠给佟国维看座上茶,万岁爷一边吩咐小瑞子:“把额驸抬去偏殿,正好丁源在偏殿,让他先给额驸医伤。” 丁源是来给万岁爷请平安脉的,只是刚才万岁爷在跟四爷说话,没功夫见他,故而让丁源先在偏殿候着。 “是,奴才遵命。” 万岁爷留下佟国维说话,四爷便就先行告退了,甫一出了乾清宫,四爷就忙不迭吩咐道:“去永和宫打听一下公主可在。”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旋即抬脚朝直奔日精门,四爷则缓步在后。 明儿就要启程离京了,四爷猜五公主这会子八成在永和宫里头向德妃辞行,说不准还要去趟慈宁宫,毕竟要带上大格格这事儿,五公主也要跟太后知会一声。 上午的时候,维珍打发小连子入宫知会四爷,五公主要带大格格伴驾、她也同意的事儿,四爷没怎么迟疑就吩咐小连子回去给维珍递话,说是知道了。 这就是同意大格格跟五公主同去的意思。 大格格冷不丁要离开一个多月,四爷自然是不舍的,但是维珍肯定比他更加不舍,即便如此,维珍还是同意了大格格跟五公主出去见世面,他这个做阿玛自然不能太小家子气。 他舍不得维珍成日窝在贝勒府的后宅、盼着能多些机会带维珍出去感受天地,他自然也盼着他的大格格也能有许多这样的机会。 只是天家的……闺女,这种机会总是很少,就比如五妹,长这么大,除了陪太后去过两回避暑山庄,便就再也没有出过京师了。 大格格能有机会出去见见世面,四爷固然不舍,也是不会拦着的。 五妹也是有心了,记得带上大格格。 五妹倒未必是想着让大格格见见世面,却一定是为了大格格着想,盼着大格格能够得太后喜爱…… 想到此处,四爷心头不由一阵温暖,可是旋即又沉了下来。 所以,舜安颜到底是怎么欺负五妹的? 能让佟国维惊怒交加之下出如此狠手把舜安颜打成这样,就真的像是佟国维说的那般只是因为舜安颜跟五妹吵了架这么简单? 四爷是不信的。 他认定五妹必然在舜安颜那里受了极大的委屈,所以这时候必须要见到五妹,找五妹问个清楚,若是舜安颜真的欺负五妹的话,那往后…… 就用不着劳累佟老大人亲自动手了。 古德禄跟在四爷的身后,自打四爷从乾清宫里头出来,面色可就不大好看,这时候四爷更是默默攥紧了拳,古德禄默默回头看了看渐行渐远的乾清宫,又默默扭过头看着相去不远的永和宫,所以…… 到底是谁让四爷心里不爽? 是……乾清宫里头的主子?还是……永和宫里头的主子? 算了,他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一想就一身冷汗,外加后脖颈子凉飕飕的,这大冬天儿地,再健壮的身子骨也扛不住啊。 这边古德禄正默默缩了缩脖子,赶走乱七八糟的思绪,那边苏培盛已经打听到了消息匆匆返回。 “启禀主子爷,公主此刻正在永和宫里头呢。”苏培盛道。 四爷点点头,然后二话不说,加快步子往永和宫赶去。 …… 四爷到的时候,德妃跟跟五公主正在暖阁里头说话。 “十四说你前两日打发人入宫给伊尔根觉罗氏送了不少安胎滋补药材,还给她请了一尊白玉胎神娘娘,不过就是个小格格而已,哪儿用得着你这般兴师动众?” 话是这样说的,但是德妃脸上的笑容却停不下来。 德妃先前觉得五公主不合自己心意、一味儿胳膊肘往外拐,心思都放在那个李氏身上,对十四的事儿却是一点儿都不上心,德妃对五公主心里多少带着怨气。 但是这回十四后院儿的伊尔根觉罗格格甫一被诊出有孕,德妃这边的赏赐还没来得及送过去呢,却得知五公主的赏赐已经先一步送了过去。 1201 要是,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该多好啊 不仅如此,五公主的赏赐还很厚,那尊白玉胎神娘娘,德妃是没有亲眼见着,不过慧嬷嬷却是在阿哥所里头亲眼见到的,回来就赞不绝口,说是通体无瑕、足有一尺高。 德妃心里的怨气登时就散了个七七八八,这时候再看五公主,真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 德妃又变得和颜悦色了,五公主也是松了口气儿:“到底是十四弟头一个孩子,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为他高兴,这点子算什么?等到了五台山,我还要为伊尔根觉罗氏在佛前祈福呢,求佛祖保佑,让她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为十四弟诞下健健康康的孩子。” 难得跟德妃相处的气氛没那么僵,五公主自是挑德妃爱听的说,果然,德妃脸上笑意更浓:“那额娘先代你十四弟谢谢你了。” “额娘这话就见外了,女儿盼着弟弟好,难道不是应该?怎得额娘倒要代弟弟谢女儿?”五公主嗔道。 德妃忙不迭改口道:“是是是,额娘说错话了!所以额娘这就吩咐小厨房置办一桌宴席,给我儿赔罪!” 五公主闻言一脸为难:“额娘好意,女儿本不该推辞,只是太后还在等女儿去慈宁宫伺候汤饮。” 德妃心下失望,不过自然也不敢跟太后抢人,当下叹了口气儿道:“那额娘吩咐小厨房给你备下些糕点,让人给你送到公主府去。” “是,女儿多谢额娘,”五公主点点头,抿了口茶之后,五公主又含笑道,“额娘多做一些栗子酥吧,女儿跟月华都喜欢吃栗子酥,到时候我们姑侄俩在路上吃。” 月华? 德妃稍稍愣了愣,才想起月华是谁,旋即一脸诧异:“怎么?大格格也跟着去?” 五公主点点头:“月华活泼俏皮,女儿很喜欢,一路上有她陪着,女儿也不会觉得太过乏味无聊。” 活泼俏皮讨人喜欢? 那还真是。 就算李氏再不讨喜、如今只要一想起来她就下意识地觉得鼻腔里头有股子挥之不去的鱼腥味儿,但是德妃也不得不承认,李氏生的孩子是真讨人喜欢,尤其是大格格。 德妃脑中回想着大格格来永和宫时候的情形,心中不免一阵怅然。 她的五妞儿原本也该是跟大格格一样,打小活泼俏皮讨人喜欢,最要紧的是身康体健,但是却因为早产的缘故,五公主还没学会吃饭就开始喝药了。 这些年来五公主一直身子孱弱,大婚多年却迟迟没有身孕,自是叫人担心。 所以每每看着大格格,德妃心中自会生出几分遗憾、甚至是悔恨来。 若是她当初能够坚强一些,没有因为六阿哥早夭大悲大痛,以至于伤了身子,导致五公主的早产,那么她的五妞儿就能少受这些罪了。 要是,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该多好啊。 瞧着德妃沉着脸半晌不语,五公主不由眉头微蹙,额娘这是个什么意思? 知道她给伊尔根觉罗格格送药材还有胎神娘娘,额娘不是还喜得眉开眼笑吗?怎得紧接着听说她要带上了月华心情就突然不好了? 额娘这是不喜欢月华还是不喜欢四哥? 瞧着五公主放下了茶杯,面有不悦,慧嬷嬷忙不迭端起德妃面前的茶杯:“娘娘茶凉了,奴婢再给娘娘换一杯吧。” 有慧嬷嬷的提醒,德妃也回过了神来,目光落在五公主身上:“行,那额娘就吩咐小厨房多做一些栗子酥。” 五公主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一些:“那就有劳额娘了。” “娘娘请用,”慧嬷嬷重新给德妃上了茶,也给五公主重新换了一杯热茶,一边赔笑道,“五公主言重了,这样的劳碌娘娘可是盼着日日都能有呢。” 好不容易五公主跟德妃的气氛总算好了些,慧嬷嬷就怕又冷场,只是慧嬷嬷这话才说完,德妃便就冲着慧嬷嬷摆了摆手。 慧嬷嬷一怔,知道德妃这是有话要私下跟五公主说,所以旋即领着一众宫人退下了。 1202 她的问题,她的问题,全世界都觉得是她的问题! 一时间暖阁里头就剩下了德妃跟五公主两人,德妃看着对面的五公主,语重心长道:“如今,连十四都要当阿玛了,你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也要加紧些。” 顿了顿,德妃又问道:“平日里坐胎药没有断吧?” 之前是一直没有断的,但是最近五公主却是将药给断了的。 自从有了或许不是自己身子的问题、指不定是额驸的问题,所以才一直迟迟不孕,五公主便就断了坐胎药。 这药断了之后,五公主这几天的胃口可就好了不少,心情也畅快来着。 只是怕被德妃念叨,五公主也不敢提这茬儿,当下点点头道:“是,女儿一日都不曾落下。” “对,坐胎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落下的,别嫌苦,只要能怀上,再苦也是值得的,”说到这里德妃默默叹了口气儿,伸手拍了拍五公主的手,“这回能伴驾去五台山也好,到时候诚心求佛祖保佑早日怀上麟儿,额娘这悬着的心,才总算能放下。” 公主是皇上的女儿,自然公主的婚姻不同于其他女子,再是如何显赫的出身、甚至是王公身份,一旦做了额驸,在纳妾这事儿上,可就不那么顺当了。 虽然礼法并没有明确禁止额驸纳妾,但是事实就是,不管公主身子如何、是否有生养,只要是公主不点头,额驸就不能纳妾。 一句话,公主是有权力实行一夫一妻制的。 只是这种情况若是发生在公主有生养的前提下,那自然无可指摘,也无人敢指摘,但若是公主不能生养的话,还一味儿不肯让额驸纳妾延续香火,那难免就显得过于霸道。 尤其舜安颜还是佟家的嫡长孙。 佟家可不仅仅是臣子是奴才,佟国维是万岁爷的亲舅舅兼岳父,舜安颜是万岁爷的亲外甥、佟家长房的独苗,万岁爷再如何疼闺女,若是五公主长久不孕,难不成会眼睁睁看着佟家长房绝嗣? 那自是不可能的。 天底下做娘的,哪个不盼着闺女夫妻和睦恩爱、女婿最好能一辈子只守着闺女一个人过?身为嫔妃半辈子都在跟别的女人抢恩宠的德妃,这种想法自然就更强烈了。 所以如今德妃最发愁的就是五公主的肚子,这都大婚三年了,怎么还是迟迟没有动静呢? 德妃这话听得五公主沉默,想起昨天舜安颜突然的暴躁、抗拒,说什么都不肯看太医,五公主又觉得烦躁不已。 她自然是想要个孩子的,倒不是为了什么传宗接代、担心舜安颜纳妾跟别的女人生孩子,她就是单纯想要个孩子。 一个跟她血脉相连、让她从以母亲的身份把从太后她老人家那里得到的爱传递下去的孩子。 可是,瞧着舜安颜的态度,只怕是难。 五公主心中烦闷,忍不住跟德妃抱怨道:“额娘只会一味儿催我,可这又不是一个人的事儿,谁知道会不会是他的问题。” 德妃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五公主口中的“他”说的舜安颜,旋即一脸诧异:“这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是舜安颜的问题? 舜安颜若是个身子骨不好的,还能做额驸?倒是五公主打小身子骨就弱。 生不出孩子的原因在谁,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儿吗? 德妃这反应让五公主蓦地就是心头一缩,前几天,她在寝房里头私下跟舜安颜提起看太医的事儿时候,舜安颜也是这个反应。 就是这种一脸不可思议、“你怎么想的?”的表情! 这反应让五公主十分暴躁,她的问题,她的问题,全世界都觉得是她的问题! 她是身子孱弱,但是太医从来没有说过会影响她生育,还有四哥府上的那位最擅妇婴一科的高郎中,也给她诊过几次脉,也说自己身子没有问题,但是如今所有人却都认准了是她的问题! 虽然从前她也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但是现在她就是受不了! 嫂嫂说的对,生儿育女就不是一个人的事儿,怎么就偏偏压力都搁在她身上呢? 1203 不仅不会说话,还相当不讨喜! 想要跟德妃据理力争,可是话到嘴边五公主又咽了回去,顿了顿,五公主沉声道:“多谢额娘费心,女儿明白了。” 突然就不想说了。 反正说了也是白说。 德妃松了口气儿,伸手拍了拍五公主的手:“也别太有压力,趁着这回伴驾,跟额驸好好儿相处。” 好好儿相处? 舜安颜一天不肯看太医,她跟他别说是好好儿相处了,便就是共处一室都是休想! 五公主正在心里默默冷笑,就瞧着慧嬷嬷匆匆走了进来,行至德妃面前福身道:“启禀娘娘,四爷来了。” 听说四爷来了,五公主瞬间就松了口气儿,德妃忙不迭道:“还不把人给请进来?这天寒地冻地,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好?” “是,奴婢遵命。”慧嬷嬷忙不迭又退了下去,一边暗暗松了口气儿。 之前因为侧福晋侍疾的事儿,德妃可真是没少动气,自然也牵累四爷,照着德妃的脾气,势必要好好儿找回场子的,不过好在十四那程子不知怎么的,见天往永和宫里头跑,而且一待就是一整天。 德妃再如何不喜侧福晋,再想着要磋磨侧福晋,难不成还能当着十四爷的面儿? 再加上当时万岁爷厚赏了四爷,连带着德妃也受了赏,这可是后宫独一份儿的呢,毕竟太子跟十三爷的生母都已经不在人世了,而同样受赏的八爷的额娘良嫔,万岁爷似是把这人给忘了,压根儿就没有赏。 什么叫母凭子贵啊?什么叫风头无两啊? 德妃娘娘的福气,可是一众嫔妃羡慕不来的。 万岁爷的赏赐一到,德妃身子顿时也不觉得难受了,就连憋的一肚子的火儿也消了,再加上太后暗戳戳的敲打,德妃便就免了侧福晋的入宫侍疾。 这回万岁爷巡幸山西,随行的后宫嫔妃,除了几个新得宠的小贵人常在之外,四妃里头,万岁爷就只带了宜妃娘娘。 因为五爷养在太后膝下的缘故,宜妃跟太后的关系一向和睦,太后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但是却挺喜欢宜妃娘娘的俏皮话,万岁爷带上宜妃,自是为了宜妃能一路侍奉太后。 侍奉太后辛苦? 那倒不会,又用不着宜妃娘娘为太后捏肩捶腿,倒是既能得伴驾出巡的机会,又能能得个孝顺贤惠的名声。 德妃难免不虞,不过倒也没有多生气,论起来,如今四妃之中还是她最有体面。 五公主跟十四爷都被万岁爷钦点伴驾不说,最重要的是,这回仍旧是四爷监国理政,就算宜妃仗着比她年轻几岁魅惑万岁,平日更得宠,可是比起孩子来,宜妃可是差得远。 如今大爷失势,三爷高不成低不就,九爷到现在还是不招万岁爷待见,这四妃之间,到底是德妃最有体面尊荣。 而面对给自己挣来体面尊荣的儿子,德妃的态度能不好吗? 很快,慧嬷嬷引着四爷进来。 “儿子见过额娘,恭请额娘金安!”四爷行至殿中给德妃行礼。 “快起来吧,给老四看座上茶!”德妃忙不迭道。 “谢额娘。” 五公主起身,笑着给四爷福身行礼:“见过四哥。” 四爷冲她点点头,然后坐了下来,德妃含笑看着四爷问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今儿是不忙吗?” 四爷道:“回额娘的话,儿子刚刚从乾清宫出来,想着太后明日便要起驾离宫,故而儿子想着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也正好来给额娘请安。” 所以,老四他这是……顺便来给自己请安的? 德妃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是一滞,一边在心里暗道老四实在是不会说话,一边继续含笑点头:“这是应当的,不单单是你们这些皇子公主,本宫等下梳妆更衣也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道别。” “那儿子就不耽搁额娘时间了,儿子告退。”四爷闻声站了起来,对着德妃深深一躬。 德妃嘴角一阵抽搐:“……那行,你先去吧。” 不仅不会说话,还相当不讨喜! 1204 四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要是换做十四的话,不用说,肯定是会坐下来乖乖等着她梳妆更衣好了,然后再陪着她一道去慈宁宫、完了还会把她这个额娘送回来! 这个老四…… 从来都是这么一言难尽。 “那女儿也不搅扰额娘梳妆了,女儿告退。” 五公主忙不迭也站了起来,冲德妃福身行礼,然后赶紧就追着四爷去了,留下德妃一个人在暖阁里头半天缓不过来。 不止德妃,连端着茶进来的慧嬷嬷也缓不过神来。 四爷这凳子还没捂热吧,这就……走了? 真的就只是进来给娘娘请安来着? 四爷行事还真是……干脆利落。 …… 干脆利索的四爷出了永和宫就放慢了步子,果然没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的动静,四爷停下脚,回头看着急匆匆走出宫门的五公主。 “你们不用跟着,我跟四哥走着去慈宁宫。”五公主吩咐哈布嬷嬷道。 “是,奴婢遵命!” 当下哈布嬷嬷带着侍婢,还有轿夫,冲五公主跟四爷行礼,然后便就匆匆退下了。 “四哥,”行至四爷身侧,五公主一脸含笑,“听说你上回亲自去我府门口接嫂嫂来着?” 上回哈布嬷嬷去送维珍跟大格格离开公主府之后,回来就跟五公主说了这事儿。 “没想到贝勒爷还挺会疼人,竟是亲自过来接的侧福晋。”哈布嬷嬷感慨道。 五公主当时就给听愣了。 贝勒爷?哪个贝勒爷?不会是……她常年面无表情、天生不会笑的亲哥吧! 什么?四哥竟然亲自来接嫂嫂? 那场面她根本不敢想象! 尤其是此刻,对着四爷一如既往不苟言笑的一张脸,五公主就更加难以想象了! 实在不能把这张脸跟亲自去接嫂嫂回家的体贴男人联系起来。 五公主突然发现自家亲哥其实有点儿反差萌的本事在身上的,正偷着乐呢,结果就身侧的亲哥一张嘴,就把五公主给说愣了。 “五妹,额驸欺负你了?”四爷也摆摆手让苏培盛他们远远跟着,然后一边低声询问五公主,一边观察五公主的表情。 结果就瞧着五公主原本乐个不停地一张脸,登时就是一僵,然后就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四哥,你这是听谁造的谣?”五公主乐不起来了,忙不迭询问道。 舜安颜欺负她?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难不成四哥指的是……这两天舜安颜跟她闹的那一出? 那还真是谈不上,最多就是跟她置气而已。 舜安颜跟她置气,她也没给舜安颜好脸,虽然都闹了脾气,可怎么看都跟欺负扯不上。 四爷不放心,担心五公主这是一味儿忍着不肯说实话,然后语重心长道:“五妹,都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但是这是他舜安颜需要顾虑的,而不是用来约束你的。” 寻常妇人就算是在夫家受了委屈,那也得忍着,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但是他五妹需要这样? 有顾虑、要忍着的那也该是佟家! 五公主都有些哭笑不得:“四哥,我真的没受欺负,就是昨天跟……跟额驸拌了两句嘴而已。” 四爷眉头紧皱:“当真?” 见五公主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四爷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拌个嘴就值当佟国维把舜安颜打个半死抬进宫向万岁爷请罪、搞出这样大的阵仗来? 所以…… “你跟额驸为了什么事儿拌的嘴?”蓦地,四爷又问。 五公主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她要请太医来给舜安颜做个检查,还是……某方面的。 可……这是能对四哥说的吗? 就算是对哈布嬷嬷她也张不开这个嘴啊,所以昨天跟舜安颜说这事儿的时候,五公主还特地吩咐哈布嬷嬷等一众侍婢退下,私下跟舜安颜说的。 而且…… 四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真的……真的没什么,”原地愣了半晌,五公主的脸已经烫的不像话了,被四哥一直这么盯着,实在难为情得很,五公主低下头,顿了顿,又小声道,“真的就只是……拌了几句嘴而已。” 1205 他的孩子永远都不会成为他手中的筹码 “我当时有些着急,话说得有些冲,他态度也不好,结果就、就吵了两句,然后他就生气走了,就……就是这样。” “就这些?”四爷问。 五公主使劲儿点点头:“就这些啊。” “你跟太后提过这事儿吗?”顿了顿,四爷又问。 五公主摇摇头:“没有,我谁都没提。” 这种事儿怎么好意思跟太后讲啊?她可不会! 四爷自然瞧出来五公主没有说谎,至于她跟舜安颜为了什么事儿拌嘴,瞧着五公主的反应,四爷也能猜出几分。 小夫妻的私隐四爷无意探究,但是佟国维的这一出,却让四爷心里发沉。 就为了小夫妻拌几句嘴,佟国维就把舜安颜打个半死,这事儿传出去,旁人会怎么想? 是觉得佟国维没有人性、对嫡长孙都能舍得下这般狠手,还是认定是五公主告状在先、佟国维迫不得已才把亲孙子打个半死、好让五公主消气? 往后,五妹若是真的受了委屈,想起今天佟国维搞得这一出,还敢入宫找太后告状? 没告状,舜安颜就被打了个半死,若是她告状,那舜安颜…… 岂非要被直接打死? 抛开夫妻关系不说,舜安颜还是五妹的表兄,别说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舜安颜被打死了,便是这一次的事儿,五妹心里只怕也要愧疚好些时日呢,往后别说是入宫告状了,只怕连舜安颜一句不好都不敢说了。 即便五妹忍不住入宫告状,可是到时候只怕连万岁爷都会劝五公主要懂事儿呢。 真不愧是佟国维啊。 用舜安颜的一顿打,既证明了他们佟家对万岁爷的绝对忠心,也斩断了日后五公主入宫告状的可能。 再告状,那岂不就是坐实了五公主心思毒辣、盼着额驸被打死拉倒吗? 说句不好听,五妹这回是白白吃了个哑巴亏,而且在往后的婚姻生活里头,只怕也要…… 变成个哑巴。 这个佟国维,不仅仅有治国理政的大才,竟然还深谙这种后宅阴毒手段。 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不过瞧着刚才万岁爷的反应,倒是对于佟国维的这些妇人心思,不甚在意,并没有要责备的意思,倒是对于佟国维显示出来的忠心,十分满意。 也是,跟闺女的幸福比起来,“佟半朝”的忠心,在万岁爷的心里,明显分量来的更重。 再说,五公主还不是万岁爷膝下唯一的女儿。 相较对一众皇子的严格甚至是严苛,万岁爷对一众公主堪称慈父,但是这副慈父心肠无一例外地都要让步于他的社稷为重。 所以公主个个抚蒙联姻,到了五公主这里,万岁爷的慈父心肠加上对太后的一片孝心,竟战胜了万岁爷的社稷为重,所以五公主才得以破例留在京师。 说实话,四爷是发自内心地感激万岁爷,就五妹这样的身子骨,若要是让她抚蒙联姻的话,说句不好听的,五妹只怕都未必能活到现在。 但是很显然,万岁爷的慈父心肠是有限的,就连对太后的孝心……也有限,所以万岁爷满意于佟家的忠心。 也是,不过就是让五公主稍微受点子委屈,就能换来佟家的忠心,在万岁爷看来,无疑是值得的。 而佟国维这个一路见证万岁爷如何从稚嫩幼童一步步蜕变成为今时今日的九五之尊的老臣,对于万岁爷的了解,甚至……比他这个皇子还要更为透彻。 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出。 佟国维借着小两口拌嘴的由头,向万岁爷展示佟家的忠心,万岁爷欣然笑纳。 可是真的……值得吗? 四爷脑中浮现了一脸明媚傲娇的大格格,还有总是怯生生的二格格。 易地而处,他这个阿玛是否也会觉得值得呢? 不,在他的世界里,绝对不会有这种迟疑、踌躇的时刻。 他的前路,他会用自己的双手、心血开辟出来,他的孩子永远都不会成为他手中的筹码。 打量着四爷凝重的表情,五公主心里惴惴不安起来,忙不迭出言询问:“四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1206 那画面太美,维珍简直不敢想象 四爷回过神来,看着五公主面露不安,四爷不由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沉声道:“五妹,四哥现在跟你说的话,你要记住了。” 五公主一怔,随即轻轻点点头:“四哥请说。” 怎么了? 四哥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郑重严肃?虽然四哥平时也总是这副八风不动的样子,但是这回却明显不同。 五公主难免更紧张了,不安地揪着帕子。 “你听好了,你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所以不必为任何人感到愧疚抱歉,更无需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四爷一字一字对着五公主认真道,“往后若是觉得生活艰难,一定要告诉四哥,不要担心会为难连累四哥,你的这些担心,在四哥看来都不是问题。” “四哥最不能接受的是,你被自己的一味儿退让隐忍逼上绝境,明白吗?” 明白吗? 五公主点点头,又摇摇头,四哥说的话,她能听明白,但是…… 四哥到底为什么会对他说这些话啊? 五公主深吸一口气儿,然后再度问道:“四哥,是不是……额驸出事儿了?” …… 额驸的确出事儿了,没过多久,维珍就也知道了。 毕竟舜安颜直接被抬进宫,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看见了呢,所以额驸受伤这事儿,很快就传开了。 自然额驸好端端地为什么会受伤,佟国维为什么又要大冷天儿地把伤得奄奄一息的舜安颜往宫里抬,那就不得而知了。 “据说额驸伤得可重了!”连翘一边给大格格整理着箱笼,一边跟维珍分享刚刚从前院小连子那里打听到的新鲜八卦,“人都昏过去了,身下垫着的棉被都被血水给浸透了!瞧着可吓人了!” “也不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对额驸动手!”甘草听得直咋舌,“这下好了,佟大人直接抬着额驸去宫里找万岁爷告状去了!谁对额驸动的手,这下子肯定跑不了了!十有八九命都不保呢!” 甘草认定额驸是惨遭别人毒手。 连翘一个劲儿点头附和:“可不是,万岁爷肯定要为额驸做主的!” 这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一旁捧着咖啡的维珍却是一脸困惑。 佟国维这大天白日地抬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舜安颜,入宫找万岁爷告状、求做主? 这剧情…… 简直不要太熟悉了,她好像从小看到大! 好像一般都是出现在古装剧里头,就那种可怜楚楚的小媳妇儿抬着被反派害死的丈夫的尸身,来到衙门口。 把尸身往那一摆,然后一身缟素的小媳妇儿一边去“砰砰”击鼓,一边哭喊求青天大老爷为自己做主,吸引来围观者无数,叽叽喳喳地都在感慨小媳妇可怜云云。 但是现在同样的剧情,竟然发生在……佟国维身上,这就让维珍有点儿难以接受了。 就算维珍是个货真价实的历史小白,但是佟半朝的大名那可是如雷贯耳,她也是略有耳闻的。 更别说这都是她穿过来的第七个年头了,就算是再小白,现在也对佟国维有了基本地认知。 佟国维是谁? 人家是孝康章皇后的亲弟弟、万岁爷的亲舅舅,不仅如此,佟国维还是孝昭皇后的阿玛、万岁爷的岳父泰山。 既是国舅又是国丈,这样的身份,翻遍史书也不多见。 人家佟国维之所以大名鼎鼎,那也不是只靠着裙带关系,人家还是康熙朝头号重臣。 没错,是绝对无人能比肩的头号。 二十七岁就做到了正一品的内大臣,统领侍卫亲军。 四十岁的时候,佟国维升任侍卫内大臣,负责整座紫禁城的安保工作,同年,佟国维被破格擢升为议政大臣。 短短七年之后,还不到知天命之年的佟国维,又被康熙册封为一等公爵位。 人家佟国维的履历就是这么霸气侧漏、牛气哄哄。 所以就这么霸气侧漏、牛气哄哄的“佟半朝”,今天却带着自己被人打个半死、昏迷不醒的大孙子,顶风冒雪地去皇宫里头哭唧唧地找万岁爷给他们佟家做主? 那画面太美,维珍简直不敢想象。 1207 不是爱情,是隔代亲 还有就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舜安颜下手,而且还是下这样的狠手? 舜安颜那可是佟府的嫡长孙、万岁爷的大外甥兼女婿,打小是跟着一众阿哥长起来的,就算待遇不能跟阿哥们相比,那也是大清顶级的豪门贵胄,谁敢对他动手? 就算有人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可舜安颜的随从都是吃干饭的、竟然连主子都护不住?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舜安颜挨打的时候,随从们不敢上去护主,只能眼睁睁由着舜安颜挨打。 那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难不成…… 是某位皇子? 维珍疑心是某位皇子对舜安颜下手,要真是这样的话,那种种不合理也就合理了。 因为动手的人是皇子,所以舜安颜的随从不敢出手阻止,甚至连舜安颜自己也不敢还手,所以才被打成了这样。 而佟国维瞧着自己的大孙子被皇子打成这样,哪儿有不心疼的?所以工作也顾不上了,赶着就抬着舜安颜去面圣、让万岁爷给个交代,这也就能说得通了。 “你们可知道额驸平日跟……哪位皇子走得近吗?”维珍状似随意问道。 想了想,甘草摇摇头道:“这个奴婢不清楚,不过奴婢倒是听说过,之前额驸跟五公主大婚的时候,十四爷在婚宴之上,把额驸给灌醉了,当时十四爷也喝醉了,还狠狠踹了额驸两脚呢!”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不会是十四爷那个闯祸精重出江湖吧? 老天鹅啊!可千万别啊! 就算舜安颜再怎么欠打,好歹也忍到五公主顺利生下宝宝之后啊,万一…… 万一舜安颜那什么……被打坏了,岂不是坏公主大事儿?! 待四爷总算证实了十四的清白无辜之后,维珍却并没有松一口气儿,反倒更是一脸震惊:“什么?是佟国维自己……自己打的?” 四爷点点头:“佟国维下令行的家法,足足打了十大棍,太医今天给瞧过了,说是舜安颜这回得至少卧床静养一个月。” 说这话的时候,四爷跟维珍正在用晚膳。 维珍给惊得半晌合不拢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蹙着眉看着四爷:“可是为什么呢?” 是啊,都道是虎毒不食子呢,更何况还是早逝大儿子留下的独苗儿,再加上隔代亲的超强bug,维珍是怎么都想不出来佟国维对舜安颜出这样狠手的原因。 她小时候挺淘,有一年去西安的祖母家过年,那时候祖母家的房子还没拆迁,住的是老房子,那种需要烧柴火做饭的老房子。 她放炮的时候,一个没留神就把柴火堆给点燃了,然后厨房直接给烧了,差点儿把整个院子都给点燃了! 那年的年夜饭差点儿做不成,后来还是先用泥巴砖头在院子里头垒了两口灶,这才吃上了年夜饭。 就这样,祖母也舍不得碰她一根手指头,反而把训她的爸爸给骂个狗血淋头:“你小时候没放过炮?你凭啥训我大孙女儿?!” 她爸相当不服气:“我可没点过房子!” 结果下一秒老太太的声音就抬高了八度:“你是没点过房子,你炸过茅坑!刚上身的新衣裳被你炸的一身大粪,你还好意思鬼哭狼嚎!” 多少年过去了,维珍还清楚得记得那年除夕、呼呼的西北风里,她亲爱的老爸风中凌乱、落荒而逃的背影,以及祖母给她塞的满满一兜兜的大白兔。 “着火好啊,说明咱们家珍儿明年红红火火!” 这世上最没道理、最来势汹汹并且永远炽热、绝不凋零的情感是什么? 不是爱情,是隔代亲。 所以…… 大过年点房子,这程度都不至于挨揍,所以舜安颜这是犯了什么塌天大祸、才会让亲祖父恨不得直接要了他的命? “他对公主动手了?”维珍忙不迭询问,这是她脑子里头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或者是…… 是舜安颜小子欲意谋反被抓到现行,以至于佟国维不得不大义灭亲来保住整个佟府? 这是维珍冒出的第二个想法,不过话没说完就被维珍给咽了回去。 她的想象力有点儿过于丰富了哈! 1208 还要看万岁爷的意思 女婿造老丈人的反这档子事儿,古今中外历史上都不是啥新鲜事儿,可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康熙跟佟家身上哈! 四爷摇摇头:“没有。” “那到底是怎么了嘛?” 四爷放下筷子,当下就把事情来龙去脉给维珍说了一遍,然后维珍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维珍才勉强理清楚了头绪,然后维珍扭过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四爷,一句话不说,就那么一直盯四爷来来回回地着看,最后视线落在四爷光亮的脑门儿上,维珍眼神意味深长。 这眼神看的四爷莫名其妙,脑门都给看的有些凉嗖嗖的。 “怎么了?”四爷问,“想什么呢?” 想什么? 自然是在想你们这些天(心眼)潢(密集症)贵(患者)胄的脑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天底下的心眼子都被你们爱新觉罗家暗中搜刮干净了吧? 从佟国维举动背后的忠心与私心,到万岁爷的这个世间头号政治动物的选择,又到一眼就能看清事实本质的四爷,不论是哪个都让维珍无语凝噎。 不是都说穿越女在古代能嘎嘎挥刀、大杀四方、当皇后是基操、问鼎帝位也不在话下吗?!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就是……来凑数的? 她好歹还考上了双一流211! 真是给穿越界丢人! “没什么,”维珍摇摇头,不是五公主受欺负就好,但是维珍却还是免不了忧心,“现在舜安颜都成这副德行了,那五公主……明儿还能随驾离京吗?” 是啊,舜安颜被打得这么惨,就算佟国维那老登不怀好意、有故意恶心五公主的心思在,但是舜安颜毕竟是五公主的丈夫,丈夫被打得血肉模糊、下不来床,被打的原因还跟五公主有关,五公主这个时候…… 怕是不好出门吧? 否则的话,旁人会怎么议论?要如何看待五公主放着奄奄一息丈夫不顾的举动? 冷酷无情的恶名,五公主只怕很难摘掉了。 维珍真是越想越生气,不过就是小夫妻两人拌个嘴而已,如今搞成这种局面。 舜安颜自从变成了被人同情的小可怜,五公主却俨然成了不顾夫妻情分的大魔王了! “真是岂有此理!”维珍气得不行,胃口是一点儿都没有了,维珍蹙着眉看着四爷,“这事儿到底要怎么收尾?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公主受委屈吗?” 四爷面色也不好,只是这事儿…… “还要看万岁爷的意思。”顿了顿,四爷闷闷道。 是啊,这事儿只能看万岁爷的意思。 佟国维已然把事情闹到万岁爷跟前了,哪里还有别人插手的份儿? 四爷就算想为五公主做主,可要怎么做主?难不成要越过万岁爷、做万岁爷的主吗? 太子的手都不敢伸这么长! 就是因为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四爷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那万岁爷……还会让五公主去伴驾吗?”维珍小声问道。 四爷没说话,只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儿。 万岁爷既是满意佟家的“忠心”,自然也会回馈佟家恩典,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能比把五公主留在京师、照看额驸更好的恩典呢? 既是给了佟家脸面,也维护了五公主的名声、以后不会背上个冷酷无情的恶名,所以这么看来,这还京师……一举两得? 只是…… 四爷就是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 凭什么? 五妹好好儿地凭什么要受这样大的委屈、甚至是来自佟家跟万岁爷的双重作贱? 四爷没说话,但是四爷的意思,维珍自然也能看个明白,所以心里也跟着不好受。 当下维珍一边伸手握住四爷的手,一边宽慰道:“到底万岁爷的旨意还没下来呢,或许万岁爷……就没有要让五公主留京的意思,咱们就别胡思乱想了。” 四爷摇摇头:“万岁爷不会下旨,只会让五妹自己主动开口求着留京照看额驸。” 1209 不委屈吗? 是啊,万岁爷才不会开这个口,要开也是五公主“懂事儿”地自己开口,就像是当初敏妃娘娘最后的那段时间,任凭敏妃娘娘如何哀求,万岁爷都只当不知,非得逼着十三自己开口为了额娘求来阿芙蓉。 阿芙蓉可是十三这个做儿子的亲自向万岁爷求来给敏妃入药、送敏妃走的,关万岁爷什么事儿? 就算是有关,也是万岁爷舐犊之情、成全十三的一片孝心。 如今,万岁爷也不会开口让五公主委曲求全,但如果五公主主动开口的话,万岁爷自然也会成全五公主对额驸的情意,就连五公主为了照顾额驸而不能伴驾,万岁爷也都一并宽恕了。 真真是慈父心肠。 四爷短短一句话,又让维珍窒息半晌,一时间都不知要说什么好,只能紧紧握住四爷的手。 半晌,维珍蓦地两眼放光,一边使劲儿晃着四爷的胳膊,一边道:“还有太后呢!太后她老人家肯定不会让公主受委屈的!” 是啊,还有太后这座大靠山呢! 太后可是从来都舍不得让公主受委屈的! 维珍欢呼雀跃,四爷脸上却丝毫不见喜色,渐渐地,维珍敛住了笑,再开口语气就变得不确定了起来:“怎么了?难道太后……不会管?” “这回情况不一样,”四爷摇摇头,叹了口气儿道,“下午太后甫一得了消息,便就派人去乾清宫递话了,可万岁爷……忙得很,不得空见。” 当时的情况是,四爷跟五公主都在慈宁宫里头,这事儿根本瞒不住太后,五公主就想着先跟太后请罪。 出了这样的事儿,这回她不能跟着伺候太后出宫了,然后五公主便就想着去主动去求万岁爷,让自己留在京师顾看额驸。 万岁爷是个什么意思,四爷明白,五公主这个在皇宫里头长大的公主还能不明白吗? 再委屈再生气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乖乖遵循圣意? 别说是四爷跟五公主了,便就是太后,又何尝不得遵循万岁爷的圣意? 但是偏生这一回,太后却是不肯。 太后拦着不许五公主出慈宁宫,然后打发身边的大嬷嬷古嬷嬷去乾清宫给万岁爷递话。 “你就跟万岁爷说,说哀家年纪大了,离不开五妞儿贴身伺候,一时都不离开!至于额驸,只能劳烦佟大人把额驸接回去自己照顾了!” “佟大人既是有把额驸打得半死的本事,那自然也把人照顾好的本事,要不然的话,万岁爷就该好好儿问一问佟大人的居心了!” “一门心思地置万岁爷亲自选中的额驸为死地,他佟国维可曾把公主放在眼里?把哀家放在眼里?又何曾把万岁爷放在眼里?!”太后沉着脸道。 太后明显是动了大气,除了生佟国维的气,太后也生万岁爷的气,单听太后这激烈的言辞,就能可见一斑。 五公主当时都给惊着了,她可是在太后膝下长大的,太后对万岁爷是个什么态度,五公主最是了解的,拿太后的身份压万岁爷,这还是头一次。 “太后!”五公主急得不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后,您不必为了……为了五妞儿这样,五妞儿不觉得委屈,真的……真的不委屈……” 不委屈吗? 可是为什么眼泪却怎么都停不下来? 方才从四爷口中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五公主也觉得委屈,可是那点子委屈却排在极度的震惊与荒唐后头,她当时自己都没怎么感受得到。 可是此刻,面对着为了自己不惜违拗、甚至破天荒拿太后的身份压万岁爷的太后,那点子原本被忽视的委屈,陡然升腾、放大了起来,交杂着感动,充斥着五公主整个胸前。 话没说完,五公主已经泪流满面,因为情绪激动还浑身发颤,即便如此,她还是双手紧紧握着太后的手。 五公主仰着头看着太后,使劲儿哀求:“太后,没事儿的,我真的没事儿的,求求您千万别……别跟皇阿玛置气,明儿一早你们还要一道出宫巡幸五台山呢!” 1210 但是这回……太后的话,不好使了 是啊,千万别为了她,耽搁了行程,更影响了太后跟万岁爷的关系。 太后好佛法,长年诵经礼佛,十分虔诚,万岁爷此次奉太后巡幸五台山,真真是孝心一片,如今满天下谁不知道万岁爷的这份孝心? 若是在这个时候,因为她的缘故让太后跟万岁爷起了龃龉、甚至是影响了明日的行程、让万岁爷的仁孝之心打了折扣…… 太后往后该如何自处? 谁都知道太后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但是这尊贵之下的艰辛、隐忍还有小心翼翼,没有人比五公主更清楚。 她不担心自己,她就担心太后。 太后一向最疼五公主了,只要是五公主说的话,太后总能听得进去,但是这回,五公主的话,太后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吩咐人将情绪起伏巨大、已然有些脱力的五公主扶去偏殿歇着之后,太后看向一脸震惊惶恐杵在一旁的古嬷嬷,冷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古嬷嬷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兀自愣着没动。 四爷坐不住了,也跪在了太后面前,恭恭敬敬恳求道:“太后暂且息怒,容孙儿去乾清宫……” “老四,”太后开口打断了四爷,“这事儿没有你插手的份儿。” 四爷哑然,是的,他知道这事儿没有他插手的份儿,可是…… 可是太后容不得五妹受委屈,难道他就能容得了吗? “太后……”四爷又道,可是一张嘴就被太后给挡了回来。 “老四,你得罪不起万岁爷,不要为了逞一时之能,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往后更是少了个庇佑五妞儿的人,”太后垂着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四爷,顿了顿,又道,“不要让哀家花费在你身上的精力都打了水漂。” 什么李格格的蛋黄酥、肉松小贝,太后会稀罕?李格格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侧福晋,又关太后什么事儿? 在太后这里,四爷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有这么大面子的人是五公主。 太后之所以愿意帮衬四爷,不是因为什么祖孙感情,是因为她对四爷存了指望,存着让他日后庇佑五公主的指望。 这些话用不着说,太后跟四爷心知肚明,但是此时此刻太后却对着四爷宣之于口,说的明明白白,没有用亲情的借口、更别说是眼泪哀求。 聪明人,尤其是熟谙皇宫生存法则的聪明人原也不需这些。 太后说出的每个字都让四爷反驳不了,他只能对着太后重重叩头,然后恭恭敬敬道:“是,孙儿遵命!” “行了,你回去了,”太后摆摆手,“慈宁宫你待久了不合适。” 是啊,不合适,没得叫万岁爷以为是四爷在太后面前煽风点火。 “是,孙儿告退!” 四爷依言退下,只是到底放心不下,没有着急出宫,盯着乾清宫的动静,然后就知道了古嬷嬷被拦在乾清宫外,压根儿就没有见到万岁爷的事儿。 维珍闻言登时只觉得心凉了半截:“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再忙,还能忙得连太后的两句话都没有空听? 再说了,万岁爷不是一向最是孝顺的吗? 从前太后想把五公主留在京师,万岁爷给留了,太后在万岁爷跟前提了一句她这个四爷后院的李格格不错,转眼她就成了侧福晋…… 可见太后的话,是好使的,但是这回…… 太后的话,不好使了。 为什么呢? 这回不用四爷解释,维珍也能隐隐猜的出来。 从前太后的话之所以好使,那是顺了万岁爷的心意,或者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万岁爷应了也就应了,还能换来个孝顺名声,所以万岁爷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这回…… 为了五公主,太后这是旗帜鲜明地佟家站在了对立面,而对万岁爷来讲,一个徒有其名的嫡母又怎么能跟一门三代效忠自己半辈子的佟家比呢? 1211 不仅仅他要去探病,最好所有的皇子都去! 就太后一直以来的表现,很明显,在跟万岁爷的相处中,太后一直都很有分寸,长年礼佛,对后宫的事儿都不大关心,更别说是插手前朝的事儿了。 万岁爷明显也满意太后的分寸感,所以,虽然太后并非万岁爷的生母,但是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却能一直保持“母慈子孝”的状态。 但是如果太后竟然失了分寸,那万岁爷的态度也就不一样了。 万岁爷不见古嬷嬷,这就是在给太后提醒呢,让她不要忘了分寸。 房间里头寂静一片,半晌,维珍才又小声开口:“那明儿一早还要把月华送去公主府吗?” 原本的计划是,四爷明天一早着人把大格格送去五公主府,然后大格格跟着五公主一道启程离京,但是现在的情形…… 太后的话万岁爷都懒得搭理,可见在五公主这件事儿上,别说是四爷插手了,便是太后她老人家插手,万岁爷都是不许的。 所以,五公主应该是去不成了,那大格格…… 也不去了吧? 反正维珍是不放心大格格跟着除了五公主以外的人走的。 四爷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四爷跟维珍同时抬头看向门口,然后就瞧着侍婢撩开门帘,然后小连子急匆匆走了进来。 “宫里出什么事儿了?”四爷忙不迭开口询问。 四爷离宫的时候,吩咐人留意宫里的动静,尤其是慈宁宫那边,一旦有什么动静,就赶紧回来禀报。 “启、启禀主子爷,太后……太后突发急症,万岁爷已经派丁院判去慈宁宫给太后请脉了!”小连子喘息着道,四爷虽然回了府,但是却一直留着小连子在宫里盯着动静。 什么?太后病了? 不用说,肯定是被万岁爷给气病的! 好嘛,这下不单单五公主去不了了,怕是连太后也去不成了! 万岁爷不是想要奉太后巡幸五台山吗?如今临出门太后却病倒了,万岁爷这孝心算是白废了! 固然心里有三分暗爽,可还有七分担心呢,维珍忙晃了晃四爷的胳膊:“四爷,您要不要去慈宁宫瞧瞧?” 太后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虽然一向身康体健,可毕竟年龄在那了,今天的事儿连她都几度被气得不行,更别说是太后了,要是被气得脑溢血…… “呸呸呸!”维珍忙不迭连啐三口,心里连骂自己是乌鸦嘴。 四爷来不及好奇维珍这突如其来的封建迷信行为,当下使劲儿点点头:“是,爷当然得去慈宁宫给太后侍疾。” “小连子,这就把太后突然急症的消息放出去!”四爷吩咐道。 不仅仅他要去探病,最好所有的皇子都去! 维珍闻言顿时眼前一亮:“对,万岁爷最是孝顺的,自然万岁爷的皇子们也得个个孝顺!” 瞧着小连子要躬身退下,维珍又忙不迭道:“小连子,你小心些,别叫人知道消息是打咱们府上传出去的!” 小连子忙不迭点头应道:“是,奴才遵命!” 小连子匆匆退下,四爷也起身要走:“今晚就不必等爷回来了,你早些睡,至于明天的行程,到时候爷会派人回来给你递话,先别着急把月华送去公主府。” “知道了,”维珍忙不迭点头,一边不由分说取来手炉塞进四爷的怀里,四爷正要说不冷,维珍却截住了四爷的话头,“不冷也戴着,没得人没事儿,胃又不行了。” 一边维珍又吩咐苏培盛:“记得每半个时辰给手炉换炭。” 维珍估摸着,四爷要出冷风,指不定还得在外头吹一整夜的冷风,她就担心四爷的胃受不了。 什么热汤热水的,都不方便带,只能揣个手炉给四爷暖胃了。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忙不迭躬身领命。 轻轻握了握维珍的手,四爷转头大步离开,直到四爷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维珍才搓着手回房。 今晚,怕是不少人都要彻夜难眠了。 也包括她。 大概……还包括万岁爷吧。 …… 没错,此刻万岁爷即便身着明黄寝衣,可是脸上却绝无一丝睡意。 1212 万岁探病 其实万岁爷本来都已经沐浴上床了,毕竟明儿一早就得启程,万岁爷又是风寒初愈,体力不如从前,所以少不得要提早休息,养养精神。 哪知道,万岁爷才一上床,慈宁宫那边就传来了太后突发急症的消息,万岁爷登时就眉头紧蹙,心下颇为不悦。 太后这个时候生病…… 也不知是真病了,还是在故意跟自己置气。 不管是哪种可能,万岁爷心里都不可能痛快。 太后一直这么闹下去,势必要影响明日的行程,而且听梁九功禀报,五公主到现在还在慈宁宫里头没出来,明显显是太后不肯放五公主走…… 简直是胡闹! 可是太后再如何胡闹,万岁爷也不可能放着太后的病不管,吩咐了梁九功去请丁源去慈宁宫了,当然他少不得也得去一趟慈宁宫。 之前没见古嬷嬷,直接把人给打发走了,万岁爷就是明摆摆地提醒太后,不要失了分寸。 太后若只是一时情急错了主意、能够及时改正,那他自然也不会跟太后一般见识。 但是太后,明摆着就是要跟他死磕到底。 可明日的行程还在呢,若是他不当面给太后一个交代,势必要影响明日的行程,到时候不定又要闹出多少风波。 所以再不情愿,万岁爷到底还是吩咐了魏珠进来给自己更衣。 他从前倒是不知道太后竟有这样大的气性。 只是往后…… 这气性不要也罢。 待魏珠伺候了万岁爷穿好了衣裳,万岁爷便沉着脸大步朝外走去,魏珠赶紧取下大氅给万岁爷披上,一边还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伞打开。 这时候外头正飘着雪呢,就算雪不大,就算出了门就是软轿,但是万岁爷的龙体可是一点风雪都不能受的。 如今万岁爷身子骨不比从前,魏珠伺候得可比从前更加细致用心。 “万岁爷,您当心脚下。”魏珠搀着万岁爷上了轿子,待万岁爷坐好,然后小心翼翼放下轿帘,吩咐着起轿。 待万岁爷来到慈宁宫的时候,丁源已经为太后诊好了脉,这时候正在偏殿亲自为太后煎药。 冷不防瞧见万岁爷进来,丁源吓了一跳,当下忙不迭给万岁爷跪地行礼:“奴才恭请万岁爷圣安!” “平身,”万岁爷沉声道,垂着眼问丁源,“太后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万岁爷没有让人通报,大半夜地来慈宁宫,万岁爷并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没得宫里又是议论纷纷。 丁源忙不迭恭恭敬敬道:“回万岁爷的话,太后虽是刚才呕了两口血,可……” “什么?太后呕血了?”万岁爷打断丁源,扭头朝寝殿方向看去。 万岁爷之前还疑心太后这是装病跟自己置气,没想到太后竟然是真的病了,而且还呕血了,万岁爷闻言不由心下一沉。 呕血…… 太皇太后崩世的时候也是呕血。 甫一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万岁爷对着怔怔看向寝殿的方向,不由攥紧了拳头,半晌才总算回过神来。 然后又转过头,万岁爷压低声音询问:“太后好端端地怎么会呕血?” “回万岁爷的话,太后此乃气急攻心所致,故而呕血,幸亏奴才当时在场,已经第一时间为太后扎针止血了,如今太后已经不吐了,正在寝房里头睡着,奴才也已经为太后拟好了药,按时服药再加上饮食上留心,不出半月,太后便能痊愈了。” “只是……”说到此处,丁源顿了顿。 万岁爷不耐道:“有话就说,只是个什么?” “是,奴才遵命!”于是丁源就硬着头皮继续道,“只是往后太后最好能保持心情舒畅,情绪上少些大起大伏才好。” 佟国维抬着舜安颜入宫的时候,丁源可就在乾清宫,等着给万岁爷请平安脉呢。 后来舜安颜的伤也是丁源给处理的,因为舜安颜伤得厉害,丁源处理还花了不短的功夫,以至于古嬷嬷奉太后之命来见万岁爷、却被万岁爷拒之门外的事儿,丁源也是知道的。 1213 往后儿臣也会少入宫 他不知道舜安颜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但是他却知道太后今天这怒急攻心以至于都呕血了,十有八九跟万岁爷有关。 可这是他想知道这些吗?! 宫里的这些秘辛,尤其是事关万岁爷跟太后的,他真是半点儿都不想知道! 天底下就没有他们太医这行更高危的职业了! 治不好,要命,有时候治太好……也要命。 万岁爷让你有话就说,不说要命,说了…… 也够呛! 好像是故意在点万岁爷似的! 话一说完,丁源一颗心就七上八下,好在万岁爷压根儿就没有心情搭理他,听他说完,万岁爷便就转身出了偏殿,朝寝殿走去。 丁源这才总算松了口气儿,然后从內监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才,又重新煎药去了。 待万岁爷甫一从偏殿出来,就瞧着五公主早已经候在正殿。 不待万岁爷走近,五公主就红着一双眼“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张嘴就带着哭腔了:“皇阿玛,都是儿臣不好!都怪儿臣!” 是啊,都是她不好,连累太后至此,她当时就不该来慈宁宫,就该直接去乾清宫面圣,自请留京照看额驸。 事情既已敲定,太后纵然生气,也知无可转圜,也就不会想着为了她争口气,去找万岁爷理论了,也更加不会被气得吐血了。 都是她的错! 太后从来都是疼她护她为她着想打算,她却只能拖累太后还害得太后玉体受损。 此刻,太后还在寝殿里头躺着,五公主也不敢哭得太大声,就这么小声哭着,哭得浑身发颤。 饶是铁石心肠看到这副模样也会心软,尤其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万岁爷叹了口气儿,行至五公主跟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看向哈布嬷嬷:“扶公主下去歇着。” “是,奴婢遵命。” 哈布嬷嬷忙不迭上前要去扶起五公主,五公主却蓦地伸手抓住了万岁爷长袍的下摆,哈布嬷嬷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不止哈布嬷嬷,梁九功跟魏珠也都吓了一跳。 五公主一向乖巧可人,不成想竟也有这般胆大包天的时候。 是啊,可不是胆大包天吗? 谁敢这样不管不顾死死抓着万岁爷的衣裳不放?太子也没有这份胆量啊。 万岁爷蹙着眉看着那双抓着自己下摆的手,旋即目光又落在了五公主的脸上,万岁爷没开口,但是警告的意味儿很明显。 五公主看懂了,所以浑身上下抖得更厉害了,可即便如此,那双手却也没有放开,反倒抓得更紧了。 “皇阿玛!儿臣愿意照看额驸!儿臣往后再不与额驸起争执!儿臣……儿臣什么都听皇阿玛的!求皇阿玛不要怪罪太后!” “太后她……她只是一时糊涂,只记得自己玛嬷的身份,忘了……忘了自己还是太后,她……她并不是要违拗皇阿玛。” 五公主仰着头看着万岁爷,一脸乞求,声音里头满是苦涩:“儿臣自请在公主府闭门思过,往后……往后儿臣也会少入宫。” 少入宫,少见太后,就不必太后为了她……着急上火、甚至跟万岁爷都起龃龉。 “皇阿玛……”五公主嘴唇颤颤,还想继续哀求,可是却无论如何再也发不出声了,情绪几度紧张几近崩溃的一天下来,这个时候,她实在撑不住了,当下身形一晃。 “公主!” 哈布嬷嬷一惊,忙不迭爬到五公主身侧,及时扶住了晕过去的五公主。 看着那双总算松开自己下摆的双手,万岁爷只觉得胸口更堵了。 “把公主扶下去,让丁源去给瞧瞧。” 万岁爷撂下这话,然后沉着脸,抬脚进了寝殿,古嬷嬷正坐在脚踏上给太后揉着前胸。 太后一直觉得胸口不舒坦,憋闷得厉害,此刻太后虽然昏昏睡着,可是明显睡得不安稳,胸口起伏不定,呼吸急促,太后的口中还不时发出一声梦呓。 “奴婢见过万岁爷!万岁爷金安!” 古嬷嬷瞧着万岁爷进来,忙不迭从太后床前起来,给万岁爷福身行礼。 1214 他对太后还不够好吗? 万岁爷摆摆手,示意古嬷嬷退下,古嬷嬷担心地看了一眼兀自昏睡不醒、满口梦呓的太后,古嬷嬷是真的担心太后梦中胡言,惹得万岁爷火上浇油。 古嬷嬷此刻真想叫醒太后,可还当着万岁爷的面儿呢,古嬷嬷又哪里敢? 所以,古嬷嬷就只能福身退了下去。 万岁爷又冲身后的魏珠摆摆手,魏珠搬来椅子放在床前,然后也躬身退了下去。 一时间,寝殿里头就剩下了母子两人。 万岁爷在原地默默站了一会儿,然后行至椅子前坐了下,看着烛光下太后憔悴惨白的脸,万岁爷的目光停在太后圆领寝衣领口上的一片猩红上。 也就指甲盖大小,得亏万岁爷的视力好,要不然房中昏暗,难以发现。 想来是太后呕血留下的。 因着太后身子沉,古嬷嬷她们不敢这个时候给太后更衣,所以只是褪下了外裳,扶着太后上床歇着,所以这件染了血的寝衣还没来得及换下。 万岁爷不错眼珠地盯着那一小块猩红看,渐渐地,渐渐地,床上躺着的人变成了太皇太后,连发出声的声音,也一模一样…… “额祈葛……” “额吉……” 额祈葛是蒙语父亲的意思,额吉是额娘的意思。 万岁爷猛然回过神来,稍稍一顿,万岁爷忙得抬脚行至床前坐下,对着睡不安稳的太后道:“皇额娘?” 太后显然是听不到的,兀自不安地唤着,语气越发急促可是声音却越来越含糊,万岁爷听不清楚,俯下身把耳朵凑了过去,才总算听清楚—— 额娘,我想回家。 还是头一次听太后说想回家。 做了四十一年太后、一直安分端庄住在慈宁宫里的太后,此时此刻孩子似的说想回家。 万岁爷心中默默叹息,伸手握住了太后枯瘦的手:“皇额娘。” 太后的眼皮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目光落在万岁爷的脸上,表情明显带着愣怔,显然对于这个时候看到万岁爷很是意外不理解,但是旋即,太后脸上的愣怔又不见了。 太后垂下眼,一边把手伸了回来。 “皇额娘,觉得身子如何了?”万岁爷问。 “哀家身子好多了,有劳皇上亲自来这一趟,哀家实在担不起,万岁爷还是请回吧。”太后淡淡道。 万岁爷口中溢出一声叹息:“皇额娘,您这又是何必?” 是啊,这又是何必? 何必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也让他这个做儿子的……愧疚又心烦。 他对太后还不够好吗? 他幼年丧母,自己的亲额娘佟佳氏可没有享受过几天皇太后的尊荣,倒是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太后做了四十余年的太后。 他没机会孝敬亲额娘,但是对太后这个嫡额娘,万岁爷自认是挑不出错的。 太后一辈子没有生养,长居深宫,难免寂寞孤苦,所以他当初才会把老五跟五妞儿都送到了太后膝下抚养,让太后有安享天伦之乐的机会。 太后一贯心疼这个两个孩子,所以他对老五跟五妞儿也是相当优待。 就老五那资质,汉话都说不明白,更别提课业成就了,可即便如此,第一次大封皇子的时候,他也没给落下,跟老四一样都给了贝勒位分。 更别说对五妞儿了,太后舍不得五妞儿抚蒙,他就把五妞儿留在了京师,还指了外甥舜安颜做额驸。 不管是出身、能力还是亲疏远近,在一众额驸里头,舜安颜那是拔尖儿的,就连五妞儿的嫁妆,他也给多添了不少。 除了做阿玛的心疼这个自幼身子孱弱却最是懂事儿的闺女,也是为了让太后心里舒坦。 至于平日里的小事儿,什么顺太后的心意封个侧福晋又什么因为太后好蒙古饮食,专门在慈宁宫设立蒙古膳房,这些他都懒得想。 他又不求太后为自己做什么,只要她安安生生待在慈宁宫里,享受着他这个万岁爷的孝心就是了。 天底下难道还有比太后更舒坦更满足更有成就感的女人吗? 但是太后却偏偏还不知足,如今竟然妄想把手从慈宁宫伸到他的乾清宫去了! 1215 毕竟她是大清……最后一位出身蒙古的皇后了 他就不明白了,不过就是件小事而已,就算五妞儿稍微受了点儿委屈,可是跟额驸那一身的血肉模糊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有了这一次的教训,额驸别说是欺负五妞儿了,便是连拌嘴也万万不敢。 所以五妞儿……也没有吃亏。 所以太后到底为什么抓着不放? 在圣驾出巡的前一天,不管不顾这一通的折腾,这哪里还像是个太后? 完全一副胡搅蛮缠泼妇的架势。 他对太后还不够好?太后就是这般回报他的? 万岁爷真的很难不动气。 太后缓缓转过头,看着万岁爷,半晌,缓声开口:“皇上当初把五妞儿送来让哀家养,当时的情形,皇上还记得吗?” 还记得吗? 都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他如何还能记得? 万岁爷沉默着。 太后也没觉得多意外,稍稍顿了顿,然后又继续道:“本来当时哀家膝下已经有了老五,是没打算再养一位公主的,尤其是五妞儿又是不足月落地的,哀家更是不敢接受,就怕……孩子难以长成,在皇上心里落了埋怨。” “但是当时皇上说,公主天生可怜,想放在哀家这里受佛祖庇佑,皇上还说,阖宫上下,能放心托付的人只有哀家。” “冲着皇上的慈父心肠还有皇上的信任,哀家还是决定抚养公主。” “公主被送来慈宁宫的那天,是皇上亲自给送过来的,皇上小心翼翼抱着公主、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模样,哀家到现在还记得。” 他……也记起来了。 德妃怀五公主怀的不是时候,恰逢六阿哥早夭,德妃为了六阿哥哭断了慈母心肠,却害得五公主早产。 德妃当时的情况不宜抚养五公主,而后宫别的妃嫔,哪个跟前是空闲的?哪个……又肯敢接手抚养五公主? 当时只有二十三岁的德妃娘娘已经诞下两儿两女、荣升妃位,是当时万岁爷跟前最得宠的女人。 就五公主当时的情况,早夭是十有八九的事儿,这在宫里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但是哪位嫔妃愿意因此跟最得盛宠的德妃结下仇呢? 思来想去,万岁爷还是觉得送到太后这里最合适,也最放心。 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娘,但是慈宁宫却无疑是整个皇宫里头最能让他放心的所在。 是的,放心。 太皇太后弥留之际,最放心不下的人不是他这个孙子,而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儿,也就是太后。 那个时候,太皇太后不住地呕血,扎针都已经止不住了,说话十分费劲,即便如此,她还是再三叮嘱他:“玄烨,记住了,要善待太后,毕竟她是大清……最后一位出身蒙古的皇后了。” 当年满清逐鹿中原,为获得蒙古襄助,自此有了联姻盟约,比如太皇太后,还有前后两任的博尔济吉特皇后,都是出身蒙古。 但是随着满清统一中原,江山稳坐,对昔日盟友也起了防范之心,到了康熙朝,出生蒙古的嫔妃仍旧不乏,而且位分还都不低,但是却没有一个生养过。 不出意外的话,太后就是大清的最后一位出身蒙古的皇后了。 太皇太后,这位历经五朝、大清史上最尊贵的女人,在人生最后的节点,回望过去,只余嗟叹。 为了大清的江山,她这个蒙古女人呕心沥血了大半辈子,可是不管是她的儿子还是孙子,都是那般忌惮防范着蒙古,甚至防范着她。 她是蒙古的骄傲,是大清最尊贵的女人,可是她却如此孤独。 为什么年岁越长越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蒙古人还是满清人? 越发想不起家在何方。 这种困惑,除了她的侄孙女、如今的太后,没人能够理解。 “善待太后,权当念着蒙古这百年来的鼎力襄助……” 太皇太后没力气把话说完,但是万岁爷却明白。 无儿无女、身后是日益落寞、被他紧扼命脉的蒙古,太后就好似那个昔日强大、让天家几代忌惮非常的盟友,给他们爱新觉罗家族留下的遗产。 可怜又弱小。 这样的太后,让他放心。 可是除此之外…… 真的就没有一丝母子情分吗? 1216 对得起她打小吃过的这些苦 登基继位的第二年,他的额娘就病逝了,从那之后,“皇额娘”这个称呼,就只属于太后。 到底叫了半辈子的皇额娘…… “那么小的人儿,比猫仔大不了多少,却就已经开始吃药,哀家瞧着是既忧心又心疼,这么小的人儿,要受多少罪才能……才能长大啊?” 太后的语气很平静,跟平时也没有什么分别,只是声音比平日来得哑,说到这里,太后眼角却有眼泪悄悄滑下。 万岁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到底张不开嘴,他默默别开眼,下意识地不想去看太后此刻的脸。 稍稍顿了顿,太后又继续往下。 “当时皇上怕哀家压力太大,还给哀家宽心,说是尽力就好,但是哀家却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她抚养长大,让她有机会品尝汤药以外的滋味儿,让她能够承欢万岁爷膝下,知道天之骄女的意义,让她能够……嫁人生子,享受天伦。” “自皇上把她送来慈宁宫的那天起,哀家就打定主意,要好好儿疼她,护着她,让她好好儿过好这一生,方对得起……” 说到这里,太后喉头一哽,她使劲儿把喉头的苦涩咽下,然后又继续缓声道:“对得起她打小吃过的这些苦。” 是的,她的五妞儿吃了多少苦,才能从猫仔似的长大成人? 这其中的艰辛,没有人能够体会,她心疼都心疼不过来,怎么还能眼睁睁看着五妞儿继续吃苦? 她做不到。 哪怕理智一直在疯狂地阻止她提醒她,可是她还是做不到。 那是她的孩子,每一步成长都有她参与鉴证的孩子啊。 “哀家从前是这样想的,如今也是这样的想的,皇上若是觉得哀家有罪,哀家这就给皇上请罪……” 一边说着,太后一边费劲地撩开被子,挣扎着要爬起来给万岁爷请罪。 万岁爷哪里还坐得住?忙不迭上前去扶太后:“皇额娘,您这是做什么?岂非要、要朕无地自容?” “皇上,不要为难五妞儿,她……她什么都错都没有,就算有错,也是哀家没有教好的缘故,都是哀家的错,你只管责罚哀家。” 太后死死抓着万岁爷的袖子,仰着头看着万岁爷,湿润的眼中满是哀求。 这眼神,这模样,不知怎么的,就叫万岁爷想起了方才五妞儿抓着自己下摆、泪流满面的模样。 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他的皇额娘、他的五妞儿才变成了这副惊慌无措的模样? 万岁爷心头一阵酸涩,忙不迭把太后扶着躺好,一边柔声道:“额娘多虑了,儿子怎会怪罪五妞儿?” “当真?”太后一脸不可置信,兀自抓着万岁爷的手不放。 “五妞儿是朕的女儿,朕哪有不心疼的?自是不会让五妞儿受委屈,”万岁爷道,一边在床沿儿上坐下,一边又道,“额娘如今正病着,切莫胡思乱想,没得加重病情。” 太后这才松了口气儿,这才总算肯放开万岁爷的袖子:“皇上,哀家刚才梦见了爹娘了,只怕是……怕是哀家的大限要到了,有皇上孝顺,哀家这辈子没有遗憾,唯独放不下五妞儿……” “皇额娘,您在胡说些什么?”万岁爷急了,一把握住太后的手,“您只是小病而已,吃几天的药也就好了,待您好了之后,朕还要奉您往五台山出巡呢,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是存心让儿子愧疚不安吗?” 太后忙摇摇头:“是哀家不好!都是哀家的错!” 似是被万岁爷给吓着了,太后无措地不住摇头,脸上的惊惶兀自没有褪去,看的万岁爷更是内疚难安。 “万岁爷。” 寝殿外传来梁九功的声音。 “何事?”万岁爷问。 “启禀万岁爷,汤药已经煎熬了。” “端进来。” “是,奴才遵命。” 旋即,梁九功端着汤药进来,万岁爷接过来,亲自给太后喂了药,还伺候太后漱了口,太后的精神总算没有刚才那么紧绷了,疲惫感汹涌而来,太后的眼皮慢慢耷拉下来。 1217 这回应该是太后……赢了吧? 万岁爷轻轻给太后盖好被子,然后就听着梁九功小声禀报:“启禀万岁爷,太子殿下听闻太后卧病,十分忧虑焦心,请旨要为太后侍疾。” 万岁爷闻言不由蹙了蹙眉。 他来慈宁宫的时候格外低调,为的就是不引人注目,太子但凡有点儿眼力见儿,就该乖乖待在毓庆宫,而不是这个时候巴巴地让人来慈宁宫请旨。 再说了,就算太后卧病,也该是后宫嫔妃们、最多再加上个五妞儿跟老五侍疾,关太子什么事儿? 从前太后卧病也没见太子这么积极过。 这回…… 只怕是太子早就得到了什么风声,这个时候才忍不住上蹿下跳呢。 怎么着? 是想挣一个孝顺名号,还是想趁机小事化大、踩一脚佟家? 因为隆科多之前站队大爷,太子这是连整个佟家都记恨上了、稍微逮住个机会就要下手? 怎么得? 这是想让佟国维跟额驸背上个气坏太后凤体的罪名? 那他这个向着佟家的万岁爷是不是也一并有罪? 想到这里,万岁爷的脸色就不大好,目光倏然落在梁九功身上,惊得梁九功顿时脊背生寒,好在万岁爷的目光旋即又收了回去。 万岁爷抬脚往外走,梁九功松了口气儿,然后赶紧跟上,然后甫一到了外堂,就瞧着魏珠忙不迭端着茶给万岁爷奉上。 待万岁爷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魏珠一边接过了茶杯,一边跟万岁爷道:“启禀万岁爷,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听闻太后抱恙,一道请旨入宫给太后侍疾。” 原本万岁爷就难看的一张脸,这下就更难看了,忍不住一声嗤笑。 他的这群儿子们,倒是难得一回这么齐心。 也是,太子都打头要给请旨给太后侍疾了,别的皇子自然也得有样学样。 一众皇子大半夜地齐刷刷要请旨入宫给太后侍疾,这动静闹的,不用问,不到明儿一早,太后生病的事儿,便就传的到处都是。 到时候谁不在心里琢磨着,怎得额驸前脚受伤,太后后脚就病倒了,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这两件事儿,分开来是没什么,可是连在一起,中间再加上个佟家,那就……委实不大好看了。 太后就算是把自己给气的吐血,却也没有半点张扬、把事闹大的想法,他也是来了知道才知道太后呕血的事儿,他的儿子可好,恨不得闹得天下皆知呢! …… 说是彻夜难眠,但是维珍熬到了后半夜就撑不住了,睡了过去,然后第二天…… 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曾几何时,每每醒来瞧见床帏上的鸳鸯图案,维珍总会有些恍惚,不过这种情况如今已经越来越少了。 维珍舒服地打着哈欠,还冲床帏上的两只鸳鸯默默说了句“hi”,然后打着哈欠的嘴蓦地收了回来,维珍一咕噜坐了起来,一把撩开帷幔,看向窗台上的座钟。 现在已经是…… 早上十点了。 下一秒,维珍赶紧冲外面喊道:“甘草!甘草!” “奴婢在!” 甘草一直候在外堂,这时候听见寝房的动静,忙不迭端着准备好的红枣桂圆茶,走了进来。 “主子,您请用。” 早起空腹喝一杯红枣桂圆茶是维珍一直以来的习惯,只是这回,维珍都顾不上喝茶,忙不迭询问:“昨儿晚上四爷可让人过来递话?月华现在在哪儿?已经给送去公主府了吗?” 面对维珍一连串的发问,甘草早有准备,当下一一向维珍禀报:“回主子的话,两个时辰前,小连子奉主子爷之命过来传话,说是因着太后凤体违和,万岁爷实在焦心得厉害,必得亲自为太后侍疾方能心安,故而万岁爷将巡幸山西的行程暂往后推半个月。” “因着行程推迟,故而大格格没有被送去公主府,这会子大格格正和二阿哥、三阿哥在耿格格处练拳呢。” 万岁爷推迟了行程!还要为太后亲自侍疾! 不管万岁爷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但是…… 这回应该是太后……赢了吧? 维珍登时两眼放光,然后又忙不迭询问:“那五公主呢?” 1218 那十有八九是宋格格院儿的奴才病了吧 “回主子的话,额驸昨日因着为万岁爷试马,结果马儿性劣,竟将额驸摔下了马背,额驸身受重伤。” “五公主与额驸鹣鲽情深,在宫中听闻额驸受伤,五公主一时心惊竟至晕厥,待醒来之后,便就要回府照看额驸。” “万岁爷本不放心五公主身子,只是五公主再三恳求,万岁爷这才答应公主回府照看额驸,万岁爷又拨了两位太医跟着五公主回府,专门顾看五公主跟额驸的身子。” 这下,维珍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了下来。 太好了! 舜安颜被佟国维打成什么德行,说实话维珍都不在乎,佟家这回做的事儿实在是膈应人,反正舜安颜的受伤原因只要不是什么“五公主告状连累额驸挨打”抑或是“额驸不过与五公主拌嘴就因此挨打”这种由头就成! 五公主好好儿地凭什么要无缘无故被人议论甚至是中伤? 没有这样的道理! 所幸…… 太后她老人家给力! 虽然维珍现在也搞不清楚太后她老人家是怎么做到让万岁爷更改心意的,但是这并不影响维珍对太后的崇拜! 或许四爷的煽风点火也起了作用,但是那也只是辅助作用,要是太后不发力的话,四爷就是有劲儿也没处使啊! 所以…… “四爷可说了太后她老人家的情况?病得可厉害吗?”维珍忙不迭又问。 甘草道:“回主子的话,四爷知道主子肯定担心太后的情况,所以特地吩咐奴婢代为转达,说太后病情并不严重,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养上几日也就是了。” 这样就好。 维珍长舒一口气儿,然后端起茶杯一口气儿喝了个涓滴不剩。 “主子,现在摆膳吗?”女贞进来询问。 维珍点点头:“摆吧。” 昨天晚上就没吃几口饭,现在维珍简直饿得前胸贴后背,当下忙不迭下床梳头穿衣,待从内间出来的时候,女贞跟甘草已经把早膳给摆好了。 维珍在桌前坐下,就听着女贞道:“主子,奴婢方才取膳的时候,正好赶着高郎中去宋格格院里,还是王全子引着高郎中去的。” 维珍闻言顿时一脸惊诧:“高郎中怎么会去宋格格院儿?福晋的意思?” 高郎中来贝勒府伺候也有些年头了,高郎中擅长妇婴一科,但是说实在的,高郎中在贝勒府后院能发挥的空间也不是很大。 因为一直以来,高郎中都只伺候维珍院儿里,其他院儿里有情况,还是照常请太医的。 尤其是大阿哥跟二格格,都是生来身子孱弱,四爷十分有心,太医是按时登门给俩孩子诊脉的,这就更加用不上高郎中。 所以冷不防听说高郎中去宋格格院儿里,维珍就觉得有些诧异。 既是王全子引着高郎中去的,那就说明这是福晋的意思,可生病的若是宋格格跟二格格的话,福晋肯定会着人去宫里请太医的。 但是福晋却没有,而是让王全子去请了高郎中。 那十有八九是宋格格院儿的奴才病了吧。 只是贝勒府下人瞧病也是有流程跟固定郎中的,听小池子说,这位固定给贝勒府下人看病的郎中姓郝,在京师开了药堂,据说是许太医的外甥。 所以怎么放着郝郎中不请,却去请高郎中呢? 女贞摇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不过之前小连子奉命来给主子递话,小连子也去了正院,说是宫里的娘娘们除了被安排侍疾的之外,这几日都会在宝华殿为太后诵经祈福,太子妃也要携一众福晋参加,所以福晋天不亮就入宫了,奴婢以为,宋格格院儿的事儿,福晋应当并不知晓。” 太后这回生病动静闹得不小,万岁爷都要亲自为太后侍疾了,自然宫里的娘娘们也要争先恐后显示孝心,能有机会侍疾的自然是再好不过,没机会侍疾的,也不能闲着,是要为太后诵经祈福的。 众皇子们自然也不能落下,除了日日入宫向太后问安之外,一众福晋也要参与道诵经祈福的队伍中来。 1219 妹妹一直在哭 维珍闻言不由松了口气儿。 或许是参与诵经祈福的娘娘们实在太多,以至于宝华殿实在没有下脚地儿了,所以这回也只有福晋们有资格入宫给太后诵经祈福,她们这些侧福晋倒是没有资格。 幸好不用去,她这样连经书压根儿都不会念的,去了也只有丢人的份儿。 旁的方面,不懂的不会的,她都能去学,也愿意学,但是…… 这方面她是真的学不来。 甘草给维珍盛了一碗杏仁百合羹,维珍还没吃两口,结果外头就蓦地传来一阵孩子尖利的哭声,明显显是女孩子的,引得维珍顿时眉头微蹙。 这不是大格格的声音,也不是慧娴给慧妍的,所以…… 是二格格在哭? 维珍并没有很多跟二格格相处的机会,在宋格格单方面疏远维珍之后,二格格便就再也没有来过维珍的小院儿,除了带着二格格入宫请安之后,维珍就很少再见过二格格了。 在维珍的印象里,二格格一直都特别安静。 是的,特别安静。 每回入宫,二格格都影子似的紧紧跟在大格格的身后,小姑娘怯生生的,说话声音小小的,不比蚊子大多少。 怎么就突然哭得这么大声呢? 平时也没听过二格格这么哭啊,而且哭得还停不下来,维珍原本还饿得厉害,可是这会子却被二格格的哭声闹得又没了胃口。 “额娘。” 维珍正有一口没一口地用着膳呢,就瞧着门帘被打开,然后钻大格格就从外头钻了进来,一身火狐……小大氅穿在大格格的身上,只把大格格衬得像是冬日里头盛放的最炽热的一朵红梅花儿。 果然啊,红色最适合女孩子啦! 维珍忙放下筷子,含笑问:“月华打拳累了吧?要不要补充点儿虾饺跟水晶糕?” “要得!”大格格使劲儿点点头。 “那还不快来额娘这儿?”维珍含笑冲大格格招手。 当下乳母帮着大格格退下了大氅,带着大格格去内间净了手,然后大格格就一阵风似的冲过来,坐在维珍身边。 甘草忙不迭给大格格加了碗筷,说是吃虾饺跟水晶糕,但是大格格却先一口气儿喝了大半碗的银鱼三丝羹,然后又对大鸡腿发起了进攻。 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再加上大格格现在每天的活动量特别大,所以吃的也多,不止大格格,二阿哥三阿哥还有慧娴慧妍饭量也都在长。 于是维珍就给孩子们加了一顿下午茶,所以…… 光下午茶还不够,往后还得再加一顿上午茶? 瞧把她大闺女给饿的。 “慢些吃,再喝点儿汤润润。”看着吃的额头冒汗的大格格,维珍心疼又欣慰。 是的,欣慰。 做爹娘的,没有什么比自家孩子健健康康、能吃能喝更欣慰的了。 待大格格吃完鸡腿,维珍取了帕子给大格格擦嘴,一边问道:“怎么这就回来了?不是要练一个时辰拳的吗?” 现在大格格每天上午跟耿格格练一个时辰拳,下午还去武格格那儿学一个时辰琵琶…… 或许称不上是学琵琶,这妮子现在对于学琵琶的热情已经彻底到头了,不过却对她的小皮鼓还挺热爱。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慧娴慧妍弹琵琶,大格格用小皮鼓给伴奏,好在武格格也能指点一二。 “打不下去了,”大格格摇摇头,“妹妹一直在哭。” 是啊,一直在哭呢,现在还没停下来呢。 宋格格的院子跟武格格、耿格格两人的院子就门对门,二格格的哭声,在耿格格院儿里,比维珍这儿听得还清楚呢。 “那就不打了,今天月华歇一歇。”维珍道。 大格格点点头,喝了口牛乳茶,又小声问:“额娘,是妹妹……又生病了吗?” 维珍摇摇头:“额娘不清楚,不过额娘可以让人去问问,若是二格格病了的话,那月华到时候去宋额娘那儿瞧瞧妹妹,若是二格格没病的话,月华也可以去找妹妹玩,好吗?” 想了想,大格格点点头,又摇摇头:“妹妹要是病了,那我就去探病,若是妹妹没病,那我就不过去了,打发人把皮影戏送去妹妹玩吧。” 1220 不止妹妹,所有人都比不上她的额娘 大格格今年都七岁了,自然也比从前懂事儿了,所以对于二格格跟大阿哥身子不好的事儿,她也是知道的。 除此之外,她也知道后院儿几个小院的关系。 正院的嫡额娘,一向不主动与任何小院往来,大阿哥也很少会主动来找他们玩,不过每次去庄子里头住的时候,嫡额娘好像也不会拦着大阿哥来找弟弟他们玩。 至于宋额娘,大格格都没见过几次,有限几次都是在家宴上碰到的,每回宋额娘的都是怯生生地低着头,几乎都不说话,一副恨不得所有人都见不到她的模样…… 跟妹妹就特别像。 宋额娘似乎很不喜欢与人往来,但是跟正院、武格格院里还能保持正常地往来。 有几次,她在武额娘那儿的时候,就恰好碰到过宋额娘院儿里的满绣满屏来武额娘那儿借个绣样儿什么的,宋额娘也会打发人送鲜花香烛什么的到耿额娘的佛堂里头供奉。 但是宋额娘跟他们院里从无往来。 额娘跟武额娘、耿额娘往来很频繁很热络,每回跟嫡额娘一道入宫请安,两人也是客客气气,但是唯独宋额娘,竟真的与额娘从无往来。 明明她记得小时候,宋额娘还是会时不时来他们院儿里的,找额娘说话聊天儿,那时候,宋额娘还会带上妹妹,额娘还会特地给妹妹准备蛋糕。 她还穿过宋额娘做的衣裳呢,上面绣的小蝴蝶栩栩如生可好看了。 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宋额娘突然就不来他们这儿了,妹妹也不来了。 有时候在院里碰见妹妹,她还想带妹妹来他们这儿玩儿,拿糕点给妹妹吃,但是乳母侍婢却把妹妹看得很严,妹妹总是眼巴巴看着她,但是却一次都不敢坚持跟她走。 几次之后,大格格也就没再邀请过二格格一起玩了。 大格格打小就聪明,心思也细腻,她知道额娘跟宋额娘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以至于断了往来。 虽然她一直很希望有个妹妹,虽然她听见妹妹哭,心里会难受,但是…… 妹妹永远都比不上额娘。 不止妹妹,所有人都比不上她的额娘。 去宋额娘院儿里给妹妹探病,是她这个姐姐应该做的,可去宋额娘院儿里找妹妹玩,那还是算了吧。 大人的事儿,不是她这个做小辈儿的能掺和的,但是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站在额娘这边。 哎,这贴心的小棉袄,让她欣慰又心疼。 七岁的生日都还没过呢,就已经这么懂事儿了,到底还是生活的环境太复杂了。 维珍心疼地揉了揉闺女的脑袋,然后柔声询问:“月华今年想要什么样的生日蛋糕?” 大格格默默看向自家额娘:“额娘,这问题是不是问的有点儿早?” 她生辰可是七月十四呢! 现在正月还没过,还有半年哈! 是……有点儿早哈! “额娘就是想早点儿知道,然后提早就开始练手,到时候准保做个对得起我宝贝闺女颜值的超级完美生日蛋糕哈!”维珍笑着揉了揉大格格的脸。 “就知道额娘最疼我了,”大格格心里美滋滋,想了想,然后道,“那就做个爱心的蛋糕吧!” “成!额娘打明天就开始练手!”维珍爽快地答应。 大格格挽着维珍的胳膊,狡黠地眨眨眼:“额娘,我帮你!” 帮什么? 消灭蛋糕吗?! 维珍强忍住笑,伸手放在大格格的肚子上,揉了揉,一脸故作高深:“成,这饭桶的容量可以,肯定能帮得上忙。” 大格格嘴角一阵抽搐:“……” 啊啊啊! 不许再跟她提那个词儿! 额娘也不行! 就在大格格忍不住要强烈谴责自己额娘的时候,蓦地又是一阵尖锐的哭声传来,吓得大格格一个激灵。 维珍也不由蹙了蹙眉,二格格怎么哭得更大声了? 不过在这一声格外高的哭声过后,二格格的哭声戛然而止。 1221 鹅掌风 “额娘这就叫人去问问,”维珍拍了拍大格格的手,然后抬头看向女贞,“去宋格格院儿里瞧瞧。” “是,奴婢遵命!” 女贞退了出去,维珍跟大格格的饭也吃好了,正要教大格格认字儿的时候,却听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就瞧着才出去没多久的女贞又匆匆进来了。 “怎么这就回来了?”维珍问。 这点时间,女贞只怕也就刚出他们小院儿,压根儿不可能到宋格格小院儿一个来回呀。 “启禀主子,奴婢在咱们院儿门口,碰见了正院的王公公,王公公说是有事求见主子。”女贞福身禀报。 王全子要见她做什么? 维珍心下觉得纳闷儿,不过还是点点头:“请进来吧。” “是,奴才遵命。” 当下女贞便就引着王全子进来,只见王全子急得满头是汗,甫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委身面前:“侧福晋,二格格昏过去了!您去瞧瞧吧!” “什么?二格格昏过去了?”维珍闻言顿时一惊,旋即询问,“已经着人禀报福晋了吗?” “回侧福晋的话,奴才已经着人去宫里递话了,太医一会儿就到,只是福晋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饶是王全子一向沉着老练,这时候还是慌得不行,“还请侧福晋去瞧瞧吧!宋格格也吓昏了过去!” 宋格格昏不昏的不要紧,可主子爷平时多关心二格格的身子啊。 二格格这冷不丁地昏了过去,王全子真是慌得不行,要是二格格救治不及有个好歹,那他…… 王全子都不敢往下想。 福晋如今不在府上,入宫给太后诵经祈福是大事儿,一众娘娘们还有太子妃都在,福晋说什么都不可能早退的。 大格格再金贵还能金贵得过太后不成? 王全子真是六神无主,所以这时候能找到的人也就只有维珍了。 看着一脸忧心的大格格,稍稍顿了顿,维珍拍了拍大格格的手:“月华,额娘去瞧瞧你妹妹,你自己先在这儿练字成吗?” 大格格忙不迭点点头:“好,额娘你去吧。” 当下维珍站起身来,一边朝外走,一边沉声询问:“二格格好端端地怎么就昏了过去?刚才二格格又是为什么哭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仔仔细细同我说清楚。” 福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宋格格院儿如今乱作一团,尤其是宋格格母女两人都昏了过去,少不得要有人去把事儿给处理了。 她这侧福晋的位子是四爷费了许多心血才给她争取来的,她不能一味儿享受侧福晋带来的好处,该尽责的时候却想着往后躲。 当下王全子赶紧跟维珍说了大致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二格格的一位姓郭的乳母最近几日手痒脱皮,放在寻常人身上不算是个事儿,可这里可是贝勒府。 贝勒府对哪类的下人要求最严格? 自然是伺候阿哥格格们的乳母了,但凡身上有一丁点儿的不痛快,都得第一时间上报的,若是把病气过个了小主子,那得是多大的罪过? 可是这位郭姓乳母竟迟迟没有上报,结果就是把另外一个乳母还有贴身伺候宋格格的满绣都给传染了。 这事儿可就不简单。 “……宋格格着人去正院禀报,只是当时福晋已经入宫了,奴才听说有乳母疑似生病,自是不敢耽搁,也没去请郝郎中,赶紧去前院请了高郎中去宋格格院里给诊病。” “结果高郎中却说这是鹅掌风,是能传人的,奴才着实吓了一跳!” “宋格格更是吓得厉害,当场就要撵那两位乳母走,可是二格格却……却说什么都不肯,一味儿抱着乳母不撒手。” “可这怎么成?若是二格格也被……也被传了鹅掌风,可如何是好?” “奴才们好劝歹劝都不成,只能动手把二格格从乳母身上扯了下来,二格格就……就嚎哭不止,怎么劝都不好,后来就……” 说到此处,王全子声音不自觉地变小:“就哭晕了过去,宋格格也被吓晕了过去。” 维珍闻言,半天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1222 侧福晋……来了? 鹅掌风,并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后世常见的手癣脚癣,除了不容易根治还会传染人之外,其实不会对生活产生什么大的影响。 但是染上了鹅掌风自然就不好伺候阿哥格格们了,毕竟凤子龙孙金贵得很。 若是这位郭姓乳母的鹅掌风及早上报的话,无非就是乳母走人。 丢了给二格格做乳母的差事固然可惜,但是天家厚待乳母,乳母的月钱可比甘草这样的伺候主子的贴身侍婢要多出来不少。 再加上逢年过节的赏赐,几年下来,这位郭姓乳母应该也攒了不少家底。 往后虽然不能继续留在贝勒府了,但是有着伺候格格的资历,待治好了鹅掌风之后,这位郭姓乳母自然也不愁没有去处。 本来不算什么大事儿,可如今却闹成了这副模样。 阿哥格格们自幼都是三四位乳母照看着的,待阿哥格格们断奶之后,自然也就用不着这么多乳母伺候了,往往都会只保留一两位乳母。 比如大格格如今身边就只有方氏一位乳母。 二格格身子孱弱,所以留了两位乳母照顾。 说实话,在天家这样的环境,孩子跟乳母相处的时间往往要比亲娘还要多,哺乳哄睡、日常陪伴,都是乳母,所以孩子对乳母有感情离不开乳母也是情理之中。 若只放了郭氏一位乳母出府,二格格未必会哭闹成这样,到底还有一位乳母,但是一下子要把两位乳母都送出府,二格格那肯定是接受不了。 难怪孩子刚才哭成那样,甚至都哭晕了。 这事儿其实不难解决,难的是…… 二格格。 二格格原本身子就不好,也受不了惊吓,这回是着实受了刺激,也不知会不会生病。 而且,一下子要送走两位乳母…… 维珍很难不忧心二格格以后得心理状况,这孩子本就是个内向敏感的。 想着方才二格格的哭声,维珍不由默默叹了口气儿。 待维珍进到宋格格小院儿的时候,宋格格已经醒转了过来,这时候正坐在二格格床前抹眼泪。 “主子,侧福晋到了,这会子在正堂听高郎中禀报呢。”满屏匆匆进来禀报。 侧福晋……来了? 侧福晋平时倒是经常去武格格跟耿格格的院儿,逢年过节也会去正院给福晋请安,抑或是去参加家宴。 而宋格格的院儿,侧福晋却一次都没有来过。 宋格格真是从没有想过还有侧福晋来她的院儿的这一天。 宋格格闻言不由浑身一僵,当下掏出帕子擦干了眼泪,满屏以为宋格格要去正堂见侧福晋,可是宋格格却兀自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半晌,满屏忍不住提醒:“主子,侧福晋还在正堂等您呢!” 主子这是怎么了? 一味儿愣着做什么?难道还要让人家侧福晋等着不成? 好在宋格格很快回过了神来,满屏麻利地伺候宋格格梳洗一番,然后宋格格就急匆匆地进了正堂。 维珍果然已经到了,这时候正在听高郎中禀报鹅掌风的事儿。 宋格格快步进来,对着维珍就福身行礼:“妾身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维珍点点头,吩咐满屏:“扶宋格格坐下。” “是,奴婢遵命!” 当下满屏扶着宋格格坐了下来,宋格格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却被维珍给截住了话头:“高郎中,你先去给宋格格请脉,宋格格方才突然晕厥,如今虽是醒了,却也得谨慎。” “是,奴才遵命!” 当下高郎中过来给宋格格请脉,宋格格也就闭上了嘴,伸出了自己的右臂。 高郎中收回手,然后后退几步,向维珍禀告:“启禀侧福晋,宋格格只是有些气血不足,并无大碍,方才晕厥只是一时情绪激动所致。” “没事儿就好,”维珍点点头,然后又看向宋格格,“等会子太医到了,再让请太医给你请一遍脉,再拟个调养的方子。” 不用啊,高郎中不是已经给她请过脉了吗? 1223 侧福晋……会不会趁机报复她? 主子爷平日都会让高郎中给自己请脉,高郎中的医术,她自然是……信得过的。 宋格格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敢多说什么,稍稍顿了顿,宋格格恭恭敬敬道:“是,妾身遵命。” “你既然到了,那就说说你院儿里的事儿,”维珍道,一边又看向高郎中,“高郎中,把你刚才说的话,再当着宋格格的面儿说一遍。” “是,奴才遵命,”高郎中躬身道,当下面前宋格格,“宋格格容禀,经奴才查看,乳母郭氏的鹅掌风至少已经染了半月,并非她辩解的只是最近三四日才开始瘙痒脱皮。” 王全子闻言,忙不迭附和道:“郭氏腊月二十四曾告假回家,在家待了三日,腊月二十七回的贝勒府,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日了,必定是回家期间染上的鹅掌风!” 宋格格闻言,顿时面色大变。 若郭氏的鹅掌风只是最近三日才染上的,那郭氏没有察觉,不知情也是有的,但是郭氏都染上鹅掌风这么长时间,如何能没有察觉? 不用想,肯定是郭氏担心自己丢了这乳母的差事,所以才故意隐瞒! 真真就是胆大包天! 就是因为郭氏的胆大包天,以至于另外一名乳母也被传染,要是连二格格也被传染…… 宋格格都不敢往下想。 郭氏竟然能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隐瞒了这么长时间,自是因为她这个做主子的御下不严,以至于才落到了今日这般田地。 郭氏自是当罚,可她这个做主子的也难逃其咎。 还有就是,侧福晋……会不会趁机报复她? 报复她的不敬或者是……别的事儿? 宋格格心慌意乱,想去打量维珍是个什么表情,但是却又不敢抬头看,就一直缩着肩膀低着头,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 高郎中跟王全子话都说完了,半晌也不见宋格格这个主子吭声,不管是维护自己院儿里的奴婢、为自己辩解抑或是主动认错,总之一概没有。 看着宋格格的这副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腔子里的样子,维珍不由默默叹气。 宋格格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她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会给宋格格起个“酸鸡”的外号? 那个时候的宋格格未必是个胆子大的,却绝对不是如今的这副鹌鹑模样。 等不到宋格格的发言表态,维珍的目光落在宋格格身上的满屏身上,询问道:“那位乳母郭氏呢?如今人在何处?” 满屏忙不迭福身道:“回侧福晋的话,高郎中确诊郭氏为鹅掌风之后,主子就下令把郭氏关在了房中,还有被传染的另一位乳母跟满绣也被一并关了起来。” 维珍点点头:“现在把人都带过来。” 鹅掌风是通过肌肤接触才有可能被传染,共处一室,只要没有肢体接触,并不会传染。 “是,奴婢遵命。” 当下满屏就带着两个侍婢,把郭氏等三人给带进了正堂。 “奴婢见过侧福晋!” 郭氏等三人纷纷给维珍福身行礼。 虽是前后加起来也就被关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但是三人的精神状态都是肉眼可见的差,眼睛都是红红的,明显都哭过。 这时候被带到正堂,见侧福晋坐在上首,三人心里自是慌得厉害,可是偏生侧福晋却半晌不出声,由着她们这么一直福着身。 身上的酸疼难受倒是暂时没有感受得到,但是心里的惊惶害怕,无疑是翻了倍的。 尤其是那位乳母郭氏,慌得几乎站不住,更是出了一身的汗。 维珍垂着眼慢吞吞地拢着茶,半晌才缓缓开口:“平身吧。” “是,多谢侧福晋。” 三人才站好,就瞧着维珍抬起头,目光朝这边看来:“哪位是伺候二格格的郭氏?” 一颗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儿,郭氏深吸一口气儿,强忍下满心惶恐,郭氏上前一步,再度朝维珍福身行礼:“奴才郭氏,给侧福晋请安。” “伺候二格格多久了?”维珍问。 1224 真是老天不开眼! 郭氏忙道:“回侧福晋的话,奴婢打二格格一落生就伺候的二格格,到现在也快六年了,奴婢一直尽心伺候,从无疏漏……” “给二格格做了近六年的乳母,想必做乳母的规矩,你是都懂的,也一直在严格执行,对吗?”不待郭氏话说完,维珍继续往下问。 郭氏一怔,旋即忙不迭点头如捣蒜:“是,奴婢懂的,奴婢一直谨守规矩,从无懈怠。” “既是谨守规矩、从无懈怠,还能不把鹅掌风当一回事儿,放任传染他人,更是险些传染了宋格格与二格格,可见是当年内务府的规矩没教好,以至于你才不晓得得了鹅掌风需要及早上报的规矩,”维珍点点头,然后看向王全子,“王公公,既是内务府的规矩没教好,那便就把郭氏送回内务府,好生再学一遍规矩。” 不待王全子接话,郭氏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这时候是再撑不住了,再开口的时候,已然是涕泪横流。 “侧福晋饶命!侧福晋饶命!奴婢有罪!奴婢认罪!侧福晋只管责罚,可千万别把奴婢送回内务府去!侧福晋饶命啊!” 她只是抱着侥幸,想偷偷找郎中私下医好鹅掌风也就是了。 当初为了能被留下来伺候二格格,她花了多少心思啊,二格格刚落生,饭还没学会吃呢,就已经开始喝药了,她们这些做乳母的,就必须喝了汤药化作乳汁喂给二格格。 因为体质的问题,一开始随她一道来伺候二格格的两位乳母,因为汤药喝多生了病,都没能撑下来,后来内务府前后又拨了几个乳母过来伺候二格格,只有她一个人是打一开始坚持下来的。 那么多年的汤药喝下来,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对二格格这个动辄生病的格格,她这个乳母可以说是尽心尽力、照顾有加,自认从无懈怠。 倒是她的孩子,打生下来她都没看过几眼,更别说是喝一口她这个亲娘的乳汁了。 这么辛苦、拼命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最后能留下来做二格格的乳母。 宋格格不是个得宠的,说话向来没有底气,四爷一向关心在意二格格,但是二格格却性子怯懦好拿捏,若是做了二格格的乳母,往后轻轻松松拿捏二格格,日后她一家、她亏欠的孩子,何愁没有好日子过? 所以,她必须留下来! 所以,即便发现自己长了鹅掌风,她也瞒着,一边照常照顾二格格,一边想着怎么找外头郎中医治。 哪知道,郎中还没看上呢,另一个乳母竟然被她传染了,还有贴身伺候宋格格的满绣! 真是老天不开眼! 郭氏怎么敢承认,只说自己也不知道,想着混过去,抑或是嫁祸到那一位乳母身上,但是现在…… 侧福晋却要把她送回内务府! 送回内务府做什么?好好儿的奴才主子怎么不肯用又要给内务府送回去? 到时候她在四贝勒府里头做的事儿,自然要详细告知内务府的。 那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只怕她前脚被送回内务府,后脚就会被内务府丢进辛者库,服一辈子的苦役! 眼瞅着郭氏哭得浑身发颤,王全子心下不由冷笑。 这个郭氏当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拿凤子龙孙的健康不当回事儿,这就是下场! 得亏二格格没有被传染,要不然的话,那可不就是去辛者库服苦役的那么简单了,而是被送去慎刑司了! 不过…… 也是宋格格实在软弱无用管不住下人,才纵得这郭氏如此胆大妄为。 “是,奴才遵命!” 当下王全子躬身领命,然后上前押着郭氏的胳膊就往外拖。 “侧福晋饶命!侧福晋饶命!” “宋格格救命啊!宋格格!”郭氏一路哭喊求救,喊了侧福晋又喊了宋格格,接着又扯着脖子开始喊,“二格格救命啊!二格格,奴婢往后再不能伺候您了!” 原本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木头桩子的宋格格,这个时候像是陡然活过来似的,冲着外头一声大喊:“还不快堵上这贱奴才的嘴!” 1225 她不敢……不敢为满绣求情 这个贱奴才怎么还有脸求饶?怎么还有脸喊二格格! 她们母女两人都要被这个贱奴才给害死了! 真是岂有此理! 宋格格这一声大喊,只把王全子都给喊得一愣,旋即王全子忙不迭把郭氏的嘴死死捂住,然后与旁人把郭氏给拖了出去。 不单单是王全子被宋格格的一声喊给惊着了,整个正堂里头的人都纷纷看向宋格格。 在意识到众人尤其是维珍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宋格格整个人都不好了,然后上一秒还被郭氏气得额头青筋暴起的宋格格,下一秒却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似的,一下子又缩了回去。 维珍:“……” 她之前竟不知道,宋格格上辈子估计是非物质遗产变脸手艺的传承人。 郭氏被拖下去之后,剩下的乳母还有满绣明显显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两个人当即齐刷刷跪了下来。 “侧福晋饶命啊!奴婢是真的不知情,若是一早知道郭氏得了鹅掌风,奴婢一定会向主子举报的!”这乳母被吓得面色灰白,眼泪断线珠子似的往下落,泣不成声,“奴婢万万不敢……不敢有祸害二格格的心思,奴婢……奴婢真的不敢!” 满绣也红着眼道:“侧福晋明鉴,奴婢断断不敢生出歹心,故而奴婢甫一发现了自己手上有了异常,就赶紧禀报了主子,奴婢绝无隐瞒!” 一边说着,满绣一边看向宋格格,带着一脸的哀求。 宋格格看到了,却像是被满绣投过来的视线给烫到了,下意识地避开了满绣的视线。 不,她怎么能这样呢? 满绣跟随她多年,对她再忠心不过,多少次她情绪崩溃,都是满绣陪在她身边,所以她无论如何都得护着满绣啊! 心里是这样想的,宋格格当即抬起头,正想要为满绣求情,可是待对上了维珍的视线,宋格格又旋即低下了头。 她不敢……不敢为满绣求情。 侧福晋早就对她心存不满,没有不借着这次机会狠狠敲打她的道理,这时候她要是为满绣求情了,侧福晋会不会再治她一个……包庇纵容之罪? 到时候,侧福晋在四爷面前狠狠告她一状,让四爷以为她非但管不好奴才,还……还照看不好二格格…… 四爷要是一气之下,不可能让她再抚养二格格,把二格格送去让侧福晋养,那她还能有什么活路? 想到此处,宋格格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主子!主子!” 眼瞧着宋格格摇摇欲坠,满屏吓了一跳,忙不迭过去扶宋格格。 宋格格这回倒是没有昏过去,只是浑身上下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靠在满屏身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维珍不由眉头微蹙,宋格格这又是怎么了?从前倒没听说过宋格格身子骨竟差成这样啊? 当下维珍吩咐高郎中又去给宋格格诊了一回脉。 还是那句话,宋格格精神紧张所致。 按说发落宋格格院儿里的下人,是得当着宋格格的面儿的,这才刚刚发落了一半呢,但是如今宋格格这副模样,维珍也是没有办法。 “满屏,你扶宋格格回房歇着吧。”维珍道。 “是,奴婢遵命!” 当下满屏扶着有气无力的宋格格往寝房走去。 兀自跪在地上的满绣看着宋格格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帷幔之后,委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下。 …… 许太医来的很快,先给二格格诊脉拟了药方之后,又来给宋格格诊了脉。 “格格并无大碍,只是情绪大起大伏所致,服下安神汤再睡一觉,也就好了。” 许太医收回了脉枕,又道:“只是格格气血有些不足,奴才会给格格拟个补气血的方子,照方调养也就好了。” “只是……”说到此处,许太医顿了顿。 床帏里头传来宋格格不安的声音:“许太医有话不妨直言。” 许太医对着床帏继续道:“只是格格常年忧思过度、情绪紧张,这并不是保养之道,能疏导心中郁结才好。” 1226 所以,又何必埋怨呢? 许太医是经常出入四贝勒府的,除了给大阿哥、二格格请脉,自然也有不少给宋格格请脉的时候,所以对于宋格格的状况,许太医十分了解。 这话许太医从前也曾对宋格格说过,只是都比较委婉,这一次,许太医是直言不讳。 宋格格自然听得明白,一时间竟无言以对,直到外面传来许太医的声音:“格格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奴才便就先行告退了。” “有劳许太医了,”宋格格这才回过神来,“满屏,好好儿送一送许太医。” “是,奴婢遵命!” “许太医,您这边请。” 满屏去送许太医了,寝房里头一片寂静,宋格格躺在床上盯着床帏上绣着的萱草花的图案,怔怔出神。 床帏上原本绣着的并不是萱草花,而是连理枝的图案。 那还是德妃娘娘赏的。 那年她跟李氏一道被送进四爷的后宅,德妃娘娘叫人送了赏赐过来,她的赏赐里头就有那个绣着连理枝图案的床帏,李氏那也有一个床帏,绣的是鸳鸯。 都是茜色。 都是好意头。 只是自从生下二格格之后,宋格格就把那个绣着连理枝的床帏给换下来了,换上了这个墨绿色绣着萱花草的床帏。 至于德妃赏的那个茜色绣着连理枝的床帏,被她装进了箱子,再没有取出来过。 除了床帏,被宋格格收起来的东西还不少呢。 一应首饰,除了几样素银的,别的通通都收了起来,再没有戴过。 所有带红色的衣裳,不管是深红浅红还是粉色。 就连给二格格衣裳上绣的花样,她也总是避开红色…… 是的,都要避开,不管是她还是二格格,没得扎了主子爷的眼。 也不知道…… 那压箱底的床帏,丝线可松动了吗,可褪色了吗。 宋格格正对着床帏胡思乱想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她以为是满屏送了太医回来了。 待脚步声在床前停下,宋格格便开口询问:“月灵如何了?太医可给瞧过了吗?” “回主子的话,许太医已经给二格格瞧过了,说是二格格是受了刺激惊吓,缓和些时日应该就能好了,如今二格格已经服下安神汤,这时候正睡着呢。” 这声音…… 不是满屏,是……满绣。 宋格格的呼吸蓦地一滞,嘴唇颤了颤,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寂静半晌,还是外头先传来了满绣的声音。 “主子,奴婢是来向您辞行的。” “侧福晋心慈,没有牵连奴婢二人,一应物品都许我们带走,还让高郎中给我们开了治鹅掌风的药,额外又分别赏了我们每人一年的月钱。” “侧福晋已经着人去内务府报备了。” “主子,奴婢这就要走了,感激主子这些年来对奴婢的厚待。” “主子,往后您一定要保重。” 然后是“砰”“砰”的声音,是满绣在给她磕头。 再然后,磕头声停了,脚步声又响起了。 满绣这是……要走了。 下一秒,宋格格一把撩开了床帏,颤着声喊道:“满绣!” 满绣停住脚,缓缓转过身来,待对上宋格格那双满含愧疚通红的眼,原本冰凉的一颗心,这时候又有了温度。 她比谁都了解宋格格刻入骨子里的怯懦,原也不该指望她能为自己挺身而出的。 别说是为了她了,宋格格又可曾为自己、为二格格争取过? 所以,又何必埋怨呢? 默默在心里一声叹息,满绣又走到了床前,然后在床前的脚踏上坐下,就同从前的无数次一样,她陪在主子床前,陪伴、宽慰主子的无奈酸楚。 “主子,奴婢往后再不能伺候您了,”一开口,满绣的声音也带着哽咽了,“主子,您一定要保重您的身子啊。” “您总是失眠睡不着,可是一味儿熬着,人怎么能受得了?服了安神汤,您总是多梦眠浅,可好歹能睡一会,所以您虽然一向不喜安神汤,却也千万不能断了。” 宋格格一边使劲儿点头,一边眼泪簌簌而下:“满绣,我……我舍不得你。” 1227 但是这些“或许”“未必”却让宋格格无法心安 满绣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来:“奴婢原也伺候不了主子几年了,不过好在如今满屏能顶上来了。” 满绣是贝勒府里头年龄最大的侍婢,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康熙朝宫女,满三十岁可以出宫,贝勒府里头的规矩也是一样的。 在大清,三十岁的还未出阁的女子绝对是老姑娘,毕竟平均寿命摆在那里,三十岁真的不算是年轻了,嫁人生子早些的,三十岁出头做奶奶的也大有人在。 但若是在宫里伺候过的老姑娘,就算三十在婚嫁市场上也是顶顶抢手,是不愁嫁的。 若是没有今天这出,满绣也要等到三十岁才可归家嫁人,但是如今却能提早了三年。 满绣高兴吗? 不,一开始的时候,满绣只有惊惶不安。 年满三十归家嫁人,虽然为奴辛苦,但是伺候天家贵人却也是一份荣耀,再加上这些年攒下来的嫁妆,足够让她有底气择一户好婆家。 可是不到三十岁却就被因为过错赶回了家,那性质可就大大不同了。 她会成为全家的污点,往后更是不敢指望能嫁得什么良人。 被关起来的那短短两刻钟,满绣的一颗心,简直像是被放在油锅里头煎。 后来总算被放出去了,又见到宋格格了,满绣自然盼着宋格格能为自己求情说话,好歹别让自己带着过错被撵出贝勒府,但是…… 宋格格却始终一言不发。 被油锅反复煎炸的心,一下子又坠入了冰窟。 好在侧福晋不是个不明事理的,没让她们被郭氏牵连,给她们开了治病的药,又多给了他们额外一年的月钱,甚至还派人专门送她们回家。 这就给足了她们的体面,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她们不是被贝勒府赶出来的,贝勒府的主子是记着她们好儿的。 满绣的一颗心才总算又活了过来。 这时候对着宋格格的这双泪眼,满绣把委屈、怨恨咽了下去。 这些年来的主仆情谊,不是假的,她都记得。 一入宫门深似海,说的是妃嫔,又何尝不是她们这些奴才? 临走了,又何必计较? “主子,侧福晋……并不是个气量小的,要不……您还是向侧福晋坦白了吧,”顿了顿,满绣一字一字认真道,“坦白了,您心里的大石头好歹能落地了,往后您也能踏实好受些,兴许……也能睡得着了。” 就因为心里的一个疑影儿,宋格格就单方面断了跟侧福晋的往来,这么些年来一直带着二格格关起门来过日子,眼瞧着是风平浪静,可是要真是那样的话,宋格格又怎么会焦虑得睡不着觉? 那宋格格究竟在焦虑些什么呢? 三爷院儿里的田侧福晋到底有没有把木兰围场那夜的事儿告诉侧福晋? 侧福晋要是知道了……她的二格格是怎么来的,往后又会怎么看待她、甚至是报复她?会不会连带着对二格格也会出手呢? 这就像是一块选在宋格格心上的大石,每到逢年过节,侧福晋入宫请安,这块石头便就摇摇欲坠,搞得宋格格惶惶不安。 这一次,侧福晋入宫请安会不会……遇到田侧福晋? 每每二格格从宫里请安回来,宋格格总会第一时间把二格格的乳母叫到跟前询问入宫请安的详细过程,重点永远都是在宫里头都遇见了哪些人。 所幸,这么长时间下来,竟然侧福晋他们竟然一次都没有私底下遇到过田侧福晋。 这让宋格格每每长舒一口气儿之后,然后那颗心再度高高悬起。 这次没遇见,那下回呢? 说不定下回就遇见了。 这么些年下来,宋格格简直是……着了心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心魔却并没有远离,倒是越发强大,时时折磨着宋格格。 满绣看在眼里,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她不是没有劝过宋格格,不要自己吓自己,人家田侧福晋或许压根儿就不记得这档子事儿,而且就算记得,也未必会将此事外扬。 但是这些“或许”“未必”却让宋格格无法心安。 1228 她从前倒不知道宋格格竟是个病西施! 那既然如此,倒不如向侧福晋坦白好了,不管侧福晋是个什么反应什么态度,对于宋格格而言,这桩心事总算是能放下来,日子也能回归正常,继续往前啊。 但是宋格格…… “满绣,我不敢……不敢……” 看着伏在床沿儿上哭得浑身发颤的宋格格,满绣只能默默一声叹息。 …… 福晋匆匆从宫里赶回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回正院更衣之后,便就赶紧来了宋格格的小院儿。 “宋格格人呢?”甫一进门,福晋就忙不迭询问,“二格格现在怎么样了?” 宋格格院儿里的事儿,自然福晋早就得了禀报,只是到底还是给太后祈福要紧,一众嫔妃娘娘还有太子妃都在,福晋自然是不能早退的,所以甫一回来赶着就过来探望二格格了。 虽然已经从王全子那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到了宋格格院儿里,福晋少不得还要找宋格格院儿里的人再问一问。 “回福晋的话,我们主子白日昏了两回,虽然身子还虚的厉害,不过主子还是撑着,一直在陪二格格。” 满屏忙不迭迎了上去,福身回话:“二格格中间醒了一回,只是……哭得厉害,也不大肯吃饭,喝了安神汤之后,就又睡了,到现在已经睡了快两个时辰了。” 福晋闻言不由蹙眉,吩咐道:“这么一味儿睡下去如何使得?肠胃都要饿坏了,吩咐人把二格格叫醒,先伺候二格格用膳。” 是啊,一整天下来,二格格就吃了顿早膳,然后就净是逮着安神汤喝了,二格格本来身子就不好,到时候除了受惊可别再出了什么肠胃毛病。 “对了,如今是谁在伺候二格格?”福晋突然问道。 一下子两位乳母都得了鹅掌风,一个被送回了内务府,一个被送回了家,二格格身边可不就没人伺候了吗? 满屏忙不迭道:“回福晋的话,侧福晋让平日伺候二格格的侍婢先顶上来,说是她们跟二格格熟悉,有她们伺候着,二格格情绪能平稳一些。” “知道了。”福晋点点头。 满屏忙不迭福身退下。 打量着满屏离开的身影,李嬷嬷压低声音跟福晋道:“侧福晋处置得还算得当。” 是啊,还算得当。 宋格格院儿里冷不防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福晋在宫里焦心得厉害,这程子四爷本就忙得焦头烂额,连宫里的气氛都十分紧张,这时候后院儿自是不能出事儿的,没得让四爷心烦,可是偏偏宋格格不争气。 自己管不住下人,还要连累她这个当家主母。 是的,宋格格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是跑不了了,她这个当家主母又能跑得了? 宋格格真是害人不浅! 好在李氏及时出手,没有让事态恶化,别说是李嬷嬷了,福晋也是松了口气儿。 这个李氏还算懂事儿。 宋格格平日对李氏是个什么态度? 也不知为什么就与李氏断了关系,这其中原委福晋不清楚,但是很明显宋格格跟李氏是结了梁子的,要是李氏趁机落井下石的话,那宋格格院儿里如今不定是个什么样儿呢。 不过好在李氏没有乱来,该处理的处理了,不该她插手的,也没有插手,比如没有通过她这个福晋就贸然给二格格安排新的乳母。 只是…… “宋格格怎么还晕了两次?”福晋蹙着眉问,心里说不出的嫌恶。 不是二格格受了刺激吗?怎么宋格格倒是晕了过去?而且还晕了两回? 她从前倒不知道宋格格竟是个病西施! 福晋真是满心无语。 昏过去就以为主子爷会心疼?然后就没事儿了? 真真是做梦! “福晋,您当心脚下。”李嬷嬷扶着福晋进了正堂,正堂里头就点了两盏灯,一片昏暗,李嬷嬷不由眉头紧蹙。 宋格格院里可真是不像话。 不过就是只送走了一个满绣吗?怎么得满绣一走,这院儿里的奴才连怎么伺候主子都不会了? 也不知宋格格平日里都是怎么管下人的。 1229 何必要往自己怀里揽一个炸雷? 待福晋沉着脸坐下,都不用福晋开口,李嬷嬷已经唤来奴婢掌灯,屋子里头这才豁亮起来。 “妾、妾身见过福晋,福晋吉祥!啊!” 就算是身子再怎么不舒坦,可是知道福晋来了,宋格格自是不敢托大,赶着就过来了,甫一瞧见福晋那张沉着的脸,宋格格一颗心也跟着往下沉。 身子原本就是虚的,这时候又是心慌意乱,结果两腿一软,宋格格就“噗通”一声跪在了福晋面前,顿时双膝一阵刺痛。 李嬷嬷吓了一跳,上前要扶宋格格,宋格格倒是没有起来,就这么跪着向福晋请罪:“都是妾身御下不严,以至于……以至于险些让二格格玉体受损,妾身知错,还望福晋责罚!” 说着说着,宋格格就带着哽咽了,瘦削的肩膀也忍不住一个劲儿颤。 只是这一副可怜模样,放在福晋眼中,却满是厌恶。 在宫里为太后诵经祈福一整天,口干舌燥不说,两条腿都跪麻了,顶着寒风饿着肚子回来,一刻都不能歇,就得过来处理宋格格搞出来的这一堆破事儿,福晋的心情真是差到了极点。 “既是你主动认下了御下不严的罪名,那就按规矩罚你一年的月钱就是了。” 宋格格松了口气儿,忙不迭道:“是,妾身遵命!” “不过只要是守着二格格,便就是罚你十年的月钱,你也是不缺吃喝,”再开口的时候,福晋的声音似是带着冰碴子,冷冷盯着宋格格,“所以,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日子能够好一些,也要对二格格多尽心一些,不然的话,你往后的日子可就有的熬了。” 宋格格闻言,顿时面如土色。 福晋这是什么意思?是…… 是想抱走二格格、不许她养二格格了吗? 宋格格大骇,忙不迭伸手抓住了福晋的棉袍下摆,哭着哀求:“福晋!妾身知错了!妾身往后再不敢疏忽大意了!妾身肯定不错眼珠地看着二格格!” “求您……求您千万不要抱走二格格,要是没了二格格,妾身……妾身真是没法活了!” “她可是妾身的命根子啊!” 抱走二格格? 不,她才不会抱走二格格! 若二格格是个身康体健讨人喜欢的,趁着这回宋格格的错过,福晋还真愿意把二格格抱去抚养,毕竟膝下就只有一个大阿哥,福晋难免觉得孤寂,若是能儿女成双,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是…… 二格格就算了。 二格格那纸糊的身子骨,从前还比大阿哥强不少,但是长着长着却愈发不行了,如今反倒比大阿哥还差许多,动不动就受惊生病。 每回带着二格格入宫请安,福晋心里都十分不安,生怕二格格又受了惊吓。 宋格格这个生母免不了要受四爷训斥,她这个做嫡母的,又何尝不是? 这些年来,因为二格格,福晋可没少受牵累,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 这样的二格格,就算四爷再怎么心疼看重,福晋也是万万不肯抚养的。 守着她的大阿哥不好吗?何必要往自己怀里揽一个炸雷? 不错,在福晋看来,二格格就是炸雷,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炸一下的那种。 从前就没少炸,今天又炸了。 她这话是在警告宋格格,往后要更加用心照顾二格格,最好能让二格格别再炸了。 福晋冷眼看着宋格格哭得浑身发颤,半晌,才冷冷撂下一句:“那就好好儿守着你的命根子。” 福晋话音未落,外头又蓦地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福晋的眉头蓦地又蹙在一起。 宋格格顾不上哭了,扭头看着门外,然后又蓦地看向福晋,一脸哀求:“福晋,是二格格醒了,她……她现在离不开妾身!” 福晋摆摆手。 “谢福晋!” 宋格格忙不迭从地上爬了起来,眼泪都顾不上擦,就着急忙慌往外走,只是她身子虚得很,眼瞅着就要摔跤,满屏忙不迭上前扶住了宋格格:“主子,您当心脚下!” 当下,满屏扶着宋格格退了出去。 1230 夫妻用膳 福晋看着宋格格的背影,半晌口中溢出一声叹息,摇头道:“也不怎得就变成这副模样?” 从前宋格格可不是这副模样。 虽然对着她总是小心翼翼,但是却也有些小聪明,更要紧的是,那个时候的宋格格还有一颗上进心,跟如今的宋格格真真是判若两人。 没功夫感慨宋格格的变化,福晋又转头去问李嬷嬷:“王全子人呢?” 李嬷嬷道:“回福晋的话,王全子一直在盯着前院,只要主子爷一回来,王全子就会回来禀报。” 来责罚一通宋格格今天的事儿就算完了? 早着呢! 等主子爷回来,福晋还要去前院向主子爷禀明今天宋格格院儿里的事儿,自然了,福晋也要向主子爷请罪。 要是主子爷担心二格格,福晋到时候还得陪主子爷再过来瞧瞧二格格。 李嬷嬷瞅着福晋一脸的疲惫,不由心疼,当下询问:“福晋,主子爷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呢,要不您先回正院儿歇歇、把晚膳先用了?” 福晋摇摇头。 这么一天忙活下来,她是真的没有胃口,不过…… “回正院儿吧。”福晋道。 这会子大阿哥应该还没睡下,回正院还能陪大阿哥说说话,她这个做娘的一整天没瞧见孩子了,实在想得厉害。 “是。” 当下,李嬷嬷扶着福晋起来,然后朝外走。 …… “主子爷可曾用过了晚膳?可要来妾身院里用一些?” 待从宋格格院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天星辰,福晋出言邀请。 四爷顿住脚,然后冲福晋点了点头。 这下,不仅福晋倍感意外,连李嬷嬷跟苏培盛都忍不住暗戳戳朝四爷看了一眼,旋即又收回视线。 多少年了,四爷可从来没有在天黑之后去过福晋院儿里,今天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主子爷竟然同意了。 福晋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四爷竟点头了,稍稍意外过后,福晋忙不迭随着四爷往正院走去。 都不用福晋吩咐,王全子赶紧后退几步,然后直奔膳房。 福晋没有用宵夜的准备,可既是四爷要去正院用膳,少不得就得准备起来。 待四爷、福晋来到正院,夫妻两人在暖阁坐下,碧乔碧瑶忙不迭过来奉茶,然后退到一旁。 打量着四爷沉着的脸,福晋小心翼翼开口:“主子爷莫担心,许太医说了,二格格只是受了些刺激,并无大碍。” 四爷不放心二格格的情况,所以方才又请了许太医来了一趟,当着四爷的面儿,许太医又给二格格请了一回脉。 也是当着四爷的面儿,二格格又是一通歇斯底里地哭,好似连四爷都成了刺激二格格的源头。 如今除了睡着或是鸵鸟似的缩在宋格格的怀里还能好一些,别的时候,二格格总是惶惶不安,泪流不止。 别说是四爷了,就是福晋瞧着二格格那副模样,心里也怪不是个滋味儿的。 见四爷兀自沉着脸不说话,顿了顿,福晋又道:“好在有宋格格陪着,二格格还肯吃饭喝药,这样缓上一阵子也就能好了。” 这回四爷总算开了口,不过却是一声冷哼:“爷只怕有宋氏那样的额娘在,二格格的身子怕是永远都好不起来了。” 福晋也觉得四爷说的有理,且不说平日里宋格格是怎么养二格格的,单说今天的事儿,若不是因为宋格格的疏漏能会发生?二格格能受这样的刺激? 可是心里是这样的想的,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宋格格得了这回的教训,想来往后会更加尽心抚养二格格,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儿了,妾身也会帮衬着宋格格,还请主子爷放心。”福晋道。 福晋话音一落,四爷的目光就落了下来,轻叹一声:“有福晋这话,爷是放心的,大阿哥被你照看的就很好,若是二格格也能得到福晋照拂,爷就更能放心了。” 是啊,大阿哥被福晋照顾得很好。 都是不足月生的孩子,一开始的时候,大阿哥的情况还不如二格格呢,可是现在呢? 1231 四爷谁都想到了,顾及到了,可偏生就是没有想到她! 大阿哥除了身体上不能太劳累之外,几乎就是个正常的男孩子,不仅如此,大阿哥还很聪明,小小年纪就已经能会背上百首诗词了。 可以说,大阿哥如今的状态其实是已经超过四爷预期的。 但是二格格呢? 想起刚才二格格那浑身打颤、哭得歇斯底里模样,四爷无奈、心疼还有生气。 生谁的气? 自然是宋格格的气。 他一直觉得孩子还是养在亲生额娘身边的好,所以即便再不喜宋格格,但是却还是一直愿意让宋格格抚养二格格。 但是宋格格到底把二格格养成了什么模样? 如今四爷真是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心狠一些,为二格格换一位额娘,现在…… 现在他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去了。 必须给二格格换一位额娘。 刻不容缓! 在从宋格格院里出来的时候,这个念头达到了顶点。 此刻,四爷就静静地看着福晋,直看得福晋呼吸一滞。 难怪四爷肯来她院儿里用晚膳,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亏她刚才还琢磨着不肯抱养二格格的事儿,如今四爷就再明白不过地想让她抚养二格格! 四爷可真疼二格格! 要是二格格养在她膝下,那往后岂非成了贝勒府的嫡女? 还是唯一的嫡女! 往后二格格出嫁,她这个额娘少不得还要添上厚厚的一份嫁妆! 四爷也真疼侧福晋! 打一开始就没有想让李氏接手二格格这个炸雷,首当其冲地把炸雷送到她手上! 四爷谁都想到了,顾及到了,可偏生就是没有想到她! 福晋默默深吸一口气儿,强忍住胸腔里头的起伏:“主子爷谬赞了,妾身如何敢当?既是主子爷信得过妾身的育儿之道,那往后妾身一定多帮衬着宋格格。” 不待四爷开口,福晋又忙不迭继续道:“二格格此番受惊,除了吃药静养以外,妾身还会日日为她诵经祝祷,求佛祖庇佑。” 四爷的目光收了回来,轻轻点了点头:“那就有劳福晋了。” “主子爷、福晋,已经摆好膳了!”碧乔过来福身禀报。 当下四爷跟福晋一前一后起身,行至桌前坐下用膳,只是忙活奔走的一整天的夫妻两人,谁都没什么胃口。 …… 在正院用了晚膳之后,四爷便起身去了前院儿。 明明一身疲惫,四爷却没有睡意,吩咐了苏培盛伺候笔墨,四爷在书房里头练起了字。 半个时辰后,四爷总算停了下来,苏培盛忙不迭小心翼翼询问:“主子爷,可要上些宵夜?” 不待四爷开口,苏培盛忙不迭又道:“奴才听闻,侧福晋院里刚刚叫了宵夜呢!” “叫了什么?”四爷问。 苏培盛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一半,当下忙赔笑道:“回主子爷的话,侧福晋叫了鱼片粥、荠菜冬笋馄饨还有炸鸡腿儿。” 呵,看来这妮子胃口不错。 四爷放下毛笔,一边朝外走,一边道:“吩咐膳房切点酱肉,再来一碗鸡丝面,直接送去你李主子那。” “是,奴才遵命!” 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苏培盛忙不迭打发人去膳房递话,然后从屏风上取下大氅给自家主子穿上。 作为很看重身材管理的辣妈,维珍很少半夜吃宵夜,今天觉得是个例外。 实在昨天睡得太饱了,一口气儿差点儿睡到中午,以至于维珍现在压根儿就没有困意,方才看了会话本子,然后就把维珍给……看饿了,所以就有了这顿宵夜。 四爷到的时候,维珍的鱼片粥已经喝的差不多了,正在进行鸡腿保护战。 “你够了啊,一根炸鸡腿我都没吃几口,都进了你肚子里了,再喵喵也不好使!” 维珍不由分说把怀里正眼巴巴盯着自己手里炸鸡腿的小猫咪赶了下去,正想着大快朵颐的时候,小猫咪又“嗖”地一下跳到了自己的腿上,然后继续眼巴巴盯着她手里的炸鸡腿。 “喵呜~” 维珍:“……” 死心吧!这次我是不会心软的! “喵呜~” 三秒钟之后,维珍一脸怨念地把去了皮的炸鸡腿,递到了脚踏旁边小咪咪的碗里。 1232 那让谁抚养二格格合适呢? 小猫咪顿时两眼放光,然后赶紧跳了下来,“嗷呜嗷呜”对鸡腿发起了进攻。 维珍一边吃着炸鸡腿的皮,一边俯身揉着脚边大快朵颐小猫咪的脑袋瓜:“行吧行吧,你是知道怎么精准攻击老娘心里最薄弱地方的。” “嘟囔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传来,维珍蓦地转头看去,就瞧着四爷走了进来,维珍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小池子不是说四爷已经回前院儿了吗? 怎么这个时候又过来了? “喵呜~” 鸡腿一下子就失去了吸引力,小猫咪一路“喵呜”一路跑到四爷的面前,然后不由分说就用自己的尾巴去蹭四爷的腿。 蹭得四爷眉头直皱,下意识就想抬脚把这浑身是毛、总是喜欢往维珍怀里钻、讨厌非常的猫咪给赶走,然后就瞧见维珍正一脸怨念看着自己。 行了,他不用脚还不吗? 四爷默默收回脚,看了一眼苏培盛,苏培盛会意正弯腰想去抱小猫咪,结果人家一个灵活走位躲开了,然后又绕到了四爷的另一侧。 “喵呜~” 这回小猫咪“砰”地一声躺到,对着四爷露出了毛茸茸的小肚皮,一边浑身晃啊晃,一边冲四爷“喵喵”个不停。 四爷:“……它这是打算碰瓷吗?还有,它声音怎么不对劲儿?” 是不对劲儿,不是正常的“喵喵”,好像有点儿……嗲,还一颤一颤的,四爷就觉得这猫有些不对劲儿。 “对!它就是不对劲儿!它就是要碰瓷!别看它年龄不大,其实坏得很!”暖阁里头传来维珍咬牙切齿的声音,“苏培盛,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臭猫拖出去……狠狠教训一顿!” 对,就是臭猫! 老娘对你不好吗? 吃炸鸡腿老娘吃皮你吃肉,生怕你吃盐大! 结果呢?你对人家夹子音还投怀送抱! 老娘真是白疼你了! 对不起,往后鸡腿没有了!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忙不迭应声道,当下一把抱起还在地上扭来扭去的小猫咪,退了出去。 不知为什么,就觉得侧福晋今天火气好大啊。 怎么回事儿? 难不成是因为……主子爷去福晋那吃了晚膳,侧福晋吃醋所以生气了? …… 四爷也觉得维珍今天火气有点儿大,打他一进来,维珍就冲他一个劲儿翻白眼。 他倒是没往维珍吃福晋醋这方面想。 “怎么了?不喜欢这只猫了?”四爷在对面软榻上坐下,“那爷再叫人给你重新找一只?” 维珍忙不迭道:“这就不用了,要养就养好这一只,要是这只都养不好又想着另外养一只,那多不负责任啊!” 负责任? 对只……猫负责任? 四爷不由哑然失笑,他可没听过这种说法。 别说是对只猫负责任了,这世上真正能对孩子负责任的,又有几个呢? 想到此处,四爷脸上的笑意又消失了。 打量着四爷的;脸上的凝重,维珍有些担心:“刚才我听着二格格又哭了,已经好些了吗?” 四爷点点头:“吃了药之后,就好些了,这会子已经睡下了。” 维珍松了口气儿:“先让孩子缓些天吧,到底一下子两个乳母都不在了,孩子不习惯也是有的,不过好在还有宋格格陪着。” 好在有宋格格陪着…… 这话刚才在正院,福晋也说过。 当时四爷听得心烦,他真的宁愿宋格格别再陪着二格格了,再这么由二格格抚养下去的话,四爷真怕…… 二格格到底是怎么一步步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这里面自然有宋格格的错,也有他的。 因为一直觉得孩子该养在生母膝下,不忍二格格年幼离开生母,所以明知道二格格性子出了问题,可还是一直由着宋格格抚养,总觉得孩子再大一些、再多见见世面,性子也就好了。 但是现在…… 四爷后悔了,想着这回等二格格身子好了,无论如何都要给二格格换个额娘,不能继续由着宋格格祸害孩子了。 那让谁抚养二格格合适呢? 1233 他的闺女,竟然成了让人闻之色变的烫手山芋 四爷心里第一个想到的是维珍,维珍性子敞亮,养出来的孩子,个个性子也都敞亮,尤其是大格格,简直明媚得像个小太阳。 若是二格格能养在维珍膝下,有姐姐弟弟们陪伴着,性子肯定能够得到很大改善。 但是…… 那样维珍会太累了。 膝下已经有三个儿女,还都是最调皮的年纪,维珍本就操心,再加上慧娴慧妍两姐妹时常也在,维珍如今就得管五个孩子,虽然乳母奴才一大堆,但是维珍该操的心也是一点儿没少。 再添一个身子孱弱、性情敏感的二格格过来,维珍要操的心就更多了。 而且往后,他跟维珍肯定还会有孩子,维珍照顾自己的孩子都忙不过来呢,怕是顾不上二格格。 所以这想法才一浮上来,就被四爷给摁了下去。 那除了维珍呢?谁最适合抚养二格格? 那自然是福晋了。 四爷刚才在正院,跟福晋说的也是心里话,福晋的确把大阿哥照顾得很好,四爷对于福晋养孩子是能放心的。 而且到了明年,大阿哥跟小西瓜都到了开蒙的年纪,到时候两个孩子就得到前院正式读书了,福晋也用不着时时围着大阿哥转了,自然也能有精力抚养二格格了。 除此之外,四爷对于二格格的未来也有打算。 天家闺女的归宿,大都是要抚蒙的,可就二格格这样的身子还有性子,四爷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二格格未来去抚蒙联姻的,所以给二格格留在京师找一户可靠的婆家,是必然的。 如果福晋愿意抚养二格格的话,母女关系不错,那往后二格格嫁进福晋的娘家、乌拉那拉府也未尝不可。 自从福晋的阿玛费扬古过身之后,乌拉那拉家的子孙可就不甚成器了,文不成武不就的,三子富存承袭了费扬古爵位,然后就一直在二等侍卫位置再没挪过窝,更别提其他的子孙了。 四爷再怎么瞧不上乌拉那拉府,可到底也是大阿哥的外祖家,若是福晋愿意抚养、善待二格格,四爷是愿意拉扯拉扯乌拉那拉家的。 一则是顾及着大阿哥的颜面,二则也能让乌拉那拉府念恩,待日后二格格嫁进乌拉那拉府,自然日子顺遂,他这个做阿玛的也能放心。 可惜啊,福晋不肯抚养二格格。 他不过是才提了一嘴,福晋就忙不迭拒绝了,一副生怕接下烫手山芋的架势。 他的闺女,竟然成了让人闻之色变的烫手山芋,四爷心情能好就怪了。 维珍并不知道福晋拒养二格格的这一出,瞧着四爷面色不好,以为四爷还是在生宋格格的气。 顿了顿,维珍道:“宋格格这回的确是疏忽了,以至于二格格情绪波动又病了,四爷生气也是有的,只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二格格能够快些好起来,至于别的,都暂且放到一边吧。” 是啊,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二格格的身子。 一下子没了两位乳母,二格格现在最是离不开宋格格这个亲娘的,而且宋格格的身子也不算太好,要是宋格格也病倒了,二格格只会够呛。 不管在什么时候,对于一个家庭而言,孩子的身体健康,无疑都是放在头一位的。 维珍这话说的不错,二格格的确离不开宋格格,但就是因为如此,四爷才倍感无奈。 总是这样,明知道宋格格不适合抚养孩子,明知道二格格的性子被宋格格养得怯懦胆小,但是却因着二格格的特殊情况,他却迟迟下不了决心,给二格格换个额娘。 什么叫投鼠忌器? 这就是啊。 蓦地,一股子疲乏袭来,四爷摇摇头,不想说话。 维珍瞧着心疼,起身到四爷身边坐下,一边伸手放在四爷的脑袋两侧,轻轻揉着四爷的太阳穴,一边柔声道:“今天累坏了吧?等会子上床了,给你好好儿按一按。” …… 一觉好眠,待苏培盛叫起的时候,四爷习惯性地朝里侧转身,一边搂着怀里的人,一边把脑袋往前凑,然后…… “喵呜~” 1234 他懂!他懂!他马上就走! 四爷蓦地睁开了眼,然后就跟小咪咪来了个眼对眼,四爷吓了一跳,差点儿一嗓子嚎出来。 待看清楚跟自己脸贴脸的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时候,四爷深吸一口,然后咬牙切齿地低吼:“苏培盛!” “奴才在!” 苏培盛闻声忙不迭进了寝房,心里那叫一个纳闷儿。 主子爷都已经好些年不用他伺候早起了…… 确切地说,主子爷每每歇在侧福晋这儿的时候,是压根儿不用他伺候早起的,都是自己轻手轻脚地穿好衣裳,然后再轻手轻脚地出来。 苏培盛都习惯了,每回只是隔着帷幔叫起,然后准备好茶水,等着四爷出来就是了。 说起来,苏培盛还真喜欢主子爷歇在侧福晋这儿,主子都用不着他伺候了,对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实在是太友好了! 能光明正大地偷懒,谁不喜欢? 所以今天……主子爷怎么突然叫他进去? 出什么事儿了? 苏培盛揣着满心地疑惑撩开帷幔进了寝房,然后就瞧着自己主子正光着双脚坐在床沿儿上,带着一脸的横眉冷对,这表情就跟主子爷此刻动作有些违和了。 主子爷此刻是个啥动作? 无他,怀里揣了只猫。 确切地说,是他家主子爷用两手架着小咪咪的前腿,腰背挺直,双手伸长,一副再嫌弃不过的架势。 所以,主子爷既然这么嫌弃还抱着猫做什么? 不待苏培盛搞清自家主子的脑回路,下一秒,被主子爷十分嫌弃的小猫咪,就被迎头丢进了苏培盛的怀里,苏培盛下意识地把猫抱紧。 “爷不是让你把猫抱出去的吗?它怎么又进来的?”四爷压低声道,“连只猫都看不住,要你有何用?” 苏培盛忙不迭跪地认罪:“是,奴才有罪!求主子爷责罚!”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你先把猫放下再说话!” 苏培盛一怔,这才忙不迭放开了怀里的猫,正要再重新给主子爷请罪,然后就瞧着小猫咪一路“喵呜~喵呜~”颠颠儿跑到了四爷跟前,然后在四爷脚边“咣当”一声躺到,露出了自己的小肚皮。 四爷:“……” 这猫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一见着他就不会走道儿、咣当摔倒? 四爷正纳闷儿来着,就听着身后传来一声哈欠声,然后后背一沉,女人柔软的身子贴了上来。 再然后,自己的腰就被人从后面藤蔓一样地箍住了。 四爷低头看了看那双搭在自己腰间白嫩纤细的手,又默默看向了面前的苏培盛。 苏培盛:“……奴才告退!” 他懂!他懂! 他马上就走!而且还是闭着眼走! 绝对一眼都不多看! 苏培盛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迅速躬身退下,四爷一边伸手握住了搭在腰间的那只手,一边撩开了帘子,把脑袋探了进去。 “爷吵醒你了?” “没有,人家好像还在梦里。” “那正好爷给你来个叫醒服务……” 随即帐子里头传出猫儿似的叫声,紧接着四爷的半截身子也跟着钻了进去,再然后下半截也进去了,只余两只脚露在外头,一下下飞快地动,带着茜色的帷幔漾起阵阵涟漪。 小咪咪不露肚皮了,一咕噜爬了起来,趴在地上,仰着头不错眼珠地盯着帐幔上垂下来的穗子,一下一下晃动的穗子,看得小咪咪激动不已,正晃着屁股要扑过去,然后下一秒…… 被一双大手死死抱住。 “喵呜~” 小咪咪猛回头,抱怨着阻碍它对穗子发起进攻的苏培盛,一声“喵呜~”不解恨,小猫咪“啊呜~”一口咬在苏培盛的手上。 苏培盛疼得直呲牙,可就这样也没松开手,更是不敢出声,当下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把小猫咪抱了出去。 待总算出了门,苏培盛这才长舒一口气儿。 还好还好,没让这小东西搅扰了主子爷的兴致,要不然的话…… 小东西有侧福晋护着肯定没事儿,但是他却又得屁股开花了! …… 1235 这个耿格格怎么一点儿都不小心! 四爷的叫醒服务很卖力,但是效果却很差,非但没把侧福晋给叫醒,反倒侧福晋又不出意外地一觉睡到中午。 还是被饿醒的。 待侧福晋总算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就听着甘草来禀报。 “主子,福晋进宫之前就打发人去给二格格送了不少补品过去。” 最近这程子,福晋日日都要入宫给太后诵经祈福。 “等下,你也挑些补品去一趟,”维珍抿了口茶,道。 “是,奴婢遵命。” 甘草福身领命,正要退下,又被维珍给叫住了。 “再准备一份礼单,明儿好给五公主府送过去。” 舜安颜为万岁爷试马受伤,如今人在五公主府养伤,维珍一向跟五公主有往来,这个时候自然是得走动走动的。 “是,奴婢遵命。” 待维珍这边也给二格格送去了补品药材慰问之后,武格格跟耿格格也一道去了宋格格院儿里给二格格探病。 从宋格格院里出来,两人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来了维珍的院儿。 这个时候过来做客,能聊的话题自然离不开二格格了。 “昨天就听着二格格一阵儿一阵儿的哭,实在揪心,”武格格一张口,就忍不住叹气,“方才瞧见宋姐姐,就觉得宋姐姐比从前又憔悴了不少,想来为二格格操心呢,妾身还听说,宋姐姐昨儿竟昏了两回。” 维珍闻言不由叹息,点点头道:“宋格格慈母心肠,瞧着二格格这般,哪儿有不忧心的?非得等二格格身子好了,宋格格的身子也才能恢复呢。” 耿格格面露遗憾:“也是二格格如今离不开宋格格,要不然的话,妾身很愿意为宋格格分忧,从前还在家的时候,妾身帮着嫂嫂照顾侄儿、侄女呢,两位姐姐别看妾身年轻,可妾身带孩子却很有一套呢!” 武格格闻言,登时悄悄打量维珍,耿格格入门的晚,对于维珍跟宋格格的过节自是不了解的,事实上,武格格也不了解。 但是武格格却知道,之前宋格格跟维珍相处十分融洽,也不知什么缘故,后来双方便就不再往来了的。 原因不明,但是有件事儿却是明摆着的,那就是侧福晋定是不喜宋格格的。 所以平日里,除了正常往来之外,武格格跟宋格格从无私下往来,就连宋格格之前想着让二格格跟着武格格学琵琶,武格格也婉拒了。 如今她能在贝勒府后院过得舒舒坦坦,自是不可能为了宋格格跟二格格得罪维珍的。 但是此刻,耿格格却直白白地说,想帮着宋格格分忧带孩子。 这个耿格格,她从前不是提醒过她宋格格跟侧福晋的关系吗? 就算她没提醒,入门这么长时间,耿格格也应该察觉出来了啊。 这个耿格格怎么一点儿都不小心! 侧福晋……怕是会生气吧? “难怪大格格他们总喜欢往耿妹妹处跑,原来耿妹妹还有这本事呢。”维珍含笑道。 耿格格闻言也笑了:“也是大格格他们性子好,压根儿都不用妾身费心。” 还好,侧福晋没有生气。 武格格心里默默替耿格格松了口气儿,旋即点头附和:“耿妹妹说的极是,不单单大格格他们性子好,慧娴慧妍的性子也是极好的。” “妾身小时候学琵琶的时候,总是坐不住,为此没少挨额娘的骂,真是难为她们小小年纪就这么勤奋刻苦。” “大格格就算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没有闹得妹妹教不下去就谢天谢地了,不过慧娴慧妍这两个孩子,的确难得。”提到两位外甥女,维珍就赞不绝口。 “那么小的孩子,除了每天去跟着武妹妹学琵琶,用过晚膳之后,还坚持练半个时辰的字呢,从未中断过,也是我娘家嫂子教导有方。” 提到慧娴慧妍,武格格忍不住询问道:“等李夫人接了慧娴慧妍去定州,那往后她们还会回贝勒府小住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武格格是慧娴慧妍的师父,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自是有感情的。 1236 可是……谁又不可怜呢? 知道慧娴慧妍要随李绘清夫妇到定州赴任,武格格心里难免舍不得。 “定州又不远,跟庄子离得又近,往后咱们去庄子小住的时候,我便派人把慧娴慧妍接过去小住就是了。”维珍点点头道。 一边抿了口茶,维珍一边含笑看着武格格:“到底慧娴慧妍她们是跟武妹妹正经拜过师父的,一日不出师,自然要赖着武妹妹一日,要不然岂不亏本?” “姐姐说的极有道理。”武格格被维珍这话逗笑了,同时也松了口气儿。 这样就好,还能时不时见到俩孩子呢,要不然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三人说笑一阵子,武格格跟耿格格便起身告辞了。 待路过宋格格的小院儿,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子汤药的味道,耿格格不由蹙了蹙眉,摇头道:“二格格实在可怜。” 二格格当然可怜,可是…… 谁又不可怜呢? 武格格顺着耿格格的视线看向宋格格小院儿,目光微滞。 “等回去之后,我就给二格格抄经祈福,但愿她能少些病痛吧。”耿格格又道。 武格格回过神来,看向耿格格:“妹妹心慈。” 耿格格摇摇头,一字一字认真道:“是我佛慈悲,普度众生。” 武格格嘴角一阵抽搐:“……” 不是已经不吃素了吗? 怎么这胎里素的做派倒是一点儿都没有改? “武姐姐,我也会给你抄经的,”耿格格看着武格格,一脸柔和笑意,“以后每年都给你抄一卷,但愿佛能够祖庇佑姐姐,一辈子太平无事。” 武格格登时心头一暖:“有劳妹妹了。” 是啊,能够太平无事便就是这世间最大的福分了,除此之外,还能强求什么呢? 痴长人家武格格三岁,倒是不如人家活得通透,所以…… 胎里素也不是白给的哈! …… 维珍着小连子给五公主府送去慰问额驸礼品的时候,刚好太医院院判大人丁源也在公主府,将将为舜安颜的伤口换了药。 当日在乾清宫,就是丁源给舜安颜处理伤口的,后来万岁爷便就吩咐了丁源继续负责给舜安颜医伤。 谁听说了,不得赞一句,万岁爷真真厚爱舜安颜这位额驸? 要不是厚爱,又怎么会吩咐丁源来给舜安颜治伤? 作为太医院院判的丁源平日里最要紧的差事只有一样,就是顾看万岁爷的身子,想要找丁源看病,那得求到万岁爷跟前的。 就比如之前,四爷也是求了万岁爷开恩,丁源才能够登门来给大阿哥跟二格格诊脉瞧病的。 而如今,舜安颜的待遇可以说是羡煞众人了。 难得丁院判来这一趟,五公主就抓住了机会,让丁院判在给舜安颜看伤之余,也看了看别的。 这时候丁源从寝房出来,就瞧见一个侍婢笑盈盈候在门口,跟丁源道:“院判大人,公主知道您为额驸疗伤辛苦,已经吩咐人备下了茶点,请院判大人过去品尝,稍作歇息呢。” 丁源忙不迭道:“奴才不敢!” “院判大人请吧。” 说完这话,侍婢就头前带路了。 丁源默默叹了口气儿,实在不想跟着去,真想就这么直接溜了。 可也就只是想想而已,丁源又哪里敢真的溜走?到底还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公主的面子他敢不卖吗? 不必抚蒙联姻、能够得以留在京师,五公主本就是一众公主里头最得宠的一位。 如今太后病了一场,万岁爷不仅日日亲自前往慈宁宫侍疾,甚至连出巡的行程都推后了,万岁爷的孝心可见一斑。 太后在万岁爷心中的重要程度更是不言而喻。 而背靠太后这尊大佛的五公主,得宠的含金量自然也在“蹭蹭”往上长。 这些天除了万岁爷下令给额驸的赏赐之外,五公主府收到的礼品还少? 说是来给额驸探病慰问的,可是大半还不是冲着五公主的面子? 日日来公主府为舜安颜疗伤,丁源自然也发现了,公主跟额驸并非住在一个院子,而且两个院子离得……还挺远。 1237 心有不悦就憋着 待丁源总算来到了公主所在的院子,六十出头的老人家,已经累出了一身汗,不过面儿上却不敢流露分毫。 “奴才见过公主!公主吉祥!”丁源忙不迭上前隔着一道珠帘给五公主下跪请安。 “丁大人有礼了,”珠帘背后传来五公主淡淡的声音,“给丁大人看座上茶。” “奴才不敢!”丁源忙道,对五公主千恩万谢,然后在鼓凳上坐下。 “额驸的情况如何了?”五公主问道。 丁源忙不迭又起身,躬身答道:“回公主的话,额驸伤势虽然没有伤及筋骨,说起来只是皮肉伤,只是却也伤得极重,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防范着额驸起高热。” “奴才已经给额驸换了药,也已经着人煎药给额驸服用了,奴才的徒弟会一直留下来贴身照顾额驸,额驸若情况有异,会随时通知奴才前来。” “额驸伤得再重,可是有丁大人顾看着,我自然是再放心不过的,只是……”珠帘后面,又传来了五公主的声音,然后是请拢茶杯的声音,顿了顿,公主慢悠悠的声音才继续往下,“只是我也有不放心之处,还请丁大人为我解惑。” 到底还是躲不过去! “回、回公主的话,额驸……”丁源努力不让自己磕巴,但一张口还是忍不住磕巴,不仅磕巴,丁源的老脸还不由自主地泛红,“额驸……身子并无异常,各、各方面都正常。” 总算说完了! 丁源没觉得松了一口气儿,只觉得整张脸更红了。 做了几十年的太医,还是头一次被人要求去那么简单粗暴地检查……那地方的情况,尤其是下令的人还是五公主。 想想刚才检查的情形,额驸先是惊愕继而咆哮,不顾一身伤也奋力抵抗不许他进一步检查。 丁源没有办法,只能吩咐徒弟摁住了额驸,然后伸手…… 在他硬着头皮检查完,赶紧撒丫子走人时候,寝房里头传来额驸屈辱压抑的哭声。 丁源觉得额驸就……怪可怜的。 可是再怎么可怜,也轮不到他一个做奴才的可怜。 丁源更可怜自己好不好? 他一个做奴才,真的不想知道这么多皇家秘辛! 什么额驸被扒了裤子打板子打得血肉模糊,又什么五公主怀疑额驸……那方面不行。 旁人他不清楚,但是额驸往后肯定恨死他了,谁知道等额驸身子好了之后会不会狠狠报复? 额驸不敢报复五公主,还不敢报复他? 哎! 所以,为什么都来为难他一个年过六十、黄土都埋到眉毛根儿的老人家? “如此我就放心了,好好儿送丁大人回去。”五公主吩咐道。 “奴才告退!”丁源如闻大赦,忙不迭躬身道。 当下,侍婢引着丁源退下了,哈布嬷嬷一脸忧心看着五公主,道:“公主,额驸怕是会……心有不悦。” 哪个男人被妻子质疑那方面的能力心里会舒坦?更别说还是佟家的嫡长孙。 更别说还是……被太医这么摁着不由分说地动手检查。 哈布嬷嬷说心有不悦那是委婉的,实际上,哈布嬷嬷都得担心额驸此刻对五公主恨得咬牙切齿。 到底还是夫妻呢。 从前五公主再不在意跟额驸的夫妻情分,面子上总归能过得去的,不是连跟额驸商量看太医的事儿公主还是特地私下说的吗? 可见五公主那时候还知道维护额驸的颜面。 这事儿哈布嬷嬷也是才从五公主嘴里知道不久,这才明白那边额驸为什么气呼呼地甩手就走。 好商好量的额驸都气成那样,更别说是今天的情况了。 哈布嬷嬷觉得那天额驸是有些过分,竟敢对五公主撂脸,气性未免忒大,但是今天哈布嬷嬷不免又觉得五公主…… 太霸道些了。 经过丁源的这么亲手检查,那往后啊,额驸跟五公主怕是就连表面的夫妻情分也维持不下去了。 哈布嬷嬷忧心忡忡,可是五公主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仍旧一派平静,抿了口茶,才缓声道:“心有不悦就憋着,憋不住了大可以再度甩袖子走人,我又不会拦着他去给皇阿玛试马。” 1238 他到底哪儿来的脸?! 给万岁爷试马? 额驸那身上的伤当真是给万岁爷试马摔出来的吗? 旁人不清楚,她们还不清楚? 这回舜安颜不过是跟五公主置气,佟国维就二话不说一顿打,要是下次舜安颜再敢跟五公主置气,抑或是把五公主惹恼了,那佟国维……打还是不打? 打,没得说。 不打,那可就得好好儿说道说道了。 五公主这话一出,哈布嬷嬷也就明白了,五公主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五公主可不是个气性大的,性子一贯娴静温柔,就算是有气,五公主也都是习惯自己憋着的,单看五公主跟德妃娘娘的日常相处也就明白了。 哈布嬷嬷这还是头一次见着五公主生这么大的气。 当下哈布嬷嬷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去给五公主斟了一杯清火的莲心茶端了上来。 没错,五公主是真的生气了。 原本就只是小事一桩,为了能早些生儿育女,她喝了这么长时间的苦汤,不过就只是让舜安颜去瞧瞧太医而已,这算是强人所难?算是奇耻大辱? 舜安颜死活不肯配合,然后就闹出了后面这许多事儿。 五公主不管佟国维存的是什么心思,万岁爷又打得什么算盘,她就只知道太后因为这档子事儿被气的呕血了。 太后身子那么好,这么多年来别说呕血了,太后连头疼脑热都几乎没有过,但是到现在太后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呢。 也不知这场病,会不会有损太后的……寿数。 只要一想到太后当时呕血的场景,只要一想到太后可能因此会寿数有损,五公主就没办法不恨得咬牙切齿。 他舜安颜算个什么东西?佟家又算什么东西?! 在她心里加起来都比不过太后的头发丝儿! 万岁爷说额驸是因为给他试马摔伤的,又说五公主担心额驸身子,亲自照料,夫妻情深,这话一出,佟府赶着就把受伤的舜安颜乖乖送到了五公主府。 只是让她亲自照料? 下辈子吧! 五公主直接打发人把舜安颜送去了离自己最远的一个院子,眼不见心不烦,至于照顾舜安颜的一干人手,也都是佟府的人,舜安颜是死是活,五公主才懒得过问。 至于生孩子的事儿,五公主暂时是歇了这个心,不过也不耽误五公主让丁源给舜安颜检查检查身子。 觉得屈辱、失了男子汉的气概尊严? 那被扒了裤子捆在条凳上面打屁股就不屈辱?就很有尊严? 在佟家都得不到东西,倒是指望从她这里获取,他到底哪儿来的脸?! 侍婢前脚才把丁源送走,后脚又进来禀报:“启禀公主,四贝勒府的侧福晋着人送了不少药材补品过来,其中一份是慰问额驸,一份则是送给公主补身的。” 五公主的表情这才总算好了些,看向哈布嬷嬷:“嬷嬷,你去接待一下。” “是,奴婢遵命。” …… 万岁爷孝心感天动地,有万岁爷的床前侍疾,太后病好的极快,待到正月末,太后便已经痊愈了。 二月初二,万岁爷奉太后出巡,太子、直郡王、三爷、五爷、十爷、十二爷、十三爷、十四爷伴驾。 额驸伤势好转,不必五公主衣不解带成日照顾,所以一向侍奉太后得宜的五公主也被万岁爷钦点随行,侍奉太后。 四爷、七爷、八爷、九爷恭送圣驾离开,一路送到了直隶,等一行人回到京师的时候,天儿都已经黑了。 就算是坐着马车回来的,兄弟几人都冻得够呛,四爷便请了几位弟弟到自己府上用过了晚膳再走。 苏培盛已经提前着人回贝勒府吩咐准备晚宴了,所以待兄弟四人回来的时候,晚宴都已经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羊汤下肚,哥几个顿时都觉得舒坦不少。 苏培盛将温好的酒端上了,一一为四人满上,然后躬身退到了一旁。 八爷主动端起酒杯,一脸歉意跟四爷道:“四哥,三哥刚才不是有意的,他就是……抹不开面子,说是托付弟弟照看家宅,可还不是得仰仗着四哥您?四哥,您莫往心里去。” 1239 生孩子谁不会啊 四爷等一众皇子送别圣驾回京之时,三爷主动找了上来,不是找四爷的,人家找八爷的。 三爷让八爷代为顾看家宅。 三爷又不是没有伴驾离京过,从前可没有托付哪位皇子顾看家宅,就在宫墙根儿下,难不成堂堂三爷府还能闹出什么乱子不成? 又不是像从前直郡王府那样,大福晋过世,大爷迟迟不肯续娶,府上没有个打理家宅的当家主母,就十岁出头的大格格带着弟弟妹妹们过日子,少不得要托付八爷代为顾看一二。 但是这回三爷却主动让八爷代为顾看家宅,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 先是正月十五喜得麟儿,再是正月二十八,也就是四日前,三爷府上的伊戈尔觉罗氏格格还有田侧福晋,又分别为三爷生下了一位女儿,真真是双喜临门…… 不,是三喜临门。 连万岁爷听说了都是龙颜大悦,下令厚赏了这两位同一日落生的新鲜出炉的孙女儿。 三爷一扫这段时间被“节流”的憋屈阴霾,昨天在府上为两个闺女大办洗三宴,很是风光得意了一把。 这样一日得两女、半月三次当爹、三喜临门的好事儿,旁的皇子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只是今天三爷就要伴驾离京了,不巧的是,三福晋因为张罗洗三宴给累病了,得调养好一阵子呢,三爷如何走的安心呢? 少不得要托付一二。 万岁爷下令四爷监国理政,八爷从旁协助,更何况,四爷府跟三爷府挨得更近,四爷更居长,所以于情于理,三爷都应该找四爷托付照看家宅。 但是三爷却只把四爷当空气,径直去找八爷去了。 这举动,自然引来不少皇子的暗中观瞧。 八爷就觉得三爷这事儿做的欠妥,所以这个时候少不得要向四爷赔罪,没得四爷连带着把自己也给记恨上了。 四爷闻言也端起了酒杯,看向八爷:“都是兄弟,三哥托付谁都是一样的,只是你既是应了三哥的托付,往后就要多费些心了。” 四爷会生气? 四爷才不会生气。 三哥一贯就是这样的性子,心眼儿比针鼻都小,要是回回都跟三哥生气的话,那他早就被气死了,还能等到现在? “是,弟弟会的。” 八爷忙不迭应声道,当下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四爷也仰头喝下。 九爷也跟着喝了一杯,然后感慨道:“三哥这样的福气,咱们也就只能眼馋的份儿了。” 要是他也能一下子为万岁爷添两位孙辈,万岁爷自然也会喜出望外,哪怕就是看在孩子们的面儿上,对他这个当爹的,也会有所改观吧? 九爷是真羡慕三爷。 他们既是兄弟又是连襟,说起来,三哥处处还不如他呢,不如他生的俊俏,额娘也不如他的额娘在万岁爷跟前得脸,能力跟他就更是没得比了。 可偏生三哥就是命好,所以就算做出来孝期剃头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万岁爷照样宠着三哥偏着三哥。 生孩子谁不会啊,偏生三哥生了两个丫头片子,就得了万岁爷的厚赏。 可他呢? 不过就只是小小惩戒了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就被万岁爷厌弃至此。 九爷实在是郁闷得不行,这话说的就有些酸了,这酒也有点儿停不下来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喝高了,嘴上也没有没有把门儿了。 “七哥啊,”九爷放下酒杯,伸手一把拍在了七爷的肩膀上,眯着被酒气浸红的一双眼盯着一直默默吃饭的七爷,忽而笑了,“七哥,你说……都、都是卯着劲儿为天家开枝散叶,说起来,你比……比三哥还、还能生呢,可你这待遇上,怎、怎么就跟三哥差、差那么远呢?” 一众大婚的皇子里头,目前为止,就属三爷跟七爷生的孩子最多。 三爷目前已经生了六男四女,而七爷已经生了两男五女。 1240 让他向那个跛子道歉? 如今七爷府上还有两位待产的妾室,三个月后,七爷膝下又会多两个孩子,在孩子的数量上,七爷绝对是一骑绝尘。 三爷生的孩子虽多,但是夭折率太高,别看七爷的身子骨不如别的皇子,一直饱受腿疾折磨,但是人家七爷的孩子成活率却相当高。 七爷自然不会张扬自己后宅的私隐,但是这种事儿也是瞒不住的,毕竟谁不是太医伺候着? 所以不单单九爷知道七爷府上有两位待产的妾侍,别的皇子也都知道。 论起生孩子这件事儿,别的皇子还真是没法儿跟七爷比,只不过这为天家开枝散叶的功劳也分人。 万岁爷因为三爷一日得两女而龙颜大悦,而七爷明显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在一众皇子里头一直都是个小透明,除了上过一次战场之外,万岁爷似乎压根儿就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不,还是记得的。 每回七爷腿疾复发,万岁爷少不得就会记起这么个跛脚的儿子,然后七福晋跟七爷的额娘戴佳氏,少不得就要被牵连倒霉。 这么几次下来,七爷简直成了惊弓之鸟,如今几乎连门都不敢出,就怕自己再行差踏错,又惹万岁爷动气,更连累自己的额娘。 九爷这话说的没错,但是却也着实刺耳,七爷的脸色顿时就不大好了,只是七爷一向性子怯懦,这时候对着出言不逊的弟弟,竟然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老九,酒量不行就少喝,当着四哥跟七哥的面儿,你竟也敢发酒疯?真是胡闹!”八爷顿时沉下脸来呵斥道,然后又忙不迭起身,冲四爷七爷拱手,“四哥、七哥,老九这是喝多了,说话都不走脑子呢,不如弟弟先送他回去吧!” 七爷别过脸没吭声,袖中的双手却紧握成拳。 四爷却摇摇头,沉声道:“既是喝醉了,那就醒了酒再走,没得冷风扑了热身子到时候再招病。” “苏培盛,”不待八爷接话,四爷看向苏培盛,“给九爷上醒酒汤。”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应声,当下忙不迭躬身退了下去。 四爷都发话了,八爷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又坐了回来,默默看了一眼身旁兀自醉眼朦胧的九爷,心里真是恨铁不成钢。 就老九这性子,亏没少吃,可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是从前没在四哥跟前吃过亏还是怎么得? 还有就是,挖苦七哥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所以就非得从人家七哥身上找优越感吗? 瞧这出息! 而且还非要当着四哥的面! 待醒酒汤送到九爷的面前,九爷才总算回过神来,酒喝得正高兴,他才不喝什么劳什子的醒酒汤,九爷蹙着眉赶苍蝇似的摆摆手。 “拿开!拿开!别扫老子的兴!” 这回都不要四爷发话了,八爷沉着脸盯着九爷:“老九,还不赶紧喝了醒酒汤?但凡脑子清醒了点儿就赶紧跟七哥道歉!” 跟……七哥道歉? 七哥?那个跛子? 让他向那个跛子道歉? 九爷一声嗤笑,正要开口讥嘲,然后就对上了四爷那双狭长幽深的丹凤眼。 此刻,四爷就坐在对面,正默默看着他。 九爷那被酒水浸泡的脑子总算有了一丝清明。 不对,他现在是在……四哥府上。 当着皇阿玛的面儿逼着皇阿玛处死自己奶兄弟、做监斩官看着嘎礼人头落地却面无改色的……四哥。 对亲弟弟都能挥的下去鞭子、逼着八哥喝烈酒直接喝得卧床十天不起、在乾清宫当着一众皇子的面儿公然不给三哥面儿逼得三哥服软的……四哥。 待意识到这点之后,九爷顿时生了一身冷汗,下一秒,九爷默默坐直身子,然后从苏培盛手里接过了醒酒汤,一口气儿喝得个干干净净。 看到九爷放下碗,四爷缓声问道:“酒醒了吗?” 九爷乖乖点点头:“多谢四哥,弟弟酒醒了。” 1241 干的再好,功劳还不是四爷的? 这话说完,都用不着任何人提醒,九爷站起身,行至七爷跟前,认认真真道:“方才弟弟酒醉胡言,还请七哥不要放在心上,弟弟这厢给七哥赔不是了。” 一边说着,九爷一边对着七爷深深一揖。 七爷的面色仍旧不算好看,可九爷都这么郑重其事给他道歉了,七爷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不能晾着人家,没得自己还要落个得理不饶人的罪过。 所以当下七爷起身把九爷扶了起来。 “算了,都是自家兄弟。” …… 宴席散罢,兄弟三人…… 没有各回各家。 七爷倒是直接回家去了,九爷却被八爷带去了八爷府,不用说,又是一番叮嘱训斥,直训得九爷连连认错,发誓自己往后再不会轻易多喝酒了,八爷才放九爷走人。 这会子都半夜了,八爷就没有去后院儿,直接歇在了前院,翌日一早天不亮,八爷又早起入宫去了。 “什么?主子爷病了?” 八福晋甫一早起就听高嬷嬷说八爷昨晚忽然胃疼不适,半夜前院给八爷煎药的事儿。 “是,药是在膳房煎的,还是贴身伺候主子爷的石剑亲自盯着煎的,不会有错,定是主子爷的胃疼又犯了。”高嬷嬷忙不迭点头道。 八爷的胃原本没什么毛病的,但是自从那年大年初一,在大阿哥的周岁宴上被四爷逼着喝下了那一大海碗的烈酒之后,八爷的胃就不大好了。 平日里也没什么,就是每每饮酒过量之后,八爷会觉得胃里头不舒坦,如今都成老毛病了。 都道是久病成医,如今石剑伺候八爷都伺候出经验了,昨儿晚上九爷前脚才走,石剑就赶紧去给八爷煎药了。 虽然当时八爷自己还没察觉到胃里难受,可是没过多久,胃里已经隐隐开始疼了起来,待石剑把药煎好端到八爷面前的时候,八爷已经疼的额头冒汗了。 热乎乎的汤药下肚,八爷的胃痛才总算得到了缓解。 “主子爷这是又胃疼了,”八福晋闻言,不由眉头紧皱,顿了顿,然后扭头问道,“昨儿主子爷又饮酒了?” “回主子的话,昨儿主子爷回京之后,同七爷还有九爷在四爷府上用了晚膳才回来的,”高嬷嬷道,一边跪下来伺候八福晋穿鞋,一边又道,“想来席间少不得要饮酒。” “不过听膳房的奴才说,昨夜主子爷回来的时候,不像是喝多的样子,倒是一同回来的九爷走路歪歪斜斜,一身酒气,”顿了顿,高嬷嬷又道,“结果九爷走后没多久,石剑就去膳房煎药了。” 八爷虽然胃不好,酒量也不行,但是只要喝的不是太多,睡一觉,八爷也就缓过来了,并不会引起胃痛。 所以昨晚,八爷并没有多喝,那怎么还会胃痛呢?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儿刺激到了八爷,才导致的胃痛? 八福晋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想了想,然后道:“可知道九爷昨晚过来是什么事儿?” 高嬷嬷摇摇头:“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 在膳房里头安插个眼线不算什么难事儿,但是想要把手伸进前院,甚至是八爷的书房,那难度可就太大了。 八福晋叹了口气儿:“明明身子不舒坦,还要这么早起入宫。”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万岁爷出巡,就只留了四爷跟主子爷监国理政,多少大事儿等着主子爷处理呢,主子爷自是不好懈怠。”高嬷嬷也叹了口气儿。 “干的再好,功劳还不是四爷的?”八福晋忍不住抱怨,“万岁爷也实在偏心,回回都让主子爷帮衬四爷,主子爷累没少受,可好儿却还不都是四爷得了去?如今四爷可是愈发得万岁爷看重了。” 高嬷嬷劝道:“好儿的确是让四爷得了去,可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也得四爷顶着,旁的不说,就四爷主持节流的事儿,那可没少得罪人,不是三爷都直接闹上门去了吗?” 这倒也是,得亏万岁爷没让八爷去接这“节流”的差事。 1242 都是我无用 八福晋心里松快了不少,行至梳妆台前坐下,道:“吩咐膳房给主子爷准备药膳,炖好了就直接给主子爷送过去。” “是,奴婢遵命。” 高嬷嬷打发了奴婢去膳房传话,然后就开始伺候八福晋梳妆,正梳到一半,就听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高嬷嬷抬头看去,就瞧着奴婢匆匆进来。 奴婢行至寝房,福身冲八福晋禀报道:“启禀福晋,主子爷着小丁子来给福晋递话,如今人就在外头候着呢。” 小丁子是石剑的徒弟。 八福晋点点头:“让他进来吧。” “是,奴婢遵命。” 当下奴婢引着小丁子进来,小丁子给八福晋躬身行礼:“奴才见过福晋,福晋吉祥!” “平身吧,”八福晋点点头,“主子爷让你过来递话的?” “是,主子爷出门之前吩咐奴才来给福晋递话,”小丁子恭恭敬敬道,“主子爷吩咐让福晋准备两份礼,以滋补品为主,今日就着人送去七爷府上。” “七爷府上?”八福晋闻言顿时眉毛一挑。 他们八爷府跟七爷府可是一向没什么往来的,好端端地,八爷怎么想起来要给七爷送礼? 而且还一送就是两份?八福晋满心不解。 小丁子解释道:“七爷府上的侧福晋那拉氏还有格格伊尔根觉罗氏如今都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 所以这两份礼是送给那拉氏跟伊尔根觉罗氏的。 八福晋心中有数了,虽然不明白八爷好端端地为什么要专门给七爷的这两位有孕的妾室送礼,但是按照八爷吩咐的做就是了。 八爷的想法总是对的。 八福晋点点头:“让主子爷放心,会办妥的。” “是,奴才遵命,”小丁子答应着,人却没有走,而是又提起了八爷的另一桩吩咐,“八爷还说了,昨日临别时,三爷托八爷顾看家宅,故而八爷请福晋得空的时候,去常三爷府上坐坐,瞧瞧三爷府上可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尤其是两位新出生的小格格。” 沉默片刻,八福晋点点头:“知道了,主子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小丁子摇头:“回福晋的话,没有了。” “行了,那你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小丁子退下了,高嬷嬷继续给八福晋梳头,待梳好了头发,高嬷嬷才后知后觉,方才八福晋半晌都没说过话。 打量着对着镜中自己沉默的八福晋,高嬷嬷有些担心,一边将梳子轻轻放下,一边小声道:“福晋?” 八福晋仍旧怔怔地看着镜子,半晌才喃喃开口:“嬷嬷,你说主子爷是不是因为……我迟迟不孕,才日愁夜愁,以至于愁得胃都疼了?” “都是我无用,拖累了主子爷。” 高嬷嬷一怔,不过旋即也就明白了八福晋的想法。 八爷是在四爷那用了晚膳回来之后才开始胃疼的。 如果不是饮酒的缘故,那会是什么缘故呢? 当时一道用膳的人有四爷、七爷、八爷、九爷,就只有八爷一人膝下空空。 席间应该是谈到了生孩子的事儿吧,所以八爷才会突然让她去给七爷府上送礼。 先是得了三爷的托付,顾看两位新生下来的小格格,又要去给即将再得两子的七爷送礼,八爷的心情可想而知。 能不难受吗? 能不胃疼吗? 这个三爷也是的,放着四爷不托付,非要托付他们八爷,这不是故意跟八爷显摆自己一个月得了三个孩子、明摆着刺激他们八爷吗? 高嬷嬷不免心下一声叹息,一边忙不迭宽慰八福晋:“福晋您这就是多虑了,且不说您正在调养身子,用不了多久定会有喜讯传出,单说自大婚以来,您为主子爷出的力,可不是别的福晋能比得了的,主子爷不是一直都夸您贤惠吗?” 是的,八福晋的能干,可不是别的妯娌能够比的。 八爷的养母、生母要孝顺,八福晋入宫请安一向都是福晋里头最勤的,而且哪次都不会空着手。 1243 张侍妾昏了过去! 惠妃娘娘这辈子,没说过大福晋的好,大爷续娶的张佳氏,更不必说,但是惠妃娘娘却是逢人就说八福晋孝顺。 孝顺婆母还不算,八福晋还是出了名贤惠心慈,从前就没少顾看过大爷家里头的五个孩子,大爷的孩子哪个不知道八婶最好? 更别说,哪个福晋能一下子掏出六万两银子给主子爷应急? 也就八福晋了。 方方面面加起来,在一众妯娌里,除了刚成婚时候有些年轻冒失过之外,八福晋真是没的说。 可是高嬷嬷这话却没能安慰到八福晋,八福晋兀自轻轻摇着头,一直喃喃自语:“都是我无用。” 是啊,都是她无用。 又过了一年,她的肚子仍旧空空。 三爷这回一日得两女双喜临门,万岁爷龙颜大悦下令厚赏,三爷脸上有光,别的皇子府少不得也得表示表示,虽然两位小格格都是庶出,可洗三礼,一众福晋都是亲自到场。 八福晋自然也不例外。 眼瞅着一个劲儿瞪着眼嚎的两个小团子,八福晋是既嫌弃又羡慕。 嫌弃的是,三爷的这两位小格格,都是不足月生的,比寻常的婴孩儿小了一圈,活像是受了惊猫仔儿,瞧着怪渗人的。 至于羡慕,自是不必多说。 哪怕…… 有个闺女也好啊。 她跟八爷的闺女,肯定比三爷的这两个闺女好看多了,肯定也更聪明更乖。 可是孩子怎么就是不投到她怀里呢? 是她喝的药还不够多?佛前供奉的还不够? 八福晋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高嬷嬷瞧着着急,见惯了八福晋的跋扈气盛,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消沉自伤的八福晋,实在是不适应。 “福晋,忧思伤神,您仔细伤了身子啊!”高嬷嬷道。 八福晋这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儿,把胸腔里头的酸楚委屈都咽了下去,顿了顿,八福晋的面色才恢复了些,然后吩咐道:“去库房里挑些补品出来,等下子着人给七爷府送去。” “是,奴婢这就去。” 高嬷嬷就要退下,却又被八福晋叫住了:“等用过早膳,嬷嬷陪我去庙里进香吧。” 八福晋从前进庙烧香并不频繁,但是这两年就越发频繁了。 八福晋可不仅仅是烧香拜佛,每回都会捐出大笔的香油钱。 旁人烧香拜佛求什么,高嬷嬷不清楚,但是八福晋所求,高嬷嬷自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八福晋如今也就只缺个孩子了。 能得个孩子,那八福晋这辈子也算是十全十美了。 “是,奴婢遵命,”高嬷嬷福身道,“那奴婢这就吩咐膳房重新准备早膳。” 求神拜佛讲究的是虔诚,又怎么能沾荤腥呢? 所以每回进庙烧香之前,八福晋都茹素。 “去吧。”八福晋点点头。 当下高嬷嬷福身退下,留下八福晋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不觉视线就模糊了。 八福晋擦了擦眼泪,抬脚行至外堂,在佛前跪下,虔诚祈祷。 高嬷嬷端着托盘进门放轻了脚步,将托盘轻轻放到桌上,待到八福晋拜完,高嬷嬷忙不迭上前扶起了八福晋。 “福晋虔诚,佛祖定会保佑福晋心想事成的。” 八福晋轻叹一声:“但愿吧。” “福晋,药已经煎好了,您趁热喝吧。”高嬷嬷将托盘上冒着热气儿的汤药放在八福晋面前,八福晋端在手上。 带着股子腥味、褐红色浓稠的液体,起初的时候,每一次都让八福晋难以下咽,总要高嬷嬷好言好语劝着,八福晋才勉为其难喝下。 但是如今,压根儿就不用高嬷嬷劝,八福晋很快就喝完了。 高嬷嬷忙不迭递上了准备好的茶水,给八福晋清口,茶杯才递过去,就瞧着侍婢匆匆进来。 “启禀福晋,张侍妾昏了过去!” 1244 这个张侍妾真是害人不浅 八福晋闻言登时眉头紧蹙:“怎么回事儿?好端端地怎么就昏了?” “回……回福晋的话,”侍婢有些不安地吞咽了两口,然后才继续往下道,“奴婢已经仔细询问了张侍妾的侍婢才知道,原来张侍妾自两日前便就时有呕吐,饭也不怎么吃的下去,但是张妾侍却拦着不许侍婢禀报……” “啪!” 下一秒,八福晋手里的茶杯摔在了地上,一时间,茶水瓷片飞溅,一地狼藉。 “福晋息怒!” 高嬷嬷大惊,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张侍妾这十有八九是有喜了,可这……怎么可能呢? 且不说张侍妾伺候主子爷的机会并没有多少,张侍妾每次伺候主子爷第二日清早,都会……都会服避子汤的呀。 从未断过。 所以这孩子是怎么来的? 高嬷嬷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张侍妾耍手段,连伺候张侍妾的奴才都被张侍妾给收买了。 要知道包括张侍妾在内的所有妾室,身边伺候的奴才可都是她奉八福晋之命亲手挑选的,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防范这样的事儿发生啊。 但是如今还偏偏就发生了! 福晋肯定是动了大气了,不用说,连她也要受牵连! 这个张侍妾真是害人不浅! 只是如今八福晋正在气头上,她也不敢求饶,只是忙不迭跪下来,给八福晋擦被茶水溅湿的鞋面儿,那侍婢也吓得跟着跪了下来。 息怒? 眼皮底下竟出了这样的事儿,叫她如何息怒? “说!继续往下说!”八福晋盯着那侍婢,冷冷道。 “是,奴、奴婢遵命。”侍婢颤颤应声,然后继续往下道。 “张侍妾拦着侍婢不来禀报福晋,却……却暗中让人留意主子爷的动静,想着能有机会见……见到主子爷,只是这两日主子爷忙得脚不沾地,都是入夜了也回来,前后院门禁森严,张侍妾也不敢贸然往前院递话,所以……所以才没得逞。” “结果刚才张侍妾却……却昏了过去!伺候张侍妾的奴才慌了神,这才禀报到了正院。” 侍婢汇报完了,八福晋脸上漾出丝丝冷笑:“我竟不知我这个当家主母在她们这些侍妾眼中竟成了洪水猛兽,以至于身子不舒坦都忍着不敢禀报,若是叫旁人知道了,还道主子爷娶进门的竟是个母夜叉呢!” …… 太医院这程子着实忙得够呛,这也能理解,万岁爷奉太后出巡,再加上太子等一众皇子娘娘随行,自然少不得太医跟着伺候的。 太医院自院判丁源往下一大半的太医都跟着随行伺候了,剩下的太医们自然要比平时来的繁忙。 不过要说太医院的哪些太医最累,那无疑是妇婴一科的太医们。 三爷府上新生下了两位小格格,引得万岁爷龙颜大悦,但其实两位不足月的小格格,身子情况并不乐观,太医们少不得要日日登门。 说来也怪,三爷府上的孩子……身子都不甚大好。 目前为止,三爷是一众皇子里头所生儿女最多的,拢共六男四女,可这六男四女中,就活下来了二男三女,这其中就包括了这两位不足月生的小格格。 若是这两位小格格有个好歹,只怕会天威降临,毕竟这两位小格格是在万岁爷跟前挂了号的。 所以,对于三爷府上的这两位小格格,太医院自是上心得很。 除了往三爷府上跑之外,八爷府那边也不能落下。 八爷的一位妾侍意外小产,伤了身子。 说起来也实在可惜,八爷今年都二十有二了,这还是头一遭八爷府上有女眷受孕,哪知道竟是这种情况。 那位有孕的侍妾张氏实在不走运,晕倒的时候恰巧摔着了小腹,一月有余的身孕就这么给摔没了。 那张氏醒来骤然得知孩子没了,先是嚎哭不止,然后状似疯魔,在房中摔打不休。 这还不算,张氏竟然还对着八爷咒骂不止,骂完了八爷又骂福晋,满嘴污秽,实在不堪入耳。 好在八福晋及时叫人把张氏捆在床上又堵了口,这才总算消停下来。 1245 失心疯 如今妇婴一科的太医倒是不必去给张氏瞧病了,张氏患了失心疯,这就不适合继续住在贝勒府里头了,所以被八爷下令送去了庄子上养病。 八爷仁厚,没有治张氏之罪,非但让太医给张氏开了调养身子的药,还让原本伺候张氏的一干奴才仍旧跟着去伺候张氏了。 三爷跟八爷府上都不安生,十四爷府上也好不到哪儿去。 十四爷的格格伊尔根觉罗氏自有喜之后,身子就一直不适,明明都已经熬过了三个月了,却还是害喜害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就连安胎药也是喝两口吐一口。 这可是十四爷的第一个孩子,德妃娘娘哪儿有不着急呢? 非但派了自己的心腹慧嬷嬷前去照看伊戈尔觉罗格格,还日日叫太医过去询问伊尔根觉罗格格的情况。 只把负责伊尔根觉罗格格这一胎的太医折腾得日日提心吊胆。 看着整日愁眉不展的同僚,许太医真是暗暗松了口气儿。 得亏他不擅妇婴一科,得亏德妃娘娘看重伊戈尔觉罗格格这胎,所以吩咐了如今太医院里头最擅妇婴一科梅太医顾看伊尔根觉罗格格这一胎。 要不然此刻愁眉不展的倒霉蛋儿可不就变成他了吗? “许太医,劳烦您给瞧瞧伊尔根觉罗格格的脉案,”那愁眉苦脸的梅太医,拿着脉案找到了许太医,不由分说就朝着许太医拱拱手,“您虽然不是妇婴一科,却经验丰富,也曾经顾看过四爷府上福晋跟格格们的胎,好歹帮在下瞧瞧,不瞒许太医,在下着实不安得紧呐。” 太医院资历最深的自然是院判丁源,除此之外,那就是姜太医了。 只是如今丁源随行伺候万岁爷圣体了,姜太医得了万岁爷的吩咐,一直顾看这裕亲王的身子,平日里吃睡都在裕亲王府,已经很久没有回太医院了。 如今太医院里面可就只有许太医资历最深、医术最高,所以这个时候,梅太医找许太医交流请教也就很好理解。 许太医倒是没有推脱,当下就接过来了脉案,不过是看了两看,许太医的表情便就凝重了下来:“伊戈尔觉罗格格这胎……瞧着可不大好啊。” 梅太医忙不迭点头附和:“可不是吗?自从有孕之后,伊尔根觉罗就没有一日安生过,害喜严重程度真是见所未见,就差没把苦胆给吐出来了,能用的药都给用上了,只是却收效甚微,这两日伊尔根觉罗格格……” “还见红了!” 说到此处,梅太医的脸都皱成了一朵菊花。 许太医也跟着眉头紧蹙,半晌,许太医放下脉案,摇头叹息:“这孩子怀的不是时候。” 梅太医闻言,忙不迭点头附和:“谁说不是呢!” 可不是吗? 十四爷今年才……十四岁,伊尔根觉罗格格就比十四爷大了一岁,都不是适合生育的时候。 万岁爷头几位皇子为什么接连早夭? 为什么直到抱养了恭亲王府的大格格(也就是如今的大公主)抚养之后,万岁爷的皇子才顺当平安? 都说是大公主命中带福,给万岁爷添了子孙运,但是说到底,万岁爷头几位皇子早夭,还是因为孩子怀的不是时候。 荣妃娘娘为万岁爷诞育皇长子的时候,万岁爷才多大? 也就十四岁,当时的荣妃娘娘也就十五岁。 后来赫舍里皇后为万岁爷诞育皇二子的,万岁爷十六岁,赫舍里皇后才十五岁。 这个年纪,不管男女双方的身子都还没长成呢,更别说是由没长成的爹娘孕育出来的孩子了。 万岁爷的前四位皇子早夭、赫舍里皇后产后暴毙的原因,大抵如此。 “不瞒许太医,伊尔根觉罗格格腹中的胎儿,在下也只有三成把握能保到临盆,”梅太医叹了口气儿,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跟许太医道,“可就算是真的保到临盆,能不能平安落地,能不能母子俱全,还是个未知数。” 1246 心趴是什么? 单单是腹中胎儿危险? 不,危险的还有孕育胎儿的额娘,这么小的年纪根本就不宜生育,怀着的时候辛苦不说,生的时候,更是大半截身子都进了阎罗殿。 昔日的赫舍里皇后便就没有闯过鬼门关,在生下了太子之后,便就一命呜呼。 那可是皇后娘娘。 整个孕期自是得到了最顶级的照顾治疗,分娩的时候,更是集中了太医院的全部精英骨干,可即便如此赫舍里皇后还是香消玉殒。 赫舍里皇后都如此,更别说是各方面条件都远远不如的伊尔根觉罗格格了。 不仅年纪更小,而且还是头一胎。 梅太医觉得伊尔根觉罗格格的这一胎,就相当危险。 许太医自然知道梅太医所言非虚,又仔仔细细翻看了脉案,然后看向梅太医:“这情况你可已经向德妃娘娘禀报了吗?” “禀报是禀报了,只是……”说到此处,梅太医就一脸无奈,“只是德妃娘娘怕是听不进去。” 德妃的性子,许太医还能不了解? 当下一声叹息,许太医跟梅太医道:“明天我随你一道去阿哥所给伊尔根觉罗格格请脉,再跟你一道去向德妃娘娘详细禀报伊尔根觉罗格格的情况。” 许太医这话一出,梅太医就忙不迭起身对着许太医接连作揖:“多谢许太医!多谢许太医!” 说是来找许太医交流请教,但是梅太医为的可不就是这个? 许太医在德妃娘娘跟前一向是有些脸面的,也能说得上话的,他的话不好使,许太医的话,德妃娘娘好歹能听进去一二吧? 当下,梅太医对着许太医千恩万谢。 …… 圣驾离京二十天后,维珍收到了第一个大格格的爱心……大包裹。 是,特别大! 足足一大箱子呢! 维珍第一时间把箱子给打开了,里面东西还不少呢! 大大小小的匣子,摆的齐齐整整,每个匣子上面都写得明明白白。 有的是给弟弟的,有的是给表姐的,有的是给武额娘、耿额娘的,自然还有给维珍跟四爷的,让维珍意外的是,大格格竟然还给大阿哥跟二格格准备了礼物。 她的月华真是太懂事儿了。 忍着一股脑儿把所有匣子打开的冲动,维珍又把箱子给合上。 惊喜是需要分享的! 一个人的惊喜哪里比得上一家人的惊喜! 这不仅仅是她第一次收到大闺女送的礼物,也是四爷第一次收到宝贝闺女送的礼物,还有小西瓜跟小丸子,头一次收到姐姐送的礼物! 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她不能独享! 所以虽然忍不住打发小池子去前院问了几回四爷回来没有,可维珍到底还是忍着,直到晚上四爷回来了,眼巴巴等在房门口的维珍才才总算松了口气儿。 “你怎么才回来啊?”维珍一边抱怨着,一边快步迎了上去,也顾不得还在院子里,一把挽住四爷的胳膊,一边扭头吩咐甘草,“快去把二阿哥、三阿哥还有慧娴慧娴他们都叫过来!就说有会要开!” “是,奴婢遵命!”甘草领命福身退下。 “有会要开?”四爷一脸期待加好奇,“今天要开什么会?” 早知道有会要开,他就不坐马车,直接一路策马奔腾回来了! 他真的是太喜欢开会了! 不是跟一群老头儿,是跟维珍还有家里的小崽子们! “等下你就知道了!”维珍一脸神神秘秘,冲四爷挤挤眼,却实在太兴奋激动,所以忍不住晃了晃四爷的胳膊,然后道,“反正这次会议准保能开到贝勒爷心趴上就是了!” 这一点,四爷毫不怀疑。 不管是第一届四贝勒府安全养鸡研讨会,还是第一届关注四贝勒府留守儿童心理健康研讨会,那都是妥妥儿地开到了四爷的心趴上。 反正现在只要一听维珍说要开会,四爷就别提多心情舒畅了。 不对…… “心趴是什么?”四爷问。 从前可没听说过,定是这妮子发明出来的新词汇! 1247 他才不要做橛子屁股偷听儿子墙角的猥琐老登! 挽着四爷的手登时就是一顿,下一秒,维珍一把抱住四爷,然后不由分说凑到四爷左胸口就使劲儿亲了一口,还发出夸张的声音。 “贝勒爷现在知道什么叫心趴了吧?”维珍仰着头冲四爷笑,露出两排小白牙。 四爷也跟着嘴角上翘,然后低下头,凑到维珍耳畔轻声道:“等会儿进了寝殿,也叫爷好好儿亲亲你的心趴。” 看得出来,维珍今天是真的高兴。 她虽然一贯是个大胆的,也喜欢表达的,但是却也是个脸皮薄的,当着下人的面儿,维珍是不大喜欢跟他有太亲密的肢体接触。 但是今天,不仅仅刚才在院子里头就主动来挽他的胳膊,现在当着下人的面儿,又是主动投怀送抱,又是亲他的……心趴。 不用说,肯定是高兴坏了。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维珍在高兴什么,但是就是忍不住也跟着高兴,嘴角一个劲儿上翘。 维珍的笑容实在是太容易感染人了。 这人! 衣冠楚楚地开黄腔! 维珍凶巴巴瞪了四爷一眼,可是瞪着瞪着又忍不住笑,还伸手环着四爷的脖子,一边轻轻晃着,一边小声道:“行啊,让你亲,洗得白白香香还不隔衣裳让你亲。” 四爷:“……” 他现在就想不隔衣裳亲! 下一秒,搭在维珍腰间的手陡然一紧,被人半抱半拖进了房,就在四爷打算直接把人抱进寝房狠狠亲心趴的时候,就听着门外传来了自己好二儿跟好三儿叽叽喳喳的声音。 “啪!” 维珍一把拍开了四爷的手,然后快步凑到门帘后面,把耳朵贴了上去。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 是谁从前污蔑他撅着屁股偷听墙角来的! 用不用他现在就叫人把镜子给搬过来给照一照! 四爷一脸嫌弃无语,正要走开,却瞧着维珍扭过头来,一边冲他招手,一边压低声音跟他道:“快过来!哥俩儿正在聊咱们呢!” 不! 他才不去! 他才不要做橛子屁股偷听儿子墙角的猥琐老登! 四爷昂首抬头就要走,结果被维珍一把给拽了过去,然后凑在他耳畔,一脸兴奋道:“快听!刚才还聊咱们呢,现在就聊到鸡屎了!我儿子可真有意思!嘿嘿!” 四爷嘴角抽搐得更厉害:“……”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兴奋? 是因为偷听到了儿子的悄悄话还是因为鸡屎?! 简直没眼看! 算了…… 好像还真的挺有意思。 不愧是他的种。 与此同时,门帘另一侧。 “二哥,什么叫开会?”对于这个新鲜名词,小丸子十分好奇。 小西瓜认认真真地给弟弟科普新知识:“额娘说开会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就某个问题,充分发表意见然后做出决定!” 小丸子继续问:“咱们家之前开过吗?” 小西瓜使劲儿点点头,冲小丸子比出两根手指:“开过啊,开过两回呢!” 小丸子皱起小眉头:“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你那时候才……这么大,跟咪咪差不多大,话都不会说,当然参加不了!”说到这个,小西瓜的优越感就“蹭蹭”往上冒,“我可是两次都参加了呢!” 小丸子眉头皱得更紧了,然后摇头道:“不对,我参加过一次!” “不!你没有!”小西瓜赶紧反驳。 “不!我就有!”小丸子据理力争,“我参加过那次会议是第一届关于爱新觉罗·小西瓜没有吃过鸡屎的特别澄清大会!” 小西瓜:“……” 啊啊啊啊啊! 天塌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臭弟弟的记性这么好?! 见小西瓜没有反应,小丸子歪着脑袋,一边晃着小西瓜的手,一边好奇问道:“二哥,你是不是把那次会议给忘了?” 小西瓜嘴角一阵抽搐:“……那次不算!” “为什么不算?” “因为阿玛当时不在!所以那次不是全家会议!” 对,那次不算! 小西瓜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瞪着眼看着小丸子:“所以以后不许再提那次会议,听到没有?” 1248 毁灭吧,赶紧地! 小丸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哦,那咱们说说那两次会议吧。” “二哥,前面两次会议都做出了什么决定?” “第一次关于养鸡安全会议,开过会之后,额娘就把我跟大姐养的鸡都给送去庄子里了,第二次关于留守儿童心理健康会议,开完之后……”说到这里,小西瓜声音放缓了,表情也变得有些不对劲儿了,“我跟大姐就成留守儿童了。” “二哥,留守儿童是什么?” “就是阿玛额娘出去玩,不带上我们,把我们自己留在家里!”小西瓜苦大仇深地解释道。 “那……那开会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啊,”小西瓜顿时警铃大作,伸手扯了扯小西瓜的袖子,“要么把鸡送走,要么让我们做留守儿童,二哥,你说这回开会,阿玛额娘是不是又存了……什么坏心?” “是要我们送走还是……他们又出去玩儿?” 小西瓜停住脚,看着面前厚重的门帘,语重心长道:“三弟,你说的很有道理。” 小丸子也警惕地看着门帘,然后压低声音跟小西瓜道:“二哥,要不我们……跑吧!” “对!我们跑!” 下一秒,小哥俩儿就要掉头跑,然后门帘后头伸出两只大手,一手一个摁住了小哥俩儿的肩膀。 小西瓜跟小丸子猛回头,就瞧着自己阿玛正站在身后,似笑非笑盯着自己。 “打算往哪儿跑?”四爷挑着眉看着面前的两大儿。 “呜呜呜!阿玛饶命!阿玛饶命!” “呜呜呜!救命!救命!” “小丸子,不许装哭,不过你要真这么想哭,那额娘也会成全你的,谁叫额娘就是疼你呢?” 下一秒,门帘后传来维珍慈(可)爱(怖)的声音。 “呜呜”声戛然而止,小丸子乖乖闭上嘴,然后跟自己二哥一起被阿玛带着进了正堂。 “额娘,”小丸子躲在四爷身后,朝着维珍探出半个小脑袋,小心翼翼道,“额娘,刚才我不是装哭,是真哭,但就是……是眼泪太慢没有跟上嗓子。” 四爷:“……” 不能笑!不能笑! 要不然实在有损做他阿玛的威严! 但是…… 他实在忍不住了! 下一秒,四爷把小丸子往维珍怀里一推,然后快步朝内间走去。 “哈哈哈!” 维珍才不憋着,登时就笑得惊天动地,一把把小丸子搂进怀里,不由分说照着小儿子的脸一通狂亲。 她儿子实在是太可爱啦! 小丸子总算松了口气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额娘不生气就好,可是…… 额娘这么笑真是好吓人啊!而且他的脸都被额娘给亲疼了! 实在是受不了母爱的折磨,小丸子朝自己二哥投去求救的眼神:二哥,快来给弟弟分担一些! 小西瓜忙别开眼,只当没看见。 咳咳,弟弟,你还是独自享受吧! 小丸子:“……” 二哥,你没有心! 待维珍总算笑够了,然后小丸子满脸的唇脂印外加孩子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表情,又让维珍“噗嗤”笑了出来。 不行,不能再笑了! 笑得她肚子都疼了。 当下维珍吩咐乳母带小丸子去洗脸。 小丸子走了,小西瓜默默走到维珍身边,小心翼翼询问:“额娘,咱们这次会议的主题是什么?” 他迫不及待要搞清楚这个问题! 阿玛额娘这回到底又存了什么坏心眼儿! 想起方才隔着门帘听到小哥俩儿对开会的恐惧,以及此刻被好大儿这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老母亲还挺心疼,当下跟好大儿拍着心趴保证。 “小西瓜,额娘跟你保证,这回会议的主题绝对跟送走小鸡以及让你们做留守儿童没有关系!” 不待小西瓜松口气儿,然后就听着自家额娘又添了一句:“跟鸡屎也没有关系!” 小西瓜:“……” 毁灭吧,赶紧地! …… 等四贝勒爷总算从内间里出来,等小丸子总算被洗白白送了回来,等慧娴慧妍小姐俩儿总算被奴婢送过来,等小西瓜同学…… 勉强从鸡屎阴霾里头走出来。 1249 小西瓜回答正确! 维珍吩咐甘草连翘把大木箱子抬到屋子正中,然后迫不及待对着木箱子就是一阵“等等等等!” “看过来!看过来!这就是咱们今天会议的主题!” 四个孩子外加一个大人,目光同时落在那个不起眼的大木箱子上,然后又齐刷刷看向维珍—— 就……这? “注意看这里!这可是不是寻常的木箱子!大家可以借此猜猜看今天会议的主题,”维珍一脸神秘兮兮,“友情提示,这可是……从山西运回来的木箱子!” 山西来的? 这下子五双眼睛的迷茫不见了,一下子都亮了起来! 小丸子迫不及待举起了手:“额娘!我!我我!” 嘿,小丸子这是当成抢答题了哈! 维珍一脸鼓励冲小丸子点点头:“好,下面有请小丸子发言!” “额娘,这里面装的是大姐!”小丸子兴奋地从凳子上面跳了起来,然后指着大木箱子,“大姐回来了!要给我表演大变活人,对不对?!”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答案错误,不过已经很接近了。” 小丸子又想张嘴,被四爷眼疾手快一把抱进了怀里,然后不由分说捂住了嘴,一边还默默“呸呸呸”了三声。 这小崽子净胡说八道! 几个孩子里头就属这小崽子最淘。 四爷打定主意,等明年大阿哥、二阿哥开蒙的时候,干脆一并带上小丸子,不仅如此,还有骑射也不能落下。 总之一句话,提早让小丸子接受皇家教育的铁拳! 有着阿玛的铁血镇压,小丸子彻底哑火了,老老实实窝在阿玛的怀里,看着自己二哥也高高举起了手。 “好,现在轮到小西瓜发言了!”维珍点点头。 “额娘,这里面是大姐给我们送的礼物!”小西瓜两眼放光,“大姐走的时候,我还跟大姐要礼物来着!” 维珍好奇问道:“那你跟姐姐要了什么礼物?” “我要大姐给我带点儿五台山的虫子回来,好让小一小二它们尝尝五台山虫子是个什么味儿!”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你大姐答应了?” 小西瓜撇撇嘴:“大姐让我一边玩儿去。” “哈哈!” 慧娴慧妍忍不住笑出声,然后又忙不迭地捂住了嘴,飞快地看了一眼四爷又飞快地扭过头去。 从第一次来贝勒府的局促,到现在拿贝勒府当自己第二个家,慧娴慧妍如今在贝勒府已经住的很习惯了,跟弟弟妹妹们相处得都很好,早就不像从前那般小心翼翼。 可虽然在贝勒府住的时间不短,其实能见到四爷的机会并不多,四爷忙起来的时候,是没空来后院儿的,都是维珍去前院陪他。 至于四爷来维珍这儿留宿,那也都是早起晚归,别说慧娴慧妍很难见到了,便就是大格格他们三个孩子也少有跟阿玛相处的机会。 难得见到四爷,慧娴慧妍难免会紧张,小姐们两人都不敢怎么笑。 这也难怪,不是连皮猴子似的小丸子,在四爷跟前也是老老实实的嘛。 “额娘对你的遭遇深表遗憾,不过……”维珍笑着伸手打开了木箱,“小西瓜回答正确!” “呀!大姐真的给我送礼物了!”小西瓜喜得一蹦三尺高,当下忙不迭凑到木箱跟前,一眼看见属于自己的锦盒,忙不迭揣在怀里,然后又继续拿,“大表姐,二表姐,这是你们的!” “谢谢表弟!” 慧娴慧妍忙不迭接在手里,然后小姐们迫不及待打开自己的礼物,再然后,都是一脸惊喜。 “真好看!小姑姑你快看!跟真的似的!” 慧娴慧妍小心翼翼把匣子里面的卷轴给展开,是足有六尺长、一尺宽的剪纸画。 是栩栩如生的百鸟朝凤。 小西瓜瞪大双眼,然后忙不迭就打开了自己的匣子,映入眼帘的是—— 是面人儿。 从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到鲤鱼精、白骨精、金翅大鹏鸟,喜得小西瓜眉开眼笑。 他最喜欢《西游记》了! 大姐真好! 1250 小丫头还挺浪漫哈 表姐跟二哥的礼物都这么好,小丸子看得别提多眼热,阿玛的怀里是坐不住了,小丸子一边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四爷,一边可怜兮兮叫着:“阿玛~好阿玛~” 这小崽子,跟他娘一个德行! 可谁让他就吃这一套呢? 四爷把小崽子放下来,然后小丸子风一样地冲到箱子前,从维珍手里接过自己的匣子,迫不及待打开—— “哈哈!我的是《封神榜》,二哥,我的二郎神有七十三变,比你孙大圣还要多一变!” 小丸子拿出自己匣子里的二郎神面人儿,跟小西瓜显摆。 小西瓜一脸不屑:“我这还有金翅大鹏鸟,如来见了都得喊娘舅!还怕你一个小小的二郎神?” “我这还有哪吒三太子!看枪!” “我有托塔李天王!看塔!” 小哥俩儿当场就要排兵布阵操练起来,维珍赶紧打住:“回去玩!回去玩!额娘这儿地方小,可容不下你们这么多的天兵天将!” 孩子们都是用过晚膳的,可是四爷跟她还空着肚子呢,早就饿了。 当下小哥俩儿兴冲冲回房排兵布阵去了,慧娴慧妍也拿着礼物美滋滋回房了。 维珍吩咐连翘去领膳,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了写着“额娘”的匣子,比前面的几个匣子都要轻许多。 所以,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维珍轻轻打开匣子,然后就是一怔,旋即又笑了,匣子里面躺着的是…… 一枝枯梅。 这是月华送她的花儿呢。 月华平时就喜欢陪她做瓶插,不管去到哪里,只要见到漂亮的花,月华就一定会给她带回来。 就因为这个,月华都不知道霍霍了多少五公主府上的花儿呢。 这定是在五台山上,月华千挑万选才挑中送给她的。 肯定是最好看的一枝。 遥寄一枝梅。 小丫头还挺浪漫哈。 维珍心情好极了,当下小心翼翼把枯枝放了回去,她想着明天要给做成标本,要永远保留大闺女人生第一次远行送给她的浪漫与惦记。 “拿好了,别碰着花瓣了。”维珍把匣子递给甘草,小声叮嘱道。 “是,奴婢遵命!” 甘草应声,然后小心翼翼捧着匣子退下。 看完了自己的礼物,维珍又巴巴地挪到四爷身边,想去看看四爷收到了什么礼物,只是四爷却飞快地别过头去。 咦?怎么肥事? 维珍伸着脑袋跟过去,旋即又缩了回来,只当没看见四爷眼里的水光。 她就不打扰老父亲的感动了! 不过,月华到底送了什么给老父亲啊,瞧把老父亲给感动成这样。 维珍好奇地往匣子里看,然后就瞧着匣子里静静躺着一张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维珍拿起来,小声念道:“医治胃疾民间偏方二十一款……” 额,闺女啊,你搜集的这些小偏方,你老父亲怕是用不上啊。 但是这并不影响你雄鹰一般的老父亲被感动的流下鸡丝面一样的眼泪! 换了额娘比他哭得更狠,至少得是大碗宽面级别的! 额,咋还把自己给说饿了呢? “月华她阿玛,”维珍把民间小偏方放下,用手肘怼了怼身边雄鹰一样的男人,“要吃面吗?” 四爷默默吸了吸酸溜溜的鼻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面无表情、八风不动:“你看着安排。” “行,那就吃面,你宝贝闺女给你搜集的爱心小偏方上不是说吃面养胃吗?”维珍道。 四爷:“……” 不行,他鼻子又酸了! 下一秒,雄鹰般的男人蓦地起身,直奔内间。 不是,这人什么毛病? 这一会儿功夫都去内间……两趟了吧? 是前列腺不行还是……腰子不行啊? 应该还没到……为这俩地方发愁的年纪吧? 维珍一脸担心看着内间。 …… 事实证明,四爷不管是前列腺还是腰子都是刚刚的。 待两大碗鸡丝面下肚,四爷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有着使不完的劲儿,待洗漱之后进了寝房,床帏之内,四爷这一身劲儿都使在了维珍身上。 维珍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一边默默感慨“oh,youth”,一边也总算放心了。 她就说嘛,二十四岁,正是小伙儿最会伺候人的年纪。 1251 以后不让月华抚蒙好不好? “去,端碗茶来。”维珍抬脚踢了四爷两脚,懒洋洋道。 四爷旋即起身,很快就端了一杯茶进来,一边扶着维珍起来,一边递到维珍面前:“不烫,刚好喝。” 就着四爷的手,维珍一口气儿喝了大半杯,剩下的小半杯进了四爷的肚儿。 放下了茶杯,四爷又上了床,伸手把维珍捞在怀里,维珍嘀嘀咕咕抱怨嫌热,可是却也没把四爷推开。 “月华明明才走了二十天了,我却觉得有二十年没见到她似的,”维珍枕在四爷肩膀上,叹息着,一边凑过去亲了亲四爷的心趴,一边又道,“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都道是儿行千里母担忧。 这话从前只是听说,但是如今维珍却有了切身体会。 所以…… 爸爸妈妈,肯定也特别特别想她吧,就像她想大格格一样。 不,不一样的。 她的大格格不过是出了一次远门,就像她从前放假出去玩儿一样,总会回来,但是她的爸爸妈妈却再也等不到她的归来了。 辛辛苦苦养了二十一年的她。 鼻头陡然一酸,维珍把脸埋进四爷的怀里,身子轻轻发颤。 这妮子是想孩子了。 他也想的很呢。 平时虽然不是天天都能见孩子,但是他知道孩子就在家里,就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所以虽然不是天天见,但是他心里踏实。 但是现在,孩子出了远门,就算知道孩子肯定平安无事,但是他心里就是空落落的。 他都这样了,更别提维珍这个做娘的了。 四爷心疼得紧,凑过去轻轻亲吻维珍的头发,一边伸手轻轻拍着维珍的后背,柔声道:“差不多再过二十天,月华就回来了,知道你想她了,爷也想。” 四爷这话不说还好,一张口,维珍就哭得更大声了:“不,你没有我想!”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对,你更想。” 一边把人搂得更紧,一边不停地亲吻维珍,维珍不提,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的维珍,就喜欢他这样死死抱着她,带着疼痛、恨不得融入对方骨血的拥抱。 他也喜欢。 像是天生缺了半边心,这样密不透风的拥抱,方能补齐彼此。 哄着她,也像是在哄着自己。 温柔的亲吻,印遍了维珍脸上的每一寸,经过脖颈来到左胸口,不久之前留下的印痕还在,此刻却只剩温柔心疼。 “不哭了,”四爷柔声道,捉着维珍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左胸口,“心口疼。” 柔软的手指轻轻在四爷胸口揉了揉,然后哭声渐小,维珍枕着四爷的胸口,红彤彤的一双眼看着四爷:“胤禛,以后不让月华抚蒙好不好?” 她不知道历史上的大格格是个什么结局,她只知道历史上的雍正四十多岁才登基继位。 如果大格格能够平安长大的话,那个时候的大格格必然是已经嫁人了的。 连公主都要抚蒙联姻,那么历史上的大格格只怕……十有八九也嫁去了蒙古。 这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 她这个丢开爸爸妈妈、一去不回的女儿,实在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儿也要一去不回。 她的孩子,这辈子都要留在她的身边,绝对没有远嫁这么一说。 可能她的想法太过自私偏激,但这却就是她长久以来最真实的想法和愿望。 从前不跟四爷提,是怕四爷为难,毕竟这事儿不是四爷能做得了主的,格格们的婚事,也得经万岁爷拍板,但是此刻,她就是忍不住。 她迫切地需要一粒定心丸。 只有四爷才能给她的定心丸。 四爷被这双眼看的心里又疼又酸,他轻轻点点头:“好,不让她抚蒙,让她留在京师,陪在咱们身边。” 他的月华,他怎么能舍得嫁去蒙古呢? 他再不中用也要使尽浑身解数把月华留在身边的。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维珍捂住脸,使劲儿点点头,又突然带着哭腔道:“至少留她到二十岁再嫁人!” “听你的。”四爷道。 1252 不过……他喜欢! 这一点四爷完全赞同,他的宝贝闺女又不愁嫁不出去,那么着急做什么? 不用维珍说,四爷也是不肯让大格格早早嫁人的。 “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四爷低下头亲了亲维珍的手背,轻声问。 维珍摇摇头,放开手,露出自己更红的一双眼,然后伸手环住了四爷的脖子,下一秒,两副唇舌凑到了一起,温柔辗转。 “胤禛,谢谢你,没有人比你更好,这世上所有话本里的好男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你一根小手指。” 真的特别谢谢你。 如果没有你,如果不是你,我该怎么办?我现在……又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不敢想,她真的不敢想。 四爷哼了一声:“你才知道啊?” 有点儿不爽又特别爽,这种感觉就…… 还不错! 觉得还不错的四爷,亲的更卖力了。 亲够了,维珍也不撒手,就这么一直环着四爷的脖子,四爷伏在维珍肩,两个人脸贴着脸说话,时不时亲一会儿。 “胤禛,你说月华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维珍好奇道,“她喜欢打拳骑马拍小鼓,你说她长大了会不会喜欢那种英武豪迈的男孩子?” “哼!” 四爷只用一个字儿就道出了天底下所有老父亲的心酸不爽。 维珍忍不住牵了牵嘴角:“看来闺女少给你送了一样礼物。” “什么?”四爷挑挑眉问。 “山西头号特产啊,”维珍也挑了挑眉,凑过去亲了亲四爷的唇,“老陈醋嘛。” “哼!” 下一秒,四爷哼得更大声了! 维珍抱着酸兮兮的四爷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这妮子真是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晴天阴天随时切换,一点儿征兆都没有,不过…… 他喜欢! 喜欢她身上的这股子鲜活气儿,喜欢她永远对自己心门大敞。 “等不到月华回来,慧娴慧妍她们就要走了,”维珍又叹了口气儿,“真舍不得让俩孩子走。” 李绘清夫妇两人去定州已经一个多月了,早就已经安定下来了,如今眼瞅着就三月份了,天气也转暖了,夫妇两人就想着把俩孩子给接过去。 董氏昨天打发人来给维珍递信,说是三月初想接孩子过去。 也没有几天了。 所以等到大格格回来的时候,慧娴慧妍已经不在贝勒府了,维珍想想还挺惆怅。 孩子都在跟前吧,有时候真是吵得脑仁疼,毕竟五个孩子呢,现在孩子要走了,又舍不得。 “你要是舍不得,那就让孩子继续留下来好了。”四爷道。 李家的两个小姑娘,乖巧文静,四爷觉得留下来陪大格格就挺好。 “那怎么行?”维珍摇摇头,“我还能比兄长嫂子更心疼、更舍不得?” 维珍的确很舍不得慧娴跟慧妍,成天陪在她身边,俩孩子又乖又文静的,维珍是真的很喜欢。 可就算是再舍不得慧娴慧妍,那也不能拦着人家回家啊。 孩子自然跟爹娘在一起最好了,她这个小姑姑就算再好,那也比不上爹娘陪伴啊。 四爷抚了抚维珍的额发:“那以后时常接过来小住就是了。” “嗯。”维珍点点头。 “对了,李绘清前三日前上了奏报,今天被送到了爷这里。”四爷道。 知县是不能直接给朝廷上奏折的,有事儿也只能给上司上奏报,然后由上司代为禀报,中间多了这么一环,过程通常就很慢。 但是李绘清的奏报,只用了三天就被送到了四爷跟前,这速度…… 确切地说,李绘清的上司办事速度委实不慢。 李绘清的上司自然就是京师府尹了。 这京师府尹一贯是个会办事儿的,之前捧着格尔芬派人刺杀李光地的事儿,第一时间就上奏当时监国理政的四爷,绝不让烫手山芋在自己手里过夜。 这回接到李绘清,也是第一时间把奏报给递了上去。 李绘清一个刚刚走马上任的七品芝麻官儿,能有这么大的面子?面子大的是四爷。 京师府尹这个位置,不是人精还真是坐不了。 1253 不止嘴巴,侧福晋浑身上下都甜的要命 维珍闻言一怔,顿了顿,缓声问道:“可是兄长那边出了什么事儿吗?” “不是什么大事儿,”四爷道,一边跟维珍解释,“李绘清到任之后,收集整理了定州过往的疫病材料,就发现天花在定州的传播率相较其他地区要低,尤其是在养牛户之中,李绘清就觉得其中怕有什么关窍,所以便就写了奏报呈上。” “爷瞧着倒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所以就打发了许太医去定州瞧瞧,兴许会有什么发现。” 维珍默默长舒一口气儿,随即好奇问道:“兄长怎得甫一上任,就收集整理定州过往的疫病材料?这是朝廷的规定吗?” 四爷摇摇头:“这倒不是,是他上任之前爷嘱咐过一嘴。” “山西才闹了那么大疫情,波及周边各地,虽然疫情得以控制,但是这中间多少人丧命?朝廷又花费了多少人力财力?” “所以往后在疫情预防上少不得要多下点儿功夫,尤其是京畿之地,是再不能出这样大的乱子了。” 预防的前提就是要搞清楚过往疫病的传播情况,什么地区,主要传播什么疫病,传播的频率幅度如何。 摸清楚这些,才能推出预防的举措。 四爷打算在京畿之地先搞个试点,而此时恰好李绘清到定州赴任,四爷当即拍板,试点定在了定州。 “到时候把定州的经验上奏天听,再推广到全国,如果各地都做到能有针对性地预防疫病,山西这样严重的疫情自然不会重演,无形之中就能挽救无数百姓性命呢。” “爷当时只提了痢疾,没想到他连天花的过往情况也一并查了。” 其实这事儿维珍之前就从嫂子董氏的口中知道,只是她并不知道四爷完整的想法是这样,她还以为是朝廷一直以来的规矩。 这个时候听到四爷这一番解释说明,维珍心里满满的都是敬服仰慕。 她的胤禛实在是光芒万丈。 下一秒,维珍捧着四爷的脸,不由分说又是一通亲,额头鼻子下巴,哪儿哪儿都没放过,还不时发出夸张的声音只把四爷亲的痒痒的。 四爷伸手在维珍屁股上拍了一下,一边含笑道:“又作怪。” 别以为他不知道,维珍平时都是这么亲孩子的! 这是拿他当孩子哄呢? “才不是作怪,是侧福晋在为你点赞!” 灼灼红唇落在四爷的上扬的嘴角,维珍浮夸地叹了口气儿,摇头道:“亲爱的贝勒爷,每回侧福晋觉得你已经好棒的时候,然后你很快就能拉高好棒的标准,人怎么能这么优秀呢?好歹给别人留条活路呀!” 四爷原本就上扬的嘴角,这下子上扬的更厉害了,不止嘴角,连眉眼都飞扬着:“怎么?嘴巴抹蜜了?” “是啊,你要不要尝一尝?”维珍的手搭在四爷的腰上,慵懒地摩挲着,“不止嘴巴,侧福晋浑身上下都甜的要命。” “是吗?那爷一定好好儿尝尝。” 下一秒,贝勒爷化身小蜜蜂,沉醉在馨香甜蜜之间。 …… 采了大半夜的花蜜,勤劳的小蜜蜂天不亮又勤勤恳恳地上班打卡去了,留下被开采过度的维珍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用过早膳之后,维珍把木箱里面剩下的两个匣子取出来,这是大格格送给大阿哥跟二格格的礼物。 看着面前的两个匣子,维珍实在欣慰。 用四爷的话说,月华是越来越有姐姐样儿了。 顿了顿,维珍果断打开两个匣子。 维珍不是那种会拆别人礼物的人,所以不管是大格格送给四爷还是弟弟表姐们的的礼物,维珍都不会提前拆开偷看,但是送给大阿哥还有二格格的礼物,维珍觉得她还是先过目一下比较好。 没得大格格送的礼物不适合,让福晋、宋格格多心。 不是她小人之心,是这时候的避讳就特别多,尤其是二格格才将将受过一场刺激,要是被大格格送的礼物再给刺激到了,那可就不好了。 她可不希望她的大格格吃力不讨好。 待看清匣子里面的礼物,维珍旋即就松了口气儿。 1254 不倒翁 大格格送给大阿哥跟二格格的是不倒翁,大阿哥的是捧着寿桃、一脸慈祥的寿星,二格格的是抱着玉兔的嫦娥仙子。 童趣又好玩,正适合大阿哥跟二格格的年纪。 “给大阿哥跟二格格送过去吧。”维珍唤来女贞,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 当下女贞捧着匣子就退了下去。 维珍喝了杯咖啡,然后取出闺女送给自己的梅枝做标本,正忙活着呢,就听着甘草进来禀报:“启禀主子,李夫人着人从定州过来递话,说是后天来接两位表小姐过去。” “知道了,”维珍点点头,一边继续做标本,一边道,“吩咐侍婢提早把行李给收拾好,没得到时候着急忙慌的。” “是,奴婢遵命。” 甘草福身退下,维珍继续做标本,一边还哼着小曲儿,明显显是心情很好。 不仅仅是因为收到了宝贝闺女的遥寄一枝梅,也是因为心里的一桩事儿总算是要解决了。 定州,定州。 她当初为什么偏偏选定州买庄子养牛羊? 那是因为定州历来有养牛的风俗,挑在定州,既不扎眼也方便她日后行事。 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事关重大,她这个异世来的冒牌货自得谨慎再谨慎,尤其是后来直隶也被疫情波及,当时那儿那儿都被严格管控,自然更不适合,所以事儿就一直被搁置。 当时听董氏说李绘清一上任就要整理疫情材料的时候,维珍就心头一动,暗道机会总算是来了。 先是让董氏带话让李绘清把定州过往疫情包括天花的材料都整理出来,再借着肖大有的嘴在李绘清面前提上一提,李绘清这个初出茅庐、一门心思盼报效朝廷、建功立业的仕途菜鸟,肯定会十分上心。 情况也的确如此。 如今四爷派了许太医前往定州,希望许太医也能紧紧抓住这个建功立业甚至史书留名的好机会吧! 这边维珍做好了标本,那边女贞也送完礼物回来了。 “瞧见二格格了吗?”维珍问。 “回主子的话,奴婢瞧见二格格了,二格格瞧着比之前好多了,只是比从前又瘦了不少,”女贞道,“二格格很喜欢大格格送的不倒翁,接在手里就抱着去寑房里面玩儿去了。” “宋格格像是不放心,赶着就跟着二格格进了寝房去,从二格格手里要来不倒翁仔仔细细检查一番,确定没问题,才又交给二格格,然后宋格格也不挪地方,就跟在那儿不错眼珠地看着二格格呢!”女贞语气里头带着明显显的不爽。 他们大格格人在山西,还心心念念着弟弟妹妹,不仅置办了礼物还巴巴派人快马加鞭给送回来,结果宋格格竟像是防贼似的,翻来翻去地检查。 什么意思? 是觉得大格格这个做姐姐的心思歹毒要害二格格还是他们主子为了害二格格在不倒翁里头做手脚嫁不惜祸亲闺女? 就算是真的不放心,好歹也等她走了之后再检查,哪儿有当着她的面儿检查的? 人家福晋可就没有这样的骚操作。 女贞心里不爽得厉害,维珍心里倒是没什么起伏。 宋格格也不是第一天戒备她了,别说是这不倒翁了,只怕她着人送给二格格的一应物件,宋格格都是不肯用的。 虽然她一直都不清楚宋格格好端端地怎么就突然戒备她,不过她早就没有这个好奇心了。 “二格格身子弱,她小心一些也是有的。”抿了口茶,维珍淡淡道。 “对了,奴婢回来的时候,刚好碰到耿格格去宋格格院儿里,奴婢瞧着耿格格的侍婢手里捧着经书,想来耿格格又是去给二格格诵经祈福的。” 自从这回二格格病了之后,耿格格就一直给二格格抄经祈福,得空的时候,还会去宋格格院儿里,给二格格诵经祈福。 宋格格觉得二格格兴许是年纪小容易掉魂儿,所以自然是欢迎耿格格去给二格格诵经祈福的。 1255 可是昨晚主子爷……吃甜点了吗? 只是二格格怕见生人,耿格格就隔着道帘子念给二格格听,如此几回下去,二格格还是有些怕耿格格,但是情绪却缓解了不少。 也不知道到底是药起了作用,还是耿格格诵经真的帮二格格找回了魂,反正宋格格对耿格格是千恩万谢。 四爷知道后,下令赏了耿格格半年的月钱。 维珍将做好的标本小心翼翼收起来,然后就听着女贞进来禀报,说是苏培盛来了。 苏培盛不是跟着四爷入宫了吗? 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维珍忙不迭道:“快把人请进来。” 当下女贞引着苏培盛进来。 “奴才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苏培盛躬身请安。 “谙达快请起,”维珍道,“可是主子爷有什么吩咐吗?” 苏培盛将手中捧着的锦盒送上前,一边恭恭敬敬道:“主子爷吩咐奴才把这个送到侧福晋手中。” 女贞上前接过,然后又将锦盒送到维珍面前。 维珍好奇打开,旋即嘴角上翘,从匣子里拿出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梅。 这个学人精!如今都学起闺女来了!这做老子的也不嫌寒碜! 不过…… 快乐翻倍就是了。 “侧福晋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苏培盛道。 “还真有事要劳烦谙达,”维珍放下梅枝,含笑跟苏培盛道,“劳烦谙达帮我带句话给主子爷,就说今晚仍旧请他吃甜点。” 今晚侧福晋要仍旧请主子爷吃甜点? 可是昨晚主子爷……吃甜点了吗? 好像没有啊,他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 难不成是他记性不好给忘了? 不会吧,他可还没到三十岁呢。 还是说…… 主子爷跟侧福晋昨天晚上在寝房里头偷偷摸摸吃糕点来着? 可是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吃啊? “是,奴才遵命。” 当下,苏培盛一头雾水地领命退下。 苏培盛走了,维珍把那枝红梅插入瓶中,然后就哼着小曲儿愉快地进了寝房,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主子,您在找什么?不如奴婢帮您找吧。” 瞧着维珍在衣柜里头胡乱翻腾,女贞忙不迭地跟了进来。 “不用,我自己挑,”维珍果断摇摇头,然后冲女贞摆摆手,“女贞,放你一个时辰的假,退下吧。” 这件事儿就不用旁人代劳了哈! “是,奴婢遵命。” 女贞退下后,维珍又继续愉快地翻找起来。 这件是鸳鸯戏水,水红的打底,交颈的鸳鸯,绣得栩栩如生简直就是艺术品,好看是好看,不过,就是有那么一丢丢艳扎。 这回就算了,怕她家贝勒爷的腰子吃不消,更怕她自己的小腰也吃不消! 咳咳! 那这件呢? 嗯,这件是绣得花样儿是并蒂莲,珍珠白底色…… 嗯,也不好,颜色有点儿淡,就显得甜品的甜度不太够。 这件是鱼戏莲叶间…… OK! 就是它了! 清新活泼还荤素搭配,看着就很有食欲,而且还挺健康! 总算给甜点的包装纸找好了! …… 美好的清晨从给珍珍折一枝花开启。 喝饱了蜜的四爷工作效率很高,一口气儿忙活到了中午,用午膳的时候,八爷也露面了,只是眼睛有些泛红。 四爷打量着八爷的表情,问道:“瞧过王叔了?” 万岁爷临行之前特意吩咐四爷要好好儿顾看裕亲王,所以只要有空,四爷就会去裕亲王府瞧瞧,还有恭亲王府,裕亲王跟恭亲王,万岁爷如今仅剩下的两位手足兄弟,如今的身体都够呛。 尤其是裕亲王。 八爷今天也去了趟裕亲王府,四爷也是知道的。 八爷点点头,在四爷对面坐下,抿了口茶,叹息道:“王叔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弟弟瞧着……实在难受。” 一张嘴,八爷的声音就带着哽咽。 比起其他皇子,八爷对裕亲王更多了一份感激。 身为万岁爷最信任的兄长,裕亲王一向谨守本分,不管是对大臣还是皇子,都一直保持距离,仅有一次为皇子说话,就是为了八爷。 1256 八爷这话说的就有点儿意味深长了 当初若不是裕亲王在御前为八爷说话,那时候还不显山露水的八爷未必能接手广善库,也更加不可能以广善库为起点,有如今的积累。 八爷一直都特别感激裕亲王,如今瞧着裕亲王病体支离,自是难过。 四爷叹了口气儿,伸手拍了拍八爷的肩膀。 安慰的话,四爷说不出口。 万岁爷挂心裕亲王的情况,所以四爷每隔一日都要向万岁爷具折禀报,裕亲王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四爷比谁都清楚。 说白了,就是熬日子。 还是痛苦地熬日子,就如当初的敏妃娘娘。 只是敏妃娘娘还有十三为她求得阿芙蓉彻底解脱,但是谁又能为裕亲王求阿芙蓉呢? 裕亲王在世一天,裕亲王府就显赫一日,若是裕亲王不在了,那裕亲王府也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郡王府。 亲王、郡王,看似只有一字之差,可实际却是千差万别。 所以,裕亲王府上下谁不盼着裕亲王能够长命百岁呢? 就算是裕亲王的儿子不在意这些子身外之物,可是又有哪个敢担着不孝的骂名向万岁爷求阿芙蓉呢? 不是谁都像十三一样勇于承担。 八爷自知失态,去内间洗了把脸,再出来的时候,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再开口,也就转了话题。 “算起来,皇阿玛的圣驾,也该抵达太原府了。”八爷道。 万岁爷此行,先奉太后巡幸五台山,因着太后初初病愈,万岁爷担心太后的身子,故而下令放慢行程安排,如今距离离京都已经二十日有余了,圣驾也才过了五台山。 四爷点头:“是该到太原府了。” “算起来新任山西巡抚李光地也就圣驾早一个月到太原赴任,甫一上任就要接驾,真是难为他了,”八爷抿了口茶含笑道,“他毕竟是才上任,只怕很多事儿都还理不清头绪呢,也不知接驾安排是否妥当,尤其是山西疫情才过,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真是难为李大人了。” 八爷这话说的就有点儿意味深长了。 接驾可不是件容易得事儿,方方面面都得确保万无一失,尤其是这次还是万岁爷、太后、太子齐到山西,这阵仗,可是从前万岁爷出巡所不能比的。 换成别的官员,初初上任第一个月就要安排接驾,还要确保万无一失,只怕是够呛,但是换成李光地,倒未必是什么难事儿,可是偏生…… 那可是山西。 整个官场因为这回山西疫情几乎被太子手拿把攥的山西。 太子能忍着不给李光地下绊子? 太子对李光地是个什么态度,旁人不知道,八爷跟四爷还能不知道吗? 虽然万岁爷已经宽恕了太子暗杀朝廷命官之罪,连格尔芬这个认证都已经暴毙而亡,但是李光地却偏生什么事儿都没有,还被万岁爷重新启用,偏生还被任命做了山西巡抚。 太子当时知道这消息,也不知道有没有当场气昏过去。 太子不满万岁爷的安排是必然的,但是这个时候的太子又怎么敢违拗万岁爷? 那太子的气会往谁身上出? 真的就能眼睁睁瞧着李光地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稳坐山西巡抚之位? 眼下不是正好就有个让李光地很跌跟头的机会? 八爷觉得太子可没有这样的胸襟气度,同时也好奇四爷对此的看法。 “李大人这样身经百战的老臣,想来是能安排得妥妥当当,”四爷沉声道,抿了口茶,看向八爷,“八弟也说了,如今山西疫情才过、正值百废待兴之际,皇阿玛这个时候任命李大人为山西巡抚,也足见皇阿玛对李大人能力的认可。” 万岁爷既是派李光地前往山西,就是相信李光地能镇住山西的场子,所以之前万岁爷才会由着太子安排山西官员的任命,就等着最后一刻放出李光地呢。 显然,万岁爷对李光地的能力再信任不过的。 而李光地,也的确有这个能力,在这一点上,四爷跟万岁爷的看法是一致的。 所以对于李光地在山西赴任之后的情况,四爷是不存在什么担心的。 八爷点点头:“四哥所言极是。” 1257 是永和宫里头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儿? 也是。 要是山西这个时候闹出什么岔子,可不仅仅是李光地脸上无光,要被万岁爷治罪,万岁爷更是会深挖这岔子的根源。 到底是谁这个时候非要剑指才刚刚上任的李光地? 非要除之而后快? 说不定现在,天底下最盼着山西能够太太平平、李光地能够接驾顺利的人,就是太子殿下了。 毕竟连他们这些做皇子的都疑心太子会不会趁机除掉李光地,更遑论万岁爷了。 “听闻良嫔娘娘近日身子不适,不知现可好些了吗?”四爷问。 万岁爷让四爷留京监国,除了处理前朝事务,后宫一众嫔妃自然也要过问。 前几日,太医院奏报,良嫔娘娘身子抱恙,四爷肯定是不便前往长春宫探望良嫔的,不过却也吩咐让太医好生医治。 八爷闻言,攥着茶杯的手顿时一僵,旋即又放松下来,冲四爷点头道:“多谢四哥关心,额娘不过是换季着了风寒,吃了这些天的药,如今已经好多了。” 四爷点点头:“这样就好。” 兄弟俩正说着话呢,就听着一阵脚步声传来,是苏培盛。 八爷当即放下茶杯,含笑跟四爷道:“弟弟今日还未去向额娘请安呢,就先行一步了。” “劳烦八弟为我向良嫔娘娘带好。”四爷点头道。 “多谢四哥。” 当下八爷起身,抬脚走了。 八爷走后,苏培盛行至四爷跟前,躬身向四爷禀报:“启禀主子爷,德妃娘娘将将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娘娘即刻想见一见您。” 即刻? 是永和宫里头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儿?还是德妃又病倒了? 四爷旋即放下茶杯,然后也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 待四爷到了永和宫,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儿。 “额娘实在担心得厉害,毕竟是十四的头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有岔子,必须得保住啊!”德妃一脸忧愁看着四爷道。 德妃说的自然是伊尔根觉罗格格腹中的这一胎。 自打伊尔根觉罗遇喜之后,德妃自是大喜过望,可是高兴之后,又是忧心了。 伊尔根觉格格害喜害得实在是太厉害了,吃不下饭还不算,成天一副恨不得把苦胆都一并跟吐出来的架势。 原本还以为熬过了头三个月,也就慢慢好起来了,但是如今,三个月是过了,但是情况却并没有得到好转,反倒伊尔根觉罗格格的情况是愈发严重了,到现在已经连床都下不来了。 今儿一早,梅太医又过来跟德妃禀报伊尔根觉罗格格的情况,向来说话最是委婉的太医,这回都直言不讳,当着德妃的面儿直言伊尔根觉罗这胎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 德妃当时就是天旋地转,被慧嬷嬷扶着回寝房缓了好一阵子才总算缓过来,然后德妃就赶紧让人去请四爷过来了。 四爷道:“不是已经把许太医换下来,让梅太医为伊尔根觉罗格格保胎了吗?” 许太医的医术颇佳,又经验老到,虽然不是专精妇婴一科的,但是只要不是情况太糟糕的,许太医保胎也是没问题的。 从前在宫里,福晋、维珍还有宋格格她们有孕的时候,就一直是许太医负责给她们保胎的。 其中宋格格的情况一度糟糕,但是经过许太医的医治,宋格格整个孕期也是有惊无险,二格格虽然是不足月生的,但是却还好好儿地活到了现在。 因着伊尔根觉罗格格的情况,十分危险,以至于许太医都不敢接手,故而改成了专精妇婴一科的梅太医。 这事儿四爷当然是知道的,四爷还特地询问过梅太医伊尔根觉罗格格的情况,还吩咐福晋着人给伊尔根觉罗格格送了几回补品过去。 且不说十四如今不在宫里,他这个做兄长的自然得帮着十四顾看家宅,便就是十四没走,他也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毕竟十四如今才多大? 十四岁的半大孩子,也就只比大格格大几岁,他这个做兄长的免不了要为十四操操心的。 1258 这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笑话? “可是梅太医说……只怕是保不住呢!”说到此处,德妃又开始觉得心口疼,一边捂着心口,一边跟四爷道,“老四,你说说现在可要怎么办才好?本宫这心啊实在是慌得厉害!” 怎么办才好? 稍稍思量片刻,四爷道:“那儿子再多派一位擅妇婴一科的太医,同梅太医一道顾看伊尔根觉罗格格的身子。” 如今太医院里面太医实在是人手短缺。 万岁爷出巡就带走了大半,剩下的太医工作量自然一下子就翻了倍。 姜太医就不用提了,一直在裕亲王府照看裕亲王的身子,许太医被他派去了定州,后宫里面不乏嫔妃生病,就比如良嫔娘娘,哪个是能少了太医伺候的? 不过,既是伊尔根觉罗格格情况危急,那再多安排一位太医同梅太医一道顾看,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四爷这话,没能叫德妃舒眉展眼,德妃兀自一脸忧愁,盯着四爷看,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 “额娘可是还有什么吩咐?”四爷问。 “没有,你……你安排得甚是妥当。”德妃摇摇头,嘴上是这样说的,可是脸上的担心却丝毫没有减轻,还不时看向四爷,摇头叹气。 四爷耐着性子道:“额娘若是还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言。” 德妃看了一眼旁边的慧嬷嬷,慧嬷嬷会意,当下福身退下,带走了暖阁里的几位侍婢,一时间暖阁里就只剩下了德妃跟四爷。 德妃叹了口气儿,这才看着四爷又缓缓开口:“额娘是这样的想的,若是……姜太医能得空回来为伊尔根觉罗格格瞧瞧的话,额娘就能更安心了。” 太医院的太医医术最高的无疑是院判丁源,只是丁源一贯是只顾看万岁爷身子的,如今又随驾出宫伺候万岁爷跟太后去了。 除了丁源之外,可就是姜太医医术最高了。 德妃就想着,梅太医再擅妇婴一科,到底不如姜太医经验老到,若是有姜太医顾看伊尔根觉罗格格的这一胎,梅太医说的什么“十有八九”保不住,兴许就能变成“有八九分”把握能保住了。 什么? 让姜太医去给伊尔根觉罗格格保胎? 四爷闻言不由蹙了蹙眉:“额娘,您是知道的皇阿玛下令让姜太医专门负责顾看裕亲王的身子,裕亲王如今是一刻都离不开姜太医的。” 他知道德妃特别看重十四的第一个孩子,但是说句不好听的,这孩子再要紧能要紧的过裕亲王? 万岁爷临走的时候,还再三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裕亲王,还让他每隔一日奏报裕亲王的情况,他能不谨慎? 更别说,裕亲王如今的身子也的确糟糕至极,不是连老八去探望之后还掉了眼泪吗? 万岁爷的旨意清清楚楚,让姜太医只专心照看裕亲王的身子,他这个做皇子的,敢把姜太医叫回宫? 要是这中间裕亲王除了什么岔子,会是个什么后果? 且不说这违拗圣旨的罪名他担不担得起,单说害死裕亲王的恶名,他敢背吗?能背吗? 明明方才语气还挺温和,这会子又变得冷冰冰的了,还有那张脸,也跟着冷了下来。 对于四爷的变化,德妃自然是察觉到了,因此德妃眼中有一丝心虚闪过,可是到底还是被数不清的担心给压过了。 “不会耽搁姜太医太多功夫,只要他去一趟阿哥所,给伊尔根觉罗格格诊诊脉就行了,”德妃忙不迭道,语气急切又柔和,“老四,你悄悄儿地派人去请姜太医,要不然就趁晚上把姜太医送进宫里,不会被人察觉的。” 不会被人察觉的? 还趁着晚上送人进宫? 这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笑话? 是当裕亲王府的人都是瞎子,竟然连阖宫上下的人也都一并瞎了不成?! 如今正是他监国理政的时候,不仅如此,他手上还在忙活着“节流”的事儿,明里暗里多少人巴巴盯着找他的错处呢。 1259 老四竟然在讽刺她? 他若是为了个弟弟院儿里的小格格,竟然不顾裕亲王的死活,尤其还是在万岁爷着重强调过,那他这个贝勒就算是做到头了,指不定要做一辈子的光头阿哥! 他早就不求德妃心疼关心自己,但是…… 但是德妃至少不能害他啊! 就算是再偏疼十四,也不能拿他一辈子的前程来填补吧! 四爷心下登时就是一声冷笑,再开口,语气就带了三分讥诮:“儿子怕是没有这样神出鬼没的能耐,不过额娘既是如此担心十四弟的孩子,那额娘不妨亲自派人去请姜太医吧,想来姜太医是不敢违拗额娘的。” 下一秒,德妃整个人都僵住了,不可思议看着四爷:“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四虽然素来跟她就不是一条心,这她是知道的,但是老四从来面儿上与她这个额娘还是过得去的。 虽然老四的脸色一贯不好看,说话也不中听,但是老四在她跟前还算恭敬,从来不曾流露过任何不敬,但是现在…… 是她刚才听岔了吗? 老四竟然在讽刺她? 德妃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四爷却已经起身了,轻飘飘撂下一句“儿子告退”,然后一把撩开珠帘,然后大步离开。 待到慧嬷嬷又进来的时候,德妃才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然后手指颤颤指着还在晃动不停的珠帘,恨恨道:“逆子!这个逆子!” 话未说完,德妃又开始捂着胸口喘个不停,慧嬷嬷吓得够呛,忙不迭过去给德妃顺胸脯。 “娘娘,您这又是怎么了?” 刚才不还是好好儿的吗? 娘娘跟四爷说着话,母子两人态度都挺不错,尤其是娘娘,因为有求于四爷,所以态度特别好,比以往可都温和多了,怎么这才眨巴眼儿的功夫,又闹成了这样? 娘娘这是跟四爷都说了什么? 瞧着方才四爷离开的时候表情可不大好,更别说娘娘又被气成这样了。 德妃可没有空回答慧嬷嬷的疑问,好不容易喘得不那么厉害了,慧嬷嬷忙不迭取了两颗清心丸给德妃服下了。 先是被梅太医的话给吓得差点儿昏过去,再是被四爷给气成这样,这一天下来,德妃的情绪简直像是坐了过山车。 打量着德妃面色不佳,慧嬷嬷不免担心:“娘娘,要不奴婢着人去太医院给您请太医来瞧瞧吧?” “不用!”德妃一口否决,一脸不虞,“那逆子只盼着能把本宫给气死呢,那还请什么太医?倒不如遂了他的心思!” “娘娘,您这话是怎么说的?”慧嬷嬷吓了一跳,忙不迭出言劝道,“贝勒爷可绝对不敢不孝的!” 是啊,贝勒爷可不敢不孝。 万岁爷最是孝顺,为了能亲自给太后侍疾,就连出巡的行程都往后推了半个月呢,如今天底下谁不称颂万岁爷的孝心一片呢? 贝勒爷可是万岁爷的骨肉,万岁爷如此孝顺,贝勒爷又怎么敢不孝顺呢? 再说了,这么多年下来,四爷瞧着是冷冰冰的,但是对德妃这个额娘可是从挑不出错来的,更别说,四爷还为德妃挣了那么多脸面呢。 所以德妃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 “他不敢?本宫看他明明就很敢!”德妃咬着牙道,“只怕心里早盼着本宫死了!” 慧嬷嬷是不敢劝了,只是低着头一下下为德妃揉着后背,心中暗道,德妃生这么大的气,十有八有跟伊尔根觉罗格格这一胎有关系。 可是四爷刚才分明都答应要再为伊尔根觉罗格格添一位太医了,有两位太医共同照看伊尔根觉罗格格这一胎,这待遇…… 便是从前的四福晋也没有享受过的呀。 所以娘娘这到底在生什么气呢? …… 慧嬷嬷猜不到德妃娘娘在生什么气,高嬷嬷却清楚地知道良嫔娘娘在动什么气,甚至都把自己给气病了。 1260 她已经十九天没有见到过八爷了 良嫔娘娘是什么时候生病的呢? 就是在得知张侍妾流产继而得了失心疯又被八爷送去庄子之后,良嫔娘娘才病倒的。 所以,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无非是为了张侍妾这没能保住的一胎。 良嫔娘娘病了,八福晋这个做儿媳妇的自然是要入宫侍疾的,说是入宫侍疾,其实良嫔娘娘却也没让八福晋床前伺候。 八福晋日日早起入宫,基本上都是在长春宫暖阁里头度过的,至于良嫔娘娘的寝殿,八福晋并没有进去过几次。 倒不是八福晋不肯为良嫔娘娘侍疾,实在是良嫔娘娘不想见八福晋,只要一看到八福晋,良嫔娘娘的情绪就波动极大,有时候还会掉眼泪。 八福晋就不敢再贸然进寝殿侍疾了。 不过良嫔娘娘虽然不想见八福晋,但是却也没有拦着不让八福晋来长春宫,若是这个时候她不许八福晋入宫侍疾的话,不定旁人怎么议论呢。 对八福晋指指点点、说长道短,难道她儿子脸上会好看? 尤其是如今八爷还被万岁爷钦点,留京帮衬四爷监国理政,这个时候,良嫔就更加不肯给儿子添麻烦了。 所以,心里再怎么不喜八福晋,可是到底还是由着八福晋日日入宫侍疾,成全八福晋孝顺的名头。 良嫔这回病得不轻,都半个多月了,才总算有好转,只是身子还是虚得厉害,太医说等病好了之后,良嫔还要吃两个月的药膳以补上这回生病的亏损。 日日躺在床上,良嫔觉得日子熬人,八福晋同样也觉得煎熬得厉害。 其实在长春宫里头,无非也是喝茶拜佛打发时间,跟平日里在贝勒府里头的日子也没有多大分别,但是八福晋就是觉得煎熬的厉害。 她已经十九天没有见到过八爷了。 自张氏被送去庄子那天起,她就没再见过八爷了。 八爷孝顺,良嫔卧病,八爷自是要日日前来探病请安的,但是八爷来得早,等八福晋入宫来给良嫔侍疾的时候,八爷已经请过安走了。 待八福晋回到贝勒府,也是见不到八爷的。 前后院中间的门一关,她这个八福晋,跟所有的侍妾奴才一样,都只能老老实实被困在后院儿。 她想见八爷,有很多话要想八爷说,解释的、恳求的、委屈的,但是每一次得到的回复,都是主子爷忙得走不开,没空见她。 真的……就忙成这样吗? 真的连见她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吗? 她不在意良嫔是怎么看她如何想她的,但是八爷的想法,她在意得不得了。 “主子,您好歹用一些吧?”高嬷嬷端着牛乳燕窝进来,放到八福晋的面前,压低声音劝着,“您这些天食不下咽,夜睡不踏实的,人都熬瘦了,身子骨怎么顶得住?” “好不容易身子才补好,您可千万得保重,不管如何,都不能拿自己的身子置气啊!” 是啊,喝了那么多的坐胎药调理,中间不知换了多少郎中,花了多少银子多少功夫,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能调理好八福晋的身子,好早日能为八爷开枝散叶吗? 如今为了张侍妾的事儿,八爷明显显是生了八福晋的气,多少天都不肯见八福晋,八福晋见不着八爷,就开始作践自己的身子了。 别说是是不肯继续喝安胎药了,便就是饭都不肯怎么吃了,这才多少天,八福晋都瘦了一圈了。 高嬷嬷哪儿有不着急的? 再这样下去,之前花的那些心血、忍着恶心喝下的那些子苦汤,岂非都白废了? 说这话的时候,高嬷嬷跟八福晋人都在长春宫。 八福晋照旧来给良嫔娘娘侍疾,良嫔娘娘照旧不用八福晋入寝殿侍奉汤药,八福晋照旧在暖阁里头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高嬷嬷小心翼翼端着牛乳燕窝进来。 八福晋早上就没吃两口,高嬷嬷实在担心,使了银子着人去御膳房吩咐给八福晋做了这一盅蜂蜜燕窝。 1261 什么情啊爱啊的 见八福晋不吭声,高嬷嬷继续劝道:“主子,您好歹吃两口,旁的都不要紧,最要紧的还是您的身子。” 四下观瞧一番,确定暖阁里头再没有别人,高嬷嬷又压低声音道:“主子爷如今正在气头上,不肯见您也是有的,但是主子爷又不可能一直不见您,只要您又能见着主子爷了,那峰回路转的机会可就来了。” “到时候,奴婢会帮您的。” 是啊,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从前八福晋在四爷府上,当众丢了那么大的人,后来有她帮衬着,不少照样扭转名声?成了后来孝顺大方、贤惠端庄、人人称赞的八福晋? 最要紧的是,不是连八爷都对八福晋大有改观、夫妻关系也总算破冰甚至还堪称举案齐眉? 那回都闹的这么大,都能扭转局面,更何况是这回? 什么张侍妾意外撞着肚子以至流产,又什么良嫔娘娘被八福晋手段气得一病不起。 旁人又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 旁人只知道张侍妾福薄,但是八爷夫妇仁厚送了张侍妾去庄子养病,对良嫔娘娘更是孝顺至极,夫妻两人都见天去长春宫给良嫔娘娘请安探病。 说到底,就是关起门来自家的事儿。 在高嬷嬷看来,这次的情况可比从前那回八福晋当着阖宫上下丢脸可好多了。 但是八福晋…… 好像却比上回难受得多。 上回事发之后,八福晋是暴怒是焦躁是逮到什么摔什么,可是这回,除却最初的震惊愤怒之外,八福晋是错愕是不解是终日沉默。 高嬷嬷不懂八福晋在沉默什么,但是高嬷嬷是真的担心八福晋的身子。 见八福晋还是一脸回不过神,高嬷嬷又压低声音道:“有安郡王府在,主子爷是断断不会冷落您的,福晋您尽管放心就是了。” 是啊,安郡王府再怎么不如从前,可不是有老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安亲王岳乐虽然不在了,但是奈何岳乐在军中的影响还在,他之前所统帅的正蓝旗军方,几十年的巨大影响力可是旁人所取代不了。 而今这份影响力落在了以安郡王玛尔珲为首的岳乐的一众儿子们身上,八爷就算是凤子龙孙,想要扎扎实实接手这份在军中的影响力,难道能绕过安郡王府? 自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八爷又怎么可能冷待八福晋呢? 高嬷嬷在安亲王府伺候半辈子,虽然一直居于后宅方寸,可她的丈夫儿子,可都是从前在安亲王跟前效力的,所以这其中的条条道道,高嬷嬷也是门清儿。 所以高嬷嬷一直都很有底气。 即便八福晋曾经当众在四爷府上惹出那么大的岔子,即便八福晋性子再如何骄纵跋扈让人头疼,但是高嬷嬷却从来不曾怀疑过,八福晋在八爷府上的主母地位。 因为没有任何因素可以动摇八福晋的地位。 一个区区张侍妾,再加上一滩子连肉都还没有长成的血,就能让八爷自此恨上八福晋、再不肯见八福晋了? 除非八爷对八福晋身后的安郡王府丝毫不感兴趣。 除非…… 八爷并无丝毫野心,觉得一个区区贝勒位分就足矣。 这在从前或许可能,但是自从大爷一蹶不振之后,就算八爷从前没那个野心,想来如今也不会仍旧无动于衷吧? 高嬷嬷不信。 连做奴才的都个个削尖了脑袋往上走,凤子龙孙难不成就没有这样的上进心? 但凡八爷有一丝这样的上进心,那就够了,八福晋的地位那也就稳了。 什么情啊爱啊的,在高嬷嬷看来都是没出息的男人用来糊弄头脑不清醒的女人的。 天家压根儿就不存在这样天真的人。 都道是万岁爷钟情赫舍里皇后,可如果赫舍里皇后的祖父不是索尼,她能当皇后?又能得到万岁爷所谓的钟情? 别开玩笑了。 以利益交换为基础的关系才是最牢固、最无可取代的。 所以,对于这些天来,八福晋的消沉还有惶惶不安,高嬷嬷是十分不解的。 1262 至于吗? 八福晋回过神来,仰着头看着高嬷嬷,眉头微蹙:“这事舅舅已经知道了?我不是让你不要告诉舅舅的吗?” 高嬷嬷摇摇头,忙不迭解释道:“回奴婢的话,奴婢并没有告诉郡王爷,不过有郡王爷在,想来主子爷也不会一直冷落您不肯见您的。” “就因为舅舅?”八福晋喃喃道,“难道就只因为舅舅吗?” 八福晋的声音太低,高嬷嬷没听清楚,只是八福晋的状态实在让她担心,当下将手中的炖盅又往前面递了递:“主子,您多少喝两口吧。” 八福晋摇摇头,她实在没这个胃口。 高嬷嬷眉头微蹙,想了想,然后又道:“福晋近来吃睡不香,瞧着人都憔悴了不少,若是主子爷瞧见了,只怕要训斥奴婢们伺候福晋不周了。” 八福晋闻言一怔,目光落在自己纤细的手上。 好像的确是瘦了,皮肤也暗淡了,嵌蜜蜡跟绿松石的护甲,把她的一双手衬得…… 竟好似有一丝枯黄。 八福晋被自己的手给惊着了,下意识地往袖子里面缩了缩。 “怎么就变成这副鬼样子?”再开口的时候,八福晋声音里面满是不安,喃喃自语,“主子爷瞧见了怎会不嫌弃?” 高嬷嬷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方才她不过是为了哄八福晋吃了燕窝,才随口说了那么一句,不想八福晋的反应竟然如此强烈。 八福晋是个什么性子? 高嬷嬷活了半辈子,可再没有见过比八福晋更加跋扈人性的了。 但是此刻,八福晋竟然惶恐不安到了这种地步。 不过是半个多月没见主子爷罢了…… 至于吗? 高嬷嬷压下心中的疑惑不解,忙不迭道:“福晋多虑了,福晋容颜如旧,只是近来吃睡不安,所以气色差了些,只要稍加调养,很快也就补回来了,福晋切莫忧心。” 八福晋松了口气儿,这回不用高嬷嬷再劝了,八福晋老老实实从高嬷嬷手中接过了牛乳燕窝。 只是还没等八福晋吃上一口,就瞧着侍婢匆匆走了进来。 “福晋,主子……主子爷来了!” “当真?”八福晋都愣住了,一脸的恍惚,声音都是飘的,“主子爷真的来了?” “是,奴婢瞧得真真儿的,主子爷已经进了长春宫,这会子正朝正殿这边过来呢!” 知道八福晋这几天一直想见八爷却见不到,所以甫一瞧见了八爷进了长春宫,所以侍婢就忙不迭进来禀报八福晋了。 说话间,八爷已经进了正殿,见八福晋还愣愣坐在原地,高嬷嬷忙不迭小声提醒:“主子!” 八福晋这才回过神来,当下忙不迭把手里的炖盅放下,赶紧起身从暖阁出来进了正殿。 “妾身见过主子爷!”八福晋疾步上前,忙不迭给八爷福身行礼。 八爷目光在八福晋身上一扫而过,脚步不停,径直往寝殿走,走出几步,才传来一声淡淡的“平身”。 八福晋一脸错愕看着正一边询问宫人良嫔娘娘情况,一边朝寝殿走去的八爷,又是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 “主子,主子爷让您平身。” 高嬷嬷上前扶起八福晋,许是腿麻了,又许是这几天吃睡不安身子虚弱没力气,八福晋脚底一个踉跄,得亏高嬷嬷扶着才没有跌跤。 “主子,您小心脚下!”高嬷嬷吓了一跳,忙不迭又要扶八福晋回暖阁歇着,但是八福晋却摇摇头。 “我在这儿等主子爷。”八福晋道。 当下,高嬷嬷把八福晋扶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八福晋并没有等多久,很快寝殿里头走出来良嫔的贴身宫女,行至八福晋面前,福身行礼:“八福晋,娘娘请您进去。” 让她进去? 良嫔娘娘不是这些天一直都不肯见她的吗? 八福晋疑惑又不安,到底是起身,随着那位宫女儿进去了。 甫一进了寝殿,就瞧着良嫔靠在软枕上,正在与坐在床前的八爷说话。 1263 别以为她就是个没见识的深宫妇人好糊弄! 娘俩显然是相谈甚欢,八爷的声音里面还带着笑,可这其乐融融的氛围并没能让八福晋放松,反倒她的一颗心登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妾身见过……额娘,给额娘请安!”行至床前,八福晋毕恭毕敬给良嫔行礼。 这还是八福晋头一次叫良嫔额娘,叫的实在情真意切。 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打量着八福晋这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良嫔脸上却并无一丝温和,眼神也不如平时来的柔软,目光只是稍稍在八福晋身上停留,良嫔旋即就扭过了头去。 一副不肯见八福晋的架势。 八爷脸上的笑也稍稍凝滞,目光在八福晋身上停了停,八爷又转向了良嫔,然后柔声道:“额娘,儿子知道您这回是动了大气,以至于都病了这一场,实在是儿子跟福晋的不是,您就饶了儿子、福晋这回吧,儿子跟您保证,往后再不会这样的事儿了。” 一边说着,八爷一边伸手握住了良嫔的手,带着一脸的讨好。 八爷这话让八福晋原本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回去,八福晋微微抬起头看向八爷,待八爷温润的侧脸映入眼帘,八福晋顿时鼻头一酸,旋即又低下头来。 主子爷竟然会为她说情。 这是八福晋万万没想到的。 还以为主子爷这回是生了大气,再不肯搭理她了呢。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 八福晋的心情一路之上,良嫔娘娘的心情却直转急下。 良嫔扭过头,愤愤瞪了八福晋一眼,然后又看向八爷:“你成日忙得脚不沾地,回贝勒府的时候都有限,宫里的事儿都忙不过来了,你还能有功夫管后宅的事儿?” “还当自己是没成婚的光头阿哥?即便成日窝在后宅里头也不怕被人笑话?” 良嫔平时对八爷哪有过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这话显然不是冲着八爷的。 八福晋如何听不出来良嫔的弦外之音,当下忍着腿上的酸疼,兀自老老实实福身,然后忙恭恭敬敬道。 “额娘明鉴,这回张侍妾意外流产都是妾身疏忽导致,额娘如何责罚,妾身都毫无怨言,往后妾身会加倍顾看后宅,像张侍妾这样的意外,往后绝不会发生,还请额娘能信妾身这一回。” “意外?”良嫔蓦地扭头看向八福晋,眼神像是钉子直直钉在地上,“你说这是意外?” “那本宫倒要问问你,究竟哪一件事儿是意外?” “是张侍妾摔倒恰好撞到了肚子?还是张侍妾好好儿地突然就得了失心疯、以至于连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都说不明白?!”越说越气,良嫔平素娴静柔美的一张脸,这时候满是震怒愤恨,“有这样的意外吗?你拿本宫当傻子糊弄呢!” 是啊,怎么就那么恰好? 张侍妾昏倒的时候怎么恰好撞到了肚子、以至于当场血流不止而意外流产? 张侍妾醒来之后怎么就突然失心疯了? 到底是因为没保住孩子而受了刺激,还是因为……被人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因此才好好儿的人突然就疯了? 她是不得宠,打生下老八之后,万岁爷拢共就翻过她两次牌子,她这样的女人,即便膝下有子,在后宫里头也是不起眼的很。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自然没有她的份儿,可被人嫉恨下手也远远轮不上她。 这么些年下来,难免孤寂清冷,却好歹这么多年相安无事。 可以说,她一直以来就算是后宫的透明人,可是这不代表,她没有见识过那起子的阴毒手段。 敏妃当年二十出头就为万岁爷诞下一儿两女,是当时万岁爷跟前最得宠的女人,怎么好端端地就突然病了、还一病不起拖了那么多年到底被拖死了? 后宫里面更是不缺疯女人!可又有多少疯女人是真的因病才疯的? 别以为她就是个没见识的深宫妇人好糊弄! 她盼了那么长时间的大孙子可就这么白白没了! 良嫔如何不气?如何不恨? 1264 可是真的就只剩下这些了吗? 可是再如何恨八福晋恨得咬牙切齿,为了儿子着想,她这些天来,她到底还是忍着。 直到今天,直到儿子还为八福晋这个恶毒女人说话,直到八福晋惺惺作态给她请罪,她真的是忍不住了! 八福晋一脸错愕震惊:“额娘这是什么意思?竟以为是……是妾身对张侍妾下的手?妾身没有!妾身也不会!妾身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对张侍妾下手?” “你心里清楚!”良嫔恨恨道,声音陡然抬高了一倍。 “本宫原本就疑心,老八身康体健的,可大婚多年,怎得就一直膝下无出?本宫虽然心里存着疑影儿,可是却到底没有往你身上想,还一门心思地为你着想!” 越说越气,良嫔娘娘的怒火压根儿就止不住,饶是八爷一直在旁劝着,可是良妃却如何停得下来,说到此处更是伸手狠狠指着八福晋。 “本宫真是糊涂,非到了今时今日,才知道自己的儿媳竟是这般蛇蝎心肠,这些年来,还不知有多少本宫的孙儿都折损在你手里!” “亏你这毒妇还有脸站在本宫面前!咳咳咳……” 不待良嫔娘娘说完,就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八爷忙不迭上前给良嫔拍背,待良嫔总算停下咳嗽,八爷又好声劝道:“额娘,您这就是误会福晋了,福晋自过门之后,一直用心打理后宅,平日里对您也是孝顺妥帖,有福晋孝顺侍奉额娘,儿子才能放心为皇阿玛效力。” “福晋待儿子尽心尽力,儿子也很爱敬福晋,儿子绝对不信福晋会做出此等残忍可怖之事。” 八爷说的情真意切,可是良嫔却如何听得进去? “可是她分明就……” “额娘信不过福晋,难道还信不过儿子吗?” 八爷截断了良嫔的话头,握着良嫔的手暗暗用力,一边定定看着良嫔,一边继续一字一字认真道:“且不说儿子与福晋夫妻多年,最是了解福晋的心性,知道此事绝非福晋所为,单说福晋长在安亲王府,由安亲王一手抚养长大,难道最是刚正英武的安亲王竟会教出一位蛇蝎妇人吗?” “儿子万万不信。” 良嫔的嘴唇颤了颤,看了看儿子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又看了看儿子那只紧握自己的手,张着的嘴,到底是闭上了。 八爷松了口气儿,放开良嫔的手,轻轻拍了拍良嫔的胳膊,柔声道:“不过说起来,此次福晋的确有疏漏之处,没能及时发现张侍妾有孕,以至于才出了后面的事儿,更是让额娘伤心惊怒才病了这么一场,福晋心里别提多内疚了。” “额娘病了多少天,福晋便就吃睡不香多少天了,额娘您瞧,福晋人都瘦了一圈了,若是您一味儿误会福晋,那福晋怕是也要病倒了。” “额娘,福晋对您的孝心跟儿子是一样的,您也拿福晋当儿子一样疼,成吗?” “啪!” 八福晋的眼泪根本忍不住,像是断了线珠子,一点一滴打湿前襟。 自从张侍妾的事儿出了之后,她就再也没见到过八爷了,这半个多月,她担心、生气、难受、委屈…… 她二十一岁的生涯里面,从来没有这样焦灼过,日子都是一天天数着过的。 八爷为什么就不肯见她?为什么连给她解释分辩机会都不肯? 这是…… 认定了自己就是那个不仅害了张侍妾还害了他第一个孩子的刽子手? 高嬷嬷劝她,让她放宽心,就算是看在安郡王府的份儿上,八爷也绝对不可能一直这么冷待她,这道理难道她还不知道吗? 她可是安亲王的外孙女!还是万岁爷亲自下旨赐的婚! 八爷是不在乎安郡王府还是敢不服万岁爷的赐婚、要休了她? 都是不可能。 不论如何,她这个八福晋的位置无人能够取代。 这些她都知道,可是…… 可是真的就只剩下这些了吗? 她跟八爷成婚四年,她一直真心真意对着八爷,八爷也报以温柔相待。 1265 她从来没有被这样地尊重过 平心而论,八爷对她是真的不错,她是打小就被身边人奉承长大的,什么是献殷勤什么讨好什么又是脸上是笑脸心里是刀子,她门清儿。 就算是堂堂安亲王的外孙女,要嫁入天家,心中也有惶恐,更何况那个时候的她才只有十七岁,但是八爷真的特别真诚,特别好。 八爷什么事儿都愿意跟她商量,相信她的办事能力,在她办砸事儿的时候,八爷也会出面为她补救处理,事后也不会埋怨训斥,会耐心教她,给她讲道理。 在八爷需要帮助的时候,也会坦然向她求助,不会视她为无用的后宅妇人。 有时候她都恍惚,觉得在他们的这段婚姻里,八爷一点儿都不像是凤子龙孙,倒十足像个寻常人家知冷知热的夫君。 她从来没有被这样地尊重过。 在八爷那里,她不是本性顽劣不堪的大小姐,她是值得被认真对待、用心呵护的…… 女人。 可从今往后…… 这些全都不在了吗? 难道就只剩下这些冷冰冰的利益交换跟圣旨不可违吗? 想着未来的相敬如冰,还有八爷的冷面以对,八福晋不能不觉得委屈又绝望。 她想要从前那个知冷知热、敬她爱她的夫君,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凤子龙孙。 直到此刻,八爷对良嫔坚定地表态,对她的信任跟维护,这些天的煎熬总算到头了,化作了感动,点点滴滴顺着八福晋的眼角流下。 八福晋一开始还撑着,不让自己在良嫔面前失态,但是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哭得浑身发颤。 她原本就因为福身行礼腿酸得厉害,这时候情绪起伏,更是站不住,好在被高嬷嬷眼疾手快给扶住了。 “福晋,您仔细身子啊。”高嬷嬷忧心忡忡道。 “带福晋去内间洗漱。”八爷闻声朝着这边看过来,然后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 当下,高嬷嬷扶着路都走不利索的八福晋,慢吞吞退了下去。 …… 待八福晋洗漱过后又回到寝殿的时候,赶着侍婢来给良嫔送汤药进来。 八福晋悄悄打量良嫔的面色,顿了顿,小心翼翼道:“让……让妾身伺候额娘服药吧。” 不待良嫔开口,八爷便一脸赞许:“福晋贤惠。” 八爷的态度,顿时让八福晋更有底气,不待良嫔开口,八福晋便从侍婢手中接过了汤药,然后行至良嫔床前坐下,轻轻搅了药,然后将药碗递到良嫔面前。 “娘娘请用,已经不烫了。” 良嫔面色还是不大好,连眼风都不肯给八福晋一个,不过却也没有再说什么,更是没有拒绝八福晋递过来的汤药。 眼瞧着良嫔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八福晋长长舒了口气儿,紧接着又赶紧伺候良嫔漱口,然后端来一碟子蜜饯奉到良嫔面前。 “额娘将将用了汤药,想来嘴巴苦的厉害,吃颗蜜枣去去苦味儿吧。”八福晋道。 从前在延禧宫,八福晋倒是伺候过不少次惠妃服药,现在还是头一次这么恭恭敬敬地伺候良嫔服药。 良嫔没有吃蜜饯的心思,可儿子还在一旁看着呢,所以良嫔到底还是叉了一颗金丝蜜枣送进嘴里。 “行了,你们回去吧,本宫这里用不着你们伺候了。” 吃过了蜜枣,良嫔开始摆手赶人了。 “那儿子明儿再来给额娘请安!”八爷含笑道。 八福晋也忙不迭福身道:“妾身明儿再入宫来给额娘侍疾。” 良嫔冲八爷摆摆手,然后便歇下了。 “儿子/妾身告退!” 八爷跟八福晋一前一后出了长春宫。 “主子爷!” 甫一出了长春宫,八福晋就忙不迭开口唤道,待瞧见八爷停下脚,八福晋赶紧加快步子追了上去,待行至八爷身畔,八福晋放慢脚步,忍着气喘,小心翼翼看着八爷。 “主子爷近日忙于公务,又要来长春宫侍奉额娘汤药,必然是累坏了,人瞧着……也比从前瘦了,妾身实在忧心主子爷的身子,不知主子爷今儿什么时候回贝勒府,妾身想请太医为主子爷请脉,再拟进补的方子。” 1266 比起张侍妾,爷更盼着你的好消息 八福晋这话小心翼翼里面透着希冀,待话说完,八福晋紧张得都屏住了呼吸,还好八爷很快就发话了。 “福晋贤惠,只是请脉进补的事儿还是往后推推吧,爷实在是抽不开身,”八爷停下脚,垂着眼打量着八福晋明显瘦削下来的脸,顿了顿,八爷道,“只是太医还是要请。” 不是抽不开身吗? 那怎么还要请太医? 八福晋一怔,仰头看向八爷,小心翼翼道:“妾身不明,还请主子爷赐教。” “福晋近来瘦了不少呢,少不得也要进补一二,”八爷轻轻叹了口气儿,又道,“爷知道福晋近来日子辛苦,可是也要珍重自身,莫要病了才好。” 八福晋闻言,登时鼻头一阵酸涩,眼睛又红了起来,她忙不迭低头用帕子轻轻擦拭了眼角,一边点头哽咽着道:“是,多谢主子爷记挂,妾身记下了。” “也打发太医去给张侍妾瞧瞧,也是可怜人,若能医好就把人给接回府吧。” 头顶传来八爷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让八福晋顿时收住了眼泪。 “是,妾身会多照应张侍妾的,”八福晋忙不迭点头答应,顿了顿,八福晋咬着唇,小声道,“主子爷,张侍妾的事儿……真的只是意外,妾身……妾身也没有想到张侍妾会撞到小腹,后来还会疯。” 是的,她是真的没有想到。 那天,得了侍婢的禀报,知道张侍妾竟似有喜还一直瞒着自己,八福晋自是雷霆大怒,当即就杀了过去,要找张侍妾好好儿兴师问罪。 然后待八福晋到了之后,人就愣住了,张侍妾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人事不知,身下是一滩粘稠的鲜血,贴身伺候张侍妾的两个侍婢,一个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话都说不了,另一个侍婢,许是受惊过度,将将已经触壁而亡了。 侍婢的死活,八福晋懒得关心,眼下最要紧的是张侍妾,可能已经有孕在身的张侍妾。 高嬷嬷上前掐人中都掐不醒张侍妾,再一看张侍妾那张煞白的脸,连高嬷嬷都觉得张侍妾怕是要一命呜呼。 八福晋旋即打发去请太医,一边也忙派人去前院递话,将张侍妾发生意外的事儿禀报给八爷。 张侍妾可以病也可以死,但是却唯独不能在她这个福晋的眼皮子底下暴毙,还死得这般蹊跷,她自然要给八爷一个交代。 若是她不肯请太医,岂非显得她心虚? 然后呢? 然后当时八爷正好在长春宫给良嫔娘娘请安,良嫔就也知道了张侍妾的事儿。 良嫔当时就认定了是她这个当家主母嫉恨张侍妾有孕,设计陷害张侍妾落胎,事后,还用邪门歪道法子把张侍妾逼疯。 八爷…… 这么些天对她避而不见。 八福晋实在冤枉又委屈。 虽然方才在良嫔面前,八爷为她说话,也表示了他对她的绝对信任,这让八福晋心安又感激,但是八福晋还是觉得有必要亲口跟八爷澄清一下,张侍妾的事儿,真的只是个意外。 “妾身不知道张侍妾为什么明明怀疑自己有了身孕却迟迟不肯禀报妾身,若是张侍妾能够及早禀报妾身的话,妾身……妾身一定会第一时间请太医为她请脉的,待确定她已经遇喜之后,妾身定会好好儿照拂她的。” “到底,这是……是主子爷的第一个孩子呢。” 八爷的脚步蓦地顿住,八福晋也忙不迭跟着停下了脚,再度仰起头看向八爷,只是身高差的缘故,让她看不清八爷此刻的表情,只是瞧见八爷的喉结正在上下滑动着。 八爷不吭声,八福晋又紧张了起来。 主子爷这是……信不过她妈? 好在这一次八爷也是及时给了回应。 “福晋贤惠,爷心里有数,”八爷低下头看向八福晋,嘴角微微上扬,“好好儿养好身子,比起张侍妾,爷更盼着你的好消息。” 七上八下的一颗心瞬间就安稳了下来,八福晋忙不迭使劲儿点头,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面满是柔情蜜意:“是,妾身明白。” …… 1267 伊尔根觉罗格格?呵,她会怕? 有了八爷的信任跟鼓励,八福晋一扫前些时日的阴霾,更是有了胃口,甫一回到八爷府,一边打发人去膳房取膳,一边吩咐人去宫里请太医。 八爷说期待她的孩子呢。 比起从前,八福晋自然更加重视自己的身子,郭郎中开的那一味特殊的坐胎药不能停,梅太医的补身方子也不能少。 梅太医可是太医院里头妇婴一科医术最为精湛的,从前八福晋补身喝的都是梅太医开的方子。 只是这回,被请来了却不是梅太医,而是一个脸生的太医。 八福晋自是一脸不悦,没有着急起身去正堂,而是叫来了去请太医的小太监询问:“怎得不是梅太医?” 小太监躬身禀报:“启禀福晋,梅太医这会子不在太医院,说是去阿哥所给伊尔根觉罗格格请脉了,听说伊尔根觉罗格格胎位不稳,如今是梅太医看顾伊尔根觉罗格格这胎,一日几趟地往阿哥所跑呢。” 八福晋闻言不由蹙眉:“哪个伊尔根觉罗格格?” “回福晋的话,是十四爷院儿里的伊尔根觉罗格格,”小太监道,“还不止梅太医呢,今儿午后,四爷又打发人去太医院,又请了崔太医与梅太医一道顾看伊尔根觉罗格格这胎。” 八福晋的表情顿时就更难看了。 高嬷嬷打量着八福晋的表情,然后冲那小太监摆摆手,小太监会意,当下忙不迭轻手轻脚退下。 高嬷嬷将刚刚炖好的天池雪蛤红莲花,送到八福晋面前,一边道:“看来德妃娘娘特别看重伊尔根觉罗格格这一胎呢,也是,到底是十四爷的第一个孩子,金贵着呢。” 不过是个区区小格格,还是尚未大婚的光头阿哥的小格格,即便身怀有孕,可要不是德妃娘娘发话,能得到梅太医的照拂? 十四爷尚未大婚,后宅没有打理上下的主母,如今格格有孕,自是德妃这个做婆婆要帮着费心,四爷这个做大伯哥的,并不方便去管弟弟后宅格格的事儿。 四爷这冷不丁又派人给伊尔根觉格格请太医,不用问,定然是受了德妃的吩咐。 八福晋闻言,冷笑道:“不过就是个光头阿哥的小格格,再怎么金贵又能金贵到哪里去?这还没有平安落生呢,就这般张扬,也不怕折了孩子的福!” 谁不知道德妃娘娘最疼十四爷? 平日里德妃再如何心疼十四爷,那也是永和宫关起门的来事儿,管八福晋什么事儿? 但是如今,却还真是碍着八福晋了。 她堂堂八贝勒府的福晋,竟请不到合意的太医,倒是光头阿哥十四爷的区区小格格竟需要两位太医伺候,梅太医跟崔太医,可都算太医院里头是妇婴一科的翘楚。 所以,她竟然还比不过小小的伊尔根觉罗格格? 别说是一贯骄纵跋扈的八福晋了,换二一个,少不得也要生气。 不是梅太医,八福晋就懒得让那脸生的太医拟什么滋补药方了,只让他请了脉,便就打发人给送回去了。 “明儿再去太医院请太医,”八福晋一边慢吞吞吃着天池雪蛤红莲花,一边吩咐道,“早些去,就算是堵着太医院的门儿,也要把梅太医给请过来。” 这口气儿,八福晋是怎么都咽不下去,尤其还是在委屈了这么多天之后,谁都甭想再给她气受! 高嬷嬷闻言面露难色,当下劝道:“福晋消气,要不……还是算了吧。” 八福晋闻言,登时柳眉倒竖等着高嬷嬷:“什么算了吧?那个劳什子的伊尔根觉罗氏算是哪根葱?我还怕了她不成?!” 是啊,她才不怕! 如今也就是在主子爷跟惠妃还有……良嫔面前,她才有些顾忌,其他人她还用得着顾忌? 要不是这回良嫔气坏了身子、八爷日日亲自前往侍奉汤药,八福晋后知后觉咂摸出来,八爷对良嫔这个亲娘的孝心不比对惠妃那个养娘少,她是连良嫔都不会放在眼里。 伊尔根觉罗格格? 呵,她会怕? 1268 小产了 高嬷嬷忙不迭道:“区区一个小格格,不值得福晋您动这么大的气,只是您好歹为主子爷跟良嫔娘娘着想一二。” 瞧八福晋一脸不解,高嬷嬷继续解释道:“不管伊尔根觉罗格格这胎有没有问题,可是要是让德妃娘娘知道您跟伊尔根觉罗格格抢梅太医,德妃娘娘固然不会为难您,但是……却有的是法子为难良嫔娘娘呢。” 这倒是。 德妃就算生气,也不可能对八福晋一个小辈出手,但是良嫔只怕就要倒霉了。 别看良嫔刚才对着八福晋还能直眉瞪眼大加训斥,可是到了德妃跟前,别说是大小声了,只怕良嫔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八福晋闻言不由眉头紧皱。 高嬷嬷见状,忙不迭又道:“如今主子爷奉命帮衬四爷监国理政,本就辛苦,若是再因为旁的缘故,被四爷刁难,主子爷的日子只怕有的熬呢。” 八爷眼瞅着亲娘受德妃欺负,能无动于衷?少不得要找四爷理论理论,要是四爷借机给八爷穿小鞋呢? 如今万岁爷、太后、太子可都不在宫里,四爷又监国理政,给八爷穿小鞋的机会能少? 高嬷嬷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八福晋明儿一早着人去太医院堵人的冲动,只是…… “真是窝囊!真是憋屈!”八福晋咬着牙狠狠道,什么劳什子的天池雪蛤红莲花,八福晋哪里还吃的下去?连炖盅带勺子都被八福晋狠狠摔在地上。 八福晋这反应高嬷嬷早有预料,所以也没有吃惊,当下取了帕子递过去给八福晋擦嘴,又蹲下来收拾残局,结果就听着头顶传来八福晋幽幽的声音—— “跟当初的郭罗玛法一般憋屈!” 捡着碎片的手蓦地就是一顿,然后高嬷嬷又继续默默捡着碎片,心里却难得认同了一回八福晋。 安亲王可不就是憋屈吗? 一辈子忠心耿耿、为大清开疆扩土、死在军中,可是死了却没能落个好。 因为一桩三十年前莫须有的冤案,被万岁爷下令夺了谥号、降位郡王。 不仅如此,还连累了儿子。 从前威名显赫的一门三王,如今就剩下安郡王玛尔珲一个人苦苦支撑。 万岁爷这么明显的卸磨杀驴、钝刀割肉,却因为给八福晋的赐婚,非但没有落得刻薄名声,反倒还成了隆恩浩荡。 安郡王府上下谁不憋屈? 安亲王泉下有知又是个什么心情? 是不是后悔,当初自己明明军权在握,却没能在先帝弥留之际抓住机会、更进一步?尤其还是在先帝明确表达过愿意传位于他。 老亲王当时选择了忠君大义,这就注定了安亲王府会成为侄子康熙的眼中钉肉中刺以及…… 砧板上的鱼。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安郡王府自然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 得亏高嬷嬷劝住了八福晋,要不然伊尔根觉罗格格小产的锅就得八福晋背了。 是的,伊尔根觉罗格格小产了,在就在第二天一大早。 没有八福晋派人来太医院堵门,梅太医跟崔太医都第一时间赶到了阿哥所,可是即便如此伊尔根觉罗格格腹中的骨肉却还是没能保住。 八福晋自是用不着背这个锅了,但是少不得就得有人来背锅了。 得到伊尔根觉罗格格小产还有德妃病倒消息的时候,四爷刚刚出门,甫一听了消息,四爷脚下一顿,蹙着眉看着脚下的台阶,半晌一言不发。 苏培盛打量着四爷的表情,小心翼翼唤道:“主子爷?” 四爷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继续下台阶,然后又上了马车。 “吩咐福晋入宫给娘娘侍疾。” 撂下这话,四爷伸手拍了拍马车壁,车夫赶着马车前进。 苏培盛忙不迭打发人去后宅递话,然后忙不迭上马紧随直上,打量着前面的马车,苏培盛不由默默叹气。 不用问,伊尔根觉罗格格没保住腹中孩子这个黑锅,肯定要背到主子爷身上了,至少在德妃娘娘心里是这样的。 1269 也不知如今谁住在她曾经的小院儿 昨儿德妃娘娘才求着主子爷能让姜太医回宫来为伊尔根觉罗格格保胎来着,主子爷没有答应。 当场德妃娘娘就掉了脸子,而主子爷的脸色也不好看,也没有留在永和宫里头哄德妃娘娘,当时就甩手走人了。 德妃娘娘只怕是气得不成,紧接着今儿一早伊尔根觉罗格格便小产了,德妃娘娘有多看重十四爷的头一位孩子啊,谁瞧不出来? 如今孩子没有保住,德妃娘娘大悲之余定然也会大怒。 怒从何来? 还能从何来?自然是冲着他家主子爷的呗。 等下主子爷去永和宫给德妃娘娘请安,德妃娘娘不定会冲主子爷发多大的火呢。 可是,这真的是主子爷的错吗? 要是主子爷真的把姜太医从裕亲王府请回来给伊尔根觉罗格格保胎,裕亲王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主子爷要如何承受万岁爷的雷霆之怒? 而且姜太医就算资历再老,却也不是专精妇婴一科的啊。 德妃娘娘对十四爷可真真是一片慈母心肠,心疼十四爷都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了。 也是到了……丝毫不在意四爷的地步了。 苏培盛觉得实在寒心。 自然这也不是头一次寒心了,但是这一次寒心的程度却是从前比不得的。 想着方才四爷愣在门前、眉头紧蹙的模样,苏培盛又是一声默默叹息。 主子爷这怕是还没来得及想要如何承受德妃娘娘的怒火呢,主子爷…… 明显很自责。 这是十四爷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还是在十四爷不在京师、主子爷留京监国理政的时候没的,虽然能做的,主子爷都已经做了,但是心里想必是觉得对不住十四的。 哎! 这两年,主子爷跟十四爷的感情眼瞧着是愈来愈好,也不知会不会因为伊尔根觉罗格格这胎没有保住,而伤了好不容易才修复的兄弟情义。 不过就算这次没有影响兄弟感情,可架不住有德妃这么个亲娘在啊。 虽然做奴才的不该暗中蛐蛐主子,但是苏培盛就是觉得,只要有德妃娘娘在一天,主子爷跟十四爷想要和睦相处就很有困难。 …… 德妃娘娘并没有向四爷发火的机会,因为四爷压根儿就没有进永和宫。 四爷入宫的时候天还早,德妃还没有晨起,四爷便在永和宫门前给德妃磕了头,然后便就起身走人了。 不是他没有孝心、恭恭敬敬候在门前等着德妃起来,再进去请安侍疾,他如今监国理政,每天要忙得事儿数都数不过来,他是实在没有功夫应付德妃的哭闹,抑或是责骂。 可能也是……他不孝吧,他如今是真的没有耐心把时间精力浪费在德妃身上。 一想到又要面对德妃的胡搅蛮缠,四爷就觉得胃疼。 事实上,胃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得亏清早在维珍那儿吃了一盅炖猪肚,味道他还是不喜欢,却是维珍吩咐宋师傅给他准备的,担心他这程子起早贪黑太辛苦,会犯胃痛。 有维珍的心意在,就算是再不喜欢,四爷也吃了个干干净净。 还好是吃了,要不然只怕要扛不住。 四爷从冷硬的地砖上面爬起来,然后转身离开永和宫。 四爷离开半个时辰后,福晋匆匆入宫到了永和宫,与此同时,维珍则到了阿哥所。 四爷的吩咐是让福晋入宫给德妃侍疾,但是阿哥所那边也得有人去瞧瞧。 到底十四爷如今不在宫里头,且十四爷如今尚未大婚,府上也没个当家主母,就两个十四五岁的小格格,又才出了这样的事儿,不定吓成什么样子,这个时候,做嫂子自然要出面去瞧瞧的。 只是福晋得去永和宫,是顾不上阿哥所这边了,所以就让维珍前去瞧瞧。 福晋维珍一道匆匆出了门,两人在锡庆门分的手,福晋往北去永和宫,维珍往南去阿哥所。 自从搬出宫后,这还是维珍头一次回到阿哥所,路过曾经住了小三年的院子,维珍忍不住驻足片刻。 也不知如今谁住在她曾经的小院儿。 1270 一个半大孩子将将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那个颇有天家气派的虎头面包窑,如今可有人再用,还是早被几锤子捣毁了。 瞧着维珍停下了脚,随维珍一道入宫的小连子忙不迭上前道:“启禀侧福晋,如今这里头住着的是十三阿哥。” 康熙爷是出了名的能生,但是阿哥所的院子却是有限的,之前一大堆皇子扎堆住在阿哥所,并不是每位皇子都有单独的院子,之前小皇子们不少都是两两挤在一处的。 自从上一次大封皇子之后,大爷、三爷、四爷、七爷、八爷搬出阿哥所,这才腾出了地方,只是十五阿哥跟十六阿哥年幼,兄弟两个仍旧住在一处,相互照应。 “十三阿哥?”维珍一怔,她倒是不知道。 “是,是十三阿哥,”小连子忙不迭点头道,瞧着维珍面露好奇,小连子忙不迭往下道,“从前十三阿哥跟十二阿哥住在一处,后来主子爷搬出宫后,院子空了下来,十三阿哥便向万岁爷求来了这院子,搬了进去,奴才听闻,从前院子里头的一应花木、摆设,十三阿哥都下令不许动,仍旧保留从前的样子。” 维珍听罢不由得默默叹息。 到底是十三弟。 难怪雍正到死还要带着他心心念念十三弟的鼻烟壶入棺材。 这样的兄弟情在天家实在少见。 “侧福晋,到了。” 小连子头前引路,在一墙之隔的院子前停下了脚。 维珍看了看面前的小院儿,又看了看挨着的十三爷的小院儿,心里不由又是一声叹息。 也不知出了伊尔根觉罗格格小产这事儿,会不会影响四爷跟十四爷的兄弟情分。 她是眼瞧着兄弟两人是怎么从关系恶劣一步步走到和解甚至和睦的。 要是因为这事儿兄弟关系再度恶劣,实在是可惜。 四爷只怕又要伤心了。 四爷府上的小太监将维珍引进后院儿。 “侧福晋,这便是伊尔根觉罗格格的小院儿了。”小太监恭恭敬敬道。 维珍点点头,然后抬脚进了隐隐传出女子啜泣的小院儿。 越往里,女子的哭声就越清晰,之前定是已经有人通报了伊尔根觉罗格格,她要过来探病的,但是即便如此,伊尔根觉罗格格还是哭得停不下来。 也难怪。 一个半大孩子将将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早有侍婢候在门前,约莫也就十二三的年纪,这时候正两眼通红地向维珍福身行礼:“奴婢见过侧福晋。” “起来吧,”维珍道,“不知伊尔根觉罗格格如今怎么样了?” 侍婢小道:“回侧福晋的话,格格后四更天突觉身子不适,奴婢赶着就着人请了梅太医与崔太医前来,只是到底还是没能保住格格腹中胎儿。” “格格受惊昏厥过去,不过梅太医说了格格并无大碍,只是小产之后身子虚的厉害,需要好生保养,才能弥补虚亏,要不然的话,以后怕是难有生养。” “格格小产之后疼昏了过去,不过方才已经醒了,只是……”说到此处,侍婢不由朝屋子里头看了看,然后又红着眼小声道,“咱们格格骤然小产,一时承受不住,饭也吃不下,奴婢们怎么劝都劝不好。” 充斥着哭声的屋子,维珍光是站在门口,就已经有些喘不过气儿了。 说实在的,这个时候,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伊尔根觉罗格格,也不太想进去,可到底还是深吸一口气儿硬着头皮迈步进了房。 “格格,侧福晋来看您来了。” 侍婢忙不迭头前带路,然后先一步进了寝房,行至床前,提醒还“呜呜”哭个不停的伊尔根觉罗格格。 床帏后,哭声暂停,从里面伸出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接过侍婢递来的帕子,顿了顿,又递了出来。 侍婢撩开床帏,维珍这才看清楚里面躺着的人,一时间,人都惊着了。 不是两位太医医治顾看着吗? 不是德妃娘娘十分看重三不五时就赏赐补品、还特地派了有经验的嬷嬷过来照看伊尔根觉罗格格吗? 怎得人都瘦脱相了? 1271 你没有错,你也是最不需要道歉的那个 维珍之前并没有见过伊尔根觉觉罗格格,并不知道她从前的样貌体格,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一眼就能瞧出这人是瘦脱相了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都是有婴儿肥的吗?可是面前的人却都已经瘦成了货真价实的纸片人了。 她的额娘要是瞧见了,只怕要心疼死呢。 “妾身失礼,不、不能起身给侧福晋行礼,”伊尔根觉罗氏红着眼看着维珍,竭力忍着让自己不哭,却实在忍不住一下一下的抽噎,“还望侧福晋莫……莫怪。” 也不知是忍着实在辛苦,还是因为身子的不适,短短两句话,伊尔根觉罗格格说的很困难,眉头一直蹙着,有气无力的。 维珍忙不迭道:“是我来的不是时候,这个时候过来,定是搅扰你歇息了,你莫要紧张,我说几句话便走。” “侧福晋请坐。” 侍婢给维珍搬来了一张椅子,维珍坐下,目光又落在那张稚嫩又憔悴的脸上,维珍半晌无语。 说起来,伊尔根觉罗格格其实比她的大格格也大不了几岁呢。 放在后世,还是小马宝莉疯狂的年纪。 是每天为到底是宠幸蜜雪常在、点点贵人还是霸王茶妃而纠结的年纪。 许是维珍一直沉默让伊尔根觉罗格格感到不安,所以顿了顿,伊尔根觉罗格格率先开始了自我检讨:“都是妾身无用,辜负了德妃娘娘跟主子爷的期许,都是妾身的错……” “不,这不是你的错。”维珍赶紧打断了伊尔根觉罗格格的话头。 她是来探病的,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这孩子定是误会了。 瞧着伊尔根觉罗格格一脸懊悔自责,维珍的心沉沉的不舒坦,当下一边一字一字认真道:“伊尔根觉罗格格,你听好了,你没有错,你也是最不需要道歉的那个。” 是啊,这又不是伊尔根觉罗格格的错。 虽然她不了解伊尔根觉罗格格这几个月的保胎日常,但是单看伊尔根觉罗格格瘦成一把骨的模样,也知道她这程子必然是受了很大的罪。 她定是用尽了浑身解数,想要保住这个孩子的,所以又怎么能怪她无用呢? 同样,这也不是四爷跟太医的错。 为了保住伊尔根觉罗格格这一胎,四爷安排了两位太医,已经算是破例了。 被四爷跟德妃盯着,那两位太医敢懈怠?敢不尽心医治? 他们也都尽力了。 谁都没有错,如果非要说有错的话,那就只能是时机的错。 这个孩子…… 来的不是时候。 选在了十四爷跟伊尔根觉罗格格的身子尚不足已顺利孕育健康生命的时候到来。 维珍这话却没能开解到伊尔根觉罗格格,反倒让她眼睛又红了,维珍见状,忙不迭道:“知道你伤心害怕,可事已经出了,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把损失降到最低处。” 伊尔根觉罗格格闻言,嘴巴一阵轻颤,眼里头又蓄满泪水,伸手摸了摸眼角,伊尔根觉罗格格小声道:“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坏到什么程度?” “德妃娘娘对我定是……定是失望至极,主子爷怕是……也嫌我无用,往后只怕都不肯再、再搭理我了。” 是啊,她这么无用,主子爷定是嫌弃得很,往后哪里还肯搭理她? 后院儿又不止她一个格格,到了明年,福晋就要过门了,这后宅……哪里还有她的立足地? 她有幸能成为第一位伺候主子爷、怀上主子爷骨肉的人,或许已经把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光了吧? 可是老天为什么就不能多眷顾她一点点? 她都已经熬了快五个月了,她那么辛苦,为什么老天就不能再都给她一些时间,好让她能有机会把孩子带到这人世间? 想到此处,伊尔根觉罗格格又觉得悲从中来,饶是知道当着侧福晋的面儿不好一直失礼,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捂住脸,又“呜呜”哭了起来。 然后她就听着对面传来侧福晋的声音,比起方才的轻柔,这才侧福晋的语气却重了不少。 1272 可比她从前住在阿哥所里头的时候强太多了 “那除了德妃娘娘跟十四爷呢?你的阿玛跟额娘,你可有想过他们吗?” “尤其是你的额娘。” “虽然孩子没有保住,可你也算是做了一回额娘,切肤之痛,不仅仅是你,如今你的额娘也在饱尝。” 叹了口气儿,维珍的语气又轻柔了下来:“儿女身上受的苦,额娘总是加倍饱尝,就算是为了自己的额娘,也要好好儿保重自己的身子。” 伊尔根觉罗格格浑身一僵,然后哭得更大声:“额娘!我想额娘……额娘!” 侍婢看着哭得浑身发颤的伊尔根觉罗格格,一脸不安,向维珍投来求助目光,维珍倒是放心了不少。 “准备热水给伊尔根觉罗格格洗脸,再把早膳给取来。” “是,奴婢遵命!” 当下侍婢领命匆匆退下了,待热水端进来,伊尔根觉罗格格的哭声也小了,侍婢投了帕子给她擦脸,伊尔根觉罗格格没有拒绝,由着侍婢伺候着洗了脸。 待洗干净了脸,早膳也被拎来了,侍婢麻利地摆了膳,伊尔根觉罗格格还是没有什么胃口,可这回却坚持吃完了一盅燕窝并半碗鸡丝面。 侍婢总算是松了口气儿,当下又忙不迭给伊尔根觉罗格格端了一杯热乎乎的桂圆红枣茶上来。 伊尔根觉罗格格捧着茶杯看着维珍,正要出口跟维珍道谢,却听着维珍问道:“要我帮忙向贵府传个好吗?” 伊尔根觉罗格格一怔,旋即眼睛又红了,小声问:“可……可以吗?” 她已经七个半月没见到额娘了。 什么格格什么有孕,她自己其实也是个刚刚离开额娘的孩子呢。 这大半年,她都是数着日子过来的,有好几次想家想的受不了躲在被子里哭。 鼻头一酸,伊尔根觉罗格格眼睛又红了。 “当然可以啊,这样令堂就能安心了,没得她忧心你也忧心得吃不下饭呢,”维珍含笑道,顿了顿,维珍敛住了笑,又一脸正色看着伊尔根觉罗格格,道,“只是这样一来,我就跟令堂也就算是有了往来,你在宫里是个什么情形,我都会告知令堂。” 伊尔根觉罗格格闻言一惊,不由缩了缩肩膀:“都会……告诉额娘?” “是啊,包括你爱哭不肯好好儿用膳人瘦的厉害,我都会如实告诉令堂。”维珍点点头,一派严肃认真。 伊尔根觉罗格格急了,忙不迭道:“侧福晋饶命,千万别……别告诉我额娘,往后我肯定会好好儿用膳的!” “真的?”维珍一脸不信,目光在伊尔根觉罗格格身上逡巡,越看眉头就皱的越紧。 伊尔根觉罗低头看了看自己瘦的皮包骨的一双手,也是一怔,然后又忙不迭抬起头跟维珍一个劲儿打包票:“侧福晋放心,我打小就是个一吃就胖的,用不了多久,我就又能胖起来的!” “那行,这回我信你,就暂且为你瞒下了,只是要是下回瞧见你还是这般,我可就不肯为你保密了,定要告知令堂!”维珍含笑道。 顿了顿,维珍又叮嘱道:“记住了了,什么都没有身子康健最要紧,不管你想做成什么,身子好都是前提,你想是不是?” 是啊,身子好才能不让阿玛额娘担心。 身子好,才能有机会伺候十四爷,才能有机会再度有喜。 方才觉得绝望得无以言表,如今伊尔根觉罗格格又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希望。 “是,妾身记住了,多谢侧福晋开解。”伊尔根觉罗格格一脸感激冲维珍连连道谢。 真是个孩子,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从天塌了过渡到雨过天晴了,修复能力堪称一流。 可比她从前住在阿哥所里头的时候强太多了,动不动就emo。 伊尔根觉罗格格需要休息,维珍自然不会多待,让甘草放下了带过来的补品,然后便就起身告辞了。 待维珍从伊尔根觉罗格格院儿里出来的时候,就迎头瞧见了一位身量纤纤、只到她下巴的少女,正候在门前。 1273 得,还是她同情同情自己吧! 瞧见她出来,那少女忙不迭福身行礼:“妾身舒舒觉罗氏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哦,原来是十四爷的另一位格格,舒舒觉罗氏。 “舒舒觉罗格格快请起,”维珍忙伸手扶起面前的少女,手才一碰着,维珍就被手下的冰凉给惊着了,“舒舒觉罗格格手怎得这样冷?” 舒舒觉罗格格身侧的侍婢忙福身道:“回侧福晋的话,咱们格格知道侧福晋过来了,便就想着来给侧福晋请安,只是格格怕搅扰了伊尔根觉罗格格,所以就没叫奴婢进去通报,一直候在门外。” 维珍闻言,看着小姑娘露在外头冻得通红的耳朵,心中不由感慨。 这位舒舒觉罗格格显然是个懂分寸的,知道伊尔根觉罗格格这个时候伤心狼狈怕是不肯见外人的,所以就没有贸然让人进伊尔根觉罗格格的院儿,宁愿自己在门外候着。 就冲这一点,就能见得这姑娘的人品不错。 德妃娘娘为十四爷挑的这两位小格格,瞧着都很不错。 至少目前是这样。 “这次来的仓促,没能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这支镯子是过年才上手的,颜色瞧着倒与你十分匹配,”维珍道,一边褪下手中的一只白玉雕花圆条镯递了过去,一边含笑道,“收下吧。” 舒舒觉罗氏忙不迭再度福身:“多谢侧福晋。” …… 从宫里回来,都已经是晌午了,褪下厚重的大氅,又拆了头发,维珍总算觉得松快了些,在暖阁里头喝了半杯奶茶,然后唤来了小池子。 “福晋已经回来了吗?”维珍问。 小池子道:“回主子的话,福晋还没回来呢。” 维珍点点头,心中默默同情起福晋来。 别的事儿不论,反正在给德妃侍疾这件事儿上,维珍对福晋是深表同情的。 也不知道德妃如今情况怎样,要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那她这个侧福晋自然也得入宫侍疾…… 得,还是她同情同情自己吧! 长叹一声,维珍把剩下的半杯奶茶一口气儿干了,放下杯子之后,维珍打发小池子去前院找小连子安排人去伊尔根觉罗格格娘家府上递话,一边又问小池子:“表小姐还在武格格处吗?” “回主子的话,两位表小姐午睡醒了之后就去了武格格处学琵琶,得再过一个时辰才能回来。”小池子道。 慧娴跟慧妍每天午后都会去武格格院里学一个半时辰的琵琶。 想了想,维珍抬脚朝武格格小院儿走去。 明儿就是慧娴跟慧妍去定州的日子了,便是今儿歇息一日也是无妨的,但即便如此,这俩孩子今天还是照旧去了武格格那学琵琶,可见态度认真端正。 维珍这个做姑姑的难免舍不得,不过她也不会搅扰俩孩子的用功,就想着下午去武格格处,看看慧娴慧妍弹琵琶,权当是陪两个孩子了。 甫一进了武格格的院儿,屋子里头就传出一阵琵琶声。 维珍就算是不会弹琵琶,但却可是听过武格格弹琵琶的,这声音一听就不是武格格在弹,有轻微的卡顿,不甚熟练,也不知弹琵琶的人是因为在学新曲子不熟悉还是压根儿就是新手的缘故。 不用问,肯定是慧娴跟慧妍了。 虽然弹得一般,但是这对于没有基础,也就才拜师学了断断续续不到一年的俩孩子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 反正维珍这个作姑姑的很满意,一边想着定要奖励奖励俩孩子,一边又想着明儿着人给武格格送两匹缎子来。 “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正琢磨着呢,就瞧着耿格格房里的侍婢忙不迭放下手里的托盘,来给维珍行礼。 “起来吧,”维珍点点头,看着她托盘上的纸笔,含笑问道,“你家主子这是准备抄经呢?” “回侧福晋的话,主子正要为二格格抄经。”侍婢道。 维珍没事先叫人过来传话,所以武格格跟耿格格都不知道她这突然拜访,外头这动静,当下就把房中的耿格格给引了出来。 1274 宋格格送礼 “姐姐来了,”耿格格含笑出门,行至维珍面前福身行礼,“前几日才在姐姐处吃了好茶,如今姐姐来了,妹妹自然也要烹茶相待,只是还望姐姐莫要嫌弃。” “那就却之不恭了,我这儿正好带糕点过来,”维珍含笑把耿格格扶了起来,一边转头吩咐女贞,“一盒给慧娴慧妍送过去,让她们歇一歇,用了糕点再继续用功,另一盒留下来,再给武格格带话,说我与耿格格品茶,请她一道前来。” 糕点本就带了两份,要分别送给武格格跟耿格格的。 都道是礼多人不怪,不管是在后世还是在这里,维珍登门做客,从不会空着手,更别说孩子们又是时常搅扰人家武格格跟耿格格。 “是,奴婢遵命!” 当下维珍跟耿格格携手揽腕进了屋子。 耿格格的屋子软装,素净、宽阔又富有书卷气,跟维珍一样,暖阁里头都设有书架,上面摆的满满当当,只不过维珍的多是才子佳人、花鬼狐妖的话本,人家耿格格的却都是佛学典籍。 也不知道耿格格每每瞧着她那一架子藏书会是个什么心情,反正维珍看着耿格格这里一摞摞的经书,就…… 不明觉厉。 说要亲自烹茶招待维珍,耿格格就真的亲自烹茶,打发侍婢端来了小炉子,又准备好了泉水跟茶叶,然后耿格格就麻利地动手烹茶了。 耿格格动作行云流水又不乏雅致,看的维珍不由连连称赞:“妹妹这烹茶的手艺真是一绝。” “姐姐过誉,不过是打小随着额娘吃茶罢了。”耿格格含笑道。 说话间,茶已烹好,耿格格端了一杯送到维珍面前:“姐姐请。” 维珍接在手上,还没来得及喝,就听着门外传来侍婢的声音:“武格格吉祥。” 正是武格格来了。 武格格进来,三人又是一番见礼,然后坐下继续喝茶。 “我方才在院子里听着慧娴慧妍弹琵琶,已经像模像样了,可见妹妹教的认真,”维珍含笑跟武格格道,“待慧娴慧妍走后,我必然要设宴好好儿答谢妹妹。” 说到这里,维珍又看向耿格格:“还有耿妹妹也必要到场,得亏妹妹平日里教大格格他们练拳脚,大格格头回出远门,倒是并没有身子不适,这其中自然是有妹妹的功劳。” 耿格格闻言笑道:“姐姐这是要一桌席面款待我们两个?姐姐也忒精打细算。” “对,就只有一桌席面,你来不来吧!”维珍嗔笑道。 “去去去,当然去!”耿格格忙不迭点头如捣蒜,茶也不喝了,两眼放光跟维珍道,“姐姐,上回你请我们吃的烤肉妹妹到现在还惦记那味儿呢!” “成,安排安排!”维珍爽快地点点头,又看向武格格,“武妹妹有什么需要安排的吗?” 武格格捧着茶噙着笑道:“妹妹觉得松鼠鳜鱼就很好,还有江师傅做的荷塘月色也是极好的。” “贵客点的菜可都记下了吗?”维珍扭头看向女贞。 女贞忙不迭含笑道:“是,奴婢都记下了。” 三人正说笑着,就瞧着耿格格的侍婢匆匆进来,行至耿格格身边,福身小声禀报,然后耿格格就蹙了蹙眉,点点头道:“知道了,收下吧。” “是,奴婢遵命。” 当下侍婢退了下去,耿格格放下茶杯,叹着气道:“二位姐姐不知,宋姐姐这程子,三不五时就着人给我送这送那的,我实在是不想收,只是之前推了一回,宋姐姐竟然又亲自登门把东西给我送过来,一张口就掉眼泪,我实在没有办法,也就收下了。” 宋格格为什么会三不五时给耿格格送礼物? 自是因为之前因着撵乳母、二格格受惊病了一场,耿格格好心日日为二格格抄经安魂,二格格后来身子渐好了,宋格格认定这里头有耿格格的功劳,对耿格格自是千恩万谢。 除此之外,宋格格也求着耿格格能够继续为二格格抄经安魂,就怕二格格往后再受惊吓病倒,之前福晋可是放话,她若是养不好二格格,便就不必再养的。 1275 宋格格这样一味儿下去,只怕迟早要出事 虽说这回,只是福晋责罚了宋格格,主子爷倒是没有再另下惩罚,就连训斥都不曾有,但是宋格格的心却不安得厉害。 从前二格格每每生病,主子爷少不得要训斥她带不好孩子,这回怎得倒是一句批评都没有? 这可未必是好事,宋格格疑心,福晋是同主子爷商量过后,才说的那一番话。 福晋又不是在说笑,在天家,又有几个额娘能有幸抚养自己的亲生骨肉?多得是甫一落地就被抱走的。 她早就失宠,得亏她生的是个不起眼的庶女,才能有幸养在膝下,往后但凡她再出点岔子,主子爷跟福晋是断断不会让她继续抚养二格格了。 要是往后她真的不能继续抚养二格格…… 宋格格压根儿就不能接受! 二格格可是她的命根子,要是没了二格格,她活着可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宋格格如今对二格格看得比眼珠子还要金贵,平日里不错眼珠地照顾着二格格不说,更少不得求神拜佛,对于耿格格给二格格抄经安魂,宋格格能不感激? 只是宋格格的感激让耿格格有些消化不了。 “二格格那样的情况,谁瞧着不心疼?姐姐们不也是时常给二格格送补药吗?妹妹给她抄经也是力所能及尽一份心,又不是求着……宋姐姐的这些身外物,”说到此处,耿格格一脸为难,顿了顿,又小声道,“我如今就怕宋姐姐院儿里的人过来。” 维珍闻言,叹了口气儿,道:“兴许这样宋格格心里能好受些。” 是啊,宋格格这样心里的确能够好受些,这礼物不仅仅是送给耿格格的谢礼,也是宋格格认为的自己对二格格的付出,做娘的,心里好歹有个慰藉。 只是她倒是不管人家耿格格会不会好受。 其实真要感激耿格格的话,倒不如在四爷面前多多美言,四爷知道耿格格一直以来为二格格做的这些,难道四爷不会给耿格格赏赐或是干脆涨涨份例? 宋格格又不是见不到四爷,自然有的是机会,只是却从来没有提过,也不知是不是想不起来的缘故。 偏生这事儿外人倒是不好提,没得像是故意给宋格格难堪似的。 吃了一块蜜豆糕,武格格道:“听闻二格格如今身子愈发好了,想来宋姐姐也能宽宽心了。” 维珍心中暗道,只怕难。 就冲着宋格格不顾体面当着女贞也要检查不倒翁的架势,即便是二格格身子好了,宋格格的心也未必能放宽。 更别说,福晋这回还严厉地警告过宋格格,宋格格往后只怕是更加一门心思都花在二格格身上了。 四爷在维珍面前倒是没有提过不想让宋格格继续抚养二格格的事儿,但是四爷的想法,维珍是能猜得到的,四爷是默许福晋对宋格格的警告的。 也不知四爷有没有当面警告过宋格格,可是不管有没有,显然宋格格如今的危机感很重,让她短时间内放宽心,自是不可能的。 从前就只关起门来过日子,心思都用在二格格身上,如今、往后只会更甚了。 只是…… 这样却未必好吧,不管是对宋格格还是二格格。 维珍对于别人带孩子从不置喙,但是此刻心里却还是隐隐忧心,总觉得宋格格这样一味儿下去,只怕迟早要出事。 只是她能做什么呢? 是劝宋格格放宽心、不要一味儿紧绷这样才会对娘儿俩都好? 人家宋格格会听? 早拿她当洪水猛兽了。 …… 这厢维珍跟武格格、耿格格在围炉煮茶,那厢福晋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贝勒府。 “福晋,您先喝盅蜂蜜燕窝垫垫,奴婢已经打发碧乔去取膳了。” 甫一进房,李嬷嬷就忙不迭端着热气腾腾的蜂蜜燕窝递给福晋。 大早上甫一得了德妃病了,主子爷让她入宫侍疾的吩咐,福晋就忙不迭梳洗更衣,匆匆用过早膳赶着就入宫了。 在永和宫里待了这么大半天,别说是吃东西了,茶都没喝,福晋自是腹中空空,李嬷嬷哪儿有不担心的? 1276 德妃从来就不讲道理! 福晋却累的连胃口都没有了,话也不想说,只是摇摇头,歪在软榻上,半天缓不过来。 李嬷嬷瞧着心疼,当下放下蜂蜜燕窝,行至福晋身旁,为福晋按起了腰。 今儿福晋在永和宫可是受罪了,实打实地为德妃侍了一天的疾。 从前福晋也不是没有为德妃侍过疾,德妃那性子素来也不是好伺候的,给她侍疾就没有不累的,但是这一回,更是变本加厉。 吃药用膳要福晋亲自伺候,喝茶按摩也要福晋伺候。 旁的就罢了,那个按摩真是快要了福晋的命。 德妃一直歪在床上,一时喊头疼,一时胸口闷,一时又腰酸腿疼的,福晋就被支使着揉这按那的。 福晋哪里干过这般伺候人的活儿? 大半天下来,只把福晋折腾得够呛,手都哆嗦,得亏方才德妃说了明儿不必再来,要不然的话,德妃的病好不好不清楚,反正福晋指定要给累病。 即便明儿不必再入宫给德妃侍疾,可是福晋还是颇有些生无可恋。 被李嬷嬷按了半天,福晋才总算缓过来,伸手拍了拍李嬷嬷的手,道:“嬷嬷也歇歇吧。” 一张口,声音竟都是哑的。 李嬷嬷一脸心疼,忙不迭倒了杯茶给福晋递过来,道:“奴婢有什么好歇的?奴婢都未能为福晋分担一二。” 福晋入宫给德妃侍疾,尽的是四爷夫妇的孝心,李嬷嬷这个做奴才的,还真是帮不上手,大半天净瞧着德妃如何把福晋支使得团团转了。 李嬷嬷是既愧疚又心疼,这时候嘴上就少不得要埋怨德妃了。 “娘娘也是的,不过就是十四爷院儿里的小格格小产了,也值当气成这样?还故意磋磨福晋,又不是福晋做法儿害得那伊尔根觉罗格格小产的,娘娘简直没有道理!” 可不是嘛? 十四爷院儿里的小格格小产,关福晋什么事儿?又不是四爷院里的格格小产。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四爷院里的格格小产,德妃固然生气,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怪罪磋磨福晋啊。 更别说还是为着十四爷院儿里的格格了。 福晋闻言,脸上不免露出一抹冷笑:“你还指望德妃能讲道理?” 德妃要是讲道理,会搞出让她抄了那么多年的经,转头就让耿格格抄了,然后又回过头来继续让她抄经这事儿? 德妃从来就不讲道理! 这回德妃又怎么好心让她只侍疾了一日便就算了? 难不成是德妃良心发现了? 才不是! 是福晋主动跟德妃汇报了自己抄经的进度。 “……实在是妾身愚钝,抄的慢,不过妾身就算是连白加黑,也会赶在五月十四之前抄满百卷《往生咒》的。” 六阿哥胤祚的祭日在五月十四,每年德妃都要在佛前为六阿哥供奉《往生咒》百卷。 德妃当时听了福晋这话,不由蹙了蹙眉,语带不满道:“抄经哪有这么赶的?这么赶又何来心诚一说?” 然后德妃就免了福晋的侍疾,让她回府踏实抄经。 这时候听李嬷嬷提起这茬,福晋脸上的冷笑压根儿就停不住。 “从前我怀大阿哥的时候,可也没见过德妃如此上心,如今她为了个小格格腹中的那一团还未成型的肉,恨不得把身上的能使的劲儿都使上,就这样,还指望着我尽孝呢,简直欺人太甚!” 是啊,她当时怀大阿哥的时候多不容易啊,能怀上本就是千难万险,整个孕期莫不是小心翼翼,连喷嚏咳嗽都控制着,不敢太用力,就怕这来之不易的孩子没了。 当时德妃对她也算是颇为照拂了,至少跟宋氏还有李氏相比,她这个福晋还有腹中的骨肉,明显更得德妃的看重。 当时福晋也是满意感激的,但是如今跟十四爷后院儿的伊尔根觉罗格格相比,自己的满意跟感激简直就是笑话。 当时她跟宋氏李氏都有许太医一个人顾看安胎,可是人家伊尔根觉罗格格呢? 两位太医! 1277 这老虔婆到底图的什么? 不仅如此,还有最擅妇婴一科的梅太医! 而且德妃还特意派了有经验的嬷嬷前去照顾伊尔根觉罗格格。 她一个福晋的待遇,竟然还赶不上一个区区小格格? 瞧着德妃病歪歪的模样,福晋又是愤愤又是解气。 伊尔根觉罗格格腹中的孩子没保住,没保住才好呢! 就该让这个偏心眼儿的老虔婆尝尝竹篮打水一场空是个什么滋味儿! “娘娘的确不明事理,就算再怎么难受,却哪儿有为了十四爷的小格格作贱福晋您的道理?”李嬷嬷连连点头,显然是对福晋的话再赞同不过了。 不过李嬷嬷也发愁:“如今不过是为了十四后宅的小格格,德妃娘娘就会无缘无故迁怒福晋,待到日后十四福晋入门,更不知德妃娘娘心会偏成什么样,到时候福晋又当如何自处呢?” 福晋闻言,面色一僵,然后咬着牙道:“这老虔婆到底图的什么?也不怕挑拨得骨肉分离!” 是啊,到底图什么? 瞧不上她这个四福晋,可不就是瞧不上四爷? 从前瞧不上四爷也就罢了,谁叫那个时候四爷最不显山露水更不得万岁爷欢心,德妃偏疼小儿子也是有的,但是如今德妃还瞧不上四爷那可就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能十年如一日地偏疼十四爷,对早死的六阿哥念念不忘,每年供奉祭奠从不错过,对五公主也算是慈母,怎么偏生到了他们四爷府就不一样了? 生怕十四爷跟四爷太和气不会反目是吗? 福晋这话说的李嬷嬷吓了一跳,正要给福晋宽心,结果就听着门外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小奶音—— “额娘!” 是大阿哥来了。 福晋与李嬷嬷登时都面色大变,旋即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跟在大阿哥身后的乳母身上。 这乳母平日瞧着很是妥帖,怎得今日竟如此粗心?连大阿哥都看不住。 也不知道仔细看着大阿哥,方才她与福晋说话,若是被大阿哥听去了,那可就不好了。 福晋凉嗖嗖的眼神,骇得那乳母登时浑身一颤。 李嬷嬷冲福晋点点头,然后就沉着脸唤了乳母出去训斥。 福晋脸上的泠然旋即消失不见,笑着朝大阿哥招了招手:“来额娘这儿来。” 瞧着大阿哥怀里抱着的不倒翁,福晋问:“大阿哥很喜欢这个不倒翁?” “嗯,大姐姐送的,我喜欢,”大阿哥一脸兴奋,献宝似的将不倒翁放在小几上,指着笑道,“额娘你瞧,它怎么都不会倒!难怪会叫不倒翁。” 瞧着大阿哥额头冒汗,福晋取了帕子给儿子擦汗,一边笑问道:“趁着额娘不在,今天净顾着玩儿了吧?” “没有,我照着字帖练了一个时辰的字,”大阿哥摇摇头,注意力还在不倒翁上,半晌蓦地开口,“额娘,我是不是要回赠大姐姐礼物?” 福晋一怔,旋即问:“那大阿哥想送大姐姐什么呢?” 大阿哥闻言不由皱起小眉头,顿了顿,眉头舒展,大阿哥两眼放光道:“我送大姐风筝吧!表哥之前送给我的几个风筝里头,有一只是大老虎,大姐姐最喜欢大老老虎!送给她肯定喜欢!” 福晋好奇问道:“大阿哥怎么知道大姐姐最喜欢大老虎呢?” “弟弟说的,”大阿哥推了推小几上的不倒翁,“去年跟弟弟放风筝的时候,弟弟说的,当时弟弟放风筝是大蜈蚣,我的是大老鹰,不过弟弟的大蜈蚣飞走了,姐姐的大老虎被树枝刮坏了,可我的大老鹰还在呢!” 去年? 那是……主子爷在庄子里种田的那几天吧。 大阿哥跟着主子爷去了两天,倒是没有下地种田,净跟着二阿哥放风筝玩了。 过了这么长时间,她都不记得了,没想到大阿哥的记性竟这么好。 蓦地,大阿哥回过头来,看向福晋:“额娘,你叫人再给做一个大蜈蚣跟大老鹰好不好?到时候我再跟弟弟、姐姐一起放风筝。” 看着大阿哥一脸的期待,福晋心中一阵酸楚:“好,额娘叫人给做。” 1278 哪儿来的心安呢? “额娘真好!”大阿哥喜得眯起眼,又转过身继续玩不倒翁,自是看不见福晋眼中的水光。 方才在永和宫,德妃发话让她不必继续入宫侍疾,而是留在府上为六阿哥抄《往生咒》。 福晋自是暗暗松了口气儿,忙不迭道:“娘娘厚爱,免了妾身的侍疾,只是到底娘娘身上到底还不舒坦,贝勒爷与妾身如何能心安?不如让李氏来为娘娘侍疾吧,娘娘以为如何?” 《往生咒》不过只是个借口,从前她的孝心给德妃敬献的还少?早就被德妃消耗的一干二净了。 如今,她才不情愿继续往永和宫使劲儿了,反正不管她如何孝顺讨好,也都是白搭。 福晋这说法可谓妥帖,既是她没功夫入宫为德妃侍疾,那按常理可不就得维珍这个侧福晋去伺候德妃了?就跟年前德妃病了那回是一样的。 福晋还以为德妃会二话不说答应下来,毕竟福晋心里也明白了,什么侍疾不侍疾的,无非就是来承受德妃磋磨。 德妃因为伊尔根觉罗格格小产的事儿,心里不爽快,就是要拿人撒气呢! 比起她,德妃可能觉得往维珍身上撒气来得更爽,平日里德妃对维珍是个什么态度,福晋也看在眼里。 在对德妃的厌恶之上,说不定李氏还是她的知音呢。 只是比起让自己在永和宫受罪,福晋自然更希望受罪的李氏,这也没什么可说的,趋利避害从来都是人的天性。 但是却不想德妃闻言,顿时眉头紧蹙,表情微僵,然后就是嘴巴张了张,福晋还以为德妃这是要发话呢,结果德妃竟蓦地伏在床沿上呕了起来。 得亏慧嬷嬷眼疾手快端来了痰盂,要不然定是满地狼藉。 福晋心中诧异,德妃好好儿地怎么一听到李氏还吐了起来? 当下忙不迭吩咐宫女儿端来了茶水,然后忍着恶心给德妃漱了口,待瞧着德妃缓了过来,福晋一脸忧心道:“娘娘,不若再请太医过来瞧瞧?” 德妃却摆摆手,一脸烦躁:“行了,你回去吧。” 回去吧? 那李氏到底用不用来侍疾呢? 福晋心下不解,但是瞧着德妃这不耐烦的模样,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当下福身退下。 行至寝殿外,福晋唤来慧嬷嬷,压低声音询问:“嬷嬷你看,明日可要李氏入宫为娘娘侍疾?” 然后慧嬷嬷就忙不迭摇头:“福晋想的周全,只是太医吩咐了,娘娘需要静养,所以就不必侧福晋入宫侍疾了。” 李氏不必入宫侍疾? 福晋当时还真有点儿失望加不甘。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要忍受德妃的磋磨,李氏就不用呢? 还不止这回,年前那回也是一样的,她忍着气憋着火日日天不亮入宫为德妃侍疾,简直脱了一层皮,好不容易李氏随主子爷从西北回来了,福晋觉得总算能喘口气儿了。 可是哪曾想,李氏不过只入宫侍疾了一次,德妃就下令不必再入宫侍疾了。 什么意思? 肯定是主子爷亲自去求了德妃,德妃看在主子爷的面子上这才松了口,故而免了李氏的侍疾。 那这一回呢? 是不是也是主子爷提前就跟德妃打好了招呼,侍疾出力就只找她这个福晋,任由德妃搓圆捏扁,而李氏却不必在永和宫里头装孙子? 她早就不奢求主子爷的怜惜维护,但是却也难免心寒。 连这些细枝末节主子爷都为李氏打算的如此周到,只怕未来的事儿,主子的爷心里也早有决断了。 主子爷是最重规矩的,但是主子爷偏偏也是最不重规矩的,主子爷的心思,她从来就猜不透,连德妃也压根儿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又怎么还能指望德妃为他们母子撑腰? 所以,哪儿来的心安呢? 看着儿子稚嫩的背影,福晋一时悲从中来,鼻头陡然一酸,她忙不迭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额娘,今年阿玛还会带我们去庄子里头种田吗?”大阿哥转过身,狭长的丹凤眼里头满是期待。 1279 老四也的确没让他失望 种田的时候,就又能跟弟弟姐姐放风筝啦! 福晋把喉间的酸苦使劲儿吞下,竭力挤出一抹温和笑意:“你自己去问阿玛不就知道了?” 大阿哥使劲儿点点头,然后转过身继续玩不倒翁。 福晋一眨不眨地看着大阿哥的背影,忽然伸手把大阿哥抱进怀里,这突然袭击搞得大阿哥“咯咯”笑个不停:“额娘,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放下来? 不,放不下。 纵使拼了一条命,她也要好好儿托举她的儿子。 …… 四爷也在琢磨着去庄子小住的事儿。 四月中,万岁爷圣驾回鸾,四爷第二天便就请旨告假。 说这话是在四爷向万岁爷汇报“节流”一事进度之后。 历经四个半月,由四爷主持的“节流”之事已经告一段落。 “……共计取消工程三十七项,推迟的工程五十三项,工部、户部、礼部、吏部以及内务府都已经协调完毕,”四爷恭恭敬敬将折子递上,一边又道,“共计为朝廷省银四百三十五万两,预计能为内务府省银四十八万两,请皇阿玛过目。” 此次“节流”的力度空前,不仅仅只是针对工部跟内务府,连礼部、吏部的不少项目活动也在其列,也就只有刑部跟兵部没有涉及。 不仅仅牵扯前朝各部,还涉及内务府,牵扯到的官员、各方面协调,其中繁杂阻力可想而知,能在短短四个半月推进完成,实属不易。 万岁爷看着面前厚厚的折子,心中颇为满意,没有着急看折子,万岁爷含笑跟四爷道:“真是难为你了,从西北回来,还没来得及歇息喘口气儿,赶着又啃下了这块硬骨头,实属不易。” 实属不易? 万岁爷这话说的是真心话。 相比“开源”的大把送银子,“节流”明摆摆就是得罪人的差事,而且还一下子得罪了那么多。 上到皇子下到官员,从前朝到内务府,老四这回得罪的人,又何止成百上千? 老三是怎么给老四上眼药的,万岁爷能不知道? 他自然清楚,更遑论,如今老四“冷面贝勒”“活阎王”的名号愈发响亮。 老四受点委屈不要紧,要紧的是,这时候得有皇子站出来,为他分忧,而放眼一众皇子,还真的就只有老四最能堪当此任。 老三那样性子,编个书修个园子甚至是奉命上战场,执行这些具体的事务都没什么,但是涉及太多的利益牵扯,就拎不清了。 老八倒是能拎得清,就是太能拎得清了。 当时嘎礼瞒报山西疫情的事儿才一传到御前,万岁爷自是雷霆大怒,嘎礼犯下的罪纵使死十次都不够,老八心里能没数?但是老八却偏生就是不肯张这个嘴。 要不是老四及时赶到,就得他亲自下令处死嘎礼这个奶兄弟了。 这事儿才过去多久?万岁爷能指望老八肯接“节流”的差事? 拼了得罪所有人的也要把万岁爷指派的差事办好,万岁爷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老四了。 老四也的确没让他失望。 与此同时,太子的仁德的名声也是与日俱增。 不仅仅是因为太子是主导“开源”的财神爷,也是之前在山西救灾积累下来的巨大民心威望。 山西疫情才过去多长时间?万岁爷圣驾亲临,不管是山西百姓还是官员自然上下无不关心鼓舞,对万岁爷如此,对太子这个大恩人只会更甚的。 就算李光地先一步抵达山西,早有部署,但是太子所到之处掀起的旋风还是让万岁爷感到了触目惊心。 当初让太子前往山西主持大局是必然的,也是万岁爷想着再给太子一次机会,趁机挽回一下太子日益滑坡的民心。 如今,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当初的安排无疑都是正确无比,可是…… 心里怎么却偏生就是不踏实、甚至还带着不可与人言的不甘呢? “李光地,依你看,如今的山西形势如何?” 临行之前,万岁爷召见李光地,君臣两人在殿中私聊。 1280 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局促的老四 李光地恭恭敬敬道:“回万岁爷的话,承蒙万岁爷天恩,免除山西三年赋税,山西上下俱沐皇恩,如今山西百废待兴,微臣不敢辜负万岁爷所托,三年为期,必还万岁爷一个新山西。” 俱沐皇恩? 到底他们是更感激他这个万岁爷还是太子? 是不是都迫不及待等着新君继位了? 这一趟山西之行,不管是太后皇子还是公主大格格,人人都挺高兴,只有万岁爷始终心情复杂。 此时此刻,瞧着面前毕恭毕敬的四爷,万岁爷的心情却好了不少。 “儿臣不敢,为皇阿玛效力,是儿臣的本分,也是儿臣的体面。”四爷忙道,一边起身对着万岁爷再度躬身行礼。 万岁爷不由牵了牵唇,伸手拍了拍四爷的肩膀,道:“坐下说话,动辄行礼告罪的,也不嫌累得慌。” “是,儿臣谢过皇阿玛,”四爷道,只是却没有坐下,仍旧毕恭毕敬站在原地,“只是儿臣还有一事相求,但请皇阿玛能够应允。” 才办成差事就提要求了? 万岁爷目光在面前的折子上顿了顿,然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你且说说看。” “是,儿臣手臂近来偶有不适,让太医瞧过,并无大碍,不过需要休养些时日,”四爷道,说到此处,四爷面露踟蹰,顿了顿,又压低声道,“而且如今正是初春播种的时候,儿臣也惦记着去庄子里再种些瓜果,待秋日丰收,也好孝敬皇阿玛。” 四爷这话让万岁爷颇为诧异,目光在四爷身上一圈打量,最后落在四爷的脸上,只是四爷垂着脸也瞧不见,但是两侧紧握的双手还是出卖了主人的情绪。 万岁爷不由牵了牵唇,再开口声音比刚才就柔和了不少,还带着三分戏谑:“又是休养又是春耕的,难为你搜罗了这许多由头来,不过是想躲一躲清净吧?” 似是被戳中了心事,四爷面露赧然:“皇阿玛打趣儿臣。” 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局促的老四。 万岁爷心情又好了不少。 为了这“节流”的差事,老四这回几乎把六部都得罪干净了,还有内务府一干人等,再加上这将近两个月的监国理政,少不了也没少得罪人,这个时候老四想要躲一躲清净,万岁爷也是能够理解的。 就算是“冷面贝勒”“活阎王”,不也是肉长的? 倒是老四没有趁机同他诉苦抑或是暗示补偿,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所以对于四爷的请求,万岁爷自是没有不答应的,当下含笑道:“给你休沐也不是不行,只是若今年种出来的西瓜没有进步,那明年朕可就不给你休沐了。” 四爷闻言,忙不迭谢恩道:“儿臣今年定会进步的,定然不会让皇阿玛失望!” “哦?你如何确定自己会进步?”万岁爷问,一脸饶有兴致。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前些时日特地研习过《农政全书》,还请教过庄子里种田的老农,”四爷忙不迭道,“去年的确是儿臣准备不足,也没有经验,故而种出来的西瓜实在寒碜,难为皇阿玛大度不嫌弃,可儿臣心里一直存着愧疚,今年儿臣定要种出好瓜来,方不复皇阿玛的宽厚、期望。” 一向话不多的人,这时候说起种地的事儿,倒颇有些滔滔不绝、眉飞色舞起来,万岁爷还是头一次在老四这张冰块脸上,瞧见这么生动的表情。 万岁爷的兴致更浓了,唤了四爷坐下:“你且与朕说说你现在都有哪些准备,又积累了哪些经验。” …… 四爷在乾清宫里头足足待了一个半时辰,连午膳都是在乾清宫里头用的。 待四爷出了正殿,就瞧着外头正候着索额图的女婿、大学士伊桑阿。 不用问,肯定是来面圣的。 “奴才见过贝勒爷,贝勒爷吉祥!”瞧着四爷走出来,伊桑阿行礼问安,因为吊着个胳膊,以至于行礼都不甚利索,所以伊桑阿又忙不迭一脸愧疚道,“奴才实在失礼,还望贝勒爷莫怪罪。” 1281 他就知道四哥是疼他的 四爷点点头,叫了伊桑阿平身,目光从伊桑阿胸前吊着的胳膊上移到了伊桑阿带着明显病气憔悴的一张脸上。 “大人的伤如何了?可好些了吗?”四爷询问道。 半月前,年逾五十的伊桑阿不慎从马车上跌了下来,右臂直接被跌断了,这事儿四爷当时就知道了,第一时间吩咐太医过去给伊桑阿医治。 年过半百、原本身子骨就不好的伊桑阿,冷不防伤筋动骨,而且伤的还是右臂,自然是要告假在家好生歇着的。 四爷当时就准了,另外也向远在山西的万岁爷禀报了此事,万岁爷朱批回复九个字—— 知道了,令伊仔细养伤。 仔细养伤? 瞧着这伊桑阿竟是没有仔细养伤的心思,万岁爷甫一回京,就忙不迭吊着个胳膊入宫面圣了。 只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呢。 伊桑阿垂首道:“谢贝勒爷垂问,奴才年迈兼一贯病弱,故而恢复得要比寻常人慢一些,再有就是,太医说奴才此次手臂伤得极重,就算养好了伤,日后怕也拿不的笔了。” 拿不了笔了? 这意思是…… 伊桑阿就此成了残废? 四爷闻言不由眉头微蹙,倒是没有想到伊桑阿伤的竟这般重。 当下,四爷道:“大人切莫泄气,如今太医院人手齐全,何愁不能恢复如初?” 之前太医院人手短缺,如今随着万岁爷圣驾回銮,太医院人员又齐整了。 “那奴才就借贝勒爷吉言了。”伊桑阿道。 四爷点点头,然后便抬脚出了乾清宫,他却是不知道自己走后,伊桑阿盯着他的背影半晌回不过神来。 还是魏珠上前提醒,伊桑阿才回过神来,然后稍稍整理仪容之后,抬脚进了正殿。 待出了乾清宫大门,四爷就远远就瞧见了个熟悉的人影。 不是旁人,正是十四。 若十四是来面圣的,就算万岁爷一时没空见他,十四也该在偏殿里头候着,而不是让他在乾清宫外头出冷风。 十四不是来面圣的,是在等他。 下台阶的步子顿时就慢了一拍,旋即四爷又恢复如初,抬脚下了台阶。 “四哥!”十四忙不迭迎了上来,“本想着登门找四哥道谢的,但是弟弟实在等不了,所以就在此候着四哥了。” 谢……谢他? 四爷心下意外,可瞧着十四的表情并不像是个假的,一派真切,四爷好歹也放下了心来。 “谢我什么?”只是四爷心里还是不甚确定。 “弟弟现在不在宫中,偏生……后宅出了那样的事儿,弟弟虽然心痛,却也知道四哥已经尽心了,”十四一张嘴就带着微微的哽咽,眼圈泛红,一边说着,一边对着四爷深深一揖,“弟弟这里谢过兄长。” 毕竟是第一个孩子,就算十四自己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又怎么能不期待呢? 平日里瞧见大格格大阿哥他们,十四别提多喜欢了,教大格格骑马的时候更是耐心得不得了,所以甫一得知伊尔根觉罗格格有喜了,十四心里别提多激动了。 是阿哥自然好,不过要是个像大格格一样玉雪可爱的闺女,他也会爱如珍宝的。 更要紧的是,他这个弟弟后来居上竟要赶在十三之前当爹了! 旁的地方他可能是比不上十三,但是这一点他能跟十三显摆一辈子! 嘿嘿! 十四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对这个孩子,他真的充满期待,只是偏生却没有保住。 得到消息之后,十四偷偷哭了一回,面上还得装的不受影响,没得叫别人看轻,也搅扰了万岁爷出巡的兴致。 他不是小孩子了,他是……差点儿当爹的人啊,自然不能事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没得自己丢脸,也牵累额娘跟四哥丢脸。 可这个时候,见着四哥,他又忍不住想哭。 伊尔根觉罗氏说,为了给她这个小格格安胎,四哥破例安排了两位太医。 她还说,小产后,嫂嫂亲自登门问候安抚又经苏培盛之手为她带了一回额娘亲手做的汤羹,让她总算熬过来。 他就知道四哥是疼他的。 早该知道。 1282 怎么个威风法儿? 四爷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可瞧着十四这副模样,心里又不是个滋味儿。 伸手拍了拍十四的肩膀,四爷轻声道:“要去四哥家里喝一杯吗?” 虽然刚刚在乾清宫陪万岁爷用过了午膳,但是再陪十四吃一顿也没什么。 毕竟在乾清宫,四爷从来都是吃不饱的。 十四一边别过头去抹了抹湿润的眼角,一边使劲儿点点头。 当下兄弟两人并肩朝前走去。 苏培盛派人先一步回府置办酒菜,待四爷跟十四爷到的时候,酒菜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了。 净手之后,兄弟两人一前一后落座。 苏培盛要上前斟酒,却被十四摆摆手给打住了:“醒了,这儿用不着你伺候了。” 苏培盛看向四爷,瞧着四爷点点头,苏培盛旋即躬身退下。 十四拎起酒壶亲自为四爷斟酒,碰杯过后,兄弟两人都干了。 再开口,四爷就转了话题,没再提伊尔根觉罗格格小产的事儿,好容易十四不哭了,情绪也稳定了,就别再戳他伤心处了。 “这回跟随圣驾出巡,一切可都顺利吗?”四爷问。 十四闻言忙不迭点头如捣蒜,一边放下酒杯,一边跟四爷感慨:“顺利,一切都顺利,只是四哥,您是没有瞧见,太子殿下在山西有多威风!” 威风? 四爷虽然这回没有随驾出巡,但是圣驾在山西的情况,四爷自然也是有耳闻的,只是瞧着十四这一副夸张语气,四爷还是心觉诧异。 太子难道比他听说的……还要张扬不成? 当下,四爷挑了挑眉:“怎么个威风法儿?” “凡是太子所到之处,那简直是地动山摇,又是磕头谢恩又是哭号连天的,我可不是夸张啊,山西的老百姓啊,那是真念着太子的好儿啊,都不止拿太子当再生父母了,简直拿太子当大罗金仙啊!就差没把太子直接抬进庙里头供起来了!” 十四一边比手画脚地说着,吃了一筷子的小酥肉,说罢,十四爷突然好奇看向四爷:“四哥,您现在去甘肃,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排场?” 四爷闻言不由眉头紧皱,当下训斥道:“才喝一杯就开始说醉话了,我怎么能跟太子比?” “是,是弟弟失言。”十四撇撇嘴道,嘴上认错,可十四爷心里却不服气得很。 都是救灾,四哥完成的可一点儿都不比太子差,怎么就不能……不能跟太子比了? 而且论起来,四爷可比太子殿下劳心劳力多了。 太子管着“开源”的差事,四哥则苦哈哈地领了“节流”的差事,就算他如今还没有正式领差事,但是却也知道“节流”这差事有多得罪人。 这不,三哥年前不还到四哥家里头闹起来了吗? 凭什么太子就是人见人爱的财神爷,四哥倒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活阎王? 说到底,还不是皇阿玛偏心? 对,就是皇阿玛偏心! 皇阿玛眼里从来就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至于旁的,还不都是太子的垫脚石,四哥尤其倒霉! 十四恨恨吃了几口菜,转而十四难得为十三叫起了屈来。 “山西百姓念恩也就罢了,只是十三当时不是跟太子一道前往山西救灾的嘛,怎么也没见山西百姓对十三感恩戴……” 话没说完,就被自家四哥投过来凉嗖嗖的视线给截住了,十四缩了缩脖子,然后老老实实道:“是十三哥,弟弟……以后再不敢了。” 当着四哥的面儿,他是再不敢了,但是当着十三的面儿…… 他还敢! 四爷这才收回视线,抿了口酒,四爷道:“十三当时只是太子的帮手,太子虽然多半的时间都在江南筹募善款,但是主持大局的一直都是太子,具体的实施办法都是太子定下来的,十三只是奉太子之命行事罢了,后来也是太子请旨为山西百姓免除了三年赋税,山西百姓对太子念恩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这人之常情又似乎透着不同寻常。 1283 煽动民意却从来没有退路可言 李光地先一步去山西上任,他自然是要赶在圣驾到达山西之前做好妥善安排的,这其中就包括要控制好舆情,但是即便如此,太子的到来还是点燃了山西百姓的热情,太子的威望空前。 那若是没有李光地上任山西巡抚的话,山西百姓的“热情”是否还要翻倍?太子的威望民心是否…… 都能越过万岁爷去了? 在山西如此,那其他地方自然也会受到感染。 届时,一个在全国范围之内,威望民心都能比肩万岁的太子…… 即便太子再行差踏错,万岁爷是否会有……会敢生出废黜的心思? 若说这其中并无有心人处心积虑的安排部署,四爷是断断不信的。 那万岁爷会信吗? 还是这就是万岁爷想要看到的?一个他亲手栽培几近完美、赢得所有百姓赞誉推崇的太子? 未必吧。 真要如此,万岁爷又怎么会偏偏挑了李光地这个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做山西巡抚呢? 明摆摆地就是在警告太子。 太子也是…… 太过心急。 赶在山西巡抚人选没有落定之前,就吩咐人在山西安排了这一出。 若是一早知道万岁爷的警告,太子还真是未必敢如此行事,只是别的法子都有退路,可…… 煽动民意却从来没有退路可言。 也不知如今太子是否后悔。 想起方才在乾清宫里瞧见的伊桑阿,四爷不由陷入沉思。 万岁爷甫一回京,伊桑阿就迫不及待地面圣,所为何事呢? 这个时候万岁爷瞧见他这个索额图的女婿,只怕未必高兴吧? “四哥,我在路上就跟大格格说好了,等回到京师,就亲自教她骑马的,哪天我得空了,就直接过来接她,先跟你知会一声哈!” 十四的话将四爷拉回了思绪,四爷忍着才没冲十四翻白眼。 他这个亲爹是不会骑马还是不肯教闺女骑马?用得着你个做叔叔的一个劲儿蹦跶找存在感? 不过…… 就让十四教教吧。 他的大格格那么可爱,多陪陪十四,十四心里也能好受些,没得这半大孩子又动不动掉眼泪。 “用不着你来贝勒府接人,”四爷淡淡道,瞧着十四一脸诧异,四爷又缓声道,“过两日,我带家眷去庄子小住,到时候你直接去庄子就成了。” 十四闻言顿时一脸诧异:“怎么?四哥你这个时候要去庄子?” 四爷点点头:“方才去乾清宫面圣,为的就是告假的事儿。” 十四打量着四爷的表情,小心翼翼问道:“那……皇阿玛也同意了?” 四爷点点头:“皇阿玛仁慈,许我一个月的假。” 仁慈? 四哥才办好了“节流”的差事,又监国理政这么长时间,劳神费力还得罪人的,结果皇阿玛甫一回来就……就把四哥赶去庄子里去了。 十四可不认为是四爷主动告的假,毕竟急流勇退的决断不是谁都有的,反正换他肯定就舍不得。 敢情皇阿玛拿四哥当刀使,让四哥在前头冲锋陷阵,待四哥把差事办妥、该得罪的不该得罪都得罪了一溜够,皇阿玛就把四哥给撂开了。 皇阿玛这不是…… 卸磨杀驴吗? 反正对太子,皇阿玛可不是这态度,瞧瞧人家太子多风光呢。 十四越想越觉得自己四哥受了大委屈,只是又不知要怎么安慰四哥,想了想,十四道:“四哥,要不然我也跟皇阿玛告假一个月去庄子陪你,你觉得如何?” 还觉得如何? 四爷压根儿都懒得回答,凉嗖嗖的目光就是答案。 “哦,我知道了。”十四撇撇嘴,泄气道。 …… 太子后不后悔暂且不论,但是索额图却是绝无悔意的。 不待圣驾回京,甫一听说了太子在山西的威风,伊桑阿登时就觉得后脖颈子凉嗖嗖,然后第一时间就赶去了国公府。 伊桑阿是谁? 历任工、户、吏、兵、礼诸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说是朝中重臣,没有任何异议。 不止于此,伊桑阿还是索额图的女婿。 这时候,伊桑阿着急忙慌地来国公府,就是来见自己的岳父泰山索额图的。 1284 女婿造访 自从索额图辞官之后,伊桑阿跟岳父家的往来就比从前少了不少,倒不是索额图失势,伊桑阿就瞧不上岳父泰山了,而是时局所迫,没有办法的事儿。 这两年,万岁爷对太子是个什么态度?对索额图又是个什么态度? 先前万岁爷巡幸木兰可是放了话的,说“都是索额图带坏了太子”,万岁爷都说的这么明白了,索额图还能有别的选择? 只得主动请辞了。 从那之后,太子可就不敢跟索额图再往来了,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太子需要避嫌,伊桑阿也得避嫌。 若伊桑阿这是个无足轻重,靠着爵位过活的世家子,倒也罢了,单作为女婿跟岳家往来,也并无指摘,但是伊桑阿是寻常人吗? 他要是再不避嫌,仍旧跟索额图过往从密,指不定下回带坏太子的锅就得他背了。 而在索额图的二公子格尔芬“暴毙”之后,伊桑阿就更不敢往国公府跑了。 这自然也是太子跟索额图的意思,眼瞅着索额图是保不住了,就得最大限度地维护太子的势力,而伊桑阿就是太子跟索额图挑中的接班人。 没错,就是伊桑阿。 不仅仅是因为伊桑阿深耕前朝多年,六部尚书几乎都做了一遍,在朝中的影响甚巨,也是因为伊桑阿作为索额图女婿的这层身份。 什么关系最密不可分,自然是血缘关系、亲上加亲,比起其他人选,太子跟索额图自然更加信任伊桑阿。 还不止如此,伊桑阿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万岁爷降旨将玛尔汉的第七女兆佳氏指给了十三爷做嫡福晋,婚期就在下半年。 玛尔汉是谁?玛尔汉是伊桑阿的儿女亲家。 万岁爷为什么会指这门婚事,明眼人自然都明白。 万岁爷对索额图厌恶至极,但是到底还是在意太子的,所以对索额图并没有赶尽杀绝之意,是想找人取代索额图帮衬太子,而十三爷就是这么个人选。 只是万岁爷觉得十三爷不错,但是索额图却如何就能一上来就跟十三爷亲如家人、由着十三统辖一众势力? 别说索额图不肯了,便是太子也是万万不肯的,所以到底还是要挑一个更信任的。 而伊桑阿,自然就是绝佳的接班人选了。 所以伊桑阿是断断不能出岔子的,就是出于对伊桑阿的保护,索额图也曾叮嘱过不要轻易造访,注意保持距离。 只是即便如此,伊桑阿还是忍不住亲自往国公府跑了一趟。 对于伊桑阿的突然造访,索额图倒并没有十分意外,吩咐人把伊桑阿请进书房,一边还吩咐侍婢:“去斟一壶龙井来。” 伊桑阿喜欢龙井茶。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给岳父大人请安!”甫一进了书房,伊桑阿就忙不迭给索额图行礼问安。 索额图起身,亲手把伊桑阿扶起,一边含笑跟女婿道:“你来的正好,才到的明前茶,咱们翁婿两人正好一道品茶。” “是,多谢岳父大人。” 索额图乐呵呵的模样,却让伊桑阿目瞪口呆。 这满头华发、一脸褶皱的老人,真的是……昔日雄踞朝堂、威风八面的索额图? 自从索额图辞官之后,便就深居简出,再加上伊桑阿有意避嫌,翁婿两人上回见面,还是在格尔芬的葬礼上。 不过就半年的功夫,索额图竟似是衰老了二十岁不止,岁数跟岳父相仿的伊桑阿瞧着自是心惊不已,纵使心里火烧火燎,伊桑阿一时也张不开嘴。 侍婢很快就进来奉茶,索额图摆摆手:“出去吧,这儿就用不着你伺候了。” “是,奴婢遵命。” 侍婢福身退下,留下翁婿两人在书房里头说话。 “觉得这茶如何?”抿了口茶,索额图含笑问伊桑阿。 伊桑阿心里装着事儿,还是天大的事儿,哪儿有心思品茶?不过还是顺着索额图的意思,点了点头:“唇齿留香,是为上品。” 索额图闻言笑意更甚,然后继续低头慢悠悠地喝茶。 1285 果然如此! 待最初的震惊缓和下来,心里的急火又窜了上来,伊桑阿实在是忍不住了,又抿了口茶,然后状似随意道:“小婿记得太子殿下一向也是喜欢龙井的。” “可不是吗?”索额图闻言放下茶杯,一声叹息,“只是万岁爷这两年喜欢碧螺春,一众皇子都跟着改喝碧螺春了,即便太子是半君之尊,一应喜好也都得跟着万岁爷走呢。” “还真是憋屈。”索额图淡淡道。 伊桑阿一滞,顿了顿,接话道:“暂且一时罢了,待到太子殿下继承大统,自然就用不着这般处处小心了。” “暂且一时,暂且一时,”索额图盯着手中的茶杯喃喃自语,半晌,蓦地发问,“要暂且到什么时候?二十七年还不够久吗?” 康熙十四年,万岁爷册立将将满周岁的二阿哥胤礽为皇太子,到如今康熙四十一年,已经二十七年过去了。 索额图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却像是一记重锤捶在了伊桑阿心上。 “岳父,可是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伊桑阿忙不迭放下茶杯,询问。 索额图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不成? 索额图却摇摇头,只是但笑不语,仍旧低着头慢吞吞地喝着茶,伊桑阿真是左立难安,好不容易等到索额图放下茶杯,伊桑阿旋即就坐直了身子,只是不待他开口询问,索额图却率先开了口。 “你这么着急忙慌地过来做什么?”索额图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打量着额头已经渗出一层汗的女婿。 伊桑阿忙道:“不瞒岳父大人,小婿今日听了些从山西传来的消息,小婿实不放心,故而特地还求岳父大人解惑。” 索额图没再卖关子,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轻描淡写道:“就是你猜的那样。” 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 这下子,伊桑阿的一颗心蓦地提到了嗓子眼儿,然后又猛地坠下。 “岳父,这是您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意思?”伊桑阿急急发问,只是这话一开口,伊桑阿也明白,此刻再讨论是谁的主意,压根儿就没有意思了。 事儿已经出了。 板上钉钉、无可更改。 可即便如此,伊桑阿却还是忍不住痛心疾首:“岳父,您怎得糊涂至此?就算是太子殿下……心急,您也要劝着太子殿下啊,怎么……怎么能由着这种事儿发生呢?您难道不知道这其中厉害?” 万岁爷最记恨什么? 就目前来看,万岁爷最记恨索额图带坏太子,让太子与他离心离德。 那万岁爷最忌讳什么呢? 是有人胆敢煽动民意、操纵民心! 不单单是万岁爷,古今中外,就没有哪个帝王是不忌讳的! 更何况这人还是太子! 饶是一早心里就隐隐猜到,但是此刻的伊桑阿还是忍不住错愕、不解还有崩溃,当着一贯敬重的岳父泰山的面儿,水银泻地似的发泄着。 “小婿知道之前被万岁爷软禁畅春园的事儿,对太子打击很大,可万岁爷到底也没有真的要废黜太子的意思,非但如此,万岁爷还彻底断了直郡王的前路,也算是变相维护太子了,更别说万岁爷对太子还委以重任!” “要不是万岁爷看重太子,万岁爷能会让太子去山西主持大局?万岁爷若是真有易储之心,何不趁机捧别的皇子?” “万岁爷缺儿子吗?万岁爷要是真想易储还用等二十七年?” “万岁爷之所以还肯给太子机会去山西立功,还不是万岁爷想趁机给太子拉人心、长威望?” “万岁爷纵使手段严厉了一些,可到底也是在为太子着想打算啊!岳父您难道竟看不出?怎得能……由着这种事儿发生呢?” 一直沉默不语的索额图,此刻蓦地转向伊桑阿,方才还带笑的一双眼,这时候却锐利的如同鹰隼一般,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头满是阴鸷。 “纵使手段严厉了一些?怎么个严厉法儿?你是说万岁爷杀了格尔芬吗?”索额图盯着伊桑阿,一扫之前的温和笑意,额上青筋暴起,胸口起伏不定,似是老兽哀嚎,“万岁爷是不缺儿子,但是我缺!我的格尔芬再活不过来了!” 1286 原来我的敌人,一直是皇上 索额图膝下三女两儿,除了格尔芬之外,还有个儿子,是庶子也不甚伶俐,所以一向不得索额图看重,可格尔芬这个嫡子却是索额图的心头肉。 冷不丁提到格尔芬,书房里头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索额图伏在桌上气喘不已,活像个破风箱,伊桑阿见状,也只能缄口不语,忙不迭上前给索额图拍背。 待索额图好不容易平复了下来,伊桑阿亲手倒了杯茶,送到索额图面前:“岳父大人,您先喝口茶缓缓。” 索额图喝了半杯茶,才总算不那么喘了,伊桑阿才叹息着开口:“岳父大人,请恕小婿不敬,丧子之痛虽铭心刻骨,但是岳父大人,您此举……还是糊涂,这原怪不到万岁爷身上。” 是啊,可不是糊涂吗? 格尔芬是死了,也的确是万岁爷下令处死的,但是…… 格尔芬却是不得不死。 为了太子的清白,为了太子彻底剥去暗杀臣子的罪名,格尔芬就必须死。 换言之,格尔芬是为了太子而死的。 可是很明显,索额图却记恨上了万岁爷。 也是,一边是自己辛辛苦苦扶持了二十七年的太子,一边是一门心思要把他索额图一家赶尽杀绝的万岁爷,索额图会恨谁,这是显而易见的。 就算是太子糊涂,竟生出了暗杀李光地的荒唐心思,就算是太子绕过索额图给格尔芬下的令,就算格尔芬也从未对索额图泄露半分…… 可索额图也绝对不可能恨上太子。 “对,是索额图的错!都是索额图带坏了太子!” 曾几何时,万岁爷这样为太子开脱,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到了索额图身上,索额图又何尝不是? “不,都怪万岁爷!都是万岁爷把太子给逼到份儿上的!”索额图狠狠道,气息又粗重了起来,“要不是万岁爷对太子百般试探,要不是万岁爷十年如一地捧着大爷跟太子斗,要不是万岁爷动辄对太子责罚幽禁,太子又怎么会慌不择路、错上加错?!” “对,是万岁爷的错!都是万岁爷把太子逼得走投无路!” “这一次是饶了太子,谁知道下一次还会不会饶过?训狗似的对太子!稍有不对,轻则训斥责罚,重则直接软禁!” “想起来了,就伸手逗一逗,觉得不顺意了,就一脚撂开,可不就是拿太子当狗?” “最可恨的是,他的狗笼子里头还不单单只有太子!捧着大爷追着太子咬了这么些年!” “大爷胆敢不驯冲他呲牙了,他就一脚把大爷给踢个半死!” “如今狗笼子里头就剩下太子一个人了,可是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再放进来一条两条?” 说到这里,索额图看向伊桑阿,一声冷笑:“毕竟你也说了,万岁爷最不缺儿子,倒下了一个直郡王,多得是阿哥挤破头想当万岁爷的狗呢!” “对太子便如此,更遑论对赫舍里一族了。” “万岁爷初登大宝皇位不稳,是谁坚定拥护铲除鳌拜?是谁拼死为万岁爷诞下唯一嫡子?又是谁数十年如一日、呕心沥血扶持太子?” “赫舍里四代忠心事主日月可鉴!可如今都换来了什么?眼瞅着都要绝后了!” 歇斯底里过后,书房里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余索额图一声一声急促又粗重的呼吸,落在伊桑阿耳中,这一声紧接着一声的呼吸,简直像是催命符。 半晌,对面传来一声悲凉的叹息,然后是索额图沙哑苍老的声音。 “最开始,我以为敌人是鳌拜,后来我以为敌人是明珠是大阿哥,再后来,所有有可能威胁的太子的阿哥也成了我的敌人。” “为了打败这些敌人,我拼尽全力、倾尽所有,连儿子的性命、赫舍里府的前路荣耀全都搭进去了。” “可是到头来,我才发现,原来我的敌人,一直是皇上。” “从来都是。” 瞧着索额图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再听他这一番话,伊桑阿的心都凉了。 劝不了了。 1287 疯了疯了全都疯了! 他知道自己是劝不了了,实际上,索额图也压根儿就没有给任何人留下劝阻的机会。 之前太子在山西安插人手的事儿,伊桑阿是知道的,也是支持的,丢了个直隶,自然要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更要紧的是,这机会还是万岁爷给的,自然是光明正大。 也足以证明,万岁爷还是信得过太子,仍旧愿意为太子铺路搭桥的,这也让包括伊桑阿在内的不少人都暗暗松了口气儿。 这两年…… 太子的处境实在是岌岌可危,尤其是去年下半年。 好在总算又熬过了一个坎儿。 但是在山西安插人手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儿,太子跟索额图明显是背着他的,或许也背过了所有人。 所以到底是太子还是索额图生出了利用民意裹挟万岁爷、夯实自己储君之位的疯魔想法? 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水能载舟,这话是没错,什么文臣武将汉臣满臣,哪一方势力又能跟民心相较? 别说万岁爷从前想要废黜太子都得顾及民间影响,若太子当真众望所归、万民拥戴,那万岁爷还真不敢违抗民心。 但是太子跟索额图是不是忘了,后半句的亦能覆舟? 民心若真是这么容易利用,历史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被民心反噬的例子? 最最最要紧的是,太子不过就只是去山西救了回灾,就敢妄想自己能跟万岁爷君临天下四十余年的功绩相比? 那可是擒鳌拜、平三藩、取台湾、击沙俄、平准噶功盖千秋的万岁爷啊! 用点子手段就能让自己的声望、民心压倒稳坐皇位四十余年万岁爷? 做梦都不敢这么想吧?! 可是…… 一个是在太子位上被反复试探、算计、敲打磋磨了二十七年的太子。 一个是被万岁爷视如眼中钉肉中刺、老来丧子又被逼到穷巷的索额图。 这两个人几近疯魔的人凑在一起,还真敢这么想,不仅这么敢想还这么敢干! 还瞒过了所有人! 这简直让伊桑阿大开眼界又脊背生寒。 疯了疯了全都疯了! 而他竟然还身处这艘由着疯子掌舵、四处漏水的船上。 何其可怕? 从国公府出来,伊桑阿一路沉默,待到马车在家门前停下,伊桑阿却半晌没有动静。 随从诧异又担心,当下打开了马车门,朝里面道:“老爷,已经到了。” 伊桑阿这才回过神来,却兀自坐着没动,半晌,伊桑阿看着夜风中有些摇摇欲坠的灯笼,然后才慢吞吞地抬脚下马车。 也不知是天太黑,还是伊桑阿老眼昏花,竟没有踩中踏凳,脚下一空,然后整个人从马车上跌了下来。 “老爷!” “快!快拿灯笼过来!老爷摔着了!” 登时,府门前乱成一片。 …… “伊桑阿辞官了?” 待送走了十四,四爷就知道了伊桑阿面圣为的是什么事儿。 这倒是四爷没有想到的。 毕竟索额图倒台之后,伊桑阿可就是太子明面上最要紧的一枚棋了,不到万不得已,伊桑阿自然是不会辞官的,就算他伤得再重,就算是真的右手残废了,就算伊桑阿自己如何想着辞官,可是…… 太子跟索额图能同意? 自是不可能同意的。 所以待万岁爷甫一回京,伊桑阿就迫不及待地吊着胳膊入宫,当面向万岁爷辞官…… 伊桑阿十有八九没有事先请示过太子跟索额图呢。 一个是太子殿下,一个岳父泰山,伊桑阿竟直接绕过了他们两个。 这倒是奇了。 想必此刻,不管是太子殿下还是索额图都惊怒交加吧,更有不知多少人让他一样啧啧称奇,等着看戏。 苏培盛躬身道:“是,伊桑阿辞官,只是万岁爷没有允,吩咐了人好生送伊桑阿回府。” 万岁爷到底还是维护太子的。 要是万岁爷一口应允伊桑阿的辞官请求,那太子可是太跌脸了。 万岁爷回绝了伊桑阿的辞官请求,这不仅仅是在给太子留颜面,也是在给太子留时间。 什么时间? 最大限度挽回损失的时间。 1288 从未想过脚踏两条船这话有一天竟会用在自己闺女身上 不管是威逼利诱让伊桑阿好好儿在大学士的位置上待着,还是决定放弃伊桑阿另觅贤能取而代之,太子都需要时间。 抿了口茶,四爷又缓声问道:“还有呢?” “回主子爷的话,万岁爷还吩咐了十三爷前往伊尔根觉罗府探望。”苏培盛道。 伊桑阿是朝中重臣,这回受了这么重的伤,万岁爷派皇子前去探望合乎情理。 派十三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毕竟十三的岳父泰山兆佳·玛尔汉是伊桑阿的儿女亲家,有这么一重关系在,自是十三最合适前去探望。 四爷点点头,正要起身去后院儿,结果就听着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蹦跶的小马蹄一样,四爷旋即就涌上一脸笑意,然后起身站了起来,朝房门走去。 待甫一打开房门,果然瞧着大格格正一蹦一蹦朝这边走来,小姑娘瞧见他,顿时一脸惊喜两眼放光,两条小腿不蹦了改跑了,小炮弹似的朝他冲了过来,嘴里也不闲着—— “阿~玛~” 这小声儿落在耳朵里,四爷觉得比吃了三斤蜜都甜。 下一秒,小炮弹冲进怀里,四爷一把抱起大闺女,爷俩如出一辙的丹凤眼,相互看着,蓦地,大格格一把抱住四爷的脑袋。 “阿玛,月华好想你呀~” 何止三斤蜜,至少得十斤! 四爷一手托着大格格一手揉着大格格的小脑瓜,柔声道:“阿玛也想月华。” “阿玛忙完了吗?”大格格迫不及待问,话一出口,眼里就露出三分心虚,“额娘不让月华来前院搅扰阿玛,说阿玛忙得都是大事儿,可是月华实在想见阿玛呀!” 大格格昨天就回贝勒府了,只是四爷又是忙着出城迎驾,又是入宫面圣的,万岁爷又设宴款待一众皇子,等四爷回府的时候都已经半夜了,四爷就没有去后院搅扰维珍,直接歇在了前院,然后今儿一早又匆匆入宫面圣了。 大格格被额娘搂着睡了一晚,相当心满意足,今天又跟两个弟弟一起去了武格格院儿里玩了半天,还去了正院给福晋请安,就连宋格格院里也去了一趟,探望之前病了一场的妹妹,虽然妹妹瞧着比从前更怕人了,除了叫一声“姐姐”,就再没有说别的了。 总之,所有人都见着了,唯独阿玛没见着,大格格心里就急的厉害。 饶是维珍叮嘱不让她来前院搅扰四爷,小姑娘还是没忍住,借着给武格格、耿格格送礼物的空隙,一溜烟儿就来了前院。 “阿玛忙完了,接下来能陪月华好一阵子呢,”四爷含笑道,一边伸手捏了捏大格格的小鼻子,“并且,额娘不会知道月华偷偷来前院的,阿玛会为月华保密的。” “真的?”大格格顿时一脸喜色,“阿玛不骗人?” “不骗人,哪一件都不骗月华。” “那真是太好了!”大格格激动地晃了晃四爷的脖子,然后突然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口说无凭,阿玛咱们拉勾!” 拉……什么? 看着闺女一脸期待的表情,以及伸到自己面前的小手指,四爷默默咽下脑中的疑问,学着大格格也伸出自己的小手指。 再然后,闺女可爱的小手指勾住了自己的。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卦是谁小狗儿!” 四爷忍不住牵了牵唇。 不用问,肯定又是她额娘教的。 “阿玛,现在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了!”拉完勾,大格格一脸兴奋看着四爷,“以后咱们可不能相互出卖!” 四爷一脸赞同:“对,所以以后阿玛喝浓茶月华不许去跟额娘告状。” 愣了三秒,大格格皱起小眉头,摇头道:“这个不行。” “为什么?咱们不是一条船上的吗?”四爷一脸受伤,“才拉过勾呢。” “因为之前我也跟额娘拉过勾啊,我答应过额娘只要发现阿玛喝浓茶就肯定回去报告的,”大格格解释道,“所以,我跟额娘也是一条船上的啊,当然不能背着额娘做坏事啊!”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 从未想过脚踏两条船这话有一天竟会用在自己闺女身上。 1289 不好,他好像被闺女给拿捏了! “阿玛,谢谢你送给月华的骑装,人家昨天就试过了,每一件都喜欢!”大格格扯着四爷的手,一脸甜甜笑意。 大格格喜欢骑马,如今也到了能学骑马的年纪了,所以四爷着人一口气儿给大格格做了六身骑装,前几天做好了,就被送到了维珍那儿去。 “不客气,阿玛也收到了月华的礼物,阿玛也喜欢得很,给月华回礼是应当的。”四爷含笑道,伸手揉了揉闺女的后脑勺。 大格格躲着四爷的手,没得四爷又把自己头上簪的花儿给弄乱了,七岁的小姑娘,正是爱美的时候。 “弟弟们也给我准备了回礼,”提到这个,大格格更是眉开眼笑,“大弟弟送了我只风筝呢,我特别喜欢,等到了庄子我就放风筝!” 大阿哥还给大格格准备了回礼? 这倒是四爷没想到的,不过很显然四爷心里是很受用的。 大格格心里想着弟弟妹妹,出门在外也用心给弟弟妹妹们准备礼物,自然弟弟妹妹们也该念着姐姐的好,一家子兄弟姊妹原该这样。 其实不管是什么情感,有来有回才能维系下去。 “那二阿哥跟三阿哥呢?他们也为月华准备回礼了吗?”四爷饶有兴致问道。 他记得维珍提醒过小西瓜跟小丸子记得给姐姐准备回礼的,这时候就比较好奇。 提到这个,大格格脸上的笑不见了,撇了撇嘴,然后道:“他们也准备了,说是知道我昨天能抵京,然后特意一大早派人去了趟庄子,让人去给我捡了一篮子的新鲜鸡蛋回来的,当做回礼。” 四爷:“……” 这就比较符合小西瓜的风格。 记得李文烨之前回京述职,头一次登门拜见的时候,四爷让苏培盛去把大格格跟小西瓜给带去了前院,跟李文烨相见,毕竟李文烨一直在外为官,难得一见外孙女跟外孙。 当时小丸子还在襁褓之中,就没有一并抱去前院。 李文烨当时好像也给大格格他们准备了礼物,四爷不清楚李文烨准备了什么,但是小西瓜的回礼,四爷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没错,也是一篮鸡蛋。 “弟弟喜欢你,才会送你鸡蛋。”四爷忙安慰有些受委屈的大格格。 四爷倒不是为小西瓜开脱,小西瓜真是这样,喜欢谁就送谁鸡蛋,就比如给小西瓜加固鸡圈的李绘清,不是也得了小西瓜一篮子的鸡蛋? “阿玛说的是,可人家就是有些失望,”大格格点点头,然后又撇了撇嘴,再然后,大格格仰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四爷,丹凤眼眨巴眨巴,“人家还以为弟弟会送人家一套围棋呢,这回出巡,人家跟小姑姑学会了下围棋,要是能有一套跟小姑姑一样的玉石围棋就好了。”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没事儿,小西瓜不懂事儿,阿玛替他送。” 不好,他好像被闺女给拿捏了! “人家就知道阿玛最好了!”大格格登时眉开眼笑,小脸凑到四爷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四爷一颗心柔软得简直不可思议,一边揉了揉闺女的小脸蛋,一边柔声问:“月华还有什么想要的?” 他这个阿玛心甘情愿被大闺女拿捏一辈子! 待贝勒爷牵着大闺女的手回到后院儿,维珍就吩咐小池子去取膳。 瞧着爷俩进来,维珍随口问道:“月华,怎么没把你上回丢在前院的小皮鼓给带回来?” 四爷闻言忙不迭给闺女使眼色,只是奈何闺女的海拔太低,压根儿对不上老父亲的眼。 “哦,我忘了,下回再去前院……”大格格一张嘴人就愣了,然后凑到维珍跟前抱住维珍的胳膊,可怜兮兮地道,“额娘,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要去打扰阿玛的,我就是……就是太想见到阿玛了。” 四爷瞧着实在心疼,不过却还是忍住了没未大格格说情,抬脚行至暖阁里头坐了下来。 维珍管孩子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置喙。 1290 看侧福晋的好腿 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用在教育孩子身上,基本就是个甩手掌柜,平时都是维珍在管,要是他这个甩手掌柜还动不动还对维珍指手画脚的,维珍可就不好管孩子了。 维珍把孩子们教得都很好,他对维珍自然是再放心不过的了,再怎么心疼孩子,前提也得是尊重维珍。 尊重、肯定维珍身为母亲的身份与付出。 “额娘知道月华最懂事最明理了,肯定不是想着去搅扰阿玛的,”维珍倒是没有发火,伸手握住了大格格的手,然后柔声道,“只是下回月华要是见阿玛,就先告诉额娘,额娘着人先去前院禀报,若是阿玛得空,月华再去,好不好?” 四爷又不是寻常的父亲,日日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更是要监国理政,每天一睁开眼就有一堆子的事儿要处理,在这些国家大事面前,其他的人和事都要自觉退后的。 四爷最要紧的身份,不是夫君,不是阿玛,而是大清的四贝勒。 这一点,维珍一直都很清楚,所以她从不会搅扰四爷,就算四爷有时候忙得十来天没工夫来她院里,维珍也不会抱怨什么。 小家哪儿有大家重要? 作为四爷的孩子,打一落生就受天下养的天家子弟,大格格他们自然也要明白这一点。 既要又要,是最要不得的。 “嗯,月华知道了,”大格格使劲儿点点头,然后冲维珍伸出了小手指,“额娘,我们拉钩钩。” “好哒,我们拉钩钩。”维珍含笑道,一边爽快地伸出了手勾住了闺女的小手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卦是谁小狗儿!” 看着娘俩儿热火朝天的拉钩钩,四爷一脸无语。 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这娘俩怕早就是脚踏好几船的好手了! 心里嫌弃,可是四爷的嘴角却一个劲儿的上翘,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了维珍脚上的绣鞋上。 四月中,天气转暖,维珍不仅换上了春装,脚上也换上了轻便的绣鞋。 黛蓝色百褶裙摆下头,露出丁香色绣鞋,绣鞋上面绣的是燕子穿柳,小巧的猫眼石做的眼睛,映着柔和晕黄的光。 原来猫眼石这般好看。 那双脚动了,猫眼石闪烁着,小燕子似是活过来,好像随时都能振翅飞走,一边飞一边嘴里还会“啾啾啾”地叫。 不对,不是“啾啾啾”,是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是啊,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爱新觉罗·月华听令!” “月华听令!” “向后转,起步走!出门去后头林子里头把你两个弟弟带回来去,阿玛额娘等你们一道用晚膳。” “是!月华遵命!” 大格格一蹦一蹦地去竹林里头找弟弟去了,维珍转身进了暖阁,然后就瞧着四爷端着茶杯坐在软榻上,一双丹凤眼正上上下下盯着自己的腿看,维珍登时就有些不自在起来了。 这什么眼神啊? 还什么丹凤眼,分明就是色狼的眼! 好歹孩子刚才还在呢,像话吗? “你看什么看?”维珍嗔道。 “看侧福晋的好腿。”四爷直白得很。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怎么个好法儿?你倒是仔细说说。” “又长又直又白。”四爷更直白了。 不自在没有了,害羞也不再了,剩下得就只有无语加白眼儿了,维珍抬脚轻轻在四爷腿上踢了一脚,嗔道:“贝勒爷忘了,人家这腿还有劲儿呢!” 贝勒爷伸手接住维珍的脚,一边暧昧地捏了捏,一边脸上还保持着淡然笑意:“侧福晋急什么?有的是功夫让你一展身手。” 维珍脸爆红,使劲儿在四爷腿上蹬了一下,然后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四爷瞅着这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上翘的更厉害了,笑着笑着,落荒而逃的侧福晋停住了脚,然后转过身来,别别扭扭问道:“你……你这是不忙了?” 说什么有的是功夫…… 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忙了,”四爷点点头,含笑道,“有足足一个月的功夫配合侧福晋操练身手。” 1291 所以,再浑说几句吧,他喜欢 维珍:“……” 啊啊啊! 眼前这老SP到底是谁? 还她原装老古董! …… 今晚的晚膳就挺丰富,毕竟是给大格格接风洗尘嘛,除了大格格几个孩子爱吃的菜色,自然也少不了额娘牌爱心大蛋糕。 三个小崽子都吃的肚子滚圆,大格格毫无疑问是今晚的主角,饶是白日已经跟俩弟弟绘声绘色讲了不少这回出巡的事儿,可当着阿玛额娘的面,更是分享欲爆棚,说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什么广普寺的斋饭,什么五台山的梅花,又什么太原府的花灯戏曲。 听的小西瓜跟小丸子都两眼放光,不时问出一句“还有呢?” 还有呢? 那可多了。 大格格眉飞色舞、比手画脚、滔滔不绝。 维珍凑到四爷耳畔,含笑道:“瞧你大闺女,现在可就差一把扇子一块醒木了。” 扇子跟醒木做什么? 那可是说说书先生的标配啊。 四爷自是明白维珍的调侃,丹凤眼里满是笑,不由分说吩咐苏培盛给上了一壶酒。 维珍知道他高兴,也没有拦着,还亲手给四爷斟了一杯,要不是她酒量实在感人,怕在孩子跟前丢人,她也真想喝两盅。 做爹娘的最稀罕什么? 还不是孩子们都健健康康能吃能喝能说能笑的?更何况,这回大格格将近两个月不在跟前呢。 一顿饭足足吃了半个多时辰,才总算吃罢,乳母们带着三个孩子各自回房歇着了,不过四爷跟维珍显然没有吃饱,所以饭后没多久,两人就躲在寝房里头用起了宵夜。 老虎肉加旺仔牛奶。 还是上回在木兰围场的宵夜套餐,只是那回之后,便就没再这么齐齐整整地吃过了,故而一上来两人都难免生疏,不过吃着吃着也就顺嘴了,尤其是四爷,那叫一个游刃有余津津有味。 倒是维珍,呛了回奶。 宵夜下肚,浑身餍足,去内间沐浴回来之后,两人拥着并头夜话。 “爷头皮疼得很,”四爷抱怨着,“都是被你扯的。” 维珍闻言一脸心虚,刚才那个时候她好像的确一直扯四爷的头发来着…… 用刚刚哭过还水汪汪的小鹿眼看着四爷,一边伸手去给四爷按摩头皮,维珍一边小声道:“那人家以后不扯了呗。” 被这映着烛光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四爷不由吞了吞口水,伸手牵着维珍的手,凑过去亲了亲:“扯,不扯怎么得趣儿?” “呸!不要脸!”维珍小声啐道,脸颊绯红,抽出了手继续给四爷揉头皮,一边问道,“万岁爷这是许了你一个月的休沐?中间都没有差事了?” 四爷点点头:“除了月底要回京一趟,其他时间都可以在庄子里头待着。” 四月底是德妃的寿诞,少不得要回京为德妃献礼祝寿。 维珍闻言,顿时眉目舒展,靠在四爷肩上感慨:“最喜欢春天去庄子里小住了,还以为你今年实在忙,怕没空去庄子呢,不成想万岁爷发善心,竟许你休沐,善哉!善哉!” 听着维珍嘴里念叨着“善哉”,四爷不由被逗得摇头:“又浑说!” 哪有人私房夜话说善哉的?而且还是在…… 刚刚吃了宵夜之后,也不怕佛祖怪罪。 这妮子的嘴从来就没遮没拦的。 不过好在,也只在他面前才没遮没拦,维珍平日并不是个不谨慎的人。 虽是每次嘴上都嫌维珍浑说,还时有提醒,但是四爷心里是喜欢维珍只对他才展露的口无遮拦。 这是信任,也是依恋。 所以,再浑说几句吧,他喜欢。 然后…… 然后四爷发现维珍不吭声了,就一味儿给她摁头,四爷伸手拍了拍维珍的背,奇道:“怎么不说话了?” “可不敢在贝勒爷面前浑说,没得贝勒爷嫌弃妾身这张嘴。”怀里传来维珍的阴阳怪气。 四爷嘴角忍不住上翘,当下不由分说捧着维珍的脸,逮着那张阴阳怪气的小嘴亲了好一会儿,才舍得放开,一边含笑道:“嫌弃都这样,要是不嫌弃的话,是不是得把你整个人都吞肚儿里才罢休?” 1292 这么复杂……的吗? “呸!流氓!”维珍剜了他一眼,嘴角却也忍不住上翘。 继续枕在四爷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四爷的辫子。 “明儿我着人去定州给兄嫂传话,让把慧娴慧妍给接去庄子小住,方才月华还念叨着想姐姐呢。” “成。”四爷点点头。 维珍打量着闭目养神的四爷,顿了顿,然后小声问道:“对了,你之前不是派许太医去定州来着吗?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许太医可回来了吗?” “回来了,前两日许太医还来跟爷汇报来着,”四爷点点头,提到这个,四爷又来了精神,睁开了眼睛,“定州那边的情况,还真是有所不同,也亏李绘清心细,甫一到任就发现了。” 维珍心头一喜:“所以养牛户真的比寻常人传天花的概率来得低?” “目前定州的情况是这样,但是却也不能一口咬死,”四爷道,“只是这情况究竟只是定州有,还是别的地方也有,是只有养水牛的人群才存在,还是养其他品种的养牛户也有,抑或是跟牛并没有直接关系,还有别的原因,这都有待考察。” “等许太医将定州那边的情况整理出来,爷打算向万岁爷禀报此事,然后在其他地方展开调查研究,若是能找到比种人痘更有效的法子,自是再好不过的,”想了想,四爷道,“估摸着也得三四年的功夫。”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这么复杂……的吗? 还以为只要想法子让四爷知道养牛户得天花的几率低,种牛痘的事儿就会应运而生了,毕竟目前就有种人痘的法子,种牛痘不该是自然而然地事儿吗? 自然了,跟后世的种牛痘肯定还是有区别的,预防率应该也达不到后世的水平。 她又不是学医的,穿越大神也没有给她配什么医妃系统神医空间的,所以也就只能引导方向,然后由四爷介入,再吩咐太医参与研究,术业有专攻,应该不难琢出从种人痘过渡到种牛痘。 哪里知道,还有这么多的条条道道。 还要那么长时间啊。 那大格格他们岂不是还要有好几年的风险? 更别说,几年下来又有多少人会死于天花,兴许还会像之前的山西一样,闹出疫情。 论严重程度,痢疾跟天花比起来,那就是个弟弟。 维珍默默吞了吞口水,然后状似随意道:“我听闻最初种人痘的法子是万岁爷亲自下令在宫中实验来着,就是把天花患者的痘痂磨成细末或是加水稀释,然后接种到健康人的鼻腔里头,诱其发病,然后在发病初期再精心护理,从而让人产生对天花的抗体。” “待成功种痘之人养好身子之后,再与天花患者关在一处,继而发现只有少数种痘之人会染上天花,而且病情不甚严重,足以证明种人痘的确有效,因此才有了种人痘防范天花的法子。” “或许……定州养牛户得天花几率低,就是因为……无意之中接触了到了其他种源、只是咱们现在还没搞清楚其中原理罢了。” 沉默片刻,四爷道:“你说的是兴许他们在养牛的过程中,接触到了牛身上出的痘子?” 对! 就是!就是! 维珍在心里疯狂点头咆哮,面儿上却装出一派吃惊:“四爷的意思是牛也会出痘子?” 四爷点点头:“许太医回来说,有的养牛户家里的牛身上都生有痘子,他疑心正是接触了牛痘,这些养牛户才鲜少被感染。” “既是如此,那何不照着从前种人痘的法子也做做实验?”维珍忙道。 四爷倒是有些迟疑:“人痘也就罢了,可是牛痘却是长在牛身上的,若是用在人身上,终归叫人不放心。” 是啊,牛身上的出的痘子,往人身上使,想想就怪瘆得慌的。 不放心?怎么会不放心呢? 三百多年后,科学家还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把猪的肝花五脏什么的移植给病人呢! 比起保命,这些子伦理思考就没有必要了哈! 1293 主儿聪慧 在这一点上,维珍是没法儿跟四爷这个地地道道的古人共情的,不过她也明白四爷的顾虑。 当下,维珍忙不迭晃了晃四爷的胳膊,道:“妾身之前入宫给德妃娘娘侍疾,知道德妃娘娘的药方里头有一味儿药叫夜明砂,妾身当时就挺好奇这夜明砂是个什么稀罕药材?” “回来之后,妾身还找高郎中打听来着,才知道夜明砂原是蝙蝠粪的雅称,敢情蝙蝠粪还能入药呢!” “连蝙蝠粪都能为人所用、发光发热,牛怎么了?难不成还比不过蝙蝠?” “不是,贝勒爷,你怎么还歧视人家牛呢?” 四爷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爷不是!爷没有!你少胡说!” 是不是还要加上一句“小心爷告你诽谤”啊? 维珍憋着笑,旋即又恢复了正色,又晃了晃四爷的胳膊,继续道:“种人痘的效果确实有限,每年因为天花丧命的又何止成千上万,别说是寻常百姓了,便是天家也是一样,当初孩子们种痘的时候妾身跟四爷哪回不是焦心得厉害?” 是真焦心啊,毕竟种人痘是有死亡的风险的。 当初万岁爷在宫中实验种人痘,挑了三十名健康的宫女参加实验,在种人痘之后,四人丧命。 这死亡率就超过百分之十了,着实不小了。 清朝皇子公主早夭率高,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种痘失败,比如乾隆皇帝的白月光孝贤皇后所出的七阿哥永琮就是死于种痘失败。 康熙爷的皇子早夭的也不少,其中种痘失败便是原因之一。 “可就算是种痘成功了,却也不是万事大吉,仍旧有感染天花的风险,说实在的,大格格这回随驾出巡这么长时间,我这一颗心就始终悬着,”说到这里,维珍不由叹了口气儿,然后感慨道,“若是能早些发现比种人痘更有效的法子,那可真真是造福百姓,造福大清。” 维珍这话,四爷听在耳中,触动很大。 就只有维珍的心悬着吗?四爷又何尝不是悬着心? 直到大格格总算回京,直到亲眼瞧见大格格欢蹦乱跳的,他这个当阿玛的才能放心不是? 瞧着四爷沉默不语,维珍又道:“四爷对种牛痘的法子忧心也是有的,毕竟之前宫里做种人痘的实验,就闹出过人命,种牛痘这样听上去天方夜谭的事儿,的确让人难以心安,那不如……” “不如先在定州实验,”四爷接过话头,沉声道,“就招募那些平日与牛痘有密切接触的养牛户,既是平日里时常接触,那就比不常接触的人出危险的概率低。” “待实验过后,若是能够证实种牛痘的确比种人痘更有效,到时候爷再禀报万岁爷,届时安排宫中进行更大规模的实验,若是顺利的话,肯定能节省下不少时间来。” 维珍闻言顿时两眼放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主儿聪慧!” 啊呸! 哪儿来的这句?! 撤回撤回! “什么?”四爷没听清。 维珍赶紧改口:“妾身是说贝勒爷之睿智英明,实乃世间罕有!” “又胡说!”四爷忍不住笑了,伸手捏了捏维珍的鼻子,顿了顿,四爷拍了拍维珍的手,柔声道道,“爷有事回前院儿,乖,你先睡。” 一旦有了想法,四爷就有点儿坐不住了,他现在就回赶紧回到前院儿,然后把种牛痘的一应计划给列出来。 睡觉? 什么睡觉? 不完成工作他压根儿就睡不着! 打量着面前一副迫不及待回前院儿肝的贝勒爷,维珍不由默默感慨。 时至今日,她还搞不清楚自己穿的到底是真实的大清还是某个平行清朝,但是有一点无疑是能够肯定的。 就是四爷这工作狂的属性,“肝帝”这名头真不是白来的。 “贝勒爷劳心劳力,难道就不需要有人红袖添香、捏腰捶腿吗?”维珍反手握住了四爷的手,轻轻晃了晃,一边眨眨眼道,“暖床也不是不行哦。” 1294 难不成是她想的那样? 四爷熬夜加班的劲头很足,强留他下来,定然也是辗转反侧睡不着,倒不如她去前院陪他。 有她陪着,四爷好歹有个顾忌,不会熬得太晚,要不然的话,这工作狂忙起来指不定又得熬个通宵,苏培盛可是劝不住的。 四爷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额头,柔声道:“安心睡你的,爷有数,子时前一定上床歇着。” 维珍担心他,他又怎么不知道呢? “那不行,我现下饿了,正想着要去前院儿打贝勒爷的秋风呢,贝勒爷可不许小气了。”维珍摇摇头,当下也不待四爷答应,就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就“哎呦”一声。 四爷忙不迭伸手扶住了维珍:“怎么了?是哪里扭着了?” “不是扭着,是累的,都怪你那么长时间!”维珍一边揉着膝盖,一边一脸幽怨看着四爷,“贝勒爷,请顿宵夜不过分吧?” 那当然不过分啊。 “成,爷这就吩咐膳房去准备,”四爷含笑道,说这话的时候大手搭在了维珍的膝盖上,一边轻轻揉着一边问,“大馋丫头,要不来个天麻炖猪脚补补?” “来!干嘛不来?”维珍冲四爷挑了挑眉,伸手在四爷腰上捏了一把,“四爷也该来个火爆腰花好生补补!” 四爷:“……” 不! 他根本用不着! …… 待到庄子的第二天,董氏就打发人从定州把慧娴慧妍给送过来了。 小姐妹见面,自然一番欣喜,这么长时间不见,彼此都攒了不少体己话,三位小姐妹凑在一处说悄悄话。 维珍很贴心地给小姐妹们留了空间,还着人给送去了下午茶。 维珍留了李家的车夫在庄子里头用膳,待吃饱了再启程赶回定州,又唤来了跟着过来伺候慧娴慧妍的侍婢询问:“你家夫人怎得没有一道过来?” 前两日,维珍打发人去定州递话,除了要接慧娴慧妍来庄子小住,也说了董氏若得空也过来住两日。 也是想着让高郎中再给董氏诊诊脉。 哪知董氏这回却没有来。 那侍婢福身道:“回侧福晋的话,我家奶奶近来身子不大爽快,故而来不了。” 维珍闻言忙不迭放下茶杯,问道:“怎么个不爽快法儿?可瞧过郎中了吗?” 自从当年诞下双生胎身子受了亏损之后,董氏的身子骨就一直不大好,这两年经过高郎中的调养,董氏的身子比从前是好了不少,不过却也是补药没断过的,维珍就挺担心。 侍婢道:“回侧福晋的话,已经请过郎中了,奶奶让奴婢给您递话,说是让您不必挂心,待她身子爽快了,到时候再来向侧福晋请安。” 这侍婢回话怎得如此含糊? 既是瞧过了郎中,那想必董氏得了什么病是已经知晓了的,偏生这侍婢却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有董氏,让她不必挂心,怎么却也不给个痛快话? “知道了,你退下吧。”维珍道。 “是,奴婢告退。” 当下,那侍婢福身退下,维珍则蹙着眉又端起了茶杯,一下下拢着。 “主子,小连子将将过来递话,说是膳房已经把药膳给主子爷送过去了。”女贞进来,禀报道。 前段时间,四爷监国理政忙得脚不沾地,虽然维珍一直留意着四爷的饮食,可还是觉得四爷瘦了,所以前两日,吩咐了高郎中给四爷请脉,然后拟了进补的药膳。 四爷今儿起了个大早,然后兴致勃勃地下地干活去了。 没错,又到了一年一度贝勒爷种瓜点豆的好日子。 药膳要在早午饭中间用,只是这时候四爷一准儿在地里挥汗如雨舍不得回来,所以维珍索性就吩咐膳房那边直接把药膳给四爷送到地头去。 “知道了……”维珍点点头,正要打发女贞退下,却蓦地坐直了身子。 药膳,补身。 身子不大爽快,过程子再来请安…… 难不成是她想的那样? 对!一定是! 维珍忙不迭放下手中的茶杯,叫了女贞过来询问:“给李家的回礼都已经备下了吗?” 1295 三阿哥受伤了 女贞:“是,奴婢已经备下了,正打算给车夫送去。” “再加几匣子燕窝海参,”维珍忙不迭道,“还有庄子里的新鲜菜蔬鱼虾,也都装一些给李夫人送过去。” “嗯,以后每三日给送一回,”说到此处,维珍又忙添了一句,“让她只管好生养身子,不必着急来庄子。” “是,奴婢遵命。”当下,女贞福身退下。 一扫方才的心情不佳,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维珍抬脚出门。 如今春光正好,百花争艳,维珍想着去采花回来做瓶插,当下就叫上了连翘陪着,然后便出了小院儿。 结果甫一出了院门,就瞧见小池子慌慌张张朝这边跑过来,维珍登时心头一慌,忙不迭问道:“这么急三火四的,是出什么事儿了?” “回、回主子的话,三阿哥受伤了!”小池子忙不迭躬身回话,说着话的时候人都气喘吁吁的,瞧着维珍面色大变,小池子忙又道,“主子爷已经让小连子请太医去了!” 果然是孩子出事儿了。 哪儿还有采花的心思,当下维珍抬脚就朝四爷种田的方向赶去:“是怎么受的伤?伤得可严重吗?” 小池子忙不迭道:“回主子的话,二阿哥跟三阿哥在地里不小心跌跤摔着了,三阿哥似是崴着脚了。” 这回答却哪里能让维珍放心,没破皮儿又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维珍加快步子:“大阿哥呢?可也受伤了吗?” 大阿哥自然也是跟着四爷去下地的,维珍疑心是小西瓜跟小丸子淘气,在地里头疯玩儿的时候才跌跤受伤的,这俩孩子平日就淘。 淘点儿也没什么,但要是连累着人家大阿哥受伤,那就不好了。 好在小池子摇摇头:“回主子的话,大阿哥好好儿的,没有受伤,二阿哥也无事儿。” 这样就好。 “连翘,你别跟着了,先去请高郎中。”维珍吩咐道。 太医一时半会到不了,高郎中虽然擅妇婴一科,但又不是不通别的科,所以先让高郎中来给俩孩子瞧瞧。 “是,奴婢遵命。” 连翘福身领命,然后忙拎着篮子转身往回走。 …… 原本说好了维珍会陪着四爷下地的,不过因为昨儿又吃宵夜体力消耗太大的缘故,维珍早上就起不来,四爷也没舍得叫起,由着她一觉睡到自然醒。 舍不得叫维珍,倒是舍得叫儿子。 不过小西瓜跟小丸子听说能下地,倒是个个精神抖擞,待用过早膳就一蹦一蹦跟着四爷下地去了。 比起去年让孩子们站在地头看着自己“锄禾日当午”,还是只看一会儿就“忙趁东风放纸鸢”去了,四爷觉得今年有必要让孩子切实下田体会一把。 这想法倒是跟小西瓜不谋而合。 在去年亲眼见识到地里长出来的大西瓜…… 虽然不太好吃,但是小西瓜还是感受到了震撼! 原来额娘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话不是骗人的! 小西瓜觉得额娘说的对极了,所以今年小西瓜对种西瓜那叫一个摩拳擦掌、翘首以待! 此刻小西瓜就跟在四爷屁股后头兢兢业业地丢种子,小丸子又跟在哥哥屁股后头,他也干不了什么,不过他就喜欢黏着哥哥,每天除了睡觉,基本上哥哥去哪儿他去哪儿。 “阿玛,今年有我帮你种瓜,西瓜肯定更大更甜更好吃!”小西瓜一边丢瓜种,一边一脸雀跃看着四爷。 四爷忍不住牵了牵唇:“就因为你叫小西瓜?” “是啊,因为我是小西瓜啊!”小西瓜闻言顿时挺了挺自己小胸脯,一双小鹿眼亮晶晶的,“额娘说,我是小西瓜,所以我天生就是大清国掌管种西瓜的神!” 大清国掌管种西瓜的神? 的确是只有那妮子才能说出来的话。 四爷忍不住嘴角翘得更高:“你额娘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昨天,用过晚膳之后,”小西瓜道,“额娘还说她最期待我这个瓜神种出来的大西瓜了!我跟额娘说,让她只管期待,今年我要亲手种下所有的瓜!” 1296 老父亲此刻真是欣慰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小西瓜孝心可嘉。” 儿砸,你额娘自己不想下地,所以才忽悠你下地呐! 还瓜神呢,你额娘当你是瓜娃子呢! “别放太多,四五六不压豆。”去年怎么教维珍的,今年四爷又怎么教儿子。 “是。”小西瓜赶紧点头答应。 小丸子则抢着帮哥哥拿种子,数了四颗递给哥哥,一边奶声奶气道:“哥哥,我帮你数好了。” 小西瓜:“……” 我用你这个跟屁虫? 我可是大清国掌管种西瓜的神! 谁知道你碰过的种子结出来的西瓜会不会带丸子味儿? 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小西瓜一手接过种子,一手在弟弟光脑门儿上使劲撸了一把:“谢谢弟弟。” “哥哥不用谢,”没有半点儿自知之明的小丸子,又开始低头数种子了,然后再度把四粒种子递给小西瓜,一边冲小西瓜咧嘴笑,“哥哥给!” 小西瓜:“……” 算了,这跟屁虫到底是亲弟弟。 而且…… 弟弟笑得好甜,所以弟弟经手的瓜种结出来的西瓜肯定也会更甜吧。 “那你数好了种子给我,我丢坑里去,就像表姐弹琵琶大姐拍小鼓伴奏,”小西瓜接过了种子,丢进去,然后一本正经跟小丸子道,“额娘说这叫各……什么职……” “各司其职。”四爷道。 “对对对,是各司其职。”小西瓜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然后爷仨儿就开始各司其职地种起了瓜,待爷仨种完了两趟,大阿哥才急匆匆来了。 带孩子们下地种田的事儿,四爷头天晚上就说好了的,也让苏培盛去正院知会了福晋,福晋也吩咐了乳母早起记得叫大阿哥,还特地让大阿哥比平时早睡了半个时辰。 只是今儿一早,乳母按照福晋的吩咐卯时叫大阿哥,却怎么都叫不起,多叫两声,大阿哥还要哭。 乳母就不敢叫了,怕大阿哥睡不好没得又生病,福晋也挺为难,就打发了王全子去禀报四爷,四爷就吩咐别叫大阿哥了,由着他睡,醒了再来也就是了。 大阿哥的身子到底还是差一些,四爷在体能上对大阿哥一向没什么要求。 “阿玛!”大阿哥站在地头给四爷躬身行礼,一张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一路小跑给累的,还是因为羞愧,“儿子贪睡来迟了,还请阿玛责罚!” 四爷放下锄头,冲大阿哥招招手:“过来,也才将将开始。” “是,儿子遵命。” 大阿哥松了口气儿,忙不迭小跑着过来,待到爷仨这边,兄弟三人又相互见礼,瞧着小西瓜跟小丸子一个数种子一个丢种子配合默契,大阿哥挺着急,也想做点儿什么。 只是本来就多了个凑数的小丸子,更没有别的事儿留给大阿哥了,瞧着大阿哥着急,四爷正想让兄弟三人歇歇去旁处玩儿,跟随大阿哥来的小太监手里拿着几只风筝呢,四爷也瞧见了。 眼瞅着太阳升得更高了,都有些晒了,五六岁的孩子,下地也就是体验一下,他又没想着真的让孩子们在地里头挥汗如雨卖力气。 只是不待四爷开口,就听着小西瓜道:“哥哥,要不我们轮流丢种子?” 虽然哥哥丢的种子种出来的瓜,肯定没有他丢种子种出来的西瓜好吃,但是…… 看着哥哥这么一直杵着好难受啊。 大阿哥闻言瞬间两眼放光,使劲儿点头:“嗯!” “那我们排队,”小西瓜忙道,“弟弟数种子,我跟哥哥轮流丢。” 大阿哥跟小丸子对此没有异议,都表示赞同,兄弟三人就这么排着队开始了合作。 瞧着三个儿子配合得还挺好,而且个个兴致很高,四爷就没有打断,只是吩咐道:“最多再干一刻钟,中间若说觉得累了不要勉强,去凉棚里头歇着,听到了吗?” “嗯,听到了!”仨孩子异口同声应道。 四爷不由牵了牵唇,看着身后黏着的三个小崽子,老父亲此刻真是欣慰。 1297 阿玛我疼! 他小时候也盼着能有兄弟这么亲近作伴。 只是与他年纪相近的三哥、五弟、七弟还有八弟,一个打小就跟他不对脾气,处处阴阳怪气,实在亲近不起来,一个养在太后膝下,一个更是养在宫外,都不能时常见面,还有一个对谁都客气和气,只是他却亲近不起来。 虽然从来不缺兄弟,但是说实话,四爷童年一直都很孤独。 直到后来老十三也养在了孝懿皇后膝下,这种孤独才消减了不少。 只是老十三毕竟比他小了八岁呢,那个时候,他都已经长大了,在老十三的跟前,他打一开始就是懂事沉稳又老成的兄长。 像小西瓜跟小丸子这样一起淘气一起惹祸、一时生气转眼又天下他俩最好这样一路闹哄哄却最是亲密无间长大的兄弟情谊,四爷是不曾拥有过的。 四爷羡慕,也更为他的孩子们感到欣慰。 只是欣慰了没多久,这一趟种完了,四爷转身去下一趟,大阿哥许是跟得太紧了,竟踩着四爷的脚后跟,吓得孩子慌忙后退。 只是田里土地松软,大阿哥就没站稳,身子就要往后倒,然后就撞着了身后正背对自己跟小丸子说话的小西瓜。 小西瓜背后又没有长眼,根本来不及躲,“啊”了一声就往小丸子身上扑,小丸子吓得目瞪口呆,跟着小西瓜几乎同时倒地,手里的瓜种子丢了一地,旋即小丸子哭号了起来。 “疼!哥哥我疼!” “弟弟你哪儿疼?”小西瓜忙问。 不待小丸子回答,四爷忙不迭放开手里的大阿哥,急匆匆走过去蹲下来:“摔哪儿了?小丸子摔哪儿了?” “阿玛!我疼!我好疼!”小丸子哭得更厉害了。 四爷赶紧小心翼翼抱了小西瓜起来,交给了见状迅速冲过来的苏培盛,又抱起了哭得眼泪汪汪的小丸子:“小丸子跟阿玛说哪里疼?” 一边问,四爷一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检查起了小丸子,好在没瞧见有伤口。 “脚,脚疼!”小丸子“呜呜”哭着,“阿玛我疼!” 小丸子不是个爱哭的,从前倒是喜欢装哭,后来被维珍教训过后,也不装哭了,成天乐呵呵四处蹦跶,四爷哪里见过小丸子哭成这样,实在心疼得厉害。 这时候听小丸子喊脚疼,四爷赶紧动手脱了小丸子的鞋袜,仔细观瞧,倒是瞧不出什么,只是他一碰到脚踝小丸子就喊疼。 十有八九是扭着脚了。 “小连子,这就去请许太医。”四爷当下吩咐道。 “是,奴才遵命。” 当下小连子忙不迭小跑去请太医了。 西瓜肯定是种不下去了,四爷抱着小丸子起身匆匆往地头走。 许是被吓着了,大阿哥都走不动道儿了,早被乳母抱在怀里,紧跟在四爷身后,倒是被苏培盛抱着的小西瓜,待从最初的懵缓过来之后,一个劲儿说:“谙达,我没事儿,能自己走。” 除了跟额娘撒娇,小西瓜已经很久没让人抱过了,这么被苏培盛抱着,小西瓜觉得有损他小小男子汉的形象。 苏培盛哪儿敢把小西瓜放下来,正要出言去哄小西瓜,结果就瞧着一个人影正匆匆朝这边走过来。 是侧福晋。 “怎么了?”维珍匆匆过来,“我听说小丸子摔伤了?摔哪儿了?可严重吗?” 小丸子瞧见额娘,又咧嘴哭,眼泪比黄豆还大:“额娘,我疼!呜呜!” 维珍心疼得登时眼圈也红了,四爷道:“回去再细说。” 维珍点点头,忙不迭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当下随着四爷匆匆去了前院儿。 高郎中早就在前院候着了,不待给四爷行礼,就被四爷免了,唤人赶紧跟上来。 高郎中忙不迭拎着药箱跟着四爷进了寝房。 四爷把小丸子放在床上,然后吩咐高郎中道:“快给三阿哥瞧瞧,他一直说脚疼。” “是,奴才遵命!” 高郎中净手之后赶紧走到床前来给小丸子检查。 1298 不是你的错,是阿玛不好 方才四爷瞧着小丸子还没什么异常的脚踝,这个时候却已经明显肿了一块,四爷看着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小丸子才多大?他就不该让小丸子跟着下地的。 “弟弟怎么样了?”小西瓜也凑到床前,看着小丸子脚踝的,一脸忧心,“弟弟的脚没事儿吧?” “回二阿哥的话,三阿哥的脚没事儿,只是扭到了,”高郎中道,然后起身躬身跟四爷道,“启禀主子爷、侧福晋,三阿哥是扭到脚踝了,并没有伤到骨头。” “奴才会给三阿哥冷敷消肿,最近几日,三阿哥最好别下地。” 骨头没事儿就好。 维珍松了口气儿,忙道:“那就有劳高郎中了。” 当下,高郎中给小丸子冷敷,小丸子觉得又疼又胀又凉的,实在难受,一直抱着维珍的胳膊“呜呜”哭得不停,维珍自是柔声哄着。 四爷也松了口气儿,这时候才发现跟着进来的大阿哥一脸不安地看着床上哭个不停的小丸子。 知道大阿哥担心小丸子,四爷过去牵着大阿哥的手,把孩子带去了外堂,宽慰道:“弟弟没事儿了,只是脚扭了一下,大阿哥不必担心。” “阿玛,是我……是我害弟弟扭到了脚,”一张嘴,大阿哥就带着哽咽了,眼泪簌簌而下,“都是我不好。” 是啊,都是他不好。 要不是因为他撞到了二弟弟,二弟弟跟三弟弟根本不会跌跤,三弟弟也更加不会扭到了脚。 都怪他! “不是你的错,是阿玛不好。”四爷沉声道。 四爷这话一出口,大阿哥更慌了,忙不迭摇头:“是儿子的错!是儿子的错!” 瞧着大阿哥一副受惊模样,瞧着竟有几分二格格受惊时候的样子,四爷也不敢再说什么,没得大阿哥也要生病。 当下只是取出帕子给大阿哥擦干净了眼泪,然后四爷柔声道:“阿玛送你回去好吗?” 一直在前院儿待着,听小丸子一个劲儿地哭,大阿哥心里自是难受煎熬,四爷就想着先把大阿哥给送回去。 大阿哥没吭声,扭头看向寝房,一脸忧心。 四爷随即道:“大阿哥若是不放心,那明天再来探望弟弟好不好?等弟弟好了,到时候你们再一起放风筝,行吗?” 大阿哥旋即使劲儿点点头:“那我明天再来看弟弟。” 当下,四爷吩咐乳母带大阿哥去内间洗脸,然后就瞧着福晋匆匆走了进来。 不用说,定然也是知道了孩子受伤的事儿。 “见过主子爷,妾身听闻二阿哥跟三阿哥跌跤了,心里慌得很,不知两位阿哥什么情况?”福晋忙问,听着寝房里头传出来的哭声,福晋不由眉头紧蹙,“可是受伤了吗?” “三阿哥扭到了脚踝,并不严重,”四爷道,一瞥眼瞧见大阿哥从内间出来,四爷又道,“都是爷没留神,没看紧孩子,也让大阿哥受了些惊吓,你带回正院儿好好儿安抚安抚。” “是,妾身遵命。” 福晋暗暗松了口气儿。 方才跟着大阿哥伺候的小太监匆匆赶去正院禀报,说是因为大阿哥的缘故,二阿哥跟三阿哥才跌跤,福晋的一颗心自是悬了起来,就怕四爷会怨大阿哥。 好在四爷还是护着大阿哥的。 “那妾身进去瞧瞧三阿哥。” 四爷点点头,旋即福晋进了寝房,又仔细询问了高郎中一番,然后对维珍一番安慰叮嘱,然后才出来。 “那妾身就先带大阿哥回去了。”福晋道。 四爷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大阿哥的肩膀:“跟额娘回去吧。” “嗯,阿玛,我明天再来看弟弟。”大阿哥使劲儿点点头,看得出来情绪比刚才好了不少。 当下,福晋牵着大阿哥走了。 四爷又起身进了寝房,这时候才瞧见坐在床尾的二阿哥身上还沾着泥,当下就唤了乳母带二阿哥去沐浴更衣。 “阿玛,我不想去,”小西瓜忙不迭摇摇头,一脸担心地看着还缩在维珍怀里一个劲儿哭的小丸子,然后又看向四爷,哀求道,“我想在这里陪弟弟。” 1299 是啊,儿子你疼吗? “不行,洗干净了再来陪弟弟。” 四爷心里一片柔声,不过却没有答应,当下伸手去牵小西瓜的手,然后就瞧着小西瓜面色大变,嘴里更是发出一声痛呼,四爷的汗毛登时都立起来了。 维珍也蓦地坐直了身子:“小西瓜怎么了?” 小西瓜却根本回答不上来,整个人都使劲儿缩着,浑身发抖:“疼!额娘……疼!” 四爷看着那只被自己握着的手,面色登时就不对了:“高郎中快来给二阿哥瞧瞧!” 高郎中当下赶紧把手中的湿帕子递给甘草,来到小西瓜跟前,小西瓜这时候都坐不住了,四爷把小西瓜抱在怀里,一边迅速地跟高郎中道:“左手手背乌青一片。” 高郎中小心翼翼托着小西瓜的手,果然有一片指肚大小的乌青,高郎中不由蹙了蹙眉。 高郎中捏住小西瓜的食指轻轻前后晃动,一边问道:“二阿哥,这样疼吗?” 小西瓜抽噎着点头:“疼!” “二阿哥,你再仔细感受下。”高郎中道,一边又轻轻拨动了一下。 小西瓜迟疑着摇摇头:“好像没有刚才那下疼。” 高郎中放下食指又捏起了中指,这回才稍稍动了一小下,小西瓜就忍不住哭着大喊:“疼疼疼!你别动了!” 高郎中旋即收回了手:“是,奴才遵命。” 四爷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了,维珍也把小丸子交给了乳母,也到了这边,小丸子也不哭了,靠在乳母身上,担心地看着对面的哥哥。 “侧福晋请坐。”苏培盛见状忙不迭给维珍搬了个椅子过来。 紧张地盯着小西瓜的手,这时候听着小西瓜疼成这样,维珍一颗心真是要疼碎了。 瞧着高郎中又去检查小西瓜的无名指跟小指,维珍到底忍着没有吭声,直到高郎中把几根手指都一一检查完了,维珍才迫不及待问道:“高郎中,二阿哥到底是怎么样了?” “回侧福晋的话,二阿哥应是掌骨骨裂了,”高郎中解释道,一边用自己的手比划着,“就是连接中指的这一段掌骨。” 骨裂? 维珍登时一阵头重脚轻,得亏坐在椅子上,要不然只怕要跌跤。 “严重吗?”稍稍顿了一下,维珍忙不迭询问。 高郎中摇摇头:“回侧福晋的话,不算严重,静养一个月差不多就能恢复,虽然不严重,不过最好还是上夹板。” 像二阿哥这样的年龄,轻微的骨裂恢复是很快的,不过小孩子最是淘气,保不齐就会乱动,所以最好还是要上夹板,要不然只怕会加重伤情。 骨裂,还得上夹板。 维珍闻言顿时就红了眼眶,不过到底是忍住了眼泪,在四爷面前她可以放肆自己的伤心脆弱,但是在孩子面前,她的眼泪跟脆弱只能让年幼的孩子不安害怕。 稍稍顿了顿,维珍吩咐道:“去准备给二阿哥上夹板吧。” “是,奴才遵命。” 当下,高郎中福身退下。 “哥哥,你疼吗?”方才小丸子没敢出声,这时候才小声开口询问。 是啊,儿子你疼吗? 看着小西瓜肉乎乎的小手上那一片血瘀,维珍的鼻头又是一酸,忙低下了头。 方才明明小池子说只有小丸子受伤来着,所以维珍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小丸子身上,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小西瓜也受了伤,伤得比小丸子重多了。 都道是母子连心,她这个做娘的怎得就……就没有察觉到呢? 此刻维珍心里真是心疼内疚到了极点。 “不疼,”饶是左手疼得厉害,饶是眼泪都还没擦干净,小西瓜还是冲着弟弟摇摇头,一边又看向了面前一直低着头的维珍,轻声道,“额娘,我不疼的。” 再也忍不住了。 “额娘去给你拿身衣裳来换。”维珍道,然后就起身迅速往外走,甫一出了寝房,维珍的眼泪就夺眶而出,然后就直奔内间。 “主子……”瞧着维珍这副模样,连翘又是担心又是难过。 1300 四爷……抱住了大阿哥? 两位阿哥同时受伤,也难怪主子会如此难受,就是她这个做奴婢的,听着两位阿哥哭成这样,心里也是着急得厉害。 两位阿哥好好儿地随着主子爷下田种瓜,怎么就会同时摔跤? 就算摔倒,那地是事先耕过的,自是松软,怎么就能摔得这么严重呢? 尤其是二阿哥,竟然都摔骨裂了。 维珍在内间待了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 “你去给二阿哥取身衣裳来,就拿短衫跟短裤。”维珍吩咐连翘道。 小西瓜要上夹板,穿短衫方便些。 “是,奴婢遵命。” 连翘领命,当下便匆匆退了下去,维珍朝门前候着的小池子使了个眼色,小池子会意,当下便随维珍到了院儿里的亭内。 不待维珍开口,小池子就“噗通”一声跪倒,一脸羞愧:“奴才有罪!是奴才没能护二位小主子周全,请主子降罪!” 主子让他跟着两位小主子下田,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让他看住小主子护着小主子?偏生他这个没用的东西竟然一个小主子都没有护住! 小池子真真羞愧至极。 维珍蹙着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哽咽的小池子,沉声问道:“二阿哥跟三阿哥到底是怎么摔倒的?你仔仔细细把当时的情景与我说一遍。” 小池子忙吸了吸鼻子,一五一十跟维珍禀报:“……一开始的时候都是好好儿的,三位阿哥还有说有笑的,只是大阿哥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往后倒,因着跟二阿哥挨得近,就撞到了二阿哥的后背,二阿哥吓了一跳,啊了一声就往三阿哥身上倒,不过却没有砸着三阿哥,倒在了边儿的地上,三阿哥兴许是被吓着了,也摔了一跤,然后三阿哥就哭了起来,一直喊疼。” 维珍闻言眉头不由蹙得更紧:“大阿哥没有摔跤?” 按小池子的说法,大阿哥应该是被什么吓到了,所以才突然往后倒,然后撞着了小西瓜,又带着小丸子受惊也跟着摔了一跤。 哥仨儿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似的。 只是大阿哥怎么没跌跤?难道是他反应迅速所以又站稳了? 小池子点点头:“回主子的话,大阿哥原本也要摔着的,不过四爷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大阿哥,所以大阿哥没有摔着,不过大阿哥也受了惊吓,方才都回不过神来。” “四爷……抱住了大阿哥?” “是,当时大阿哥跟主子爷离得最近,所以主子爷及时抱住了大阿哥。” 顿了顿,维珍道:“行了,你退下吧。” 小池子却兀自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奴才没有看顾好两位阿哥,奴才有罪,请主子责罚。” 维珍闻言,不由默默叹了口气儿。 跟小池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四爷带着孩子们种瓜点豆,一则是怕孩子们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二则也是难得有时间陪孩子,想趁机体会一把天伦,自是不想被一群奴才围着搅扰,所以一众奴才乳母都是在地头候着的。 四爷这个当爹的,离这么近都来不及抱俩孩子,又怎么能怨远在地头的小池子呢? “那从现在到二阿哥康复,都由你负责跟着二阿哥,一定要看住了,断断不许他动夹板。”维珍道。 小池子明显特别内疚,让他跟着看顾小西瓜,他心里也能好受些。 “是,奴才遵命!奴才这回肯定不错眼珠看顾着二阿哥,请主子放心!”小池子忙不迭磕头应允。 “行了,你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小池子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退出了亭子,抹了抹眼泪,然后又急忙忙地回到了正堂门前候着。 维珍出了亭子,这时候连翘也取了衣裳回来,主仆两人又进了房去。 …… 待许太医跟高郎中合力给小西瓜上夹板的时候,小西瓜又哭了一场,不过这回却没有哭太久,大半天折腾下来,孩子早就又累又困了,倒在维珍怀里昏昏睡去。 1301 傻不傻 四爷叫了许太医去书房问话,等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打发了人送许太医回京,四爷又轻手轻脚回了寝房。 小丸子的脚踝冰敷过后,已经消肿了,只要静养些时日就无妨了,已经被乳母抱回维珍的小院儿去了。 这时候,小西瓜在床上呼呼大睡,真是累坏了,孩子的喘息声都比平时大。 维珍则在坐在床沿儿上看着小西瓜。 守在一旁的乳母瞧见四爷进来,当下忙不迭福身行礼,不待张嘴,四爷便摆摆手,让两人免礼。 四爷行至床前,看了一会儿小西瓜,然后把手轻轻搭在了维珍的肩上,小声道:“爷叫人取膳回来了,先去外头吃些吧。” 知道维珍不放心孩子,今晚肯定是要陪在这儿的,四爷也没想着阻拦,不过饭却不能不吃。 方才维珍哄着小丸子跟小西瓜吃了一些,可自己却没吃几口,再空着肚子熬一夜,四爷担心维珍受不了。 维珍轻轻点点头,然后唤了乳母过来顾看小西瓜,就随着四爷出了寝房。 苏培盛已经在暖阁里头摆好了膳,瞧着四爷跟维珍过来,默默行至一旁垂首候着,却忍不住暗暗朝维珍看了几眼。 也不知侧福晋会不会跟四爷生气,甚至是起争执。 二阿哥跟三阿哥打一落生,都是身子康健的孩子,几乎连风寒都没有着过,这回两人却一道受了伤,偏生是在四爷跟前,偏生四爷只顾得上抱大阿哥,没顾得上二阿哥跟三阿哥…… 侧福晋心里只怕有怨呢。 维珍还是没什么胃口,不过却还是端起了面前的淮山乳鸽汤,瞧着她喝下了半碗,四爷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也跟着端起了碗。 一顿饭吃的静悄悄的,两人都没有说话。 曾几何时,四爷一直都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等真的食不言了,四爷心里却着实不是个滋味儿。 放下筷子,四爷看向维珍,一字一字认真道:“今天都是我的错,我没顾……” “是,四爷的确有错,”一直沉默的维珍,这个时候却截断了四爷的话头,她看向四爷,表情同样严肃认真,“四爷不该让孩子们跟的太密,孩子一多,就难免你碰着我,我又踩着谁的。” “所以下回再带孩子们下田,四爷记得别让孩子们跟这么密,要是他们都喜欢种瓜点豆的话,不妨给他们各人都开一小块地,让他们在自己的地里头种个够。” 四爷点点头,半晌才轻声道:“是,你说的对。” 声音里竟夹杂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旁人或许听不到,可维珍却听得一清二楚,打量着身边垂着首、嘴巴紧闭的男人,维珍心里发出一声默默叹息,然后伸手抱住了四爷。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用不了多长时间,俩皮猴子又会满血复活到处闯祸了。”维珍靠在四爷的肩上,轻轻道。 小西瓜跟小丸子受伤,她这个做娘的怎么会不心疼? 甫一得知四爷当时只来得及抱大阿哥,没顾得上小西瓜跟小丸子,以至于俩孩子遭这么大的罪,尤其是小西瓜,差点儿就骨折了。 那个时候她心里确实不舒坦,也确实会怨四爷。 她又不是圣母。 但是这真的怪四爷吗? 易地而处,大格格、小西瓜跟小丸子他们姐弟三人发生同样的事儿,她这个做娘的,也只能哪个近顾哪个。 这不是偏不偏心,是事实如此。 难不成让四爷不顾身边的大阿哥,去顾离得远的小西瓜跟小丸子吗? 真要那样的话,四爷此刻难道就不会因为心疼愧疚得……失态吗? 四爷比她这个做娘的只会更难受。 她又怎么舍得往四爷心里戳刀呢? 四爷没说话,只轻轻点点头,一双手却把维珍抱得紧紧的。 “珍珍,谢谢你。” 半晌,耳畔传来四爷的低语,维珍闻言不由鼻头又是一酸,一边伸手握住四爷的辫子轻轻扯了扯,一边小声道:“傻不傻。” 是啊,傻不傻? 谢我做什么? 就因为我没有泼妇似的无理取闹、咄咄逼人? 那你对我的要求可实在太低了。 …… 1302 儿子不是被药给苦傻了吧? 这一晚,是四爷跟维珍亲自照顾的小西瓜。 因为上了夹板,睡觉不舒坦,中间小西瓜哭了几回,就没有睡好,所以第二天小西瓜都是蔫蔫儿的。 一直在四爷这里养伤不方便,在前院用过早膳之后,维珍就吩咐人把小西瓜接回了自己的小院儿,四爷也不去种地了,也跟着来了维珍这边,继续看儿子。 “你回房睡一会儿吧,我在这儿盯一会儿。”四爷跟维珍道。 昨晚上,小西瓜缠人的要命,每回哭醒都得维珍唱小曲儿哄,维珍几乎没合眼,嗓子也难受得厉害,四爷不放心,怕她会病倒。 “行,那我先去补会觉,”维珍没有推辞,点点头,又跟四爷道,“你也别熬着,让乳母看着就是了,多少也睡一会儿。” 四爷点点头:“等他吃过药,我就去睡。” 维珍没再废话,当下就轻手轻脚退了出去,没有着急回去补觉,先去看了小丸子。 小丸子还没睡醒,维珍过去轻轻揭开被子,看了看小丸子的脚,倒是不肿了,只是还有一片难看的淤青。 “给二阿哥揉药的时候轻一些,别吵醒他了。”维珍压低声音吩咐乳母道。 睡眠是最好的恢复方式,尤其是对小孩子而言。 “是,奴婢遵命。”乳母忙不迭点头答应。 维珍这才转身离开,才回了正堂,还没来得及去内间洗漱,就听着甘草进来禀报。 “启禀主子,福晋着李嬷嬷来了,”甘草道,“李嬷嬷身后跟着六个奴才呢,个个怀里都抱着尺把长的锦盒,应该是来给二阿哥、三阿哥送东西的。” 让李嬷嬷带着六个奴才来送东西? 福晋这回真是破费了。 维珍打起精神:“把人请进来吧。” “是,奴婢遵命。” 当下甘草退下,很快就引了李嬷嬷进来。 待把李嬷嬷打发走了,维珍吩咐道:“等下若是再有人来探望二阿哥、三阿哥,你且应付一下,别吵到了两位阿哥。” “是,奴婢遵命。” “主子,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女贞疾步从内间出来禀报。 当下维珍点点头,然后进了内间。 沐浴过后,维珍就入寝房补觉了,四爷却还没舍得从小西瓜的房间离开,直到小西瓜又哭唧唧地醒来。 “是手又疼了?”四爷忙不迭探身过去询问。 “难受。” 小西瓜委委屈屈地道,断断续续哭了大半夜的眼睛,这时候眼皮有些肿,几乎都看不出来原本的双眼皮儿了。 做父亲的最怕什么? 最怕孩子说难受,尤其小西瓜打小就不是个爱掉眼泪会诉苦的孩子。 这一天一夜加起来,小西瓜掉的眼泪比过去近五年掉的眼泪都多。 四爷心疼得都不知怎样才好,只能学着维珍的样子,凑过去对着小西瓜上夹板的手轻轻吹了几口气儿。 “阿玛给小西瓜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小西瓜使劲儿点点头:“嗯!阿玛吹!” 不仅要给儿子吹手手,阿玛还得给儿子吹药药。 待小西瓜喝完汤药,四爷以为小西瓜又要哭,结果小西瓜就一副愁云惨淡万里凝的架势愣坐在床上。 四爷有些担心,儿子不是被药给苦傻了吧? 正要叫小西瓜的时候,却听着小西瓜突然自言自语起来:“以后再也不生病了。” “什么?”四爷没听清楚,问道。 “我说,以后再也不生病了,药真的好难喝,”小西瓜愁眉苦脸地跟四爷道,叹了口气儿,小西瓜又继续发感慨,“大哥跟二姐好可怜啊,老是喝药。” “对,所以以后小西瓜别生病也别受伤,就不用喝药了。” 小西瓜点点头,突然又问:“弟弟也要喝药吗?” 四爷摇摇头:“弟弟伤得轻,只要擦药就好了,不用喝药的。” 小西瓜点点头:“我说怎么没听到弟弟哭呢。” 弟弟比他娇气多了! 要是喝药肯定会鬼哭狼嚎! 不像他这个做哥哥的,是小小男汉子,喝药都不带掉眼泪的! 1303 不用谢,因为阿玛也喜欢你呀 打量着小西瓜一脸“阿玛,你看我是不是比弟弟厉害”的小表情,四爷不由牵了牵唇,含笑道:“是,咱们小西瓜最厉害了。” 这下小西瓜满意了,又有些不好意思,一脑袋扎进四爷怀里“嘿嘿”笑起来。 四爷的一颗心都要化了,一边轻轻地拍着儿子的后背,一边鼻头泛酸。 他的小西瓜真的特别好,特别懂事儿。 懂事儿得让他心疼。 昨天事发突然,一开始的时候谁也没心思琢磨小西瓜怎么会骨裂,但是事后四爷却是要一定搞清楚的。 那么松软的土地,就算是跌了一跤,最多也就像小丸子那样扭到脚,可怎么小西瓜就会骨裂呢? 是拾掇田地的人不仔细竟没有捡干净田里面的石子树枝才硌到小西瓜的手吗? 若是那样的话,自是少不得要严惩。 然后等古德禄来汇报过后,四爷才明白其中原委。 因为四爷要带几位小阿哥下田,下人自是不敢大意,所以地是被仔仔细细收拾干净的。 昨儿一早,古德禄更是带上侍卫,几乎一寸一寸又把田地给翻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可能会伤到身娇肉贵小阿哥们的物件。 至于小西瓜是怎么受伤的,说起来纯属巧合。 当时大阿哥后背被大阿哥撞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要往前面倒,这孩子肯定是怕撞到了面前的小丸子,所以才会下意识地朝一边躲开,然后小西瓜的左手就摁在了地上的锄头把儿上。 原本锄头是在他手里拿着的,可当时眼瞅着大阿哥要跌跤,他旋即丢开了锄头,刚好小西瓜的手就摁了上去。 被那硬硬的锄头把儿硌了那么一下,小孩子的骨头又软,就这么孩子的掌骨骨裂了。 他也骨裂过,自然了,他胳膊受伤肯定比小西瓜严重得多,但是小西瓜却是个孩子啊,承受力又怎么能跟他这个成年人比? 当时被落石砸中的时候,他虽然也没吭声,但是那种疼却让他浑身汗湿。 可是小西瓜一开始的时候,竟全然没有察觉。 四爷知道有些人是天生就对疼痛感知不强的,但是小西瓜并不非此类,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当时小丸子一直哭着喊疼,小西瓜的注意力都在弟弟身上,再加上当时手有些木,所以小西瓜才没有反应过来。 想明白这一切,四爷的心别提多难受了。 是的,难受。 可小西瓜有当哥哥的自觉、时时刻刻想着护着弟弟,这么懂事儿,不好吗? 是好,四爷也觉得欣慰,可是除此之外,更多的却是难受。 比从前被德妃罚跪到腿麻得走不动道儿、因“轻率喜怒不定”被万岁爷下旨闭门思过都要来的难受。 他长大了,他足够坚强,他有家了,所以早就不奢望从额娘阿玛那里得到关怀疼爱。 但是小西瓜呢? 他还那么小,他不需要……像他这个阿玛一样早早懂事儿,早早就有哥哥样儿啊。 “阿玛,我手多久才能好呀?”蓦地,小西瓜仰起头问。 “小西瓜认真吃药养伤的话,不出一个月就能痊愈。”四爷道。 “要一个月啊,”小西瓜顿时就泄气了,然后抿了抿,巴巴看着四爷,“阿玛你能别一下子把地都种完吗?” “怎么?小西瓜还想再种点儿西瓜?” “嗯,”小西瓜使劲儿点点头,“额娘说我种出来的西瓜最好吃,我想多种点儿西瓜给额娘吃,额娘最喜欢吃西瓜了!” “额娘也喜欢我!”说到这里,小西瓜笑得露出两排小米牙。 “行,阿玛给你留块地,专门给你种西瓜。”四爷点点头。 “谢谢阿玛!” 瞧着小西瓜兴奋的一张脸,四爷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后脑勺。 不用谢,因为阿玛也喜欢你呀。 …… 陪了小西瓜两天后,四爷就被维珍轰着下地去了。 “春争日,夏争时,一年大事不宜迟,这话之前是谁说的?再不下地,耽误了播种的时机,那么大块地可就浪费了。” 1304 大格格演说三界风云录 维珍说的有理,那么大块地,的确不能浪费了,而且…… 他还在万岁爷跟前下过保证,等西瓜丰收了还要挑好的敬献给万岁爷呢,所以地还是得种的。 于是用过早膳之后,四爷又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维珍则去瞧了小丸子跟小西瓜,两个养伤的娃,平时都是淘惯了的,这时候在屋子里头待养伤,实在煎熬,所以维珍索性把俩孩子安排在了一个房里头养伤,兄弟俩也好能做个伴。 大格格跟慧娴慧妍三个姐姐,这两天没有去武格格那儿学琵琶,都留在家里陪弟弟呢。 “额娘,你放心,我照顾两个弟弟,”大格格昨儿还主动请缨,跟她拍胸脯保证,“肯定让两个弟弟心情愉悦,然后伤势好得飞快!” 大格格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昨儿大格格就把从山西带回来的皮影戏给翻腾了出来,跟慧娴慧妍两个表姐,自编自导演了大半天的皮影戏。 什么王母娘娘、石矶娘娘、女娲娘娘、观音娘娘为了抢夺三界第一娘娘的头衔展开大混战,眼瞅着金銮殿就要变成拆迁现场,玉皇大帝慌了,赶紧来拉架。 “姐(杰)姐(杰)们可别(蹩)打了!姐(杰)姐(杰)们有话好好说儿……哎呦!你怎么还打人呢?” “老娘打得就是你!” “对!打得就是你!两亿多岁的岁数怎么好意思舔着大脸叫咱们姐姐?!” “姐妹们揍他!” 然后…… 两亿多岁的玉帝被四个娘娘联手群殴打成猪头哭爹喊娘。 又什么九尾狐玉面狐狸上演真假狐狸精,找牛魔王跟纣王评理,结果牛精跟暴君愣是分不清谁是小甜甜谁又是爱妃,于是俩狐狸封心锁爱,专注修仙。 最后俩狐狸修成正果飞升上天,结果正赶上四个娘娘外加一个两亿多岁的玉皇大帝正在搞拆迁,俩狐狸真是开了眼界。 “敢情他们仙界可比咱们妖界颠多了,”玉面狐狸感慨道,然后又是一脸茫然,“所以咱们辛辛苦苦修仙是为了啥?” “当然是为了赶走这些癫公癫婆,还三界清净!”九尾狐一脸不甘,“这一回封神榜必须由咱们做主!” “姐姐说得对!” 于是,俩狐狸毅然决然带着群妖造反。 又又什么因为大小妖精都投入狐狸精的战队,天庭打成一锅粥,不管是神仙还是他们的坐骑都忙得很,压根儿没功夫配合如来下凡增加取经难度,所以取经路上那叫一个太平无事一马平川,愣是凑不足九九八十一难。 如来佛急的那叫一个抓耳挠腮,总算东拼西凑出了八十一难。 包括但不限于让唐僧趁着七仙女洗澡去偷衣裳,并且只有集齐七仙女的七件衣裳才算过关。 让猪八戒回高老庄参加前妻高小姐二婚婚礼,亲眼见证新一任高姐夫背媳妇儿并且对新人送上诚挚祝福。 让白龙马恢复自己原身西海龙王三太子去找陈塘关的哪吒三太子为自己东海龙王三太子的堂兄报仇雪恨,并且要保住自己的龙筋不被抽。 让沙僧杀去天庭照着玉帝脸上连丢一千一百个琉璃盏并且每一只都要摔得粉粉碎! 小西瓜都给听傻了:“为什么不给大圣上难度?” 大格格一脸理所当然:“大圣被这几个废物拖了一路的后腿,不得吃个桃子歇歇脚?” 小丸子也是不解:“大姐,你好像很看不惯玉帝的样子。” 又是让四个娘娘联手揍成猪头,又是被狐狸精带队拆家,更过分的是,还让沙僧照着玉帝脸上连摔一千一百个琉璃盏。 总觉得玉帝有点儿可怜兮兮的。 “他这个讨厌鬼当初要是不封大圣弼马温,我可以考虑让沙僧少摔他一个琉璃盏。” 小西瓜跟小丸子旋即齐刷刷点头:“大姐说的对!他就是个讨厌鬼!” 四爷跟维珍也是听得one愣one愣的,这都是神马玩意儿?不过…… 好像还挺上头的哈! 维珍觉得话本子都不香了! 1305 劳逸结合也挺好啊! 这不,撵走了四爷就赶紧带上瓜子花生小点心继续来看大格格的皮影戏,结果还没进屋,就听着屋里传来大格格字正腔圆、激情昂扬的声音—— “来,跟着我念!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然后是小西瓜跟小丸子蔫哒哒的声音:“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精神着点儿!早饭吃哪儿去了?要是身子不舒坦,我让高郎中再给你们开点儿药!” 下一秒,小西瓜跟小丸子顿时精神了十倍,气壮山河吼起来:“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就算真的有鸟,也早被你们几个给吓走了! 不过…… 劳逸结合也挺好啊! 哪能见天上故事课呢? 四五岁,正是开卷的年纪! “很好!就这样保持下去!来,咱们继续,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孩子们的念诗声中,维珍转过身,然后轻手轻脚往回走。 待走出两丈外,维珍吩咐拎着食盒跟着自己的连翘:“吩咐膳房做些子小食,等下给送过来,另外,给给孩子们炖个枇杷羹。” 这么努力背诗,自然得要补充能量啊,枇杷更是少不了,要不然明儿几个孩子就要齐刷刷变身公鸭嗓了。 至于这些子瓜子花生小零食就留给她吧。 “是,奴婢遵命。” 维珍才回房,就听着女贞进来禀报,说是武格格跟耿格格一道来了。 “快把人请进来吧。”维珍忙道。 正好,一个人吃瓜子花生什么的最没意思了,就得有人陪着一边八卦一边吃。 “妾身见过姐姐。” “妹妹们有礼了,快过来坐,女贞上茶。”维珍含笑道。 “是,奴婢遵命,”女贞旋即拎着茶壶给两人斟了茶,一边含笑道,“格格们请用。” “有劳。” 当下女贞福身退下。 “方才跟武姐姐进来的时候,听见二阿哥、三阿哥在念诗,”耿格格含笑道,“单单听着声儿,就知道两位阿哥情况不错。” 维珍点点头:“是,除了头一天俩孩子疼得受不住哭,现下已经好多了。” “这样就好,”武格格舒了口气儿,“甫一听闻二阿哥、三阿哥一道受伤,妾身真真是吓坏了,前两日知道姐姐这边毕竟忙得抽不开身,所以妾身两个也不敢贸然来搅扰,如今亲耳听见姐姐说两位阿哥好多了,我们这悬着的心也总算能落下了。” 二阿哥、三阿哥受伤过后,福晋、武格格、宋格格还有耿格格都派人给送了东西过来,只是除了头一天福晋去正院瞧了二阿哥三阿哥之外,其他三位格格都没去。 自然不是托大拿架子,当时正院里头团团乱,她们自然是不敢贸然前去的,没得触了主子爷的霉头。 转天,二阿哥跟三阿哥倒是回了维珍的小院儿,只是主子爷也跟着一并过去,一整天都没有离开。 这种情况,武格格是断断不会来维珍院儿里的,耿格格与武格格相处时日久了,很多事儿心里也清楚,自然也不会挑那个时候去的。 还是一早听说了四爷离了维珍的小院儿又下地去了,武格格跟耿格格才赶紧过来探望。 送东西是一回事,登门探望又是一回事,何况两人也是真的担心二阿哥跟三阿哥。 几个孩子三不五时就会去她们的院子,学琵琶的学琵琶,练拳脚的练拳脚,冷不防一下子两个都受了伤,两人自然都是挂心。 “谢谢两位妹妹亲自来这一趟,等俩孩子伤好了,我带着他们再登门致谢。”维珍道。 “姐姐这话可就见外了,”耿格格笑着摇摇头,抿了口茶,又道,“我们来姐姐这里,又吃又喝的,原是我们占便宜,若是还要姐姐带着阿哥们登门道谢,我们往后如何还好意思来?” 武格格闻言也不由笑了:“耿妹妹说的极是。” 维珍被这两人一唱一和逗得也抿了抿唇,指了指桌上的几碟子点心干果道:“成,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你们也别客气,请吃好喝好。” 1306 耿格格这话里的“阿哥们”竟是把四爷也给饶进去了 三人一道笑了,抿了口茶,武格格道:“福晋这回回京,怕是要住几日才能回庄子吧。” 是的,福晋昨儿带着大阿哥回京了。 明儿是三爷府那两位同日生的小格格的百日宴,一早就递了帖子来的,福晋届时是要赴宴的。 按说两位庶女的百日宴,是用不着福晋登门的,但是谁让这两位小格格落生的时候,万岁爷龙心大悦,赐了厚赏呢,连带着三爷这个当爹的也跟着沾光。 听闻从山西回来之后,三爷就上书恭请万岁爷幸花园进餐。 什么意思? 就是三爷恭请万岁爷驾临三爷府,在三爷府用膳。 从前太子倒是请过万岁爷前往毓庆宫用膳,除此之外,旁的皇子可都没敢请过,如今三爷便成了皇子里头的第一人。 难得的是,万岁爷竟然也应下了,就是在今天,此时此刻万岁爷说不定正在三爷的花园里头品茶听戏呢。 三爷那设在塘子上的戏台子最近只怕都有的忙。 如今谁不知道三爷圣眷正浓呢? 所以到底是三爷这个做儿子的讨万岁爷欢心,还是这一对同日落生的小格格实在旺三爷呢? 不管怎么说,既是万岁爷看重这两位小格格,这百日宴免不了是要大办的,包括福晋在内的一众福晋,自然也都悉数到场。 就万岁爷如今对三爷的态度,三爷之前丢了的郡王爵位,兴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呢。 参加完了三爷府的百日宴,没几天就是德妃的寿诞了,福晋自然是要入宫给德妃贺寿的,为了避免来回折腾,福晋十有八九中间是不会回庄子的,而是直接在京中候着,等到时候四爷回京,然后再一并入宫给德妃祝寿。 至于维珍,因为要照顾小西瓜跟小丸子,自然是不便回京的,四爷也是这个意思。 “估摸着得等娘娘寿诞过后才能回来呢。”维珍点点头道。 “明天就是三爷府上两位小格格百日宴了,听闻这还是皇子府里头头一次出现这样同日诞两女、双喜临门的大喜事,也难怪万岁爷龙颜大悦。”武格格道。 耿格格捧着茶杯,一脸好奇道:“那若是当时生的是两位阿哥,抑或是一男一女,凑个龙凤呈祥,那万岁爷是不是更加大喜过望、直接复了三爷的郡王位分?” “兴许吧。”维珍点点头。 耿格格闻言不由啧啧称奇:“从前只以为宫里的娘娘们是母凭子贵,没想到其实阿哥们也是。” 耿格格这话里的“阿哥们”竟是把四爷也给饶进去了。 武格格闻言,忙不迭冲耿格格使了个眼色,耿格格却没有察觉,捧着茶杯喝了一口,一边又感慨道:“不知现在多少阿哥都羡慕三爷好运呢。” “可不嘛,三爷这样的好运可不是谁都能求来的。”维珍笑着摇摇头。 瞧着维珍没有生气,武格格才松了口气儿,再开口就转了话题:“听闻万岁爷六月又要去塞外避暑了,万岁爷真真是龙精虎猛、身体康健,这才从山西回来多久呢,竟又要去塞外了,妹妹单单是听着就觉得累。” 随驾出巡的经历,武格格也有过一次,如今回想起来,就一个字—— 累。 是啊,累得要死。 不仅身累心也累。 本来成日舟车劳顿已然折腾得她欲生欲死,更别说还要时时提防着福晋派去监视她的碧乔,那一次出巡,武格格就没一天能舒心能痛痛快快喘口气儿的。 尤其是在得知碧乔竟然随身携带了不少药丸子之后,武格格更是倍感绝望无力。 “主子,奴婢趁着碧乔睡着偷偷翻着的,整整二十颗药丸子呢,奴婢虽然没见过避子药,但是想来十有八九就是了!福晋明摆摆就是提防着您怕您跟从前的宋格格一样,随驾伺候四爷回来之后就有孕呢!” 碧乔跟佳音都是奴婢,自是挤在一处歇息的,碧乔随身带了个小包袱,每晚睡觉都摆在枕畔,倒是也没有系在身上,防着武格格主仆两人。 1307 姐妹谈心 也是,福晋不想让武格格有孕是明摆着的,也没有避讳的必要。 只是佳音胆小,出京半月后才敢趁着碧乔睡着的时候查看,结果猜想就得到了印证。 然后呢? 然后武格格怎么出门的又怎么回来了。 武格格其实没什么失望,她就是觉得……挺好笑的。 什么好笑? 白忙活好笑。 不管是她还是福晋都挺好笑。 即便过去这么长时间再回想起来,武格格依然讥诮地牵了牵唇。 武格格这话,维珍再赞同不过,当下忙不迭点点头:“妹妹这话说的正是,万岁爷圣体康健着呢。” 可不是龙精虎猛嘛。 十八阿哥这才出生多久?历史上的康熙爷拢共是生了多少位阿哥来着? 是二十二个还是二十四个来着?这还没算上公主呢,反正论生儿育女的本事,人家康熙妥妥儿地傲视一众帝王。 没有个好身板儿能活到老生到老? 更别说如今才将将康熙四十一年,距离康熙六十一年,可还有整整二十年呢! “万岁爷不单单是身体康健,对太后更是孝心可表,听闻这回也是奉太后塞外避暑呢。”耿格格附和道。 “是,太后跟万岁爷真真是天下母子之表率。”维珍点头道,心里却忍不住琢磨着,太后实在了得。 之前也不知太后是怎么操作的,万岁爷竟会退了那么大一步,才陪了太后去五台山进香礼佛,又巴巴地要带太后去山西避暑了。 不论如何,万岁爷对太后的孝心真真是一下子浓烈了起来。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至少五公主没有受佟家的窝囊气。 也不知道如今额驸的屁股已经养好了没。 …… 在维珍这儿坐了半个时辰,武格格跟耿格格便就起身离开了。 眼瞅着太阳升多高了,四爷指不定就要回来了,她们对此都有默契,所以提前避开。 待回到小院儿之后,武格格没有着急回自己的屋子,而是跟着进了耿格格的屋子。 坐定之后,耿格格打发了侍婢退下,亲手给武格格斟了杯茶,然后问道:“姐姐可是有什么要交代的?” 武格格明显显就是有话要说的架势。 武格格面露踟蹰,可却还是点了点头,当下沉声道:“往后妹妹言语上要谨慎些才好。” 耿格格一怔,回想自己方才在维珍那里的说的话,一时间倒是没有想起来,自己哪一句是不谨慎的。 “还请姐姐赐教。”耿格格道。 武格格含糊着提醒道:“按理说咱们这样的身份是不该议论主子爷的,侧福晋虽然平日里待我们十分友善亲和,但是小心谨慎总是没有错的。” 武格格这一提醒,耿格格才总算想起来自己是哪一句“不谨慎”。 她是真的没有意识到,即便这个时候武格格点明了,她也没觉得这算是不谨慎。 虽然对于武格格的提醒并不认同,但是耿格格还是马上跟武格格道谢:“多谢姐姐提点,妹妹记下了。” 武格格毕竟是出于好心,耿格格虽不认同,但是却接受武格格的好意。 武格格叹了口气儿,又道:“你或许觉得我是多此一举,只是你年纪小,入府也晚,很多事儿……没有经历过,不知道其中厉害,只是你我既然有缘住一个院子,你肯认我这个姐姐,我心里自是盼着你顺遂周全的,你莫嫌我多事才好。” “姐姐这是哪儿的话?姐姐愿意提点我,是我的福气,我只有感激姐姐的,又怎么会想起姐姐多事?”耿格格忙不迭道。 “那行,你先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妹妹送一送姐姐吧。” 把武格格送走之后,耿格格回到暖阁里头,对着桌上的茶杯沉默良久。 武格格的提醒是好意,她心里明白,也很感激武格格,但是…… 可是若是时时事事都小心谨慎如武格格提醒的那般,每每开口都需先在心里过三遍,即便是面对着自己在后宅里头最信任的两位姐姐,也要如此的话。 那…… 往后几十年的人生,哪里还有半点儿乐趣? 1308 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只怕要从过日子变成熬日子了呢。 是啊,若是连一个值得信任交心的人都没有,可不就是熬日子吗? 知道武格格这话发自内心,其实耿格格当时也想真心实意问一问武格格:“那是不是日后与姐姐相处,我也当谨慎小心?” 可是,看着武格格脸上的浮现的淡淡倦色,耿格格还是把到嘴的给咽了下去。 “主子,午膳取来了。” 正出神呢,就听到侍婢的声音传来,耿格格回过神来,冲侍婢点点头:“那摆膳吧。” “是,奴婢遵命,”当下侍婢一边摆膳,一边含笑道,“奴婢去膳房领膳的时候才知道,侧福晋吩咐膳房给主子跟武格格午膳分别添了一道焖猪蹄,说是辛苦主子跟武格格跑这一趟,权当是给二位略补补脚力。” 耿格格闻言不由“噗嗤”笑了,侍婢也忍不住跟着笑:“侧福晋这人可真有意思。” 耿格格对此十分认同:“是啊,侧福晋特别有意思。” …… 侧福晋心心念念惦记的额驸舜安颜的烂屁股,早就好利索了。 只是屁股好了,舜安颜仍旧一直住在养伤时候的那个偏僻小院儿。 五公主回京之后,舜安颜也没有搬回去与公主同房的意思,自然了,没有五公主发话,舜安颜便是想搬回去也是万万不成的。 所以夫妻两人如今的情形无异于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对此,哈布嬷嬷自然是劝的。 “额驸生性要强,这回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狠狠跌了回脸,可是即便如此,额驸也没有要搬回佟府去的意思,可见心里还是盼着跟公主能够冰释前嫌、和睦相处的。” “老奴以为,既是额驸已经主动低头了,公主何不顺势给额驸梯子下?” 五公主闻言顿时一声嗤笑:“他哪里是向我低头,只怕是心里记恨佟国维那一顿打,与其回到佟府丢人现眼,倒不如留在公主府里头好歹还能落个清静。” 的确……是有这个原因哈。 被佟国维打成这样,更是抬进宫里去丢人现眼,纵是后来被给万岁爷试马跌跤的由头勉强兜住了脸面,可是到底是在佟家跟五公主跟前丢进了脸面。 尤其是佟家,当时多少人亲眼瞧着舜安颜被扒光了屁股一通很打? 就像哈布嬷嬷说的那样,舜安颜生性要强又年轻气盛,这口气儿如何咽的下去,别说是这时候回佟府了,只怕这辈子都不肯回! 倒不如躲在公主府的小院里里头落得清净。 这道理哈布嬷嬷能不知道?可是还不是得继续往下劝? “公主,奴婢知道您这会是动了大气,可是再怎么说,额驸是为了万岁爷试马受伤的,万岁爷也没有少赏赐额驸,就冲着万岁爷对额驸的态度,您也不能一直冷落额驸。” 瞧着五公主一脸的不甘,哈布嬷嬷叹了口气儿,一边动手给五公主斟了一杯普洱递过去,一边又道:“眼瞅着公主您又要随驾前往塞外避暑了,如今额驸已然痊愈,这回必然也是要随行的,若是要叫万岁爷瞧出来,您与额驸不睦,万岁爷只怕要多心呢。” 六月初,万岁爷奉太后前往塞外避暑,既是太后出巡,那五公主自然要随行相伴的,而这回额驸好胳膊好腿儿的,自然也要跟着的。 就算万岁爷再怎么孝顺太后再怎么心疼五公主,但是佟家,在万岁爷心里的分量还是不容小觑的。 额驸试马受伤的事儿早就过去了,若是五公主一直耿耿于怀,万岁爷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五公主对于自己赐婚心怀怨怼? 还是太后宠坏了五公主? 若是万岁爷真有了这样的想法,对五公主的疼爱之心还能一如往昔? 只怕连对太后的孝心也要变淡了。 这其中的厉害,五公主自然明了,正因为如此,五公主心里才会充斥着不甘、愤愤还有无力。 闷闷喝着茶,五公主半晌一言不发。 1309 入宫过寿 打量着五公主的表情,哈布嬷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不过悬着的心却已经放下了一半。 五公主打小就是个懂事沉稳的性子,自然知道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原也用不着她一个老婆子多嘴多舌的。 哈布嬷嬷正准备吩咐人去膳房让给五公主晚膳添一道莲蓬煲龙骨,五公主近来有些火气,哈布嬷嬷少不得在饮食上得留心些。 结果这时候就听着一阵脚步声传来,哈布嬷嬷闻声看去,只见侍婢走了进来。 “哈布嬷嬷,额驸着人来见公主,想问一下公主这会子可有空见他吗?”侍婢小心翼翼询问,“额驸说,眼瞅着德妃娘娘的寿辰要到了,想与公主商量一下给娘娘入宫过寿的事儿。” 不错。 既是额驸明白主动低头弯腰的道理,那就算不得太蠢。 若是舜安颜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一味儿梗着脖子不肯自寻台阶下,那才是自寻死路。 万岁爷再怎么看重佟府,佟府也不过是奴才,奴才不想着忠心事主、感念天恩,竟然还想着越到主子头上,可不就是自己个儿寻死吗? 哈布嬷嬷点点头:“知道了,先让人在外头候着,我去禀报公主。” “是,奴婢遵命。” …… 赶在回京给德妃过寿之前,四爷一口气儿把地都给种完了,自然了,也没忘给小西瓜留下一片西瓜田。 上一次跟德妃见面,还是伊尔根觉罗格格小产之后的那次,母子两人自然又是不欢而散。 后来四爷就没再去见德妃,只是每天赶在德妃早起之前到永和宫请安,然后在宫门口叩头请安,再后来,四爷去了庄子,一晃就是十来天。 等四爷跟福晋还有大阿哥到永和宫的时候,十四已经先一步到了,正在暖阁里头陪德妃说话品茶。 听了宫女禀报说是四爷来了,十四当即起身迎到门前。 “四哥,你来了!”十四两眼放光地迎上前,一边又忙不迭给福晋躬身行礼,“见过四嫂!” “十四弟有礼了,快平身吧。”福晋忙含笑道,一边暗暗推了推身边的大阿哥。 大阿哥当即上前,恭恭敬敬冲十四爷躬身行礼:“请十四叔安!” “大阿哥快起来,”十四爷伸手把大阿哥扶起来,一边忙不迭询问,“怎么大格格他们几个没有一起来呢?” 四爷道:“几个孩子偶然风寒,我让侧福晋留在庄子里头照看了,所以这回没能跟着一道入宫。” 十四闻言顿时一脸吃惊,旋即忙不迭道:“病了?还是齐刷刷全病了?那我过两天就去庄子里头瞧瞧去吧。” 四爷没理十四,给福晋使了个眼色,福晋会意,当下旋即道:“妾身先带大阿哥向娘娘请安了。” 四爷点点头。 待福晋带着大阿哥进了门,四爷的目光才落到十四身上,然后缓声道:“你还有功夫出宫呢?” 十四一怔:“还请四哥指教。” “今儿是额娘寿辰,你告假一日来给额娘祝寿,自是没什么,只是我听闻你自山西回来之后,已经告了三天的假了,才过去多久?这是又想告假了?”四爷问。 十四这回算是明白了,登时面露窘迫。 皇子自打六岁开蒙读书,规矩是极严的,一年到头也没有几天假,一众皇子里头,在上书房读书经历最长的,无疑是四爷,漫长的十二年读书生涯,四爷愣是没有请过一天的假。 但是十四呢? 之前暂且不论,今年从开年到现在,五个月还不到,十四都已经告假四天了,四爷就觉得特别不像话。 十四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确不像话,再开口就难免磕磕巴巴的了:“上回是因、因为伊尔根觉罗氏身子不适,弟弟就……就告假几日……” 不待十四话说完,四爷就摆摆手打断了,他这个做兄长的对于十四后宅事儿并不关心,也不会置喙,他关心的是十四的前程。 1310 给他难堪 “十四,从前不管皇阿玛要出巡还是出征,一众皇子们是怎么卯着劲儿争取的,你当时虽然年纪小,想来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旁人不说,单单是老七,除了腿疾复发实在下不来床,你看他哪回告过假?” 四爷看着十四缓声道:“怎么?你是觉得伴驾山西这趟就够了?所以都不在乎以后还能不能伴驾塞外了?也不在乎皇阿玛的看法了?” 对于未成年、尚未正经领差事的阿哥们来说,每年一道两次的伴驾机会至关重要,哪个皇子不盼着争取更多的机会伴驾? 能多为万岁爷效力,多积攒功劳,自然对日后的封爵大有裨益。 而如今眼瞅着万岁爷又要巡幸塞外,别的皇子都卯着劲儿呢,十四却还一副不着调的模样,四爷少不得要提醒一二。 只是搭配上四爷这张面无表情的脸,这提醒听起来就是训斥了,若是在从前,十四怕是要恼羞成怒,但是这会子,十四就剩下羞愧了。 “是,是弟弟懒怠松懈,弟弟以后再不敢了,多谢四哥指教。”十四忙不迭满嘴告罪,一边冲四爷深深一揖。 “起来吧。”再开口的时候,四爷的语气就缓和了不少。 兄弟两人说着话,正要进正殿呢,结果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十四,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四爷跟十四闻言转身,就瞧着五公主正含笑朝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舜安颜,自然夫妇两人也是来给德妃祝寿的。 “五姐,你又打趣我!”十四又羞又窘,当下朝着五公主跟舜安颜拱了拱手,然后就转身率先进了正殿。 “四哥,”五公主行至四爷跟前,迫不及待问道,“月华是在里面吗?” 四爷道:“月华几个着了风寒,恐让额娘沾染了病气,所以便没有带他们入宫。” 五公主闻言顿时面露着急:“什么时候着的风寒?四哥怎么也不着人知会我一声?” “不过就是风寒而已,过几日也就好了。”四爷道。 二阿哥跟三阿哥意外受伤的事儿,四爷不打算对外宣传,没得小事化大,之前也已经交代过了福晋,只说孩子们着了风寒。 “那等月华风寒好了,我着人接她来公主府住一程子。” 四爷点点头:“行,到时候我派人送她过去。” 兄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舜安颜也插不上嘴,好不容易等两人说完了,一直垂首站在五公主身后的舜安颜,这时候上前给四爷请安:“奴才见过贝勒爷,贝勒爷吉祥!” 四爷看都没看舜安颜一眼,只是跟五公主道:“你先进去吧,额娘等你呢。” 知道四爷这是有话跟舜安颜单独说,五公主当即点点头:“是,那我就先去给额娘请安了。” 当下五公主抬脚进了殿门,留下四爷垂着眼,看着台阶下面兀自躬身行礼的舜安颜。 舜安颜自然也明白,四爷支走五公主定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只是五公主都走了好久了,四爷却愣是一言不发。 要不是能瞧见四爷的靴子,舜安颜都以为四爷已经跟着五公主走了。 可四爷明明就站在自己跟前,但是却就是一言不发,甚至都懒得让自己平身。 舜安颜又不傻,自然知道四爷这是故意的。 至于四爷为什么要故意这么让他难堪,舜安颜心里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外人都道他是为万岁爷试马摔伤的,但是那天,他被抬进乾清宫的时候,四爷可就在里头,至于他当时那一身伤的来龙去脉,四爷自然一清二楚。 不止如此,四爷还亲眼瞧见他被打烂屁股的模样。 方才远远瞧见四爷,舜安颜便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恨不能扭头就走,可到底只能忍下,硬着头皮随着五公主进了永和宫。 原以为四爷不会如何,到底万岁爷已经对他受伤的原因下了定论,四爷就算心知肚明就算对他对佟家不满,也不能违拗万岁爷的意思,可是…… 可是四爷却还是故意给他难堪! 也不知是行礼时间太久,还是实在情绪起伏太大,以至于舜安颜的身子都开始微微发颤。 1311 所以祖父当时为什么不干脆把他给打死?! 四爷这才缓缓开了口:“额驸需好生保养,这样才能让五妹放心,也能继续为万岁爷试马。” 舜安颜闻言顿时额头青筋暴起,到底还是咬着牙道:“是,多谢贝勒爷提点。” 他到底招谁惹谁了? 平白招一顿打、被五公主羞辱还不够,如今还要被四爷暗暗敲打! 可是…… 他到底做错什么了? 凭什么都得他受着?! “平身吧。” “谢贝勒爷。” “四哥,你怎么还不进来啊?”半天等不来四爷,十四坐不住了,又巴巴地出来找四爷,就瞧着四爷正跟舜安颜站在一处,十四不由撇撇嘴,“四哥,你跟额驸在说什么?” 四爷道:“聊给万岁爷试马的事儿。” 十四闻言,顿时一脸不屑,冲着舜安颜瞥了瞥:“额驸,不是我说你,不过就是试个马而已,又不是让你驯狮子骢,你怎么还能把自己给四仰八叉摔成那副德行?真是……” 真是给五姐……还给他们丢人! 后面那句,十四到底是给咽了回去,可是那表情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也不怪十四如此嫌弃舜安颜,给万岁爷试马这差事,几乎所有的皇子都做过,自然十四也不例外。 能成为供万岁爷驰骋的御马,自然各方面条件都是最好的,尤其是马的性子,上驷院的官员不要命了,才会挑烈马给万岁爷。 皇子们给万岁爷试马,其实也都是走个过场、尽一份皇子的孝心罢了,从来没有出过意外,但是偏生到了舜安颜这里,竟然还能从马儿上跌下来,还摔得浑身是伤、养了一个多月才好。 十四当时听到这消息,白眼差点儿没翻到天上去。 这舜安颜瞧着还挺像样,没想到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真是给五姐丢人!连带着他跟四哥都都丢人! 之前舜安颜一直在公主府里头养伤,十四又离京伴驾去了,所以十四一直没机会见着舜安颜,这时候总算是见着了,十四少不得要吐槽一二。 舜安颜:“……” 当初干脆把他给打死算了! 被大小舅子又是暗中警告又是明着嘲笑,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孙舜安颜几乎要被当场气个仰倒。 四爷也就罢了,他只当听不懂四爷的意有所指,但是十四爷这嘴实在太毒! 一时间舜安颜气得嘴巴都哆嗦,一个字儿都说不出口。 十四打量着舜安颜煞白一张脸上挂着一层汗,登时又眉头紧蹙:“不是舜安颜,你身子怎么虚成这样?是这回试马摔伤落下了什么毛病还是原本就银样……身子骨有问题?” 十四原本倒是从没怀疑过舜安颜身子骨不成,但是这时候瞧着舜安颜这脸色儿还有这一身子汗,就不由得不生疑了。 因为五公主大婚过后却迟迟不孕,德妃都急得不成样儿了,这事儿四爷跟十四爷自是不方便过问,但是十四心里多少也为五公主发愁,下意识地就会觉得是五姐身子不好,所以才迟迟不孕。 但是此刻瞧着舜安颜这副模样,十四顿时就改了主意,谁说就一定是他五姐的问题,指不定舜安颜就是个银样镴枪头呢! 对,肯定是舜安颜有问题! 试个马都能把自己摔得四仰八叉王八样,在别的方面,一准儿也够呛! 四爷蹙着眉瞪了十四一眼。 警告舜安颜也就罢了,胡扯这些做什么?岂非连五妹也跟着丢脸? 十四爷忙不迭老老实实闭上嘴。 什么? 十四想说他是银样……镴枪头吧?! 舜安颜:“……” 所以祖父当时为什么不干脆把他给打死?! 啊啊啊! 再好的脾气遇上十四爷这张嘴也要忍不住了,更何况五公主之前对舜安颜还真有这方面的质疑!之前不还是下令让太医亲手为他检查吗?! 此刻十四爷这个做弟弟的竟然也来质疑他作为男子汉的尊严! 舜安颜简直忍无可忍,一时气血上涌,正要转身就走,却听着身后传来小太监的声音:“梁总管,您里面请!” 1312 信不信小爷这就当场死给你们看! 梁九功来了。 还不止梁九功,梁九功身后跟着一串儿小太监,各个手里都捧着耀目的宝贝,不用说,梁九功定是奉命来给德妃娘娘送赏的。 待甫一瞧见梁九功,舜安颜被怒火几乎烧化了的脑子登时就冷静了下来。 他今天入宫是来做什么的? 是来给德妃娘娘祝寿来的,若是连德妃娘娘的面儿都还没见到就拂袖而去,岂非是不敬、小孝德妃? 落了这样的罪名,可不是再挨一顿板子、把屁股打烂就能解决的。 旋即,舜安颜深吸一口气儿,将满腔愤懑悉数咽了下去。 去年德妃过寿的时候,万岁爷的赏赐便就加了三成,这一回就更是比去年又加了三成。 这般的偏宠厚待,如今四妃里头,德妃娘娘真真是头一份儿了,便是连一向最得宠的宜妃娘娘,如今的待遇也是比不过德妃的。 梁九功走后,德妃瞧着正殿里头金光闪闪的各色赏赐,哪儿又不心花怒放的? 她一向喜好珠宝首饰,万岁爷也晓得投其所好,这回的赏赐各色珠宝首饰便就占了一半,单单是头面就赏了四套,珍珠的、翡翠的、点翠的、赤金红宝的,样样都让德妃爱不释手,只是…… 从前这个时候,十四跟五公主总会一左一右陪在她身边,娘仨儿一道欣赏万岁爷的赏赐。 五公主心思细巧会搭配,纵使说额娘这个钗子佩那个镯子好看,额娘你穿这件戴那个好看。 闺女为她挑衣裳首饰,她也为闺女挑,万岁爷赏赐的首饰再名贵,她也舍得给闺女,之前五公主出嫁的时候,德妃也没少为五公主添嫁妆。 十四呢? 服饰搭配的话插不进去,却也有的是法子寻找存在感。 总是酸唧唧地说额娘偏心,引得五公主与他斗嘴。 一双儿女叽叽喳喳,争辩着额娘到底疼谁偏心谁,德妃这个做额娘的从来不觉得头疼,反倒心里别提多舒坦。 她是真喜欢儿女相伴、吵吵闹闹的时光。 只是…… 如今她身边却是静悄悄的。 倒是暖阁里头,一边热闹,从前围着她的一双儿女,这个时候围着老四,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正欢呢。 “四哥,我跟你说,十四之前在五台山上的时候,别提多丢人了,差点儿就没爬到山顶!得亏十三一路扶着他,要不然的话,他就成除了太子之外唯一一个要坐轿上山的阿哥了!”五公主一脸嫌弃白了十四一眼。 太后等一众女眷上山,自然都是坐轿的,除此之外,万岁爷跟太子也是坐轿,至于旁人,则都是步行上山。 当然了,阿哥们身娇肉贵,若要想坐轿的话,也没有不行的,所以队伍后头,还有几顶空轿子跟着,随时为受不了累的阿哥们准备着,但是哪个阿哥肯开这个头? 便就是累死也要死在山道上! 这就跟从前四爷随行伴驾,即便屁股给磨得烂了也咬牙忍着坚决不肯看太医、更不会因此向万岁爷告假养伤一个道理。 阿哥们伴驾出巡是来做什么的? 是来挣表现的! 难不成还真是来游山玩水的? “我那是事出有因!”十四被五公主当众揭短,糗得面红目赤,“那天下马的时候,我垫到了脚,脚不舒坦,要不然别说是爬山了,我一口气儿都能跑上山,压根儿用不着谁扶着!” 五公主旋即又翻了个白眼:“下马都能垫着脚,你也是阿哥里头的独一份儿了!” 十四嘴角一阵抽搐:“……那也比试马摔个四仰八叉强多了!” 舜安颜:“……” 没完了是吧?! 四爷放下手中茶杯看向十四:“既是下马有问题,就要多下下功夫,没得这回只是垫了脚,下回却要摔个四仰八叉。” 舜安颜:“……” 你们兄弟俩到底还有没有完?! 信不信小爷这就当场死给你们看! 五公主对四爷的话显然十分认同,当下忙不迭指着十四道:“对,听四哥的话,没得下回又丢人现眼,也连累四哥跟我一并丢人。” 1313 只是这热闹……似乎并不属于她 十四屈辱地点点头:“是,弟弟遵命。” 他打小跟五姐吵吵闹闹惯了,但是在四哥跟前,他还真是不敢造次! “这才对嘛,”五公主满意地点点头,含笑把空了的茶杯往十四跟前推了推,“来,给五姐倒杯茶。” 喂! 你不要太过分! 十四看了一眼推到面前的空茶杯,又瞪了五公主一眼。 五公主则冲他挑了挑眉—— 过分又怎样? 又怎样? 四哥就坐在对面呢,他敢怎么样? 于是十四又屈辱地给五公主斟了茶,然后又乖乖地去给四爷跟福晋斟了茶。 “多谢十四弟。”福晋颇为受宠若惊,忙不迭道。 “四嫂客气了,”十四道,一边含笑看着一旁的大阿哥,“大侄子,你也要来一杯吗?” 大阿哥摇摇头,然后朝福晋身边靠了靠,然后又悄默默回头看了一眼十四。 总觉得他十四叔好怪! 好怪的十四叔没有因为大侄子的冷落而伤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乐颠颠捧在手里,抿了一口,又看向四爷:“四哥,今年的西瓜种好了吗?” 五公主闻言也忙不迭放下茶杯:“四哥,你今年又种西瓜了?记得到时候再给我送几筐,去年我都没吃够!” …… 听着暖阁里头儿女们的说笑,德妃一时有些恍惚。 五公主跟十四从山西回来这么久了,好像也没怎么跟她聊过出巡在外的见闻,还有就是…… 永和宫已经多长时间没这么热闹了? 她都记不清了。 只是这热闹……似乎并不属于她。 正出神的时候,慧嬷嬷匆匆走了进来,上前禀报:“娘娘,惠妃娘娘、宜妃娘娘还有荣妃娘娘都着人来送寿礼了,奴婢已经收下了。” 德妃回过神来:“知道了,记好了就存库房里头。” “是,奴婢遵命,”慧嬷嬷道,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三位娘娘今年送来的比往年差不多都添了三成呢。” 这一点,德妃也已经想到了。 惠妃她们送礼自然要跟着万岁爷的意思走的,既是万岁爷今年的赏赐比去年加了三成,惠妃她们自然也会跟着加三成。 这有什么好稀罕的? 德妃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慧嬷嬷朝暖阁里头瞥了一眼,然后忍不住小声感慨道:“也是万岁爷看重咱们贝勒爷,这程子因为节流的差事,不管是前朝后宫,四爷可是没少挨骂,连娘娘也跟着受了不少闲言碎语,可如今万岁爷的赏赐下来,谁还敢多言多舌?” 是啊,有万岁爷的看重,谁还敢多言多舌? 打量着德妃面色沉沉,慧嬷嬷一惊,旋即忙不迭福身请罪:“奴婢失言,还请娘娘降罪!” 德妃摆摆手,示意慧嬷嬷起身。 慧嬷嬷是不是失言,她心里有数。 她只是不想承认万岁爷看重的并非是她,而是老四。 前两年万岁爷还会偶尔来永和宫留宿,这两年万岁爷偶尔也会来,但是却最多只是用个膳喝个茶,再也不会留宿了。 从前德妃是四妃里头,除了宜妃唯一还有侍寝机会的,因此,德妃心里没少得意。 可如今,虽然她容颜其实并没有多少改变,虽然她不想承认,可事实上她已然如惠妃、荣妃一般,不能靠着自身取悦万岁爷了。 保养得再好,在万岁爷看来也是容颜衰败、提不起兴致了。 连从前她觉得屈辱之事,如今竟也没有资格去做了。 往后的位分荣辱,更多要指望着膝下的三个孩子。 单看惠妃这些年的起起落落,就可见一斑。 后宫哪个女人能够指望万岁爷顾念旧情呢? 什么旧情?哪里有实实在在的阿哥公主重要? 尤其是阿哥。 所以无论是谁得宠的时候,不都是卯着劲儿尽可能多生几个阿哥吗? 既是为天家开枝散叶立了功,也是为了让自己心里有底儿。 养儿防老这话,并不仅仅适用于民间,天家也是一样。 如今,她老了,也如愿沾上儿子的光了,不知多少后宫女人眼馋嫉恨呢,可是她心里怎么就…… 空落落的呢? 1314 实在……大不成个体统! 瞧着德妃半晌无言杵在原地不动弹,慧嬷嬷朝暖阁看了几眼,到底是没忍住,当下赔笑道:“娘娘,阿哥公主们难得齐聚一堂,连大阿哥也来了,这天伦之乐哪儿能缺得了您呢?” 德妃闻言也转头朝充斥着欢声笑语的暖阁看去。 她明白这空落落是哪儿来的了。 这是她的永和宫,那暖阁里其乐融融的都是她的儿女孙辈,可是此刻,她却像是个外人。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德妃满心茫然。 …… 四爷发现,在上次被德妃寒了心、不再在意德妃想法之后,他在永和宫的感受就比从前好了太多。 以前每每到永和宫,四爷心里多少都会觉得压抑憋屈,所以四爷总是不肯多待,略坐坐便就走人了,但是这回却大不相同,四爷在永和宫足足待了一个时辰。 用了寿宴,还看了一折戏,从前四爷觉得吹吹打打得挺吵,所以并不喜欢看戏,这回有十四在,更是叭叭叭叭个没完,四爷倒是不觉得吵了,竟然也看的有滋有味儿。 吃饱喝足看过戏走人,四爷觉得真是浑身舒畅。 兄妹三人一道起身告辞,四爷、十四、舜安颜还有大阿哥在前面走,福晋跟五公主在后面漫步闲聊。 甫一从永和宫出来,十四就嚷嚷着要去小校场。 “四哥不是嫌我下马不好,要多练吗?弟弟哪儿敢不听话?”十四边走边说,一边还朝舜安颜挑了挑眉,“额驸,一块去练练马?” 舜安颜:“……是,奴才也正想去练练。” 啊啊啊啊! 他才不想练马! 他现在就想赶紧回家,然后钻进被窝里头扎小人! 一下扎俩! “四哥也去呗,”十四又巴巴地去求四爷,“人家都好久没跟四哥一起去过小校场了!难得四哥今儿有空,就陪人家去一回呗!” 一边说着,十四还一边伸手扯了扯四爷的袖子。 大阿哥:“……” 他发现十四叔到底哪里怪了! 十四叔说话竟然夹子音! 比三弟的小奶音还要夹得多! 而且十四爷还一口一个“人家”,实在……大不成个体统! 大阿哥不由皱了皱眉,眼里露出淡淡的嫌弃,连舜安颜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暗暗瞥了两眼十四,又瞥了一眼四爷。 就四爷这张恨不得把人冻成冰雕的脸还有这“活阎王”的性子,能忍得了十四一口一个“人家”、还大白天地拉拉扯扯? 少不得要训斥十四一顿吧? 那样的话他可就爽了! 事实证明,活阎王还真就吃这套。 “行啊。”四爷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舜安颜:“……” 告辞! “多谢四哥!”十四爷美滋滋。 美滋滋的十四爷到了小校场之后,顿时就不美滋滋了,无他,臭十三也在。 真是的,这都过了练功的点儿了,别的皇子都不在小校场了,怎得臭十三偏偏还在? 显得他比旁人都刻苦是吧?! 在也就罢了,老老实实待在原地看他跟四哥怎么亲兄热弟、兄友弟恭不行吗?反倒厚着脸皮找了过来。 “四哥,你来了!”厚脸皮的十三一溜儿小跑过来,一张嘴就露出两排大白牙,“弟弟等你好久了!” 十四:“……” 所以四哥那么痛快答应陪他来小校场,其实是事先跟十三约好的?! 啊啊啊!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 白日里小校场上演着兄弟修罗场,夜间的毓庆宫里的氛围也不遑多让。 书房中,太子的脸阴沉的似是能滴下水来一般,对面跪着的侍卫更是大气儿都不敢喘。 半晌,头顶才总算传来太子低沉的声音:“伊桑阿是怎么回话的?” 侍卫深吸一口气儿,然后小心翼翼道:“回殿下的话,伊桑阿自从右臂受伤之后,除了之前入宫向万岁爷辞官之外,就一直闭门养伤,奴才奉殿下之命前去带话,方才到了才知道,伊桑阿因为右臂伤口化脓的缘故,已经人事不省了,奴才实在没有法子,只得先回来向殿下禀报。” 1315 猫鼠游戏 太子闻言,不由眉头紧蹙,旋即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伊桑阿竟然人事不省?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都没人来向孤禀报?” 侍卫忙不迭答道:“回殿下的话,据伊都立说,伊桑阿白天的时候还是好好儿的,可是到了傍晚时候,突然就人事不省了。” 伊都立是伊桑阿的独子。 “这么巧,”太子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视线直直落在侍卫身上,“太医已经去了吗?” “回殿下的话,太医院已经派太医过府为伊桑阿医治了,因着万岁爷也知道了伊桑阿的病情,所以还特地叫了太医到御前问话,又吩咐了务必要治好伊桑阿。” 所以,伊桑阿这突如其来的人事不省并不是装的。 太子一方面觉得松了口气儿,可一方面又是发愁得厉害。 松了口气儿,是因为伊桑阿既是伤势恶化、人事不省,那就意味儿着他短时间内,不会再向万岁爷自请辞官。 发愁则是因为,若是伊桑阿若是因为这点子小伤竟一命不保的话,那他麾下可又缺了一员大将。 还是他亲自敲定的索额图的接班人,偏生在这个关键时刻,伊桑阿竟然不中用了。 瞒着他跟索额图,竟然直接面圣要辞官。 得亏万岁爷当时没有同意伊桑阿的请辞,若是万岁爷直接应下的话,那太子此刻的表情可就不止是沉着脸了。 这一趟太子随万岁爷巡幸山西,说实在的,太子的心一直都悬在嗓子眼儿上。 之前索额图提出煽动山西民意为太子博取民心声望、籍此巩固太子之位的打算,当时太子心动之余又顾虑连连。 “国公这一招未免太过冒险,恐万岁爷更会对孤心生芥蒂防备,”太子踟蹰着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煽动民意这条道儿从来都是有去无回,太子能不知道? 所以虽然心里再怎么痒痒,太子还真是不敢走这条道儿。 可是索额图却道:“殿下老老实实、安分守己,一门心思做乖儿子,难道万岁爷就会对您没有芥蒂防备吗?” 索额图这话像是一根刺直戳太子心底最脆弱的地方,太子旋即冷下了脸,蹙着眉看着索额图。 “国公慎言,万岁爷到底还是心疼孤的,去年是个什么情形?万岁爷若是真生了废太子的念头,大可以趁机将孤直接废黜,又怎么可能给孤去山西治灾立功的机会?也更加不会默许孤对山西官员的安排。” 说到这里,太子又强调道:“可见万岁爷还是最在意孤的。” “殿下怎么不继续往下说?”索额图讥诮地牵了牵唇,“再往下说,可就是万岁爷任命李光地为山西巡抚了。” 打量着太子陡然难看的面色,索额图抿了口茶又道:“难不成殿下以为,万岁爷把李光地派去山西也是对您的在意心疼?” 太子沉默,攥着茶杯的手却默默用劲儿。 “既是李光地到了山西,那之前殿下您在山西好不容易积累的威望民心,还有官场的安排,用不了多久都会被李光地连削带打变成白废,”索额图一字一字淡淡道,“万岁爷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启用李光地,李光地又不傻,自然知道怎么做才能回报万岁爷的恩情。” 万岁爷的恩情? 什么恩情? 自然是从太子派人暗杀李光地的时候保住李光地的性命,再有就是不计前嫌的知遇之恩。 李光地就算对万岁爷没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觉悟,但是对太子这个旧主兼仇人…… 他会手软? 即便有那么几分旧情在,可是万岁爷还在看着呢。 就像索额图说的那样,万岁爷在这个时候派李光地赴任山西,绝对不是想让李光地去维护太子的利益的。 万岁爷就是在打太子的脸。 万岁爷就是想看太子自以为是、洋洋得意继而惶惶不可终日。 就像是猫鼠游戏,高高在上又恶劣无情的戏耍,从未停息。 1316 是,他就是民心所向! 抿了口茶,索额图又道:“殿下以为,万岁爷如今心里是怎么看待殿下的?” 太子咬着牙道:“无非是觉得孤不自量力又可笑至极。” “那其他皇子呢?又是怎么看待殿下您的?”索额图又道。 “啪!” 这回太子没回答,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顿时茶水瓷器飞溅,一地狼藉。 索额图放下茶杯,昏黄的一双眼定定看向太子:“殿下,这种羞辱您还要忍受多久?” 不!他忍不了了! 也早就不该忍了! “就按你说的办,”太子一字一字冷声道,“孤要让万岁爷知道,孤这个太子正是民心所向!” 是,他就是民心所向! 打一开始就是! 当初若不是万岁爷早早册立了他这个唯一嫡子为皇太子,万岁爷能迅速稳定人心、能得到汉人支持?又能腾出手平定三藩? 都是因为有他这个皇太子在! 只是时日久了,万岁爷把他的好处通通都给抛到了脑后,剩下的就只有忌惮跟针对! 既然如此,那他自然要想法子让万岁爷重新记得什么才是民心所向! 他的身后是山西是大清千千万万百姓! 再想训狗似的敲打他,甚至是废他,且先问问他身后的百姓同不同意! 虽然下定了决心,可是这一趟山西之行,还是让太子的一颗心起起伏伏,眼瞅着山西百姓搞出来的阵仗,他一边觉得心潮澎湃,一边又紧张地琢磨着万岁爷的想法。 直到圣驾回京,万岁爷似乎也没有生出任何不悦,太子的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换在从前,万岁爷早就狠狠敲打他了,可是这一次,万岁爷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所以,这一步,他算是走对了,万岁爷想必是明白他民心所向,所以对他这个太子的态度也变得慎重起来。 是这样吧? 只是太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回京的第二天,就听说了伊桑阿面圣请辞的事儿,太子当时就气得连摔了三只茶盏。 民心固然重要,但是朝堂就不重要吗?尤其是在这两年,太子在前朝愈发觉得力不从心。 随着阿哥们一个个长大成人,尤其是第一次大封皇子之后,大爷、三爷、四爷、八爷,这些皇子都正式参与朝政,这就分掉了太子手中大半的权。 尤其是四爷跟八爷,这两年势头最猛,若是能为己所用自是再好不过,只是一个是一根筋儿的犟种,一个是大爷的铁杆儿,太子也是束手无策。 这还不算,太子还连失两位大员。 先是失了李光地这个汉臣领袖,如今汉臣对他的支持眼瞧着倒是没有动摇,可一旦李光地有什么动作,那起子汉臣说不定就巴巴随着李光地亦步亦趋。 他现在还能指望李光地回头忠心? 再有就是索额图,如今索额图虽然暗中还能帮衬着他,但是到底是不比从前。 算起来,如今的索额图连人家明珠都不如,明珠好歹还有儿子揆叙揆方撑门楣。 索额图就只剩一个儿子也被万岁爷早革了职,指望不上。 再加上万岁爷对索额图的态度,以及索额图年事已高,所以找个接班人是势在必行的,论亲论能力论在朝堂的地位,索额图的女婿伊桑阿都是不二人选。 但是伊桑阿竟然一声不响地就要请辞? 简直荒谬! 知道伊桑阿此刻伤势加重竟人事不省,太子是既盼着伊桑阿早点儿好,也盼着伊桑阿先别好,心情别提多复杂了。 沉默半晌,太子开口吩咐道:“着人暗中盯着伊桑阿,只要是病情有好转,就即刻向孤禀报。” “是,奴才遵命!”侍卫忙不迭抱拳领命。 “再有就是知会国公一声,让他平日里多接触接触玛尔汉。”太子道。 玛尔汉是伊桑阿的女婿,也是当今的兵部尚书兼议政大臣。 不管是伊桑阿因伤不治、一命呜呼,还是伊桑阿坚持要辞官,如今都要做好准备。 玛尔汉是太子能想出的最合适的接替人选。 只是…… 玛尔汉还是老十三的岳父泰山。 1317 寻点乐子 虽然如今老十三是自己人,可是毕竟时日太短,太子一时还真不能放心,尤其是老十三打小就是跟老四穿一条裤子的。 前段时间,在给陕西求免赋税这件事儿上,老四倒是难得跟他示好了一回,可见有十三在中间,老四这一个筋儿的毛病也没了。 若是就此能够一举收拢老四跟老十三那自然是好,可就怕…… 这兄弟两人另有心肠。 尤其是如今老四的势头正猛,万岁爷对老四也是十分看重,老四能不心大? 若是老四竟步了直郡王的后尘,十三会站在哪边自是显而易见的问题。 所以虽然老十三是万岁爷安排给他接手索额图势力的人选,但是太子却哪里敢用? 别说是老十三了,便是老十三的岳父泰山玛尔汉,也让太子踟蹰着。 若不是伊桑阿实在不中用,若不是索额图老迈,他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想到此处,太子一声叹息,无奈地摇摇头。 “是,奴才遵命!” “行了,你退下吧。”太子疲惫地摆了摆手。 “奴才告退。” 侍卫退下之后,一直默默伺候在侧的何宝这才拿起托盘轻手轻脚上前,跪在地上,正要去捡地上的碎瓷片,结果屁股上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旋即身后传来太子淡淡的声音。 “过来,给孤揉揉头。” “是,奴才遵命。” 何宝旋即起身,行至太子身后,擦了擦手,然后指肚轻轻覆在太子的两侧,一下下熟练又轻柔地揉着。 “头皮也按按。”半晌,太子又吩咐道。 于是何宝又去给太子按头皮,半晌,太子口中溢出一声舒爽的叹息:“力道再大些。” “是,奴才遵命,”何宝加了三分力,一边继续给太子揉着头皮一边轻声道,“殿下这两晚睡得不好,要不奴才着人去请太医来给殿下瞧瞧?” “不用,”太子闻言顿时蹙着眉摆摆手,“哪一次不是拟一堆的苦汤?哪一次又是管用的?等下去给孤煮一碗安神汤就是了。” 太子所言也不错,太子睡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事实上,从小到大太子就没有几天是能睡得好的。 睡不好,脾气就大,也容易上火,所以莲心茶跟安神汤,太子几乎就没有断过。 “是,奴才遵命。”何宝道,打量着太子疲乏的一张脸,何宝眼中显出几分疼惜,想要再说点儿什么,可是何宝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他一个做奴才的,凭什么心疼堂堂太子殿下? 真是找死。 也真是笑话。 讥诮地牵了牵唇,何宝继续用心给太子按着头皮,只是按着按着,他的手突然被太子给抓住了。 “殿下……”一瞬之间,何宝的一颗心几乎破膛而出。 太子一把将何宝扯到自己腿上,何宝不敢坐,被太子摁着到底是坐了上去。 “既是睡不着,索性寻点儿乐子,”太子在何宝屁股上拍了一把,打量着何宝僵住的脸,太子伸手捏了捏何宝的脸,“怎么着?不过两个月没碰你,就生疏了?” 不,不是两个月,是自从年后你就再没碰过我,还有…… 乐子。 原来他只是乐子而已。 可要不然呢? 别说是他一个太监,便是毓庆宫后院儿的女人又有哪个不是乐子呢? 能成为太子殿下的乐子,他也该心满意足了。 何宝努力牵出一个不算太僵硬的笑,然后伸手握住太子的手:“奴才会好好儿伺候殿下的。” …… 四爷一行没再京师多待,给德妃过寿之后,也就回了庄子。 四爷前脚回庄子,五公主后脚就巴巴派人来接侄女侄子去公主府小住了。 从前五公主只接大格格,这回五公主想把四爷家的几个俩闺女仨儿子都给接去。 这事儿之前在永和宫的时候,五公主就开始跟四爷商量了。 “公主府成日静得不得了,妹妹一个人住着真是孤零零的,也实在闷的慌,倒是之前在外有大格格一路陪着,妹妹心情豁亮多了,只是这程子妹妹心里又变得空落落的。” 1318 没用的东西 “妹妹就是想身边能有孩子们陪着,四哥,你就心疼心疼你妹子吧!”当时五公主就这么可怜兮兮地跟四爷说的。 如今跟四爷相处的时日越长,五公主就愈发赞同维珍的看法。 没错,她四哥虽然脸臭了些,但是四哥的性子绝对是温柔的! 所以,在如何拿捏自家四哥这件事儿上,五公主也是颇有心得。 一口气要把他五个孩子都接走? 那怎么成? 他一年到头难得有几天能陪孩子的,中间回京这几天,四爷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怎么能舍得让五公主一股脑儿把孩子都接走? 可是…… 看着五公主可怜兮兮的一张脸,四爷又不由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道:“要是他们风寒好了也愿意去,自然没什么。” 五公主登时两眼放光:“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瞅着五公主这副惊喜表情,四爷又不由叹了口气儿。 既是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自己生几个呢? 这想法甫一冒出来,四爷的视线就先一步落到了一旁一直低头喝茶不说话的舜安颜身上,比起刚才看自己妹子眼神的柔和无奈,这时候四爷眼神里的嫌弃就再明显不过了。 没用的东西。 “咳咳!” 下一秒,舜安颜被呛着了,然后四爷眼里的嫌弃就直接翻倍了。 连茶都不会喝,果然没用。 …… “咳咳!” 待听闻公主府一下子派了五辆马车过来接孩子,四爷登时就被呛着了。 旋即,四爷放下茶杯,从苏培盛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嘴,然后看向苏培盛:“公主是怎么说的?” “回主子爷的话,公主派过来的人说,把阿哥格格们都一并接去公主府小住,公主听闻,两位表小姐如今也在庄子小住,若是侧福晋同意的话,也让两位表小姐跟着去公主府小住些时日。” 四爷:“……” 好家伙,现在不止眼馋自己孩子,连旁人家小闺女也一并眼馋上了。 还有就是…… 舜安颜真是无用! 想了想,四爷起身抬脚往维珍小院儿走去,一边吩咐苏培盛:“去福晋跟宋格格院儿里瞧瞧,看给大阿哥跟二格格都准备好了吗,若是准备好了,就把孩子送来前院儿。” 苏培盛忙不迭躬身领命:“是,奴才遵命。” “什么?一下子来了五辆马车?”维珍闻言也吃了一惊,“连慧娴慧妍也要接过去?” 五公主想接大格格他们去公主府小住的事儿,四爷回庄子之后就已经跟维珍知会过了,自然福晋跟宋格格也都知道。 只是维珍没想到五公主竟然连慧娴慧妍也给想到了。 五公主真是细心又贴心。 肯定是担心大格格在公主府里头待着无聊,所以就想着把慧娴慧妍一并接过去,好能给大格格作伴。 若是慧娴慧妍真的去了公主府,五公主少不得会有赏赐,有了去公主府小住的经历再加上得到公主的赏赐,对慧娴慧妍自然是大有裨益。 五公主未必想到这些,但是维珍心里却是领情的。 原本维珍还想着等大格格他们走后,就亲自把慧娴慧妍给送去定州,顺道也去瞧瞧嫂子,这些天,维珍一直挺挂心董氏的身子。 不过既是五公主主动邀请,维珍就想着让慧娴慧妍跟着去见见世面,想必李绘清夫妇知道了也是愿意的。 四爷点点头,一脸无奈:“自从这回出巡回来之后,这妮子的性子就比从前变得跳脱。” 可不是嘛。 人变活泼了还学会撒娇了,对舜安颜的态度也有改变…… “变得好!”维珍笃定地点点头,“从前公主就是太好性儿了。” 可不是嘛。 要不是吃定五公主性子好,舜安颜那狗东西能够因为两句拌嘴就甩手走人、以至于后面闹出那么些幺蛾子? 要是五公主是个彪悍的性子,一早就亮出公主的威风,那舜安颜别说甩手走人了,就是连屁都不敢放! 四爷一怔,旋即也点点头:“没错,你说得对。” 1319 还是回家好啊 维珍吩咐甘草去大格格跟三阿哥房里瞧瞧,又让着人去给慧娴慧妍收拾东西,最后维珍还特地叮嘱道:“记得把三阿哥的乳母奴才全都带上。” 大格格还好,小丸子可打小就是皮猴子,维珍想着人家五公主那意境悠远、错落雅致的苏氏园林,就不由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小丸子搞拆迁啊。 所以奴才一定不能少,就这样维珍还是不放心,又吩咐道:“甘草你也一并跟过去。” 甘草旋即福身领命:“是,奴婢遵命。” 当下甘草匆匆退下,四爷问道:“怎么?小丸子也要去?” 维珍捏了块栗子酥塞进四爷嘴里,一边叹气道:“昨儿我去问大格格要不要去公主府小住来着,结果小丸子听到了,就吵着也要去。” 大格格自从回京之后就没再见过小姑姑,还真是挺想的。 小丸子还从来没去过公主府,所以特别好奇,再加上养伤被闷了这么些天,如今腿脚好了,就更压抑不住要四处撒欢的心了。 想起小丸子那兴奋得一蹦三尺高的样子,维珍就一脸发愁:“你说,小丸子那皮猴子会不会……把公主府给拆了?” 平时熊孩子拆自己家也就罢了,要是去拆人家公主府,维珍这个熊孩子的妈往后都没脸见五公主了。 “不会的。”四爷一脸笃定。 “为什么?”维珍不明就里。 “因为有月华在啊,”四爷含笑道,伸手也捏了一块栗子酥塞进维珍嘴里,“皮猴子再厉害还能扛得过五指山?” 嘿!还真是! 维珍闻言,心头的忧心顿时烟消云散,三口两口吃完栗子酥吃完,然后一脸坏笑跟四爷道:“我这就让人把《三字经》跟《唐诗三百首》给月华带上!” 这是普通的《三字经》跟《唐诗三百首》吗? 不! 这是降服皮猴子的法宝! 四爷瞬间了悟,然后就乐不可支点点头:“还有小皮鞭,也一并给带上!” “哪儿有这么对自己的儿子的?可真真是个黑心爹!”维珍拿眼去瞪四爷,瞪着瞪着又忍不住笑,然后凑过去在四爷脸上使劲儿亲了一口,“跟我这个黑心娘正配!” 黑心爹正要抱着黑心娘的亲,黑心娘却笑得躲开了,然后果断起身朝外走:“我去瞅瞅孩子们!” 黑心娘出了门,留下黑心爹乐呵呵地坐在软榻上喝茶。 还是回家好啊。 四爷心里正感慨着,结果就听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就瞧着苏培盛走了进来。 “启禀主子爷,大阿哥前两日往返庄子京师之间,身子骨疲乏,福晋忧心这时候去公主府,大阿哥只怕会生病,所以福晋的意思是这回大阿哥就不去公主府了。”苏培盛躬身禀报。 四爷闻言,不由眉头紧蹙,放下茶杯:“大阿哥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可要请太医吗?” 大阿哥这程子的确是奔波了些,往返京师庄子之间,小孩子难免觉得累,更何况还是大阿哥这样的身子骨。 苏培盛忙道:“回主子爷的话,大阿哥只是没什么精神,胃口也不甚好,福晋说歇上两日应该就没事儿了。” 饶是如此,四爷还是吩咐:“这就着人去请太医。”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忙应声道,一边又道,“再有就是,奴才方才去宋格格处,宋格格说二格格还是不想出门,所以这回也不去公主府了。” 四爷闻言,眉头蹙得更厉害了。 自上回二格格受刺激病倒,到现在,二格格病自是早好了,只是二格格性子却比从前更怯懦了,从前只是有些怕人,现在却连院子都不敢出了。 四爷原想着,趁着现在春光烂漫,让二格格跟着大格格他们几个一道去公主府玩儿上些时日,小孩子们在一处玩心情也能变好,想来对二格格的情况会有帮助,尤其是二格格小时候也是喜欢跟大格格玩儿的。 为此四爷还特地拜托过大格格,让她多带着妹妹玩儿。 1320 女儿离不开她就好 大格格也拍着胸脯答应了:“阿玛放心,小姑姑家我熟!到时候我带妹妹钓鱼摘花!” 只是不成想,二格格却还是不肯出门。 这个宋氏,昨儿他不是让她好生劝劝二格格的吗? 好歹让二格格能迈出门,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可如何是好? 沉默半晌,四爷才摆摆手示意苏培盛退下。 …… 因为二格格不肯去公主府的事儿,四爷倍感失望无奈,此刻的宋格格更是急得眼泪直掉。 自从上回二格格受刺激生病之后,四爷还是会向从前一样不时去看二格格,但是对她的态度明显更冷淡了。 自然四爷对她一贯就是冷淡的,但是也会跟她过过话儿,虽然也仅限于询问二格格的情况,但是好歹每次来她院儿里,还是肯喝杯茶稍稍坐一坐的。 但是从那之后,四爷可就再没在她的院儿里喝茶了,仍旧会询问二格格的情况,但是问的却都是贴身伺候二格格的奴婢跟乳母。 乳母是内务府新挑好送来的,不过才照顾二格格几个月,能比她这个二格格的亲娘还了解二格格的情况? 但是她却被四爷撂在一旁,不做理睬。 宋格格心里哪儿有不慌的? 她又想起福晋之前的警告了。 四爷跟福晋对她都是这般不满,是不是……已经商量好了,不许她再继续抚养二格格了? 是不是等二格格跟乳母再熟悉一些之后,二格格就要被从她这儿抱走了? 宋格格没办法不焦虑,如今在她看来最要紧的就是更加用心地照顾二格格,让二格格愈发离不开她。 对,只要二格格离不开她,四爷就算是对她再厌恶也不会轻易把二格格从她身边带走。 四爷到底是在意二格格的,也怕二格格再受刺激。 正所谓投鼠忌器。 所以如今,宋格格如今对二格格的照顾更加精心了,从前都是事事围着二格格转,如今更是不错眼珠地看顾着二格格。 不单单白日里陪着二格格,连晚上宋格格也要亲自搂着二格格睡,倒是新来的两位乳母被晾在一边,至今二格格对她们也不亲近。 这情况乳母们自是没有想到的,也是不合规矩的,但是这两位乳母倒是齐刷刷地选择了沉默,谁都没有去找福晋禀报。 无他,之前伺候二格格的两位乳母可是一股脑儿都被赶走了的,其中还有一位被丢进了辛者库,要服一辈子苦役的。 就是因为没有伺候好二格格。 有了之前乳母做榜样,这两位新来的乳母自然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二格格这般身娇肉贵,她们若是一个照顾不好,到时候贝勒爷雷霆震怒,下一个被丢进辛者库的兴许就是她们了。 宋格格喜欢照顾二格格,就让宋格格照顾吧,反正照顾不好也是宋格格的错,更是宋格格不守规矩,怎么都怪罪不到她们身上。 宋格格想跟二格格建立更深的母女情感连接,新来的乳母怕担责任,就在这种主仆默契下,二格格如今已经习惯了在额娘的怀里入睡,但凡醒来瞧不见宋格格,就必然会嚎啕大哭。 这让宋格格忧心,却也让宋格格安心。 女儿离不开她就好。 最好一辈子都离不开。 昨儿四爷来看二格格,宋格格还以为四爷陪一会儿二格格就会走人,就像之前那样,但是这次四爷竟然与她搭了话,虽然只是简单的两句吩咐,但是这已经足够让宋格格激动的了。 “爷瞧着如今二格格身子大好了,不要一味儿拘着孩子,多带孩子去外头逛逛。” “是,妾身记住了。”宋格格忙不迭点头答应。 “这回就让二格格跟大格格他们几个孩子一道去公主府小住一段时日,就当是出去透透气儿。” 四爷目光落在对面因为紧张而浑身紧绷的宋格格身上,不由蹙了蹙眉,然后又道:“她这个年纪正是淘气的时候,爷的孩子又不用守那起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汉人规矩,成日窝在屋里头做什么?人也不会有精神,没得时日久了又要生病。” 1321 你不会 “你是二格格的亲额娘,自然知道什么才是对二格格好。” “是,妾身会的。” 四爷没有多待,说完话就抬脚走人了,但是宋格格却激动得险些落泪,深呼吸半晌,才总算平复下来激动的心情。 四爷说她是二格格的亲额娘,这就表明四爷暂时没有想把二格格从她身边带走的意思。 可见,她对二格格的用心,四爷是看在眼里,所以对她才会有所改观。 所以,她得更加用心! 既要更加用心照顾二格格,也要完成四爷的吩咐。 所以宋格格赶着就去了二格格的房里,跟二格格提起明天去公主府的事儿。 “大姐姐也去?”二格格一开始还挺期待。 宋格格忙不迭点头道:“是的,大格格也去,你从前不是最喜欢大姐姐的吗?正好这回跟你大姐姐一起去公主府小住,到时候跟大姐姐玩个痛快。” ……你从前不是最喜欢大姐姐的吗? 原来你知道。 一直都知道。 二格格不吭声了,定定地看着宋格格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垂着眼不说话,只是把玩着从贝勒府带过来的不倒翁。 宋格格忍下着急,伸手也戳了一下不倒翁,又含笑道:“既是喜欢大格格送你的不倒翁,那明儿也一并带去玩。” 二格格仍旧不说话,不倒翁也不玩了,扭头冲着墙,一副跟宋格格怄气的架势。 宋格格这下是真着急了,伸手晃了晃二格格的胳膊:“月灵,额娘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吭声呢?” 二格格想躲,手臂却被宋格格攥着躲不开,二格格转头看向宋格格,宋格格才发现二格格眼睛竟然噙满泪水,继而断线珠子似的往下落。 宋格格慌了,忙不迭过去把二格格抱进怀里,一边用帕子给二格格擦眼泪,一边小声问:“好好儿地月灵怎么哭了?” “不好!” 二格格突然大声喊道,吓了宋格格一跳,待反应过来,宋格格声音放的更低:“哪里不好?月灵告诉额娘好不好?” “哪里都不好!”二格格继续喊。 二格格从前的性子是特别温顺的,打小就轻声细语的,但是自从上回受了刺激之后,二格格有时候就会大喊大叫,宋格格最怕的就是这个了。 后院儿能有多大?二格格这么大喊大叫的,只怕会惊着旁人,让人觉得她照顾不好孩子,每每这个时候宋格格总会急出一身汗了,这回就更是了。 听满屏说,四爷从她这儿出去之后是去正院了。 四爷在正院一般不会多待,陪陪大阿哥然后就会走,算着时间,四爷怕是要从正院走了,要是路过她这边,刚好听到二格格在哭,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宋格格深吸一口气儿,然后继续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去哄二格格:“月灵你说清楚哪里不好,额娘一定改……” “你不会。”不待宋格格说完,二格格就冷冷打断了宋格格的话。 宋格格愣住,惊愕地看着怀里明明还双目含泪却一脸冷漠的二格格。 扎心极了。 宋格格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碎了,继而就是再也压不住的怒火。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额娘?额娘对你还不够好吗?额娘就差没把心掏出来给你吃了!”宋格格使劲儿晃着二格格的肩膀,“怎么连你也欺负额娘呢?!” 二格格脸上的冷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惶是无措,继而眼泪汹涌而下。 “哇!额娘!额娘我怕……” 二格格的哭声让宋格格从震怒中回过神来,她看着女儿眼中自己的倒影,歇斯底里、眉目扭曲的模样,顿时一阵心惊,继而就是懊恼。 她这是在做什么? 瞧把孩子给吓的。 下一秒,宋格格一把将二格格抱进怀里,紧紧抱着,一边拍着二格格的后背,一边不住柔声哄着:“月灵不怕,有额娘在,有额娘在……” …… 宋格格不敢刺激二格格,昨天好不容易把二格格哄不哭了,也没敢再提去公主府的事儿,直到今天,二格格早起用过早膳,宋格格才又耐着性子劝二格格去公主府。 1322 咋地?这是跟小母鸡干上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茬儿,二格格就又对着墙一声不吭了。 宋格格又急出了一身汗,只是不敢再多劝,怕二格格又哭得惊天动地,只能看着不知为什么就跟自己置气的二格格干着急。 “启禀主子,苏公公来了。” 直到满屏过来禀报,宋格格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满屏忙不迭取出帕子递了过去,看着宋格格接在手里胡乱擦着脸,又看了看还兀自对着墙不吭声的二格格,满屏一脸担心。 “主子,现在可怎么好?” 是啊,可怎么好? 主子爷吩咐得明明白白,今儿是要二格格跟大格格他们一道去五公主府小住的,主子爷对此事很重视,昨天还特地前来叮嘱主子,但是现在…… 宋格格焦虑得彻夜难眠,满屏也是发了一夜的愁。 要是满绣姐姐还在就好了。 满绣姐姐沉稳周到、遇事不慌,主子在贝勒府的处境一直就不好,再加上二格格打小身子就差,主子成天都是愁眉不展,但是有满绣姐姐在,总能有法子给主子宽心。 如今满绣姐姐出府了,她这个从前跟在满绣姐姐屁股后头转的丫头成了院儿资历最深的侍婢。 满屏很想自己能像满绣那样为主子分忧解难,但是她总是做不好,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让苏公公回禀主子爷,就说二格格不肯去。”宋格格放下帕子,一脸疲累道。 “是,奴婢告退。” 满屏看着仍旧对着墙头也不回的二格格,心里默默叹气。 二格格从前性子多好啊,如今到底是怎么了? …… 送走了大格格小丸子他们几个,维珍着人去定州把慧娴慧妍去公主府小住的事儿知会李绘清夫妇一声,然后就去陪小西瓜去抓了会虫子喂鸡。 大格格跟小丸子还有两个表姐一下子都走了,维珍就担心小西瓜心里有落差,自是要好好儿陪陪儿子的。 不过好在小西瓜并没有显出多失落,倒是因为维珍总算给他放风又陪他抓虫子,后来还捡了整整二十只蛋蛋,小西瓜真是开心的不得了。 “额娘,今晚我请你跟阿玛吃蛋蛋!蒸蛋、炒蛋、煎蛋,还有蛋花汤,咱们样样都来点儿!” 总算又能捡蛋蛋了,小西瓜的开心简直都能溢出来了。 “那额娘就先谢过小西瓜了,”维珍含笑道,取出帕子擦了擦儿子汗津津的额头,一边指着小西瓜右手拎着的小篮子道,“额娘帮你拎着好不好?” 小西瓜旋即摇摇头:“不要,小西瓜拎得动!” “小西瓜真棒!不愧是咱们院儿里的最强男汉子!”维珍旋即冲小西瓜伸出了大拇指。 小西瓜闻言顿时嘴角上翘,连小鹿眼都跟着放光:“额娘,等我左手好了,我能拎两篮鸡蛋!” 维珍一脸震惊:“真的吗?那样的话,小西瓜可就是整个庄子里的最强男子汉了!” 想了想,小西瓜又道:“我还能背一筐鸡蛋!” 维珍憋着笑,一脸崇拜看着小西瓜:“那小西瓜可就是咱们大清地表最强男子汉了!” “额娘,我头上还能顶……” “儿砸,咱们不能只顾着自己,也要为小母鸡着想着想。”维珍赶紧打断小西瓜,一本正经跟小西瓜商量道。 “你看咱们家拢共才这么些小母鸡,两天才生这么一小篮子蛋蛋,结果你又要左手一篮右手一篮后背一篮,现在还打算头上顶一篮,小母鸡们得生多久啊?鸡屁股怕是都要冒火了!小心往后小母鸡们一看到你就吓得捂着屁股跑!” 对,额娘说的有道理,不能太为难他的小母鸡们。 小西瓜点点头,想了想,然后突然眼睛一亮:“额娘,我可以再多养一些小母鸡,这样的话,每天就能多生好多好多蛋蛋!” 然后我就又能拎着又能背着还能顶着当宇宙最强男子汉啦!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咋地? 这是跟小母鸡干上了? 要是在后世,指不定她宝贝大儿还能开个养鸡场当个养鸡大户呢! 1323 男子汉的衡量标准 “额娘,你说行不行吗?”见维珍不说话,小西瓜忙不迭仰着头追问道。 维珍蹲下来,看着小西瓜道:“小西瓜,其实男子汉的衡量标准不止你能拎多少篮蛋蛋,还有很多别的标准呀,小西瓜想不想知道呀?” 小西瓜顿时一脸期待:“额娘你说。” “来来来,咱们娘俩儿好好说道说道。” 维珍道,一边伸手那小西瓜手里的小篮子接下来放到一边,一边问连翘讨了两块帕子铺在草地上,然后跟小西瓜盘着腿席地而坐。 “小西瓜能一口气儿拎蛋蛋这就证明小西瓜力气很大,但是要想成为一个标准的男子汉,不仅仅要身强体壮力气大。” “还有呢?”小西瓜忙不迭问。 “还有很多呢,不过小西瓜现在也已经做到很多了,”维珍含笑道,旋即又换上一脸正经严肃的神情,继续道,“小西瓜孝敬父母、尊重姐姐、保护弟弟,这说明小西瓜是心地良善有担当,这是男子汉最重要的一项标准。” “有些人一辈子都做不到这一条,但是小西瓜现在就做到,真的特别棒!阿玛跟额娘心里别提多骄傲了!” 虽然额娘平时就很喜欢夸他,但是却还从来没有说过她跟阿玛为他骄傲。 小西瓜真的特别害羞以及…… 骄傲! 于是下一秒,因为害羞,小西瓜的小脸变得红扑扑的,但是小西瓜却把自己小胸脯挺得老高! 呜呜呜! 她要对全世界大声宣布,她的大儿是世上最可爱的宝贝! 不接受反驳! 就是…… 她大声宣布的时候,必须得先捂住大格格跟小丸子的耳朵! “小西瓜把小鸡们养的很好,一有空就给抓虫子喂小鸡,还会过来陪小鸡,从来没有因为哪知小母鸡不生蛋就嫌弃生气,反而还会加倍地给它喂虫子,这这说明小西瓜很有耐心有爱心也有责任心,这些也是衡量男子汉的重要标准。”维珍又继续正经地往下说。 “现在的小西瓜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小小男子汉了,不过如果小西瓜想成为更加了不起、顶天立地男子汉的话,小西瓜还得继续进步哦。” “额娘,你快说!”小西瓜巴巴地道。 “首先就是要强健体魄,不管小西瓜想做什么,前提都是要有个好身体,如果小西瓜身体不好,一直生病的话,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一边说着,维珍一边指了指身边的那一小篮鸡蛋,“自然也不能照顾小鸡、捡蛋蛋,更不能又拎又背又顶的证明自己力气大,对不对?” 小西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上夹板的手,半晌点点头,有些泄气地道:“还不能跟阿玛下地种西瓜。” “对,所以身体一定要好!”维珍随即点头道,一边伸手拍了拍小西瓜的肩膀,“所以等小西瓜伤好了之后,要继续跟着耿额娘练拳脚,你阿玛已经为你跟姐姐挑好了小马,到时候也要试着开始练习骑马,好不好?” 骑马啊…… 可是他还是有些害怕哎! 不过…… 大姐现在都敢骑,他这个小小男子汉当然不能落后太多! 于是,小西瓜点点头:“好,我会学骑马的。” “别怕,到时候让你阿玛亲自教你,等你学会了,再由你教弟弟,好吗?”维珍含笑道。 阿玛亲自教他? 然后……他教弟弟? 总算有他施展的地方了! 小西瓜顿时两眼放光,使劲儿点头:“嗯嗯嗯!到时候我教弟弟!” 跟月华一个德行,都喜欢教弟弟。 维珍不由牵了牵唇,然后又道:“身体好了,读书也不能落下。” 小西瓜明年就六岁(虚岁)了,按照天家的规矩,就要正是开蒙读书了,虽然平时,维珍也会教小西瓜他们写写画画,但是却并没有对他们提过什么要求,但是正是开蒙读书就不一样了,还是要认真对待的。 小西瓜对读书的事儿倒并不排斥,他只是不明白:“做男子汉还得读书好吗?” 1324 四爷这个当爹的也不能闲着! 故事里不是都说男子汉得力大无穷、英勇无畏吗?这跟读书有什么关系呢? “自然有关系啊,而且还非常重要,因为读书可以明理,能让你分辨是非对错,也能让你从中学到本事,”维珍道,想了想,维珍跟小西瓜道,“额娘给你讲的《三国》,里面的人物,你最喜欢谁?” “诸葛孔明!”小西瓜不加苏索地道。 “那小西瓜觉得诸葛孔明是男子汉吗?” “必须的!”小西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吕奉先的武功、体力很多方面都超出诸葛孔明太多,那是不是证明吕奉先是比诸葛孔明更加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维珍问。 小西瓜旋即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他跟诸葛孔明没得比!” 维珍循循善诱:“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只有拳脚没有脑子,”小西瓜果断道,一脸嫌弃,“我最讨厌他了,他跟诸葛孔明差远了,就像是……小钻风跟孙大圣。” 小钻风? 那个大王叫我来巡山的小钻风? 嘿,这差距可真够远的哈! 维珍闻言登时就乐了,一边伸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瓜,一边又道:“吕奉先跟诸葛孔明之间的差距形成自然有很多原因,但是读书肯定是其中重要的一个原因。” “诸葛孔明兵法如神,并非天生,《孙子兵法》等不少古籍都是他学习的对象,若是不读书不学习,他就成不了让小西瓜敬重喜欢的诸葛孔明,小西瓜说是不是?” 想了想,小西瓜点点头,然后一脸认真道:“那我也要学《孙子兵法》,我也要撒豆成兵、呼风唤雨!”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从养鸡大户小西瓜一下子上升到这个撒豆成兵、呼风唤雨的高度,她这个做娘的还真是挺不习惯! “既然如此,那小西瓜就更得好好读书学习了,总得把字儿学会了才能看懂《孙子兵法》,对吧?”维珍忙不迭鼓励道。 “嗯,额娘说得对!”小西瓜使劲儿点点头,“我这就回去读书学习!” 一边说着,小西瓜一边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副等不及要会去好好学习的架势。 看着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维珍,小西瓜有点儿着急:“额娘,你愣着做什么?赶紧走啊!” 维珍:“……倒也不必这么着急哈,等你胳膊好了再说哈!” 小西瓜一脸不赞同:“那怎么行?我现在已经等不及要学会呼风唤雨了!” 维珍嘴角抽搐得更厉害:“……” 行吧,下回哪儿再有旱情,也别让你爷爷辛辛苦苦爬台阶求雨了,你小子直接上去施展法术吧! …… 小西瓜迫不及待想要到学海里头遨游,维珍也不想打击他积极性,于是就把小西瓜带去了前院,想着让四爷跟小西瓜聊聊。 不管是跟小西瓜聊聊“西瓜不是一天种出来的,男子汉更加不是一天能养成的”这类的人生道理,还是满足小西瓜求知若渴的心情,跟小西瓜简单科普一下啥是《孙子兵法》,抑或是转移一下小西瓜同学的注意力,反正聊啥都好! 她这个当妈的已经说的口干舌燥了,四爷这个当爹的也不能闲着! 结果到了,才知道许太医刚刚到了庄子,然后四爷跟许太医一道去了正院。 “大阿哥是又病了?”维珍一脸诧异,最近她也没听说大阿哥身子不好啊。 实际上,这两年大阿哥的身子比从前强多了,也不怎么喝汤药了。 小连子道:“回侧福晋的话,福晋说大阿哥近来舟车劳顿,身子疲乏,主子爷不放心,故而着人请了许太医过来给大阿哥瞧瞧。” 难怪大阿哥没有一道跟着去五公主那小住。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奴才遵命。” 四爷不在,维珍就想着先带小西瓜回去,结果就瞧着小连子去而复返,又走了进来,行至维珍面前躬身道:“启禀侧福晋,顾大人来了,说是有事要向您当面禀报。” 1325 新建粥厂 顾俨? 还有事儿要向她当面禀报? 那估摸着就是新建粥厂的事儿了。 去年因为给甘肃一下子捐了四百两黄金,维珍的荷包一下子就瘪了下来,不过到了年底,维珍又富得流油了。 当时万岁爷论功行赏,四爷就得了黄金八百两,白银一万两,然后四爷转头就把八百两黄金给了维珍,这还不算,紧接着维珍铺面庄子的收益前后进了账,一下子就又多了五千多两。 拜去年灾情所赐,米价涨了不少,不管是田庄还是米铺挣得比以往都多,加起来就多了差不多一千两呢! 多出来的这一千两,维珍就觉得有些烫手,到底有发国难财的嫌疑。 维珍原本就有再建粥厂的打算,索性就直接掏了这一千两。 第一座粥厂是顾俨一手建起来的,维珍很满意,既是顾俨能干,那第二座粥厂便就也交给顾俨去干好了。 四爷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所以顾俨就从维珍这儿领了银子又跑前跑后地去建新粥厂。 一晃几个月过去,维珍估摸着这新粥厂应该是建的差不多了。 “小西瓜,你先跟小连子回去,额娘等下就回去跟你一道用膳,好不好?”维珍拍了拍小西瓜的小肩膀问道。 “嗯。”小西瓜点点头。 “小连子你送二阿哥回去,”维珍一边又吩咐小连子,一边又道,“让乳母给二阿哥热一杯牛乳。” “是,奴才遵命,”小连子忙不迭躬身道,一边行至小西瓜面前,伸出手,“二阿哥,请吧。” 小西瓜伸手握住小连子的手,然后随小连子出去。 再然后,顾俨就捧着账册进来了,躬身给维珍行礼。 “侧福晋吉祥!” “顾大人有礼了,快起来,”维珍道,一边看向连翘,“给顾大人看座上茶。” “是,奴婢遵命。” “启禀侧福晋,新的粥厂如今已经造好了,所需一应物件都已经添置妥当,奴才也已经安排了人手到位,”顾俨道,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账册双手奉上,“这是自新粥厂筹备以来的账目,请侧福晋过目。” 连翘从顾俨手中接过账册放到桌上,维珍伸手翻开账册,旋即就笑了,当下也没有再往下看,便将账册给合上,又递给了连翘。 连翘当即又把账册给顾俨还了回去,顾俨面露诧异,正要开口询问,就瞧着维珍含笑道:“顾老大人记的账目,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维珍之前在粥厂是见过顾八代做的账册的,顾八代的字给维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人家的字儿写的实在是太好了! 方才甫一打开账册,维珍一下子就认出这是顾八代的字儿,这账册也就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 就算是这天底下的账房做账都有猫腻,但是顾八代却绝不可能。 一个因为过于清廉不够圆滑世故而被康熙勒令辞官的执拗老头儿,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等勾当。 维珍这话一出,顾俨诧异不见了,心里觉得热乎乎的,只是面儿上却不显。 “顾大人身子如今还好吗?”抿了口茶,维珍问道。 顾俨忙不迭道:“承蒙主子爷的恩典,如今许太医每隔半月就登门为父诊脉调理,如今家父情况好转,比去年还硬朗些。” 要不是顾八代的情况确有好转,便就是顾八代拿鞭子把顾俨屁股抽烂,顾俨也绝不会同意顾八代同时为两家粥厂做账房。 如今顾八代身子好转,老爷子就闲不住了,再加上许太医也说了,不要一味儿让老爷子在家里闷着,没得又给闷出病来,顾俨也就由着老爷子去了。 维珍含笑道:“你回去转告顾老大人,让他一定要好好儿保重身子,我明年可是还打算再开一家粥厂呢,自然我是盼着他老人家能够继续发光发热的,可是到底还是取决于许太医的诊断结果。” 顾俨一怔,旋即也笑着点头:“是,奴才一定代为转告。” 1326 就是……太巧了 这粥厂说到底是侧福晋的,用谁做账房那也是侧福晋说了算。 到时候,如果侧福晋担心老爷子身子骨,不肯让老爷子继续辛苦做账房,那老爷子也只能憋着! 老爷子能对他挥鞭子,对四爷避而不见,甚至是连万岁爷的脸色都不顾,但是难不成老爷子还能找人家侧福晋不痛快? 太好了! 他好像找到了拿捏老爷子的法宝! 顾俨带着账册喜滋滋地走了,然后连翘又忙走到维珍身边,巴巴道:“主子,方才奴婢从小连子那听说了一件稀罕事儿!” 维珍饶有兴致道:“什么稀罕事儿,且说来听听。” “回主子的话,主子爷早上着人回京师请太医,然后派去请太医的人就听宫人议论,说是七爷入宫向万岁爷报喜来着,”连翘一边说,一边冲维珍比出了两根手指头,“原来七爷府上也出了双喜临门的大喜事,七爷的伊尔根觉罗格格还有侧福晋那拉氏,一前一后为七爷生下了两位阿哥呢!” 维珍闻言登时一惊:“什么?都是今天生的?” 连翘点点头:“是,都是今儿生的,两位阿哥甫一落地,七爷就入宫给万岁爷报喜去了!” “想必万岁爷龙颜大悦,也会厚赏七爷,指不定连七爷的额娘这回也能得以晋一晋位分呢。” 说到此处,连翘不免语带唏嘘:“说起来戴佳娘娘可是如今后宫里头岁数最大的贵人了。” 这话倒是不错。 七爷的生母戴佳氏,跟宜妃同龄,也是差不多时候伺候万岁爷的,人家宜妃早就是妃位了,这还不算完,比戴佳氏年龄更小、更晚伺候万岁爷的卫氏也早母凭子贵被封嫔,做了一宫主位。 就更别说死后极尽哀荣的敏妃了。 戴佳氏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贵人,还是个不得宠爱的小贵人。 戴佳氏的位分前程自是受到了身有残疾的儿子的影响,这两年更是没少受七爷连累,好几回被万岁爷下令训斥,日子一向不好过。 但是这回七爷也来了这么双喜临门,而且还是一下子得了两位小阿哥,连翘就觉得万岁爷定然会龙颜大悦,不单单会厚赏七爷,就连戴佳氏这回也能跟着沾光晋一晋位分。 维珍却未置可否,只是垂着眼喝茶。 连翘还在感慨:“今年这双喜临门的事儿还真是不少,先是三爷府上同一天添了两位小格格,如今又轮到了七爷府上!真是巧得很!” 巧得很? 的确是巧得很。 就是……太巧了。 只是这种巧让人越琢磨越觉得瘆得慌,尤其是对于已经为人母的维珍而言。 真的会有人……生出这样的点子吗? 兴许是她想多了吧。 维珍心中默默一声叹息。 …… 四爷从小西瓜房里回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维珍都已经洗漱过了,这时候正在寝房里头看话本,四爷匆匆洗漱然后也进了寝房,在床沿坐下。 维珍放下手中的话本,问道:“大阿哥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又请郎中了?” 方才用膳的时候,小西瓜也在,维珍就没问四爷大阿哥请郎中的事儿。 四爷摇摇头:“没什么事儿,只是他到底底子弱了些,这几天,不是赶路就是入宫的,所以就没什么精神,许太医说了不必吃药,用药膳进补即刻。” “这样就好,”维珍点点头,一边又问道,“还有二格格呢?她近来身子可好些了吗?” 既是许太医来了,四爷就也让许太医去给二格格瞧了瞧。 提到二格格,四爷倒是不由一声叹息,再开口的时候,就带着明显显的忧心了:“身子是好了,只是性子……” 说到这里,四爷不由摇摇头,又是一声叹息,顿了顿,又道:“我瞧着竟是比从前更怕人了,见着我也不大肯说话,只是一味儿躲在屋中不肯出。” 1327 什么叫投鼠忌器? “我问她为什么不肯跟姐姐一起去公主府,她也不说话,就只是一个劲儿摇头,再问旁的就是哭,我便也不敢再问了。” 说到此处,四爷一脸无奈。 他的身份决定了他没有多少心思花在后宅,平日里,几乎日日忙得脚不沾地,仅剩下来的心思,大头都用在了维珍身上,小头则用在了孩子们的身上。 对孩子,他一直努力做到不偏不倚,又因为大阿哥跟二格格的体弱的原因,四爷更是没少为两个孩子忧心,好在大阿哥这两年身子渐渐硬朗了,倒是二格格却一直原地踏步…… 甚至是倒退。 四爷没法子不忧心,也没法子不迁怒。 想到二格格跟宋格格如出一辙的怯懦不安、泪盈于睫的模样,四爷心里就说不出来的堵,说不出来的暴躁。 就不该让宋氏抚养二格格的。 当初,他就不该心软,二格格落生的时候,就该把二格格从宋氏处抱走,不管是交给福晋还是维珍,哪怕是武格格抚养,都定然不是如今的光景。 可如今…… 他还偏偏不敢从宋格格那里把二格格抱走,重新为二格格择养母。 什么叫投鼠忌器? 四爷如今比谁都有切身体会。 四爷平时是不大会在维珍跟前提大阿哥跟二格格的事儿,毕竟维珍的身份不合适置喙这两个孩子,就像四爷在福晋跟前,也不会提大格格小西瓜他们,这回四爷是实在没忍住,一下子说了这么多。 打量着四爷脸上的忧心与为难,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儿,伸手握住四爷的手,道:“明儿我给月华写信,让她除了给咱们写信的时候,也给二格格写写信,兴许二格格看了信,心情好了,就想去公主府找月华玩,到时候你再着人把二格格送去。” 四爷闻言轻叹一声,然后点头道:“行。” “对了,定州那边怎样了?”再开口,维珍便转了话题,“许太医现在可已经有什么进展吗?” 提到这个,四爷又来了精神,起身来到床头,一边伸手拥住维珍一边撩上被子,跟维珍道:“由李绘清出面,把参与实验的人员都已经找好了,第一批五十人,都是定州本地家中养牛的农户,如今已经安置好了,先静养些时日,然后下个月正式开始种痘。” 维珍松了口气儿,闻言又道:“这回是种痘的实验,若是顺利的话,之后就是感染的实验,对吗?” 第一步,往人身上种牛痘,看的是种牛痘的成功率。 第二步,让已经成功种上牛痘的人跟感染天花的患者接触,看抗感染率。 若是这两个指标都能超过种人痘的话,那四爷自然会向万岁爷奏报此事,然后再由万岁爷做出下一步决策,是再次进行规模更大的实验,还是先小面积地试点种植牛痘。 对此,维珍自是翘首以盼,可是四爷却摇摇头:“就算一切顺利,得到秋天才能进行下一步实验,得避开暑热。” 天花在温度高的情况下,感染率会下降,所以做接触感染的实验,要避开即将到来的暑热天气,要不然的话,得到的实验数据肯定不准确。 维珍忙不迭点点头:“对,我把这茬儿都给忘了,果然还是贝勒爷英明睿智!” 四爷闻言不由抿唇笑了,然后突然好奇问道:“对了,小西瓜好端端地怎么对《孙子兵法》感兴趣起来了?” 方才用晚膳的时候,小西瓜就巴巴让四爷给他讲讲什么是《孙子兵法》什么又是三十六计。 儿子如此求学若渴,那当阿玛的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所以待用过晚膳之后,四爷就主动送小西瓜回房,然后跟孩子聊起了《孙子兵法》。 也不知是内容太深奥,还是四爷没有做老师的天赋,讲得实在太枯燥,小西瓜一开始的时候,还挺期待,然后…… 听着听着就开始打盹儿了。 不过孩子还是强打精神,努力睁大双眼、强打精神,直到孩子实在撑不住了跟四爷打商量:“阿玛,要不下回你白天的时候再跟我讲,晚上还是算了。” “为什么非得是白天?”四爷不解。 1328 骟、骟了? “因为晚上,一听你说话,我就……”说到这里,小西瓜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小鹿眼满是泪水,眼皮似有千斤重,再开口时声音都是含糊着的,“我就想睡觉,阿玛,你说话比额娘唱曲儿还厉害。” 四爷闻言登时嘴角一阵抽搐:“……” 你小子不如直接说你老子讲课催眠得了! 还有就是…… 下回让你小子跪地听你老子传道授业,到时候看你还睡不睡得着! 突然解锁了哄睡功能的四爷,心情郁郁出了儿子的房,然后就直奔寝房来了。 维珍眨了眨眼,然后跟四爷道:“因为小西瓜想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 “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四爷一头雾水。 维珍就把白天跟小西瓜捡蛋蛋的事儿跟四爷说了。 说到最后,维珍一边伸手去捡被四爷丢在一旁的话本,一边道:“我跟他说想要成为顶天立地男子汉,就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现在他正朝这个方向全力奋进呢!” 德智体美劳? 四爷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说法,很感兴趣,当下一把抢过维珍手里的话本子再次放到一边,然后盘着腿坐在维珍对面,看着维珍道:“你跟爷说说什么是德智体美劳。” 维珍看着那本被丢的更远的话本,冲四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也盘腿坐好,掰着手指头,简单跟四爷解释道:“德是品德,智是智慧,体是体能,美是审美,劳是劳动,这五项可都重要的很,缺一项都成不了……超(三)强(好)男(学)子(生)汉!” 还以为维珍又是信口胡诌,但是这时候四爷听罢维珍解释,却觉得此言很有见地,在心里沉吟片刻,然后点头道:“你说的很对,这五项的确每一项都不可或缺。” 那是! 这可是后世咱们培养社会主义接班人的素质标准! 旁人的孩子她管不着,但是她的孩子,必须做到! 维珍点点头:“是啊,所以小西瓜正努力朝着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方向大步迈进、完善自身啊!” 四爷闻言,饶有兴趣地看着维珍:“那侧福晋以为咱们的小西瓜,目前还有哪个方面的欠缺呢?” 维珍认真想了想,然后道:“审美吧。” “为什么这么说?”四爷好奇。 “打出生到现在,小西瓜最喜欢的一直都是小母鸡,在他眼里觉得最美的,不用问,肯定是生蛋最厉害的小母鸡的屁股,但凡有空,就喜欢跑去鸡圈盯着小母鸡的屁股看,”提到这茬儿,维珍就忍不住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要是这种审美一直保持下去的话……” 维珍说不下去了。 也不用维珍继续往下说,四爷这个做阿玛的也变得一言难尽了起来,眉毛都不知不觉拧成了“八”字。 对于小西瓜喜欢盯小母鸡的屁股这件事儿,他这个阿玛可是有着切身经历! 要不是小西瓜是亲生的,当时他就要踹小西瓜屁股了! 半晌,四爷沉声道:“明年让小西瓜早些来庄子,跟庄子里的下人一起沤肥。”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沤什么?” “沤肥,”四爷一字一字认真跟维珍解释道,“让他见识见识鸡屁股除了生蛋还会生出点儿旁的,沤过一次肥之后,他应该就不会觉得鸡屁股美了。” 维珍:“……”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 厌恶疗法吗? “对,从那之后,他应该就不会觉得鸡屁股美了,不止如此,从那之后他九成都不爱吃蛋了,八成连最喜欢的炸鸡腿儿也不肯吃了,七成都要拦着你不许吃鸡丝小馄饨了。”维珍幽幽道。 这法子好像的确有这类的副作用,他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点哎! 愣了愣,四爷道:“那要不然找人把鸡圈里头的小母鸡都给……骟了,让它们再也生不了蛋了,那样小西瓜也不会成天盯着鸡屁股等着生蛋了。” 维珍嘴角抽搐得更厉害:“……骟、骟了?怎么骟?鸡也能骟的吗?” 1329 你要为爷保密 而且还是母鸡! 骟哪门的骟啊?! 动不动就骟这个骟那个的,敢情你们统治阶级的脑回路都这么变态的吗?! 对于维珍的疯狂吐槽,四爷自然也是一无所知,所以四爷转身就要下床:“爷叫苏培盛去问……” “爱新觉罗·胤禛,你给我回来!”维珍赶紧伸手把人给拉住。 大半夜地兴师动众去问人能不能骟母鸡! 贝勒爷不嫌丢人,她这个侧福晋还嫌丢人呢! “不是,除了骟母鸡这法子之外,你就没有旁的法子把你儿子的注意力从鸡屁股上头转移出去了?” 维珍一脸无语,打量着四爷一脸“我母鸡呀”的表情,维珍忍不住又翻了个大大白眼。 一边在四爷胳膊上推了一把,维珍一边掰着手指头道:“你教他骑马啊!教他射箭打猎啊!教他读书写字画画钓鱼啊!我不就不信了,这其中就找不出来一样是比捡蛋蛋更有意思的!” 是哦,还可以转移小西瓜的注意力啊,为什么一定要骟母鸡? 四爷对自己也是十分无语,面儿上还竭力保持着平静,然后点点头道:“读书骑射原本明年也是要安排上的。” 提到这个,维珍又忍不住询问:“先生已经请好了吗?” 四爷点点头:“爷心里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四爷看中的人,那自然是没问题的,维珍也就不再多问,只是有件事儿维珍得提前跟四爷商量好。 “到时候也让月华一道上课吧。”维珍道。 这是维珍一早就想好的。 按说,大格格这样的天家贵女是不必跟阿哥们一样早早开蒙接受天家的变态内卷的,当然了,公主跟格格们也是能请老师的。 只是跟阿哥们的老师不同,请的是女先生,教的内容就更加不同了,教的是规矩纲常、闺阁女红,还有的会教抄经礼佛。 这样的女先生维珍没打算给大格格请,只要一想到大格格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跪着捡佛米,维珍就觉得自己要脑溢血。 打一开始她就想着让大格格能跟小西瓜他们一样接受正常的教育,而且以大格格的性子,怕也不喜跟女先生学这些。 对于维珍的提议,四爷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点点头:“成,到时候让月华也搬去前院。” 学什么女红? 多的是奴才伺候,用得着他的宝贝闺女亲自做女红? 至于什么女儿的孝心,四爷以为也不在这些针头线脑上头体现。 再说礼佛。 太后还有一众娘娘们成日天不亮就早起礼佛诵经,四爷会觉得这很虔诚,但是到了自己的闺女身上,四爷就觉得心诚即可。 二格格也就罢了,毕竟二格格的情况,礼佛或许对二格格会有好处。 但是月华不行。 他的月华就该张扬、热烈。 维珍松了口气儿,点点头:“成,那就这么说定了。” 了了桩心事,维珍心下松快不少,当下打了个哈欠,然后就往被子里头躺。 四爷也跟着躺了下去,只是却没什么睡意,狭长的丹凤眼时不时就往维珍的脸上瞄。 维珍正迷迷糊糊着,突然被人给一把抱进怀里,维珍打了个哈欠含糊道:“明天吧,现在好困……” 可是箍着自己的手非但没有拿开,竟然还加重了力道,维珍一边顾蛹着身子,一边凑过去亲了亲男人的喉结,然后小声打商量:“要不然……明早?” 又是送几个孩子走,又是陪小西瓜捡蛋蛋,跑了一整天,她现在真的好困啊! 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妖精打架的兴致。 可是面前的男人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一边继续箍着她,一边凑到了自己的耳畔,低语道:“你得为爷保密。” 保密? 保什么密? 维珍一头雾水,仰起头费劲睁开眼,然后就对上了男人欲言又止的丹凤眼,再然后丹凤眼垂下了,男人别别扭扭地道:“骟……骟母鸡的事儿,你要为爷保密。” 1330 我怀疑有人在心里骂我,并且我有证据! 刚才说的时候,四爷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儿。 要是被旁人知道了…… 不,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尤其是孩子们! 听不到维珍的答复,四爷悄默默拿眼去瞥维珍,然后就对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的小鹿眼,再然后四爷被突如其来的大笑吓了一跳。 “哈哈哈哈!”维珍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停不下来,一边笑一边使劲儿拍四爷的肩膀,“哈哈哈哈!” 真的太好笑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笑又可爱的人啊! 四爷被她笑得愈发窘,甚至还有些恼,想要伸手把人推开,结果却被维珍死死抱着脖子不肯撒手,等这人总算停下来笑,四爷的耳膜都还是“嗡嗡”的,表情更是生无可恋。 这副模样更是看的维珍乐得不行:“哈哈……哎呦!” 不行,不能再笑了! 她笑得肚子疼。 维珍忍着笑,一边伸手去揉自己的肚子,揉了两下不乐意了,抓着四爷的手放在肚子上,一边抱怨道:“都是你害得人家肚子疼,你给人家揉!” 四爷:“……” 所以,他耳膜险些被震破,他找始作俑者理论去了吗? “阿嚏!”下一秒维珍狠狠打了个喷嚏,然后一脸警惕看着四爷,“我怀疑有人在心里骂我,并且我有证据!” 四爷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撩起眼皮看向维珍,淡淡道:“什么证据?” “我打喷嚏哎!肯定是因为你在心里念叨我!”维珍笃定道,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握住了四爷的手,一路向下,“所以,向贝勒爷索要点儿精神赔偿,很合理吧?” 四爷挑着眉看着往被子里看,然后又对上维珍水汪汪的一双眼,再开口声音就带着些暗哑了:“不困了?” “吃顿宵夜再困觉,”维珍抿了抿唇,不由分说凑上去亲住四爷,“送上门的宵夜,而且看上去就特别美味,不吃白不吃啊。” 不错,的确看上去就特别美味。 下一秒,四爷一把撩起被子钻了进去。 …… 昨夜吃了顿丰盛的宵夜,今早又吃了顿可口的早点,四爷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出了正堂的门,就瞧见正仰着头花架下头看花的小西瓜,四爷不由抿了抿唇,然后抬脚走到了小西瓜跟前。 “小西瓜在看什么呢?”四爷问。 “看花!”小西瓜指着垂下来的紫藤跟四爷道,“跟家里一样!” 小西瓜口中的家,自然指的是贝勒府。 “是一样的,”四爷点点头,指着另一侧,“还有葡萄,你看也发芽了。” 小西瓜点点头:“额娘跟大姐姐都喜欢吃葡萄。” “不错,她们是喜欢吃葡萄,”四爷含笑点点头,在石桌前坐下,伸手把小西瓜拉到面前,问,“那小西瓜呢,小西瓜喜欢吃什么?” “蛋蛋!”小西瓜不假思索道,提到蛋蛋顿时两眼放光,“阿玛,你陪我去捡蛋蛋好不好?” 四爷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昨天额娘不是已经带你捡过了吗?” “已经过去一整晚了,小母鸡们肯定又生蛋蛋了。”小西瓜道。 四爷:“可是小母鸡们晚上不是要睡觉的吗?应该没空生蛋的吧?” 小西瓜想了想,然后点点头:“阿玛,你说得对。” 四爷心里默默松了口气儿,总算不要去鸡圈了,只是不待四爷这口气喘匀实,就听着小西瓜又道:“所以我们现在去,等着小母鸡们下蛋!” 四爷嘴角抽搐得更厉害:“……” 所以,到底还是最喜欢盯着鸡屁股是吧?! “倒是可以,”四爷点点头,一边又面露遗憾,“只是今天阿玛原本是想着带你去把剩下的那块西瓜地给补种上的,之前种的西瓜苗都长这么长了,阿玛担心耽搁太久,你的那块西瓜不等长熟夏天就过去了,不过你要是更想去鸡窝……” “不不不!阿玛我们去种西瓜!”小西瓜忙不迭打断四爷的话头,“阿玛我们现在就去种西瓜!” 鸡窝哪天不能去?但是补种西瓜却是刻不容缓! 1331 老七真真是昏了头 四爷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儿,伸手揉了揉小西瓜的后脑,道:“那成,先跟阿玛去前院用膳,等用过膳了,阿玛带你下田种西瓜。” “去前院儿吃?”小西瓜一脸狐疑,扭头看了一眼寝房墙上的五颜六色的玻璃窗户,又扭头看向四爷,“要叫上额娘一起吗?” “额娘还没醒呢,咱们先吃。”四爷道。 “那好吧。”小西瓜点点头,当下随着四爷往前院走,对于额娘总是喜欢睡懒觉这件事儿,小西瓜早就已经习惯了。 一边走,小西瓜一边巴巴地问四爷:“阿玛,等下还是我给丢种子好吗?” “行,这回还是小西瓜丢种子。” 昨天许太医也来瞧了瞧小西瓜的手,小西瓜手恢复的不错,药是能停了,不过夹板暂时还没有去,小孩子调皮,就怕才长好的小嫩骨头又给磕着碰着。 不过丢种子倒是没有问题,四爷打定主意要好生看着小西瓜,并且让苏培盛跟着拿种子,一定不会让小西瓜磕着碰着。 待到了前院,乳母带着小西瓜去内间洗漱,苏培盛却匆匆进来。 “启禀主子爷,福晋着人来问,七爷家的两位小阿哥的洗三礼,怎么准备?”苏培盛躬身询问。 明天就是七爷家两位新生小阿哥的洗三礼了,所以礼物要提前备好。 其实礼物怎么准备,什么标准,福晋自然心里都是有数的,只是这回情况不同。 之前三爷家的两位同日出生的小格格,虽然都是庶女,可因着万岁爷龙颜大悦,又下令厚赏,所以就不能按照平时的标准送了,其他皇子给这两位小格格备的洗三礼也都是加了倍的。 而如今,七爷家也是同日诞下两位小阿哥,但是…… 到现在也没有听说万岁爷龙颜大悦或者是给七爷府厚赏。 所以要怎么准备洗三礼,福晋就很为难,少不得要请示四爷的意思。 四爷闻言,面色不由凝重了下来,问道:“宫里有什么动静吗?” “回主子爷的话,万岁爷到现在也没有下令赏赐七爷,”苏培盛忙道,“倒是昨儿七爷入宫报喜,万岁爷忙得抽不开身故而没见七爷,只是……” “只是七爷回府之后,万岁爷就下令今儿要去猎场打猎,随行的有三贝勒、五贝勒、十阿哥以及十三阿哥。” 四爷闻言,不由眉头微蹙。 万岁爷没空见老七,倒是有空出城打猎。 沉默片刻,四爷道:“若是今日,宫里仍旧没有什么动静,就按照平时的标准备洗三礼。” “是,奴才遵命。” “慢着。” 苏培盛领命就要退下,却又被四爷给叫住了,苏培盛忙不迭停下脚:“主子爷还有什么吩咐?” 四爷却摆摆手:“算了,你退下吧。”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躬身退下,留下四爷在桌前一声叹息。 他方才想着给老七府上的洗三礼,比照平时加三成,好歹是双喜临门,加一些也没有什么,可是…… 到底还是算了。 这所谓的双喜临门,他在庄子里头都听说了,万岁爷没有不知情的道理,老七不是也已经第一时间就入宫报喜的的吗? 但是万岁爷的态度就很明显了。 比之三个月前,对待三爷家的双喜临门,万岁爷第一时间就下令厚赏,万岁爷对老七的冷淡,任谁都瞧得出来。 只怕要等到明儿洗三的时候,万岁爷的赏赐才会被送到七爷府,至于厚赏,只怕是不可能的。 万岁爷为什么要给老七难看? 是因为万岁爷偏心老三、却对天生身有残缺的老七就心存厌恶吗? 倒也未必。 “七哥啊,你说……都、都是卯着劲儿为天家开枝散叶,说起来,你比……比三哥生的还多呢,可你这待遇上,怎、怎么就跟三哥差、差那么远呢?” 送圣驾出城那晚老九借着酒醉对老七的不怀好意,他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更别说是老七那样的性子了,只怕是时时历历在目,反复回忆这份屈辱。 因为天生残疾的缘故,老七从来就不是个豁达的性子,只是老七却是个能沉得住气的,可这回…… 老七真真是昏了头。 1332 这大馋丫头生的大馋小子! 天底下哪儿来的这么多的双喜临门? 也难怪万岁爷会动气,换他也是一样。 所以,有什么是比孩子的身子康健更要紧的? 四爷想不出来,心底对七爷到底生出些许失望来。 “阿玛,我洗好了!” 正出神呢,就听着儿子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四爷抬头冲小西瓜招招手,然后父子两人在饭桌前坐下。 早膳有小西瓜爱吃的蛋饼跟鸡丝面,于是小西瓜一口气儿吃了两张蛋饼并一小碗鸡丝面,又吃了两只虾饺。 “阿玛,我还想再吃个虾饺。”小西瓜突然道,指着笼屉里最后一只虾饺,两眼放光看着四爷。 乳母怕小西瓜吃多撑着肚子,所以方才拦着没让小西瓜吃最后一个,这时候听小西瓜又要吃,乳母忙不迭道:“主子爷,二阿哥已经吃了不少了。” 换成旁的乳母,这话十有八九是夸张,清宫养孩子的规矩是极严格的,每天几顿饭,几时用,用多少,都有严格的规定,都得乳母看着。 为了健康少生病,宁愿阿哥格格们饿着,也不敢让阿哥格格们吃饱。 四爷也是这样过来的,打小就习惯了吃饭只吃五分饱,旁的阿哥饿得很了,会偷偷去额娘宫里吃小灶,只是这种情况从不可能发生在四爷身上。 渐渐地,饿惯了胃口就差,连吃饭都带着敷衍,再加上他有气就喜欢憋着,胃病就是这么来的。 若说真正吃饱饭,其实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 确切地说,在维珍这儿,他总能吃得很饱。 他从不知道饱腹感的体验这样好,胃里头暖暖的饱饱的,以及饱腹感带来的慵懒放松…… 吃饱真的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 所以,他从不拦着维珍“没规矩”的养孩子,由着孩子们每一顿都吃得好吃得饱,他也交代过福晋宋格格,不许饿孩子。 所以,在贝勒府,尤其是维珍院里,从来不会有孩子吃不饱饭的可能,但是小西瓜乳母这话,显然不是夸张,小西瓜吃了多少,四爷也是看在眼里的。 “吃吧,”四爷点点头,看着小西瓜亮晶晶的小鹿眼,含笑道,“等下要下田卖力气,所以可以多吃一个。” “嗯!”小西瓜一个劲儿点头,飞快地夹起最后一个虾饺塞进嘴里,顿时一脸餍足。 四爷忍不住抿唇笑了,然后吩咐乳母:“取一丸山楂丸给二阿哥吃。” 防着积食。 不待乳母应答,小西瓜顿时发出一声欢呼:“哈!我最喜欢吃山楂丸了!阿玛我能吃两颗吗?” 这大馋丫头生的大馋小子! 四爷不由摇头笑了:“不能!” 看小西瓜吃饭是真香啊,每回跟小西瓜一起吃饭,四爷的胃口都会特别好。 刚才为了七爷的事儿,四爷没什么胃口,只是勉强吃了一碗鸡丝面,这时候四爷突然又觉得胃口大开了,所以又兴致勃勃地拿起了筷子。 …… 王全子从前院回来的时候,福晋正在佛堂里头发呆,还是李嬷嬷上前唤了两声,福晋才回过神来,然后起身出了佛堂。 王全子跟着福晋进了正堂,然后躬身禀报:“启禀主子,主子爷的意思是,若是今儿仍旧没有等到万岁爷厚赏七爷的消息,便就仍旧按照惯例为七爷府新落生的两位小阿哥准备洗三礼。” “主子爷亲口说的?”福晋盯着王全子问,“主子爷说这话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语气?” 福晋这话一出,王全子登时就是一怔,旋即忙道:“回主子的话,奴才并没有见到主子爷,是苏公公代为禀报的。” 福晋闻言,不由蹙了蹙眉,面露失望,当下摆了摆手,道:“行了,你退下吧。” “是,奴才遵命。”王全子退下了。 王全子退下,福晋还兀自眉头紧蹙,看的李嬷嬷满心莫名。 福晋好端端地为什么会生气?而且…… 四爷对七爷家府上一下子添两位小阿哥这件事儿是何态度,福晋好像特别在意,要不然刚才也不会特意询问主子爷是个什么表情语气。 可是…… 主子爷是个什么态度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1333 正所谓执念 更何况还是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七爷,就算是府上出了这样双喜临门的好事儿,主子爷按说也不会有什么好在意的。 想了想,李嬷嬷道:“都是双喜临门,七爷府上还是一下子添了两位阿哥,偏生万岁爷却跟不知道似的,七爷府的这双喜临门倒还不如不来,这会子不定多少人在背地里头看七爷笑话呢。” 是啊,有三爷的双喜临门在前头,七爷的双喜临门就只剩下尴尬跟难堪了。 福晋却没听到似的,只是一味儿坐着出神。 李嬷嬷瞧着福晋这副模样,不由有些担心,这两日福晋总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李嬷嬷上前斟了杯茶,然后送到福晋的面前:“福晋,您喝口茶润润喉吧。” 福晋早起要去佛堂捡佛米,还要诵了半个时辰的经,嗓子自是受不了,所以每每这个时候都要喝一杯润喉茶。 福晋点点头,将茶杯捧在手里,一下下地拢着,倒是并没有着急喝。 半晌,福晋突然道:“给大阿哥炖的药膳可准备好了吗?” 李嬷嬷忙道:“回福晋的话,昨儿奴婢就打发人去知会膳房了,不会出岔子的。” 福晋点点头,然后又不再吭声。 李嬷嬷有些担心,正要询问福晋是不是身子不爽,这时候却听着一阵脚步声传来,转头看去,原来是碧乔取膳回来了。 “嬷嬷,可要现在摆膳吗?”碧乔小声询问。 李嬷嬷点点头,然后碧乔麻利地摆膳,完了又迅速地退出去。 福晋喜静,平时身边只要李嬷嬷贴身伺候着,碧乔碧瑶虽是贴身侍婢,可除了谨慎伺候福晋梳洗更衣之外,待在房中的机会并不多。 “福晋,该用膳了。”李嬷嬷小声道。 福晋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边起身一边询问道:“大阿哥已经用膳了吗?” 李嬷嬷一怔:“福晋,大阿哥这会子还没醒呢?” 福晋也是一怔,旋即点点头,没再说话,行至饭桌前坐了下来,只是对着一桌子的各色饭菜,福晋却没什么胃口,只是简单吃了两口,福晋就放下了碗筷。 “去库房里头取两块福寿久久金镶玉佩出来,先预备着,要是今儿万岁爷仍旧没有赏赐七爷府,明儿就用来做洗三礼给七爷府送过去。”福晋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福身道。 “慢着!” 李嬷嬷正要退下,却又被福晋给叫住了。 “福晋还有别的吩咐?”李嬷嬷问。 “着人给额娘递个话,让她这两日来一趟。”福晋道。 让老夫人过来? 可是老夫人上个月不是才来过吗? 这才过去多久福晋怎么又要请老夫人来了? 还有就是,这两日她总觉得福晋有些怪怪的,只是福晋不说,她一个做奴才的也不好询问…… 兴许福晋心里装着要紧的事儿,想要跟老夫人当面商量吧。 这样也好,毕竟老夫人什么风浪没见过,自是能给福晋出主意。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福身道。 李嬷嬷退下后,福晋一个人进了暖阁里头,捧着茶杯继续发呆,脑中里面来来回回地都是李嬷嬷略带嘲讽的声音—— “七爷府的这双喜临门倒还不如不来。” 不如不来? 是的,七爷府的这双喜临门的确不如不来,七爷如今怕也是这样想的,只是…… 可若真是没来,想来七爷定然是不会甘心的吧? 很多事儿就是这样,哪怕明知道有风险,你却着了魔似的,非要铤而走险。 正所谓执念。 …… 侧福晋一觉好睡,起床的时候都已经是晌午了。 倒不是侧福晋赖床,实在是又吃宵夜又吃早点的,体力消耗太大,要不是四爷担心维珍饿得肠胃受不了,进寝房把人给叫醒,维珍这会儿都还不肯起呢。 没错,是四爷叫的。 四爷带着小西瓜下田种瓜,这会子人家爷俩儿都回来了,听说维珍竟然还没起,四爷就进来叫人了。 1334 我请问呢,好在哪里? 维珍一脸幽怨起了床,待去内间洗漱收拾出来之后,人才总算醒利索,四爷已经着人取膳回来摆好了,维珍甫一在桌前坐下,就不由分说连吃了两个小卷饼。 睡的时候是真不觉的饿,可是刚才一下床,维珍就觉得自己能一口气吞下半头牛。 正是用午膳的时间,四爷也一道用了午膳,等到吃罢午膳,两人在暖阁里头喝茶,维珍才知道四爷已经带着小西瓜下田种了半个时辰西瓜的事儿。 “小西瓜真厉害!”做娘的第一时间为儿子点赞。 “是厉害,一声累都没喊,就是小家伙饿得够呛,甫一回来就吃了两碗面。”想起儿子方才在前院狼吞虎咽吃面的样子,四爷就不由牵了牵唇。 “那现在呢?小西瓜在做什么?”维珍迫不及待问道,“是不是又去鸡圈了?” 四爷闻言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起来,人也变得严肃了,维珍顿时一颗心凉半截:“所以,他真的又去盯小母鸡屁股去了?” 打量着维珍一副万念俱灰、心凉如水的表情,四爷突然笑了,道:“没有,他在前院午歇了,我答应他,等他睡醒了就让古德禄带他去鹿苑玩。” 维珍松了口气儿:“去鹿苑好,盯小鹿的屁股总比盯小母鸡的屁股好。” 四爷:“……” 我请问呢,好在哪里? 抿了口茶,四爷道:“万岁爷今儿带着五弟他们几个去京郊猎场打猎去了,要是万岁爷有吩咐,这两天,爷也得去京郊猎场,剩下的地,爷已经跟小西瓜商量好了,回来再继续种。” 京郊猎场离庄子不远,不过四十里的路程,若是万岁爷想起来四爷,也想让四爷跟着去打打猎的话,四爷自然得第一时间赶过去。 维珍点点头,抿了口茶,维珍随口问道:“万岁爷这回来京郊猎场,都带了哪几位阿哥?” 四爷道:“三哥、五弟、十弟还有十三弟。” 三爷也在。 维珍闻言不由就默默叹了口气儿。 七爷府上的双喜临门,到现在万岁爷也没有赏赐,维珍估摸着万岁爷是不会额外厚赏了,不过是照着寻常皇孙的赏赐,在明儿洗三的时候送到七爷府上。 偏偏这个时候,万岁爷想起来打猎了,还特地带上了同样双喜临门、却被万岁爷厚赏的三爷。 若说万岁爷只是无意之举,谁信呢? 只怕是如今满京师都在悄默默看七爷的笑话呢。 “七爷的腿脚如今好些了吗?”顿了顿,维珍转了话题,“不知从甘肃带回来的那个叫杨志远的郎中医术如何,可有法子缓解七爷腿脚的旧疾吗?” 提到这个,四爷点点头:“老七的腿疾的确有所缓解,去年深秋腿疾发作严重到都不能走道儿了,可是上回送万岁爷圣驾出城的时候,老七骑马都不见勉强,他后来还曾跟我当面道谢,说杨郎中医术了得,有他为他医治,他如今已经好多了。” 维珍闻言心下松快不少:“这是好事儿,既是七爷腿伤有所缓解,那往后七爷也不必一味儿闷在府上出不了门了。” 就算不能跟正常人一样行动自如,但是不耽误出门行走,那就能接差事,不必像从前一般,因为腿疾的缘故,一年中竟有八九个月是出不了门的,万岁爷自然也不可能给一直闭门养伤的七爷分派差事。 往后,七爷若是能像别的皇子一样正常领差事,能有正常的渠道证明自己的能力,想来心胸也能开阔一些,想法也不会太局限。 四爷也是这样的想法,闻言叹了口气儿,道:“就是因为腿疾的缘故,老七打小是个心思重的,在阿哥所的时候,就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后来封爵出宫,他又是能不出府就不出府,只是这哪儿行呢?” 是啊,这哪儿行呢? 老七又不是女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什么问题,老七可是皇子啊。 1335 所以,她是董氏第一个告知喜讯的人? 不能像别的皇子那样正常办差,也不得万岁爷宠爱,只守着每年贝勒的份例,若是老七没有很强的进取心,其实关门过日子倒也没有什么。 熬着日子,起码能捞到个郡王爵位,再怎么身有残缺也是凤子龙孙,自是不缺他的富贵荣华。 可是老七偏偏是个进取心很重的皇子。 被局限在小小的府宅,不能领差立功,甚至几度连累宫中的额娘,这些年老七的日子想必是不好过的,所以渐渐地…… 心也就窄了。 就容易剑走偏锋。 “对了,顾俨说第二家粥厂马上就能施粥了。”四爷道。 维珍闻言顿时一脸惊喜:“真的?这么快?” 四爷含笑点点头:“眼下就等着侧福晋择个好日头,正式开始施粥呢,苏培盛,取皇历……” “不用那么麻烦!就从明儿开始吧,”维珍忙不迭道,“早点开始施粥,指不定就能救一二条性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头了。” “好,”四爷点点头,一边扭头看向苏培盛,“这就着人去吩咐顾俨,明日正式施粥。”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躬身退下,很快又折返回来,行至四爷跟前,躬身道:“主子爷,小古侍卫有事禀报。” “那爷先去回前院儿了,晚点再过来。”四爷跟维珍道。 “快去吧。”维珍忙不迭点点头。 四爷抬脚走了,维珍让女贞取来笔墨纸砚,然后给大格格跟小丸子写信,除了问两个孩子好之外,维珍也让大格格得空的时候给二格格写写信。 “……也不拘写信,若是遇到有趣的物件,也可着人送一二回来。” 耿格格之前提过一嘴,说是去宋格格院儿里给二格格诵经的时候,有几次二格格都在玩大格格送的不倒翁,说明这孩子也是喜欢这些童趣的小玩意儿的。 答应过四爷的,她自然会做到。 “这就着人给公主府送过去,”写完信放下笔,维珍吩咐道,“还有之前吩咐你准备的河鲜蔬果都一并给送过去。” 公主府里头能缺这些吃的喝的? 不过维珍还是吩咐人精心挑选了最鲜嫩的时令果蔬、刚从河里捞出来的河虾、鱼鲜什么的,还有新鲜采摘的荠菜、香椿,权当给五公主尝尝鲜了。 “是,奴婢遵命。” 当下女贞把信给封了,然后带着下去,等再回来的时候,女贞手里仍旧拿着一封书信,不过却不是维珍刚刚写的那一封。 “启禀主子,这是定州刚刚送过来的,说是李夫人的亲笔信。” 董氏的亲笔信? 维珍忙不迭放下手中的茶盏,将信接在手里打开,待董氏娟秀的小字映入眼帘,维珍就笑弯了双眼。 董氏果然是有喜了。 “……虽知侧福晋对妾身十分关切,可先前不满三月,妾身出于谨慎,故而未对侧福晋言,妾身实在羞愧,还望侧福晋莫怪罪……” 不不不,她怎么会怪罪呢? 她为董氏高兴还来不及呢。 对,就是为了董氏高兴,至于自己的便宜兄长,维珍这时候倒是真的没想起来。 董氏多不容易啊,相比之下,即便做过高六生的李绘清好像……也轻松多了哈。 放在后世,能有运气生下双胞胎,本就是天大的惊喜,而且还是慧娴慧妍这样漂亮可爱又懂事刻苦的姐妹花,当爸爸妈妈的不知该心满意足成什么样的。 有这么一对宝贝女儿,董氏是不会再有生育压力的,至少在维珍的生活环境是这样的。 但是在这里,董氏的处境实在是太难太难。 若她当时仍旧只是四爷后宅的一个小格格,就算知道董氏的处境,就算再着急同情,她也是束手无策,那样的话…… 董氏现在会是个什么处境,维珍都不忍去想。 “……一满三月,妾身便第一时间写信告知侧福晋,一路走来,幸得侧福晋相伴相助,妾身感激五内,等下妾身再告诉夫君……” 所以,她是董氏第一个告知喜讯的人? 真的好意外啊,也好荣幸呢。 直到把董氏的信看完,维珍脸上的笑还是停不下来,瞧着女贞过来收拾笔墨纸砚,维珍忙不迭叫住了:“别忙,我还有信要写。” 1336 只有自己媳妇儿有喜,爷才会高兴 “是,”女贞停下手,赶着又为维珍铺上了纸,然后在一旁研磨,打量着维珍脸上的笑停不下来,女贞也跟着笑,“李夫人定是写信告诉主子好消息。” “被你猜对了,”维珍含笑道,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汁,维珍又低下头愉快地写起了信,写了一会儿,维珍突然想起来,吩咐女贞道,“去知会高郎中一声,劳烦他明儿去一趟定州。” “是,奴婢遵命。” 维珍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四爷甫一进门,维珍就乐颠颠地迎上去,冲着四爷福身行礼:“妾身恭迎贝勒爷!贝勒爷吉祥!” 上回维珍这么正式地给四爷行礼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四爷都不记得了,冷不防瞧着维珍行大礼,四爷先是一怔,旋即就反应了过来。 一边上前伸手扶起维珍,四爷一边含笑问道:“到底是什么好事儿,快说于爷听听,也让爷高兴高兴。” 原本四爷心情其实不大好,可是瞧着维珍这副高兴模样,虽然还不知道维珍在高兴些什么,但是四爷的心情已经开始变好了。 “我嫂子有喜了!”维珍也不瞒着,冲着四爷比出三根指头,“已经三个月了,我嫂子牛……牛坏了!” 四爷:“……”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李绘清的媳妇儿有喜,他媳妇儿会高兴成这样? 还有就是…… 为什么怀上三个月就是牛坏了? 请问牛在哪里? 打量着四爷一脸无语的表情,维珍晃了晃四爷的手,解释道:“我嫂子之前身子一直不太好,时隔多年还能怀上,真的特别牛!” 四爷点点头:“牛牛牛,特别牛。” 四爷这敷衍态度让维珍不爽,一边在四爷身边坐下,一边扭着头问四爷:“嗯,就比方……你听说十四爷的格格有喜,你就不为十四爷高兴吗?” 四爷:“……” 他为什么要为十四高兴?他只是十四的兄长又不是十四的爹。 再说了,十四有孩子不是早晚的事儿吗? “别人媳妇儿有不有喜,跟爷没有关系,”四爷对上维珍的眼睛,“只有自己媳妇儿有喜,爷才会高兴。” 小鹿眼啪嗒啪嗒眨了两下,然后维珍撇撇嘴小声道:“高不高兴的,还不是取决于你本事够不够?” 四爷愣了三秒,才总算反应过来维珍是个什么意思,旋即两眼放光,然后不由分说把维珍打横抱了起来,抬脚就往寝房走。 苏培盛旋即带着一众侍婢退了出去。 小池子取膳回来,结果就瞧着房门紧闭,苏培盛守在门前,自然也猜到为什么天还没黑就关门的原因,当下忙不迭吩咐人再去一趟膳房。 “原样的晚膳叫江师傅再重新准备一遍,”小池子道,“再加一道枇杷莲子羹,半个时辰后送过来。” “是,奴才遵命。” 至于小池子已经取回来的饭菜,自然也不会浪费。 “苏哥哥,您伺候主子爷辛苦了,不若去偏房歇歇脚?”小池子含笑跟苏培盛道。 苏培盛也没有推辞,吩咐人好生看着房门,别让人惊扰了主子爷,然后便就跟小池子去了偏房。 作为贴身伺候四爷的大太监,自是辛苦,随时随地找机会歇息,也是苏培盛的必修课,主子爷…… 且得忙活一阵儿呢,他正好也能歇歇脚,顺便补充补充能量。 今天侧福晋高兴,四爷原本不怎么高兴,但是很明显这会子四爷肯定是心花怒放,苏培盛其实也挺高兴。 自从侧福晋生下三阿哥之后,将近四年,贝勒府再也没有阿哥格格落生了,这在已婚的阿哥里头实属罕见。 当然了,最罕见的当属八爷,成婚五年愣是膝下无出。 不少人背后议论说是八福晋悍妒,不让八爷碰别的格格侍妾,可八福晋偏生却又是个生不出来的,但是苏培盛觉得八成问题还出在八爷身上。 八福晋再悍妒不饶人出身再如何尊贵,那还尊贵的过八爷? 更别说安亲王早就不在了,如今的安郡王虽然在军中尚有影响,可到底不能跟安亲王在的时候比,八福晋就算是再怎么想抖安郡王府的威风,在八爷跟前也未必抖得起来。 1337 等我老了 而且就八爷办差的能力而言,也不像是个会被后宅女人拿捏的。 连个后宅妇人都管不住,还能指望他管得住广善库? 所以苏培盛估摸着,应该不是八福晋的问题,而是八爷的问题,要不然这么些年怎么后宅愣是颗粒无收? 自然了,八爷能不能生,这事儿也轮不到苏培盛操心,苏培盛操心的是四爷。 这么多年看过来,苏培盛心里明镜似的,四爷除了侧福晋,怕是再不会碰旁人了。 这样的独宠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但是瞧着四爷对侧福晋这黏糊糊的态度,再加上四爷又是个重情的,只怕十年之内,四爷也未必肯碰旁人。 四爷碰不碰谁,也没什么,贝勒府的后宅事儿,谁敢议论? 但是问题是,不能迟迟没有阿哥格格降生啊。 三年一选秀,为的是什么? 除了给万岁爷充实后宫,也是为了凤子龙孙们充实后宅、开枝散叶。 这几年,四爷的后宅也添了武格格、耿格格,未来还会有新的格格、侍妾入门,后宅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 若是迟迟没有孩子降生,万岁爷倒是未必会理这茬儿,但是德妃娘娘肯定是坐不住的。 到时候若是因为这事儿,四爷跟娘娘起了冲突,那事儿指不定就闹大了。 真不是苏培盛杞人忧天,这两年四爷跟德妃的母子关系是个什么趋势,苏培盛都看在眼里,就像是越绷越紧的弦,不定那天就崩断了。 每回跟四爷去永和宫,苏培盛心里都是心惊胆战。 四爷愈发成熟自然不是从前那个由着德妃摆布、只知道一味儿忍耐的光头阿哥,但是德妃却似乎永远意识不到这一点,只知道一味儿用强。 从前德妃多少还有顾忌,但是这两年也不知为什么,明明四爷愈发得万岁爷重用,德妃却是愈发没了顾忌,就在前不久,德妃为了保住伊尔根觉罗格格的胎,竟然逼着四爷去从裕亲王那把姜太医给请回来。 开什么玩笑呢? 引得四爷头一次直接对着德妃撂脸。 而在对待侧福晋的态度上,也是四爷跟德妃这对母子最主要的冲突之一,苏培盛是真的担心德妃会拿侧福晋作筏子。 旁的事儿,四爷或许能忍,但是事关侧福晋,四爷能忍? 到时候母子两人闹僵了,吃亏的只能是四爷,侧福晋就更别说了。 四爷是真疼侧福晋啊,自从三阿哥落生之后,侧福晋就再没有遇喜,苏培盛心里有数,四爷一直都很小心,这是怕接连生子损了侧福晋的身子呢。 可是刚才听侧福晋的口气…… 倒是主动盼着能再遇喜,四爷的惊喜也是显而易见的。 这样就好。 …… 进寝房的时候,还是傍晚,落日余晖顺着床上的各色玻璃照进来,真真是流光溢彩、如梦似幻,等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寝房里头已是漆黑一片。 四爷要唤人进来掌灯,维珍在四爷怀里摇了摇头:“不想有人进来。” 娇滴滴的声儿落在四爷耳中比圣旨都好使,下一秒,四爷捧着维珍汗津津的脸,又是一通辗转亲吻。 “不亲了,热~” 维珍伸手去推四爷,软绵绵的没力气,然后被四爷抱得更紧,亲得更狠。 维珍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大浪打到岸上搁浅的鱼,靠着四爷的亲吻才能勉强呼吸。 相濡以沫,她突然就想到这个词儿,然后莫名就湿了眼眶,把四爷抱紧。 “胤禛,”她哽咽着道,“等我老了,你也要这样吻我……” 在岁月侵蚀下,在容颜不再时,在孩子们长大离巢后,等我老的记不清爸爸妈妈的样子…… 你也要像现在这样爱我。 “不,”四爷却摇摇头,不待维珍问出为什么,下一秒,他的吻又铺天盖地地落下,“那时,我会吻得更深。” 李维珍,你知道吗?我越来越爱你了。 我这一生的放纵热爱都用在了你身上。 维珍“噗嗤”乐了:“老头子比帅小伙儿还会亲?真的吗?我不信!”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吧。”四爷含笑道。 1338 这是一种超能力 维珍也笑了,把脸贴在四爷的左胸口,听着里面铿锵有力的心跳,然后轻轻道:“好,咱们拭目以待。” 初夏的天,两人身上都是汗津津的,却还是舍不得放开彼此,就这么在漆黑静谧中拥在一起小声说话,然后时不时亲一下。 “刚才你不高兴?”维珍问。 四爷来的时候,维珍就觉得四爷好像不高兴来着。 这人一贯都是个没什么表情的,乍一看成日里都是一副模样,但是维珍就是能一下子发现这张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外表下,他的真实心绪。 这是一种超能力! 当然,不只有她才拥有的超能力。 她的妈妈也有这样的超能力,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爸爸偶尔的失落疲惫,然后为他做一碗最爱吃的酸汤水饺。 还有她的爸爸好像也有这样的超能力,因为他也总能送出妈妈最喜欢的礼物,每一次都让妈妈惊喜无比。 世间很多很多人应该都有这样的超能力吧,这是陪伴与爱修炼出来的超能力,不过这种超能力施展的范围有限,仅限于两人之间。 不过,这就足够了。 稍稍顿了顿,四爷道:“十三方才打发人来递话,万岁爷并没有让我去猎场的意思。” 因着猎场离四爷的庄子近,十三知道四爷这程子在庄子小住,所以就询问万岁爷要不要叫上四爷一道去猎场打猎。 但是万岁爷却想都没想就回绝了。 “他不是在休养吗?就不要搅扰他了。”万岁爷当时这样说。 四爷这回向万岁爷告假的理由,的确是为了休养之前在甘肃受伤的胳膊,但是真正的原因,其实父子两人还不是都心照不宣? 为了“节流”的事儿,四爷上上下下得罪的人少吗?四爷顶了多大的压力? 如今“节流”的差事总算是办妥了,四爷想要暂避一时,万岁爷不是也默许的吗? 但是如今,万岁爷明明来猎场狩猎,明明还带着几位阿哥,明明猎场就离四爷的庄子不远,十三都主动提要不要叫上四爷,万岁爷却干脆直接地回绝了。 得到信儿的时候,四爷真是觉得一阵心寒。 能不能伴驾打猎,对于从前还窝窝囊囊住在阿哥所里成日早起去上书房用功的四爷来说,自然是要尽力争取的,毕竟那是他难得能在万岁爷跟前露脸的机会,他自然珍惜。 但是对于如今的四爷来说,已经不算什么。 四爷不是因为错失了一次伴驾打猎的机会而难受,四爷是因为万岁爷的态度难受。 维珍闻言,登时就是一怔:“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节流”的事儿一完成,就对他这般冷淡。 虽然四爷不想承认,可是他当时脑中就剩下四个字儿—— 卸磨杀驴。 四爷不语,维珍却一轱辘从床上坐了起来,气呼呼地道:“连三爷都跟着去打猎,他是故意的吗?” 亏得维珍之前还以为万岁爷带着三爷去打猎是在给七爷上眼药。 毕竟同样都是双喜临门,万岁爷对三爷跟七爷的态度那叫一个天差地别,到现在还没有赏赐七爷的意思,倒是有心思带着三爷去猎场里头打猎,若说这其中没有敲打七爷的意思,谁信呢? 结果呢? 人家万岁爷敲打的兴许还不止七爷呢! 自从四爷接下了“节流”的差事,明里暗里得罪的人那还少吗?其中典型代表就是三爷了,之前过年的时候,三爷还不是找上门、差点儿跟四爷大打出手? 四爷不过是奉命办事,四爷有什么错? 错的自然是三爷了。 但是万岁爷可曾下令训斥过三爷? 别说训斥了,万岁爷这程子对三爷那叫一个偏爱! 先是因为三爷府的双喜临门,厚赏三爷,又是钦点三爷随驾出巡,甫一从山西回来了,万岁爷又马不停蹄地去三爷府上用膳,这还是自皇子们搬出皇宫之后,万岁爷头一次前往皇子府上用膳。 万岁爷是真给三爷的面子啊。 1339 孩子是那个时候的他能给她的最大保障 到现在,万岁爷撇下四爷又带着三爷一众皇子去京郊猎场打猎,维珍听在耳中简直没办法不炸毛。 万岁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用着四爷的时候是一个样儿,用不着四爷了,又变了一副脸孔,直接把四爷撂一边儿了。 别说是亲爹了,便就是对待奴才也不该是这样的态度啊。 维珍气得要命,一时间胸口起伏不定,气息都变得粗重起来,明显是被气坏了。 “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黑暗中,四爷也不知道维珍这时候是个什么表情,但是单听着维珍的呼吸,也能猜到了,上次这妮子这么生气是什么时候呢? 哦,是他被太子踹伤的时候,当时那妮子甫一瞧见了他胸口的脚印,也是气得脱口而出:“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四爷伸手握住维珍的手:“又口无遮拦。” “拦不住!”维珍烦躁地甩开四爷的手,继续坐在床上运气。 方才心里还闷闷的难受,这会子却因为这妮子气鼓鼓的架势心情好了不少。 四爷抿抿唇,再次握住维珍的手,拉着维珍重新躺在了他的怀里,一边柔声道:“没事儿的,也不是头一次了。” 是啊,又不是头一次了,他早就习惯了。 万岁爷首先是万岁爷,是天下之主,其次才是他的阿玛,事实上,他也从不敢也不能以儿子的身份对万岁爷有所期望、要求。 要不然的话,不是早就疯了,就是早已因冲撞万岁爷被关入宗人府了。 天家父子,从来如此。 “那头一次的时候,胤禛肯定特别……难受吧。” 耳畔传来维珍小心翼翼又带着心疼的声音,四爷一怔,闭上眼,沉默着把维珍抱得更紧。 从没有人问过他。 默默叹了口气儿,维珍伸出手紧紧环住四爷的腰,然后耳畔传来四爷的低语:“那次的半个月特别难熬。” 半个月? 维珍旋即就明白了。 是她穿过来的第二年,万岁爷钦点大爷等皇子三征噶尔丹,太子因为记恨大爷再立新功,故而拦着不给大福晋看太医。 大福晋的奴才求到了四爷这里,结果就是四爷去毓庆宫求太子高抬贵手,然后就被太子当众一脚踹下台阶。 等到万岁爷凯旋回京,四爷胸口受的伤才堪堪痊愈,然后就在宫宴之上,直郡王跟太子起了争执,险些大打出手,结果却是…… 四爷被万岁爷下旨训斥说是“轻率喜怒不定”,要四爷闭门思过半个月。 四爷就此成为了唯一被万岁爷下旨训斥的皇子,也是目前为止的唯一一位。 九爷再混,三爷再不孝,可是万岁爷却也没有下旨训斥过。 过去多久了? 都已经五年了,她都有些淡忘了,但是很明显,四爷却时时铭记,维珍一阵心疼,把四爷抱得更紧。 “那半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她轻轻问。 “看你写的字,”四爷道,提到这个,四爷又语带无奈,“就是半个月也没见长进,浪费了那么多澄心纸,爷当时真是心疼坏了。” 歪歪扭扭、看的人眼睛疼的字,那妮子却见天写满五大张然后厚着脸皮让人给他送过去。 那么丑的字,他却看得很认真,每一张都好生收着,连同冷冰冰的圣旨一起好生收着。 圣旨上说他“轻率喜怒不定”。 维珍说:“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维珍闻言,想起旧事,心里也是一番酸甜交织,她凑过去照着四爷下巴轻轻咬了一口,然后凶巴巴道:“你当时真是这样想的?侧福晋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四爷抿唇笑了,然后柔声道:“爷当时想,过了那半月的禁足,就得多卖卖力气,让李格格早点儿怀上。”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真的?” 这跟她想象的差距有点儿大哎! 刚才不还是在倾诉苦闷旧时光吗?怎么就画风突变了?! “真的。”四爷点点头。 孩子是那个时候的他能给她的最大保障。 1340 毕竟他那么喜欢孩子 四爷说的是真的,自然维珍也听得出来,刚才还觉得四爷画风突变,可是旋即维珍也就明白了,鼻头又是一酸。 维珍忙不迭吸了吸鼻子,黑暗中她一阵窸窸窣窣。 四爷也看不见,就伸手在她身上一番摸索,然后就发现屁股下多出来的那个枕头。 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垫枕头,刚才不是喊热的吗? 可是旋即,四爷就明白了,下一秒四爷捧着维珍的脸,又是一番亲吻,然后轻轻道:“不用这么小心的,爷有的是,左右都是你的,想要再给你就是了。” “你……你走开,热得要死。”维珍道,说这话的时候,脸烫的要命。 这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用那么一本正经说……那样的话。 羞耻度一下子翻了十倍不止! 而且,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就成了,为什么非要说出来?! 真讨厌! 维珍觉得不自在,转身往里,旋即男人的手搭在了她的腰上,维珍忙不迭往里缩了缩,一边道:“暂时不要了!我饿得要死,你……你你快走开!” 四爷笑着在维珍腰上捏了一把,然后唤人进了掌灯,又吩咐人去取膳。 “爷陪你去内间洗漱?”四爷问道。 维珍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还想歇一会儿,你先去吧。” 四爷看着那只垫在下面的枕头,又看了看维珍乱糟糟的后脑勺,目光一片柔和,凑过去亲了亲维珍汗津津的脸颊。 “不要有负担,珍珍,现在不是五年前,对爷多点儿信心。”四爷一字一字轻轻道。 是的,现在不是五年前,他能给维珍的保障更多,不止生孩子这一条道儿,同样,他现在也不是五年前那个靠着为天家开枝散叶才能挣前程的光头阿哥。 许是因为最近三哥跟老七府上接连添丁、五爷府上也有两位格格即将临盆的缘故,让维珍觉得有压力,四爷担心维珍会有负担。 “我有什么负担?你少装人家肚子里的蛔虫!压根儿没有!”维珍一把扯过毯子把自己蒙了进去。 她的确没什么负担,只是自从猜到董氏有孕之后,她就忍不住开始琢磨要不要再生一个。 这是她穿过来的第七年,之前生小西瓜跟小丸子都很顺利,恢复得也好,孩子们也个个可爱得不得了。 产程顺利,有乳母们帮着带孩子,高郎中帮着恢复,四爷又体贴,绝不是那种甩手掌柜,在生养孩子这件事儿上,维珍没什么阴影。 现在她二十六岁了,还是年轻好恢复的年纪,如果再要生一个的话,最好就这两年,再往后,她担心自己身体恢复不好。 之前还踟蹰着,刚才就……突然有点儿感动。 孩子是曾经的四爷给她的最大的保障,那她现在就多回报他一份甜蜜的负担。 毕竟他那么喜欢孩子。 “没有就好。” 四爷笑了笑,在维珍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下床,披上绸衣出了寝房。 …… 既然不需要去猎场,那四爷就继续带着小西瓜种西瓜。 给小西瓜留的西瓜地不大,要是四爷自己种的话,一天就种完了,不过带着儿子,就连种三天还没完。 “阿玛,我们今天就能种完了,”小西瓜一边丢着种子,一边带着小激动跟四爷道,“明天我们干嘛?要不要捉虫子去喂小母鸡?” 四爷停下手中的锄头,默默看向儿子:“……小公鸡就不配吃虫子吗?” 想了想,小西瓜道:“当然也配吃,不过得排在小母鸡后面,谁叫它们生不了蛋蛋?小母鸡才是坠好的!” 四爷:“……” 行吧,虽然很变态,但是他还是迟早要把庄子上所有的小母鸡都给骟了! 变态的四爷又默默挥动起了锄头,然后就瞧着小连子朝这边一路狂奔而来。 苏培盛远远瞅着自己徒弟这脱缰野狗似的架势,那叫一个目瞪口呆,继而就是心急如焚。 这可是在主子爷跟前呢,这个臭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要不然怎么敢如此放肆没规矩? 1341 小西瓜知道万岁爷吗? 哪儿有奴才在主子跟前这么狂奔的道理? 更别说这小子一路狂奔还带起了一丈高的尘土,眼瞅着尘土都要把主子爷还有二阿哥给埋进去! 这个二货! 苏培盛一个劲儿冲小连子使眼色,眼皮都要抽筋了,小连子却愣是没有发现,气得苏培盛只能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忙不迭放下手中拎着的西瓜种子,然后急忙忙迎了上去。 “主子爷跟前,休要失礼!”苏培盛一声喝道。 小连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只是却来不及磕头请罪,而是气喘吁吁地冲四爷道:“主子爷!万岁爷……万岁爷驾到!您赶紧准备迎驾!” 什么? 万岁爷来了? 苏培盛愣在当场。 不止苏培盛,四爷也是一愣,旋即放下锄头,也顾不得被小连子搞出来的尘土飞扬,一边朝前走,一边沉声问道:“圣驾到哪儿了?” “回、回主子爷的话,圣驾马上到庄门口!”小连子忙道。 马上到庄门口了。 四爷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满是尘土的短打穿着,还有沾满泥土的布鞋。 这个时候回去更衣梳洗明显是来不及了,只能这样去迎驾了。 “备马,”四爷沉声吩咐道,“着人去知会福晋、侧福晋,带着孩子们准备迎驾。”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旋即领命,这下子也变成了脱缰的野狗,一路狂奔而去,比小连子刚才跑的还快。 “阿玛,西瓜不种了?” 身后传来儿子疑惑的声音,四爷回头看了看还吊着胳膊一脸懵的小西瓜,正要吩咐小连子先把小西瓜送去维珍那儿洗漱更衣,到时候再跟着维珍一起面圣,可是看着儿子乌溜溜的一双眼,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 “今天先不种了,万岁爷来咱们庄子了,你跟阿玛一起去迎驾,”四爷上前握住儿子的手,一边拉着小西瓜往前走,一边道,“小西瓜知道万岁爷吗?” “知道,额娘教过!”小西瓜点头如捣蒜,紧接着就唱了起来,“阿玛的阿玛是皇玛法,阿玛的额娘是玛嬷,阿玛的兄弟……” 四爷脚下一顿:“……教的不错。” 小西瓜有些遗憾道:“玛嬷、叔父、姑姑我都见过,就是还没见过皇玛法。” 四爷蹲下来,双手握着儿子的小肩膀:“等下小西瓜就能见到皇玛法了,到时候跟阿玛一起给皇玛法磕头行礼。” “嗯,那皇玛法也会给我见面礼吗?”小西瓜一脸好奇问四爷。 四爷:“……什么见面礼?” “郭罗玛法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给了见面礼,”小西瓜道,瞧着四爷一脸不明白,小西瓜又解释道,“就是我屋里十八罗汉的摆件!就摆在窗台上!” 李文烨之前回京述职,是登门拜见过四爷的,当时四爷特地让苏培盛把大格格跟小西瓜带去了前院跟李文烨见了一面。 李文烨给外孙女、外孙都带了礼物,就连当时还在襁褓里的小丸子,也没落下。 四爷这才明白见面礼是个什么意思,当下跟小西瓜解释道:“皇玛法兴许也会给你见面礼的,但是你不能问皇玛法要,记住了吗?” 头一次见孙辈,万岁爷应该是会赏赐的。 小西瓜一听有见面礼,登时两眼放光,然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不要,我等皇玛法给!” 四爷:“……” 要不还是把这小子给维珍送过去吧。 怎么就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 “什么?万岁爷来了?” 福晋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佛堂里头抄经,每天这个时候,福晋都是在佛堂里头度过。 冷不防听到王全子禀报说是万岁爷来了,福晋惊得手一松,毛笔一歪,顿时墨汁染湿了福晋的袖口,不过这个时候,福晋也顾不上这些,当下,把毛笔放到了一边。 “是,是苏公公亲自过来传话的,说是主子爷吩咐,让福晋赶快收拾着,准备带着孩子们迎驾。”王全子忙道。 万岁爷来了,万岁爷竟真的来了! 福晋一颗心“砰砰”狂跳,一边忙不迭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急匆匆往外走,一边忙不迭吩咐李嬷嬷道:“嬷嬷,你现在就去给大阿哥梳洗准备!” 1342 准备面圣 这是大阿哥头一次面圣,福晋如何不重视?生怕乳母出错,非得李嬷嬷亲自给大阿哥梳洗准备才能放心。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福身领命赶紧疾步退下。 福晋又吩咐道:“你现在就去宋格格院儿里,让宋格格给二格格收拾齐整了,然后把人带到我这里。” 四爷吩咐是让她带着孩子们迎驾,自然不止大阿哥,也包括二格格。 至于二阿哥,有侧福晋这个亲额娘带着,自然用不着她过问的。 维珍是侧福晋,自是有面圣资格的,但是宋格格却只是格格,并没有面圣的资格,所以得福晋带着二格格面圣。 福晋匆匆回房,吩咐碧乔碧瑶伺候自己梳妆,来庄子小住,自然不会带福晋的礼服,但是却也得换上相对正式的旗装,再有就是,头发也得重新梳。 一时间,碧乔碧瑶都忙活起来,挑衣裳的挑衣裳,给福晋梳妆的梳妆。 待碧乔又取出两件旗装,福晋指了指她右上举着的绛紫色打底绣凤穿牡丹的旗装:“就这件吧。” “是。”碧乔赶紧将衣裳小心翼翼放在屏风上,然后又赶紧去取鞋子来给福晋挑选。 福晋挑好了鞋子,那边李嬷嬷也已经给大阿哥收拾好了,牵着大阿哥进了房。 “额娘。” “来额娘这儿,”福晋冲大阿哥招招手,待大阿哥走近,福晋的手轻轻搭在大阿哥的肩上,问道,“迎驾的规矩,李嬷嬷已经教你了吗?” 大阿哥点点头:“嗯,已经教了。” 福晋不放心,问道:“你跟额娘说说。” “见了万岁爷要磕头行礼,不能抬头视君。” “对,一定要记住,到时候不能出错,明白吗?”福晋叮嘱道。 大阿哥点点头:“嗯,儿子记住了。” 福晋稍稍心安,吩咐乳母道:“带大阿哥先去用些点心。” 万岁爷既是来了,十有八九会留下来用膳的,虽然对大阿哥的礼仪很放心,大阿哥也有入宫见德妃甚至太后的经验,可是万岁爷毕竟是不一样的。 自然方方面面都要留心,一点儿岔子不能出。 就拿用膳来说,平时大阿哥跟她一道用膳,按照自己的喜好,哪道菜多吃几口哪道菜压根儿不碰,这些都没什么,但是不定哪个举动落在万岁爷眼里,就引得万岁爷对大阿哥印象不好。 所以提前先吃一些糕点垫垫肚子,省得用膳的时候大阿哥出错。 再说了,跟万岁爷用膳,谁又是敢多吃的?提早垫垫肚子也是基本操作了。 “是,奴婢遵命。” 乳母带着大阿哥去吃糕点了,福晋又跟李嬷嬷道:“去宋格格那儿催一催。” “是,奴婢遵命。” 当下李嬷嬷忙不迭又去了宋格格院儿里,待到福晋梳妆更衣完了,李嬷嬷才匆匆回来,脸上都挂着汗。 “启禀福晋,二格格实在是不肯出门,不管宋格格跟奴婢怎么劝怎么哄,二格格就是不肯出门,听说要面圣,二格格更是吓得浑身打颤一个劲儿哭,奴婢不敢多劝,怕二格格又受刺激病了,所以先回来想问问福晋的意思。” “这个宋氏真是无用,连孩子都照顾不好!”福晋闻言,不由眉头紧皱,一脸不耐,顿了顿,道,“既是二格格不肯去,那就罢了,没得硬带着她面圣到时候又闹出什么岔子来,连带着贝勒府阖府上下颜面尽失。” “是,奴婢遵命。” 当下李嬷嬷又匆匆退下,福晋长叹一声,心里是既无奈又厌恶。 无奈是对二格格的,难得有面圣的机会,二格格就这么白白浪费了,福晋这个做嫡母都不由为二格格可惜。 厌恶则是冲着宋格格的,二格格缘何变成今时今日这般模样,若是这其中没有宋格格的缘故,福晋才不信。 只是宋格格怎么养孩子,福晋从前懒得管,左右不碍着她就成,但是如今却不同了。 为着上回二格格受刺激生病的缘故,主子爷动了大气,甚至生了想让她抚养二格格的念头。 这如何使得? 1343 皇玛法,你不要误会! 如今因为养不好二格格,宋格格被主子爷厌恶,若是二格格交到她手中,仍旧这副模样,那主子爷岂非要连她一并厌恶? 她跟主子爷的情分本就所剩不多,福晋是不愿为了二格格把这所剩不多的情分搭进去的。 所以,二格格她不会养。 所以,还是要好好儿敲打敲打宋格格。 这些想法在福晋脑中一闪而过,福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吩咐碧乔道:“让王全子留意着前院儿动静,主子爷一有吩咐就赶紧回来禀报。” 什么时候带着大阿哥去前院儿面圣,得等着四爷那边发话。 “是,奴婢遵命。”碧乔闻言,忙福身退下。 …… 四爷骑马带着小西瓜匆匆赶到庄子门前,侍卫已经提前到达,从前院儿到庄子门前乃至路两侧,都已经遍布侍卫,一派紧张有序。 “吁!” 四爷勒住马缰,远处传来隐隐马蹄之声。 幸亏是赶上了。 四爷松了口气儿,下马之后,然后又把小西瓜抱了下来,这时候马蹄声更明显了,尘烟滚滚中,万岁爷携众皇子策马朝这边驶来。 “吁!” 待万岁爷勒住马缰,四爷忙不迭带着小西瓜跪地行礼:“儿臣携子恭迎皇阿玛!不知皇阿玛前来,有失远迎,还望皇阿玛原宥!” “平身吧。” 今天从猎场那边过来,万岁爷穿的是常服,出行也十分低调。 万岁爷下了马,将马鞭随手递给侍卫,待看清楚四爷这一身的装扮,不由哈哈大笑:“不是说清明前后种瓜点豆的吗?怎么如今都过端午了,老四你地还没种完呢?” 告假之前,四爷还曾在乾清宫里头跟万岁爷聊种瓜点豆的事儿,当时四爷还头头是道,“清明前后,种瓜点豆”这话也是当时四爷跟万岁爷说的。 万岁爷原本都忘了这茬儿,这时候冷不防瞧着四爷这一身的打扮,一下子就都想了起来,顿时乐不可支。 看来临时决定来老四这里瞄一眼,绕的这几十里路还挺值。 毕竟难得瞧见老四这灰头土脸的模样。 四爷微窘:“是儿臣懒怠了,以至于拖了这么久还没种完,让皇阿玛见笑了。” “皇玛法,你不要误会!”瞧着四爷开始做自我检讨了,身后的小西瓜着急了,当下上前一步,然后一脸严肃跟万岁爷道,“不是阿玛的懒怠,阿玛的地早就种完了,阿玛今天是帮我种西瓜!” 方才一口气儿骑马赶来,四爷都没出汗,可这时候听着小西瓜这一嗓子,四爷顿时浑身冒汗,想要伸手去拉小西瓜,可瞧着万岁爷饶有兴致看着面前突然窜出来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四爷还是忍住了。 “老四,这是大阿哥?” “启禀皇阿玛,这是儿臣的二阿哥,方才儿臣正带着二阿哥下田耕种。”四爷忙道,没再要扯小西瓜,当下带着小西瓜又给万岁爷行了一回礼。 “平身吧,”万岁爷道,目光还落在小西瓜的身上,“二阿哥,你怎么知道朕就是皇玛法?是老四跟你说的?” 万岁爷一边朝庄子里走,一边随口问道。 “是,阿玛说皇玛法来了,要带我来迎驾,”小西瓜点点头,跟在万岁爷身侧,“所以我们连西瓜都不种了,放下锄头骑着马来迎皇玛法……咳咳咳!” 万岁爷再低调,也带了不少人,马儿激起的尘土简直铺天盖地,呛得小西瓜连连咳嗽。 这回四爷忍不住了,伸手拉住了小西瓜,取出帕子过来给小西瓜仔仔细细擦了擦脸,然后又吩咐乳母给小西瓜喂水。 万岁爷打量着拿着帕子不错眼珠盯着儿子看的四爷,顿了顿,目光又落到了小西瓜身上,见小西瓜正一脸好奇盯着自己。 万岁爷抿了抿唇,看着小西瓜吊着的胳膊问道:“既是胳膊伤了,怎么不老实待着还下地种西瓜呢?” “这叫轻伤不下火线,”小西瓜摇摇头,“而且阿玛说了,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再不种西瓜就来不及了!” “走,带朕去瞧瞧你的西瓜地。”万岁爷饶有兴致道。 1344 妇人一般利用孩子争宠 四爷闻言,忙不迭压低声音吩咐苏培盛:“赶紧去备车。” “是,奴才遵命。” 当下,苏培盛忙不迭去备马车。 万岁爷想要去看看西瓜地,那自然得安排上的,只是西瓜地离得太远,这时候日头又大,自是要备马车的。 “嗯嗯嗯!孙儿西瓜种得可好了!”听说万岁爷要去看他的西瓜地,小西瓜登时点头如捣蒜,一脸期待,“皇玛法,孙儿鸡养的也特别好!你要不要也去孙儿的鸡圈看看?” 四爷:“……”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二儿子不怕生,但是却还是低估了二儿子自来熟的能力。 “哦,你还养鸡了?”万岁爷面露惊讶,“养了多少?” “一开始的时候养了十四只,现在是二十只,其中小母鸡有十二只,小公鸡八只,”难得碰到一个对自己养鸡大业感兴趣的人,小西瓜那叫一个如数家珍,掰着手指头跟万岁爷道,“孙儿养的小母鸡最厉害,每天最少都能生十只蛋!” 万岁爷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为什么你养的小母鸡最厉害?” “因为孙儿会捉虫子喂它们啊,对了,孙儿的小母鸡还吃过木兰围场的虫子呢,”说到这个,小西瓜一脸骄傲,“阿玛捉了给孙儿带回来的,别人家的小母鸡肯定都没有吃过!” 万岁爷闻言,顿时目光落在了四爷身上,意味儿深长道:“老四,你还挺能干。” “让……让皇阿玛见笑了,”四爷一脸尴尬,旋即,四爷又忙道,“儿臣已经备下了马车,皇阿玛请上车!” 当下四爷上前恭恭敬敬为万岁爷打开了马车门。 万岁爷上了马车,四爷正要把马车门合上,万岁爷却指着外头的小西瓜道:“把二阿哥抱上来。” 四爷一怔,心下有迟疑一闪而过,不过当下四爷还是稳稳把小西瓜抱上了马车,待小西瓜坐好之后,四爷把门关上。 庄子上拢共就四辆马车,有一辆还被维珍派去给五公主府送东西去了,所以就剩下三辆,万岁爷用了一辆,剩下的两辆马车,自然得五位皇子分着坐的。 “三哥请!”四爷行至三爷面前,躬身道。 三爷瞥了一眼四爷,也不吭声,抬脚上了马车,四爷又看向后面的五爷、十爷还有十三,五爷忙不迭躬身道:“四哥,您快上车吧,弟弟与十弟、十三弟坐一辆就是了。” 五爷体胖,跟两位兄长挤着不合适,故而跟十爷、十三爷共乘一辆马车。 四爷点点头,然后也上了马车,坐在了三爷的对面,四爷轻轻拍了拍马车壁,旋即侍卫驾驶马车向前。 自打上回在乾清宫里头被四爷当众下了面子,从那之后,三爷可就再没有搭理过四爷,这回也是一样。 方才在外面,分明还是一脸笑意,这时候对着四爷,三爷脸臭的,好像他才是正宗的活阎王。 三爷不语,四爷也是不吭声,兄弟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后来还是三爷沉不住气,冷哼一声道:“老四,是三哥从前高看你了,还以为你真的不争呢,实则跟老七也没什么区别,妇人手段倒是驾轻就熟。” 三爷这话明摆摆地就是说四爷跟七爷一样,妇人一般利用孩子争宠。 三爷这程子心情一直非常不错,自从孝期剃头被万岁爷一怒之下降为贝勒,三爷就觉得自己一直在走霉运,而过年时候在乾清宫里头当众被老四下了面子,无疑是倒霉到了极点,三爷每每想起真是恨得咬牙切齿。 不过老话说得好,福祸相依嘛。 霉运走得这么久,好运这不就来了。 自从正月里添了两位小格格之后,三爷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开始形势大好了,被万岁爷厚赏不说,甫一伴驾回来,万岁爷就兴致勃勃幸了三爷府。 这可是万岁爷头一次驾临毓庆宫除外的皇子府邸。 三爷那被四爷下了的脸面,登时就找回来了,最近三爷走路都是挺胸抬头带春风的。 可是反观老四,情况可就不那么美妙了。 1345 说人是妖怪之前好歹也先看看自己身上长没长毛! “节流”的差事甫一办完,就被万岁爷许了休沐在家,说是养胳膊,可是三爷冷眼瞧着,倒是未必。 前天万岁爷带着一众皇子前往猎场,来的路上,十三特地请示万岁爷,要不要通知老四也前往猎场伴驾,毕竟老四的庄子离得又不远,骑马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但是万岁爷却一口回绝了。 三爷当时真是差点儿没笑出声,还以为万岁爷真的多看重老四呢,看来也不过如此。 揣着这份好心情,三爷这两日在猎场上发挥得那叫一个相当不错,还得了万岁爷的夸赞。 “老三常年握笔,这射猎的本事却也没丢。” 三爷大喜过望,忙不迭恭恭敬敬道:“我满人马上得天下,儿臣是大清的皇子,自幼聆听皇阿玛教导,万万不敢忘本,纵使奉命编书,可是骑射上从不敢疏忽。” “你有这份心是不错。”对于三爷的态度,万岁爷明显很满意。 于是三爷心情更好了,只是三爷的这份好心情却在半个时辰前,戛然而止。 无他,万岁爷突然临时起意要绕道来老四这里走一遭。 三爷疑心是老四跟十三合力,不知使得什么诡计,才叫万岁爷改变了主意。 自到了四爷庄子,眼瞧着四爷这一身打扮,更是带着儿子来吸引万岁爷的注意,三爷更加认定,必然是老四耍的手段。 耍手段罢了,还偏偏用孩子争宠,三爷心里如何畅快?必然要当面羞辱一番老四。 三爷这话说罢,四爷一直垂着的眼缓缓抬起,目光淡淡看着三爷,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是淡淡的。 “三哥这程子可真真是风头无两,皇阿玛的赏赐可是没少收,难不成是三哥又立新功得皇阿玛看重弟弟却不知道?” 口口声声说他跟老七都是利用孩子争宠,怎么不想想自己这程子的风光是怎么来的? 还不是沾了自己那两个新生闺女的光? 说人是妖怪之前好歹也先看看自己身上长没长毛! “你!”似是被踩中尾巴的猫,三爷整个人都要炸了似的,双目圆瞪看着四爷,最后狠狠道,“咱们走着瞧!” 说罢,三爷气呼呼地扭过头,一副不肯再搭理四爷的架势。 三哥从来都是这样。 就算是吵不赢,也要摆出一副自己赢麻了的架势。 三爷的虚张声势四爷都习惯了,懒得搭理。 …… 万岁爷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 参观了西瓜地之后,在前院简单用过午膳,然后万岁爷便就起驾回宫了,四爷也骑马跟别的皇子一道护驾回宫。 小西瓜跟大阿哥也就各自回了各自的额娘那了。 这回万岁爷来的匆匆,在庄子里拢共也就待了半个时辰,赶着就要回宫,没功夫见四爷府上的女眷。 四爷就没让福晋跟维珍来前院面圣,不过还是吩咐人把大阿哥带去了前院,给万岁爷磕头行礼,又跟小西瓜一道留在前院用了午膳。 因着是小西瓜头一次面圣,整个院儿里的奴才个个都悬着心,维珍这个做娘的反倒是最放松的那个。 大格格之前随驾出巡,跟着五公主一直陪在太后身边,万岁爷几乎每天都去向太后请安,于是大格格沾着太后的光,在万岁爷跟前也露了不少面。 大格格回来后,维珍还特意问过面圣时候的情景。 “皇玛法特别慈祥和蔼,特别爱笑。”大格格是这样说的。 特别慈祥和蔼?还特别爱笑? 这肯定是皇子们没有的待遇! 维珍就想起了,从前在木兰围场见到的万岁爷,在二公主的面前,万岁爷的确特别慈祥和蔼,也一直面带笑意。 要不是知道他是康熙,还是把皇子们折磨得欲仙欲死的康熙,还真就会以为他就是再寻常不过的慈父。 可见对于没功威胁的公主还有孙辈,万岁爷的确慈祥和蔼,而且堂堂康熙大帝也不可能为难针对一个五岁孩子。 1346 阿玛……阿玛坏 再说了,小西瓜虽然之前没有面圣过,但是随她入宫多次,宫里的规矩他是懂的,所以维珍并不担心小西瓜会出错。 更别说,还有四爷在呢。 所以维珍其实并不担心,在把沉重的发饰取下,她甚至还有心思做瓶插。 “主子,万岁爷已经起驾回宫了!” 一直关注着前院儿动向的小池子,忙不迭来跟维珍禀报最新得到的消息。 “万岁爷这么快就走了?”维珍有些意外。 “是,主子爷与众皇子一道护送万岁爷回京了。”小池子道。 “万岁爷也是骑的马儿?”维珍好奇道。 “是,万岁爷也是骑的马儿。” 那万岁爷的身体还真是很棒啊。 先是一路骑着马赶了几十里路来的,到了庄子紧接着就是下地参观,然后用了午膳抬脚就走人了,又要骑一个多时辰的马回京,指不定晚上人家还会翻牌子浪里个浪…… 啧啧啧,就这杠杠的身体素质,要不人家能在位六十来年呢。 亏她之前还听说万岁爷腿脚有恙,但是现在看来,完全没影响嘛。 维珍不由在心里默默感慨,抿了口茶,又问:“那二阿哥呢?” “回主子的话,乳母已经带着二阿哥往咱们院儿回来了。” 维珍点点头,然后继续做瓶插,心情比刚才更放松,可是待瞧着小西瓜撇着嘴、一脸委屈地回来,维珍的一颗心登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会……真出了什么岔子吧? 当下维珍忙不迭放下手中的花枝,起身行至小西瓜面前,蹲下来,伸手轻轻搭在小西瓜的肩上,轻声询问:“小西瓜这是怎么了?可是在前院……有什么不愉快?跟额娘说说好不好?” 小西瓜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撇嘴,撇着撇着,小西瓜突然一脑袋扎进维珍的怀里,然后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老天鹅,不会是小西瓜真的闯了什么塌天大祸吧? 比如,因为头一次面圣太过激动、所以御前失仪? 又比如是一不留神说错话了受了万岁爷的斥责? 毕竟万岁爷可不是寻常的爷爷啊。 要是小西瓜真的被万岁爷当众训斥…… 一时间,维珍脑中涌出无数猜想,继而就是一阵头晕,差点抱不住小西瓜。 “主子!”甘草吓了一跳,忙不迭上前。 维珍回过神来,冲甘草摇摇头,示意无妨,然后将小西瓜抱起来,坐在软榻上,哄了好半晌,小西瓜才勉强止住了哭声。 瞧着儿子哭得两眼通红,还一抽一抽的,维珍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忙吩咐甘草投个帕子过来,又吩咐女贞取了杯蜂蜜水过来。 待给小西瓜擦了脸,又喂了半杯蜂蜜水,小西瓜才总算好了些,维珍一边拍着小西瓜的后背,一边柔声问道:“小西瓜现在能跟额娘说说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提到这个,小西瓜忍不住又撇了撇嘴,然后委委屈屈道:“阿玛不让……不让我去捡蛋蛋。”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可是小西瓜刚才不是在前院面圣吗?怎么突然想去捡蛋蛋?” “皇玛法送鹿肉给……给我吃,我想捡一篮蛋蛋给皇玛法做回礼,让宋师傅做蛋羹给皇玛法吃,可是……”说到这里,小西瓜又忍不住一抽一抽了,“可是阿玛不让去,阿玛……阿玛坏。” 万岁爷一行在猎场斩获颇丰,赏了四爷四头鹿、六只黄羊。 刚才用膳的时候,席间就有一道炙鹿肉,小西瓜吃的很开心,席间万岁爷还下令分别赏赐了大阿哥跟小西瓜小马一匹、小弓一把并骑装马具一套。 一下子得了这么多礼物,小西瓜就想着去捡蛋蛋给皇玛法送回礼,只是才把这个想法告诉阿玛,然后就被阿玛毫不留情地否决了。 小西瓜委屈极了,刚才还能忍着,可是这时候瞧见了维珍,就再也忍不住了。 维珍:“……” 好消息:她大儿没有惹下塌天大祸。 坏消息:她大儿脆弱的小心心碎了一地。 1347 你小子看不起谁呢?! 维珍松了口气儿,当下轻轻拍着小西瓜的后背,然后柔声解释道:“小西瓜这就是误会阿玛了。” “皇玛法不是用了午膳赶着就回宫了吗?这就说明皇玛法还有很多很多大事儿要处理呢,所以皇玛法实在是没有时间等着小西瓜去鸡圈捡蛋蛋啊,所以阿玛才会拦着不让小西瓜去捡蛋蛋。” 四爷拦着小西瓜或许的确有这方面的因素,但是更重要的,还是送鸡蛋给万岁爷不合适。 倒不是因为鸡蛋太寒酸,而是…… 万岁爷每吃什么、由谁来做都是提早安排好的。 之前万岁爷驾临三爷府,不用说,自然也有侍卫先行,提前做好安保工作。 不止侍卫,三爷府的厨子跟膳房也要接受变态地检查,甚至可能都用不着三爷府的厨子跟膳房,直接安排御厨过去伺候。 这次万岁爷虽然是临时起意来的四爷这里,但是御厨也是随行的,只不过是借用庄子里的膳房,可是就连一应调料都用的都是宫里带来的,压根儿没碰庄子里的。 更别说是食材了。 万岁爷可以临时起意,但是御厨却断断不敢临时起意调整菜单,缺了什么多了什么,指不定都关乎性命。 所以别说是庄子里的蛋蛋了,便是万岁爷喝的茶,用的也是梁九功带出来的。 这世间,还能有谁的命比万岁爷的更金贵? 也没有比万岁爷更惜命的人了。 这些规则,如今的小西瓜听不懂,所以维珍只能挑小西瓜听得懂的说。 瞧着小西瓜还是眼泪汪汪,维珍又道:“阿玛也是心疼小西瓜的,要不然等小西瓜捡了蛋蛋回来却发现皇阿玛已经走了,小西瓜是不是会更加伤心?” 好像……是哦。 小西瓜抽噎着道:“可是我从前送了郭罗玛法蛋蛋呀。” 打量着儿子委屈又内疚的一双眼,维珍又是心疼又是感慨。 小朋友的想法就是这样纯粹。 因为李文烨送了小西瓜见面礼,小西瓜也回赠了一篮鸡蛋,所以现在,同样收了万岁爷赏的见面礼,小西瓜就觉得自己也该送万岁爷一篮鸡蛋,要不然他就特别对不起万岁爷,会觉得亏欠。 小西瓜从来都不是爱哭的孩子,这回哭一半是因为委屈,一半也是因为着急。 “这次因为时间的关系,没能把小西瓜对皇玛法的心意送出去,那下次,咱们一定把小西瓜的心意给补上,好不好?”维珍道,一边拿帕子给小西瓜擦眼泪。 “那下回皇玛法什么时候能再来啊?”小西瓜不哭了,一脸期待。 “额娘也不知道皇玛法什么时候能再来,可就算皇阿玛不来,小西瓜的心意皇阿玛也能收到啊,”维珍含笑道,伸手捏了捏小西瓜的鼻子,“等到小西瓜种的西瓜熟了,让阿玛带着小西瓜种出来的大西瓜给皇阿玛送去,好不好?” 小西瓜闻言,顿时眼睛一亮,然后兴奋道:“对!我种的西瓜最甜了!” 孩子总算又露笑脸了,维珍也总算松了口气儿,抿了口茶,然后含笑问道:“小西瓜的西瓜今天种完了吗?” “还没有,还差这么多才种完!”提到这个小西瓜又开始比划着,然后一脸发愁道,“也不知道阿玛明天能不能回来,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呢。” 小西瓜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引得维珍笑眼弯弯,当下维珍俯下身,在小西瓜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道:“要是阿玛明天不回来,那额娘陪小西瓜把这么多~的地种完!” “真的?”小西瓜顿时一脸惊喜,可是旋即又面露不信上下打量着维珍,然后小声问道,“额娘,你能抡起锄头?” 林黛玉还能倒拔垂杨柳呢! 你小子看不起谁呢?! 维珍不语,只是默默从小几上拿起一枝月季,然后“啪”地一声,月季一折两段,维珍轻飘飘丢下月季,然后冲小西瓜挑了挑眉。 小西瓜惊得双目圆瞪,小嘴微张,连连点头:“额娘,明天我们一起种西瓜!” …… 1348 它要进去英勇救妈! 还以为四爷只是把万岁爷送回宫里,然后就会回来,哪知道万岁爷又心血来潮要去巡视永定河,钦点大爷跟四爷伴驾,所以四爷又陪着万岁爷去了趟永定河。 说起来,这还是时隔近一年,大爷第一次公开露面。 之前永定河工程刚刚完工的时候,万岁爷也来巡视过,当时还是刚过年,正是天儿最冷的时候,万岁爷拢共也就只巡视了半天,然后便就回行宫歇着去了。 但是这回万岁爷的兴致颇高,大爷跟四爷就陪着万岁爷兴致勃勃巡视了两天的永定河,完了之后,万岁爷还在巡视了直隶京畿重地,于是又多待了几日。 待四爷再次把万岁爷护送回宫,再返回庄子,都已经是十天后的事儿了,眼瞅着就是六月了。 虽然只有短短十日之隔,但是四爷走的时候还算是初夏,天气宜人,这回来的时候,就颇有几分盛夏之感了,暑热袭人。 回来之后四爷才知道维珍早就已经带着小西瓜把剩下的西瓜地给种完了,再有就是,小西瓜的夹板也已经去了。 如今天热,小西瓜又是个坐不住的,动不动就一身汗,手上带着夹板是哪儿哪儿都不方便,维珍就让高郎中给瞧了瞧,高郎中说已经痊愈了,夹板能去了,维珍就吩咐高郎中把小西瓜的夹板给去了。 四爷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小西瓜的左手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就是一直吵着想要学骑马。 高头大马小西瓜害怕,但是万岁爷赏的小马儿,小西瓜却是跃跃欲试,见天都要去马厩里头瞧瞧自己的小马儿。 四爷刚回来,一身的土跟汗,于是就吩咐古德禄带小西瓜去骑小马儿。 小西瓜兴高采烈跟着古德禄去了,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女贞上前给四爷奉了杯凉茶。 待四爷喝了半杯凉茶,那边苏培盛也进来禀报:“主子爷,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 于是四爷放下茶杯,抬脚往内间走,结果人都走到屏风后头了,却又站住脚,然后扭头回看正一手抱着猫一手捧翻着话本看的津津有味、头都不抬的维珍。 半晌,维珍愣是没反应。 这妮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整整十天不见他,他都在她跟前晃荡一盏茶的功夫了,结果倒好,愣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亏他顶着那么大的太阳往庄子里赶,一门心思就想着早些见到她。 从前不是他出个门,就哭得停不下来吗?不是离了他都睡不好吗?不是寝衣都没有他这个大活人好使吗? 现在他这个大活人可就站在她跟前呢,结果…… 就这?就这?!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于是四爷本来就被晒黑的脸一下子变得更黑了,然后气呼呼地就往内间走,再然后,四爷又气呼呼地折返。 行至维珍面前,四爷不由分说一把夺过维珍手里的话本,丢在桌上。 又要伸手来抢猫,维珍却忙抱着猫往后躲,一边暗暗牵了牵唇,一边仰起头看面前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男人:“不知贝勒爷有何吩咐?” 其实逗猫哪儿有逗人有意思啊? 她最喜欢逗人了! “爷要沐浴,你跟着进去伺候,”四爷居高临下道,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抬起维珍的下巴,微微用力,“若伺候得好,爷就赏你个孩子。” 维珍:“……呸!不要脸!” 小猫还是被四爷无情地夺过然后放在了软榻上。 “喵呜~喵呜~” 不甘心的小猫咪跳下软榻,循声绕过屏风然后在内间门口停了下来,听着里面的动静,然后小猫伸出爪子着急地挠着门,一边挠一边“喵呜~”个不停。 妈咪就在里面,还一声声可怜兮兮叫着,它都听到了! 妈咪肯定是受欺负了,它要进去英勇救妈! 门外廊道里。 “石头剪刀布!” 为了谁进去把半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的小猫抱出来,女贞跟连翘正在进行着激烈又紧张的“石头剪刀布”。 只是还不等分出高低,就听着屋里头传来四爷暴躁的低吼—— “苏培盛!” 1349 行吧,谁说为天家开枝散叶不算是阿哥们的一项要紧任务呢? “奴才在!” 下一秒,正在偏房里头跟小池子蹭饭的苏培盛,赶紧放下碗筷,一边胡乱擦了擦嘴,一边飞也似地朝正房狂奔而来。 待到了门前,苏培盛顿住脚一边努力平复自己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用求助地看向女贞跟连翘—— 到底是谁又惹着主子爷了? 随四爷快马加鞭赶回庄子,待四爷进了正堂,自然有侧福晋陪着,也不缺奴才伺候,苏培盛这才总算能忙里偷闲,去小池子那歇歇脚顺便蹭个饭。 哪里知道,他一顿饭还没吃完呢,就被主子爷的这一声怒吼险些吓得掉魂。 “嗝儿~”苏培盛赶紧捂住嘴。 好嘛,这下子还打起嗝儿来了。 当着人家两位小姑娘,如此狼狈,实在没面子得很,可是眼下,苏培盛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面子里子的?对着连翘跟女贞一个劲儿拱手—— 求姑娘提示一二! 连翘赶紧指了指房门,然后提醒道:“猫!” 猫? 猫怎么了? 苏培盛不甚明白,不过待意识到女贞跟连翘两人竟然没一个留在房中伺候,再看看紧闭的房门,苏培盛旋即也就明白过来,当下又冲连翘拱拱手,然后迅速猫着身进去。 再然后,苏培盛果断过去还在试图挠门进去的小猫,正要走人,小猫却“喵呜~”一声咬在了苏培盛手上,苏培盛一个没忍住“哎呦!”了出来。 旋即内间里发出一阵“哗哗”,水声里面隐隐有哭腔,以及四爷更加暴躁的声音:“还不快滚!” “是,奴才告退!嗝儿~” 苏培盛赶紧闭上嘴,然后抱着猫连滚带爬出了正房。 敢情主子爷非要顶着日头、快马加鞭赶回来,就是为了大白天…… 行吧,谁说为天家开枝散叶不算是阿哥们的一项要紧任务呢? …… 待把不要脸的贝勒爷总算伺候得满意了,维珍累得从头到脚都软绵绵的,趴在四爷怀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一口气儿骑了一个多时辰的马,这会子又是一番忙活,四爷也累得够呛,抱着维珍靠在浴桶上闭目养神。 “我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养猫了,”半晌,怀里传来女人委屈埋怨的声音,一边四爷胸口挨了两拳,“都怪你!” 虽然小猫不是人,但是…… 维珍还是倍感羞耻! 四爷被捶得心花怒放,低头去亲维珍的脸,一边笑道:“成,不养它,就养我。” “呸!不要脸,”维珍剜了他一眼,然后打了个哈欠又靠在四爷怀里,“好困啊。” 也不知打哈欠是不是会传染,四爷也跟着打了一个,伸手拍了拍维珍的胳膊:“不能在这儿睡,仔细着凉。” “那你还不快伺候侧福晋沐浴擦身?”又打了个哈欠,维珍嘟囔着。 “是,小的遵命。” 当下四爷简单地给两人擦洗身子之后,就抱着维珍进了寝房,然后相拥而眠。 等两人都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 半晌维珍一声不吭,四爷打了个哈欠,拥着人懒洋洋问:“想什么呢?” “在想我现在肯定能吃得下一整头牛。”黑暗中传来维珍莫得感情的声音。 四爷回来的时候,维珍还没用午膳呢,结果一通体力活把维珍累得直接睡着,一睁眼天都黑了,维珍现在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四爷登时就乐了:“一整头牛怕是来不及做,不过熊掌倒是能来得及。” 还以为四爷这又是在拿她打趣呢,维珍捶了一下四爷,然后道:“你现在就让膳房做,看我敢不敢抱着熊掌啃!” “那成,爷这就叫人去做。” 四爷点点头,然后伸手就去撩帐幔:“苏培盛,去膳房瞅瞅熊掌做好了没有。”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忙不迭躬身领命,一边嘱咐女贞去寝房掌灯,一边抬脚直奔膳房。 掌灯之后,女贞又端着茶进来,熟练地放在床头的桌上,然后就福身退下了。 四爷伸手端起茶杯喝了半杯,然后又递到维珍面前。 维珍就着四爷的手愣呼呼地喝了半杯茶,人才总算缓过来,然后忙不迭一把扯住四爷的袖子:“还真有熊掌啊?” 1350 他好像被这妮子给欺负了! 四爷点点头:“万岁爷才赏的,新鲜着呢。”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新鲜着呢?” 你咋不干脆说那熊掌还哗哗滴血呢! “万岁爷之前在猎场里面打到的,养了几日才杀的,就赏了一只右掌给我,”四爷补充道,“说是补胳膊。” 维珍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敢情万岁爷他老人家也相信吃什么补什么啊?” 四爷一怔,旋即笑了,轻轻在维珍屁股上拍了一下:“又口无遮拦。” “跟你也要有遮有拦吗?”维珍撇了撇嘴,双手环着四爷的脖子,黏黏糊糊地问。 那自然是不要的。 就喜欢你在我这里没遮没拦。 四爷不语,捧着维珍的脸就亲了上去,越亲越凶,四爷的气息又变得粗重,一边不住亲吻,一边轻轻揉着维珍的小腹:“得了赏了吗?” 得了赏了吗? 什么赏? 这人什么意思? 待维珍晕晕乎乎的脑子总算反应过来,四爷在说什么的时候,顿时粉面爆红。 啊啊啊! 这个臭男人! 一觉醒来,不要脸的程度又增加了!反正她的羞耻度是拍着马儿都撵不上! “保险起见,要不爷还是再赏一回吧。” “得着了!已经得着了!”维珍顾不上羞耻了忙不迭配合着道,“就不用贝勒爷另行赏赐了!” 再……再领赏一回赏,会不会累昏过去不好说,但是她肯定会被饿昏! “真得着了?”贝勒爷忍着笑,蹙着眉打量着维珍的粉面。 维珍红着脸,伸手扯着四爷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因为害羞声音都微微发颤:“真得着了,不信你摸摸,就在这儿。” 然后,蓦地一声“咕咕”从四爷的手底下传来。 四爷眉头一挑,丹凤眼蓄着笑看向维珍:“看来是真得着了,这就迫不及待给阿玛请安呢,真是个孝顺孩子。”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它都怎么跟你请安的?” “爷再仔细听听,”四爷俯下身,耳朵贴上去,半晌,然后一本正经跟维珍道,“它说额娘现在急需馄饨面条香酥饼以及……可可爱爱的熊掌。” “哈!”维珍“噗嗤”笑了,伸手拍了拍四爷的脸,然后意味深长道,“还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啊。” 四爷:“……” 他好像被这妮子给欺负了! 但是他没有证据! …… 这是维珍第一次吃熊掌,包括在后世。 当然了,在后世,也没有哪家餐馆的菜单上敢有熊掌的。 实在是,太刑了。 四爷知道维珍觉得熊掌瘆得慌,所以就吩咐膳房做了奶汤炖熊掌,虽是用熊掌炖的,但是上桌的时候,却已经把熊掌给挑出去了。 这显然是十分明智的,没有了渗人的熊掌,维珍没怎么迟疑就喝了两口汤。 “比我想象中的要好,我还以为会有股子怪味儿呢。”维珍道。 “若合你胃口,那以后可以多做,”四爷道,“下回再打猎,爷也亲手猎头熊给侧福晋加菜。” “那就不用了,这个尝尝味道就好,其实……”维珍忙摇摇头,说到这里维珍顿了顿,然后叹了口气儿,跟四爷道,“贝勒爷,妾身又要口无遮拦了。” 四爷一怔,旋即笑了,一边放下筷子,一边伸手握住维珍的手,含笑道:“侧福晋大可直言,在下洗耳恭听。” “虽然是御赐的,但是……我还是觉得熊掌的味道就一般,跟别的汤比起来,其实差距还是很明显的。”维珍一字一字老老实实道。 是的,除了汤相对浓郁些之外,这道费时费力更费熊的汤其实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照维珍觉得,味道远远不如鸡汤。 在营养价值上也并不十分突出。 出于猎奇心理尝一次就罢了,但是没必要变成为日常饮食。 “所以就不劳烦贝勒爷亲手猎熊屠狼了,不过鹿鹿多多益善,”一边说着,维珍一边晃了晃四爷的手,“肉好吃,皮好用,还好看,天底下真是再也没有比鹿鹿更可可爱爱的小动物了!” 1351 立生祠? 四爷忍俊不禁:“所以必须要让它们死得其所?” “对啊!贝勒爷真是妾身的解语花,”维珍冲四爷挤挤眼,一边夹了个水晶饺塞进四爷嘴里,一边道,“来,别客气,这是侧福晋给的赏赐!” 四爷点点头,目光落在维珍的小腹上,意味深长道:“多谢侧福晋的回礼。” 臭男人又来! “讨厌!” 维珍白了四爷一眼,顺手又在四爷腰上掐了一把,然后在四爷的倒吸凉气中,又继续低头美美吃着酥肉饼。 用罢晚膳,两人在院子里头散步。 “下个月万岁爷要去塞外避暑,到时候爷得跟着去伴驾。”四爷道。 维珍闻言顿时就是一惊:“万岁爷还真是龙精虎猛、一刻都不得闲啊。” 从前每年万岁爷也都会有出巡,基本上六七月份也都会去塞外,这原本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木兰秋狝嘛,但是今年的万岁爷明显是有些异常。 这老登实在是精力太旺盛了。 自从过年以来,万岁爷可几乎就没有闲过,先是奉太后出巡,去五台山敬香礼佛、出巡山西,这就花了差不多两个月的功夫。 回京之后,万岁爷也没歇着,又是驾临三爷家,又是去猎场打猎,然后又心血来潮去巡视永定河还有京畿重地。 现在,万岁爷又要去塞外了。 这满满当当的安排,维珍光是数数就觉得累得慌。 万岁爷纵使再如何龙精虎猛,可到底也已经年过半百,当真就如此精力旺盛吗? 而且,万岁爷再怎么喜欢出宫,也从来没有像今年如此频繁的,在京师拢共都没有待上几天了。 连维珍都察觉出来异常了,四爷自然也发现了。 四爷叹了口气儿,道:“之前圣驾驾临山西,所到之处自然夹道欢迎、得百姓拥戴,太子殿下也不遑多让,备受爱戴,当时山西百姓还请命要为太子立生祠呢。” 立生祠? 就是为活着的人建立祠庙,加以奉祀,古代的确有民间自主筹钱立生祠的风俗。 其中最有名的应该就是唐朝名臣狄仁杰了,因着狄公为官公正,造福百姓,几乎狄公任职各地的百姓都为他立生祠,加以奉祀。 这无疑是民间对官员的最大褒奖。 能让百姓立生祠的官员,古往今来,其实加起来也不多,当然了,当年遍布各地的魏忠贤生祠不在其列。 是的,对官员。 百姓立生祠的对象无一例外都是良臣贤相。 朝廷对此,大多会持肯定态度,一则是民间筹款自发建立,又不必朝廷掏钱,二则经此可以增加朝廷对民间的有利影响,使得百姓对朝廷更加拥戴。 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如今,山西百姓却要为太子立生祠。 就算是维珍这样的政治小白,也一下子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微妙。 通过为官员立生祠,不单单对朝廷有益,官员无疑也是受益方,狄仁杰为什么会扬名千古? 除了后世虚构的一系列文艺作品的宣传圈粉之外,最要紧的,无疑是因为狄仁杰对当时民间甚至是唐朝的巨大影响力。 这份影响力,不止来自朝堂,也来自民间,来自所有把他这个大活人当成神明奉祀的百姓。 而如今山西的百姓也要为太子立生祠,把太子当成神明奉祀,那…… 万岁爷会怎么想? 万岁爷会乐意吗? “那后来呢?太子的生祠可建了吗?”维珍询问道。 四爷摇摇头:“山西巡抚李光地以山西大灾刚过,暂不宜大兴土木,给回绝了,几个带头请命的人又要煽风点火,却被李光地暗中捉拿,丢去西北垦田了,没有了领头人,那群乌合之众也就成不了气候了。” 维珍点点头:“难怪万岁爷要派李光地去山西。” 太子之前可是险些要了李光地的性命,李光地如今可不得一门心思效忠万岁爷吗? 自然是要为万岁爷排忧解难的。 四爷叹气道:“太子是太心急了。” 是啊,可不是太心急了吗? 1352 是的,有预感 万岁爷之前由着太子安排灾后山西官员的任命,无疑是对太子失去直隶把控的补偿。 太子若是念着万岁爷的恩,自然也会知进退,也就做不出来把所有空出来的职位上一股脑儿都安排上自己人来。 到底也要顾及万岁爷的想法,到底也要请示一二。 更别说,万岁爷当时还把“开源”的差事交给了太子,太子一时成了财神爷,谁不盼着能跟毓庆宫搭上关系?太子无疑是过了个肥年。 万岁爷自然又是在为太子添砖加瓦。 许是被太子寒了心,后来万岁爷才会任命李光地做了山西巡抚。 这无疑是对太子最严厉的警告,可结果呢? 圣驾前脚到山西,后脚就有人带头巴巴地要为太子请立生祠? 怎么地? 跟万岁爷立威呢?山西人只认太子只念太子的好儿? 其中的这些子条条道道,维珍并不了解,可是四爷说太子太心急了,维珍却是赞同的。 康熙可还得在位二十年的,太子现在就开始等不及要给康熙上眼药立威了。 可不是心急吗? 可是…… 太子只怕也是憋得够呛吧。 维珍觉得,太子就像是一辆车,打小就被许多车追着撵,太子只能拼命地踩油门,以确保自己的领先优势。 这油门一踩二十多年,到现在,就算是太子想要刹车,怕也刹不住了。 而太子只怕也未必想刹这个车。 “这回去塞外,万岁爷会带上太子吗?”维珍问。 “还不清楚,”四爷摇摇头,又道,“不过目前的伴驾名单里,没有太子。” “那万岁爷都钦点了哪几位皇子伴驾?”维珍好奇,一边牵着四爷进了凉亭。 甘草早早准备好了垫子放在石凳上。 两人坐下,四爷自然而然地把维珍拥在怀里,一边道:“大哥、我、十三、十四、十五、十六。” 维珍闻言不由挑挑眉:“万岁爷像是最近突然记起直郡王来了。” 可不嘛? 万岁爷似乎突然记得自己还有直郡王这么个儿子,前几天还让四爷跟直郡王伴驾去巡视永定河,如今又安排直郡王伴驾塞外。 连备受冷落将近一年的直郡王都能伴驾,若是这回太子竟没能伴驾的话,那脸面……可着实不大好看。 四爷闻言感慨道:“万岁爷最近可不止想起大哥来。” 说的也是。 万岁爷自山西回来之后,又是幸三爷的园子,又是带三爷、五爷、十三他们打猎,又是来四爷庄子,然后又带着大爷四爷巡视永定河…… 万岁爷最近的“父爱”着实有点儿爆棚啊。 就…… 特别想采访采访此刻太子殿下的心情。 “对了,这回万岁爷也是奉太后出巡吗?”维珍问。 万岁爷最近慈爱的不得了,维珍就好奇是不是孝心也是大大的。 果然四爷点点头:“万岁爷的确要奉太后往塞外避暑。” 维珍:“……万岁爷真真孝心可嘉。” 她说的没错吧! 父慈子孝、孝心可嘉,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这才是天下万民之表率嘛。 提到伴驾塞外,维珍跟四爷商量起来:“天儿是一天天热起来了,回京师也是无趣憋闷,倒不如我带着孩子们继续住在庄子里,清凉又自在,如何?” 四爷闻言不由挑了挑眉,再开口语气就带着酸了:“庄子里又不缺乳母,哪儿用得着你时时看顾?” 按说做阿玛的不该吃孩子的醋,除非…… 他实在忍不住! 这妮子明摆着就是不想跟他去塞外、一门儿心思地要陪孩子! 就那几个淘气鬼成天陪还陪不够! 好气! 这冲鼻子的酸味儿,维珍还能听不出来?旋即就笑了,伸手扯着四爷的手,然后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轻轻道:“贝勒爷的赏赐,妾身自然要万分珍重,所以这回就委屈贝勒爷了。” 四爷一怔:“真的怀上了?高郎中请过脉了?” 维珍摇摇头:“没有,但是我就是有预感。” 是的,有预感。 莫名地,她就是觉得有颗种子已经在自己的肚子里生根发芽。 1353 咱们兄弟之中,还是四哥的命最好 “刚才睡着的时候,做了个梦,梦到有个看不清模样的小团子,冲我一个劲儿笑。”提到刚才的梦,维珍眼里一片温柔。 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胎梦吗? 小团子还挺客气,刚一报到就来跟她这个额娘打招呼了哈! 虽然很想跟四爷再去塞外,能再次跟四爷在草原上策马扬鞭、在落日余晖里吻到地老天荒,但是维珍还是决定留下来。 塞外很美,跟四爷的二人世界也令她向往,但是舟车劳顿还是这盛夏暑热,实在让维珍担心,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腹中柔弱的小芽芽。 怀小西瓜的时候,前几个月,维珍吐得昏天黑地,怀小丸子的时候,倒是没有那么强烈的孕吐,但是却也晕了一回。 自然要处处小心…… 即便这可能就是一场乌龙,维珍也不想冒一丁点儿的风险。 四爷撇撇嘴:“兴许是猫叫,被你听岔了。” 温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维珍凉嗖嗖的目光,四爷正要分辩,就听着维珍开口问道:“怎么?贝勒爷对自己的本事竟这般不自信?是担心自己年岁大了还是觉得力不从心了?” 四爷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对!就是孩子笑,你没听错!肯定是怀上了!” 事关男人的尊严,必须要支棱起来! 维珍满意了,又靠在四爷的肩上,轻轻问:“胤禛,你说这回是闺女还是儿子?” “闺女儿子都好。”四爷不假思索道。 是啊,闺女儿子都好。 闺女的话像大格格,儿子的话不管是像小西瓜还是小丸子,都好。 要紧的是,只要是维珍生的,那就好的不能再好。 心里是这样想着,四爷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伸手轻轻覆在了维珍平坦的小腹上,一下下轻轻地抚摸着,仿佛,那里面真的有了个小家伙。 “那就管它叫都好吧。”维珍道。 都好? 还真是个好名字。 四爷很喜欢,俯下身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小腹,然后柔声道:“小都好,来,叫声阿玛听听。” 四爷话音一落,就听着一声“喵呜~”从亭子外头传来。 又是一声嗲嗲的“喵呜~”,然后亭子里就多了一抹橘黄。 维珍笑得停不下来:“四爷怎么不搭腔?” 四爷盯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小猫咪,一脸无语。 走开!走开!赶紧走开! 你这只冒充都好的小臭猫! …… 这边贝勒爷跟侧福晋忙活着起小名,那边万岁爷也没有闲着。 六月初四,万岁爷幸五贝勒府,从五贝勒府回宫的第二天,万岁爷给一众皇孙赐名,从大爷到十爷,凡有皇孙者皆没落下,众皇子自是感恩戴德,入宫谢恩。 六月初九,万岁爷奉太后往塞外避暑,直郡王、四贝勒、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伴驾。 太子留京监国理政,三爷、八爷从旁协助。 这就比较令人玩味儿了。 从前四爷监国理政的时候,万岁爷也不过只让八爷一人从旁协助,如今太子监国理政,万岁爷除了安排八爷竟还多安排了三爷从旁协助。 怎么得? 是太子力有不逮,万岁爷实在不放心,所以才又多安排了三爷从旁协助吗? 不管旁人是怎么想的,反正太子的心情是够呛。 在携一众皇子恭送圣驾离京,回京的路上,太子就一直沉着脸,直到入宫,太子都是一言不发。 太子都这副模样,旁的皇子自然个个安静得像鹌鹑。 待总算回到宫中,太子走人了,三爷就再也忍不住,跟八爷发牢骚:“倒还不如伴驾去塞外呢!” 就太子的态度,不用问,肯定会想方设法给他们穿小鞋,三爷又是一贯畏惧太子,这时候自然难免心中叫苦不迭。 八爷苦笑道:“谁说不是呢?说起来,咱们兄弟之中,终究还是四哥的命最好。” 这话简直说到了三爷的心坎儿上,顿时点头如捣蒜,语带不忿道:“老八,这你就说到点子上来了,老四天生就好命!” 1354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打小养在孝懿皇后膝下,占了半个嫡子的名分不说,连皇阿玛都最是偏心老四!什么要紧的差事都交给老四!” “就说监国理政这事儿,从前万岁爷走哪儿都带着太子,老四因此得了几回监国理政的机会,没有太子掣肘也用不着看太子脸色,人家老四这监国理政那叫一个实实在在又顺风顺水。” “这回万岁爷不让太子伴驾了,留下咱们兄弟俩给太子碍眼,倒是老四又趁机得了在万岁爷跟前献殷勤的机会!” “真是里子面子的好处都让老四一个人给占去了,真真是岂有此理!” 三爷越说越气,八爷忙不迭劝道:“三哥莫气,四爷也是奉命行事,千万别因此影响了三哥跟四哥的情分。” “这话用不着你说。”三爷一声冷哼。 是啊,压根儿就用不着老八多嘴,他跟老四如今哪儿还有什么情分? 八爷尴尬地牵了牵唇:“三哥不怪罪就好,弟弟先行一步,去给额娘请安,弟弟告辞。” 三爷点点头,然后便转身走人了,留下八爷跟九爷站在原地。 九爷冷眼瞧着三爷的背影,半晌,嗤笑道:“三哥可真真是狗咬吕洞宾,有气不敢对着四哥撒,倒是对着八哥撒,得亏之前八哥八嫂还照看过三哥家宅,三哥可真是没良心。”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八爷淡淡道,“我又不指望三哥回报什么。” “八哥,你就是性子太好太软!”九爷闻言不由蹙了蹙眉,一脸的不赞同,“若是由着旁人把你搓圆捏扁,往后谁还把八哥你看在眼里?” “急什么?”八爷仍旧一派云淡风轻。 是啊,急什么? 也不瞧瞧着急出头的人,如今都是个什么下场。 大爷着急,太子着急,如今都是个什么处境? 倒是四哥一直最沉得住气,眼瞧着因为“节流”的差事得罪一堆的人,但是只要有万岁爷看重,那也不算什么。 是的,如今四爷多得万岁爷看重啊。 什么三爷府的双喜临门,又什么幸五爷府,眼瞅着三爷跟五爷得宠,可其实三爷五爷也就面子好看罢了,最实惠的还得是四爷。 几次监国理政、作为钦差前往甘肃主持大局、接下并完成“节流”的差事。 八爷不想承认,但是最近这几年,一众皇子里头,四爷的办事能力当属第一。 万岁爷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最要紧甚至最棘手的差事,基本上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四爷。 太子跟大爷,这两人,一个是天生储君,一个是叱咤多年的大千岁,这两人能争锋多年、能得万岁爷看重,一个占嫡,一个占长。 但是四爷不同,四爷是凭的是自己的一身本事。 三爷方才酸溜溜地说,四爷打小养在孝懿皇后膝下占了半个嫡子的名分,因此才万岁爷才一直偏心四爷。 可是事实当真如此吗? 谁也不是瞎子。 八爷从前就没有忽视过四爷,如今就更加重视了。 眼瞧着八爷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架势,九爷心里却愈发着急,正要在劝八爷两句,却瞧着八爷的贴身太监石剑,匆匆朝这边走来。 行至八爷身边,石剑躬身禀报:“启禀主子爷,长春宫的姑姑过来递话,说是良嫔娘娘这两日因着暑气,身子不大爽快。” 八爷闻言顿时面露紧张:“可已经请太医了吗?” “回主子爷的话,太医已经前往长春宫了。”石剑道。 虽是如此,八爷哪儿能放心,当下跟九爷分别,然后就急匆匆朝长春宫赶去。 …… 八爷匆匆赶到长春宫的时候,太医已经为良嫔娘娘请过脉了。 八爷唤了太医到偏殿仔细询问良嫔的情况,太医道:“回贝勒爷的话,良嫔娘娘素来体虚怕热,受不了暑气也是有的,再加上良嫔娘娘近来忧思深重,不思饮食,这才会病倒,奴才已经为良嫔娘娘拟了药方,娘娘照方调养,不出半月便能痊愈了。” “有劳你走这一趟,”八爷点点头,吩咐道,“石剑,好好儿送一送。” “奴才不敢!” 1355 额娘是心疼你 当下石剑送太医出去,八爷则抬脚进了寝殿,甫一瞧见歪在软枕上神情恹恹的良嫔,八爷的心不由就揪成一团,当下疾步上前,坐在了床前。 “额娘,既是身子不舒坦,怎么不早打发人告知儿子?”八爷道。 良嫔扭头看,垂着眼看着一脸忧心的儿子,鼻头陡然一酸:“都是额娘不好,让你操心了。” “额娘,您这是什么话?儿子为额娘操心那是天经地义,”瞧着良嫔眼眶泛红,八爷取出帕子递过去,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放的更柔和了,“儿子盼着能为额娘操心一辈子呢。” “我儿孝顺,”良嫔闻言,声音都哽咽了,使劲儿擦了擦脸,良嫔带着哭腔道,“额娘一直都知道额娘的小狮子……最是孝顺,额娘是心疼你。” 八爷忙不迭道:“额娘,您仔细瞧瞧儿子好好儿的呢,实在不需额娘忧心,额娘只管颐养天年、享受儿子的孝心就是。” 是啊,他现在好得很。 从前的他虽然是唯一不待大婚就被册封为贝勒的皇子,就算得万岁爷宠爱,可是在所有人眼中,他不过就是十年如一日跟在直郡王屁股后头唯命是从的小弟。 但是如今,他这个八贝勒的含金量谁能忽视得了? 从前一直大山一样矗立在他身前的直郡王,轰然崩塌,而他这个昔日小弟却总算有了踩着直郡王登台的机会。 他现在真是好得很,比从前所有的时候都要好。 饶是八爷这么说,可是良嫔的眼泪就是停不下来,用帕子捂脸哭了半晌,八爷瞧着真是担心得厉害,良嫔本就病着,这么一直哭个不停,只怕会加重病情。 想了想,八爷摆摆手,让寝房中的一众宫人退了下去,然后八爷跟良嫔道:“额娘,这里只有儿子与您,您有什么心事烦扰,只管对儿子直言。” 瞧着良嫔又一个劲儿摇头,八爷蹙着眉开口:“额娘,您诚心要让儿子忧心不安吗?” 太医方才说,良嫔近来忧思深重,不思饮食,如今良嫔又是这样一副模样,八爷自然是要问个清楚才行。 “是有人欺负额娘了?”八爷问,一边仔细观察良嫔的表情,“还是福晋不够孝顺、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让额娘不够满意?” 握着帕子的手登时就是一僵,良嫔止了哽咽,八爷也就明白了,叹了口气儿,道:“若是额娘不喜福晋,儿子吩咐她少入宫请安就是了。” 自从良嫔上回生病之后,八福晋就殷勤孝顺了不少,三不五时就入宫请安,每回都不空着手,什么珍药贵宝一股脑儿地往长春宫里送,如今谁不知道八福晋最孝顺? 后宫嫔妃又有哪个不羡慕良嫔的好福气,八爷孝顺又争气,儿媳妇八福晋更是众福晋之中顶顶孝顺又大方的。 只是听着这些奉承,良嫔没觉得心情舒畅,反倒越听越心堵。 到前几日万岁爷给一众皇子赐名,良嫔的身子就开始不舒坦了,只是她并不想让儿子担心,所以一直忍着,到现在,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良嫔放下帕子,也是一声叹息:“额娘心里是不舒坦,前几日你皇阿玛给众皇孙赐名,偏生……偏生只有你膝下空空,额娘一想到旁的皇子都入宫谢恩,只有你……” 再也说不下去,良嫔又捂住了脸。 八爷闻言一阵沉默,然后伸手轻轻拍了拍良嫔颤抖的肩膀:“额娘心疼儿子,儿子明白。” 良嫔点点头,然后放下帕子,红着眼看着八爷:“张氏落胎当真只是意外吗?额娘听说当时她口口声声说是被福晋所害,而且张氏才被送去庄子养病不久,人就殁了,额娘真是越想越……” 张侍妾意外落胎的事儿过去的时间不短了,良嫔非但忘不掉,还越发记得深刻,尤其是在听到张侍妾在庄子里殁了的消息之后。 虽是小产伤身,张氏身子只怕虚弱,但是有郎中顾看着,张氏怎么就这么仓促离世? 1356 大格格就有些郁郁了 良嫔真是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瘆得慌。 每每八福晋来长春宫请安的时候,每每瞧着八福晋那张孝顺又殷勤的脸,良嫔总会想起因为落胎而失心疯被送去庄子的张侍妾。 那是她儿子头一个孩子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连同着张侍妾,也没了。 于是,八福晋殷勤的笑,怎么看良嫔怎么觉得是笑里藏奸,八福晋的孝心更是成了扎进良嫔心里的一根刺。 “额娘,张氏的疯言疯语如何能信?张氏之所以仓促离世,也是因为失心疯的缘故,”八爷打断了良嫔的话头,看着良嫔愣住的一张脸,顿了顿,八爷又道,“额娘若是实在心疼儿子,待明年选秀的时候,不妨多给儿子挑几个康健柔顺的秀女。” 良嫔没再说什么,半晌,良嫔点点头:“你放心,额娘会的。” “娘娘,汤药已经煎好了。” 宫女端着汤药进来,八爷亲自侍奉了良嫔喝药,瞧着良嫔昏昏睡去,然后八爷才起身离去。 待八爷走了,原本昏昏睡去的良嫔又睁开了眼,宫女以为良嫔口渴,忙端了茶水过去,可是良嫔却只是摇摇头。 宫女放下茶杯,小心翼翼问道:“娘娘,您可是觉得躺累了,要奴婢扶着您坐起来缓一缓吗?” 良嫔摆摆手,示意宫女退下。 “是,奴婢告退。” 宫女退下之后,良嫔怔怔对着绛紫的帐幔出神,慢慢地,绛紫变成了红色,血一样,流了满地…… 明年多给老八挑几个秀女? 那又能怎样?挑进府,然后再如张侍妾一般被八福晋逼死吗? 不,是害死。 方才良嫔实在不想戳儿子的伤心处,所以才会一口答应下来,可是心里实则是难受得直抽抽。 万岁爷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老八?给他指了这样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 是要害得老八断子绝孙不可吗? 被万岁爷冷落多年,在后宫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受了这么多年的罪,良嫔从来都没有怨恨过万岁爷,但是此时此刻,她真的…… 很怨。 什么劳什子的安郡王府,什么安亲王最宠爱的外孙女,她才不稀得! 要不是身后有着安郡王府撑腰,八福晋敢如此行事?她儿子又怎么可能只能隐忍不发? 要是换做太子、直郡王,甚至是老四老五,哪家后宅能出这档子的阴毒之事?哪个福晋又敢有此手笔? 说到底,还是她这个娘亲无用,出身卑贱,压根儿庇佑不了老八,老八这些年全靠自己打拼,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如今更是要忍受这等夜叉。 她真是无用至极,除了拖累儿子。 倒不如死了的好。 她要是死了,那惠妃就是老八唯一的额娘了,自然老八的后宅,惠妃这个正经额娘也能管一管,否则日后要如何向万岁爷交代老八无嗣的事儿? 哪里像现在,有她这个无用的亲额娘在,人家惠妃索性撂了挑子,压根儿不管。 良嫔的眼泪又忍不住涌出,痛苦地闭上眼。 …… 万岁爷奉太后塞外避暑,自然五公主还是要随行伴驾的,不同于上回驸马舜安颜因为为万岁爷试马受了伤,故而没能随行,这回人家舜安颜好胳膊好腿儿的,自然也要一并伴驾随行的。 在圣驾启程之前,四爷就把大格格还有小西瓜接回了庄子,然后四爷赶着就随圣驾启程离京了。 然后…… 然后大格格就有些郁郁了。 大格格喜欢骑马,四爷得空的时候就会亲自教大格格,没空的时候,也安排了侍卫教大格格,如今大格格已经会骑四爷送的矮脚马了,虽然骑的还不甚熟练。 还以为这回能跟着阿玛跟小姑姑去木兰围场好好儿驰骋一番,结果不管是阿玛还是小姑姑都没有提要带自己去木兰围场这茬儿,大格格哪儿有不着急的? 而且听说这回除了去木兰围场还会去热河行宫,大格格并没有去过热河行宫,却在公主府的时候听哈布嬷嬷提过一嘴,热河行宫瑰丽壮美,是天底下最大的园林。 1357 当着孩子的面儿,不许说荤话! 大格格对此也是充满了好奇,想要跟着阿玛去开开眼。 赶在四爷走之前,大格格主动找到四爷 ,求四爷能带上自己。 “阿玛,带月华去好不好?” “阿玛,我会很乖的,不会捣乱,我还能陪你跟小姑姑呢!”大格格扯着四爷的袖子,晃个不停,一脸乖巧听话,“阿玛不是最喜欢听月华唱小曲儿吗?月华又跟额娘学了新的,正好一路上唱给阿玛听!” 四爷看着眼巴巴求着自己的宝贝闺女,一颗心柔软得不像样,差点儿就要一口答应了,可四爷到底还是忍住了,果断狠心拒绝:“不行,老实在家陪着你额娘。” 说起来,这还是四爷头一次拒绝大格格的请求。 还不止是拒绝,四爷还又添了一句:“以后也不许去木兰围场。” 不管是语气还是表情,四爷都特别严肃,一副不容商量的架势。 “哼!阿玛讨厌!” 四爷这态度真是伤着了大格格,大格格瞪了四爷一眼,然后就气呼呼地跑了回来,就连四爷走的时候,大格格也赌气没有去送四爷。 从前这爷俩儿的关系多好啊? 每回四爷要出远门,大格格哪回不是抱着四爷的胳膊不放,舍不得四爷走,有时候还要掉眼泪,可是这回…… “小丫头年纪小,还不懂四爷是在为她的着想打算,”维珍叹了口气儿,伸手拍了拍四爷的手,“别担心,我会哄好她的。” 她知道四爷不会跟大格格计较,只会担心大格格一直生气,小丫头从来都是开开心心的小太阳,如今…… 在四爷这里受了委屈跟冷落,维珍知道四爷肯定比她还要心疼呢。 四爷没说话,只是伸手把维珍拥入怀中。 “主子爷,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苏培盛掐着时间过来催促。 “踏实等爷回来,”四爷沉声道,一边伸手轻轻抚了抚维珍平坦的小腹,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多了几丝笑意,“都好,记得提醒额娘给阿玛写信。” 维珍跟着抿了抿唇,一边剜了四爷一眼:“都好如今还没长耳朵呢,哪里就能听到四爷吩咐了?所以就只能让四爷失望了。” “都好额娘长耳朵就好,”四爷道,目光深深看着维珍,“信写长点儿,要真情实感,且不得少于八百字。” 在外头的时候,他最喜欢看维珍写的信了,会写他们的儿女,会写咕咕鸡小猫崽子,更会写对他的思念,热烈大胆、琐琐碎碎又妙趣横生,比天底下所有的话本子都有趣。 不管多疲乏,不管人在哪,只要看到维珍的信,他的心总会格外轻松宁静。 维珍:“……” 你高考作文呢?真情实感还不得少于八百字?! “八百字?那么多?”维珍眨眨眼,面露难色,“贝勒爷就不担心妾身的狗爬字儿会糟蹋了贝勒爷的澄心纸?” 四爷:“……爷就喜欢被你糟蹋!” 不对,这话不严谨! 好像有歧义! 维珍一怔,旋即伸手捂住了四爷的嘴,一边红着脸压低声音道:“当着孩子的面儿,不许说荤话!” 这人真是的! 不分场合时间就乱开车! “你不是才说都好还没长耳朵听不见?”四爷索性破罐子破摔,凑到维珍耳畔一番嘀嘀咕咕,瞅着维珍红到脖子根儿的脸,就知道这人肯定说的还是荤话! 肯定还非常荤! 的确非常荤,以至于维珍都招架不住,恼得冲四爷的胸膛捶了几下:“只有肚兜,旁的你……你想都别想!” 四爷被捶得浑身舒畅,不由分说捧着维珍红得跟蜜桃似的脸就亲了起来,凶得不得了,直亲的维珍手软脚软…… “主子爷!到时辰了!” 苏培盛催促的声音又传来,两人皆是一怔,下一秒,都吻得更深更用力。 只是再难分难舍,四爷到底还是放开了维珍。 “别忘了爷刚才说的。”四爷叮嘱道。 维珍喘息着道:“知道了,贝勒爷你前脚出门,妾身后脚就给你写信。” 四爷挑了挑眉:“那爷就等着午后看信了,侧福晋可莫叫爷失望。” 1358 到底是长大了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那贝勒爷您还是失望吧。” 这人真是的,明知道她是在说笑,非要故意逗她。 就她写字的速度,八百字,还是用毛笔写,一上午写完? 那可真是太太太高看她了! 四爷笑了,捏了捏维珍的脸,叹息道:“十天写一封总行吧?” 这还差不多。 维珍点点头,又道:“我让月华也给你写。” 又是一声轻叹,四爷俯下头在维珍额上印下一吻,然后起身走人。 “奴才/奴婢恭送主子爷!” 奴才们毕恭毕敬的声中,维珍看着四爷大步离开院子,末了,维珍的视线落在了大格格住的厢房上,只见门窗紧闭。 维珍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儿,然后转身回房,一边吩咐女贞道:“去膳房领些材料回来。” 领什么材料? 自然是做糕点的材料呀。 维珍如今已经很少会亲自动手做糕点了,再加上如今天热,动一动就出汗,女贞难免有些担心。 “主子,要不还是让小池子代您做吧。”女贞道。 如今小池子做糕点的手艺已经非常不错了,他是男人,比维珍力道更足,在揉面跟打发奶油上,比维珍更占优势,所以论起来,小池子做的糕点味道其实比维珍做的更好。 只是小池子不如维珍会的花样多就是了。 “不,今儿我自己做,”维珍摇摇头,一边抬脚去寝房更衣,一边道,“快去取吧。” 做糕点是为了哄闺女的,自然要自己动手做呀。 “是,奴婢遵命。”女贞福身退下。 …… 等糕点总算出炉了,维珍也正好沐浴更衣完了。 夏天可实在不适合做糕点,维珍出了一身的汗,洗完了澡,还是觉得身上热得很,所以又吩咐膳房做了两个冰碗送过来。 “多放些葡萄。”维珍吩咐道。 大格格跟她一样,都特别喜欢吃葡萄。 等维珍带着冰碗跟糕点来到大格格房里的时候,大格格正窝在软塌上面玩九连环,瞧着维珍来了,大格格放下九连环,蔫哒哒地道:“额娘你来了。” 最近这程子小姑娘都是这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活像只斗败的小公鸡。 “月华不去额娘那儿,所以额娘来月华这儿啦,”维珍含笑道,一边牵着大格格在软榻上坐下,一边含笑道,“额娘做了那半天的糕点,还以为会有小馋猫闻着味儿找过去呢,结果一个都没有,额娘真是好伤心啊!”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捂着胸口,一脸受伤的模样。 大格格看着被女贞摆上桌的糕点跟冰碗,顿时一脸内疚:“额娘,我……我错了。” 她早就闻到糕点味儿了,更何况乳母方才还跟她说额娘做糕点,问她要不要去瞧瞧。 换做平时,哪里用得着乳母提,大格格自己就迫不及待跑去了。 最喜欢陪额娘做糕点了,最喜欢额娘把第一块出炉的糕点送到她嘴里了。 但是这次,大格格就是打不起精神,就是不想出门。 这个时候看到额娘亲自把糕点送过来,大格格心里就内疚得厉害。 “你是错了,错过了这回第一块出炉的糕点,额娘可没给你留,自己炫了,”维珍伸手点了点大格格的额头,含笑道,“来,尝尝额娘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好。” 当下大格格拿起糕点吃了起来,比起平时的眉飞色舞,这时候的大格格的沉默就异常明显了。 看着一言不发、闷头吃糕点的大格格,维珍心疼得厉害,同时也不乏感慨。 到底是长大了。 不是从前吃块鸡蛋糕就能开心半天烦恼全无的年纪。 “额娘,味道特别好,”吃完了两块,大格格认真地给出点评,“比池公公跟宋师傅做的都好吃,我还是最喜欢吃额娘做的糕点。” “那再吃几块。”维珍道。 大格格却有些犹豫,顿了顿,小声道:“额娘,我不想吃了。” 就吃两块就不想吃了? 这可不是大格格正常的饭量。 1359 额娘最不愿看见的就是你误会阿玛 维珍默默叹了口气儿,示意女贞等人退下,然后将大格格唤道自己身边坐下,柔声道:“月华是在生阿玛的气?所以这几天月华的心情都不好,刚才也不肯出来送阿玛?” 这回五公主倒是没有像上回去山西的时候一门心思想带上大格格,自然,就算五公主还想带上大格格,四爷也是断断不许的。 山西之行能让大格格见见世面,但是塞外之旅就算了。 万岁爷在木兰围场的一项重要安排就是召见蒙古各部亲王贵胄,而蒙古各部也会为适龄的台吉等人求万岁爷赐婚。 满蒙联姻可是旧俗,万岁爷这个慈父在公主抚蒙这件事儿上也从未含糊过。 万岁爷生下来的公主倒是不少,但是奈何存活率太低,目前为止,加上从弟弟恭亲王处过继来的养女大公主,满打满算也就十位公主活到序齿。 公主生下来就是要为满蒙联姻做贡献的,自然孙女也不例外,也是要为朝廷分忧。 如今除了直郡王府上的四位格格之外,万岁爷的一众孙女里头就属四爷府上的大格格年龄最长,四爷跟维珍自然都避免让大格格跟塞外、蒙古有任何联系。 大格格如今不过七岁(周岁),放在后世也就是刚上一年级的年龄,但是在大清,这年龄…… 也够定亲的了。 不知道直郡王是如何想的,反正四爷跟维珍是万万不肯让大格格远嫁蒙古的。 维珍一开口,大格格的眼睛就微微泛红,她扭头朝里,咬着牙,半晌不吭声。 瞧着闺女这副样子,维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伸手拍了拍大格格的手,然后柔声道:“月华,有些事儿,额娘其实想等你长大一些再同你说,但是现在额娘觉得应该现在就让你知晓,毕竟额娘最不愿看见的就是你误会阿玛。” 四爷有多疼大格格,大格格又有多爱四爷,维珍比谁都清楚,她是这世上最盼着四爷跟大格格好的人,也是最怕大格格误会四爷、伤了四爷心的人,所以这时候如何不揪心? 大格格闻声回过头看向维珍,一脸的不明就里。 “月华,万岁爷前不久给你六姑姑赐婚的事儿,你可听说了?”维珍问。 大格格的六姑姑自然是万岁爷的六公主,六公主比五公主小两岁,前不久被万岁爷赐婚了。 大格格闻言点点头:“月华知道,在小姑姑府上听小姑姑说的,说是皇玛法给六姑姑指婚的是个叫策凌的蒙古台吉。” “不错,额驸策凌是一位蒙古台吉,虽然年少时便随祖母投归大清,一直在内廷学习,又得万岁爷赏识做了额驸,但是不定什么时候,策凌就要重返蒙古,到时候六公主也会随额驸搬去蒙古。”维珍道。 维珍这话不是假的,策凌出身不算显赫,万岁爷对他却一直厚待,如今更是将六公主赐婚于他,这是什么? 这是隆恩浩荡。 也是万岁爷对他寄予厚望。 除了策凌本身能力超群得万岁爷喜爱之外,万岁爷应该也对策凌的未来有期待有规划。 不定什么时候,一道圣旨下来,策凌就要重返蒙古。 万岁爷三征噶尔丹终于赢得大胜,多年以来蒙古各部归心,可万岁爷如何能够心安? 单是万岁爷对待后宫蒙古出身的嫔妃的态度,就足见万岁爷对蒙古的戒备。 除了不让蒙古妃嫔生下皇家血脉之外,在对蒙古各部的亲王人选上,万岁爷也是严格把控。 要是哪天策凌出身的部族心存不轨,想必被万岁爷寄予厚望、对万岁爷感恩戴德忠心不二的策凌,就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下一任部族亲王。 若是那样的话,那六公主自然是要随夫君远赴蒙古的。 大格格听得似懂非懂,维珍又道:“月华,除了你小姑姑,旁的已经出嫁的公主,额驸都是蒙古王公,不止公主,王府的格格们也几乎都是远嫁蒙古,很多嫁过去就再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1360 弘晖,弘昐,弘昀 大格格闻言顿时双目圆睁,一脸紧张:“额娘,那我以后也、也会嫁到蒙古吗?” 虽然对于未曾见过的木兰围场心生向往,虽然对于嫁人是怎么一回事儿,还并不怎么明白,可若是让她离开京师、离开阿玛额娘、永远孤零零地留在蒙古,那简直…… 简直是噩梦! “我……我不要嫁去蒙古了,额娘,我哪儿都不去!”不待维珍接话,大格格慌得摇头不止,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再有姐姐样儿,再心智早熟,可大格格也只是个七岁孩子,冷不防听到远嫁蒙古这种事儿,哪儿有不害怕的? 维珍心疼得厉害,原本真是不想说的,毕竟大格格还这么小,就怕吓着她。 如今还真是给吓着了。 下一秒,维珍伸手抱住了大格格,一边抚着大格格的头发,一边柔声宽慰道:“月华不怕,有阿玛跟额娘在,就不会让月华远嫁蒙古。” 她不知道历史上的大格格最后有没有抚蒙,但是在她这里,就不会有这种可能。 这是四爷承诺她的,也是四爷一定能做得到的。 她相信四爷。 只是以四爷的性子,这样的话是断断不会对大格格说的,所以只能由维珍开口,为四爷这个做阿玛的解释,也让闺女安心。 “阿玛跟额娘最喜欢月华了,哪里舍得让月华远嫁?别哭了,”维珍不住口哄着,一边取了帕子给大格格拭泪,一边柔声道,“额娘最怕月华掉眼泪了,因为额娘心肝跟着疼呢。” 大格格这才稍稍安心,有着维珍给擦干净了眼泪,又喂了两口水,大格格才红着眼问:“所以阿玛不是故意不想带我去木兰围场的?小姑姑也是有意不带我去的?” “是,阿玛跟额娘都不想你去,你小姑姑应该跟阿玛额娘是一个心思,都不想让你跟蒙古那边扯上干系。” “那是我……错怪阿玛了。”大格格低着头小声道。 是啊,阿玛平时最疼她的了,她怎么就能只因为这回阿玛不带自己去木兰围场而生阿玛的气、还觉得阿玛不疼自己了呢? 她真的好离谱啊。 阿玛肯定特别伤心难过吧。 “额娘等下要给阿玛写信呢,月华要不要也给阿玛写一封?”维珍揉着大格格的小脑袋,含笑问道。 “嗯!”大格格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要写一封长长的信给阿玛!” 维珍蹙着眉,一脸不忍:“那不得累坏了额娘的小心肝?额娘会心疼的。” “额娘,不心疼哈!月华给你吹吹!” 一边说着,大格格一边趴在维珍胸前小口小口吹起气来:“痛痛不在,痛痛飞走!额娘,你觉得好些了吗?” 这还是跟维珍学来的。 维珍顿时漾出一脸温柔笑意,旋即又沉下脸,一本正经跟大格格道:“额娘的心疼现在已经好了九成了!” “还剩那一成呢?”大格格一脸紧张。 严肃的脸上突然泛起笑意,维珍凑过去亲了亲闺女的脸颊,含笑道:“月华再吃两块糕点,额娘的心疼就能痊愈啦!” 下一秒,大格格登时就放松下来,忙从盘中捏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撑得小脸鼓胀胀的,活像一只小松鼠。 维珍脸上的笑意更甚了,动手给闺女倒了杯茶递过去,一边柔声道:“慢着点儿吃,不着急。” …… 吃过了糕点,大格格就迫不及待地给阿玛写信了,维珍没有留下来搅扰大格格,退出了房间,才一回房,就听着甘草来报,说是二阿哥来了。 维珍从内间出来,果然瞧着小西瓜正在正堂里头等自己。 “额娘!”瞧着维珍出来,小西瓜起身迎上来。 “原来是额娘的弘昐来了呀,”维珍伸手牵着儿子的手往暖阁里走,一边含笑问道:“糕点吃了没有?” 前阵子,万岁爷给一众皇孙赐了名,小西瓜是弘昐,小丸子是弘昀,大阿哥是弘晖。 虽然维珍对这段历史并不如何了解,但是这几个孩子的名字,她听着就特别耳熟,尤其是大阿哥的名字。 1361 那弟弟也可以叫小阳光? 某部电视剧里面不止一次提到过。 所以…… 她穿的到底还是正史呗? “吃了,额娘做的糕点最好吃了。”小西瓜点着头道。 “你知道糕点是额娘做的呀?”维珍很惊喜,一边拉着小西瓜在身边坐下,一边好奇问道,“是有人告诉你还是你自己吃出来的?” 小西瓜道:“我自己吃出来的呀,额娘做的糕点跟池公公做的不一样,儿子一下子就能吃出来!” “真的?”维珍更惊喜了,揣着激动暗爽,又问道,“跟额娘说说,是怎么样个不一样法儿,额娘都还不知道呢。” 嘻嘻。 没想到自己做的糕点在孩子这里竟如此不同。 亏她还觉得自己如今做糕点的手艺已经不如小池子了呢。 小西瓜没说话,伸手从小几上取来一块糕点,然后“啊呜”咬了一口,然后把带着牙印儿的那一面展示给维珍看,一边道。 “额娘你看,你做的糕点里面要粗糙一些,没有池公公做的那么细腻,你做的糕点里面气孔大大小小,乱七八糟,可是池公公做的糕点里面的气孔分布就特别均匀,连气孔的个头大小都差不多,特别好区分。” 维珍:“……哦,原来是这样啊。” 不嘻嘻! 呜呜呜。 儿子这是嫌弃她做的糕点了! “不过额娘做的糕点味道要比池公公做的好,”小西瓜一边继续吃着糕点,一边跟维珍道,“我最喜欢吃额娘做的糕点了。” “真的吗?我不信。”维珍蔫哒哒地道。 “真的啊!”瞧着额娘不信,小西瓜急了,把手里的糕点吃完,忙不迭拽着维珍的手往自己的小肚子上饭,一边眼巴巴看着维珍,“池公公做的糕点我每次最多吃四块,但是额娘做的糕点,我每次都吃到撑,这回我吃了七块,我最爱吃额娘……嗝儿!做的糕点了,嗝儿!” 不待小西瓜话说完,维珍已经动手为小西瓜倒了杯茶了,一边吩咐甘草:“去取一丸山楂丸来。” “是,奴婢遵命。” 当下甘草急忙忙取来山楂丸,维珍喂了小西瓜吃下,只是小西瓜的打嗝儿一时还停不下来,维珍不免有些担心,于是又吩咐甘草着人去请高郎中来给小西瓜瞧瞧。 “额娘,我没事儿的,等会儿……嗝儿……我去趟内间就没事儿……嗝儿了!”小西瓜忙不迭道。 他最喜欢吃额娘做的糕点了! 但是却也最怕见高郎中了! 高郎中就意味儿着苦兮兮的汤药,太太太可怕了! “只是让高郎中给你诊诊脉,额娘也好安安心,”维珍把小西瓜抱在怀里,伸手给小西瓜揉着肚子,一边道,“乳母肯定拦着不许你多吃的,你定是作怪把乳母支开偷偷又吃了糕点,是这样吗?” “嘿嘿嘿,真是什么都瞒不住额娘,”怀里传来小西瓜略带尴尬的笑声,小西瓜仰起头用小脑袋瓜在维珍怀里蹭了蹭,一边殷勤道,“额娘比千里眼顺风耳的本事还大!” “对,额娘的本事的确大,额娘还会打孩子呢!”一边说着,维珍一边凶神恶煞抬起胳膊,冲着小西瓜的小屁股轻轻拍了两下。 “嘿嘿!” 他就知道额娘舍不得打他! 小西瓜又笑了,双手环着维珍,一拱一拱的,半晌打了个哈欠:“额娘,我困了。” “等下高郎中来诊过脉就在额娘这午歇。”维珍道。 “嗯,”小西瓜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小西瓜问道,“额娘,昐是什么意思?” 对于自己新得的名字,小西瓜还挺好奇。 维珍也好奇,所以万岁爷甫一赐名下来,维珍就专门把俩儿子的名字给仔细查了查。 “昐是日光的意思,”维珍解释道,“所以小西瓜也可以叫小阳光。” 小阳光? 小西瓜对自己的这个新名字挺满意,点了点头,然后又关心起了弟弟:“那昀呢?又是什么意思?” “昀也是日光的意思。”维珍道。 小西瓜愣了愣,然后问道:“那弟弟也可以叫小阳光?” 1362 我要做最亮最热的太阳! 维珍一怔,然后迟疑着点点头:“是吧。” 她之前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呢,现在小西瓜提醒,她才发现,昐和昀的意思是相同的呢…… 嘿,这康熙老登还真会省事儿哈! 给孙子起名字都是一个意思的! 简直是糊弄大师啊! 想了想,小西瓜又问:“那哥哥的晖呢?也是日光的意思?”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对,也是日光的意思。” 啊啊啊! 她还是低估了康熙老登的糊弄水平! 于是,小西瓜的小眉头拧了起来:“既然都是一个意思,为什么字儿不同呢?都叫弘昐不就得了?” 我哪里知道糊弄大师的想法?! 维珍在心里咆哮,脸上还保持着镇定。 稍稍顿了顿,维珍一本正经道:“怎么能叫一个名字呢?要是那样的话,往后额娘想叫弘昐来说悄悄话,结果一喊名字你们三个都来了,咱们娘儿俩还怎么说悄悄话呢?” 小西瓜闻言,忙不迭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不能叫一样的名字!” 要不然不光跟额娘没办法说悄悄话,连额娘为他专门留的糕点肯定都会通通进了哥哥跟弟弟两个人的肚子! 尤其是小丸子! 书上说战场之上无父子,但是小西瓜却觉得饭桌之上无兄弟! 只是…… “既然名字不能起一样的,那皇玛法为什么偏偏要给我们取一样意思的名字呢?”小眉头又皱起来了,小西瓜一脸疑惑。 维珍:“……可能是皇玛法对你们兄弟有着同样的期许吧。” 是这个意思吧? 要真是这个意思,那就说明人家康熙爷对孙子一视同仁、起名字也不算糊弄哈! 对!肯定是这样的! 人家可是历史上数得上号的皇帝,怎么可能是糊弄大师! 起的名字肯定大有说头! 想到这里,维珍又补充道:“在皇玛法的眼里,你们这些皇孙就像是那早上八九……不,六七点钟的太阳,那叫一个朝气蓬勃,皇玛法自然盼着你们争气,为朝廷为国家发光发热!” “原来是这样啊,”小西瓜点点头,一脸肃然起敬,“那我不能辜负了皇玛法的期望,我要做最亮最热的太阳!” “不愧是额娘的小西瓜,真棒!” “主子,高郎中到了。”甘草进来禀报。 “快请进来!”维珍忙道。 “奴才见过侧福晋、二阿哥!侧福晋、二阿哥吉祥!”高郎中进了暖阁,忙福身给维珍小西瓜行礼。 甫一瞧着高郎中进来,原本还斗志昂扬的小西瓜,顿时又蔫了,打量着儿子这副模样,维珍忍着笑。 “高郎中有礼了,快请起来,”维珍忙道,一边暗暗使劲儿让小西瓜坐好,一边跟高郎中道,“二阿哥方才多吃了几块糕点,似是有些积食,劳烦高郎中给他瞧瞧。” “是。” 当下高郎中近前给小西瓜请脉,又用手在小西瓜的肚子上轻轻摁了摁,然后跟维珍道:“启禀侧福晋,二阿哥并无大碍,只是寻常积食,晚膳少用些就是了,若是二阿哥觉得不舒坦的话,那奴才可以为二阿哥拟个药方……” “不不不,我现在就挺舒坦的!就不劳烦高郎中了!”不待高郎中说完,小西瓜忙不迭就摆着手打断了高郎中的话头,一边说一边从软榻上跳下来,“额娘,我突然想起来,我还约了哥哥跟弟弟一起去看小马呢,时间要来不及了,额娘再见!” 话还没说完,小西瓜已经一溜烟儿冲了出去。 这孩子! 维珍笑着摇摇头,吩咐人跟着去盯着小西瓜,小西瓜手上的伤才好多久?维珍这个做娘的难免担心,不止吩咐人好生盯着小西瓜,小丸子也是一样。 更何况大阿哥也在呢,那就更不能出岔子了。 “小池子,你也跟着去。”维珍吩咐道。 “是,奴才遵命!” 就算维珍不提,小池子也肯定要跟着伺候的,到现在,小池子还因为之前没看住两位阿哥以至于阿哥受伤愧疚着呢。 1363 行吧,四爷真的说过这话 待小西瓜退下之后,维珍抿了口茶,又问起了高郎中嫂子董氏这胎的情况。 前几天,维珍着人把慧娴慧妍送回定州的时候,让高郎中一道去给董氏诊诊脉。 董氏能怀上这胎着实不易,再加上董氏如今的年龄,在这个时代绝对算是大龄孕妇,维珍难免忧心。 “回侧福晋的话,李夫人一切安好,”高郎中道,“奴才已经为李夫人拟了安胎的方子,待过程子,奴才再登门为李夫人诊脉,到时再根据李夫人的情况,调整药方。” “那就有劳高郎中了,”维珍松了口气儿,抿了口茶之后,维珍又好奇问道,“高郎中可知嫂嫂腹中是男是女?” 高郎中一怔,旋即摇摇头道:“奴才愚钝,学不来这等本事。” 维珍:“……哦。” 你不如干脆直接说老娘胡说八道、异想天开、信口开河、不可理喻! 她就是想知道电视剧里面太医诊脉就知男女的操作是不是真的。 行吧,她现在知道了。 …… 维珍跟着儿女享天伦,福晋那边也在享受天伦。 “老夫人,这是福晋一早就吩咐膳房给老夫人您准备的羊肚菌当归炖干鲍,最适合夏日滋补了,”李嬷嬷亲手将炖盅放到老夫人面前,含笑道,“老夫人请用。” 福晋前些时日,就着人回娘家带话,想让老夫人过府一趟,只是前些时日,老夫人卧病将养,所以便迟了些时日才来。 今日老夫人登门,福晋一早就吩咐了膳房用心准备,从茶水点心到炖盅菜色,都透着精心。 老夫人哪儿有不欣慰的,看向身边的福晋,老夫人含笑道:“让我儿费心了。” “额娘说的是哪儿的话?”福晋道,“额娘快尝尝吧。” 老夫人抿了口羊肚菌当归炖干鲍,目光落在对面的大阿哥身上,一脸慈爱:“大阿哥瞧着比从前长个儿了。” 大阿哥点点头,继续用膳。 福晋微微蹙眉,放下筷子,对大阿哥道:“弘晖,乌库妈妈同你说话,你怎么都不吭声?” 大阿哥放下筷子,离开座位,冲着福晋躬身道:“回额娘的话,阿玛教导过,食不言,儿子不敢逾矩,还请额娘体谅。” 福晋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抽搐:“……” 行吧,四爷真的说过这话。 之前在饭桌上也对同她……撂过这话。 “知道了,你坐下用膳吧。”福晋道。 “是,儿子遵命。” 当下大阿哥坐回去,然后继续埋头用膳,就大阿哥这副一言不发地架势,搞得福晋跟老夫人一顿饭下来也没再多说话。 待用完午膳,大阿哥陪老夫人说了会子话,然后便起身告辞了。 “睡足一个时辰再看书。”福晋叮嘱道。 大阿哥脚下一顿:“额娘,儿子跟弟弟们约好了午膳之后一起去骑马儿。” 万岁爷之前赏了大阿哥跟二阿哥一人一匹马儿,如今都养在马厩里,四爷又不会亏待孩子们,所以包括大格格跟小西瓜,都是有马儿的,但是小孩子哪儿有不好新鲜的? 如今不管是大阿哥还是二阿哥都对新得的小马儿正上头,四爷自然不会拦着孩子去马厩跟马儿亲近,也派了专门的侍卫留下伺候。 大格格如今都马儿都骑得像模像样了,大阿哥跟二阿哥年虽小,但是被侍卫牵着骑马倒也没有什么。 之前三兄弟一起陪着四爷下田种西瓜,结果二阿哥跟三阿哥两位弟弟齐刷刷受伤,大阿哥作为兄长难免有些内疚,弟弟们养伤的时候,大阿哥就时常前去探望。 如今兄弟三人的感情比从前就好了不少,所以才会相约去骑马儿。 大阿哥这话一出,福晋才想起来,这事儿大阿哥之前就跟自己提过,只是她却忘了。 福晋下意识想拦着大阿哥,大阿哥到底年纪还小,这么着急学骑马做什么? 更何况大阿哥的身子一向不好,再加上这会子又热得很…… “大阿哥竟这般刻苦,真真是难得,”不待福晋开口,老夫人已经对大阿哥赞不绝口了,一边说一边含笑看着福晋,“可见是福晋教子有方。” 1364 但是她清楚地知道……她的大阿哥是怎么来的 福晋到底没有阻拦大阿哥,只是吩咐道:“让乳母跟奴才都跟着去,若是觉得热了累了,就赶紧回来。” 大阿哥松了口气儿,对着福晋抱拳道:“是,儿子遵命!” 这口气比刚才可就轻松多了,听得福晋都是一愣,默默叹了口气儿,福晋摆摆手:“快去吧。” 大阿哥欢欢喜喜退出屋子,福晋看着晃动的珠帘一阵出神。 老夫人打量着福晋,半晌口中溢出一声叹息:“福晋未免把大阿哥看得太重了。” 福晋回过神来,嘴角牵出一抹苦笑:“旁人不知,难道额娘还不知道?女儿此生不过只有大阿哥这一个孩子,自然看得比命都重。” 老夫人闻言看向李嬷嬷,李嬷嬷会意,旋即福身退下,一时间,屋里就只剩下了老夫人跟福晋两人。 “话虽如此,可到底不能做了大阿哥的绊脚石啊,”老夫人摇摇头叹息道,“听李嬷嬷说,如今大格格都已经会骑马了,若是二阿哥跟三阿哥事事争先强过大阿哥,到时候,大阿哥这个做兄长的在弟弟面前可有颜面?你心里又能痛快了?” 沉默半晌,福晋又是一声叹息,不住摇头:“说来说去,还是女儿害了大阿哥。” 老夫人也不由跟着叹气,一边伸手轻轻拍了拍福晋的胳膊,一边宽慰道:“额娘瞧着大阿哥的身子骨越发好了,可见这些年你这个做娘的辛苦照拂没有白费,就莫要一味儿自责了。” 福晋摇摇头,然后抬起头看向老夫人,那眼神看得老夫人登时就是一顿,老夫人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小声问道:“你这么着急叫额娘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福晋摇摇头,可是旋即又点点头,只把老夫人看得一头雾水,然后才听着福晋迟疑着问道:“额娘,当初的……药是怎么来的?” 老夫人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然后就坐直了身子,一脸紧张:“怎么了?不是一直相安无事吗?难不成过了这么多年竟叫人察觉了?” 福晋摇摇头:“没有,可女儿心里就是觉得不踏实。” 是的,不踏实。 打一开始就不踏实,最近这种不踏实更甚了,福晋的心一直悬着,所以非要叫来老夫人仔细询问,求个心安。 老夫人目光沉沉:“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出了什么事儿? 其实也没有出什么事儿,就是之前听闻七爷府上双喜临门、一日诞下两位阿哥的喜讯,福晋就开始莫名的不安起来。 她不知道七爷府上的双喜临门是天意还是……人为,但是她清楚地知道…… 她的大阿哥是怎么来的。 这些年,她其实一直都刻意回避着去想这个问题,尤其是随着大阿哥的身子好转,越来越像个正常身体健康的孩子,她的这桩心事就跟着越来越淡了。 似乎有一天会彻底淡出她的记忆,不再成为令她不安的源头。 但是七爷府上的双喜临门却让这桩心事陡然加重,福晋这些时日都特别焦虑。 七爷没能如三爷一般得到万岁爷的厚赏,他的额娘戴佳氏也没能沾儿子的光得万岁爷眷顾更别说是晋升位分了。 七爷那同日生的两位小阿哥得到的不过是寻常皇孙的赏赐,瞧着似乎没什么不妥,可是谁都知道万岁爷对七爷是个什么态度。 万岁爷为何对七爷如此冷淡? 福晋觉得万岁爷这是认定七爷府的双喜临门是人为,为了博万岁爷欢心、博个前程,七爷都不惜牺牲自己孩子的康健甚至是性命。 那……四爷呢? 若是有一天让四爷知道了她其实……跟七爷并无分别,四爷会怎么看她? 又会……怎么对她? 福晋越想越害怕,越想就越不敢想。 这时候被老夫人蹙着眉盯着,福晋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儿来,端起手边的茶杯,一口气儿喝下半杯茶,福晋才觉得稍稍好了些,然后跟老夫人道:“额娘,女儿就是觉得这件事儿上必须要求一个万无一失。” 1365 五公主出事儿了 老夫人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所以额娘一早就把事儿给处理的干干净净,你只管放心就是。” “当真?”福晋兀自不放心,“那药的来历当真查无可查?” “这你只管放心,当初可是你兄长亲手办的,”老夫人一脸淡定,抿了口茶,对上福晋兀自怀疑的眼神,老夫人叹了口气儿,放下茶杯,然后跟福晋道,“他人是不聪明,但是却也晓得其中厉害,哪怕是为了自保,也晓得要把事儿办的干净漂亮,不留后患。” 福晋这才总算放心。 是了,若是这件事儿被人翻出,她这个当事人自是首当其冲,可是娘家难道就不会受牵连? 不用问,四爷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乌拉那拉府。 四爷不会饶过她,更不可能会放过乌拉那拉府。 这道理,她懂,额娘懂,自然兄长也懂。 …… 五公主出事儿了。 维珍得到消息的那天,刚好是七夕,那时候维珍正在伏案给四爷写信,结果才写了个开头,就得到了五公主于十日前,在热河行宫猝然昏死、至今未醒的消息。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维珍抬起头看向对面气喘吁吁的小池子,一脸诧异,继而就带着怒火了,“公主明明好好儿的,前几日还着人给大格格送东西回来呢,你个奴才怎么敢诅咒公主?” 穿过来这么些年,这还是维珍头一次对小池子这般疾言厉色。 这也不能怪她,公主明明就好好儿的。 是的,好好儿的,前几天她还收到五公主着人给大格格送来了一大车的礼物,还给她来信,让她挑几本有趣的话本派人给她送过去,说是在热河行宫实在无聊,带去的话本都已经看完。 话本子维珍都已经给挑好了,于是吩咐小池子回贝勒府去取,原想着同给四爷的回信一并着人送过去,可是现在甫一从京师回来的小池子却说,五公主出事儿了。 还是人事不省。 这……怎么可能呢? 小池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安地磕头道:“主子明鉴,奴才断断不敢乱言,五公主的确……出事了。” “啪!” 下一秒,维珍手一松,毛笔落在砚台上,溅起一圈墨点,维珍的衣襟都被染得星星点点。 蓦地一阵天旋地转,维珍捂住胸口,呕了起来。 “主子!” 甘草跟女贞都吓了一跳,忙不迭快步上前,甘草抚着维珍的后背,女贞忙倒了茶来,连翘迅速去内间投了帕子送过来。 “主子,奴婢去唤高郎中来瞧瞧吧?”打量着维珍呕个不停,甘草急的不行。 维珍摇摇头,半晌,好不容易总算止住了吐,再直起身的时候,维珍的眼睛微微泛着红。 “主子,奴婢伺候您更衣吧?”女贞忙道。 维珍不语,漱了口,放下茶杯,然后又看向小池子:“公主好好儿地怎么就突然不省人事了,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了。” “是,奴才遵命!” 当下小池子仔细禀报。 “主子容禀,奴才先前奉主子命回京师取话本,结果甫一到京师便就听闻十四爷因为在热河行宫犯了错,被万岁爷下令赶回京宫思过。” “因着是十四爷,所以奴才便就留心打探了一番,结果托肖嬷嬷从宫人口中得知,十四爷因为五公主猝然昏厥不醒的原因,迁怒额驸舜安颜,对额驸大打出手,以至额驸腿折不能行,若不是当时被十三爷给拦住了,不定十四爷就会把额驸给打死。” “万岁爷知晓此事自是雷霆大怒,当面训斥了十四爷,还赶了十四爷回宫思过。” “十四爷就是今儿早上到的京师,然后十四爷就去了永和宫,奴才知道事关重大,所以急着回来跟主子禀报。” 维珍蹙着眉问:“那公主呢?公主因何故猝然昏厥不醒?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回主子的话,据说五公主是暑热难耐,再加上五公主身子一贯虚弱,所以才猝然昏厥,到现在……五公主尚没有醒转,万岁爷已经下令让四爷与十三爷一并护送五公主回,用不了几日,也该到了。” 1366 嬷嬷,你怎么来了? “还有呢?” 小池子一怔,旋即忙不迭摇头道:“奴才只打听到了这些。” “下去吧。”维珍蹙着眉摆摆手。 小池子目光落在身侧的一箱子话本上,迟疑片刻,到底什么都没说,然后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主子,奴婢还是请高郎中过来给您瞧瞧吧。”打量着维珍难看的面色,甘草一脸忧心忡忡。 维珍却什么都没有听到,脑子里来来回回只有小池子说的“五公主猝然昏死、至今未醒”。 小池子说的应该是真的。 还是托肖嬷嬷的关系从宫里打听到的消息,那就更不会有错了。 所以…… 五公主当真是出事儿了。 可是,怎么会呢? 都说五公主天生身子孱弱,动不动就生病,但是就维珍跟五公主的这两年的接触来看,五公主是个特别健康有活力的女生。 她喜欢看话本,喜欢吃糕点,喜欢小孩子,会排戏,会跟她说女生之间的私房话,会揶揄她。 打小就高贵典雅的公主殿下,也会笑得双眼弯弯露出两排小米牙。 然后还会在她跟大格格告辞离开的时候,吩咐人往她们的马车上塞六大食盒的糕点。 她就是这样一个明媚健康的女生,维珍从来就没有把她跟孱弱联系在一起。 就连五公主大婚多年迟迟没能怀上,维珍心里也觉得十有八九是那个舜安颜有问题。 可如今,就是这样健康生动有活力的女孩子,却因为受不了暑热就猝然昏死,还迟迟不能醒转? 怎么会这样? 又怎么可能呢? 因为奉太后去塞外避暑,所以五公主并没有跟万岁爷等一众皇子前往木兰围场挥洒热血、马上驰骋,而是一直留在避暑山庄里头陪伴太后的。 所以,五公主还是在避暑山庄里头中暑昏死过去的。 没有太医吗? 也没有清暑益气丸吗? 她这儿就有,难不成太后那儿能没有?! 所以五公主怎么就能中暑、而且还能严重到这个地步呢? 以维珍浅薄的医学知识,五公主这么严重情况,如果真是中暑引起来的话,那……兴许就是热射病了。 热射病放在后世都是极其凶险的,记得每年夏天的时候,都有新闻报道有人死于热射病,何况是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 真是不敢往下想,越想越害怕。 …… “主子,您喝杯茶缓缓。” 维珍正出神着,耳畔传来老人担忧的声音。 维珍抬眼望去,是肖嬷嬷,此刻正一脸担忧关切地看着自己。 “嬷嬷,你怎么来了?”维珍面露疑惑,一开口声音却带着微微的哑。 肖嬷嬷年纪大了,维珍平时都不忍使唤她,更别说是让她舟车劳顿,所以这两年来庄子小住的时候,维珍都不会让肖嬷嬷跟着伺候,都是直接给肖嬷嬷放假,让她直接回侄儿家里小住,享受天伦。 这一次也是一样。 只是小池子为了打听宫里的事儿,找到了肖嬷嬷帮忙,肖嬷嬷知道维珍跟五公主一贯交好,心里难免就担心维珍,所以在家里越想就坐不住了,吩咐侄孙套了驴车把自己给送过来。 驴车自然跑不过马车,所以肖嬷嬷就比小池子晚了一个多时辰才到,然后甫一进来,就瞧着甘草她们几个正在屋里发愁。 瞧着肖嬷嬷来了,三人都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围了上来,把刚才的事儿跟肖嬷嬷说了。 “主子知道公主出事儿了,就一直坐着发愣,我们说话她好像也听不见,嬷嬷快去瞧瞧吧。” “是是是,主子方才还呕了一阵,奴婢们都担心得很。” 于是肖嬷嬷斟了杯桂圆大枣茶,端了进来。 打量着维珍这副表情,肖嬷嬷不由在心中叹息,还好她来了。 再开口的时候,肖嬷嬷的声音就柔和多了:“奴婢非得亲眼瞧见主子,才能放心呐。” 是啊,不亲眼瞧见,哪里能放心? 怕是吃睡都不安。 “主子,先喝口热茶润润吧,您嗓子都哑了。”肖嬷嬷道,一边把还冒着热气儿的桂圆大枣茶递到维珍面前。 1367 可是额驸当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维珍鼻头陡然一酸,伸手接过肖嬷嬷手上的茶杯,待甘甜温热的茶水下肚,维珍的一颗心才总算稍稍安定了一些。 放下茶杯,维珍跟肖嬷嬷道:“嬷嬷,你陪我说说话吧。” “是,奴婢遵命,”肖嬷嬷在鼓凳上坐了下来,打量着维珍的表情,缓声道,“公主出了这样的意外,也难怪主子这样忧心。” 维珍点点头:“她比我还小六岁呢。” 是啊,比她还小六岁,周岁也才是十九岁的姑娘,在后世,就是个刚刚开启人生新阶段的一枚大学生啊。 但是现在…… 维珍蹙着眉摇摇头:“我实在担心得厉害。” “有太后跟万岁爷在,自然什么珍药贵宝都会紧着五公主,太医就更不敢不用心了,主子也能安安心了。”肖嬷嬷宽慰道。 安安心? 如何安心得起来啊? 在这个时代,一个人昏迷多日不省人事,意味着什么? 这里可没有ICU。 抿了口茶,维珍突然开口问道:“嬷嬷以为公主当真是因为中了暑热才昏迷不醒的吗?” 肖嬷嬷一怔:“主子您的意思是……” “我就是觉得此事实在太过突然,”维珍摇摇头,顿了顿,维珍又道,“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就是觉得万岁爷对十四爷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儿。” 不对劲儿? 怎么不对劲儿? 之前因着十四爷酒后胡言诋毁四爷,万岁爷雷霆大怒,不仅下令杖责十四爷,直接把十四爷给打了个屁股开花,还让十四爷闭门思过整整一个月。 而现在,十四爷差点儿把额驸舜安颜给打死,若是以万岁爷之前的处理标准的话,十四爷一顿板子肯定是跑不了的。 就算万岁爷对舜安颜也有气,也不该这么轻描淡写地处置十四爷,毕竟舜安颜被打断了一条腿,甚至险些送了命。 舜安颜到底是万岁爷的外甥,也是万岁爷亲自选中的额驸。 但是万岁爷偏偏就只是训斥了十四爷一顿,赶了十四爷先回宫思过,甚至都没有禁十四爷的足。 而十四爷回宫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直奔永和宫,不用说,肯定是去向德妃禀报五公主的事儿去了。 维珍怎么看怎么觉得万岁爷这是特意让十四爷先一步回京、将五公主的事儿告知德妃的,也算是让德妃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所以…… 这算是哪门子的惩罚? 所以,连万岁爷也觉得舜安颜这顿打是活该? 那是不是舜安颜跟五公主生病的事儿之间有关联呢? 所以十四爷才会暴怒之下对姐夫下狠手,万岁爷也只是轻轻揭过? 肖嬷嬷只是稍稍一怔,旋即也就明白了维珍的意思,顿时肖嬷嬷的表情就变得凝重了起来:“若五公主的病情真与额驸有关的话,那跟暑气可就没有关系了,可是……” 说到此处,肖嬷嬷又是一脸的不解:“可是额驸当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是啊,就算佟家再厉害,舜安颜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而且还就是在万岁爷跟太后的眼皮子底下? 他是自己活腻歪了,还是整个佟家都活腻歪了? “再说了,额驸就算胆子再大,也……也不该做出这种自寻死路的事儿啊。” 是啊,胆子大跟找死毕竟不是一个概念,舜安颜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会糊涂到…… 对五公主动手,甚至是要五公主的命啊。 这对舜安颜能有什么好处? 反正以正常人的逻辑,肖嬷嬷是想不通这茬儿的。 不过维珍却知道,舜安颜对五公主心里有疙瘩。 之前不是还被佟国维打个半死、想必身上的疤痕这辈子都去不掉呢。 虽然那次的事儿,害得太后病了一场、五公主更是饱受煎熬,可指不定舜安颜就偏偏把账算到五公主头上呢…… “额驸倒未必敢,真要在太后跟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对五公主动手,那就不会只是被十四爷打断一条腿这么便宜了,”维珍沉声道,“我疑心兴许五公主这病是被额驸给气出来的,又或者是在额驸那里受了什么刺激,五公主才病倒。” 1368 无他,德妃病了 所以,十四爷会暴怒之下对舜安颜动手。 所以,万岁爷只是轻描淡写地打发了十四爷回京。 “的确有这个可能,可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肖嬷嬷闻声点点头,说到此处,肖嬷嬷顿了顿,打量着维珍的神色,轻声道,“若是公主有个好歹,舜安颜的日子也该到头了。” 会吗? 万岁爷会为了五公主下令处死舜安颜吗? 就算佟国维之前把舜安颜打个半死,但是他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嫡长孙年纪轻轻就送命吗? 万岁爷的生母、出身佟家的孝康皇后,万岁爷的第二任皇后、同样出身佟家的孝懿皇后,还有打太祖皇帝起效忠满清、满门忠良的佟家,这些加在一起,能不能换舜安颜的一条命? 佟国维愿意换吗? 万岁爷又肯吗? 维珍一个都猜不出,她只是个信奉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套标准的正常人。 而正常人的标准从来都不能用来衡量政治家。 蓦地一股子恶心袭来,维珍眉头紧蹙,又捂住了胸口。 肖嬷嬷见状,忙得起身过来,一边端了痰盂过来,一边有心道:“主子,奴婢着人去请高郎中来为您请请脉吧。” …… 翌日。 福晋携贝勒府一众女眷孩子启程回京。 无他,德妃病了。 昨儿甫一从十四爷那知道了五公主的情况,德妃就一个没受住,当时就昏了过去。 转天上午,十四爷派人来庄子递的信,德妃病了,虽然四爷不在京师,但是也该知会福晋一声。 福晋得了信儿,于是下午便就带着一众人启程返京了。 五公主如今不省人事,四爷跟十三爷负责护送五公主回京,这两日也要到京师了,还不知道五公主是个什么情况呢。 再加上德妃病了,福晋跟维珍也要回去侍疾,所以福晋赶着就带着众人返回京师。 午后避开暑热启程,等到了京师,天都擦黑了,这时候自然是不便入宫给德妃请安的。 所以在贝勒府歇了一晚之后,第二日一早,福晋跟维珍便就入宫给德妃请安去了,结果却只见到了慧嬷嬷。 “娘娘刚刚用过了汤药,这会子才歇下,知道福晋与侧福晋会来,娘娘吩咐奴婢给二位递话,让二位回府。”慧嬷嬷将两人引到偏殿道。 福晋跟维珍当下都是一怔。 就这么……让她们走了? 不管是福晋还有维珍可都已经做好了在德妃这里受气的准备,毕竟这一贯都是德妃的操作嘛。 人早就麻了。 但是这回德妃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 不让她们端药诵经、也不要她们伺候用膳? 这就……能走了? 福晋迟疑着道:“既是娘娘病着,我们哪儿有不侍疾的道理?若是就这么回去了,非但我们心里过不去,怕是主子爷知道了,也要动气的,嬷嬷还是引我们前去给娘娘请安吧。” 慧嬷嬷沉声道:“福晋与侧福晋的孝心,娘娘都知道,只是娘娘……实在是伤心难过,这时候谁也不想见,还请二位回去吧。” 不待福晋跟维珍回话,小太监引着许太医进来了,慧嬷嬷赶紧引着许太医去寝殿给德妃请脉,留下福晋跟维珍在偏殿里头大眼儿瞪小眼儿。 “福晋、侧福晋请用茶。” 侍婢前来奉茶,然后又躬身退下。 福晋跟维珍喝了半杯茶,才瞧着许太医从寝殿出来,被慧嬷嬷引着来偏殿拟药方,甫一瞧见了福晋跟维珍,许太医忙躬身行礼:“奴才见过福晋、侧福晋!福晋、侧福晋吉祥!” “许太医有礼了,”福晋道,一边正色询问,“不知娘娘身子如何了?” 许太医一脸凝重道:“回福晋的话,娘娘年前就病了一场,当时养了月余才见好,身子本就虚得厉害,这半年来,奴才虽然一直为娘娘用心调养身子,却还是没能补齐先前娘娘的亏损,如今……” “娘娘骤然大悲大恸,伤心过度,勾起病根儿,以至心神受损,数度晕厥,卧床不起,若是娘娘一直沉浸其中,忧思不断,只会更伤身,”说到这里,许太医面露无奈,顿了顿又道,“奴才这就为娘娘拟药方。” 1369 所以,还是八爷威武 福晋点点头:“那就有劳许太医了。” 德妃因为五公主的猝然昏厥,伤心至此,几度昏厥,听许太医的话,维珍难得一次跟德妃感同身受。 抛开别的不说,她跟德妃都是做娘的,易地而处,她怕是也要伤心病倒。 虽然这两年,德妃跟五公主的关系疑似不如从前,可到底五公主是德妃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五公主冷不防出事儿,德妃这个做娘的焉能不痛? 可是…… 四爷就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呢? 这些年来,四爷是受的伤少?还是从无病痛? 德妃却可曾为四爷掉过眼泪、大悲大痛过? 是四爷被太子踹得不够狠?还是四爷在甘肃胳膊伤得不够厉害? 一想到四爷,维珍的感同身受又瞬间消失不见了。 热河行宫跟京师相去不远,所以四爷现在也快到京师了吧? 这些天…… 四爷要伤心坏了吧? 他那么疼五公主,三不五时就着人往公主府送各种补品,让高郎中去公主府给五公主请脉,还想着要亲自去五台山给五公主供个大海灯…… 若是五公主这回真有个三长两短,若真是因为舜安颜的缘故,若是万岁爷…… 选择顾惜佟家而放过舜安颜,那四爷要怎么忍? 又如何忍得住? 何况这也并不是佟家第一次作怪了。 都道五公主命好,有太后这么个大靠山,又得万岁爷偏宠,所以才能破例被万岁爷指了这么一门好婚事还能留在京师。 如今看来,这算是什么狗屁的好婚事? 对于五公主而言,佟家分明就是龙潭虎穴。 别说是四爷了,便是她一想到佟家都恨得牙根儿痒痒,可有万岁爷在,又哪儿有四爷处置佟家的份儿呢? 紧箍咒一直都在念,四爷也一直都在默默忍受着呢。 想到此处,维珍默默叹了口气。 待许太医走后,福晋再度提出要去给德妃请安,这个时候,做儿媳的也的确应该侍奉床前。 只是慧嬷嬷再度婉拒:“要不福晋同侧福晋等娘娘精神好些再入宫请安?” 德妃如今这个情况,慧嬷嬷可不敢放福晋跟维珍进寝宫给德妃请安。 虽然从前德妃很享受儿媳妇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请安侍疾,但是如今的情况跟从前可不同。 德妃这回是真的没有折腾人的心思,打昨儿起就为不省人事的五公主哭得昏天暗地、几度晕厥,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福晋侧福晋? 方才福晋跟维珍来的时候,慧嬷嬷进去通报,德妃正双目红肿、怔怔盯着床帏看,慧嬷嬷说的话,她愣是一个字儿都没有听进去,整个人浑浑噩噩,似是随时都会再度晕厥。 德妃都这副样子了,慧嬷嬷哪里敢擅自放福晋跟维珍进去? 福晋也没再坚持,当下道:“那我等改日再入宫向娘娘请安,还请嬷嬷代为转达。” “是,奴婢遵命。” 当下福晋同维珍便一道离开了永和宫,然后就在宫道上迎头碰上了刚从延禧宫出来的八福晋。 八福晋瘦了好多,这是维珍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 冷不防瞧见福晋跟维珍,八福晋一怔,旋即上前行礼:“四嫂。” “八弟妹有礼了,”福晋道,“八弟妹这是来给惠妃娘娘请安?” “是,妾身刚去给惠妃娘娘请安,现在要去长春宫为良嫔娘娘侍疾。”八福晋道。 良嫔娘娘最近也得了病,听闻八福晋日日都入宫为良嫔娘娘请安,十分殷勤孝顺。 所以…… 八福晋这是伺候婆婆给累瘦了? 真是想象不出来,嚣张跋扈的八福晋是怎么毕恭毕敬给良嫔娘娘端茶倒水、捏腰捶腿的。 要不是八福晋有两副面孔,那就只能是…… 八爷威武! 回想着过年时在八仙楼碰到八爷跟八福晋的那回,在八爷跟前,八福晋的确温柔贤惠,通身上下别说是嚣张跋扈了,维珍甚至都觉得八福晋颇有些小意温柔…… 所以,还是八爷威武! 敢叫辣妹变娇娘! 1370 尥蹶子 “八弟妹辛苦了,只是也要珍重自身,若是八弟妹累病了,又如何能为良嫔娘娘侍疾?如何打理后宅为八弟分忧呢?” 福晋自然也发现了八福晋的瘦削憔悴,许是感同身受,难得除了客套打招呼之外,福晋还关心了八福晋两句。 谁想原本还客客气气的八福晋闻言却蹙了蹙眉,眼中露出三分不耐,虽然只是稍纵即逝,可是该看清的也都看清了。 这才是她熟悉的八福晋嘛。 随时随地对着谁都会尥蹶子,不过…… 这回八福晋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对着人家福晋尥蹶子? 福晋人家也没说错什么啊,反而是好心关心八福晋的身体。 不过维珍也不会在这件事儿上浪费脑细胞,八福晋一贯如此,行事从来没有道理可言,就像是之前在阿哥所头一次见到她,莫名其妙上来就是为难。 到现在,维珍也没想明白,八福晋当时好端端地为什么就要当众为难她。 “多谢四嫂。”八福晋沉声道。 福晋收回视线没再多话,抬脚走人,八福晋也沉着脸继续往前走。 八福晋为什么会对四福晋尥蹶子呢? 福晋说的话原本没什么,可是偏偏这话方才在延禧宫里头,惠妃也跟八福晋说了一遍,跟福晋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语气有些微妙罢了。 “良嫔这程子的身子骨不大好,你日日入宫来给她侍疾,还要打理后宅,着实是辛苦了,也得留神保养身子,没得累病了。” 不待八福晋谢过惠妃娘娘的垂爱,惠妃娘娘就又接着往下道:“孝敬长辈、打理后宅本也是身为福晋的分内事,只是说起来简单做来难,就说打理后宅吧,老八的后宅虽然没几个人,但是见天的事儿也不少,能踏踏实实把分内事做好,就很不易了,至于旁的地方,还是少费心思的好。” 旁的地方? 什么地方? 惠妃这话说的含含糊糊,但是偏生八福晋却就是不好也不敢当面问个清楚。 原本八福晋就揣了一肚子的心事,结果甫一从延禧宫出来,又听四福晋把惠妃的话说了一遍,就算四福晋没有恶意,八福晋也很难忍着不变脸。 沿着宫墙沉默地走了好一会儿,远远地瞧见长春宫,八福晋突然放慢了脚步,一直跟在八福晋身后地高嬷嬷赶紧也放慢步子。 “嬷嬷,你之前说惠妃娘娘前几日来过长春宫?”八福晋问。 高嬷嬷点头道:“回主子的话,惠妃娘娘三日前来长春宫探望良嫔娘娘,陪良嫔娘娘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可知道她们都聊了什么?”八福晋问。 高嬷嬷一怔,旋即摇摇头:“主子,奴婢实在打探不出来。” 长春宫里头的奴才都是良嫔册封的时候,内务府给安排过来的。 当时,从前伺候良嫔的奴才除了一个贴身伺候的嬷嬷,别的都被八爷全部给换了一遍,送去别处为奴了,如今长春宫的奴才是八爷吩咐内务府着意挑选送来伺候良嫔的。 也是,如今良嫔娘娘是一宫主位,身边伺候的宫人自然水平也该提升。 既是八爷安排的人,八福晋就算银子再多,也不敢贸然收买,至于那个贴身伺候良嫔的嬷嬷,八福晋就算再想也不敢格外笼络。 所以,惠妃去探望良嫔、什么时候去又在长春宫待了多久,这些高嬷嬷都能打探出来,可是至于惠妃跟良嫔谈了些什么,高嬷嬷实在没本事打探出来。 高嬷嬷的回答原在八福晋的意料之中,只是八福晋还是面露失望。 又默默朝前走了几步,高嬷嬷突然听到八福晋喃喃道:“是不是娘娘同惠妃说了……” 说了什么? 八福晋没有往下说,但是高嬷嬷也能猜的出来。 八福晋这是疑心,良嫔同惠妃说了八爷府上张侍妾因为落胎受刺激而失心疯、再被送往庄子养病没多久又意外暴毙的事儿。 不单单是八福晋怀疑,高嬷嬷心里也在怀疑。 1371 转投……畜生道? 要不然惠妃娘娘方才说的“能踏踏实实把分内事做好,就很不易了,至于旁的地方,还是少费心思的好”,是个什么意思? 可见,惠妃娘娘已然知道了内情。 良嫔娘娘口中的内情。 所以一向对八爷府后宅从不置喙的惠妃娘娘,今儿却突然开了口,明摆摆地是在敲打八福晋。 别说八福晋心情不好,高嬷嬷也是诧异又着急,想要张口为自家主子分辩一二。 但是人家惠妃娘娘却又没有说破,只不过是蜻蜓点水一般含糊提了一嘴,她若是贸然为八福晋辩解,那岂非成了此地无银、不打自招? 可…… 难不成就由得惠妃娘娘、良嫔娘娘误会主子吗? 可又有什么法子呢? 之前八爷倒是为她家主子说过公正话,可是良嫔娘娘也得能听进去才行啊。 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得? 什么又叫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一向不缺点子、从来斗志昂扬的高嬷嬷,头一次觉得束手无策、满心疲惫。 所以事情怎么就发展到如今这般田地呢?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那个自作聪明却又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张侍妾! 都怪她擅自停了避子药,胆大包天怀了八爷的骨肉,竟然还想着要瞒天过海! 要不是她如此胆大妄为、包藏祸心,又怎么会有后来意外小产继而受刺激失心疯的事儿? 不管是保不住孩子、得了失心疯还是最后暴毙身亡,都是她的报应! 命中压根儿没有的富贵,谁叫她痴心妄想,活该搭上性命! 她那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她却偏偏连累到了福晋! 真真是岂有此理! 高嬷嬷越想心火越旺,正暗暗咒骂张侍妾的时候,却听着八福晋的声音突然传来:“张侍妾的七七快到了吧?” 高嬷嬷道:“回主子的话,后天便是了,七七的法事奴婢已经按照主子的吩咐安排好了。” 张侍妾只是区区侍妾,生前又是小产又是失心疯还是暴毙而亡,实在算不得好死,按说死后的丧礼一切从简也就是了,甚至随便找个地方埋了都行,但是八福晋却很重视张侍妾的葬礼。 从头七到七七的法事一场都没有落下,这规格已经远超寻常皇子侍妾的丧礼规格了。 自然超出的支出都是人家八福晋自己掏的荷包。 八福晋跟张侍妾能有什么交情?有仇还差不多! 八福晋此举自然是做给八爷看的,显然八爷对此也挺满意,所以还夸了八福晋贤惠大度、厚待妾侍。 只是可惜良嫔娘娘跟八爷在这件事儿上做不到母子连心。 “过了七七也该下葬了,”八福晋淡淡道,“张侍妾这一世过得着实辛苦煎熬,到时候你往张侍妾的棺中放一张转投畜生道的符咒,也好免了她下一世再度为人的辛苦。” 什么? 转投……畜生道? 高嬷嬷闻言登时浑身都是一僵,她就算对张侍妾再厌恶再如何咒骂张侍妾,可是她也万万想不出,让张侍妾下辈子做……做畜生的想法啊? 福晋心中定是恨毒了张侍妾。 可是这再怎么恨毒了人家,也、也不能让人做畜生啊。 这未免忒……骇人听闻了。 没得到高嬷嬷第一时间的答复,八福晋蹙了蹙眉,不满地看向高嬷嬷,高嬷嬷心下一惊,当下忙不迭点头如捣蒜:“是,奴婢会办好的。” 八福晋这才满意,转过脸,继续面无表情地往长春宫走,高嬷嬷也忙得跟上。 …… 福晋跟维珍前脚出了宫,后脚四爷跟十四爷就匆匆入宫了。 前天,十四爷回宫向德妃禀报五公主意外病倒的事儿,然后赶着又动身去迎护送五公主返京的四爷跟十三爷。 按说五公主如今的这个情况,其实是不宜挪动的,留在行宫里头养病最好,可五公主自昏过去之后,人便再未清醒,但是口中却几回念道着“回家”。 太后瞧着五公主这副模样,心疼得掉眼泪,老人受不住打击,竟也病倒了,却还是吩咐人给万岁爷递话,让万岁爷能满足五公主之心愿。 1372 也不知道……会不会迁怒四哥 万岁爷听了禀报,沉默半日,然后下令让四爷跟十三爷护送五公主回京。 满汉融合近百年,天家更是深受汉文化影响,自然也有落叶归根的观念。 五公主这种情况…… 万岁爷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比起把五公主冷冰冰的尸身运回京师,万岁爷明显更希望五公主能在活着的时候回到京师。 除了四爷跟十三爷,自然也有太医随行,万岁爷派了太医院院判丁源负责顾看五公主。 这样的天儿,再加上五公主这样的情况,四爷自然不敢在烈日当头的时候赶路,五公主如今又受不得颠簸,所以必须要尽可能地放慢行进速度,可四爷又担心路上耽搁太多时间,不利于五公主的养病。 于是四爷下令避开正午的暑热,其他时间包括夜间用极慢的速度用来赶路。 这样下来,每天就要赶上差不多十个时辰的路。 自然随行的侍卫可以轮流换班,从热河行宫到京师,不算太远的距离,却还是用了整整三天三夜,四爷全程都没有闭眼。 十三知道劝四爷休息是不可能,也就没有劝,就默默陪着四爷一路熬了下来。 昨儿下午十四在直隶跟四爷十三汇合,甫一瞧见两位兄长一脸的沉默憔悴,尤其是四爷,胡子拉碴、眼睛凹陷,十四登时就忍不住红了眼。 旋即下了马,十四小跑迎了上去:“弟弟拜见四哥、拜见十三哥!” 说起来,这还是十四头一次对十三这么客气,这一声“十三哥”叫的也一点儿都不勉强,反倒很是敬重。 “起来吧,”四爷一张口,声音里的沙哑压根儿那么明显,他垂着眼看着十四,低声询问,“额娘已经知道了吗?” 十四的眼睛更红了,鼻头更是酸疼得无以复加,他忙吸了吸鼻子,想要忍住眼泪,但是一开口却还是带着哽咽。 “额娘她……已经知道了,伤心过度,几度昏厥,四哥,额娘现在连床都下不来……” 说到此处,十四再也忍不住了,用袖子蹭了蹭脸,十三看着怪不忍的,掏出帕子给十四递了过去,一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十四的肩膀。 十四胡乱擦了擦眼泪,待放下帕子,十四又迫不及待询问:“四哥,五姐她可有好转吗?可有……醒转吗?” 四爷看了看身旁硕大的马车,沉默不语。 十三担忧地看了看四爷,然后又看向十四,轻轻地摇摇头。 十四满含期待的一双眼,顿时黯淡下来,泄气地低下头。 “启程。” 随着四爷一声令下,队伍再次启程,落日余晖中,兄弟三人上马,沉默、缓慢又整齐地护送着马车往京前进。 不长的一段路,却整整走了一夜。 待第二日清晨,兄弟三人将五公主送到公主府安置好,又让丁源给五公主请了脉,仔细询问了五公主的情况,留下哈布嬷嬷带着一众侍婢好生照看五公主,然后三人一道入宫。 景云门前,四爷停住脚,旋即十三跟十四爷停了下来。 “十三,这几日你也辛苦了,既是回宫了,那就回去好生歇歇吧。”四爷同十三爷道。 连日赶路,四爷跟十三爷都没闭眼,甚至都没有洗过澡换过衣裳,就算是是避开午间暑热赶路,但毕竟是七月的天儿,两个人身上的味儿就别说了。 十三有些迟疑,可到底还是点点头:“那弟弟就先回去了。” 四爷伸手拍了拍十三的肩膀:“改日,来四哥府上吃酒。” “是,那弟弟就先回去了。”十三躬身道,然后转身往阿哥所走去,半晌,十三又顿住了脚,回头看向渐行渐远的四爷,眼中满是担心。 德妃娘娘对四哥一贯是个什么态度?四哥从来不说,但是十三心里却很清楚。 等下德妃娘娘见着四哥也不知道…… 会不会迁怒四哥。 这种事儿从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明明是十四犯浑酒后胡言、以至阖宫上下的人都看四哥笑话,引得万岁爷雷霆大怒处置了十四,德妃娘娘却全然看不见十四的嚣张混账以及四哥的委屈隐忍,反倒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在四哥身上。 1373 但是太子却没办法心安 而在那之前两年,四哥挨了太子的窝心脚,也不见德妃娘娘为四哥出头撑腰,倒是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冷着四哥。 不知道四哥觉不觉得心寒,反正他对德妃娘娘是真的心寒。 他的额娘敏妃不能护着他也不能护着两个年幼的妹妹也就罢了,毕竟额娘她常年卧病,自己活着尚且费劲,又怎么还能奢求她更多? 但是德妃娘娘没病没灾的,还位列四妃,她怎么就护不好自己的孩子? 又凭什么不护着? 如果是因为偏心的话,那难道不应该更偏向自己这辈子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没能亲自抚养长大的四哥? 四哥明明那么好,那么好。 她凭什么能够心安理得地享受四哥给她带来荣耀富贵,却又对四哥如此冷漠刻薄,甚至似乎还…… 隐隐透着恨? 他不理解,他也不想理解,他只想挡在四哥跟前,让四哥免受这等剜心之痛。 是的,剜心之痛。 这世间,再没有比母亲的厌恶憎恨更痛、更可悲的事儿了。 如果可能,他也想像十四一样陪着四哥去永和宫,就算搭上不敬庶母的恶名、就算皇阿玛雷霆震怒,他也要护着四哥。 从前都是四哥护着他,现在,他长大了,也能护着四哥了。 只是…… 这不是四哥想看到的。 而由他这个外人揭开那层遮羞布,也只会让四哥更难堪更可怜。 所以…… 十四,让我看看你的长进,别让我这辈子都瞧不起你。 直到四爷跟十四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十三才收回视线,然后转过身默默往阿哥所走去,只是还没走出两步,便就被人唤住了。 “十三爷留步。” 十三闻声转过身,然后就瞧着何宝正往这边走来,十三眉头微蹙,旋即又展开。 “奴才见过十三爷,恭请十三爷金安!”行至十三面前,何宝躬身行礼。 “何公公请起,”十三道,“可是太子殿下有事要召见我吗?” “是,太子殿下听闻四爷同十三爷已经护送五公主回京,便想着请十三爷前往毓庆宫,询问五公主的病情,”何宝道,“自从得知五公主在行宫中猝然卧病,太子殿下便就十分挂心。” 果然是为了五公主的事儿。 太子殿下既是如此挂心五公主,十四前两日便回宫了,怎么不第一时间请十四去毓庆宫仔细询问五公主情况? 放着四哥跟十四甚至是太医哪个都不询问,倒是巴巴地向他询问起来了。 只怕太子殿下挂心的倒未必是五公主,而是佟家吧,或许说是万岁爷如今对佟家的态度吧。 佟家一贯不站队,而佟家这不站队的态度,万岁爷无疑是满意的,但是太子可就未必满意了。 尤其是在索额图彻底倒台、如今连伊桑阿都因手臂骨折处在半隐退的状态,眼瞧着民意汹汹要为太子立生祠,可实际上太子在朝中的势力却是大不如前。 之前辛辛苦苦在山西的苦心经营,也被一个空降的李光地,四两拨千斤地化解。 可是四爷、八爷甚至是三爷,却在万岁爷的着意栽培之下,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 自然还没有哪个能跟从前的大千岁相较,但是太子却没办法心安。 自从去年山西疫情、甘肃旱灾解决之后,朝中便就为皇子加封的呼声。 也是,第一次大封皇子都是四年前的事儿了,如今之前不少因为年幼、没有轮上第一次大封皇子的阿哥也长起来了,按理说,也的确该册封一批贝勒、贝子了。 也有臣子上书,要为在救灾中表现突出的四贝勒、八贝勒还有十三阿哥加封的。 十三也就罢了,若是老四跟老八真要加封的话,那最低就得是郡王。 郡王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要从太子手里分走更多的权。 万岁爷倒是没有表态,但是万岁爷却有重新修缮畅春园附近几个园子的想法。 难说不是为了日后封王赏赐准备的。 1374 当年,胤祚也是这么突然…… 虽然因为“节流”,修缮园子的事儿被推迟了,但是太子却如何能够放心? 要是这个时候自己的势力能够得到补充,还是巨大的补充,那太子自然是大喜过望的。 从前太子就有意拉拢佟家,只是佟国维却是个软硬不吃的,可是现在…… 佟国维这软硬不吃的性子只怕要改一改了。 于四爷、十四爷而言,五公主的暴病是噩耗,但是于太子而言,却就未必了。 既然佟家有了危机,也意味着他有了可操作的空间。 要是佟半朝肯归顺,谁还会在乎一个半死不拉活、还不顺服的伊桑阿? 十三面露难色:“我这一身实在腌臜,自是不能唐突了太子殿下,有劳公公先行回去复命,待我回阿哥所梳洗更衣之后,便就去向太子殿下请安。” 十三爷这话说的倒是不假,何宝方才甫一靠近,就闻到了十三爷身上散发出来的汗酸味儿。 “是,那奴才先行告退。” 何宝躬身告退,十三爷抬脚继续往前走,一边压低声音对身边跟随的贴身太监一同耳语。 那太监顿时一惊,慌得摇头不止:“主子爷,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您熬了几日,身子本就虚亏,怎能……” “哪儿来那么些废话?办就是了。”十三爷不耐地打断太监的话,言毕就头也不回大步往前。 “是,奴才遵命!” 太监一脸无奈,只能默默叹气忙跟了上去。 …… 两日的大悲大痛再加上数度昏厥,让德妃身子异常虚弱,饭是压根儿吃不下去,汤药也没喝几口,整个人就虚弱地躺在床上,半昏半睡的。 “一有五妞儿的消息,就……就速来禀报给本宫,”就这样,德妃还勉力撑着,有气无力地吩咐慧嬷嬷,“不许隐瞒。” “是,奴婢遵命,”慧嬷嬷道,打量着德妃惨白如纸的一张脸,慧嬷嬷忙轻轻道,“娘娘,您好歹歇一歇,缓缓精神。” 德妃没吭声,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怔怔地看对着帐子出神。 慧嬷嬷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儿,虽然这两年,娘娘对五公主多有不满,可毕竟还是心疼五公主的,要是这回五公主当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娘娘只怕…… 要大病一场呢。 慧嬷嬷正想再劝劝德妃,可话未出口,却听着德妃喃喃道:“当年,胤祚也是这么突然……” 胤祚? 娘娘这是想起六阿哥来了? 当年六阿哥,的确也是病得突然。 “那时候也是夏天,那天天热,胤祚吵着要吃冰碗,我原是不肯让他吃的,怕他贪凉吃坏了肚子,可他抱着我的手一个劲儿撒娇,做娘的哪还能狠得下心?” “后来我说,你给额娘背一遍《三字经》,若是背得通顺流利,额娘就许你吃冰碗。” “然后,他立马就开始背了,”说到此处,德妃苍白的一张脸上满是温柔慈爱,就算声音沙哑,可是任谁都听得出她声音里的怜爱,“他背得特别好,一处停顿都没有,后来十四可不如他,那臭小子皮得很,打小就坐不住。” 慧嬷嬷也被德妃拉入了回忆,似乎又看到了摇头晃脑、字正腔圆背《三字经》的六阿哥。 慧嬷嬷点着头,再开口的时候就带着些许怅然:“六阿哥的确冰雪聪明,从前万岁爷时常会夸六阿哥。” 是的,当时六阿哥才六岁,伶俐聪慧,生的更是玉雪可爱,别说娘娘爱如珍宝了,便是万岁爷也十分偏爱。 六阿哥是早殇,按说不该序齿的,可是万岁爷还是在他死后为他序齿,足见对六阿哥的疼爱与可惜。 若是六阿哥还在的话,现在也该像四爷那样受封立府、膝下儿女成群了。 只是奈何天不假年。 “他书背得那么好,肯定比别的阿哥背得都好,我便着人给他取了冰碗来,怕他闹肚子还特意吩咐让取小碗的来,只是……” 德妃说不下去了,眼泪顺着眼角默默滑下。 1375 不过短短几十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慧嬷嬷一边默默叹息,一边忙取了帕子来给德妃拭泪:“娘娘,您别再想了,六阿哥已经入土为安多年了,你还有四阿哥跟十四阿哥呢,眼下还有什么是比您养好身子更要紧的?” “娘娘,别伤心了。” “谁都比不上胤祚,我的胤祚,”德妃却兀自一个劲儿摇头,“怪我!都怪我!那个时候我就不该让他吃冰碗!” 是啊,都怪她。 若是那时候硬着心肠就是不许她的胤祚吃那个冰碗就好了,那样的话,胤祚也不会半夜突然腹痛难忍,没熬到天亮,便就不治而死。 到现在,她还能清楚地记得,当时她的胤祚捂着右下腹、因为实在疼连哭都不敢出声,只是一个劲儿在她怀里掉眼泪的模样。 “额娘,我好疼……好疼啊……” 那是她只有六岁的儿子给她留下的最后记忆。 他疼得人事不省、满嘴胡话、一个劲儿喊娘,而她这个做娘的,却束手无策,只能抱紧他小小的、逐渐冰冷下来的身躯,哭得撕心裂肺。 疼。 她也好疼啊。 疼了那么多年,直到生下十四,直到她又重新抚养了亲生骨肉,眼瞧着他长大,平安康健,心底的疼才渐渐消散。 而如今,那股子疼又卷土重来了。 德妃捂着胸口,眉头紧蹙,一时间呼吸又急促起来。 慧嬷嬷见状,哪儿又不心慌的?当下一边赶紧吩咐宫女去请太医过来,一边忙端了参汤进了寝宫。 许太医之前来给德妃请脉的时候,知到德妃如今食不下咽的情况,便让慧嬷嬷备下些参汤,好歹顶一顶。 在把德妃扶着坐起来之后,慧嬷嬷小心翼翼喂着参汤:“娘娘,太医这就要到了,您先喝些子参汤缓缓。” 德妃蹙着眉费劲地喝着参汤,只喝了几口便摇摇头,不肯再喝了。 慧嬷嬷正想在劝一劝,就听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去,就瞧着宫女匆匆进来,福身禀报:“启禀娘娘,贝勒爷跟十四爷已经进永和宫了。” 下一秒,德妃一把推开慧嬷嬷手里的汤碗:“快让人进来!” “是,奴婢遵命。” 当下宫女福身退下,没过一会儿就引着四爷跟十四爷进来。 “儿子见过额娘,给额娘请安!” 兄弟两人一道进了寝殿,然后一齐在德妃床前跪倒,重重给德妃磕头。 知到两位阿哥是来向德妃禀报五公主的情况,慧嬷嬷忙打发了宫人退下,自己也退到了寝殿门口候着。 但愿五公主能得神佛庇佑吧。 要不然的话,娘娘这身子骨……往后怕是够呛呢。 慧嬷嬷一边默默叹了口气儿,一边仔细留意着寝殿里头的动静。 “五妞儿呢?”德妃急切地探着身子,看向跪在床前的两人,喘息着问道,“五妞儿现在如何了?” “回额娘的话,儿子已与十三弟、十四弟将五妹平安送到公主府。” 平安送到公主府? 所以五妞现在……命还在。 稍稍松了口气儿,德妃的心旋即又悬了起来,忙不迭又问:“五妞可有醒转?” 想起方才五公主灰白的一张脸,还有额上明显的青紫,四爷一阵窒息,身子轻轻发颤,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听见四爷答话,十四暗暗瞥了一眼跪在自己身畔、嘴巴干裂微微出血的四爷,然后赶在德妃追问之前,忙道:“回额娘的话,五姐至今并未醒转。” 瞧着德妃浑身一僵,十四又忙不迭往下道:“皇阿玛很是担心五姐病情,还指派了丁源跟着回京师来给五姐医治,太后如今还在病中,却撑着病躯日日为五姐诵经祈福,请额娘放心,五姐她……” 说到此处,十四顿了顿,到底还是忍着喉头的酸苦,道:“有皇阿玛跟太后庇佑,五姐她定能逢凶化吉的,额娘您……您一定要好生保重,若是五姐醒来,您却又病倒了,叫儿子跟四哥如何受得了?也叫五姐心生愧疚不是?” 说着说着,十四声音又带着哽咽了。 不过短短几十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1376 或许是他没用 五姐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额娘也病倒了,四哥整个人瘦了一圈,昨天乍一遇见,憔悴得他这个弟弟几乎都没认出来。 明明他们就只分别了五日而已。 从未遭遇过这等变故,十四的一颗心都难受得直抽抽。 所有他关心的、在意的人,如今个个饱受煎熬,偏生他却束手无策。 他……怎么就这么没用? 十四正强忍泪水,就听着德妃的呼吸声变得更加粗重了,再开口声音里的怒火再明显不过:“那舜安颜呢?他现在人在何处?” 这个…… 十四还真不知道。 十四吸了吸鼻子,看向四爷,然后就听着四爷沉道:“回额娘的话,额驸右腿骨折不能行,太医瞧过说是最少得卧床将养三月,皇阿玛下令让额驸留在行宫养伤。” “什么?他还有脸在行宫养伤?”下一秒,德妃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倍,双手撑着床沿,恨恨看着四爷,“他把五妞儿害成这样,就该以命抵命!” 对此,十四也觉得深以为然。 这个舜安颜简直该死! 大晚上的起夜没什么,可是偏生他却不唤人掌灯。 其实就算不掌灯也没什么,贵人的寝房里头夜间都会留上一盏灯,自然不至于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可是偏偏那舜安颜瞎子一般,下床的时候不慎跌了一跤,就算直接摔死也是活该,偏生这舜安颜摔倒的时候下意识扯了一把床单。 然后,熟睡中的五公主就这么被舜安颜连着床单扯到了地上,磕着了头。 再然后,五公主就昏了过去。 虽然万岁爷第一时间派了一众太医前去为五公主医治,但是五公主至今尚未醒转。 没人敢说,但是谁心里都明白五公主只怕要一命不保,要不然德妃也不会喊出“以命抵命”的话,十四也不会差点儿把舜安颜给打死…… 对,就差那么一点点儿! 当晚恰好轮到他跟十三值夜,两个人正率队在行宫里头巡视,冷不防听说五公主出事儿了,十四跟十三赶忙往五公主院儿里冲。 当时太医已经到了,正在给五公主医治,待瞧见宫女儿从寝房里头带出来的染血的帕子,知道五公主因为舜安颜的缘故撞到了脑袋,昏死过去。 十四怒火喷张,大步行至偏殿,一拳打倒正惶恐不安的舜安颜。 舜安颜不敢还手,捂着头躺在地上由着十四拳打脚踢,待听着一声清脆的“咔嚓”传来,以及舜安颜同时迸发出来杀猪似的惨叫,一直守在外头的十三才进来,从后面抱住了十四。 “十四,够了!”十三提醒道。 够了? 不够!远远不够! 要是知道五姐伤得那么重,甚至……可能都性命不保,他那晚肯定要了舜安颜的命! 哪儿还能由着他还能活到今时今日? 皇阿玛也是的,竟然还许舜安颜在行宫养伤,简直岂有此理! 十四正心火“蹭蹭”往上窜的时候,身边的四爷开口了。 “额娘,这是皇阿玛的旨意。”四爷艰难地开口。 是的,这是万岁爷的旨意。 在万岁爷心里,五妹的这条命换舜安颜的一条腿、后半生的残疾,以及佟家往后的战战兢兢、忠心耿耿,值了。 他又能如何呢? 是跳出来指着万岁爷的鼻子痛斥他不配当爹,还是公然抗旨一刀要了舜安颜的命? 他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护送五妹回来,除了此刻跪在额娘床前。 他甚至都不如十四,从来都没有不顾一切、肆意发泄的本事。 从前他觉得十四做事冲动不计后果,可是现在,他觉得…… 或许是他没用。 “旨意?” 德妃倏而往前探了探身,凌乱披散的头发一股脑儿垂到地上,素面朝天的一张脸,眼角额头的纹路清晰可见。 一向养尊处优、雍容华贵的德妃娘娘,头一次在儿子面前这般狼狈、沧桑。 “旨意比你妹妹的命还重要是吗?”德妃看着四爷咬着牙道,目光中带着疑惑也带着丝丝恨意,“还是你本来就是盼着你妹妹死?” 1377 所以你知道那天我偷偷来永和宫看你? “额娘!你……你胡说什么?”十四惊得张口结舌,飞快地看了一眼脸白如纸的四爷,然后目光落在德妃身上,再开口的时候,就带着明显的急切了,“额娘,你怎么能这么想四哥?你……你是病糊涂了!” “对,额娘你定是病糊涂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十四蓦地伸手握住德妃的手,急切地道,“额娘,你快向四哥道歉!额娘!你快向四哥道歉啊!” 道歉? 她为什么要道歉? 德妃一把甩开了十四,看向四爷的眼神似是淬着毒一般:“你克死了本宫的胤祚还不够,如今又想克死本宫的五妞是不是?” 他……克死了胤祚。 如今还要克死五妹。 脑中一片天旋地转,四爷身形一晃,险些也要晕倒,可他还是咬着牙稳住了身形,他抬起头,深陷的一双眼中血红一片。 “额娘以为是我克死的六弟?” 这双血红的凤眸让德妃浑身发颤,面露惊惶,继而是憎恶,还带着恨意盎然,似是见着了罗刹恶鬼。 “怎么不是你克的胤祚?明明那天你跟胤祚都吃了冰碗!明明那天夜里是你先开始腹痛的!明明胤祚好好儿睡着,可是到下半夜胤祚也开始跟着腹痛起来!” “结果,你却是好好儿的,胤祚却丢了命!” “明明胤祚只吃了小半碗冰碗,你却一口气吃了四个冰碗!” “凭什么……凭什么死的是胤祚?”德妃撕心裂肺道,同样双目血红看着四爷,看着她的杀子仇人,“难道不是你这扫把星克死的胤祚?!” 说出来了。 终于说出来了。 这辈子心底最大的秘密、最深的仇怨,她总算说出来了。 痛快吗? 或许吧。 “额娘,你疯了!” 一声咆哮过后,十四崩溃大哭。 为什么会这样? 五姐出了这样的意外,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正是他们骨肉相连的母子三人相互慰藉扶持的时候,为什么…… 为什么额娘要这样? 为什么要往四哥心里戳刀子,也往……也往他心里戳刀子。 除了疯了,他真的再也想不到别的原因。 十四哭得说不出话来,他从地上爬起来,一个劲儿去扯四爷。 “四哥,走……我们走……”十四哭着哀求。 是的,快走吧。 就当他们从来没有来过,就当这事儿压根儿没有发生。 可是四爷却纹丝不动,似是生根了一般,怎么都扯不动,十四只能松开手,然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捂着脸继续崩溃大哭。 德妃宣泄过后,脱力地倒在软枕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兀自死死盯着四爷,看着四爷恍恍惚惚、面白如纸的一张脸,德妃觉得痛快。 这些年来她的伤心,也该换这逆子尝一尝了。 可是她却别开了眼,不敢再看。 再多看一眼,她的眼泪就是忍不住了。 她才不会在这个逆子面前落泪。 “所以你知道那天我偷偷来永和宫看你?”半晌,四爷哑着声问,目光定定看着伏在软枕上的德妃,“你也知道那晚我腹痛难忍?” 哪天? 十四听不明白,但是德妃却再明白不过。 是的,她知道那天老四来偷偷来永和宫找她,不止那天,之前的很多次,她都知道。 老四打小就养在孝懿皇后膝下,这孩子天生一副冷脸,看人的眼神也带着股子凉嗖嗖,可是对她这个亲额娘倒还有几分热乎劲儿。 来向孝懿皇后请安的时候,总会朝永和宫里面张望,也会进来向她请安。 那时候的德妃不敢留四爷在宫里太久,四爷请安过后,德妃就催着他回阿哥所用功了。 四阿哥心里有她这个额娘,固然是好,也不枉她当初去了半条命生下他,她自然也盼着能跟四阿哥母慈子孝,只是…… 永和宫就挨着承乾宫,她哪里敢在万岁爷的表妹、当时的皇贵妃眼皮子底下跟老四母子情深?没得扎了皇贵妃的眼。 即便那是她的亲生儿子。 1378 可是……为什么呢? 母子两人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管是对她还是对老四,都是一种保护。 后来,老四便不大来永和宫了,德妃心里也曾经有失落,可是很快就顾不上,六阿哥只比老四小两岁,比起老四的沉默寡言,六阿哥明显更讨德妃喜欢。 最重要的是,万岁爷许她自己抚养六阿哥。 那是她第一个亲自抚养的孩子,在六阿哥身上,倾注了她所有的关注与母爱。 那天,胤祚《三字经》背得好,她陪胤祚在廊下乘凉,满眼都是她的胤祚乖乖吃冰碗的可爱小模样。 “娘娘,方才咱们宫里的洒扫太监瞧见四阿哥在门前站了站,许是要来向娘娘请安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四阿哥只站了一会儿便就走了。” 待胤祚吃完冰碗,德妃吩咐侍婢带着去洗漱,才听着慧嬷嬷禀报。 “四阿哥来过?”德妃闻言朝宫门看了看,然后摇摇头,叹息道,“走了就走了吧,这孩子打小就这样性子,总是闷葫芦一样,叫人看不透。” 这事儿德妃就没往心里去,直到晚上沐浴过后准备就寝,又听着慧嬷嬷前来禀报,说是四阿哥贪吃冰碗,腹痛不止。 “太医可已经去了吗?”德妃忙问。 “回娘娘的话,太医已经前往阿哥所了,皇贵妃得了消息,派了贴身的肖嬷嬷前去阿哥所照看四阿哥。”慧嬷嬷道。 德妃这才松了口气儿:“这样就好。” “娘娘可要去阿哥所瞧瞧?”慧嬷嬷问。 虽然半夜嫔妃去阿哥所不合规矩,但这样的情由,想来万岁爷也不会责备。 德妃叹了口气儿,摇摇头道:“算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皇贵妃都没有亲自去阿哥所,她这个亲娘若是去了,岂非显得皇贵妃这个养母不够疼爱老四这个养子? 所以,还是等到明日再说吧。 若是皇贵妃亲自前往阿哥所探望老四,她自然也能去瞧瞧,若是皇贵妃不去的话,那…… 就让慧嬷嬷给送些补品过去吧。 “这孩子也是的,平日里瞧着是最规矩的,怎么好端端地突然一口气吃的四个冰碗?”德妃蹙着眉摇头,“那起子奴才也不知道拦着,真是该打!” 只是第二天,德妃却没能去看四阿哥,就连慧嬷嬷也没能去阿哥所给四阿哥送补品。 六阿哥后半夜突然腹痛不止,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来了,却还是没能救回六阿哥的命。 倒是吃了四个冰碗的四阿哥,只得了一场肠胃炎,养了大半个月就好了。 太医说六阿哥死于肠痈。 可是德妃却明显并不这样认为。 两个孩子同一日吃的冰碗,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腹痛不止,结果一个活蹦乱跳,一个却骤然离世…… 她过不去这个坎儿,也忘不掉在她怀里咽气的胤祚。 忘不了胤祚弥留时候,一声声无意识的“额娘,我疼”。 为什么走的那个会是胤祚? 她不错眼珠、精心呵护了六年的胤祚! 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开眼?! 是啊,为什么? 四爷一直也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管他多努力多殷勤,却从来换不来德妃的一句好? 宫里又不缺襁褓之中就被抱恙、母子分离的情况,老八、老十三都跟他的情况相同。 良嫔娘娘跟敏妃娘娘的地位跟德妃更是没得比,可即便如此,人家也是记挂着自己的孩子,盼着孩子好。 尤其是敏妃娘娘,常年卧病,连门都出不了,可是哪次十三去给敏妃娘娘请安,敏妃娘娘不是巴巴地吩咐奴婢给十三准备他最爱吃的糖醋鱼? 这还不算,敏妃娘娘还会撑着病躯为十三做鞋,后来身子骨愈发不行了,做不来鞋子了,敏妃娘娘就改成为十三做袜子。 不止老十三,老八的鞋袜,也都是出自自己额娘之手。 更别说老十四。 还有很多很多。 除了他。 他从来没穿过额娘亲手做的鞋袜,额娘也不知道他最喜欢吃她做的栗子酥。 或许知道吧,只是她并不在意。 可是……为什么呢? 1379 不要逼着我也做逆子! 过往岁月一直折磨他、让他伤心委屈又失望逃避的原因,此时此刻,总算真相大白。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四爷缓声道,一边轻轻点点头,语气平静又笃定,“你早就知道。” 知道幼时的他渴望与她亲近,像六弟一样得到她的关爱疼惜。 可是额娘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他,每次他去向额娘请安,额娘似乎都很不耐烦,着急赶他回阿哥所。 所以,是不是他还有什么地方不如六弟? 他真的是有些自卑,不再那么频繁地往永和宫跑,但是他又有些不甘,他想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如六弟。 所以,路过永和宫的时候,他总会忍不住停住脚,朝里面张望,想瞅一瞅六弟又在做什么,又是怎么让额娘心花怒放的。 那一天也是一样。 他默默看着六弟摇头晃脑地背《三字经》,看着额娘笑成一朵花,然后陪着六弟一起吃冰碗。 “主子爷,要不您进去给德妃娘娘请个安?”眼瞧着主子挂着汗站在日头下,脸都晒红了,苏培盛自是担心。 他只是转身,闷着头回了阿哥所,让苏培盛去给他取冰碗。 那天他自己一个人吃了整整四个冰碗,还觉得不痛快,又让苏培盛去取,只是苏培盛早被他这副模样吓得掉了魂儿,吓得跪在地上求他别吃了。 又哭又跪又磕头的,他看着心烦,却也没再为难苏培盛,把人赶出去,他一个人躺在寝房里,对着墙出神。 《三字经》他也会背,背得比六弟还要好,不止如此,他还会背六弟不会背的。 他也很聪明。 真的,他很聪明的。 ……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腹痛像浪潮一般袭来,前仆后继捶打着他,他抱着肚子,趴在床前哇哇吐的浑身抽抽。 苏培盛那时候才多大?吓得一个劲儿抹眼泪,一边吩咐人去请太医,一边还要手软脚软地去承乾宫禀报皇贵妃。 太医来了,给他拟了药方煎了药。 肖嬷嬷来了,一整夜都陪在他床前,半夜他从梦中又哭着醒来的时候,肖嬷嬷抱着他柔声哄着。 苏培盛来了,端着准备好的热气腾腾的鸡丝小馄饨。 “主子爷,您好歹吃些垫垫吧。” 那一晚,没有额娘。 他也没有因此怨过额娘,因为额娘并不知道。 直到今时今日。 原来她早就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他的渴求向往、他的小心翼翼、他的伤心失落,她一直都知道。 …… 又是这样不带情绪的口气! 又是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最烦最讨厌也莫名让她不安恐惧的就是老四这副高高在上俯视她、审视她,似乎能看穿她内里所有心虚不堪的架势! 她早就受够了! “是,本宫早就知道!知道是你这逆子克死了胤祚,如今,竟然又要来克本宫的五妞儿!” 德妃蓦地坐了起来,咬牙切齿狠狠道,下一秒,她蓦地扬起手照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狠狠甩去:“本宫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生下你这逆子!” “啪!” 巴掌狠狠甩在了十四的脸上,十四脸上顿时一片绯红。 德妃愣住,十四捂着脸,看着德妃,眼神中满是德妃未曾见过的崩溃。 “额娘,够了!”十四咬着牙道,“不要逼着我也做逆子!” 他不清楚四哥跟额娘口中那个晚上的具体经过,但是他知道,额娘肯定是疯了。 不然哪个母亲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会给自己的儿子扣上克死弟弟的恶名? 又怎么会以此做借口,十年如一日地冷待孩子、今时今日又往孩子身上刺上这狠狠一刀? 一想到这些年来,四哥的遭遇,以及他从德妃这里得到的关爱、宠溺甚至是纵容,十四觉得羞愧,觉得崩溃,也觉得愤怒。 “你……你也要学他吗?!”德妃不可置信看着十四,“十四,你也要忤逆不孝吗?!” “我不想!”再开口的时候,十四声音带着浓浓的嘶哑,眼神中显出几分疯魔,“所以,你不要逼我!” “也别再逼四哥!” 1380 只怕额娘舍不得我这逆子挣来的富贵荣华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逆子!”德妃蓦地扭头怒视四爷。 “就是你不遗余力地想要把五妞儿从本宫身边抢走!要不是你处心积虑、挑拨离间,五妞儿不会跟本宫离心!” “现在你又要故技重施、想把十四从本宫身边抢走!你这逆子,天生忤逆不孝、一门心思跟本宫作对!” 一边说着,德妃一边又扬起了巴掌,十四又要上去挡,可是这回,德妃扬起来的手却被四爷一把给捉住了。 德妃甩了两下,怎么都甩不开,又气又怒,又要张口大骂,却听着四爷轻飘飘地道:“额娘既是对我这逆子如此深恶痛绝,那倒不如索性告到御前,让皇阿玛为您做主,给我这逆子治罪,既去了额娘心中刺也能为六弟报仇雪恨,额娘以为如何?” 德妃双目赤红咬着牙:“你以为……以为本宫不敢?” “只怕额娘舍不得我这逆子挣来的富贵荣华。”四爷慢条斯理道,一边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那盏华贵精致的屏风,一边松开德妃的手,由着德妃脱力地又躺倒在床上,四爷转身大步离开。 “四哥!” 身后传来十四的颤抖的声音,四爷步履不停,头一下都没回,似是不曾听到,也似是没有瞧见寝殿门口瑟瑟发抖跪在一侧、恨不得整张脸都贴在地上的慧嬷嬷。 四爷的步子渐行渐远,越来越轻,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可是慧嬷嬷却兀自不敢抬起头来。 天爷啊,娘娘真是疯了。 这两年来,不仅仅是五公主跟德妃关系疏远,四爷又何尝不是? 原本她还想着因着五公主的这次意外,瞧着德妃这副伤心欲绝模样,四爷定会心疼,母子关系也能得到和缓,可是…… 可是谁承想? 娘娘真是疯起来不管不顾,从前再对四爷不满,也绝对不会当着十四爷的面儿表现,到底还顾及兄弟两人的手足情,还指望着四爷能拉扯拉扯十四爷。 可是今时今日,娘娘是既不管十四爷跟四爷的兄弟情分了,也不顾她们这起子做奴才的死活了。 往后…… 永和宫怕是别想太平了。 她这条贱命怕是活不到出宫那天了。 是啊,知道主子这等不堪私隐,不管是德妃、四爷甚至是十四爷,哪个都不可能让她活着出宫。 想到此处,慧嬷嬷只觉得浑身冰凉彻骨。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 …… “什么?四爷昏过去了?” 维珍蓦地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手里的玻璃杯“咚”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得亏地上铺着地毯,玻璃杯没有摔碎,就是里面的牛乳淌了一地,维珍的裙摆也沾了一片。 只是维珍哪里顾得上这个,当下一边不由分说抬脚往外走,一边压低声音询问小连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四爷好端端地为何会昏过去?” “回侧福晋,奴才也不清楚,”小连子忙不迭跟了上前,一边迅速低声跟维珍解释,“主子爷才从宫里回来,结果人才坐下,奴才正要去膳房催膳,结果主子爷突然就晕了,奴才吓了一跳,就要去请太医,但是主子爷不肯,只让请高郎中过去,后来主子爷就彻底晕过去了。” “师父着人去请了高郎中,又吩咐奴才赶紧来请侧福晋您过去。” 说到此处,小连子顿了顿,然后把声音压得更低:“侧福晋,奴才瞅着主子爷脸色儿不大好,听师父说,为了护送五公主回京,主子爷这几天都没有合眼呢。” 几天都没合眼? 果然跟她想的一样。 任是铁人那也熬不住了,再加上一直为五公主担心,忧思过甚,身子就更受影响了,难怪会昏过去。 就这样还犟着不肯去请太医。 也难怪苏培盛焦心,甫一回来就忙让小连子来找自己。 “你这就去宫里把许太医请来。”维珍道。 到底一直都是许太医顾看四爷的身子,这个时候必须得让许太医来为四爷请脉,维珍才能放心。 1381 什么?呕血了? “是,奴才遵命!”小连子松了口气儿,忙不迭点头应下。 主子爷发话不许惊动宫里,他们做奴才的自然不敢违拗去请太医,可是如今既是侧福晋发话了,那他可就没什么不敢的了。 待来到前院儿,小连子一溜烟儿地就去请太医去了,苏培盛则忙迎了出来。 “奴才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苏培盛快步行至维珍面前,迅速地行了礼,苏培盛忙压低声音道,“侧福晋,您快去瞧瞧主子爷吧,主子爷他方才呕血了!” 什么? 呕血了? 小连子刚才不是说是昏过去了吗? 维珍顿时只觉得一阵手软脚软,甘草忙不迭上前扶住维珍,担忧道:“主子,您小心身子。” 主子这两日本就疲乏得厉害,这会子知道主子爷又是昏倒又是呕血的,甘草是真怕主子一个承受不住也要昏过去。 好在维珍很快就稳住了,一边示意甘草松开手,一边忙问:“高郎中还在里面吗?” 不待苏培盛开口答话,就听着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闻声齐齐转身看去,就瞧着高郎中从寝房里头出来。 “侧福晋吉祥!”高郎中忙躬身行礼。 “高郎中有礼了,”维珍忙道,“不知四爷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好端端地又怎么会呕血呢?” 四爷虽然之前有胃疾,但是如今调理得当,四爷已经很久没有复发过了。 不管从哪个方面评估,四爷都是个身子健康甚至是健壮的青年男人,这两年除了在甘肃被落石砸伤胳膊之外,四爷几乎就没有生过病。 所以,怎么就能跟呕血联系在一起呢? 说起来,四爷之前唯一一次呕血,还是那年挨了太子的那记窝心脚。 维珍自是揪心得很。 高郎中道:“回侧福晋的话,主子爷疲惫过度,身子本就透支严重,再加上受了刺激,情绪上大起大落,才会呕血。” 打量着维珍变了脸色,高郎中又忙得往下道:“虽然瞧着凶险,可主子爷底子好,只要好生休养些时日,仔细调养,也就能恢复过来了,主子爷这会子已经睡下了,兴许一觉醒来,就会好不少,侧福晋不必过于担心。” 维珍却并没有因为高郎中的话觉得轻松,忙不迭又问道:“不知这回四爷呕血,会不会引得胃疾复发?” 四爷情绪波动大的时候,就会容易胃疼,只是已经很久没有再复发了,不过维珍还是忧心得很。 年纪轻轻的若是一直被胃疾纠缠,这可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儿,毕竟就是在后世,顽固性老胃病也是很难根治的,更是会引发更严重的疾病的。 高郎中摇摇头:“目前还没有这个迹象,不过奴才也有此担忧,待等许太医给主子爷瞧过了之后,到时候奴才再与许太医一道斟酌着为主子爷拟药方。” “那便有劳高郎中了。”维珍郑重道。 高郎中忙躬身道:“奴才不敢。” 当下,甘草引着高郎中下去拟方子,维珍没有急着进寝房去看四爷,对着苏培盛仔仔细细询问了起来。 “主子爷先前入宫给娘娘请安,你都是跟着的吧?”维珍沉着脸看着苏培盛,压低声音询问。 “是,奴才一直跟随主子爷左右,都是奴才伺候不周,以至于主子爷……病倒,奴才有罪,请侧福晋降罪。”苏培盛闻言先是浑身一僵,然后他跪倒在地,对着维珍深深叩头,再没有起身。 打量着长跪不起的苏培盛,听着苏培盛吞吞吐吐的自责声音,维珍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果然什么? 果然四爷的病跟德妃有关。 若说四爷连日赶路、忧心五公主的缘故,以至体力不支,继而昏倒,这种可能维珍是心的,所以方才听了小连子的禀报,维珍只是担心四爷的病情,却并没有多想。 但是,四爷又吐血了。 高郎中是怎么说的? “……受了刺激,情绪上大起大落,才会呕血。” 1382 谁是林妹妹? 五公主出了意外,四爷吃惊伤心难过肯定是有的,但那个时候四爷都没有吐血,偏生在把五公主护送回京,在去宫里给德妃请安回来之后,四爷却呕血了。 四爷的刺激能是在哪儿受的? 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又会是谁给的? 而这些年来,又是谁最能、最擅长刺激四爷的情绪? 还能是谁?! 苏培盛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维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又是德妃! 不用说,定是因为五公主的意外而迁怒四爷! 维珍都不敢想,德妃都对着四爷说了什么样的诛心之言,以至于竟把四爷刺激成这样。 如果不是史书盖章认证,如果不是四爷长得跟德妃有相似,维珍真的会认为,四爷不是德妃亲生的,反倒是德妃杀父仇人的儿子。 如果真是那样的,她还能够理解德妃的行事逻辑,但是…… “傻X!大傻X!” 苏培盛抬起头,一脸茫然不安地看着气得柳眉倒竖的侧福晋,然后就对上侧福晋凌厉的眼风。 “看什么看?!”维珍没好气儿地道。 “奴才不敢!”苏培盛顿时觉得脖颈儿一凉,然后忙又老老实实低下了头。 傻X? 什么是傻X? 他虽然听不懂,但是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所以侧福晋这是在骂……骂谁? 难道是…… 苏培盛都不敢往下想,然后跪的更加恭敬,整张脸都恨不得贴在地上。 瞅着苏培盛这副模样,维珍就觉得特别没意思,她这是在干嘛?好端端地怎么还迁怒起人家苏培盛来了? 默默吐了口气儿,再开口的时候,维珍的语气比刚才可温和多了:“这里有我顾看四爷,谙达快回去睡一觉吧。” 不用问,苏培盛这几天肯定也没合眼,再这么撑下去,只怕也得病倒。 苏培盛闻言眼睛蓦地就是一热,总算是听到一句热乎话了,还是侧福晋说的,可是旋即苏培盛又摇摇头道:“多谢侧福晋厚待,奴才不累,奴才要伺候主子爷,奴才……” “那你留下来伺候,我走?”维珍不耐烦地打断苏培盛。 苏培盛一顿,旋即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奴才告退!奴才这就告退!” 下一秒,苏培盛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一阵风似的退了下去。 默默冲苏培盛的背影白了个眼,然后维珍忙转身抬脚往寝房走去。 怕吵醒四爷,维珍放轻步子,蹑手蹑脚进了寝房,小心翼翼撩开床帏,然后,就对上了一双清明的丹凤眼。 再然后,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朝自己伸了过来。 维珍一怔,然后忙伸出了手,待握住四爷微凉的大手,维珍莫名就是鼻头一酸,一边在床沿上坐下,一边小声问道:“不是说已经睡着了吗?” “太聒噪了,懒得听他说话。”四爷摇摇头道。 是高郎中聒噪还是苏培盛聒噪? 可是他们都不是聒噪的人啊。 “不嫌我聒噪?” “最喜欢你聒噪,”四爷牵了牵唇道,说这话的时候,牵着维珍的手来到面前,轻轻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然后道,“爷没事儿,不要担心。”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维珍就忍不住了,忙别过脸,然后眼泪簌簌而下,她慌忙着去掏帕子擦湿漉漉的脸。 手被人轻轻扯了扯,身后的男人语带无奈地道:“高郎中不是已经说了爷底子好、没有大碍吗?” “你底子好?你底子哪里好了?”维珍丢下帕子,蓦地扭过头,湿漉漉的眼瞪着四爷,“动不动就胃疼,动不动就呕血,人家林妹妹那纸糊的身子骨都比你强!” “谁是林妹妹?”四爷挑眉问道。 维珍被四爷问的一愣,气势登时就泄了大半:“是……是话本里的一位姑娘,我最喜欢她了。” “比喜欢我还多?”四爷问。 “对!就是比喜欢你还多!”气势一下子就又恢复了,维珍继续拿眼瞪四爷,凶巴巴道,“谁要喜欢你啊?成天为你牵肠挂肚的……烦都烦死了。” 1383 她放屁! 说着说着就又带着哽咽了,维珍瞪不下去了,趴在四爷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不……不让人省心啊?为几个孩子操的心加起来都比不上你!烦死了!” 妮子又哭了。 又是因为他。 四爷心里一阵心疼,可是心底却又生出一抹柔软,一手握着维珍的手,一手揉着维珍的后脑,四爷柔声道:“别哭了,你看我不是没事儿吗?乖,别哭了,要不……再跟爷聊聊那位林妹妹?” 还宝姐姐呢! 维珍只是一个劲儿摇头,半晌,她仰起头,看着四爷,小声问:“胤禛,你是不是……在宫里受了委屈?” 握着维珍的手蓦地就是一僵,连带着四爷整个身子都一下子僵硬下来,四爷想要继续装着若无其事逗一逗维珍,可是嘴巴动了几次,却怎么都发不出声。 半晌,他垂下眼,然后扭过头,后脑对着维珍。 维珍后悔了。 她不该问的。 对,就不该问的。 除了让四爷难堪难过,除了让他更受伤,除了戳四爷的伤口,还能有什么帮助? 她怎么就这么蠢? “胤禛,我……” 维珍说不下去了,因为四爷的肩膀竟在轻轻地颤,一开始颤得还不明显,但是渐渐地却愈发厉害,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四爷怎么会哭呢? 他可是这世间最顶天立地的男人啊。 可是他……分明就是在哭啊。 心里像是裂开了个口子,下一秒,维珍手脚并用爬上了床,然后不由分说把四爷拥进了怀里。 感受着怀中人身体轻轻的颤抖、情绪剧烈的起伏,维珍心痛得似乎呼吸都成了折磨,每一口气儿都刮着她胸口疼,她什么都没再说,只是使劲儿把他抱紧。 “她说我是……克死六弟的扫把星,连五妹都是被我克的。” 半晌,怀里传来四爷的声音。 他没想跟维珍说这些的,他这些天因为五妹的事儿焦灼煎熬,维珍肯定也没少为他忧心,他不想让维珍更忧心了。 而他跟德妃的关系、德妃对他的态度,他从来也不曾跟维珍提过,不是信不过维珍,实在是…… 难以启齿。 要他怎么跟维珍说自己这些年来可笑可怜又可悲的心事?还有一次次的渴望与失望? 真的是难以启齿,他甚至自己都下意识地回避,不肯多做回想。 好像只要他不提,没人知道,事儿就没有发生,伤害就不存在,而希望一直还在。 无论如何他始终在心里留了一道门,一直向额娘开启、只有他知道的门。 但是此刻,他却忍不住开口了。 把他心底最难堪、最脆弱的一面彻底摊开在维珍面前。 好像…… 彻底关上心里那扇门,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苦困难。 四爷才觉得松了口气儿,然后下一秒,耳畔就传来了维珍气壮山河的怒吼:“她放屁!” 四爷耳朵都被吼的“嗡嗡”的,整个人都懵了,仰起头定定看着因为生气整张脸都涨红、表情都有些扭曲的、全然陌生的维珍。 “她说你是扫把星你就是扫把星了?甘肃跟陕西的百姓还说四贝勒是救民于水火的大英雄呢!” “永定河沿岸的百姓,又有哪个不念你四贝勒的好?” “千千万万的百姓拿你当恩人当神明敬着爱着,盼着你能长命百岁,这些你都不放在心里,她德妃娘娘放个屁你倒是给当真了,还委屈上了!” “哭?有什么好哭的?你就这点儿出息?!” 维珍气得要命,气德妃气四爷,她一贯也是在四爷面前放肆惯了的,可是却从来没有这样放肆、粗鄙过。 只是吼着吼着,她声音又渐渐变得哽咽,一双眼也红得不像样,就这样还兀自睁得老大死死瞪着四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起初,四爷被她吼懵了,渐渐地又被吼得整个人都柔软的无以复加。 委屈了那么多年的一颗心,此刻豁然开朗。 他伸手要去握维珍的手,维珍躲着,他又厚着脸皮继续去握,这回维珍没再躲,四爷忙把那只手攥住了。 1384 咱们继续刚才四贝勒爷没出息的话题 他看着维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感激的委屈的还是撒娇的,或许也用不着说,因为维珍看向他的眼睛,满是心疼。 是的,是真心疼啊。 自打进了寝房,维珍的眼里就一直噙着泪,以至于都没能看清楚四爷,到了此刻,两个人面对面离得这么近,维珍才看清楚四爷近在咫尺的脸。 只是才一看清楚,维珍的眼眶又不由发酸。 没什么血色的一张脸上,胡子拉碴,嘴唇微微干裂,眼底一片乌青,眼角的细纹原本只有在他笑的时候才会出现,而这时候却这么明显…… 她的胤禛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她的胤禛看上去那样的疲惫。 再开口的时候,维珍的声音低了很多,也温柔多了:“月华说你是这世上最好的阿玛,这回你去塞外,她特别想你,恨不得每天都给你写信,连我这个做娘的心里都忍不住有些吃味儿呢。” 想起之前频频收到的闺女的来信,四爷嘴角就忍不住要上扬,然后嘴巴两侧就被人给捏住了,一边听着维珍道:“别!憋住了!不许笑!只要一笑嘴巴肯定要裂,疼着呢!” 四爷的嘴唇本就干裂得厉害,维珍就怕四爷一笑嘴唇裂的更厉害,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唤了甘草进来:“去拿一罐我的口脂过来。” “是,奴婢遵命。” 当下甘草忙不迭福身退下,四爷一脸警惕看着维珍:“你……你拿口脂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给贝勒爷治疗嘴巴干裂啊!”维珍也不藏着掖着。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我拒绝!” “拒绝无效,这事儿由不得你,”维珍霸气地一锤定音,然后使劲儿拍了拍四爷的肩膀,“治疗嘴巴的事儿先放一边,咱们继续刚才四贝勒爷没出息的话题!” 四爷:“……行。” 再开口的时候,维珍又换上了刚才的温柔语气:“胤禛,我不知道老十三有没有跟你说过,但是他肯定觉得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还有……” 说到此处,维珍一顿,然后又伸手捧着四爷的脸:“还有五妹,她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鼻头陡然一酸,四爷别过头。 维珍取出帕子,默默为四爷擦了脸,然后伸手环着四爷的肩,把人带进自己的怀里,一下下轻轻抚四爷的轻颤的后背。 “还有我,胤禛,你知道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维珍问,不用四爷回答,维珍就接着往下说,“你可是我的宇宙无敌超级至尊大英雄啊。” 这话从前维珍就跟四爷说过,说的夸张又肉麻,所以四爷也只当玩笑而已,但是这回维珍又说了,说的认真又恳切。 从来都不是玩笑。 虽然没有踩着七彩祥云,但是四爷真的是她的大英雄呀。 “下面的这些话说出来可能你会变得骄傲甚至自大,但是胤禛,因为有你在,我真的很幸福,也只有你才能带给我幸福,”维珍捧着四爷的脸,一字一字认真道,“你对我真的特别特别重要,是比月华、小西瓜、小丸子他们加起来都要重要的存在。” “你是我在大清拥有、获取幸福的唯一前提,你明白吗?” 是的,四爷是她在大清获取幸福的唯一前提,没有四爷的大清,她都不敢想象。 “或许在有些人的眼里你是冷面贝勒、活阎王,甚至是……扫把星,但是胤禛,对我而言,你就是独一无二的福星、太阳,你明白吗?” 大清跟后世,有太多太多的不同,但是人的感情却是相通的,它能跨越时代、种族。 真挚的感情固然值得珍惜歌颂,但是也得能接受某些情感上的缺失与遗憾。 不该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精力还有期待,即便那人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这样的观念,在后世每个人都明白,也是社会进步与公平的一种体现,但是对于三百多年前、孝道刻入骨子里的四爷来说,无疑是异常艰难的课题。 1385 不对!情况不对! 所以,即便再怎么在心里疯狂吐槽德妃,维珍也从来不会在四爷面前说德妃的不好,说什么要与糟糕原生家庭划清界限、要更加爱自己的狗屁话。 四爷包容她太多与这个时代的格格不入,她自然也会对四爷报以宽容。 可是现在不行了,她必须要把四爷从枷锁里头拖出来,不能由着德妃那个情感黑洞无休止地折磨他,甚至是吞噬他。 “我明白。”半晌,四爷沉声道。 “那你……以后会骄傲自大吗?”维珍一脸不安看着四爷,小鹿眼巴巴看着四爷,一边小声问道,“知道不论如何人家都离不开你、对你喜欢得不要不要的,所以你会因此拿捏人家吗?比如对人家忽冷忽热啊爱搭不理啊什么的。” 四爷的嘴角又忍不住要上翘了,维珍赶紧又捏住四爷的嘴巴两侧,着急道:“有话好好说,不许动不动就咧嘴吓人……呜!” 下一秒,四爷捧着维珍的脸亲了上去。 拜托,这种情况适合kiss吗?! 胡子扎人也就罢了,嘴唇也扎人! 扎两下没事儿,感觉还挺狂野带劲儿,可是……可是大哥,你嘴巴里有股子血腥味儿啊! 本来就只是嘴巴干裂涂个口脂就能解决的小问题,你非要搞成血流成河吗?! 维珍忙使劲儿去推四爷,一边使劲儿抿着嘴不肯让四爷得逞,偏生四爷黏人的要命,嘴上黏糊糊得磨人,一双手更是放肆。 胸口一凉,维珍惊得叫出声:“你偷袭!” 旋即下一秒,四爷吻得更深了。 半晌,一阵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然后床帏外头传来甘草的声音:“启禀主子,奴婢已经把口脂取来了。” 只是半晌得不到回答,要不是床前还搁着四爷跟维珍的鞋,甘草都以为两人压根儿就不在房中呢。 难道是主子跟四爷已经睡着了? 甘草正拿不准再禀报一声,还是先静静退下去,就瞧着床帏一阵轻轻抖动,然后从里面伸出来一只手。 四爷的手,此刻正向上摊开。 甘草有点儿懵,一时反应不过来,然后就听着床帏里头传来四爷略显不耐的声音:“拿来。” 拿来? 拿来……什么? 口脂吗? 甘草迟疑着将手中的口脂小心翼翼放到了四爷手心,然后那只手握着口脂又收了回去。 所以……没错哈? 甘草默默松了口气儿,然后退了出去,一边在门前的长廊下坐着候着,一边纳闷不已。 主子不是来照顾四爷的吗? 怎么突然要口脂了? 这个时候,主子……还有心情涂口脂吗? …… 维珍的确没有心情涂口脂,但是四爷却明显兴致勃勃,从来对维珍妆台上面的瓶瓶罐罐不感兴趣的男人,这时候却对着这罐子小小的口脂,兴趣达到了极点。 四爷拧开罐子,打量着里面莹润温柔的豆沙色口脂,蹙着眉研究起来,被亲的七荤八素的维珍总算缓过来,靠在四爷怀里,慵懒地指点四爷。 “用手挑一些出来,对,就这样,很好,现在涂在嘴唇上就行了。” 她的口脂倒是不少,深深浅浅的红能摆满整个抽屉,有宫里的有外头采买的,也有她闲来无事自己做的。 刚才她没说拿什么色儿的口脂过来,甘草就拿了她平日用的最多的豆沙色儿的。 这时候看着四爷蹙着眉盯着豆沙色儿口脂的模样,维珍忍不住勾了勾唇,心里的恶趣味压根儿就忍不住。 四爷若是涂上了口脂,会是怎样一副尊容? 真是相当期待呢。 “就这样?”四爷用手指挑了一些口脂,问维珍。 维珍忙不迭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对,就这样,多涂点儿,你嘴巴裂得厉害。” 还以为四爷这样的钢铁直男死活都不肯涂呢,没想到四爷的接受程度还挺高! 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cospy大佬! 快涂!快涂! 人家等不及要见证历史! 维珍激动得正两眼放光,然后就看着四爷的手……朝她伸了过来。 不对!情况不对! 1386 忘掉你刚才看到的! “我……我我不用涂口脂啊,我嘴巴好好儿的,又没有裂口,”维珍忙不迭摆摆手,“四爷,这口脂是给你涂的!” “是啊,给爷涂的。”四爷道,一边伸手出不由分说捏住了维珍的下巴,一边用另一只挑了口脂的手放到了维珍的唇上,然后一下下轻轻地在上面来来回回着。 再然后,维珍的唇愈发水润红亮起来,四爷的眼神也愈发幽深起来。 再再然后,四爷低下头,吻住了维珍。 “这不就涂了吗?”四爷呢喃着道,“珍珍说得对,是得多涂点儿。” 维珍:“……” 她再也不说四爷是老古董了! 就算是老古董,人家也是古董级别的……神车手! 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新手司机甘拜下风! 被古董神车手带着开了半晌的古董车,口脂总算涂好了,虽然只是涂口脂,可是维珍已经没有精力去欣赏四爷的尊容了,两个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 一觉好睡,等四爷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都已经黑了。 这些天累积的疲倦,在睁开眼对上维珍清澈的眼眸时候,登时就一扫而空,下一秒,四爷凑过去,吻上了上去。 维珍敷衍地贴了贴,然后忙伸手去推四爷:“许太医早就来了,快收拾收拾,让他进来给你请脉。” 亲亲被打断,四爷就有些不乐意:“让他候着就是了。” 这个时候,这妮子竟然脑子里还想着别的男人,四爷心里就挺不爽,然后就又往维珍身上凑,再然后又被维珍推开了。 “让他候着自然没什么,可是你不能一直候着啊,赶紧让他给你请脉,知道你没事儿了我才能放心啊。”维珍催促道。 四爷心里的不爽登时烟消云散,当下飞快地在维珍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就同维珍一道下了床。 出了寝房,四爷抬脚往内间走去,结果四爷甫一撩开帷幔走出来,候在外面原本神情严肃的苏培盛登时就是一愣。 手里的捧着的托盘险些没拿稳,好悬苏培盛是稳住了,当下苏培盛忙不迭低下头,毕恭毕敬道:“主子爷,您喝口茶润润。” 小连子听到动静也进来,结果人也是一愣,一副活见鬼的架势,还是一旁的师父暗暗冲他使了个眼色,小连子才回过神来,然后忙不迭低下头:“主子爷,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这师徒两人是怎么回事? 在他跟前伺候这么多年,也从来没这样失态过。 他不就晒黑了点、胡子长了点儿吗? 怎么一个两个一副活见鬼的架势? 这胆子都比不上他家珍珍! 珍珍可一点儿都不害怕他这副尊容,之前还抱着他亲都不肯撒手呢。 这两个狗奴才真是该打! 四爷凉飕飕的目光在师徒两人身上扫过,吓得师徒两人头低得更厉害了,一副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腔子里的架势。 四爷都懒得理,当下从托盘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再然后,四爷浑身一僵。 谁能告诉他,他刚刚喝过的地方,那一抹妖娆的红…… 谁能告诉他这这这这是什么鬼?! 下一秒,四爷“砰”地一声放下茶杯,然后转身就快步进了内间。 直到此刻,苏培盛师徒两人才总算吐了口气儿。 小连子盯着茶杯口上、四爷刚刚留下的红色唇印,双眼瞪得老大,一边扯了扯师父的袖子,一边压低声音询问:“师父,你说主子爷他……” 不待话说完,内间里就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不用说也知道四爷正在洗脸。 听这动静还不小呢。 小连子立马就闭上了嘴,到底比从前有长进,知道这个时候最好安静如鸡。 受到极大震惊的苏培盛这才收回视线,一边端着茶杯退出房,一边压低声音警告小连子:“忘掉你刚才看到的!听到了吗?” 忘掉之前看到的……主子爷的大红唇? 还是乱糟糟、似乎被过分蹂躏后的大红唇。 以及脸上乱七八糟的红唇印? 这恐怕是有些难度啊。 1387 俺不中嘞! 实在是刻骨铭心啊,他怕是能记一辈子、甚至能带棺材里! 他不信师父能忘掉! 但是小连子还是忙不迭点头如捣蒜:“是,徒儿明白!” “把杯子拿下去,”苏培盛把托盘递过去,一边还叮嘱道,“不要交给旁人,你自己亲手把杯子洗干净,逮着没人的时候,别叫人看见了。” 这哪里是洗杯子,分明是在洗刷主子爷的黑历史! “是,徒儿这就去!” 当下,小连子捧着托盘一溜烟儿退下了,留在苏培盛在原地默默捂着自己的胸口,吐了半天的气儿。 天爷啊,他都看到些什么? 伺候主子小二十年了,什么世面没见过? 不,他见的世面还是太少! 主子爷那是被…… 侧福晋给亲的吧? 得亏他还担心这回主子爷在德妃娘娘那里受了天大的委屈跟打击,只怕要伤心甚至是一病不起呢。 不过现在看来,主子爷恢复得挺好嘛。 还是侧福晋有本事啊。 幸好他刚才第一时间就让小连子去请侧福晋过来。 瞧着四爷方才一觉醒来的精神头儿…… 啧啧啧,就觉得侧福晋的医术可是许太医加上高郎中都远远不及的。 苏培盛一边默默吐槽,一边支着耳朵听房中的动静,一刻钟后,苏培盛才又小心翼翼进了房。 经过在内间的改造,四爷这会子夸张的大红唇还有脸上的口红印儿都不见了,维珍也已经梳洗好了。 苏培盛行至四爷面前,恭恭敬敬道:“主子爷,可要请许太医进来?” 四爷看向维珍:“饿了吗?” 维珍道:“先让许太医来给你请脉。” 四爷点点头,抿了口茶,道:“听你李主子的。”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道,只是说罢却没有退下,仍旧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旁的事儿?”四爷瞥了一眼苏培盛。 苏培盛这才开口:“启禀主子爷,十四爷方才同许太医一道过来的,这会子人也还在呢。” 若是放在从前,十四爷来贝勒府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但是…… 早上在永和宫发生的那一出,四爷多难堪啊,要不然也不会回来就呕血了。 这会子德妃自然是不能提的,只怕连提十四爷,四爷心情都会不好呢,所以苏培盛才有些吞吞吐吐。 果然,一听到十四也在,四爷就沉默了,苏培盛心里正忐忑着,好在很快就听到了四爷的吩咐:“也把十四请进来吧。”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这才松了口气儿,然后忙躬身退下。 苏培盛退下了,维珍看向四爷,道:“我先回去了,陪了你一整天,好歹去瞅瞅孩子们,没得见我不在,三个人又满院子发疯。” 四爷跟十四爷兄弟两人肯定有话要说的,这个时候,她自然要给他们兄弟留下点儿空间来。 “行,你先回去,”四爷伸手拍了拍维珍的手,含笑道,“辛苦侧福晋陪了爷一整天,等会子爷过去卖力伺候侧福晋一整夜,算是报答。” “切!不正经!” 维珍白了四爷一眼,很是嫌弃他这一副浪荡子的模样,不过瞧着四爷这时候的精神气,维珍一颗心也总算是放下了。 抽开手,维珍转身就要走,结果却又被四爷给叫住了。 “对了珍珍,什么叫傻X?”四爷一脸好奇看着维珍。 白日里在寝房里头装睡,就听到这妮子在外面说什么“傻X”“大傻X”的,四爷当时没心情思考这是个什么意思,这个时候再想起来,却十分好奇。 维珍:“……” 看着堂堂大清四贝勒顶着一张帅脸一本正经说脏话,是种什么体验啊家人们! 那要是这男人掌握了在床上??Dirty Talk的本事,那又会是种什么体验啊姐妹们! 啊啊啊! 俺不中嘞! 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身子有点麻喉咙有点儿干,维珍轻咳了两声,四爷又担心起来:“怎么了?嗓子不舒坦?” “没有,就……就是有点儿干,我回去喝点儿百合枇杷膏就成。”维珍忙道。 1388 她倒拔垂杨柳的时候就喜欢用这句口头禅 四爷点点头,然后催促道:“那快回吧。” “嗯,那我走了……” “大傻X到底是什么意思?”四爷又扯住了维珍的手。 说好的沉默寡言、八风不动呢? 拜托,你的人设又不是好奇宝宝?!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没、没什么意思,就是……是话本子一个角色的口头禅。” “那个林妹妹的?”四爷随口问。 维珍嘴角抽搐得更厉害:“……对,就是林妹妹的,她倒拔垂杨柳的时候就喜欢用这句口头禅。” …… 许太医是两个时辰前到的四爷府,他是从永和宫那儿直接过来的。 为什么去永和宫?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德妃又昏过去了。 一向都是许太医顾看德妃身子的,所以第一时间,十四爷就着人请了许太医去永和宫。 许太医原本手上还在忙活着准备牛痘实验的事儿,但是这程子,却一直都老老实实待在京师,压根儿就没有去定州。 无他,最近一段时间,确切地说是这几天,德妃娘娘真是够呛,动不动就昏过去的,身子骨那是一落千丈,许太医这个时候哪里敢挪动地方? 别说是挪动地方了,许太医连家都不敢回,晚上都住在宫里,就怕德妃娘娘身上又不舒坦。 这不,今儿的活又来了,还是大活儿。 甫一得了消息,许太医就赶紧跟着到了永和宫,然后一到地方许太医整个人都愣住了—— 十四爷这是被谁抽的那一巴掌? 抽得还挺狠啊。 实在是十四爷脸上的五指印痕太明显了,许太医就是想看不到都难。 “十四爷吉祥!” 许太医忙垂下眼,躬身给十四爷请安,然后便一边随着慧嬷嬷朝德妃寝殿走去,一边听慧嬷嬷说德妃的情况。 待许太医给德妃诊脉之后,心里就不由默默叹气。 虽然之前德妃也昏了几回,但是情况并不怎么严重,就算没有他干预,用不了多长时间德妃自己就能醒转过来,说白了就是情绪问题,缓一缓也就没事儿了。 但是这一回,德妃晕的却很沉。 或者说,是很死。 只是单纯昏睡的话也没什么,对于现在身子孱弱的德妃来说,能够多休息休息,对身子恢复是有帮助的,但是这回德妃除了昏过去之外,德妃还喘得厉害。 一声一声的,活像是破风箱,德妃喘得脸颊都涨红,眉头紧皱。 “原本娘娘还不这样的,只是不知怎么的,昏过去之后,突然就开始喘了,”慧嬷嬷一脸忧心,“许太医,您快来给娘娘瞧瞧吧。” 许太医见状,登时就暗叫一声不好,德妃娘娘肺里明显有痰,若是一味儿昏睡不醒,还让痰给堵着了,那就大事不好了。 许太医又是扎针又是煎药的,忙活了半天,才总算让德妃醒转过来。 德妃再醒来之后,就添了咳嗽吐痰的症状,病情明显比之前又加重了。 十四爷亲手侍奉汤羹,德妃也就勉强吃了半碗,然后就又昏昏睡着,许太医担心她被痰堵着,就让人给德妃身后塞了个软枕,又教了慧嬷嬷拍背排痰的手法,他到底是不便亲自为德妃拍背的。 待瞧着德妃睡的安稳了,十四爷把许太医唤去了偏殿问话。 “许太医,额娘不是一直在吃你抓的药吗?怎得病情会突然加重?”十四爷问。 许太医一脸凝重:“回十四爷的话,娘娘之所以病情加重,原因还是在于娘娘情绪不稳、一直大起大伏,若是娘娘能够……情绪稳定一些,就不会饱受病痛苦楚了。” 提到这个,许太医就颇为无奈:“娘娘其实底子是不错的,本来也甚少生病,只是这两年娘娘的脾气渐长,心浮气躁,情绪一直大起大伏,几乎就没有情绪平稳的时候,长此以往,自然是要生病的。” “本来女子到了这个年纪,多多少少都会……有这样的症状,但只要注意情绪,再佐以药膳调理,也就无妨了,奴才也曾屡次劝娘娘注意保养,只是娘娘……总是不听。” 1389 无力与茫然 许太医说的都是实话,宫里像德妃这个岁数的嫔妃多了去了,不管年轻的时候身子如何,到了这个岁数,多多少少身上就会不痛快,也的确跟情绪有很大的关系。 这个时候并没有更年期这个概念,但是后宫毕竟是女人扎堆的地方,在宫里伺候久了的太医,对于这样的症状,是很有一套治疗办法的,许太医也是个中好手。 只是,许太医的医术在德妃身上完全起不了作用。 实在是德妃不配合啊。 “都道是气大伤肝,娘娘这两年的肝火一直不小,病因便是由此埋下,年前的时候,就因此病了近两个月,这才过去多久?娘娘身子本就还亏着,如今又大动肝火,奴才真是担心。” 放在平时,许太医自然不会当着十四爷的面儿这么直白的说德妃情绪脾气的问题,主子的脾气再大也不是他们做奴才的能置喙的。 但是这回德妃的情况实在不轻,许太医心里的压力跟担心自然都不小,所以这些话也就藏不住了。 十四爷听着表情也愈发凝重,许太医打量着十四爷的表情,然后带着小心道:“奴才斗胆,请十四爷能够多劝劝娘娘收一收脾气,若是娘娘能心平气和,注意保养,奴才敢保证不让娘娘再尝病痛之苦。” 劝劝额娘? 让额娘心平气和? 他怕是没有这本事啊。 十四遥遥看着寝殿门口挂的那扇翡翠珠帘,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无力与茫然。 是的,长这么大,他从来就没有这般无力茫然过。 不待十四开口,就瞧着丘鹤急匆匆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十四蹙着眉问。 德妃还在病中,这会子更是刚睡着,十四爷方才还吩咐一众人务必轻手轻脚,不要扰了德妃睡眠,结果自己的贴身太监就这么大喇喇闯了进来。 丘鹤快步上前,行至四爷跟前,躬身道:“启禀主子爷,四爷府的小连子将将去太医院,说是四爷甫一回去便就病倒了,请许太医前去诊治。” 十四闻言,顿时面色大变,一下子就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可说了四哥是个什么情况?” “回主子爷,小连子说四爷甫一从宫中回去,就、就昏了过去,四爷还……还呕血了!”丘鹤也是心忧如焚,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脸明显的惊慌。 “什么?四哥呕血了?”再开口,十四声音都不对了。 “主子爷!您仔细脚下!” 十四登时就觉得一阵子头重脚轻,得亏丘鹤眼疾手快一把给扶住了,许太医也忙得上前,同丘鹤一道扶着十四爷又坐了回去。 许太医忙不迭给十四爷请脉,好在十四爷只是乍一听到四爷呕血,一时受了刺激,人才有些恍惚,稍稍缓一缓也就是了。 当下许太医忙银针给十四爷扎了一针,十四爷旋即也就缓过神来,许太医又取了两粒清心丸,吩咐丘鹤端水来伺候十四爷服下。 “十四爷,您觉得好些了吗?”许太医问。 十四摆摆手:“无妨,你这就随我一道去四哥那儿。” 许太医忙道:“十四爷,奴才这就去为贝勒爷医治的,若是您不放心贝勒爷,不如让丘鹤跟着奴才一道前往,只是十四爷您,最好还是留下来歇息,缓缓精神。” 先是五公主遭遇不测,再是德妃病情加重,如今四爷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要是十四爷再有个什么好歹…… 不用问,万岁爷雷霆大怒是必然的!问罪太医院也是必然的! 而他这个一贯顾看德妃还有四爷、十四爷府上的太医,只怕小命不保! 亲娘嘞,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许太医这时候可不希望十四爷再病倒,自是盼着十四爷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别动,可是十四爷却哪里肯? 不但许太医拦着,丘鹤也忙不迭道:“主子爷,要不还是奴才去吧,您……” 看着十四爷脸上明显红肿的五指印痕,丘鹤欲言又止。 让主子爷顶着这张脸出去,旁人会怎么想?阖宫上下又要如何议论? 1390 他怎么就……这么蠢呢?这么浑呢? 再有就是…… 四爷这会子只怕也未必想见十四爷。 “要你这奴才多话?”十四不耐地打断丘鹤。 原本就担心四爷,要不是刚才德妃突然昏厥,他说什么都要跟上去好好儿陪陪四爷的,这时候既是知道了四爷呕血,十四爷哪里还坐得住? 懒得理许太医跟丘鹤的聒噪,当先起身朝外走,许太医无奈只得跟了上去,丘鹤忙不迭吩咐人去备轿,坐轿子总比让十四爷顶着巴掌印来得好。 待总算到了四爷府,才知道四爷这会子已经歇下了。 待从高郎中口中得知四爷的情况,十四爷跟许太医都松了口气儿。 “只管让四哥睡,我在这儿等着就是了。”十四爷吩咐苏培盛。 所以,十四爷跟许太医就这么等了两个多时辰。 在四爷府上,自然是不会让十四爷挨饿的,从丘鹤那知道十四还是空着肚子的,小连子赶紧吩咐膳房给十四爷准备了午膳,只是十四爷哪里有心思吃? 怎么端进来的,后来又怎么端出去的。 十四爷就一直在房中来来回回兜着圈,时不时朝外面张望着,眼神里面有不安也有愧疚。 一直这么兜到天擦黑了,十四爷还停不下来,丘鹤都被自家主子爷这一圈圈兜得头晕不已,默默在心里叹气。 德妃娘娘可真疼他们主子爷啊。 只是要再这么疼下去,往后就怕四爷都未必肯认他们主子爷这个弟弟了。 “十四爷,主子爷请您过去。”苏培盛过来请人。 十四总算停住了脚:“四哥醒了?” “是,主子爷已经醒了,这会子许太医正在为主子爷请脉呢,”苏培盛道,“膳房已经备好了晚膳,主子爷请十四爷过去一道用膳。” 什么? 四哥不但肯见他,还肯留他一道用膳? 十四人都有些恍惚,继而鼻头就一阵酸涩,当下没再说什么,抬脚就出了门。 …… 等十四匆匆赶到的时候,许太医跟高郎中都在,许太医正在给四爷请脉。 听到动静,四爷抬起眼,看了看十四,然后示意苏培盛给十四看座。 十四颇有些受宠若惊,然后老老实实坐下了,一向坐没坐样,难得今儿坐姿端正,安安静静目不转睛盯着许太医搭在四爷手腕上的那根手指。 “十四爷,您请用茶。” 苏培盛前来奉茶,十四爷没有喝茶的心思,却把茶杯也老老实实捧在手里。 许太医收回手,躬身道:“贝勒爷,您近来身心俱疲,本该好生休养,却又急怒攻心,因而才至呕血,依照脉相来看,情况并不严重,只是眼下四爷当以休养为要务,由其以养胃为主,切勿动怒,若不然的话,只怕又要胃疾复发。” 说白了也是给气出来的。 德妃娘娘跟四爷可真不愧是亲母子,一个赛一个的气性大。 只不过一个生气外向,一个有气憋着。 四爷的胃疾是怎么来的? 无非就是憋出来的。 这两年德妃的脾气越来越不好,身体状况也是大不如前,倒是四爷,脾气比从前好了不少,单就四爷已经有几年没有胃疾复发就足以证明。 这回,也不知四爷又是受了什么刺激。 不过许太医心里琢磨着,十有八九跟德妃娘娘有关,还有十四爷脸上的巴掌印,只怕也是德妃娘娘的手笔。 德妃娘娘这脾气可真是吓人,俩儿子,一个被气的吐血,一个挨了巴掌。 啧,敢情这天家的皇子也不好做。 “胃疾复发?”十四闻言顿时一脸紧张,“四哥还有胃疾呢?” 打量着四爷的神色,许太医只是冲十四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原来四哥真的有胃疾,听着许太医的口气,四哥患胃疾的年头只怕不短。 可他怎么都不知道?之前都是住在阿哥所,他跟四哥的院子能离得多远? 可他怎么就不知道呢? 他不知道的又何止这个? 这么多年,四哥在额娘那里受的委屈,他又知道多少? 他怎么就……这么蠢呢?这么浑呢? 十四羞愧无以复加,一时间都不敢直视四爷,默默低下了头。 1391 李维珍,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那奴才这就去跟高郎中你药方了。”许太医道。 四爷点点头,当下许太医跟高郎中一道退了下去。 四爷看了一眼苏培盛,苏培盛会意,然后引着丘鹤也一道退下了,当下房中就只剩下了四爷跟十四兄弟两个。 四爷看着对面鹌鹑鸡似的耷拉着脑袋的十四,心里默默一声叹息。 “十四。”他开口唤道。 十四闻言抬起头,这时候眼睛隐隐泛着水光,他站起身,双手捧着茶碗恭恭敬敬送到四爷面前:“四哥,请用茶。” 四爷垂着眼看着那送到自己面前的白瓷茶碗,又仰起头看向一脸羞愧的十四,沉声道:“许太医才嘱咐过要养胃,眼下我怕是不能喝茶。” “哦,是……是我大意了,”十四忙收回茶碗,一边慌着往外走,“我这就让苏培盛进来伺候四哥。” “你回来。”四爷道。 十四顿住脚,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看着四爷:“啊?” 这副呆样儿看的四爷心里默默叹气,四爷冲他招招手:“把茶杯放下。” “哦。” 十四点点头,当下依言行至桌前,把茶杯放下,然后又傻乎乎地站着,一副等待四爷发落的架势。 于是四爷也不客气,指了指桌上的茶壶茶碗:“去给四哥倒杯水。” “哦,”十四忙不迭点头如捣蒜,当下飞快倒了杯白水,双手送到四爷面前,殷勤道,“四哥,你喝。” 堂堂皇子哪里会伺候人? 倒的水太满,他动作又急,免不了洒了几滴落在四爷的身上,十四一脸懊恼,四爷不介意,把杯子接在手上,喝了起来。 十四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儿,待四爷把茶杯放下,十四突然道:“四哥,你只管踏实养病,我会照看好额娘跟五姐的。” “我年纪小又不懂事儿,不如四哥在额娘跟前尽孝多,也不如四哥对五姐多方照拂,往后我会多多孝顺额娘、照看五姐的,我为四哥分担的。” “四哥,不该你背得担子……你尽管放下了,还有我呢。” 突然就觉得十四长大了。 虽然肿着半边脸、顶着巴掌印,看上去滑稽又可怜,可是眼神跟从前到底是不一样了。 看着这张脸,四爷心情很复杂。 从前他一直盼着十四能长大能懂事儿,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的滋味儿却难言。 不过,这毕竟是一件好事儿。 四爷点点头,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十四的肩膀,然后带着人在饭桌前坐下,道:“来,陪四哥用晚膳。” …… 四爷到维珍院儿里的时候,维珍刚刚喝过汤药,屋子里头还有股子淡淡的中药味,四爷甫一进来就闻到了,不由眉头紧蹙,再瞧见女贞端着喝剩下的药碗正要退下,四爷眉头就拧得更紧了。 “你家主子身子不适?”四爷沉声问道,不待女贞回答,四爷就快步进了寝房。 一把撩开床帏,把里面的维珍吓了一跳。 “你喝药了?”四爷坐下来,盯着维珍问。 “是啊,”维珍靠在软枕上一边点头,一边揉着肚子,“不止今天,我都喝了好几天了呢,真受罪。” 好几天? “你病了?”四爷脸沉的简直都能拧出水来似的,“什么病?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人禀报爷一声?” 这个高郎中真是该死! 还有这起子奴才也是个个该死! 四爷黑着脸要打算要好好儿管一管维珍身边不像话的奴才。 都是维珍的性子太好,才纵得他们胆大包天,以至于连维珍生病的事儿都敢隐瞒?! 不止该罚还该打! 四爷正要发作,可是却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在他腰上蹭来蹭去,四爷一低头就瞧着柔白纤细的脚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他的腰上,这会子正一下下懒洋洋地蹭着。 于是四爷走不动了,也发作不了。 维珍挑着眉,一边挑眉还一边用脚继续蹭了蹭四爷的腰:“因为我拦着不许他们告诉你的呀。” 四爷才稍微好转的脸色,顿时变得更黑了,一把握住维珍不安分的脚,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带着火了:“李维珍,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1392 来来来,都好小朋友,跟阿玛打个招呼 是的,越来越放肆了! 旁的事儿也就罢了,生病这种最要紧的事儿竟然也瞒着他! 不仅是放肆,还无理取闹、还十分欠收拾! 瞅着四爷一副横眉冷对的架势,维珍在心里默默感慨,这样的四爷,见到一回还真是困难。 在别人眼里,这就是二十四K特纯的冷面贝勒、活阎王啊,不过在维珍眼里,这分明就是天底下最可爱的河豚啊! 那种气到要爆炸的河豚宝宝。 呜呜呜!好萌啊! ee想捏想亲想啊呜一口吞到肚子里! 不过…… 还是不逗他了哈! 这河豚宝宝还病着呢,胃也娇贵的厉害,最是生不得气。 “怎么?喝安胎药也必须得禀报贝勒爷吗?”维珍撇着嘴问。 “什么?安、安胎药?”再开口,四爷都结巴了,什么横眉冷对顷刻之间荡然无存,就剩下四爷一脸懵,旋即就是两眼放光、一脸惊喜,“珍珍,你……你遇喜了?” 维珍忍着笑,伸手捉着四爷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来来来,都好小朋友,跟阿玛打个招呼。” 明明手上的小腹平坦异常,明明什么都摸不出来,但是四爷就是爱不释手,来来回回摸个不停,一边摸还一边“嘿嘿”笑。 又不是头一回当爹了,至于乐成这样? 傻河豚。 维珍简直都没眼看,正想着把四爷的手拿开,就听着四爷突然问道:“多久了?” “一个月出头,就前几天高郎中才诊出来的。”维珍道。 “还真是那次啊,”四爷感慨道,一边又“嘿嘿”笑了起来,“爷可真厉害。” 维珍闻言顿时不爽了,一边白了四爷一眼,一边拿脚在四爷腰上蹬了一下:“就你一个人厉害?” “那当然不是,还是珍珍最厉害。”四爷道,一边爬上床,捧着维珍的脸黏黏糊糊亲了起来,只是没亲两下,四爷就“嘶”了一声。 维珍忙推开四爷查看,果然这人的嘴唇又多了一条血道子。 维珍简直无语:“嘴巴养好之前,不许亲亲。” 那怎么能行呢? 四爷不爽地撇撇嘴,然后“嘶”的更厉害了。 送了个大大的白眼给四爷,然后维珍下了床,四爷正要问她去哪儿,就瞧着维珍从妆台上取了个小罐子回来。 那是装口脂的罐子,四爷一眼就认了出来,下一秒,四爷就不由分说往床里面躲。 虽然涂口脂的过程十分销魂享受,但是…… 想着之前苏培盛跟小连子活见鬼的表情,以及自己在内间镜子里的真实见鬼经历…… 他是绝对不会再涂口脂的! 但是维珍分明不是这样想的。 眼瞧着维珍又上了床,然后把自己逼近墙角,再然后就不由分说开始开罐子,四爷实在忍不了了,忙不迭小声打商量:“珍珍,爷这皮糙肉厚的就……就用不着糟蹋你的口脂了哈,左右过两日也就能好了。” “不会啊,我那儿还多得是呢,”维珍一边埋着头开罐子,一边继续道,“我自己根本用不完,平时还分了好多给甘草她们用呢。” 四爷:“……那、那你还是继续分给有需要的人吧!” “你现在就是最需要的人啊!” 四爷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不!他不需要! 这辈子都不需要! “快,赶紧把口脂涂了,”维珍催促道,“涂了口脂嘴巴好得快,省得你总是龇牙咧嘴的。” “好得慢也没、没什么,”四爷磕磕巴巴道,“我最最近少用嘴就是了。” 维珍一脸不爽:“可是我想亲亲啊,只能看不让亲,这日子简直没法过,我不管,你最好赶紧把嘴巴养好,要是不能满足我随时随地想要亲亲的需求,你就……就回前院儿去!哼!” 四爷:“……” 珍珍说的有理! 他必须要满足珍珍! 而且晚上涂也没人看得见哈! 四爷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狐臭,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大义凛然道:“来,涂吧!随便涂!” “这才乖嘛。” 维珍满意了,四爷却认命地闭上了眼。 1393 闺女太让人……揪心了 维珍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从罐子里挑出口脂,用指腹仔仔细细给四爷厚厚涂了一层。 看着男人油亮亮的嘴唇,维珍总算满意,一边取出帕子擦手,一边叮嘱道:“记得白天也要涂哦。” 什么? 白天也要涂? 四爷吓得睫毛一颤,睁开了眼,那脸上的表情顿时就挺精彩,正要求维珍开恩,结果一瞥眼瞧见搁在床上的罐子,登时就是一愣:“这罐子怎么没有颜色?” 是的,这罐子的口脂没有颜色,是微微透明的白色膏体。 “回来的时候让女贞取了一罐没调颜色的送过来给你用,”维珍解释道,说着说着维珍一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四爷,然后压低声音询问,“怎么?你还是更喜欢带色儿的?那我再给你涂个烈焰红唇?” 难道不仅仅是cospy爱好者,其实还是女装大佬? 被维珍这眼神盯着,四爷登时就觉得头皮发麻,忙不迭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口脂就算了,不过珍珍的小衣,爷最喜欢带色儿的。” “切!流氓!” 白了一眼四爷,维珍伸手把罐子搁到柜子上,又重新回到四爷怀里,才一躺下,四爷的手就自然而然地放在了维珍的小腹上,一下下轻轻地抚摩着。 “珍珍,你说都好是闺女还是儿子?”四爷问。 维珍道:“都好啊。” 是啊,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都好啊。 四爷从前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现在…… “还是儿子吧。”四爷轻声道。 “为什么?”维珍一脸好奇看着四爷,“为什么希望是儿子?” 跟四爷相处这么些年,孩子都几个了,维珍对四爷的了解越发深入。 怀小西瓜的时候,四爷当时就盼着是个儿子,那个时候维珍还会在心里默默吐槽四爷这个老古董重男轻女,但是现在,维珍自然不会这样认为。 四爷那时候虽然盼着她能生儿子,可未必就是重男轻女,肯定也有为她打算的成分在,毕竟这时代就这样,阿哥要远比格格来的金贵。 如果小西瓜还是个格格的话,那四爷为她请封侧福晋肯定就不会那么顺利了。 说起来,四爷那么疼大格格跟二格格,又怎么可能真的是重男轻女呢? 而且,“都好”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不就是之前两人聊到孩子性别的时候,说的儿子闺女都好的嘛。 这才过去多久,怎么从塞外回来,这人怎么就变卦了?又开始盼儿子了? “爷就是觉得闺女太让人……揪心了。”四爷叹了口气儿道。 是啊,揪心。 要是像二格格那样,打小身子骨就差,做阿玛额娘的少不得要揪心一辈子,可要是像大格格那样健康明媚小太阳似的呢?就用不着揪心了? 不!照样揪心! 就算再怎么千挑万选的婚事,就算把闺女看在眼皮子底下,可保不齐闺女嫁过去也会出岔子。 所以,还是生小子吧。 揪心? 维珍一怔,心里也就明白了,她环着四爷胳膊,小心翼翼问道:“五妹如今情况如何了?” 四爷闻言不由眼神暗淡面色发沉,顿了顿,四爷摇摇头道:“她情况不大好,自那夜昏了之后,人就再未醒转,这些天来,都是靠着灌汤药跟汤羹,人才撑下来的,往后……往后是个什么情况,还能不能醒来,丁源都不敢讲。” “怎么会这么严重?”维珍闻言,顿时脸色也沉了下来,她之前就猜到五公主的情况不容乐观,但是等这时候真的听到四爷这样说了,还是感到了极大的震惊。 “她磕到了头,”四爷一脸无奈,叹息道,“得亏当时丁源第一时间赶去医治得及时,要不然的话……只怕都熬不到现在。” “浑身上下都是好好儿的,就磕到了那么一小块,结果人就成了这样。”说到此处,四爷又是一声无奈地叹息。 从小到大,他受过的伤还少吗?单说小时候学骑马的时候,就从马上摔下过几次。 1394 当夜经过 也不单单是他,旁的皇子也没少摔,也有的是被摔着头,肿个大包又或者是当场流血的都有,也没有见谁是昏迷不醒过的。 偏生五妹,就只被磕到了那么一小块地方,情况竟这般严重。 四爷到现在都有些无法接受。 “怎么就那么巧呢?”四爷摇摇头,喃喃道。 是啊,怎么就那么巧呢? 为什么偏偏是五妹。 还是自幼陪太后礼佛的五妹,佛祖怎么就没能庇佑五妹呢? 维珍闻言,沉默半晌,脑子里想的都是五公主从前的模样,那样年轻、健康、聪慧、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的一位姑娘,还是二十出头的一位姑娘,现在却…… 成了植物人。 是的,照四爷的描述,如今的五公主就是后世的植物人。 磕着脑子,指不定是磕到了什么脑神经又或者是脑子里头生了淤血对人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所以五公主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在后世,植物人的医治都是世界级难题,能否醒来都全靠奇迹,更别说是现在了…… 但愿是她想多了。 兴许五公主就只是暂时昏迷,过程子就会慢慢醒转恢复。 半晌,维珍回过神来,轻轻晃了晃四爷的手,问:“五妹她到底是怎么出的意外?” 是啊,怎么出的意外? 身边那么些奴才跟着伺候,哈布嬷嬷又最是妥帖细心,怎么能让五公主磕着脑袋呢? 提到这茬儿,四爷又是一声叹息,当下跟维珍把五公主出意外的前前后后跟维珍说了一遍。 维珍越听眉头就拧的越紧,待四爷说罢,维珍就忍不住蹙着眉问:“所以事发的那天晚上,寝房里头就只有五妹跟舜安颜两人?” 四爷点点头:“不错。” “哈布嬷嬷还有别的侍婢都没有听到寝房里头的动静?”维珍又问。 四爷沉声道:“回来的路上,我仔细问过哈布嬷嬷,她说当夜,寝房里头的确只有五妹跟舜安颜。” 对于五公主的私生活,哈布嬷嬷自然是不可能对外人言的,哪怕是太后跟四爷,但是五公主都成这副样子了,哈布嬷嬷又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哪怕四爷不问,哈布嬷嬷都会主动找四爷禀明事发经过的。 “原来他们夫妻二人,自从年后舜安颜受伤、太后卧病之后,一直都是不冷不热、分房而居的,待五妹从山西回来,夫妻两人的关系也没有得到什么改善,也就只在入宫请安的时候,做做样子。” “这回伴驾塞外,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自是不好分房而居的,没得让万岁爷忧心。” “那天,万岁爷圣驾从木兰围场回到热河行宫,万岁爷在行宫设宴,舜安颜席间多饮了两杯,带着酒意回去,待伺候两人洗漱睡下,哈布嬷嬷便带着奴婢退下,”说到此处,四爷顿了顿,又道,“只在门外留了两个侍婢守门。” 按说侍婢或是在寝房或是在外间伺候守夜的,可是哈布嬷嬷安排侍婢在门外守夜,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五公主跟舜安颜当晚或许是要行房的。 所以哈布嬷嬷才把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两个侍婢在外头守门。 “后来,意外就发生了。” 舜安颜迷迷糊糊下床,意外跌跤,顺手扯了把床单,然后就把五公主也给扯下床来,五公主磕着了脑袋。 舜安颜大惊,旋即就唤人去请太医,万岁爷听闻五公主磕着了脑袋,第一时间吩咐丁源过去,只是即便如此,五公主却也再没有醒来。 事情听起来倒是合乎情理,只是…… “当时房中就只有五妹跟舜安颜,如今五妹昏着不醒,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不是都由着舜安颜的一张嘴?”维珍蹙着眉道。 是啊,可不就是这样的吗? 所以当夜负责巡视的十四,甫一得了消息就第一时间冲了过去,把舜安颜打断了腿,要不是十三拦着,十四只怕当场就能要了舜安颜的命。 就算是寻常人家的闺女,在夫家出了这等意外,娘家的兄弟能轻易放过夫家?自然是得要个说法的,更何况五公主可不是寻常人家的闺女。 1395 我以后……也会那样吗? 只是舜安颜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儿子,他可是万岁爷货真价实的外甥。 “只能是意外,”四爷沉声道,“万岁爷不会允许有第二种可能出现。” 是的,在万岁爷这里,五公主就算不是意外也只能是意外,至少明面儿上是这样。 这回的事儿跟之前舜安颜被佟国维打得遍体鳞伤可不一样,上回是佟家趁机向万岁爷表忠心,这回…… 却到了展现万岁爷对佟家的信任了。 舜安颜一条命死不死的不打紧,打紧的是佟家会如何揣测万岁爷的心思。 佟家对天家世代效忠,万岁爷的身上更是流着佟家的血,一个处理不好,自是会寒了佟家的心,也会影响万岁爷的英明,所以…… 那一晚的真相究竟如何,并不是万岁爷最在意的。 尤其是这个时候,万岁爷自是不想佟家出岔子,佟家一向是不站队的,只一门心思忠心着万岁爷,若是因为五公主意外的事儿,一个处理不当,让佟家心思有异的话…… 这可不是万岁爷想看到的。 只是五公主也不能白白吃了这么大的亏,太后那边要给个交代。 在万岁爷看来,由着十四出面把舜安颜打断一条腿、落个终身残疾,也算是给了个交代了。 这事儿就这么了了,盖棺定论,无论谁再使什么法子翻出不妥来,五公主的意外也都只是意外。 至于佟家那边,废了个舜安颜,却并不波及佟家,自然可以松了口气儿,自然也会对万岁爷的宽容更加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身为天子,万岁爷这番权衡利弊处置打算,也算是英明睿智,可身为阿玛…… 算了,他们这些做儿女的从来就不该用阿玛的身份要求万岁爷。 早在太子跟大爷酒宴发癫、万岁爷却给他下旨训斥闭门思过,早在万岁爷逼着十三出面求着万岁爷赐阿芙蓉给敏妃的时候,他就不该再对他报以期望了。 只是…… “珍珍,是不是一旦坐到那个位置上,人的心就会变冷变硬呢?”半晌,四爷问,眼中带着五分迷茫五分怅然。 这是他一直都在想的问题,也是一直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从前皇阿玛还不是这样的,在他小的时候,皇阿玛也算不上和蔼可亲,但是却像所有寻常、正常的阿玛一样,对他们疼爱、呵护充满期待。 再忙也会抽出时间考他们的功课带他们骑射,偶尔也会来阿哥所看看。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偶尔存在,阿哥所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刁奴欺主的现象,哪怕天生有腿疾的老七,在阿哥所也从未受到任何苛待。 身为阿玛,皇阿玛有偏私,可是他还是尽可能地关心每一位皇子,而这一份关心,他也曾经感受得到。 但是渐渐地,随着年岁渐长,他感受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防备是利用是算计。 可他们明明是亲骨肉啊。 而这样的情况又不止存在父子之间,兄弟之间又何尝不是? 他的二哥,天生储君,这世上最接近那个位置的皇子,对他还有别的兄弟,可曾有过半分兄弟情义? 或许曾经有过的吧,在他彻底了解太子之位究竟意味着什么之前。 在那之后,他的身份似乎就只剩下太子,而他们在他眼里就只是臣子。 不,是奴才,还是需要时时戒备随时准备一脚踢开的奴才。 可是为什么? 是不是跟皇阿玛一样,都是受了那个位置的影响? 而以后,他会不会……也会受到影响? “珍珍,我以后……也会那样吗?”四爷喃喃道,攥着维珍的手用力,带着明显的不安。 也会哪样? 接近甚至是坐上那个位置,然后也像太子、万岁爷那样变成赤裸裸的……政治动物? 一想到有那种可能,四爷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冰凉。 这样骇人要命的问题,他自然不可能找人解惑,甚至都不可能宣之于口,是要彻底拦在肚子里。 但是此刻,他就是问出了口,在这个寂静的深夜,这个小小的床帏内,只属于他跟维珍的方寸之间。 1396 家是最小国? 维珍闻言,登时只觉得一颗心几乎破膛而出。 紧箍松箍的话题,她跟四爷的确有过不少交流,虽然彼此心中都有数,但是这还是四爷第一次直白地对她宣之于口。 他对那个位置的渴望与恐惧,此刻全部都在她面前铺开。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维珍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她由着四爷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脑袋靠在四爷的肩上,一边柔声道:“胤禛,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与坦诚,但是坦白讲,以我有限的见识阅历,我并不能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给你什么建议。” 所以,到底是老谋深算、不受情感因素影响、永远把政治利益放在首位的政治机器更适合那个位置,还是有血有肉、重情重义的人更适合呢? 这样宏大复杂的问题,别说是维珍了,只怕是后世的计算机也不能做出确切的回答。 她不能误导胤禛。 “不擅长的领域我没办法给出我的建议,但是胤禛我可以给你讲讲我擅长的领域,”一边说着,维珍一边晃了晃四爷的手,含笑道,“贝勒爷,要听听侧福晋的家长里短吗?” 原本还茫然忐忑的一颗心,这时候突然就轻松了下来,四爷也抿了抿唇,含笑道:“在下洗耳恭听。” “对了,我嫂子董氏有孕的事儿你知道吗?”维珍突然问。 四爷一怔,然后点点头:“知道,你嫂子牛坏了。” 所以,怎么就突然提起董氏来了? 这妮子跑题也跑得太远了吧? 维珍才不是跑题,在四爷不解的目光中,维珍继续往下道:“到今年我嫂子董氏过门已经十一年了,在之前的十年,嫂子生下慧娴慧妍双生子的时候伤了身子,从那之后就再没有遇喜,整整九年没有生养,而我娘家就只有兄长一位男丁。” “都道是家是最小国,四爷,如果你是我父亲,一家之主,你会怎么做?”维珍问。 家是最小国? 什么都道是?他之前就没听过! 肯定又是这妮子想出来的! 不过……确实很有见地。 想了想,四爷沉声道:“如果我是李文烨,我会让李绘清纳妾好延续李家香火。” 是的,这是他从一家之主的位置上会做出的最合理也最稳妥的决定。 维珍点点头:“当时阿玛跟额娘也的确是这样想的,给兄长纳妾这事儿,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 四爷好奇道:“那后来纳妾了没有?” 李绘清纳妾这样的小事儿,自然是不用惊动四爷的,所以这事儿四爷还真是不知道。 维珍摇摇头:“额娘跟我一提,我直接就给否了,这事儿就没成。” 四爷闻言顿时一怔,扭头去看维珍:“你给否了?为什么?” 这就挺让四爷意想不到的。 因为在四爷知道,维珍对李父李母是十分孝顺的,年节礼物从不假手于人,都是自己亲手拟的,不仅如此,维珍每年也会贴补李家银子,就算对兄长一家也是十分厚待。 三不五时就把慧娴慧妍接到贝勒府小住,又让俩孩子跟大格格一道随武格格学琵琶,为的什么? 自然是在为俩孩子的前程着想。 有维珍这个做侧福晋的小姑姑是一码事,在贝勒府同金尊玉贵的大格格一道长大、时常在侧福晋甚至是他这个贝勒爷跟前尽孝可又是一码事了。 平心而论,维珍不管是做闺女、做妹妹还是做姑姑,都是没得说,但是在四爷的印象里,维珍不是个喜欢手伸长管娘家事儿的,更何况还是事关李家香火传承的大事儿。 所以,冷不防听维珍提这茬儿,四爷很是意外。 “可能在所有人看来,给兄长纳妾都是最合理的决定,嫂子九年无出,在这九年里,李家并没有亏待过嫂子,而兄长眼瞅着都年过三十了,李家也的确需要子息传代,在当时的情况下,给兄长纳妾似乎是必然之举,也合乎情理。” “但是这份合乎情理却是建立在让嫂子痛苦后半生、甚至是要嫂子命的基础上的。” 1397 不能为了尚不存在的香火牺牲她们的人生 如今想起董氏那些年的经历,维珍的心情还是沉重不已,轻轻叹了口气儿,然后将董氏之前的经历跟四爷一一道来。 待说完之后,维珍轻声道:“从家族传承的层面上讲,阿玛额娘给兄长纳妾并无错处,但是从良心的层面上讲呢?” “以当时嫂子的情况,只怕妾室一过门,嫂子就要一病不起,最严重的甚至是嫂子撑不下去撒手人寰,那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她不知道李父李母是会对嫂子感到内疚羞愧、还是会埋怨嫂子量小不容人连累李家名声、让人觉得李家狠心逼死儿媳。 她也不知道李绘清又会如何看待早逝的发妻,毕竟她对李绘清的所有了解都是通过别人的嘴,甚至目前为止她都还没有见过他一面。 她只知道慧娴慧妍若是受此打击,一辈子都要活在阴影中。 她绝对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维珍摇摇头:“我接受不了李家如此对待嫂子,别人家这么做我管不了,但是李家我却一定要管。” “好在我有本事去管,”说到这里,维珍凑过去亲了亲四爷的脸颊,含笑道,“当然,这得谢谢我身后的大大大大靠山。” 四爷被她逗笑了,半晌,四爷问:“可若是董氏身子一直养不好再不能有孕,让李家断了香火,你可担心你父母兄长会怨你?” 抱养过继到底不是亲生的,有的人家能接受,但也得允许有的人家接受不了,若李家就是接受不了的话,心里自是要埋怨维珍。 “怨就怨好了,至少有我在,嫂嫂的日子会舒心好过,慧娴慧妍也会无忧无虑长大,”说到此处,维珍耸了耸肩,然后又道,“她们姐妹两个才是李家实实在在的骨血,不能为了尚不存在的香火牺牲她们的人生,这不公平。” “不止是这件事儿,也不止我,但凡是做主拍板的,又有哪个决策是能十全十美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既然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那就只能坚持自己的标准与判断了。” “在自己能够承担的范围内,我选择良心,”维珍道,顿了顿,又道,“超出自己能力承担范围的,我做不得主,那就只能把做主的权力交给别人。” “如果他的标准与我相近,那自然万事大吉,有差别但是也有可取之处的话,我也能调解心态接受,”顿了顿,维珍又道,“但如果超出我的底线太多、完全不能接受的话,我就会默默劲儿努力扩张自己势力范围,让自己能当家做主的范围变大。” 四爷垂下眼看她,心中暗道,所以当时你选择对武格格伸出援手? 在那之前,维珍一向最是安分守己了,从未跟福晋起任何冲突,就一直埋头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从不插手自己小院之外的事儿,哪怕是武格格几次求到她面前。 武格格固然可怜,维珍对她固然也很同情,但是帮助武格格会带来的后果,并不是那个时候的维珍能够接受的,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为了武格格得罪福晋的打算。 但是后来,维珍还是帮了武格格。 因为福晋行事的标准及其带来的后果已经超出了维珍的底线,让她实在没办法接受。 那是她这个侧福晋的权力第一次走出自己的这方小院儿,而从那之后,武格格再没有遭遇羞辱,后院的权力平衡也进入了新阶段,并且一直保持到现在。 当时为了武格格的事儿,四爷还误会过维珍,但是在跟维珍解开误会之后,四爷对此是欣喜的,是乐见其成的。 福晋是有打理后宅的本事的,这些年来也并没有出现过什么大错,但是四爷心里对福晋其实并不满意。 福晋不是个大度的性子,这倒不是四爷针对福晋,对福晋有偏见。 就拿大阿哥周岁宴上八福晋刁难维珍的事儿说,但凡福晋大度一些,顾忌场合顾忌他这个夫君的颜面,也绝不可能会放任八福晋对维珍的当众刁难,没能及时给维珍解围。 1398 真是她说的? 那是当家主母借机刁难妾室、看笑话的场合吗? 再比如武格格之前的遭遇,福晋所作所为更是一言难尽。 更不用说,福晋之前费尽心思想要夺了大格格亲自抚养,后来宋格格实在不像话,他这个主子爷主动提出想要福晋抚养二格格,福晋却二话不说给回绝了。 这是当家主母对待妾室还有庶子女该有的态度吗? 这种事儿多了,四爷对福晋的失望真是数都数不过来。 如果不是万岁爷赐婚,如果不是要顾及大阿哥的颜面,四爷肯定是休妻的,他从来就不是眼中能容得了沙子的性子,而福晋却一再消磨他的耐心与信任。 在这种情况下,四爷心里其实是盼着维珍能够立起来的,不说跟福晋打擂,若是维珍愿意参与后宅的管理,四爷心里也能踏实。 从前,维珍一门心思关起门来过日子,从不跟后院的任何人牵扯,四爷知道维珍怕麻烦也是从前的事儿留了阴影,所以就由着维珍关起门来过日子,只要维珍觉得舒坦就成。 左右有他在,有侧福晋的位分在,没人敢让维珍吃亏。 武格格的事儿闹出来的时候,维珍愿意顶着压力挺身而出,避免了难以收场的结局,除了实在同情武格格,难道就没有为他这个贝勒爷名声脸面考虑的因素在? 四爷能不意外?能不满意?能不偏心? 在那之后,四爷应允武格格教授大格格琵琶,后来又把耿格格安排跟武格格住在同一处小院儿,这就是默许武格格跟耿格格都归到维珍的势力范围。 然后,贝勒府的后院就太平多了,也清静多了,除了二格格受刺激让四爷忧心之外,四爷也没再为后院的事儿烦过心。 因为后院不再是福晋一手遮天了,维珍这个侧福晋为后院带来了一套新的规则,这也是让四爷满意的。 就算福晋多有不满,但是只要有他在,维珍的标准规则就会一直是后院的规则。 就像万岁爷在对待前朝后宫以及皇子们的态度上一样,他心中也有自己的规则跟标准。 符合万岁爷规则的自然相安无事,比如始终保持中立的佟家,也比如几十年来如一日始终配合万岁爷“母慈子孝”的太后。 相反,不符合万岁爷的规则跟标准的,下场可就不那么好了。 最典型的例子,无疑是大哥,连带着惠妃娘娘这两年在后宫起起落落的境遇,也可见万岁爷的态度。 而昔日的明珠如今的索额图,在超出万岁爷心中底线之后,又落了个什么下场,也是可见一斑。 而这些年下来,万岁爷对他的考验还少吗?多少次,他也是堪堪过关。 而到现在,五妹出了意外,也又到了万岁爷考验他的时候了。 是跟万岁爷保持一致、认定五妹的意外只是一场意外,还是违拗圣旨、刨根究底非要个真相水落石出…… ……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见四爷半晌不出声,维珍轻轻晃了晃四爷的手。 四爷回过神来,看向维珍:“我在想,你说得对。” 维珍闻言,眨了眨眼:“哪一句?” 拜托,她刚才说了好多好多!多到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如果超出的底线太多、完全不能接受的话,默默努力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让自己能做主的范围变大,”四爷道,“这句话特别对。” 是啊,与其纠结别人做的是对是错,不如把权力攥在自己手里,由自己制定标准与规则。 这真是她说的? 好像……是的哈! 1399 做些无用功 就是说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是这会子从四爷口中听到这话,竟然觉得还挺能唬人是怎么肥四?! 维珍吸了吸鼻子,然后道:“那有没有奖励?” 四爷一怔,旋即抿唇笑了,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唇,一边含笑道:“想要什么奖励?” “方便去探望五公主吗?”维珍有些迟疑道,“我想带月华去瞧瞧她。” 五公主出意外的事儿,维珍一直都是瞒着大格格的,大格格最喜欢这个小姑姑了,要是知道五公主昏死过去、人事不省,甚至可能还有性命之忧,大格格得难过成什么样啊? 所以维珍没忍心告诉大格格,但是这种事儿也瞒不了多久的。 如今四爷都回京了,大格格自然会念叨着小姑姑何时回京,要是…… 五公主真有个三长两短,大格格竟没能赶上见最后一面的话,这怕会成为大格格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就像她高考的前几天,外祖母因病过世,爸爸妈妈为了不影响她高考发挥,所以瞒了下来,等她总算考完试了,外祖母都已经入土为安了。 没能见到外祖母最后一面的巨大遗憾,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来,即便她考上了不错的大学。 她情愿放弃那年的高考,也想弥补没能陪伴外祖母最后一段时间的遗憾。 而现在,她不想让大格格同她一样有这样的遗憾。 提到这个,四爷又沉默下来,半晌点点头道:“明儿我先问问五妹的情况,如果还算平稳,到时候安排你带着月华去看五妹。” 维珍松了口气儿,当下使劲儿点头:“听你的。” “太后呢?太后什么时候回来?”维珍迟疑着问。 四爷闻言不由叹了口气儿,道:“五妹冷不丁出了意外,太后伤心过度病倒了,卧床不起,要不然的话,太后肯定是要陪着五妹一起回来的,现在就只能等她老人家的身子好些之后再跟万岁爷一道回京。” 太后她老人家身子骨一向硬朗,连头疼脑热都很少,但是在过去的半年里,太后为了五公主却已经病倒了两回,一想到这个,四爷心里就着实不是个滋味儿。 “最迟月底圣驾就抵京了。”四爷道。 万岁爷还有一堆外族王公要见,这都是事先已经定下来的行程,自然是不可能因为五公主的缘故就推掉。 月底? 希望太后跟五公主都能加油、争气。 “胤禛,要不你先在京师给五妹供个海灯吧,”维珍道,一边伸手环住四爷的腰,“供个最大的。” 四爷之前就说过想要亲自去五台山给五公主供个大海灯的,只是一直没那个功夫,现在维珍都等不到四爷去五台山,催着四爷在京师的寺庙给五公主供海灯了。 她一向是不信这些的,但是到了这个时候…… 做些无用功也好。 “好,爷明儿就去了。” …… 五公主抵京的第三天,维珍带着大格格去了公主府探望,四爷没有跟着一起来,四爷入宫去探望十三爷了。 十三爷也病了。 哎,这阵子是不是有点儿流年不利,爱新觉罗家的凤子龙孙接二连三的生病。 五公主病了四爷病,四爷病了十三又病,这…… 是不是得算算流年、跳个大神什么的? 搞得维珍现在都有点儿迷信了。 至于十三爷是个什么情况,只能等回去了问四爷。 “额娘交代的,你都记住了吗?”马车上,维珍询问大格格。 大格格双目泛红,点点头,轻声道:“月华记着,进房间的时候要轻手轻脚,不能大声喧哗,也不能……哭,不要吵着了小姑姑。” “对,现在小姑姑生病,很脆弱,我们不能打扰她养病恢复。” 打量着大格格的低落难过的一张脸,维珍不由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伸手揉了揉大格格的后脑,想要安慰安慰难过的小姑娘,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1400 公主会时常这样念叨吗? 吸了吸鼻子,大格格仰起头小声问:“额娘,小姑姑……什么时候才能醒?” 这个…… 她哪里知道?她要是知道就好了。 只是看着闺女不安又期待的一张脸,维珍心下不忍,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更加温和了:“小姑姑现在在睡梦中跟病魔作斗争呢,等她打败了病魔,就能醒过来了。” “那小姑姑能打得过病魔吗?”大格格一脸忧心忡忡。 小姑姑虽然是大人,但是看上去却一点儿都不强壮,甚至还十分纤瘦,也时常生病,所以大格格很担心自己小姑姑的战斗力。 “会的吧,因为现在不止是小姑姑一个人在战斗,”维珍揉着大格格的后脑,一边道,“你看啊,太医为小姑姑煎的药、哈布嬷嬷的悉心照料,还有咱们所有人对小姑姑的牵挂,都是她对抗病魔的武器,咱们齐心协力,小姑姑一定能打赢这场仗的!” “嗯!我们齐心协力!”大格格脸上总算又露出笑容了,攥着小拳头使劲儿点头。 只是大格格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待到了公主府,见到了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五公主之后,大格格又难过地哭了起来。 她没有忘维珍的叮嘱,不敢大声哭,怕吵到小姑姑,就坐在床前小声小声地哭,身子一抽一抽的。 哈布嬷嬷担心大格格这么哭会身子难受,就想着引大格格去花园里头散心,从前大格格最喜欢公主府的花园了,可是这回大格格却哪儿都不肯去。 “额娘,我想多陪陪小姑姑,”大格格红着眼一抽一抽地看着维珍,“行吗?” 维珍刚才仔细询问过太医,再三确认进前探望不会对五公主的病情有影响,这时候大格格又这么哀求,维珍便点点头:“那行,你陪小姑姑说说话。” “嗯!”大格格使劲儿点点头,小心翼翼握住了五公主的手,一边小声道,“小姑姑,你要加油啊,一定要打赢这场仗哦!” 大格格在寝房里头陪五公主,维珍则请了哈布嬷嬷到暖阁里头说话。 “嬷嬷一定要保重身子啊,你若是再病倒,谁来照顾公主?而且换了旁人,嬷嬷只怕也不能放心啊。”维珍伸手拍了拍哈布嬷嬷的手道。 刚才甫一看到哈布嬷嬷,维珍就吓了一跳,她虽然猜到哈布嬷嬷肯定受五公主的事儿影响,再加上这些时日的操心,人只怕要瘦上一圈,所以这回来探望五公主,除了仔细给五公主挑了补品送来,她也给哈布嬷嬷带了几样养身安神的补品来。 可是哈布嬷嬷的变化还是超出了维珍的想象。 不止瘦了,哈布嬷嬷人憔悴得厉害,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从前的哈布嬷嬷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笑意、言行举止带着明显草原风格的爽朗利索,跟如今的摇摇欲坠、满脸凄苦憔悴,简直是判若两人。 不用说,这必然是哈布嬷嬷此生受到的最大打击。 “劳侧福晋挂心,奴婢会保重的,”哈布嬷嬷点点头,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一双憔悴得眼巴巴地看着维珍,带着哀求,“侧福晋往后能否多带大格格来探望公主?不瞒侧福晋,公主昨儿夜里还念了两回大格格的名字。” 维珍闻言顿时坐直了身子:“你是说……公主昨儿夜里醒来过?” 哈布嬷嬷摇摇头:“回侧福晋的话,公主自从磕着脑袋之后,就再没有醒过,不过公主有时候会念叨两句,似是梦呓,只是就醒不过来,太医也说不清是个什么原因。” 原来是这样。 原本激动的一颗心不免又失落了起来,不过这也的确应该是正常现象,后世电视剧里面,就经常有这样的桥段,人在成为植物人之后,还会保留很多无意识地行为,比如眨眼或者打哈欠什么的…… 好像没有植物人会说话的桥段吧? 那……是不是证明五公主的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 想到这里,维珍又变得充满希望,忙不迭问哈布嬷嬷:“公主会时常这样念叨吗?” 1401 佟府来人 “回侧福晋的话,起先的时候公主这样并不时常,只是昏过去的第五日,公主突然念叨着回家,当时……当时都以为公主是回光返照,”说到这里,哈布嬷嬷不由哽咽起来,忙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然后又接着往下道,“为了圆公主心愿,万岁爷就吩咐了四爷跟十三爷护送公主回京。” “待到了京师之后的第二天,公主突然又梦中念叨了,念了两回太后,后来还喊了一回德妃娘娘,再就是昨儿晚上,公主又念了大格格。” 维珍闻言一颗心不由揪成一团,远远看着寝房门前挂着的珠帘,维珍鼻头一阵酸涩。 人到了这个时候,最放不下的是什么? 无非是生她养她的。 维珍是真的没有想到,五公主竟然也会念叨大格格。 “德妃娘娘如今卧病不起,不能前来公主府探望公主,奴婢斗胆,想请侧福晋能多待大格格来公主府陪陪公主,公主她虽然醒不过来,但是奴婢知道她……她心里什么都知道的,”哈布嬷嬷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大格格若是能时常陪在公主身边,公主想来心情会好,说不定病……也能好起来的。” 维珍擦了擦眼睛,一个劲儿点头道:“这有什么?难得公主喜欢大格格,我往后一定多带大格格过来陪公主。” 哈布嬷嬷闻言满脸感激,对着维珍忙福身下拜,维珍忙把她扶了起来:“嬷嬷这样就见外了,嬷嬷心疼公主,同我跟四爷是一样的。” 两人正说着话呢,就听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一个侍婢匆匆进来。 待行至哈布嬷嬷面前,那侍婢福身道:“启禀嬷嬷,佟老夫人着人给公主送了礼品过来,这会子人在门外了。” 甫一听到“佟老夫人”四个字,哈布嬷嬷好不容易才舒展的眉头这下由拧成了“八”字,不过稍稍顿了顿,哈布嬷嬷还是起身,同维珍道:“侧福晋您在此稍候片刻,奴婢去去就回。” 维珍点点头,哈布嬷嬷当下便退了下去。 若是佟府旁的人来也就罢了,可人家却是佟老夫人打发过来的,佟老夫人可是万岁爷的舅母兼岳母,哈布嬷嬷自然是要亲自出面接待的。 也不怪哈布嬷嬷听到佟家人过来就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便是维珍也是不待见佟家的人。 实在是五公主如今的情况,不管是不是意外都是舜安颜一手导致,而且…… 这也不是五公主第一次吃佟家的亏了。 等到哈布嬷嬷再回来,就忍不住跟维珍抱怨:“那天四爷、十三爷跟十四爷前脚才把公主送回公主府,后脚佟老夫人跟佟夫人就巴巴来探望公主,说是探望咱们公主的,可是才一进门,婆媳两人一个哭得引发气喘,一个更是哭得引发心悸,得亏丁院判在,给及时医治了。” 要不然传出去,倒叫人以为佟老夫人跟佟夫人有多关心公主似的。 若是放到从前,哈布嬷嬷自是乐意见到佟老夫人跟佟夫人对公主的关心,可是现在…… 哈布嬷嬷只觉得厌恶又扎心。 什么关心公主? 又什么哭得引发气喘、心悸? 她们的眼泪到底是为了五公主掉的还是为了舜安颜的那条腿? 面儿上是为公主忧心忡忡掉眼泪,内里不定如何对公主咬牙切齿嫌公主不经摔反而还连累了舜安颜呢! 这些话哈布嬷嬷不可能说,但是维珍又哪儿有猜不到的?自然越发堵心。 结果哈布嬷嬷又道:“方才佟府的人说,老夫人的身子比之前好了一些,老夫人一直忧心公主的情况,说是等一能下床了,就会再来探望公主。” 哈布嬷嬷这一说,维珍都不由一阵窒息。 不管佟老夫人是真担心还是在做戏,一想到她对着昏迷不醒的五公主一个劲儿哭,那场景都让维珍异常烦躁。 再有就是,但凡是佟府的人,维珍都不希望在五公主养病期间跟五公主甚至是公主府有任何接触。 1402 十三这病来的蹊跷啊 只要五公主一天不醒,那五公主的意外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就只能全凭舜安颜的一张嘴,自然有万岁爷乾纲独断,这意外就只能是意外。 但是,五公主需要一个交代,不止五公主,四爷跟十四爷还有太后也都需要一个交代。 一个即便不能摆在明面儿上的交代。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就算了。 这道理,佟家那边自然也心知肚明,为了保住舜安颜的命,佟家只怕……盼着五公主长睡不醒,甚至是一命呜呼呢。 易地而处,她肯定盼着五公主抓紧咽气。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揣测佟家,事实就是如此。 人天然就是护短的,就像她跟四爷天然地会站在五公主这一边,自然佟家也千方百计地想保住舜安颜的一条命。 顿了顿,维珍道:“公主回京也有几日了,想来太后她老人家十分记挂,也当将公主养病的情况时时禀报给太后,也好能让太后她老人家心安。” 佟老夫人要来,别说哈布嬷嬷拦不了,便是四爷出面也不好使,但若是太后发话的话,那可就不一样了。 要是太后能派个人来公主府坐镇,那就更好了。 这话简直是说到哈布嬷嬷心坎儿上了,当下,哈布嬷嬷忙道:“是,奴婢也是这样想的。” …… 四日后,太后的贴身大嬷嬷古嬷嬷从热河行宫回京,她没有回宫,而是直接住进了公主府。 太后她老人家的身子比之前好些了,用不着古嬷嬷一直贴身伺候着,就把古嬷嬷安排回京照顾五公主。 维珍得了消息,心情就好了不少。 同样心情好的还有九爷。 “八哥你说,今年是不是咱们爱新觉罗氏犯冲啊,怎么接二连三就病倒这么些呢?” 看来也不止维珍觉得爱新觉罗家流年不利,九爷也是这样想的。 嘴上感慨着爱新觉罗家犯冲,但是九爷脸上却不见一丝担忧,反倒还带着几分戏谑。 说这话的时候,八爷跟九爷正在八爷府上小酌,花厅里头就只有哥俩儿吃酒叙话,夜风习习,花香阵阵,好不惬意。 “八哥你看啊,先是五姐病了,然后紧接着又是四哥,听说四哥前几天都呕血了呢,好家伙,可真够吓人的!”说到此处,九爷挑了挑眉,一边伸手给八爷倒茶,一边又为自己斟了杯酒,然后继续道,“这还不算,老十三竟然也病了,啧啧,太医院怕是都要忙不过来喽!” 可不是嘛,除了爱新觉罗家流年不利,凤子龙孙接二连三病倒,跟爱新觉罗沾亲带故的,也是病了不少。 额驸舜安颜现在还半死不活地在热河行宫养腿。 太后病了,德妃病了。 还有佟老夫人、佟夫人听说也病了。 个个都是要紧人物,太医院哪个都不敢怠慢,这程子自然是忙得起飞。 “十三这病来的蹊跷啊。”抿了口茶,八爷问道。 九爷闻言,忙放下酒杯,点了点头:“八哥,你这可是说到点子上来了。” “弟弟原本只是觉得奇怪,老十三怎得回宫之后就窝着不肯露面,别是暗中憋什么坏,所以弟弟就暗中派人盯着老十三的院子,结果就发现,毓庆宫那边日日都着人给十三送补药过来,说是太子瞧着老十三比从前瘦了,就吩咐太医院自己平日用的补药多煎一份,日日也给老十三送过去。” 因着万岁爷给十三爷的赐婚,太子跟十三明显就走得近了,在九爷等一众皇子的眼中,太子跟老十三如今俨然是穿着一条裤子的。 如今太子对老十三格外照顾,赏点补品也没有什么,但偏偏老十三却一直闭门不出,甚至都没有去毓庆宫谢过恩,那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弟弟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儿,太子殿下的补品怎么还把老十三给补得出不了门来了呢?所以弟弟当时心里就琢磨着,这老十三十有八九是病得起不来了,八成还不是什么好病,所以太子殿下这才有意帮着十三遮掩。”九爷道。 1403 八哥,你品,你细品 八爷闻言也点点头:“老十三应该甫一回宫就病倒了,若不然的话,老十三是断断不会不上门探望四哥的。” 是啊,四哥病了谁不知道。 虽然四爷自己在上书中跟万岁爷说自己没事儿,只是偶然小恙,可是就冲着四爷呕血的架势,万岁爷还是十分忧心。 去年下半年,四爷在甘肃被落石砸中,甫一回京都没功夫休养,就又为节流的事儿奔走,前前后后忙活了小半年,想来身子本就疲惫虚亏,这次定是受了五公主的意外影响,牵动心神,以至于竟会呕血…… 所以万岁爷还是下令让四爷在府上静养,又着人给四爷送了不少补品回来。 别说八爷九爷他们亲自登门探望了,便是这大半年来跟四爷不睦的三爷,虽然人未到但是礼却是到了的。 可是直到现在,跟四爷最亲的十三,竟然一次都没有登门探望。 这事儿就特别蹊跷。 九爷当即点头表示赞同:“是啊,以老十三跟四爷的交情,听说四哥呕血了,他能不担心?到现在竟然一次都没有前去探望,简直难以想象啊!” 说到此处,九爷吃了口菜,然后两眼放光跟八爷道:“所以头几天啊,弟弟心里就琢磨着,别是老十三得了什么不能见人的脏病怕被人知晓丢了颜面不说,更会引得皇阿玛雷霆大怒,所以才关起门来偷偷摸摸医治?” “这不可能,”九爷话音一落,八爷就旋即摇摇头,“老十三压根儿就不是会胡来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八爷的目光在九爷身上扫了一圈,直看的九爷浑身上下不自在,然后就听着八爷道:“倒是老九你要当心些。” 九爷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八哥,不是说十三吗?怎么又说到弟弟身上了?” 好气哦! 他不过就是才收了江南那边孝敬的几位美人儿,这就算是胡来了? 皇阿玛后宫的女人谁能数得过来? 八哥什么都好,就是在女人的事儿上太喜欢较真儿,自己不好女色,恨不得全世界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剃光头发做和尚…… 也不对,这回曹家不是也孝敬了八哥?! 八哥怎得一边悄默默笑纳美人儿,一边又来编排他? 九爷忍不住想编排八爷几句,可是话到嘴边又赶紧给咽了回去。 尊重八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八哥总算肯后宅添人,他心里也是为八哥松了口气儿。 八哥好不好女色是一回事儿,膝下有没有子嗣是另一回事儿,就因为八哥府上的妾室小产,良嫔娘娘伤心过度,不是到现在身子还没好利索吗? 八哥后宅能添新人是好事儿,最好能赶紧添丁,所以他还是不拿这事儿打趣八哥了。 “是,八哥教训的是,弟弟往后一定不会胡来,”九爷老老实实点头认错,一边又给八爷续了茶,“八哥请用。” 九爷这态度就特别真诚,所以八爷也就没再继续当心些的话题,抿了口茶,又把话题给转了回来:“老十三先是窝在阿哥所里头闭门不是整三天,然后第三日后半夜,老十三的人突然着急忙慌去请太医。” “十四的院子跟十三紧挨着,当时十四就给惊醒了,然后忙不迭去十三院子查看,这才知道十三竟然大半夜地呕血了!” “说是呕了有好几碗呢!十三都昏了过去!可不把那起子伺候的下人给吓得半死?” “弟弟比十四晚到一步,没瞧见老十三呕血,不过弟弟到的时候老十三人还没醒呢,脸白的跟纸似的!” “后来太医总算到了,给老十三扎了针老十三才醒,然后给老十三诊脉,弟弟亲耳听到太医说老十三是因为胸口的伤迟迟不愈才呕的血!” “可是十三却口口声声说自己不过就是因为前几日起夜摔了跤磕到胸口的缘故,只是意外而已。” “啧啧啧,”说到此处,九爷脸上的神情那叫一个玩味儿,抿了口酒,用手指点了点桌子,跟八爷道,“只是意外而已,八哥,你品,你细品。” 1404 太子为什么要瞒着十三意外受伤的事儿? 八爷闻言,也不由牵了牵唇,讥诮道:“老十三这意外九成九是在毓庆宫出的吧。” “谁说不是呢?”九爷嗤笑道,“老十三之前回宫时可是好好儿的,多少人眼瞧着的,怎么去了一趟毓庆宫就再不肯露面了呢?若真是只是意外,怎么遮遮掩掩不肯看太医,倒是难为太子殿下日日赏赐他补药!” “若说老十三这意外跟太子殿下没有关系,弟弟打死都不信!” 九爷这话不假,捋一捋十三回京之后的经历,老十三这回的“意外”有多蹊跷就一目了然了。 起先,十三奉命随四爷一道护送五公主回京,抵达京师当日清晨,四爷跟十三爷以及出城迎接的十四爷将五公主平安送至公主府,然后三位阿哥一道入宫,在景运门分手。 四爷与十四爷同去永和宫向德妃娘娘请安,十三爷则回了阿哥所,不待十三爷到阿哥所,便被毓庆宫的何宝拦住,说是太子殿下十分挂心五公主的情况,想请十三爷至毓庆宫询问。 十三当即应允,然后先回阿哥所梳洗更衣,便就去了毓庆宫。 只是十三进入毓庆宫不到半个时辰,太子便着人唤了太医进去,又过了两刻钟,十三爷被人用轿子抬回的阿哥所。 坐着轿子回阿哥所也没有什么,难道就不兴太子心疼弟弟、特意派轿子把弟弟送回阿哥所? 可是问题是,自从十三爷坐着轿子回阿哥所之后,十三便就再没有露过面,也是从那天起,所谓太子殿下赏赐的补药一天天地往十三那里送。 然后三天后,老十三半夜呕血,伺候的太监许是实在吓得半死,然后慌手慌脚去请太医,这才惊动了旁人。 所以…… “十三应该就是在毓庆宫里头受的伤,”八爷缓声道,“只不过是不是他口中说的意外,那就不得而知了。” “肯定不是意外啊!要真是意外的话,当时只管大大方方请太医去给十三医治也就是了,又何必遮遮掩掩?”九爷嗤笑道,一边端起桌上的酒盅一饮而尽,一边凑过去跟八爷道,“八哥,你还记得当年四哥在毓庆宫出的意外吗?” 四哥当年在毓庆宫出的意外? 那怎么能忘呢? 太子殿下当众一脚把四爷踹下台阶,四哥当场呕血,人险些昏了过去,后来四哥闭门养伤将近一个月没有露面呢。 当时这所谓的“四阿哥失足跌倒”可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是…… 太子说了是意外,万岁爷也认同了太子的说法,旁人又能如何呢? 这个时候听九爷提起这段过往,八爷不由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说,太子也对老十三动了手?把老十三打成这副模样?” 九爷放下酒盅,身子朝八爷那边凑了凑,一边压低声音道:“若是不然,那太子殿下为何要隐瞒十三意外受伤的事儿?” 皇子卧病,自然是要第一时间禀报到御前的,哪儿有隐瞒不报的道理? 热河行宫跟京师才离多远?京师但凡出了什么事儿,不出一日就会传到万岁爷这边,京师的折子也是日日往热河行宫送的。 但是偏生十三“意外受伤”了这么长的时间,太子却愣是没有具折奏报,甚至似乎还在刻意隐瞒十三受伤的事实。 越想九爷就越觉得是这个道理,头皮都隐隐发麻:“八哥,你说会不会是太子殿下的脾气又没忍住,也……也照着十三的胸口来了那么一脚?因为怕皇阿玛降罪,所以太子才威逼利诱让十三必须隐瞒此事?” 要不,太子为什么要瞒着十三意外受伤的事儿? 八爷摇摇头:“不会,按道理说,就算太子的脾气再大,就算十三再怎么惹怒太子,太子也无论如何不会对十三动粗。” 如今的十三可跟从前的四爷不同,从前的四爷,说句不好听的,是皇子里面的尴尬人。 不像太子、大爷,一嫡一长,天生就比旁的皇子来的尊贵,不如三爷打小机灵会察言观色,一向得万岁爷喜欢,也不像五爷就算汉话说不利索功课从来都跟不上,也是太后的心头肉。 1405 老九,不要把手伸得太长 四爷是半个嫡子,也是皇子里头最用功刻苦的那一个,但是他文比不过太子、三爷,武就更别提了,几乎是当时一众皇子里头垫底的。 文不成武不就,再加上性子不讨喜,所以那个时候的四爷说是万岁爷最不喜欢的一位皇子都不为过,要不然三征噶尔丹的时候,万岁爷也不会独独落下四爷。 那个时候四爷,是皇子里头地地道道的尴尬人。 太子踢了也就踢了,万岁爷可会为四爷主持公道? 别说万岁爷了,德妃娘娘这个四爷的亲娘当时又是个什么反应? 但是如今的十三可不是从前的四爷。 纵然年少、生母已逝,但是十三如今却圣眷正浓,先是被万岁爷钦点随太子前往山西治理疫情立下大功,紧接着万岁爷又为十三指了一门任谁都眼红的好婚事,明摆摆地让十三接手索额图的势力,做太子的左膀右臂呢。 这样的十三,太子脾气再大、再冲动,敢对他动手? 他只是高高在上惯了,只是习惯了把兄弟们当奴才,他又不不是真的蠢。 八爷不信太子会对十三动手,九爷蹙着眉思量半晌,不解道:“既然十三不是被太子打伤的,那太子……为什么要隐瞒十三的伤情?还不肯向万岁爷禀报?” “我也搞不清楚,”八爷摇摇头,表情却不像九爷那般纠结,抿了口茶,八爷慢条斯理道,“许是就像十三说的那样,这回的伤真的只是意外,只是偏生发生在毓庆宫里,偏生又是胸口受伤,咱们能想起四哥当年在毓庆宫出的所谓意外,旁人就不会想起?” “太子殿下若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为了不叫人以为自己是个动辄对手足动手的残暴储君,想要隐瞒十三受伤的事儿也是有的。” 是啊,当年的太子可以不管不顾,四爷说打就打,对大爷也敢灵堂挥刀,但是如今的太子明显是大不如前,做事儿也开始瞻前顾后了。 八爷这话说的有理,九爷听着不住点头,末了嗤笑一声:“真是老天开眼啊。” 是啊,可不是老天开眼。 五年前,四哥的在毓庆宫的“意外”黑不提白不提地就过去,四哥白白挨了那么一脚。 五年后,老十三同样在毓庆宫出了“意外”,这回兴许还真的只是意外,但是这回的意外,太子却未必就能摘得干净了。 什么叫报应不爽啊。 就算九爷跟四爷、十三一向没什么交情,但是这也不妨碍他此刻神清气爽。 不单单是他,只要是太子倒霉,试问哪个做皇子的不在心中暗爽? “八哥,你说皇阿玛心里是怎么想的?”九爷眼珠一转,当下牵着唇道,“皇阿玛一向心疼十三,若是知道十三在毓庆宫……出了意外,还呕了血,想来会心疼得很吧,指不定还会怪罪太子没有照顾好弟弟呢。” 八爷闻言抿唇一笑:“你说的不错。” 有些话不必多说,兄弟之间自然心照不宣。 哥俩儿默契地停了话头,待抿了口茶,再开口的时候,八爷脸上的笑意也消散了。 “老九,不要把手伸得太长,更不要节外生枝,”八爷将茶杯放下,目光淡淡落在九爷身上,瞧着九爷还一脸不明就里的表情,八爷提醒道,“把你的人从岭南撤回来,要是被人发现,你的人一直监视嘎礼家的妇孺老幼,你要如何向皇阿玛解释?” 因为隐瞒山西疫情以至于山西疫情大爆发死伤严重还蔓延多地,之前的山西巡抚嘎礼被万岁爷下令处斩,至于嘎礼的家人,万岁爷下令流放岭南。 万岁爷到底还是念着乳母的情分,没有赶尽杀绝,每逢年节还会让人前往探望。 这事儿按说到这儿就结了,只是九爷却一直惴惴不安。 毕竟之前他跟嘎礼之子干都合伙屯粮来着,虽然中间拐了两道弯,这种事儿当然不必九爷亲自出面,但是九爷却还是心虚得厉害。 万岁爷已经对他够失望的了,他可绝对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了。 1406 不要自己吓自己 所以干都一家老幼被流放岭南之后,九爷一直暗中派人盯着,要不是怕惊动万岁爷,九爷绝对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但是偏生有万岁爷的乳母在,九爷到底不敢轻易动手,就只能一直让人盯着。 这事儿八爷也是知道,当时八爷心里就很不痛快。 之前老九拍着胸脯跟他说,干都压根儿就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既是如此,老九还担心个什么?又何必大老远儿地派人去盯着干都一家子老小呢? 单是瞅着老九事后的反应,八爷就知道老九这话里肯定有水分呢。 老九让人盯着就盯着吧,谨慎着点儿也是应该的,所以之前八爷也没有提过,但是现在,老九的人在岭南一待就是一整年,实在太扎眼了,八爷是看不下去了。 “你之前不放心也就罢了,但是现在干都都死了快半年了,你也该放心了。”顿了顿,八爷又道。 是的,干都已经死了,在到岭南没多久之后,干都便就失足坠落山崖死了,干都的尸体,老九的心腹都是亲眼见着的,怎么都做不了假的。 “不管干都是意外坠崖,还是他自己寻死,这事儿到这儿就算是彻底了了。”八爷又道。 八爷心里更倾向于干都是自己寻死,死了他一个换取京师这边的心安,保住一家子老小性命,自然划算。 只是九爷却兀自面露担忧:“可是谁知道干都生前有没有透露给别人……” “干都透露给别人,你就断定一定透露给家人?你要不要再派出几十队人马监视所有干都生前相识之人?”八爷打断九爷的话头,蹙着眉道,“退一万步说,就算干都真的把同你一道屯粮的事儿透露出去,你怕什么?他是手上扎扎实实有你的罪证还是他能起死回生与你对峙?” 那倒没有。 九爷可跟干都压根儿没有见过面,而中间拐的那两道弯也早就被九爷给处理干净了,九爷也不怕被人指证,他是怕…… “八哥,要是皇阿玛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只怕对弟弟更加厌恶。”九爷忧心忡忡道。 这才是九爷最担心的。 万岁爷对九爷的厌恶谁都看得见,若是旁的皇子身陷流言,万岁爷未必会信,但若是九爷的话,万岁爷只怕先入为主就信了。 打年初,就有传言说万岁爷打算第二次大封皇子,若是老十、十二、十三、十四他们都得了爵位,只有他这个做兄长的被踩在脚下,仍旧只是个光头阿哥的话,那九爷的脸要往哪儿搁? 九爷不能不担心。 “那你就不担心皇阿玛发现你在岭南那边的动作?真要那样的话,你又要怎么跟皇阿玛交代?”说到此处,八爷眉头拧起,加重了语气,“老九,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儿不要做。” 九爷闻言,悚然一惊。 是啊,他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个呢? 万岁爷挂心乳母,除了年节的时候派人前往探望,平日肯定也有嘱咐人暗中打点着,若是让万岁爷的人发现了他在岭南的动作…… 那岂非不打自招? 想到此处,九爷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道:“是,八哥你提醒的是,弟弟这就让人撤回来。” 八爷这才放心,吐了口气儿,又缓声安慰道:“不要自己吓自己,没有真凭实据,谁都不能给你这个皇子定罪,就算皇阿玛心有疑虑,难不成还会听信流言而往皇室脸上抹黑?你只管放心就是。” 是啊,就算万岁爷怀疑九爷,难不成还真的会无端降罪九爷? 万岁爷再不喜九爷,九爷也是皇子,真出事儿了,万岁爷也得给捂着,更别说还是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 老九就是自己吓自己。 悬了一年的心总算落了下去,九爷长舒一口气儿,恭恭敬敬跟八爷道:“是,都是弟弟想左了,多谢八哥宽解。” 兄弟两人用罢晚膳,九爷跟八爷告辞离开。 八爷从内间出来,接过石剑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一边沉声问:“娘娘今儿都用了些什么?” 1407 颗粒无收 石剑忙道:“回主子爷的话,娘娘今日胃口不错,早膳用了一个豆沙包、两只水晶虾饺并半碗凤凰栗米羹,午膳的时候,娘娘用了一块板卷饼并一碗慈勤八燕汤,晚膳娘娘用了半碗四色米饭并一盅石斛麦冬龙骨汤。” 说罢,石剑还特地加了一句:“主子爷吩咐奴才给良嫔娘娘敬献的肉丁黄瓜酱,颇合娘娘的胃口。” 八爷一向孝顺,自这回良嫔娘娘卧病之后,更是日日亲自前往长春宫侍疾,只是这程子的事儿不少,没法子日日去长春宫了。 万岁爷吩咐三爷、八爷辅佐太子监国理政,太子心中再不爽也不好把三爷跟八爷晾着,所以这程子三爷跟八爷都忙得脚不沾泥。 因着宝华殿有瓦片开裂,以至偏殿漏雨,太子忧心皇宫殿宇,故而吩咐三爷着手勘察整个皇宫的瓦片情况,并着手修补。 比起三爷苦哈哈地成天带人满皇宫的勘察瓦片,八爷的活计就轻松不少了。 万岁爷即将于九月份开启第四次南巡,一应准备从现在就得开始忙活起来了,太子就把这事儿交给了八爷,八爷如今带着礼部户部忙活这事儿。 八爷的轻松是相对三爷而言,其实也忙得脚不沾泥,所以这几日就没空去给良嫔请安,可八爷到底不放心良嫔的身子,便吩咐人留意着良嫔的情况。 听了石剑的禀报,八爷心里松快不少:“那往后每隔一日就给娘娘送一回肉丁黄瓜酱过去。” “是,奴才遵命,”石剑道,打量着抬脚要往书房走的八爷,石剑迟疑着开口,“主子爷,良嫔娘娘叫奴才询问主子爷新来的侍妾伺候得可还尽心?” 半个月前,惠妃娘娘跟良嫔娘娘分别挑了两位秀女赐给八爷做侍妾。 八爷闻言不由蹙了蹙眉,前脚惠妃跟良嫔给赐人,后脚收了曹家那边孝敬的美人儿,就连福晋也挑了两个美人给他充实后宅,再加上之前侍妾们,如今后宅里面也算是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了。 女人嘛,多一个少一个的无所谓,但是…… 一直膝下无出,就不大好看了。 之前八爷倒是不算多心急,皇阿玛生孩子是早,却架不住头几个都早夭,三哥也是,前面几位阿哥都保不住,可见孩子生的早未必就是好事儿,左右膝下无出的名声也不会是他担着,不是还有八福晋嘛。 如今谁不知道八福晋悍妒不容人,谁又不知道八爷最看重发妻、重情重义? 但是如今,就连比他小七岁的十四都差点儿当了爹,八爷就不能不着急了。 这一着急,八爷难免就想起了因为失心疯在庄子里暴毙的张侍妾,也难免对八福晋带着怨了。 一直喝坐胎药喝得浑身上下总有股子腥味挥之不去,活脱脱是被坐胎药给腌透了,却偏生就是怀不上。 自己怀不上,也容不得旁人怀上。 额娘说的不错,这真真就是妒妇,是毒妇。 若不是托生做了安亲王的外孙女,也配嫁进天家做福晋? 当下,八爷没有再往书房去,转身出了房,然后抬脚朝后院儿走去。 石剑心中这才松了口气儿,一边忙不迭跟了上去,一边在心里不停祈祷,盼着八爷这回能心想事成。 不过,也是奇了怪了。 福晋再悍妒不容人,但是说实话,八爷府后宅的女眷着实不算少,连福晋加在一起都十好几位呢! 其中大部分都是惠妃、良嫔娘娘赐的。 这数量在皇子里头也不少了。 主子爷并不是个沉溺女色的,但是一个月里头也有十天是在后宅过夜的,所以怎么就是……迟迟没有动静呢? 从前福晋的确悍妒手段也霸道一些,但是自从出了张侍妾的事儿,福晋可就收敛多了,每天不是忙着入宫侍疾,就是窝在房里头诵经求佛喝坐胎药,甚至连日常妾室请安都给免了,石剑都觉得福晋像是转了性了。 只是都这么长时间了,后宅女眷们的肚皮还是颗粒无收。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简直把人愁死! …… 1408 乾清宫那边一直在盯着呢 发愁的可不止石剑,何宝也愁的要死。 圣驾于七月底回京,到现在眼瞅着都中秋了,整整半个月,万岁爷一直没有怎么搭理过太子,这样的情况在之前是极其罕见的。 从前除了被万岁爷下令“养病”的情况之外,太子都是要日日前往乾清宫给万岁爷请安的,这都是打小的习惯了。 旁的皇子没有时常陪万岁爷用膳的殊荣,但是太子可从来不缺这样的机会,给万岁爷请安顺道留下来陪万岁爷用膳,对于太子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即便万岁爷有对太子不满的时候,但是太子的面子万岁爷从来都是给的。 但是这回自从热河行宫回来之后,万岁爷对太子的态度,明显显就冷淡了不少。 太子照样日日去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对太子的中秋赏赐也是照旧,在外人看来,万岁爷对太子的态度依旧,但是何宝却敏锐地察觉到,万岁爷对太子的冷淡。 万岁爷自从回来之后,可就再没留过太子在乾清宫用膳,倒是之前帮衬太子监国理政的三爷、八爷,还有呕血卧病的四爷,都前后陪万岁爷用了膳。 而今天,十三爷也被万岁爷留在乾清宫用膳了。 这消息甫一传到毓庆宫,太子的表情明显就不大好了,何宝也跟着暗暗着急。 万岁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真的对十三的意外受伤起疑、怀疑太子对十三爷动手不成? “吩咐下去,万岁爷跟老十三的说的每一个字儿,都要第一时间、原原本本禀报给孤。”太子沉声道,说这话的时候,太子的脸阴的简直能拧出水来。 “是,乾清宫那边一直在盯着呢,一有消息就会传来,殿下只管放心,”何宝忙不迭道,一边给太子斟了杯茶奉上去,一边宽慰道,“殿下,想来十三爷是不会在御前胡诌、污蔑殿下的。” 太子烦躁地摆摆手,没有接那杯茶,也懒得搭理何宝。 何宝只得把茶放了下来,然后行至太子跟前,在脚踏上坐下,一下下轻轻给太子捏着腿,一边道:“殿下,十三爷他不敢的。” “孤当然知道他不敢!”太子拧着眉沉声道,“只是孤就担心,不管十三如何回话,皇阿玛都会认定十三是在包庇孤。” 这事儿若是发生在从前,就比如…… 五年前的老四身上。 哪怕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老四踢得口吐鲜血,他也不会有任何担心。 事实也是如此。 后来哪怕他踢老四的事儿在朝堂引起风波,皇阿玛不是还逼着老四来给他擦屁股吗?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无所畏惧。 但是现在就不行了。 当时十三在他书房里头意外摔跤磕着胸口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事儿得捂下来,肯定不能传了出去。 既不能让朝臣议论纷纷说他残暴不顾手足,更不能让万岁爷知道此事。 太子当时提出要瞒下此事,暗中为十三疗伤,十三当即也就答应了。 被太子安排轿子送回了阿哥所,然后十三就开始了闭门养伤,再然后,就有了大半夜呕血,惊动了十四跟九爷的事儿。 十三受伤的事儿,也就瞒不住了。 其实不就是意外吗?太子大大方方地安排太医给十三疗伤也就是了,又何必这般反应过度呢? 无他,太子有前科啊。 有当年四爷在毓庆宫出意外的前科,今时今日就算老十三是真的出了意外,谁会信? 也是在毓庆宫,也是胸口受的伤,怎么就那么巧? 就算磕着的伤跟踹人留下的伤有明显不同,但是又有谁能扒开老十三的衣裳查看? 最要紧的是…… 从前他再无法无天,也有万岁爷给兜着,但是现在……万岁爷还愿不愿意给他兜着,太子心里并没有多少把握。 所以,当时太子第一个想法就瞒。 谁想,偏生却就是没瞒住。 当时听到老十三半夜呕血昏过去的消息,太子心里就是一声“咯噔”,暗叫不好。 1409 真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然后第二日一早,太子便就赶紧将老十三意外受伤的事儿写了折子让人快马加鞭送到热河行宫。 待看到万岁爷回复的“知道了”三个字,太子并没有觉得心安,反倒愈发焦躁。 皇阿玛什么不训斥他照顾不好弟弟?为什么不把他召去热河行宫仔细询问事情来龙去脉? 为什么就只有……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万岁爷没有发火,可是太子却就是惴惴不安,待到圣驾回鸾,太子第一时间去向万岁爷请罪,没能照看好老十三,可是得到的回复,仍旧是万岁爷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知道了。” 知道了? 你到底知道什么?! 你知道我有多委屈惶恐不安小心翼翼吗? 你知道……我到底是怎么被你逼到今时今日这般田地吗? 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殿下,瑞公公来了。”小太监进来禀报。 太子回过神来,点点头:“传。” “是。” 小太监躬身退下,然后引着小瑞子进来,只见小瑞子手上捧着托盘,上面搁着一柄一尺长的金镂空嵌珍珠如意。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恭请太子殿下金安!”小瑞子躬身行礼。 太子点点头:“平身吧。” “太子殿下,万岁爷听闻您近来夜不能寐,故而特意赏赐这柄如意来给您安枕。”小瑞子躬身道,一边将托盘送上前。 太子垂着眼打量着那柄如意,一直焦躁的一颗心总算稍稍回落了一些,示意何宝把如意收下,太子道:“有劳公公走这一趟。” “是,奴才告退。” 当下,小瑞子躬身退下。 何宝小心翼翼将如意收起来,不过是一柄如意,毓庆宫里的还少?万岁爷平时赏的还少? 但是这柄如意,在何宝看来无疑来的最是时候,也珍贵异常。 有了这柄如意,太子也能安心了吧? 何宝琢磨着,只是待他再回去的时候,却瞧着太子仍旧沉默地坐在软榻上,跟刚才一样的面无表情,双目失神。 这是……怎么了? 万岁爷不是都已经赏赐太子殿下了吗? 太子殿下怎么瞧着并不开心? 何宝心下正不安着,就听着太子口中突然溢出一声疲惫的叹息—— “真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低低的痛呼,何宝登时吓得魂儿都要飞了,三步两步来到太子身前跪下,仰着头看着蹙着眉捂着胸口的太子,何宝眼里满是忧心。 “殿下,您是心口疼?”何宝慌得厉害,“奴才这就着人去请太医!” “回来,”太子一把抓住何宝的手,摇摇头道,“行了,不疼了。” 何宝兀自一脸担心:“奴才还是请太医来给殿下瞧瞧吧。” 这程子太子一直惴惴不安,晚上也睡不安稳,何宝本就担心太子的身子,这时候瞧着太子心口疼,哪儿有不害怕的?少不得要请太医来给太子瞧瞧。 太子殿下可是千金贵体,别说是心口疼了,就是打个喷嚏那也不是小事儿啊。 太子却兀自拉着何宝的手,摇头道:“算了,没得叫皇阿玛以为孤又在装病。” 搁在从前,仗着万岁爷偏疼,碰着事儿了,装装病让万岁爷心疼心疼把事儿给糊弄过去,太子真是没少干,但是现在,太子竟然都担心万岁爷以为自己在装病。 想到此处,太子不由自嘲地摇了摇头:“何宝,你说孤是不是比从前安分老实了?皇阿玛知道了,是不是会觉得满意?” 太子这话听得何宝一阵鼻子发酸。 安分老实? 安分老实难道不是其他皇子要遵守的吗?什么时候太子殿下也在其列了? “殿下……” 何宝又跪了下来,泛红的一双眼汪着水,映着太子疲惫落寞的脸。 “何宝,来给孤揉揉,”太子带着何宝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你揉揉就没事儿了。” “是,奴才遵命!” 何宝吸了吸鼻子,忙用另一只手抹去了眼泪,然后一下下认真地给太子揉了起来。 …… 1410 所谓胎教 五公主一直昏睡不醒,太后的病是好转了,只是身子仍旧虚着,需要静养,到底是上了年纪的,生起病来特别伤元气,恢复得也慢。 德妃倒是比太后年轻得多,只是这一回她元气伤得也十分厉害。 过了中秋,德妃的病才勉强好了一些,于是德妃就忍不住了,坚持要亲自前往公主府探望五公主。 之前因为一直病得下不来床,自然德妃是没办法去看五公主的。 德妃再三恳求,泪眼婆娑,万岁爷也就允了,于是德妃在十四的陪同下,总算是头一次到了闺女的公主府,只是待从公主府回来之后,德妃的病情就再度加重了。 闺女、额娘、媳妇儿,齐刷刷地卧病,放在寻常男人身上,只怕要焦头烂额,但是对于万岁爷而言,最要紧的自然也永远是朝政。 万岁爷在京师并没有待多久,待到八月末,圣驾启程南下,开启了万岁爷的第四次南巡。 这一次南巡,万岁爷只带了太子、四爷、十三三位皇子。 得到旨意的时候,四爷心里不免遗憾,从前一直想着能有机会带着维珍一路南下游一游苏杭,只是一直没这个机会,上回南巡万岁爷可没有带他,而这回机会倒是来了,偏生维珍又走不了了。 将将满三个月的身子,别说是去南巡了,便是让维珍去庄子,四爷都不放心。 临行前一夜,四爷抱着维珍一个劲儿地叹气。 维珍听得实在心烦,伸手去捂他的嘴,一边警告道:“我现在见天给都好胎教呢,你这个当爹的不帮忙也就罢了,长吁短叹的也不怕都好有样学样,生出来就是张苦瓜脸。” 胎教对于四爷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名词,从前怀小西瓜跟小丸子的时候,维珍也会认真地开展所谓胎教。 从对话本子的精心挑选,到每天坚持练习毛笔字。 啧,说起来,这妮子也就有孕的时候肯练练那一手狗爬字儿,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孩子做胎教。 光自己胎教还不算,还得拉上孩子跟他们爷几个一起胎教。 比如让大格格他们每天隔着肚皮跟里面的弟弟(妹妹)打招呼说话,说是提前培养手足亲情。 还有他这个做阿玛的得空的时候就得给孩子讲睡前故事,还点名要听他小时候的故事,说是都好爱听…… 四爷严重怀疑是都好他额娘爱听,爱听就爱听吧,他也愿意讲。 之前维珍怀小西瓜跟小丸子的时候,他可没有这么机会这样好好儿地陪着维珍,趁着这回养病难得有这么长时间陪维珍,除了必要的出门,四爷都窝在维珍院儿里。 说起来,他并不是个喜欢东游西逛的,他骨子里是个恋家的。 只是…… 他小时候有什么好讲的? 无非是从每天往返在几个宫殿之间,无非就是读书、练功还有请安,见的无非也就是那些人,实在是枯燥得很。 不过都好额娘却很爱听,他干巴巴的讲述,她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什么?你还揪过九爷的辫子?我就说你怎么跟九爷那么不对付,原来是早就埋下根儿了!” “对了,你揪过三爷的辫子吗?”都好额娘一脸好奇看着四爷。 “三哥的辫子我可没揪过,不过跟三哥倒是打过几架,那时候他总是欺负十三,”四爷道,瞧着维珍欲言又止又跃跃欲试的表情,四爷抿了抿唇,然后揉着维珍的脑袋道,“多数都是我赢。” 是,多数都是他赢,三哥骑射功夫虽然打小就比他好,虽然在他面前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但是三哥其实骨子里缺一股狠劲儿,但凡是遇到比他狠的,三哥就会打怵。 所以一开始都是他赢,后来在摸清楚三哥的脾性之后,再打架的时候,四爷也会放放水,让三哥赢一回。 三哥就是嘴上不饶人,又不是深仇大恨,用不着总是在兄弟面前落三哥的面子。 再说了,总是让三哥下不来台,对他也又能有什么好处? 输了要挨罚,赢了更要挨罚。 1411 他的妻子、知己、母亲 “贝勒爷威武!”下一秒,维珍抱着四爷就一通亲,末了还夸张地吹了个口哨,一副调戏成功良家妇女的浪荡子模样。 哪儿有她这样的女人? 还是侧福晋,真是不像话! 四爷一脸嫌弃,却忍不住嘴角上翘。 “来来来,巴图鲁赏脸开个金口!” 四爷笑得更厉害了,当下张开嘴把维珍笑着送到嘴边的葡萄咽下,连带着剩下那句“不管是输是赢,每次受罚重的都是我”也一并咽了下去。 算了,这个就不告诉她。 看她笑得那么开心。 …… 所以如今连不许叹气也被囊括在胎教的范围之内了? 四爷一眨不眨地看着维珍,顺便亲了亲那只捂住自己嘴巴的手,维珍旋即收回了,扭过脸去:“讨厌。” 四爷顺势把人捞进怀里,脑袋搁在维珍的颈窝,轻声道:“下回一定带你去江南。” “嗯,”半晌,怀里的女人柔顺地点点头,“快睡吧,明儿还得早起赶路呢。” 是啊,明儿天不亮就要早起赶路呢。 这回南巡要巡视河工,要祭孔要祭禹,还要在苏杭停留一段时间,接见江南文人仕宦。 等再回到京师的时候,估摸着维珍的棉衣都要上身了,她的肚子,也该鼓起来了,不知什么时候,肚子里的都好会调皮地踢维珍一脚,跟额娘跟这个世界打出第一个招呼…… 就很遗憾,小西瓜跟小丸子打出这样第一个招呼的时候,他都不在维珍身边。 这次怕也赶不上了。 一边想着,四爷一边忍不住又要叹气,可旋即又憋了回去,顿了顿,四爷轻轻把手轻轻覆在维珍尚且平坦的小腹上,不动,就那么虚虚地按着,感受收心下的柔软与温度。 “胤禛。” 耳畔突然传来女人的低吟,四爷还以为维珍睡着了,稍稍一顿,旋即小声问道:“我压着你头发了?” “不是,”维珍摇摇头,“想跟你说说话。” 四爷松了口气儿,伸手把维珍又往怀里拢了拢,一边柔声道:“舍不得我走?” 这妮子从来不喝安神汤,但是睡眠却一向规律,从来没有夜不能寐的时候,除了…… 每次他要出远门的时候。 维珍点点头,轻声道:“毛裤我在织了,等一织好了,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肖嬷嬷找的纺线师傅手艺再好,可是技术难关摆在那儿了,没有经过工业革命的洗礼,手工纺出来的毛线跟后世的毛线压根儿就没得比。 用这样不算毛线的毛线织出来的毛裤,穿一年没问题,可是第二年毛裤就会变形还会扎肉,维珍舍不得让四爷凑活,所以每年都会给四爷织新的。 四爷闻言,心里又软又暖。 身为丈夫,此时此刻他该体贴地让维珍今年别织了,怀着孩子不该辛苦,去年的毛裤还能穿,退一万步说,他一个堂堂贝勒爷,难不成还能因为少了条毛裤给冻着吗? 是应该如此的,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着急,你慢点儿织,离冬天还远着呢。” 他体贴不起来,想让维珍天天给他一针一线地织毛裤,想让她一天天地想着他念着他,为他牵肠挂肚。 他……大概很自私。 自私到连看她怀里揣着猫崽,心里都泛酸。 自私到怕孩子们在她心里的地位超过他,有时候他甚至想跟维珍坦白:我会疼我们孩子的,会非常非常疼,给他们争取最好的前程人生,所以…… 你能不能不要为孩子们担心,能不能……把心再多分一些给我。 不止自私,还有点儿病态。 从前到现在一直如此,以后只会更严重。 这个一遍又一遍拼尽全力拉他出泥淖的女人,是他的妻子、知己、母亲。 他是这样依恋她,爱着她。 四爷捏着维珍的下巴,轻轻带着人扭过头,然后靠过去,昏暗中,两个人默契地吻了起来。 等总算分开的时候,维珍转过了身,枕着四爷的胳膊,一字一字认真跟四爷道:“以后要是都好……不够聪明,你不许嫌弃他,慢慢教就是了。” 四爷都听愣了:“我当然不会嫌弃他。” 1412 胤禛同学,话不要说这么满哦! 是啊,自己的孩子,就算笨一些,又怎么可能嫌弃呢? 不过…… “为什么你会担心都好不够聪明?”四爷十分好奇。 怀前面几个的时候,可没见维珍有过这样的担心。 维珍默默叹了口气儿,怎么会不担心呢? 历史上的……都好,大名鼎鼎的弘时,可太值得让她担心了。 不管是史书还是后世的电视剧,这孩子都是被“割了黄带子、赶去做八爷儿子”的命啊! 做娘的,哪能不担心啊? “就是前几天看了个话本,里面讲了……”黑暗中,维珍眼睛转了转,然后继续道,“兄弟争家产的故事。” “里面的男主角过五关斩六将终于继承了家产,成了家族的新一任话事人,但是他的一个儿子蠢笨被不会好意的叔叔挑唆利用,以至于跟男主角离心,害得男主角当众跌脸还损失严重。” “这个当爹的又气又急又恼,直接跟儿子断绝了父子关系,还把这个儿子过继给了那个坏叔叔,反正后来这孩子……就特别惨。” 说到这里,维珍咽了咽口水,然后盯着四爷的脸,小声问:“你要是这个男主角你也会……这么做吗?” 下一秒,四爷果断摇头:“爷的孩子怎么可能这般蠢笨?绝不可能。” 额,胤禛同学,话不要说这么满哦! 维珍吸了吸鼻子,又问:“我是说假设,假设!” 四爷沉声道:“如果真的话……” “你会怎样?”维珍追问,两眼巴巴看着四爷。 “那肯定错在我身上。”四爷道。 “为什么?”维珍愣了,这回答她是没有想到的。 “咱们的孩子自然个个都是好的,如果真的出了这么严重的问题,那肯定是因为我这个阿玛做得不好,没能给他正确的教育、引导,也没给他足够的关爱与信任,他才会轻易被人挑唆利用、走上歪路。” “既然错的是我,那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给他、也给我这个做阿玛的弥补过错的机会。” 维珍愣住,继而一颗心都柔软得不像话,她捧着四爷的脸,轻轻吻住四爷的唇,柔声道:“胤禛你说得对,咱们的孩子绝对不会这样。” 是的,有她跟四爷,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都好走上那条路。 四爷环着维珍的腰,一边温柔回应,一边轻轻扯过被子,把两人埋进去,他跟她都最喜欢这样狭小的天地。 除了彼此,再没有一丝空隙。 秋日的夜,带着凉意,帐子里却如春风过境,温柔缱绻。 半晌,维珍顶着四爷的额头,轻声道:“胤禛,苏州有个报恩寺,这回你去苏州,为我……在寺里种一棵香樟行吗?” 四爷:“种香樟?是要为你阿玛额娘祈福吗?” 香樟有长寿健康、幸福吉祥、驱邪避凶、坚韧不拔的象征。 维珍一顿,然后点头道:“是,我听说……香樟树有为父母祈福的说法,一直想去报恩寺为他们亲手种一棵桑树,不过……你种也是一样的。” 是啊,他种也是一样的。 “好,到时候我肯定挑一棵好的树苗种下,”四爷柔声道,一边又好奇问道,“可是为什么要种在苏州?那个报恩寺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是看话本知道的?” 报恩寺,四爷倒是听说过,是苏州的古寺,历经千年,几度修缮,只是这些都是四爷从苏州的地方志知道的。 在京师,怕是没几个人听说过苏州还有个报恩寺,毕竟它也只是在江南有些名气,所以冷不防自从未去过江南的维珍口中听说报恩寺,四爷有些意外。 半晌,没有得到回答,四爷还以为维珍是睡着了,轻轻亲了亲维珍的脸颊,四爷也闭上了眼,结果就听着怀中的人又轻轻开口了。 “胤禛,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做的那个梦?” 四爷一怔,旋即点点头:“记得。” 记得,那个让维珍半夜痛哭、喊着“姆妈”的噩梦。 后来维珍跟他说过,在那个梦里,她好像拥有另一种人生。 1413 她的另外一种人生 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维珍也没有再提过,更没有因此半夜痛哭过,四爷都有些淡忘了,不知怎么的,这个时候维珍又突然提起了。 “那个梦,就发生在苏州,”维珍环着四爷的腰,脸贴着四爷的胸口,一字一字轻轻道,“在梦里,我的家就在……报恩寺旁边。” “我家附近几条巷子特别漂亮,慕名而来的人总是特别多,报恩寺的名气相对要小,但是就是我最喜欢它。” “尤其是夏天。” “顶着暑气一口气儿爬到塔顶,就能俯瞰整个姑苏城,路两侧的香樟枝繁叶茂,像一条气势磅礴的长龙,承载着姑苏城里的繁华喧嚣、车水马龙。” “塔顶却不同,凉风习习、蝉鸣阵阵,间或传来一两声清脆的惊鸟铃,在上面不管是看书还是画画都特别舒坦。” “有时候姆妈不忙,会陪我一起去报恩寺塔,她会给我带一份绿豆汤,苏州的绿豆汤跟京师不同,是薄荷味儿的,夏天最不少了的,一口下去,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得不行。” “从塔上下来,斜对面那个小巷子,就有一家苏氏面馆,特别地道,我最喜欢吃里面的素浇面,姆妈爱吃大排面,我们吃面的时候还喜欢点一份姜丝,可爸爸不行,他从来不吃苏氏面,每回都是穿过四条街去吃牛肉面。” 就算在苏州活了半辈子,就算对熏鱼、桂花蜜藕、响油鳝丝爱的深沉,但是在吃面这件事儿上,西北汉子绝不向苏氏面妥协! “什么都可以甜,但就是面绝对不行,在西北,是会引众怒的!” 想起爸爸的慷慨陈词,维珍忍不住笑眼弯弯。 “对了,在梦里,我叫阿玛爸爸。” “就是很可惜,那家面馆后来关门了,还有对门的那家小吃店也关门了,那家的玉兰饼也好吃的要命。”说到这里,维珍又忍不住叹气。 疫情过后,倒闭的店面实在不少,就包括那家她从小吃到大的面馆。 苏式汤面的连锁满地都是,可是却再也没有味道好过那一家的,就连地地道道苏州师傅江师傅,做的汤面也比不上那家。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作祟,反正她固执地认为那家最好吃。 “好在报恩寺塔一直都在,陪着姆妈长大,也陪着我长大,”说到这里,维珍顿了顿,然后小声道,“也不知道姆妈跟爸爸现在是不是也常去报恩寺。” 若是去的话,是不是…… 能看到胤禛种下的香樟树? 不会吧,哪儿有凭空多出来棵树的道理?而且还是三百多年的古树。 可是…… 万一呢? 连穿越这样玄之又玄的事儿都能存在,它为什么就是不可以存在呢? 如果真能如愿的话,三百多岁的香樟,肯定能受到政府保护,它会跟报恩寺一样矗立在家的附近,默默陪伴着爸爸妈妈。 妈妈最喜欢香樟树了。 她家院子里就种了四棵,是她出生那年种下的,同时树下还埋了整整十坛女儿红。 妈妈说,等她出嫁的时候把树砍了给她做箱子,装满两箱丝绸做的嫁衣,寓意是两厢厮守。 至于那十坛女儿红,到时候也一并挖出开启,贺她新婚之喜。 都是老辈的传统了,如今哪儿有人还会费二十几年的心思准备?什么樟木箱子、女儿红,哪里买不到? 但是妈妈却异常坚持,就像从前外婆一样。 …… 听着维珍一时欢喜一时怅然,四爷的脑中随之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年幼时的维珍坐在高塔之上,一边吹着凉风一边唱着他未曾听过的小曲儿。 捧着面碗认认真真把每一根面条都吸进嘴里的维珍。 拿着玉兰饼,一边走一边吃,偶尔还要蹦一下的维珍。 被……姆妈还有爸爸牵着穿街过巷、无忧无虑的维珍。 …… 好像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毕竟没有那个梦能清晰、丰富、生动、具体到这种程度。 难怪维珍会说像是她的另外一种人生。 难道是……维珍过奈何桥的时候孟婆汤没有喝干净、所以还留着前世的记忆? 1414 真是恍如隔世 从前四爷并没有太当一回事儿,但是这时候不知怎么的,心底却生出一股子怕来。 怕什么? 怕维珍不知哪天突然坠入梦中、想起前世的所有,而…… 她的前世并不属于他,甚至压根儿都没有他的存在。 或许会有另一位男主角。 蓦地,四爷把维珍抱得更紧了,维珍吓了一跳,照着四爷的胸口就不由分说来了一口,一边抱怨道:“你使这么大力气做什么?吓死我们娘俩儿了。” “又口无遮拦!”四爷沉声道。 “呸!呸!呸!这样行了吧?”维珍撇着嘴道。 行了吧? 好像不太行。 深吸两口气儿都没能缓解四爷心里的不安,他默默呼出气,再开口的时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如前:“最近又做这个梦了?” 维珍摇摇头:“没有,从前总做这个梦,这两年没再梦到过了。” 说起来,维珍心中还挺怅然。 穿过来的头几年,她经常梦到前世,梦到爸爸妈妈,固然会伤心难过,但是更多的却是慰藉,有爸爸妈妈陪伴的夜晚,总是温暖安心的。 但是后来,渐渐地,她就越来越少梦到了,这两年更是压根儿再没有梦到。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也仔细想过,应该是从她把平安扣送到四爷手里之后。 从那之后,她就再没有梦到过爸爸妈妈。 是因为爸爸妈妈知道她已经在这个世界拥有寄托、依恋所以放心不再入她的梦了吗? 想到此处,维珍不由鼻头发酸,伸手照着四爷胸口捶了两下,一边哽咽道:“都怪你,姆妈爸爸都不入我的梦了。” “好好好,都怪我,都怪我,”四爷倒是松了口气儿,捧着维珍的脸不住亲吻着,一边柔声哄着,“他们二老不入你的梦,我入,夜夜都入,保证伺候好侧福晋!” “谁要夜夜梦到你啊!色胚!” 维珍捶得更使劲儿了,四爷被捶得先是莫名其妙,旋即笑得浑身发颤:“爷是说夜夜陪着你安睡,在梦中守着你不让邪祟入梦吓着你,你是想哪儿去了?爷怎么就成色胚了?” “李维珍,你平时都做的什么梦?你必须给爷说个清楚明白!” 说个清楚明白? 侧福晋才不说,嘴是干嘛使的? 傻瓜这时候才用来干巴巴讲道理、做辩解! 侧福晋不语,只是抱着四爷就一通乱啃,啃得四爷心花怒放,啃得四爷气息不稳,啃得一双手按捺不住四处游走。 “你……你要做什么?”侧福晋发出一声惊呼,小声颤颤,且惊且羞。 “珍珍,我……我慢点儿,慢点……”四爷气息更不稳了,三分隐忍七分粗粝,“我太想你了,要不成了……” “还说你不是色胚?我冤枉你了?”侧福晋不依不饶。 “对对对,我就是色胚,我就是,珍珍,乖,转个身……” …… 圣驾离京没多久,就是重阳,就算四爷不在家,福晋跟维珍也要带着孩子们入宫给德妃请安的。 这回德妃生病,倒是没有让福晋跟维珍入宫侍疾,一直都是十四爷忙前忙后。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 毕竟不单单德妃病了,四爷也病了,万岁爷知道四爷病倒,甚至还呕血,当时就吩咐人从热河行宫回京下旨,让四爷安心将养。 自然了,贝勒府的女眷是要给四爷侍疾的,顾不上德妃也没有办法。 不过四爷这将近两个月的养病过程,几乎都是在维珍院儿里度过的,自是用不着别的女眷侍疾。 若是放在从前,福晋心中自是不快,但是如今福晋乐得清闲。 在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之后,福晋的幸福感就“噌噌”往上升,如今再回想起从前的种种过往,真是恍如隔世。 如果能有再来一次机会的话,她肯定能做的更好,至少不会在没必要的事情上,一味儿纠缠内耗,就比如执着于主子爷的情分。 李氏再得宠,也威胁不到自己的位置。 大阿哥占嫡占长又天生聪慧,就算从前身子差可现在也强多了,就算李氏再能生,她的大阿哥永远都排前头。 1415 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所以,她有什么可怕的又有什么可着急的? 有没有主子爷的情分,她也永远都是四爷府的当家主母。 用不着伺候主子爷、小心揣测主子爷的心情,只要看着大阿哥、打理后宅,这样的日子,是多少福晋求都求不来的呢。 成婚七年后,二十四岁的福晋慢慢开始享受起了生活。 当然了,福晋再清闲也是不会主动提出要入宫给德妃侍疾的。 给德妃侍疾的经历,不管是谁,都绝对不想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如今又要入宫给德妃请安,福晋情绪难免就有点儿低落。 德妃这回病得有些厉害,听说现在病情缓和了不少,但毕竟没有好全,如今四爷又不在京师,若是德妃又要她入宫侍疾…… 那可就太悲惨了。 李氏如今又有身孕了,倒是可以借着腹中的孩子躲开,可她就是躲无可躲了。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福晋就不由长吁短叹,发愁得厉害。 瞧着这几天福晋愁眉不展的样子,李嬷嬷自然也跟着发愁,不过打量着福晋两眼失神、一脸倦色的模样,李嬷嬷顿时计上心头。 “福晋,如今都入秋了,正是该进补的时候,您这程子身子骨可虚得很,不若让太医你个进补的方子?”李嬷嬷道。 福晋一怔,顿时两眼放光。 不错,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她一个病人怎么敢近前给德妃娘娘侍疾呢?没得过了病气给德妃娘娘加重病情,岂非罪过? 今时今日,她又不想上赶着讨德妃的好,婆媳之间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 重阳节礼,她可是仔细准备打点,并无不妥,再说了,她还给德妃抄了几卷经文祝祷福寿安康呢,也不怕被人指摘不孝。 不错,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不错,等一从宫里回来,就打发王全子去把许太医请来。”福晋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点点头,一边将炖雪蛤给福晋端过来,“福晋,您请用。” 福晋心里松快了不少,从李嬷嬷手里接过雪蛤,一勺勺喝了干净,然后吩咐碧乔:“把胭脂擦了重新敷遍粉。” 既然决定了要装病,那就得装的像一些啊。 “是,奴婢遵命。”当下碧乔忙得过来重新伺候福晋梳妆。 福晋准备万全,只是到了永和宫之后,德妃却并没有提让她入宫侍疾的事儿,倒是对着大格格一副疼爱有加的架势。 从前德妃是很喜欢大格格的,只是不知怎么得,突然对大格格的态度就冷淡了,这回又不知怎么的,德妃对大格格的态度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好像都是透明的,德妃压根儿看不见,一双眼就一直盯着大格格。 又是让人端糕点,又是让慧嬷嬷取首饰珠宝让大格格挑选,又是拉着大格格的手不放,怎么都疼不够似的。 福晋看得是莫名其妙,维珍更是忍不住眉头微蹙,心里发毛。 跟德妃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对于德妃的作妖,其实不论福晋还是维珍都习惯了,但是今天德妃的表现,还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尤其是维珍,真的很想把大格格从德妃床前拉过来,挡在自己身后。 没错,德妃现在还下不来床。 前几天许太医登门给四爷请脉的时候,四爷问了一嘴德妃的情况,当时维珍也在,所以也就知道了。 “启禀贝勒爷,娘娘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情况已经大好了,只是病了这么长时间,身子到底是虚的,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娘娘急需补回虚亏,奴才会妥当为娘娘补身的,请贝勒爷放心。” 许是病了这一场,饱受病痛折磨,德妃如今倒是学乖了,凡事谨遵医嘱,日日都喝着补身的方子,也听许太医的多卧床静养,就连今天重阳,德妃都没有下床。 不过德妃却明显是精心梳妆过的,虽然看得出来人比从前瘦了,皮肉有些松了,精神头也有些欠缺,但是德妃娘娘的额妆容却还是一如既往挑不出错的,仍旧精致华贵。 1416 要远离情绪不稳定的人 在接受过福晋、维珍以及孩子们的行礼请安之后,德妃就笑着冲大格格招手:“大格格,来本宫这儿。” 对于德妃突如其来的热情,大格格明显是有些意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维珍。 平日里,德妃对她并不亲近,每次随着福晋维珍入宫请安,大格格都是安安静静陪在维珍身边,有时候就是带着二格格吃糕点说说话什么的。 这回二格格没有跟着一道入宫,大格格还以为跟从前一样,给德妃请安过后,然后稍微坐一坐便就可以回家了,哪里知道德妃竟然冷不防唤自己过去。 维珍也很意外,心里并不想让大格格过去,且不说德妃的心思难猜,单就是德妃如今还下不来床,维珍难免担心过了病气给大格格。 不过德妃都明确喊大格格了,维珍也只能冲大格格轻轻点点头。 然后大格格就走到了床前,又给德妃福身行礼:“孙女给妈嬷请安!妈嬷吉祥!” “好孩子,快起来,坐到妈嬷身边来,”德妃笑着冲大格格伸出手,打量着大格格的脸,感慨道,“好孩子,长得跟你小姑姑越发像了。” “妈嬷从前也说过,孙女长得像小姑姑。”大格格道,将手放在了德妃手中,然后被德妃牵着在床沿儿上坐下。 是的,妈嬷之前这样说过,那时候妈嬷对她还很好的,每回到了永和宫,妈嬷都喜欢这样拉着她的手说话,还会送她珠宝首饰。 那时候,她也是很喜欢、感激妈嬷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妈嬷突然就对她改了态度,不再对她表示热情,更不会拉着她的手说话,妈嬷开始变得喜欢大弟弟了,对她却变得视而不见。 为此,她还伤心过,回家之后,她问额娘,是不是她哪里做的不好让妈嬷不高兴。 额娘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额娘说:“月华,永远都不要因为别人的态度而陷入自我怀疑。” “还有就是,要远离情绪不稳定的人,就算不能远离,也要保持距离。” 情绪不稳定的人? 妈嬷好像还真是,还有宋额娘,她也觉得情绪不够稳定。 所以额娘才一直跟宋额娘保持距离? 额娘说的对,从那之后,她没再因为妈嬷的冷落伤心过,因为她在心里把她当成德妃娘娘,恭敬有礼是必须的,至于亲近就算了。 但是今天,德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突然又对她好起来了,倒是对几个弟弟没什么反应。 所以…… 德妃娘娘的情绪是又不稳定了? 那边大格格正满脑子问号的时候,这边慧嬷嬷走了过来。 “福晋、侧福晋,娘娘吩咐奴婢在暖阁准备了茶点,二位请吧,”慧嬷嬷含笑道,一边又道,“三位阿哥的点心,奴婢也已经备下了。” “有劳嬷嬷了。” 当下,同样满脑子问号的福晋带着大阿哥先一步离开寝房。 维珍顿了顿,到底也带着小西瓜跟小丸子退了出去。 她能怎么样? 难不成还能掰开德妃的手,带着大格格走人不成? 知道维珍有孕,慧嬷嬷就没有为维珍准备茶水,而是准备了一盅蜂蜜炖燕窝,只是维珍哪里吃得下?支着耳朵听寝房里头的动静。 德妃的笑声不时传来,慧嬷嬷一脸欣慰,娘娘病中愁苦,已经很久没这样舒心的笑了。 再有就是…… 娘娘前不久狠狠伤了四爷的心,以至于这段时间,四爷闭门养病一次都没有入宫给娘娘请安。 前几日随万岁爷南巡,四爷照例是要入宫向娘娘辞行的,只是四爷却只是在永和宫门前磕了个头,说是不敢搅扰额娘养病,然后就抬脚走人了。 娘娘当时就气得够呛,在寝殿里头又是一番摔打,说四爷不孝,枉费她十月怀胎生他一场云云,好在十四爷也在,到底是把人给哄住了。 “额娘若是想闹到御前,只管由着性子胡来!”十四爷当时也是发火了,对着德妃那叫一个不留情面,“额娘也不想想,皇阿玛回宫这么些天怎么就愣是没来过一次永和宫?!” 1417 额娘,你可真敢想啊! 德妃当时就愣住了。 是啊,万岁爷怎么一次都没来过永和宫? 若说万岁爷忙于朝政,可是万岁爷日日都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不仅如此,万岁爷还去延禧宫跟惠妃吃了顿晚膳。 而一墙之隔的永和宫,万岁爷却压根儿没来,而她还病着呢。 万岁爷能不知道她病了?不知道她是忧心五妞才落下的病? 于情于理,万岁爷都该来永和宫瞧瞧她的,但是万岁爷却一次都没来。 就连这一年中秋节,她的赏赐也回归到了从前跟荣妃一个水平。 从前惠宜德荣,惠妃的赏赐无疑是最高一层的,其次就是最得万岁爷宠爱的宜妃,德妃跟荣妃一直是一个档次。 随着三爷被册封为郡王,荣妃的赏赐一度高过德妃,跟宜妃持平,但是很快,德妃就追了上来。 无他,四爷足够争气,差事办得漂亮、屡屡在御前得脸。 后来,三爷孝期剃头的事儿一出,荣妃就又被甩了下来。 再后来,四爷前往甘肃救灾,立下大功,万岁爷龙心大悦,德妃的待遇也是水涨船高,一度拥有协理六宫之权、得的赏赐甚至都跟惠妃齐平。 但是这次,万岁爷对德妃的中秋赏赐,又回到了最初跟荣妃同一档的水平,这可就有些不够看了。 为什么? 是因为四爷差事没办好、惹怒了万岁爷,以至于连累到了德妃吗? 明显不是。 因着四爷的病,万岁爷前后赏赐慰问的还少?更别说这回万岁爷南巡,只带了三位皇子,四爷就在其中。 四爷并没有失宠,那为什么万岁爷对德妃的态度会急转直下呢? 十四心里明显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德妃却不肯相信。 “你皇阿玛是怕见到我伤心!”德妃强辩道,“五妞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儿,他心中有愧,不肯见我也是有的!” 十四都给气笑了:“额娘,你可真敢想啊!” 他从前可不知道额娘的想象力竟然如此丰富,而且胆子还这么大! 竟然敢说出皇阿玛对她心中有愧这样的话。 “额娘,你要想牵连儿子,恨不得儿子一辈子都是个光头阿哥,你就只管继续祸害儿子!” 撂下这话,十四就气冲冲地走了。 德妃又气又急,又要摔打,慧嬷嬷忙得上前拦住了:“娘娘,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不为十四爷着想吗?若是您跟十四爷起争执的事儿传到万岁爷耳中,这可如何是好?” 就万岁爷对德妃的态度变化,之前四爷在永和宫里面的遭遇,万岁爷十有八九是知道了的。 就算永和宫上下的只长一张嘴,但是难保隔墙有耳,尤其是永和宫的偏殿,还住着两位小嫔妃。 从前有慧嬷嬷劝着,德妃心里也知道轻重,所以一向也是相安无事,但是那天,德妃却是前所未有的失控,别说是控制情绪了,便是音调都控制不住。 指不定就是那天娘娘的声音太大落到了她们的耳中,未必能听得清楚德妃他们母子之间的对话,但是德妃对四爷的态度却是明摆着的。 更有后来十四爷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出来,以及四爷呕血的事儿。 这些零零碎碎的应该都陆陆续续传到了万岁爷的耳朵里头。 这个时候追究这些意义不大,最要紧的是记住教训以及补救。 慧嬷嬷这话是说到德妃七寸上去了。 是啊,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十四着想啊。 上回万岁爷南巡,没有带着老四却带了十四,但是这回,跟着去的却换成了老四,十四却只能留在京师无所事事。 难保不是受了自己的牵累。 想到此处,德妃也不气了,又开始担心起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德妃靠在软枕上,一脸焦急,“难不成万岁爷真的要就此冷落十四吗?” 慧嬷嬷忙端上一杯参茶给德妃,一边赶紧道:“娘娘,万岁爷对十四爷是个什么态度还不是取决于您,最近,万岁爷对十四爷……的确是大不如前了,您就算是为了十四爷,也要让万岁爷对您改观呀。” 1418 事出反常必有妖 说到此处,慧嬷嬷一脸愁容。 真是德妃怕什么慧嬷嬷就说什么,一时间德妃只觉得心口发紧,运了半天的气儿,然后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主动对那个逆子弯腰低头?” 万岁爷对她为什么突然态度冷淡? 还能因为什么?无非是因为老四那个逆子。 也怪她,那天没有忍住,非但让十四对她意见不小,如今连万岁爷也对她变了态度。 德妃心里不是不后悔,这个时候提到四爷,虽然嘴上口口声声喊着逆子,可是却透着股子心虚。 慧嬷嬷自是察觉到了这股子心虚,当下忙不迭道:“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怎么会是娘娘主动向四爷弯腰低头呢?明明是娘娘心疼四爷,万岁爷若是知道娘娘一片慈母之心,想来也会倍感欣慰。” 德妃冷哼两声,不过却没再说什么,慧嬷嬷就知道这事有门儿。 这两天,慧嬷嬷就几次跟德妃提到侧福晋时常带着大格格去探望五公主的事儿。 德妃这回伤四爷的心实在伤得太狠,如今四爷连永和宫的门都不肯进,再加上四爷一贯的性子,慧嬷嬷就寻思着在四爷身上下功夫只怕成果不大,那就…… 只能在侧福晋身上下功夫了。 谁不知道四爷最看重侧福晋? 要是侧福晋能帮德妃吹吹枕头风的话,那四爷跟德妃的关系就肯定能够得到改观。 听了慧嬷嬷的建议,德妃登时就觉得满鼻子都是股子浓浓的鱼腥味,还忍不住干呕了几回。 让她跟李氏那个奸诈妾室示好? 想都别想! 于是德妃果断拒绝了慧嬷嬷,慧嬷嬷还担心着呢,不过在看到德妃亲亲热热地拉着大格格的手说话之后,慧嬷嬷的心就放回了肚子里。 娘娘到底还是听劝的。 这样就好。 娘娘对大格格好,还不就是对侧福晋好?想来侧福晋也是明白的。 慧嬷嬷老怀欣慰,但是维珍的心情就不那么美丽了。 一开始的时候,还能勉强坐得住,但是都一刻钟的功夫过去了,德妃仍旧没有放大格格走的架势,听着寝房中不时传来的德妃的声音,间或一两声咳嗽,维珍真是说不出的心烦气躁。 就算是再不明理的长辈,对孙辈也都会下意识地照顾心疼,就像她的外婆,自从病了之后,就再不许她近身了,尤其是在住院之后,更是三令五申不许维珍总去探病。 一则怕耽误了维珍学习,她那时候在备战高考呢,二则是怕自己一身病气对孩子不好,实在想维珍想的厉害,就打视频,祖孙俩儿能一聊半小时。 像德妃这样明显自己有病,还非要把孙女儿扯在跟前说个没完的,真是闻所未闻。 非要在这个时候彰显祖母慈爱是吧? 就在维珍忍不住要起身进寝殿的时候,就瞧着大格格从里面走了出来,维珍总算松了口气儿。 行至维珍面前,大格格道:“额娘,妈嬷叫你进去。” 什么? 德妃还要……单独见她? 维珍一怔,旋即伸手拍了拍大格格的肩膀,含笑道:“行,额娘去去就回,你在这儿带着弟弟吃茶点。” “嗯。”大格格点点头。 维珍起身抬脚进了寝殿。 “妾身见过娘娘,恭请娘娘金安!”行至殿中,维珍福身给德妃行礼。 德妃点点头,缓声道:“起来吧,给侧福晋看座。” “是,”当下慧嬷嬷搬着鼓凳过来,“侧福晋请坐。” “有劳嬷嬷。”维珍坐下。 德妃还是靠在软枕上,瞧着心情倒是不错,就连看向维珍的眼神都堪称和善。 只是维珍却觉得心里一阵发毛,实在是今天的德妃太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难不成…… 这老太太打算趁着四爷不在要找她报鱼刺之仇? 想到此处,维珍危机感陡升,默默停止了腰背,恭恭敬敬开口问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德妃目光落在维珍的小腹上,顿了顿,然后缓声道:“有三个月了吧?” 1419 娘娘要抚养大格格? “是,已经有三个月了。”维珍道。 “虽然不是头胎了,可你如今年龄毕竟不小了,少不得要处处仔细着,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德妃叮嘱道。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她……年龄不小了? 二十六岁就算是大龄产妇了? 想想十四院儿里比她小了十一岁的伊尔根觉罗格格…… 行吧,她的确算是老前辈了。 “是,妾身记住了,多谢娘娘关心。”维珍再度起身,对着德妃恭恭敬敬行礼。 不知道德妃今天到底抽什么风,但是人家摆出一副关爱儿媳好婆婆的架势,她这个做儿媳妇的自然得也得摆出恭敬听话的样子,没得一不留神跌坑里去了。 “你坐下,动辄起身行礼的,不怕累着自己也不怕累着孩子?”德妃摆摆手道。 维珍:“……是,多谢娘娘关心。” 不对,谁能告诉她,德妃的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现在可不止心里发毛,她浑身上下都发毛! 实在是和蔼可亲的德妃太渗人了! 家人们,谁懂啊?! 维珍是不懂,但是慧嬷嬷懂啊,就是因为懂,所以慧嬷嬷的嘴角简直都压不住了! 娘娘到底还是听她的,愿意主动跟侧福晋示好。 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慧嬷嬷似乎都已经看到德妃跟四爷母子两人冰释前嫌、抱头痛哭的架势了。 真要是那样的话,别说德妃的这个难关能过去,她的难关也能过去! 到底是她一力促成的母子和解,相信不管是德妃还是四爷都会对她心存感激,那样的话…… 她提出出宫养老的想法不过分吧? 娘娘跟四爷都会成全她的吧? 慧嬷嬷这边正畅想着出宫养老的美好未来,那边德妃又开口了。 “你如今怀着身孕,最是不能受累也怕吵的,只是眼前看着三个孩子,难免是要受累的,倒是本宫如今空闲得很,不如把大格格送入宫里,让本宫抚养吧。” 下一秒,慧嬷嬷翘起的嘴角“chua”地一下就耷拉了下来。 什么? 娘娘要抚养大格格? 之前也没提这茬儿啊? 慧嬷嬷暗暗朝维珍看去,果然瞧见维珍表情一僵,放在腿上的双手也攥了起来,慧嬷嬷登时就在心中暗叫不好。 娘娘,怎……怎么也不提前跟她商量一下? 谁不知道大格格是四爷的心头肉,娘娘怎么还偏点名要养大格格呢? 侧福晋能同意?四爷能同意? 不是想缓和跟四爷的关系吗?怎么瞧着倒像是彻底撒把、恶化到底呢? 娘娘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德妃似乎没有察觉到维珍的反应,不待维珍开口,德妃就长叹一声道:“本宫虽然前后生了六个孩子,可是平安长大的也只有老四、五妞儿还有十四,本宫抚养长大的也只有十四一人。” “没能亲手把孩子们一一抚养长大一直都是本宫的遗憾,幸亏老四跟五妞儿都是孝顺孩子,从未跟本宫计较过,但是本宫对他们兄妹俩人都含着亏欠,可这一回五妞儿又出了这样的意外,”说到这里,德妃摇着头发出一声苦闷的叹息,然后顿了顿,又道,“本宫真真是心疼又懊悔。” “这回病了一场,本宫才发现再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孩子要紧,”说到此处,德妃又是一声叹息,一边看着维珍一边道,“抚养大格格,既是弥补本宫的遗憾,也是为了慰藉本宫膝下寂寞,成全你们的孝心。” 要修补遗憾,你去找当事人啊! 不管是四爷还是五公主,你只管去找他们两个修补遗憾,至于他们肯不肯接受你的补偿就另说了,凭什么拿她的闺女弥补遗憾? 若是真的让德妃抚养大格格,那她这个做娘的不能抚养闺女成人的遗憾又要找谁去弥补? 退一万步说,如果德妃是个正常人,正常的母亲、婆婆还有祖母,老人家实在喜欢孙女想要抚养孙女,这事儿也不是不能商量,就像是太后抚养五公主,大格格能多个人疼、多一个靠山,她这个做娘的乐见其成。 1420 简直比清蒸一百盘鲥鱼都厉害! 可前提是,德妃得能有太后那么正常。 但德妃是正常人吗? 她当然不是! 哪个正常人会认为自己的儿子是克死其他的孩子的扫把星? 哪个正常人能十年如一日地折磨自己的儿子? 又有哪个正常人对孙女一时一个样、搞得孙女都怀疑自我? 在后世要是遇到这种情况,德妃别说抚养孙女了,这辈子她都不可能让德妃踏进自己家门一步、更不许她与自己的孩子有任何接触。 什么孝道大棒,她会认?她会怕? 但是在这里,但是此时此刻,她即便已经气得胸口疼,可却还得忍着。 维珍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僵硬,深吸一口气儿,然后恭恭敬敬道:“娘娘心疼月华妾身感激不尽,只是月华一向淘气没规矩,妾身自是万万不敢让月华来搅扰了娘娘休养。” “既是娘娘喜欢月华陪伴,那日后妾身会经常带月华入宫给娘娘请安的。” 话说的再好听再恭敬,也是拒绝了德妃想要抚养大格格的想法。 德妃的脸色可就不如刚才那么和蔼可亲了。 难得她拉下脸来,如此心平气和地跟李氏说话,甚至还带着点儿示好,但是李氏这是个什么表情?什么态度? 非但一点儿受宠若惊的模样都没有,竟然还胆敢回绝! 大格格养在她这个德妃娘娘膝下难不成比养在她一个区区侧福晋的膝下更委屈大格格? 难得她想给老四个台阶下,日后母子也好见面,没得闹得那么难看。 万岁爷如今是对她冷淡不错,可天长日久地,对老四就不会有想法吗? 她再有不是,那也是老四的亲娘,都道是天下无不是父母,老四如果日后都是这么一副跟她赌气不见的态度,万岁爷会怎么想?阖宫上下会怎么看? 一个不顾孝道的皇子能有什么前程可言? 她这也是在为老四着想! 鱼刺的事儿她都不计较了! 除此之外,她说的也是心里话,她是真的想弥补遗憾。 她本来就一直遗憾没能亲自抚养五公主,这两年有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跟五公主母女关系疏远,如今五公主人事不省,不定…… 不定还能不能醒过来。 她这个做娘的难道不心疼不难过?就不需要安慰吗? 瞧着大格格这张跟五公主愈发相似的脸,她是真的打心底喜欢,若是能有大格格日日陪在身边,她心里也会舒坦。 就当是重养了一遍闺女。 在她宫里长大,大格格能时常有机会在万岁爷跟前露脸,若是在万岁爷跟前挂了号,前程能差得了?不比在李氏的跟前长大来的强? 这种好事儿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这李氏也不知是真糊涂还是不懂事儿,竟然眼睛不眨地就一口回绝了。 德妃登时就恼得不行,再开口的时候,德妃的语气就淡了不少:“既是做娘的,自然要为孩子前程考虑,你莫要妇人短见,日后招大格格埋怨。” 是,她就是为了孩子的前程考虑,才绝不可能让德妃抚养大格格! 一想到德妃抚养大格格,维珍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还是命运的喉咙! 大格格养在德妃跟前会发生些什么、对孩子造成多大的伤害,维珍简直都不敢想! 除却对大格格的影响,德妃利用大格格拿捏四爷跟她,也是维珍绝对不能接受的。 德妃这一招可真厉害,简直比清蒸一百盘鲥鱼都厉害! 维珍气得差点儿笑出声,可她到底是笑不出来,当下一字一字跟德妃道:“娘娘有心抚养大格格,不知可已经跟贝勒爷商量过了没有?若是贝勒爷同意的话,妾身自然没有二话,可若是没有话……” 说到此处,维珍面露为难,顿了顿,起身朝德妃福身行礼,带着歉意道:“如今贝勒爷不在京师,妾身不敢擅作主张,还请娘娘见谅。” 德妃的表情更沉了。 这李氏是个什么意思? 明知道她这程子压根儿都没有见到老四的面,还故意问她有没有跟老四商量过,这难道不是在故意讥讽她? 1421 肚子……我肚子疼! 就算老四对她不敬不孝,可难道她这个做娘的难道还做不得儿子的主?! “这就用不着你跟老四操心了,”再开口的时候,德妃的声音更淡了,“等万岁爷回京,本宫会跟万岁爷提抚养大格格的事儿,想来万岁爷是乐见其成的。” 是啊,德妃跟四爷能够修复母子关系,万岁爷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指不定万岁爷还会觉得德妃总算有长进,还会十分欣慰呢。 德妃这话说的一点儿不错,可就是因为如此,维珍的拳头攥得更紧了,额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怎么得? 这是拿堂堂九五至尊万岁爷来压她这个小小侧福晋? 对付她用得着请出万岁爷这座大山?未免也忒太高看她了吧? 德妃可真是有出息。 也真有意思,口口声声要抚养大格格,却丝毫不在乎她这个做娘的想法,也不在意四爷这个当爹的心情。 要是家庭问题,家庭成员之间还能有商有量,她自认言语小心谨慎,绝对没有任何挑衅的意思,但是德妃非要把家庭问题搞成君臣问题,这就是…… 没得商量了? 非要抢走她的月华? 蓦地一阵肚皮发紧,维珍一边捂住肚子,一边口中溢出一声痛呼:“哎呦!” 一直在紧张留意维珍反应的慧嬷嬷,第一时间发现了维珍的不对劲儿,登时吓了一跳,忙不迭上前扶住了维珍,一边紧张问道:“侧福晋,您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肚子……我肚子疼!”维珍死死攥着慧嬷嬷的手,疼得浑身发颤。 “侧福晋,只是惊动胎气了,”瞧着维珍这副模样,慧嬷嬷慌得很,忙看向愣住的德妃,“娘娘,奴婢着人请太医来给侧福晋诊诊脉吧?” 德妃一怔,顿了顿,然后点点头:“去吧。” “是。” 当下慧嬷嬷唤人进来照看维珍,甘草急忙忙进来,瞧着维珍捂着肚子,登时吓得眼睛泛红,跟着宫女儿一道把维珍扶着到了暖阁,在软榻上坐下。 大格格一直留意寝房的动静,瞧着维珍被人扶着出来,登时就掉了眼泪,哭着道:“额娘,你怎么了?” “啪!” 小西瓜跟小丸子手里的糕点掉在了地上,两个孩子也唤着跑过来:“额娘,你怎么了?” 不怪孩子们吓着,维珍身体很好,几乎都没有生过病,他们几个孩子可从来没见过维珍这副模样。 “没事儿,额娘就是……就是有些累,歇一歇就好了,”维珍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伸手揉了揉大格格的后脑,“月华,带你两个弟弟去院子里看花吧,刚才来的时候,你不是说娘娘宫里的紫薇开的好吗?去吧。” 她这副样子可不想吓着几个孩子。 大格格使劲儿摇头:“不,我在这儿陪着额娘。” 小西瓜小丸子也齐刷刷摇头:“我们不看花,我们陪额娘。” “可是额娘需要休息啊,你们几个这么堵在屋子里,额娘……都要喘不过气儿了,”打量着三个围着自己的儿女,维珍一脸无奈道,“听话啊。” 一直站在一旁的大阿哥突然开口:“姐姐,二弟、三弟,我们去偏殿吧,让李额娘在暖阁好生歇歇。” 小丸子又摇头又要说不走,却被小西瓜捂住了嘴,然后小西瓜跟维珍道:“额娘,那我们先去偏殿候着了。” “去吧。”维珍松了口气儿。 福晋也点点头:“碧乔,你带阿哥格格们过去。” “是。”碧乔福身道,当下带着四个孩子去了偏殿。 福晋看着一旁还捂着肚子的维珍,面露忧心,压低声音询问:“没事儿吧?” 好端端地怎么进了寝殿一趟就突然肚子疼了? 难不成是德妃刁难李氏了? 要是李氏有个好歹得话,四爷就算心里对德妃再有意见,还能去找德妃算账? 但是她这个当家主母失职没能照看好李氏,这笔账,四爷却是肯定要跟她算一算的。 维珍摇摇头:“劳福晋关心,方才许是岔了气儿了,应该……没有大碍。” 1422 装的!她分明就是装的! 瞧着维珍有气无力,福晋不由蹙了蹙眉,然后轻声道:“等回去了,吩咐人用热帕子敷一敷岔气儿的地方,会好受一些的。” 福晋这是……在关心她? 维珍闻言,心中颇为诧异,她跟福晋一向是没有什么交集的,有限的会面相处,也都是客客气气,还是头一次听到福晋用这样口气同她说话,说的还是这种话。 “是,谢谢福晋。”维珍低声道。 “主子,您喝口热水缓和缓和。” 维珍从甘草口中接过茶杯,一口气儿喝了半杯热茶,维珍额头微微出汗,人也好受了一些。 福晋瞥了一眼维珍额头的汗,默默松了口气儿。 有孕时候岔气最难受了,她怀大阿哥的时候,就经常半夜岔气儿,疼得厉害,每回都是李嬷嬷用热帕子给她敷。 李氏的身子比她强多了,眼瞅着都怀第四个了,好像也没有过什么不适,平时太医几乎都不用请,只高郎中日常请脉就行了。 李氏孕期的时候,也不像她总是喝药。 也不知道德妃说了什么话,才把李氏给刺激成这样,德妃也真是的,平时刻薄刻薄她们两句也就是了,怎么对孕妇还不收敛? 四爷要是知道了,不定多心疼呢…… 算了,她操哪门子的心,指不定她多操心,还会引得李氏不安,也让四爷生疑呢。 福晋转过脸,讥诮地牵了牵唇。 许太医来之前,福晋没再说过话,待许太医到了,福晋才有开口:“烦许太医给侧福晋瞧瞧,她方才突然觉得肚子疼。” “是,奴才遵命。” 当下,许太医忙给维珍请脉,然后道:“侧福晋的身孕虽然已经满三个月了,可是还要小心为是,切莫再动气伤神,虽然情况并不严重,但是侧福晋最好还是要静养些时日,奴才会为侧福晋拟个调理安胎的药方。” 动气伤神? 默默支着耳朵的慧嬷嬷登时就在心里默默叹气。 所以娘娘这是在干什么? 实在是觉得膝下寂寞,那等十四爷有了孩子之后,挑一个过来抚养也就是了,十四爷肯定不会拒绝的,怎么偏偏就要抚养四爷的孩子…… 就算是非大格格不可,那娘娘也得细水长流着来不是,一上来就拿万岁爷压人,侧福晋的胎气能不受惊? 娘娘这到底是想要跟四爷修复关系还是继续恶化啊? 慧嬷嬷现在真是连叹气的劲儿都没有了。 “有劳许太医了。”维珍道。 “奴才不敢。” 许太医给维珍拟了调理的药方,待维珍缓过劲儿来,便同福晋带着孩子们起身告辞了。 慧嬷嬷殷勤地把人送出宫,在宫门杵了半晌,然后叹了口气儿,转身回来。 “嬷嬷,娘娘的药已经煎好了。”宫女儿端着药碗过来禀报。 德妃虽然病好了,可如今还在调养身子,日日还吃着补药。 慧嬷嬷接过药碗,跟宫女点点头:“行了,你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宫女儿退下了,慧嬷嬷深吸一口气儿,然后端着药碗进了寝殿,就瞧着德妃正背对着自己躺在床上。 这是……睡着了? 慧嬷嬷正迟疑着要不要叫醒德妃,就瞧着德妃突然一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狠狠道:“装的!她分明就是装的!别以为本宫看不出来!” 对!肯定是装的! 从前让她挑鱼刺儿、不给她好脸,那时候李氏都好好儿的,一副不受影响的架势,甚至还敢反过来丢她一身的鱼刺! 这回她明明是好言好语跟她商量,不仅主动跟她示好,还是要抚养大格格这样的好事儿,她还能亏待了大格格不成? 这个李氏竟然突然就肚子疼了!一副柔弱可怜、经受不住恶婆婆磋磨的架势! 怎么可能不是装的? 就是装的! “她就是记仇!不肯让老四跟我和好!”这是德妃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越想越气,德妃狠狠道:“指不定这些年来老四对本宫不敬不孝,也是听了她的枕头风!简直岂有此理?!” 1423 奴才的命也是命 慧嬷嬷:“……” 慧嬷嬷不想说话,只想把碗里的药一口气儿都灌进德妃叭叭叭不停的嘴里。 前所未有的暴躁涌上心头。 慧嬷嬷强忍住暴躁,压低声音劝道:“娘娘有心抚养大格格也不拘这一日两日,奴婢听闻,侧福晋时常带着大格格去探望五公主呢。” “娘娘,您是知道的,五公主平日里可是最疼大格格的,有大格格时常前去探望,指不定五公主心情一好人就醒过来了,”瞧着德妃眼神的缓和下来,慧嬷嬷再接再厉,“连太后之前不也夸大格格心地良善吗?” 太后的原话是:“这孩子跟五妞儿一样,都是心地良善的好孩子。” 这话是太后回京之后,听说大格格时常去公主府探望五公主之后说的。 太后可不止嘴上夸大格格,还赏赐了大格格不少玩意儿,顺带着也赏了侧福晋一套白玉头面。 这说明什么? 说明太后觉得维侧福晋把大格格养的很好,对人家侧福晋很满意。 若是这个时候,闹出德妃跟侧福晋抢孩子,侧福晋还因此动了胎气的事儿,传出去,侧福晋固然会背上不孝的恶名,德妃脸上却又能好看? 指不定太后心里也会不悦呢。 这道理德妃能不清楚? 她当然清楚,她只是没有料到维珍会是那样的反应,这…… 这跟她预想一箭三雕的结果完全不一样? 啥一箭三雕? 跟老四修复母子关系、让万岁爷对自己态度改观以及把利用大格格更好更隐蔽地拿捏老四。 多皆大欢喜啊! 可是…… “她肯定就是装的!分明就是不想让本宫如意!恨不得把本宫气死,一个扫把星不够,这又来了一个!” 想起维珍方才的婉拒,德妃心里是既不痛快也不能理解。 “你说她怎么就不想让本宫抚养大格格呢?本宫还能害了自己的孙女儿?”德妃愤愤道,“当初太后要抚养五妞儿,本宫心里就算不舍,可也绝对不敢违拗的,还不是二话不说就把五妞儿给送去慈宁宫了?” “真是被老四宠的不像话!眼瞅着都要爬到本宫头上作威作福来了!”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暴躁又“腾”地一下涌了上来。 慧嬷嬷把药碗往德妃面前一端:“娘娘,该喝药了!” 啊啊啊! 有病就喝药! 能不能少叭叭叭! 她现在不止暴躁,还胸闷气短、脑瓜子“嗡嗡”的! 简直比侧福晋的症状还要严重得多! 奴才的命也是命啊! …… 奴才的命的确是命,此时此刻,同为奴才的肖嬷嬷就特别能感同身受。 福晋头一次主动到了维珍的小院儿,亲自把人送了回来,叮嘱她好生养胎,然后才起身走人。 甘草就第一时间照着许太医拟的方子给维珍煎药,又让小池子去请了高郎中过来再给维珍请一回脉。 这一通阵仗,搞得女贞跟连翘都满心忐忑不安,连肖嬷嬷也惊动了。 听说维珍动了胎气,肖嬷嬷哪里坐得住?当下忙不迭过来,行至门口瞧着甘草端着汤药急匆匆过来,肖嬷嬷不由眉头紧皱,吩咐女贞先端着汤药进房,然后把甘草拉到一旁。 “主子这回入宫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肖嬷嬷压低声音询问,“走的时候不还是好好儿的吗?” 是啊,入宫的时候主子可是好好儿的。 主子的身子一贯不错,宫里的娘娘有孕动辄卧床不敢走动,她家主子的身子却是杠杠的,别说每天要坚持散步了,就是有孕的时候也不耽误…… 伺候主子爷啊。 伺候得还挺卖力气,反正每回主子爷从寝房出来,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四个字儿—— 意犹未尽。 别看还是那张冰块脸,眼神可不对劲了,肖嬷嬷都不稀得看! 从头一次知道主子孕期还跟主子爷妖精打架时候的震惊错愕,到现在的心里毫无波动,肖嬷嬷早就习惯了。 所以,怎么今天突然就胎动不适呢? 甘草当下就苦着脸把今天在永和宫的遭遇跟肖嬷嬷说了,直听得肖嬷嬷眉头都立了起来。 1424 装病什么的也太不爽了 她就知道肯定是德妃作妖! 指不定从去年主子往德妃身上倒鱼刺儿起,德妃就憋着邪火要祸害主子呢!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肖嬷嬷咬着牙道。 就没有见过德妃这样的,再恶的婆婆也不会欺负一个孕妇啊! 而且还是怀着你儿子的种! 甘草对肖嬷嬷这话再赞同不过了,只是她更是忧心:“嬷嬷,现在该如何是好?若是德妃娘娘打定主意要抚养大格格的话,主子……跟四爷可是争不过她的!” 是啊,做儿子儿媳妇儿的,怎么可能争得过做娘的? 万岁爷可是以孝治天下的。 若是德妃直接禀报万岁爷,万岁爷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到时候孝道再加上圣旨,主子跟四爷就更不可能违拗了。 甘草急的眼睛泛红,声音哽咽:“若是大格格真要被德妃娘娘抢走,那主子如何受得了?” 是啊,主子如何受得了呢? 主子可是最疼大格格的。 肖嬷嬷面色凝重,半晌,道:“今天主子既是在永和宫动了胎气,那德妃娘娘但凡还在意跟主子爷的母子情分,短时间内便不会再提要抚养大格格的事儿,这事儿就还有转机。” 转机? 甘草闻言忙吸了吸鼻子:“嬷嬷可是想到了法子?” 什么法子? 让德妃转变想法的法子呗! 这个…… 肖嬷嬷还真没这本事。 别说是她了,便是四爷、五公主、十四爷,可有本事转变德妃的想法? 要是能的话,事情也不会走到今天了。 什么母子情分,从来都不可能撼动德妃的想法,能让德妃转变想法的,从来就只有权力。 更高一层的权力! 从前孝懿皇后还在世的时候,德妃在孝懿皇后跟前可从来都是温顺安分的,哪里有过这样跋扈刻薄不讲理的时候? 在太后、万岁爷跟前,德妃不也温顺得很? 主子动胎气,只会暂缓德妃抚养大格格的计划,可是要从根儿上让德妃放弃抚养大格格的想法,那就只能靠…… 太后或者万岁爷。 可是,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德妃想要抚养大格格并不算什么出格的要求,太后跟万岁爷或许还乐见其成,而且,不管是主子还是大格格,在太后跟万岁爷眼里的分量都实在太轻,他们不会也懒得为主子跟大格格着想费心。 求太后跟万岁爷帮忙可能比让德妃主动放弃抚养大格格这件事儿本事还要难得多。 肖嬷嬷眉头拧成“八”字,她没有回答甘草,转身朝房门走去,然后就在门口遇到了正往外走的连翘。 “嬷嬷,您来了正好,主子这会儿正想见您呢。”连翘忙不迭抓着肖嬷嬷的手道。 肖嬷嬷点点头,然后随着连翘进了寝房。 维珍服下了汤药,这会子正靠在软枕上,瞧着肖嬷嬷进来,维珍冲连翘跟女贞摆摆手:“你们先退下吧,我跟肖嬷嬷说说话。” “是,奴婢告退。” 当下女贞跟连翘福身退下,肖嬷嬷行至床前,见惯了维珍生机勃勃的样子,冷不防瞧见她这么病恹恹躺在床上的样子,肖嬷嬷觉得不习惯,心里也难受得紧。 “奴婢……” 肖嬷嬷正要给维珍行礼,却瞧着维珍朝外探了探脑袋,然后压低声音问道:“人都出去了?” 肖嬷嬷一怔,回头看了看外堂,然后点点头:“是,都出去了。” 然后,肖嬷嬷就看着维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边跟肖嬷嬷抱怨道:“装病什么的也太不爽了,尤其还得喝药,早知道人家就不装了。” 许太医也是的,明知道她身体没什么情况,还给她开什么苦汤! 就算是为了效果逼真,就不能给她开个甜甜蜜蜜的药方? 倒不是维珍事先跟许太医串通好,毕竟德妃搞突然袭击也是她意想不到。 不过许太医是自己人,就算维珍脉相没什么异常,也会帮着维珍圆场。 肖嬷嬷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装、装病?主子肚子疼是装的?” 1425 这事儿绝对不能把四爷牵扯进来 “也不算是,一开始的时候的确疼了那么一下下,不过那一下下给了我灵感,”维珍叹了口气儿,翘着腿靠在软枕上坐着,歪着头看肖嬷嬷,“当时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好了,总不能当场答应把月华送给德妃养,更不能跟德妃娘娘对着扯头花吧?那影响多不好?” 啥? 倒鱼刺儿你还不过瘾,你还要跟德妃娘娘扯头花? 你……可真敢想啊! 肖嬷嬷深吸一口气儿,然后道:“……主子英明。” 瞅着维珍伸手指了指桌子,肖嬷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过去把上面的一碗蒸酥酪给维珍递了过去。 维珍二话不说捧着蒸酥酪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方才喝了那么一大碗的汤药,虽然已经漱了口,但是舌根儿还泛着苦呢。 又要装不舒坦没胃口,所以女贞送过来的蒸酥酪,维珍也没有吃。 这会子瞧着维珍一口接一口,很快大半碗的蒸酥酪下了肚儿,肖嬷嬷原本高高悬着的一颗心,就落了下去。 待维珍吃完蒸酥酪,肖嬷嬷又给她递了杯茶,然后正打算在脚踏上坐下,结果被维珍扯住了胳膊,然后道:“嬷嬷还是坐床上吧。” 脚踏到底是太矮了,肖嬷嬷年纪大了,虽然老人家腿脚还算灵活,但是维珍还是挺担心她坐下去费劲,起来也费劲。 肖嬷嬷也没说什么,顺势就在床沿儿上坐了下去,然后询问道:“主子这是已经想到了解决之道?” 瞅着维珍这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架势,肖嬷嬷就觉得可能是她已经想到了对付德妃的法子,哪里想到,维珍却叹了口气儿,摇摇头。 然后,肖嬷嬷落下去的一颗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您……” 又吃蒸酥酪又伸懒腰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势,搞什么?! 戏弄老婆子很过瘾吗?! 肖嬷嬷憋得肝儿疼,到底还是憋住了,稍稍一顿,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那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是要一直装病等到四爷回京吗?” 维珍闻言顿时就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也一下子变了严肃起来:“这事儿绝对不能把四爷牵扯进来。” 是的,一定不能把四爷牵扯进来。 四爷之前在永和宫里面的遭遇,德妃是怎么对待四爷的,甚至大骂四爷是扫把星,这事儿德妃肯定是不可能自己告诉万岁爷的,四爷要是那种会找万岁爷打小报告诉苦卖可怜的性子,也不可能由着德妃拿捏磋磨这么些年了。 但是瞅着万岁爷回京之后,对四爷还有德妃的态度,就知道,这事儿万岁爷十有八九是已经知道了。 所以万岁爷对四爷赏赐不断,南巡的时候也钦点四爷伴驾,可万岁爷对德妃却是态度冷淡。 德妃病了这么长时间,再加上五公主的意外,于情于理,万岁爷都应该去瞧瞧德妃宽慰一二的,赏赐更是应该加倍,但是这些却全都没有。 都道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德妃的作为传到万岁爷耳中也是有的。 现在正是万岁爷心疼四爷、对德妃冷淡的时候,德妃应该也是心里有数,所以才想到了要抚养大格格的破局之法。 不错,这就是德妃眼下最好的破局之法。 既是主动对四爷示好,也能让万岁爷满意,万岁爷若是知道了德妃的想法,肯定会支持的。 往小了说,万岁爷想看到家和万事兴,德妃能拉下面子主动分别四爷示好,那是难能可贵,往大了说,万岁爷是不可能容忍德妃四爷母子失和让整个天家蒙羞。 万岁爷可是以孝治天下。 到头来,不过是对德妃小惩大诫,四爷就算心里再不爽,也得配合着跟德妃继续“母慈子孝”下去。 而现在,如果四爷知道了德妃要抚养大格格,四爷会是个什么反应? 四爷当然是不可能答应的,如果说十四爷是德妃的底线,那大格格就是四爷的底线。 维珍都能想象得出来,四爷会是怎样的暴躁失控。 1426 她必须要见到太后 德妃对他这么些年暗戳戳的磋磨拿捏,四爷都能忍,但如果德妃妄图想拿捏他的孩子,四爷断断忍不了。 那到时候站在万岁爷眼里,四爷会是个什么形象? 不顾全大局,也不顾念他这个万岁爷的颜面了。 四爷原本是占理的,往后却彻底没了理。 这些年来,四爷风里来雨里去办的差事花的心血,只怕都成了白搭。 这是维珍绝对接受不了的。 她也有她的底线。 这些想法,自然肖嬷嬷心里也明白,所以肖嬷嬷心里发愁啊,伸手接过维珍手上的茶杯放到桌上,肖嬷嬷又小声问道:“主子唤奴婢前来,是要奴婢……去见太后吗?” 肖嬷嬷话音一落,一双手就被维珍给握住了,维珍一眨不眨地看着肖嬷嬷,然后语带哀求道:“嬷嬷,求您帮我给太后递个话,我想见她老人家。” 就维珍的身份,压根儿就没有去给太后请安的机会,除了年节入宫参加宫宴之外,维珍根本就没有见太后的机会。 虽然一直心里感激太后的帮助,但是她从来就没有搅扰太后的心思,但是这一次不同,她必须要见到太后。 她不能一直装病下去,更不能把这烂摊子留给四爷,她必须要赶在四爷回京之前,把事儿彻底给解决了。 跟德妃的矛盾,自然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关起门来解决,她也不想家丑外扬,但是…… 五公主至今昏迷不醒,十四也指望不上。 是的,若是十四真能对德妃的行为产生足够大的影响的话,相信德妃也闹不出这么多幺蛾子。 在大格格这件事儿上,她不可能跟德妃妥协,那她只能借助外力。 除了太后,她再想不到旁人。 也没有旁人了。 果然如此。 肖嬷嬷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儿,再开口就带着浓浓的无奈了:“可是主子,太后……未必愿意出手。” 什么未必愿意出手? 肖嬷嬷这是委婉着说,实际上,她并不认为太后有帮维珍的可能。 这事儿,若是出在五公主身上,太后自然二话不说会出手干预,但如果是……四爷的侧福晋的话,太后又有什么出手的必要? 尤其是,从前看在五公主的份儿上,太后已经帮过维珍不少了,太后可从没有求维珍回报,若是维珍还厚着脸皮求太后对付德妃,那不管太后心里喜不喜欢德妃,对德妃有没有意见,但是太后肯定会认为维珍贪得无厌。 那太后就更加不可能帮维珍了。 肖嬷嬷的担心维珍又何尝不知?只是…… “求嬷嬷帮我这次。”维珍紧握肖嬷嬷的手,又求了一遍。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试试啊。 肖嬷嬷被她看的又是无奈又是难受,当下叹了口气儿,点点头道:“是,奴婢遵命,请主子放心。” 维珍这才如释重负,牵了牵唇道:“就知道嬷嬷最疼我了。” 她是疼她,做了大半辈子的奴才,骨子里都是规矩,可到了这把年纪,竟然还会越了规矩胆大包天心疼起主子来了。 可是…… 她疼她又有什么用呢?在心里悄悄把她当成自家孩子疼又有什么用? 她不过就是个奴才,什么都帮不了。 “主子说笑了,奴才不敢!”肖嬷嬷起身,冲维珍福身道。 维珍又想说点儿什么,就听着外面一阵嘈杂。 “谁在外头?”维珍问道。 连翘快步进来:“回主子的话,是大格格跟二阿哥午觉醒了,想要进来陪主子。” “请他们进来吧。”维珍道。 “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肖嬷嬷道。 维珍点点头,肖嬷嬷旋即退了下去,紧接着大格格跟小西瓜就一前一后进了寝房。 从宫里回来,院子里就一团乱,维珍吩咐乳母们带着孩子们回房午休,大格格虽然很担心额娘情况,但是却不想给额娘添乱,所以就带着弟弟们回房午休去了。 只是大格格压根儿就没睡着,好不容易熬到了时间,就赶紧来看维珍,结果就在门口遇到了小西瓜,姐弟两人就一道进来了。 1427 人怎么可能没有软肋呢? “额娘,你还好吗?” 大格格跟小西瓜进来,瞧着维珍都是一脸担心。 “没事儿,就是都好呀太淘气,踢了额娘一脚,把额娘吓了一跳,”维珍含笑道,一边轻轻揉着小腹,一边伸手拉着大格格跟小西瓜坐下,“你们看,额娘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吗?” “原来是都好呀,”大格格这才松了口气儿,一边用手轻轻指了指维珍的小腹,唬着脸道,“小都好,你不许欺负额娘哦,要不然的话,等你出来了,姐姐可是要打你屁股的哦!” 小西瓜则一脸好奇看着维珍的小腹,问道:“额娘,都好现在就能动了?” 不待维珍说话,大格格就抢着道:“能的能的,你从前在额娘肚子里的时候,也会动呢!” “真的吗?”小西瓜闻言顿时两眼放光,“我也会动?” “是啊,你最调皮了,当时额娘只要一吃西瓜,你会在额娘肚子里翻江倒海,”维珍含笑道,“额娘的肚皮一会儿这儿鼓了一块,一会儿那鼓了一块的,半天都不消停。” 大格格给作证:“是呀是呀,小西瓜最调皮了,比小丸子调皮多了,小丸子不喜欢动,当时额娘还担心小丸子会是懒虫呢!” “额娘……”再开口的时候,小西瓜语气就带着愧意了,“我当时也把你踢疼了吗?” 维珍一怔,旋即一颗心柔软得不像话,她伸手揉了揉小西瓜的后脑,一边柔声道:“不疼,额娘知道是小西瓜在跟额娘打招呼,额娘心里可高兴了,你一动,额娘就赶紧拉着你阿玛看,让他也跟你打招呼。” 小西瓜有些不解:“可是你说都好把你踢疼了……” “这个嘛……”维珍一顿,旋即道,“是因为都好现在还太小,不懂事儿,再长大一些,他就懂事了,跟额娘打招呼也会懂分寸了,就跟小西瓜之前一样有分寸。” “额娘,我从前把你踢疼过吗?”大格格好奇问道。 这个…… 维珍还真不知道。 不过就大格格这样最最最贴心的小棉袄,就算是还在娘亲的肚子里,肯定也是最体贴心疼额娘的天使宝宝。 “没有,月华最乖了,没让额娘受过苦。”维珍柔声道,伸出另一只手,也揉了揉大格格的后脑。 大格格这才松了口气儿,顺势趴在维珍的腿上,小声道:“额娘,我好担心你啊,以为……以为你受娘娘欺负了。” 小西瓜没说话,却一眨不眨地看着维珍,很明显,他也很担心维珍。 眼睛蓦地就是一热,维珍一手一个继续轻轻揉着俩孩子的脑袋瓜:“不会的,娘娘只是……关心额娘的身子,所以才叫额娘进寝房询问了几句。” 大人之间的事儿,从来都不该波及到孩子,不管是在这座贝勒府里,还是在那座皇宫里。 两个孩子这才放心下来,本来都习惯了午睡的俩孩子,熬到了现在,总算放松下来,然后眼皮就忍不住发沉了,维珍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索性让两孩子都上床来,一左一右陪着她补觉。 似睡非睡间,维珍突然听到大格格模模糊糊的声音。 “额娘,娘娘说……说想让我时常入宫陪她。” 维珍一个激灵旋即睁开眼,扭过头去看怀里呼吸均匀、一副即将入眠架势的大格格。 维珍凑过去压低声音询问:“那月华是怎么想的?” “我想陪额娘……”小姑娘发出梦呓似的声音,小手却紧紧抱着维珍的胳膊,“我哪儿都不想去,我要、要陪额娘……” 人怎么可能没有软肋呢? 尤其这个人还是母亲。 维珍凑过去轻轻亲吻大格格的脸颊,一边柔声道:“好,额娘会一直陪着月华。” …… 是啊,人怎么可能没有软肋呢? 就算是无儿无女,心里也会有块柔软地。 五公主就是太后的那块柔软地。 五公主出了意外之后,太后就病了,在行宫养了将近一个月,再回到京师,太后的病是好了,只是身子还虚的厉害。 1428 侧福晋到底是忍不住了 万岁爷原本还想着奉太后南巡,可是太后这身子骨哪里去得了? 就算身体条件允许,太后也是不肯的,如今五公主还生死难料呢。 太后一直就礼佛,如今就更加虔诚了,日日焚香祝祷,从不落下,古嬷嬷瞧着都担心。 毕竟太后病才好,她真怕太后又给累病了。 这一日,待太后总算从佛堂里面出来,古嬷嬷忙把准备好的炖盅,送到太后跟前:“太后,您诵了这么长时间的经,嗓子都哑了,喝一盅枇杷炖秋梨吧。” 太后接过勺子,没着急吃炖盅,而是看向古嬷嬷:“五妞儿今儿是个什么情况?可比昨儿好些了吗?” 自五公主出了意外之后,太后每日都要询问五公主的情况。 一开始的时候,太后还会问太医,五公主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但是五公主一昏几个月,太后也不再问能不能醒来的事儿了,只盼着五公主的情况能比昨日好。 要是日日都比昨日强,那就很好了。 “回太后的话,哈布嬷嬷着人来报,说五公主情况照旧,不过一日三餐还有汤药,哈布嬷嬷都亲手伺候五公主服下的,也已经给五公主按摩全身。”古嬷嬷道。 打量着太后垂着眼、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古嬷嬷顿了顿,然后又道:“四爷府上的侧福晋近来身子不适,不过昨儿还是着人送了大格格去公主府探望公主。” 到底是跟肖嬷嬷相识了几十年的交情,难得肖嬷嬷求到自己面前,古嬷嬷自然是要帮一帮老姐妹的。 而且,也不完全是为了帮肖嬷嬷,古嬷嬷也有为太后的考量在里面。 太后是最关心五公主的情况的人了,自然也知道维珍时常带着大格格前去公主府探病的事儿,这时候听古嬷嬷提了一嘴,太后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轻轻点点头,然后吃起了枇杷炖秋梨。 待到太后放下了勺子,古嬷嬷忙取了帕子递过去,然后又声道:“太后,您后日去公主府探望五公主,行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之前万岁爷还在京师,担心太后的身子骨撑不住,所以就拦着不许太后去公主府,如今万岁爷南巡去了,太后的身子也好了些,自然就坐不住了,定是要亲自去瞧一瞧五公主的。 太后点点头,叹了口气儿:“记得把哀家为五妞儿抄写的佛经给带上。” “是,奴婢遵命,”古嬷嬷道,暗暗打量太后脸上的神色,顿了顿,古嬷嬷又道,“侧福晋听闻太后要去公主府探望五公主,便想着能带着大格格当面给太后磕头请安。” 原本太后还带着怅然的一双眼,闻言顿时变得冷淡了起来,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带着讥诮了:“不是说身子不舒坦吗?既是不舒坦就老实在府上安胎便是了,怎么又有心思来给哀家请安?” 太后这话便是不想见侧福晋,不仅不见,对侧福晋还十分反感。 从前太后对侧福晋可不是这样的态度,因为五公主的缘故,太后对四爷府上的侧福晋一向很是照顾呢。 那位侧福晋之前还想过要来给太后磕头谢恩,只是太后懒得见,她也十分安分,从此便就再没有提出要见太后了,只是老老实实按时让肖嬷嬷把糕点送到慈宁宫。 只是这回…… 侧福晋到底是忍不住了。 打量着太后的神色,古嬷嬷默默在心里叹气,倒了杯茶,恭恭敬敬给太后送到跟前,一边轻声道:“太后,依奴婢愚见,侧福晋并不是个不知道轻重的,她……这回也的确是没有办法。” 是啊,但凡有办法,侧福晋也不会冒着得罪太后跟德妃的双重风险了。 若是太后觉得侧福晋不知天高地厚,那侧福晋别说求太后帮忙了,日后侧福晋的糕点都别想再进慈宁宫,侧福晋会是个什么处境? 侧福晋为了留住大格格不惜求到太后这里,德妃知道了,会是个什么反应? 德妃自然不敢记恨太后,难不成还不敢针对她一个区区侧福晋? 1429 可是她知道,那不是五妞儿 到头来,侧福晋不仅得罪了太后跟德妃,大格格也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还是要乖乖送去永和宫。 所以,侧福晋这回是顶着巨大的风险来求太后的。 见太后不语,古嬷嬷又道:“大格格玉雪可爱又乖巧懂事儿,更是与五公主幼年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奴婢知道太后心里是很喜欢大格格的。” 太后闻言,蓦地撩起眼皮看向古嬷嬷:“你想说什么?” 古嬷嬷深吸一口气儿,然后一字一字认真道:“奴婢以为,太后若是觉得膝下寂寞,不如把大格格接进宫里抚养。” 太后嗤笑道:“不肯让德妃抚养女儿,倒是肯让哀家抚养,她这慈母心肠倒是算计的挺明白。” 古嬷嬷一怔,忙摇头道:“太后,这不是侧福晋的想法,这是奴婢的愚见!” “自打五公主出了意外之后,太后您就……就一直郁郁寡欢,人都瘦了一圈了,太医说忧思伤神,您一直这样下去可怎么行?”说着说着古嬷嬷就哽咽了起来,“奴婢真是日日都提心吊胆。” “奴婢就琢磨着,若是让大格格承欢膝下,日日陪着您,就跟从前五公主陪着您一样,也、也算是个安慰啊。” 这是古嬷嬷的私心。 侧福晋为什么不愿让德妃抚养大格格,个中缘由,古嬷嬷心里有数,侧福晋这个做娘的是不肯让大格格受一丁点儿委屈的。 这份不惜冒着巨大风险也要为大格格争取的慈母心肠,让古嬷嬷动容,帮着侧福晋向太后传句话不算什么。 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再多的就没有,就算跟肖嬷嬷的交情再深,可是…… 她的主子是太后,又不是侧福晋。 古嬷嬷此刻愿意为维珍说话、争取,说到底是为了太后。 如今太后的情况,古嬷嬷是真担心。 太后如今病好了,日日为五公主诵经祝祷,瞧着没有什么,可若是五公主……一命呜呼,古嬷嬷真怕太后也撑不住了。 这个时候,太后迫切地需要新的支撑,确保即便五公主不在,她也能够撑下去。 在古嬷嬷看来,得五公主喜欢又跟五公主肖似的大格格,就是这个新的支撑。 至于侧福晋愿不愿意让太后抚养大格格…… 对古嬷嬷来说,并不是最要紧的。 “太后,您不是很喜欢大格格吗?”古嬷嬷忙不迭又道,“在五台山的时候,您不是还主动为大格格供海灯的吗?” 太后不语,古嬷嬷等得焦心,正欲再劝的时候,却听着太后一声叹息。 “谁都比不上五妞儿。”太后摇摇头轻声道,琥珀色的眼睛泛着水光。 是啊,谁都比不上她的五妞儿。 再聪明可爱,长得再像,可是她知道,那不是五妞儿。 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五妞儿。 …… 在府上休养了四天,维珍又出门了,这回是带着大格格去公主府探望五公主。 也是这一天,太后低调出宫来探望五公主。 待太后瞧过五公主,在偏殿歇息半个时辰后,一直忐忑候在外堂的维珍总算被请进了偏殿。 “侧福晋,您里面请。” “有劳嬷嬷。” 维珍秉着呼吸进了偏殿,行至软榻前,毕恭毕敬福身行礼:“妾身李氏见过太后,恭请太后圣安!” 头顶传来太后不疾不徐的声音,不过是蒙古语,维珍听不明白,不过就很快有侍婢搬了鼓凳过来,意思应该是赐座。 果然,古嬷嬷开口道:“侧福晋请起,太后让您落座。” “谢太后。” 维珍头一次有机会跟太后离得这样近,两人之间不过相距几米,她甚至都能听到太后一下下拨动佛珠的声音。 她悄悄抬起头朝太后看去,然后旋即又低下了头。 逆着光,她根本看不清太后的脸,只是那昏暗的身影还是让她心虚难安。 从前她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当面好好儿感激太后的庇佑之恩,只是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如今总算机会来了,但是…… 她却有求于太后。 维珍很羞愧。 1430 过继嗣孙 她一个贝勒府的区区侧福晋能为太后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但是却一直享受太后的庇佑。 如今太后将将探望过五公主,老人家是个什么心情可想而知,她竟然要在这个时候厚着脸皮求太后帮忙。 她真的羞愧得无以复加,头都抬不起来。 可即便是再羞愧,为了大格格,她这个做娘的也必须豁出去这张脸。 深吸一口气,维珍从凳子上站起来,然后对着太后跪了下来。 即便穿过来快七年了,但是维珍还是不习惯下跪,实在是觉得太糟蹋人了,但是此时此刻,给太后下跪,维珍心里没有任何委屈。 是的,为了孩子怎么都不算委屈。 对着太后毕恭毕敬磕了个头,太后没有让人扶她起来,维珍松了口气儿。 太后这就是愿意听她说话了。 “太后,您对妾身的恩情,妾身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还不完,妾身不想说什么下辈子当牛做马回报您的空话,只盼着此生能回报太后万一,还请太后能给妾身这个机会。”维珍一字一字恳切道。 太后垂着眼,打量着跪在地上女人,微微泛红的眼睛上浮上一丝讥诮:“哦?你打算拿什么来回报哀家?” 不是来求她帮忙对付德妃的吗? 怎么又成了来报答她了? 从前只觉得这个李氏还挺安分老实,竟不想还是个能言善道心思多的。 真是白费了五妞儿一直以来对她明里暗里的帮助。 原想着看大格格一直过来陪伴五妞儿还有看在李氏的慈母心肠的份儿上,再帮一回李氏的,没想到竟是她高看李氏了。 这时候不急着求她帮忙,倒是口口声声说什么要报答她,讨她的好。 呵,真是好一副慈母心肠。 听着太后的语气,古嬷嬷就知道太后是个什么心情,当下心里也是诧异,这侧福晋费了老鼻子的劲儿,总算是得以见到了太后,怎么不提大格格的事儿,说什么要报答太后? 真是不知轻重。 古嬷嬷压下心中诧异,把太后的话翻译给了维珍。 维珍闻言抬起头看向太后,深吸一口气儿,然后又全部呼出,似是总算做出了重大决定,然后沉声跟太后道:“太后明鉴,五公主一向疼爱大格格,待大格格视如己出,大格格对五公主也是爱重依赖,姑侄两人感情很深,待日后大格格成家生子,妾身与贝勒爷愿过继大格格一子为五公主嗣孙,承欢五公主膝下。” 经过这场意外,五公主能够醒来就是奇迹,原本就打小身子孱弱,之后的身子状况可想而知。 在子嗣上自然也更无指望。 丁源之前就跟太后委婉地提过这事儿。 五公主活着需要孩子承欢膝下,死了也要有人四时祭拜。 天家公主就算是膝下无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让妾室生也就是了。 可是出了这回的意外,尤其是当夜的意外究竟真相如何尚且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只怕流着佟氏一门血液的孩子,不管是五公主还是太后心里都会膈应。 但是五公主最喜欢大格格。 如果是五公主想要抚养大格格,维珍还真不会反对,多个正常的长辈疼大格格她乐见其成,而且五公主也不可能利用大格格拿捏四爷或者是其他她不能忍受的事。 可大格格是爱新觉罗家的凤子龙孙,又怎么可能过继到公主名下呢? 可大格格的孩子却可以过继给五公主做嗣孙,相信日后大格格也能理解并且愿意。 太后又不是她李维珍的亲祖母,从前不过是看在五公主的份儿上顺手帮她,人家现在凭什么帮她?还是明着针对德妃。 她必须要给太后帮她的理由,一个太后心动、继而愿意帮她保住大格格不被德妃抢走的理由。 那如今太后最放心不下的是什么? 无疑是五公主。 让大格格的孩子给五公主做嗣孙,这是维珍能够想到的保住大格格的唯一法子。 1431 德妃可担不起跟太后抢孩子的名头! 一口气儿把话说完了,维珍没有觉得松口气儿,反而心里愈发惴惴,逆着光,她看不清太后的表情,也猜不到太后的想法,直到…… 拨动佛珠的声音蓦地停止下来,维珍的一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你能做老四的主?”半晌,又传来太后的声音。 悬着的心,顿时就落下去了一半,维珍忙点点头:“贝勒爷一向疼爱五公主,他肯定也愿意的,妾身之所以今日敢禀报太后,也是因为了解贝勒爷疼爱妹妹的心思。” 拨动佛珠的声音都响起,太后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维珍听不懂太后在说什么,当下忙不迭往古嬷嬷看去,就瞧着古嬷嬷一脸复杂地看着她,道:“太后说,贝勒爷跟侧福晋疼爱妹妹之心实属可贵。” 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总算彻底落了下去,维珍鼻头陡然一酸,对着太后再次叩头:“妾身叩谢太后。” …… 翌日,古嬷嬷奉太后之命前往四贝勒府给大格格送赏赐。 太后听闻大格格时常前往公主府探望五公主,有感她孝顺懂事儿,故而降下赏赐,再有就是—— “太后着奴婢给侧福晋带话,让侧福晋日后时常带大格格去慈宁宫请安,”古嬷嬷含笑跟维珍道,“太后很喜欢大格格,希望能时常见到。” “是,妾身遵命!妾身会常带大格格入宫给太后请安的。”维珍忙不迭福身道。 “那奴婢就告辞了。” “嬷嬷慢走。” 维珍客客气气把人送到门口,然后肖嬷嬷又一路把人送出贝勒府。 “老姐姐,这回真是多谢你。”肖嬷嬷拉着古嬷嬷的手,再三道谢。 有了古嬷嬷亲自来这一趟为太后传话,德妃还敢再提要接大格格入宫抚养的事儿? 便是求到了万岁爷跟前,也是白搭!指不定还会引来万岁爷训斥。 前脚太后才说喜欢大格格,想要大格格时常入宫陪伴,你德妃后脚也要接大格格去膝下抚养,什么意思? 跟太后抢孩子? 还是对太后抚养五公主的事儿一直耿耿于怀、以至于如今再也忍不住了要卯着劲儿跟着太后抢大格格了? 德妃可担不起跟太后抢孩子的名头! 从前不敢,现在也不敢! 所以这事儿到这里就彻底了了,肖嬷嬷心里悬着的大石头也总算落了下来,自然十分感激古嬷嬷的帮忙。 “谢我做什么?不过就是递句话的事儿,我可没有说动太后的本事,”古嬷嬷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老妹妹,你算是跟对主子了,侧福晋她以后前程错不了。” 在此之前,古嬷嬷还没有把维珍放在眼里,最多就是个小意温柔会伺候人也安分老实的形象,但是如今古嬷嬷可不再这么想。 能在四爷院里得宠这么些年,只能说明,侧福晋会伺候会讨好男人,但是能让五公主不求回报一直帮衬,如今又能让一向不理后宫事、一门心思吃斋念佛的太后出手帮忙对付德妃,侧福晋难道不是个厉害的? 固然太后这回还是为了五公主,但是能精准拿捏太后软肋、却又不让太后反感厌恶,这也是人家侧福晋的本事。 就冲这,就算侧福晋一辈子都是侧福晋,那人家在四爷府上的日子就不会差。 肖嬷嬷跟了这么个主子,挂着管事嬷嬷的名儿,可实际上却不比从前在宫里的时候操心费神,也不被规矩拘着,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安生自在。 再加上四爷一早为肖嬷嬷置办宅院,侧福晋又为肖嬷嬷置办了田产,还把肖嬷嬷的侄儿一家都接到了京师,可见侧福晋是个懂人情性子好的。 要不然,肖嬷嬷也不会这么卖力为侧福晋办事儿不是? 奴才最大的福气是什么? 是跟对了主子。 所以肖嬷嬷的日子能差?只管颐养天年,这可是多少宫里的嬷嬷求都求不来的好日子。 古嬷嬷是真的为肖嬷嬷高兴。 肖嬷嬷闻言,点点头感慨道:“承蒙老天爷眷顾,我这辈子运气一直不错。” 1432 运道都是修来的 是啊,虽然这辈子没有子女缘,但是她的运气一直好得很。 本来是畅春园里头伺候的奴才,没有资格伺候宫中的贵人,但是承蒙孝懿皇后恩典,入宫做了孝懿皇后的贴身嬷嬷,有孝懿皇后庇佑,她这个奴才没有受过罪。 孝懿皇后薨世之后,四爷对她照顾有加,这让肖嬷嬷感激又不安,她又不是伺候四爷的奴才,就算曾经对四爷有照顾,但是也有限,到底孝懿皇后才是她的主子。 四爷重情对她照顾有加,她却不敢也不能消受。 但是四爷若是有求于她,她却是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的。 于是,侧福晋又成了她的新主子。 很多时候,肖嬷嬷都无比庆幸自己曾经对四爷的那些许照顾,才结下善缘,有遇上侧福晋的机会。 这时候听古嬷嬷提到这茬儿,肖嬷嬷难得一脸舒展,再开口语气都明显透着舒心:“老姐姐,不瞒你说,这话还不止你说呢!” “怎么?那还有谁眼馋妹妹你的?”古嬷嬷含笑打趣。 肖嬷嬷笑笑没接话,岔开了话题,待亲自把古嬷嬷送上马车,眼瞧着马车朝着宫门方向渐行渐远,肖嬷嬷吐了口气儿,然后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起上回见到慧嬷嬷的样子。 还是去年腊月里,接近年关,肖嬷嬷陪着维珍第二次入宫给德妃侍疾。 第一次,德妃让维珍挑刺儿,维珍回敬德妃两盘鱼刺,折腾得干呕不止。 第二次,维珍在永和宫跟十四爷谈笑风生,十四爷一口一个“嫂嫂”叫的亲热,走的时候,还给维珍准备两大食盒的糕点。 不仅如此,十四爷还主动把维珍送出永和宫。 慧嬷嬷跟在后头,跟肖嬷嬷并肩往前走。 “老姐姐,我可真羡慕你这样的运道。”慧嬷嬷压低声音感慨道。 羡慕什么?慧嬷嬷没说,但是肖嬷嬷心里却清楚得很。 她跟慧嬷嬷虽然相识二十余年,可是一直并没有什么深交,不管是孝懿皇后的管事嬷嬷,还是侧福晋的管事嬷嬷,肖嬷嬷都不适合跟慧嬷嬷走得太近。 规矩一向如此。 所以,那是头一次听到慧嬷嬷说这样的心底话。 稍稍惊诧过后,肖嬷嬷看了一眼前面的维珍,然后压低声音同慧嬷嬷道:“妹妹,运道都是修来的。” 是啊,运道都是修来的。 只是也得在对的人身上修,若是修错了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待肖嬷嬷回到小院儿,房中一片寂静,肖嬷嬷转头往偏殿看去,就瞧着维珍正在伏案写字。 又是在给主子爷写信的吧? 自主子爷伴驾离京之后,主子的信写的可勤了,三五日就写一封,从前肖嬷嬷一直觉得维珍这人有些懒…… 不不不,是慵懒。 但是现在又觉得她太勤快,怀着身子呢,还一直写信,也不嫌累。 四爷也是的,不知道让主子少写点儿,反倒一封接一封地给主子写信,勾的主子也一封一封地回…… 有什么话不能一口写完?真是没完没了。 肖嬷嬷不由蹙了蹙眉,转身出去,打发人去膳房知会一声,给主子的午膳加一道奶汤鲫鱼,好给主子补补脑。 …… 侧福晋正在写的这封信,六日之后就被送到了四爷手中。 从前看维珍的信,四爷都是心情愉悦、面含笑意,只是这回,四爷的脸却沉得厉害。 维珍在信上把这几天的事儿简明扼要地跟四爷说了。 要抚养大格格的事儿虽然德妃只跟她一个人提过,但是这事儿不能瞒着四爷,也瞒不住四爷,毕竟为了留住大格格,她求到了太后那里,而太后也介入了。 日后她会经常带着大格格入宫给太后请安,其中缘故,必须要告知四爷。 再有就是,太后这一回的恩情,不止她,四爷也得领。 虽然维珍在信中用尽量轻松的语气,但是四爷看完信之后,还是忍不住手发抖,胃里也开始隐隐传来疼痛。 他已经很久没有胃疼了,上回胃疼是什么时候为的什么事儿,他都记不起来了。 1433 比他冷静比他理智想的也比他周全 但是这一次的胃疼,他应该能记得很久,这辈子都忘不了。 德妃真是疯了。 口口声声说他是克死六弟的扫把星,如今竟然又稀罕起他这个扫把星的闺女,要接到永和宫去抚养,她那么惜命,难道就不怕克着她自己? 还是万岁爷的态度让她后悔后怕,所以才不得不忍着厌恶嫌弃、捏着鼻子提出要抚养大格格? 别说这时候四爷不同意,便就是搁从前,四爷也绝对不可能同意。 德妃如果是真心喜欢大格格这个孙女,四爷自然乐得时常带着大格格入宫给德妃请安,让她老人家享受天伦。 但情况是这样吗? 孩子从来都不可能也不该是筹码,用来争取圣宠、权衡利弊的筹码! 至少他爱新觉罗·胤禛的孩子不可以! 德妃心里明白,他是绝对不可能答应让他抚养大格格,所以故意挑他不在京师的时候找上维珍,威逼利诱。 他都想象不出来维珍当时会是个什么心情,又受到多大的冲击。 她如今可还有着身孕呢,又怎么受得了刺激? 信上的语气再轻描淡写,四爷难道就不担心了? 他担心的要命。 不止担心,还内疚、心疼。 还有敬佩。 若是德妃找上的是他,那现在会是个什么情形? 维珍比他冷静比他理智想的也比他周全,在鱼死网破之外,找到了最稳妥、合适的解决办法。 也给大格格争取了更好的前程。 “……另,烦请贝勒爷为月华择一良师,习得满蒙汉三语贯通,给刚学会写‘屎’字的小丸子做(刺)个(激)表(一)率(下)^_^。 再另,听闻德州出扒鸡,味美肉弹香呱呱,也不知传闻可不可信(??﹃??) 。 再再另,都好小朋友刚刚让我代问阿玛好(小家伙头一次踢我呢(*^▽^*))。 京师敬亭珍,九月三十。” 看着信上俏皮的言语,熟悉的笑脸,四爷笑不出来,半晌口中溢出一声叹息。 大格格日后要时常入宫陪伴太后,自然是要尽快学会蒙语的,就像从前的五弟跟五妹,打小就是先学的蒙语。 五妹聪明,蒙语跟满语学得一样好,汉话也会,只是会说不会写。 五弟就差得远了,到现在还是蒙语最顺畅,满语跟汉语都差一些。 万岁爷对皇子们的要求是很高的,除了五爷这个特例之外,别的皇子都是满蒙汉三语流利顺畅的,为此,再淘气的皇子,在功课上也是绝对不敢放松的。 但是对于公主,却没有这方面的要求,满语能说就成,会不会写的不强求,汉话就更不强求了,至于蒙语,被万岁爷赐婚要远嫁蒙古的公主,会有人专门教习,更多的是在婚后的生活中逐渐熟悉历练出来的。 公主如此,那皇子府上的格格们,也是一样。 像大格格这样,自幼受维珍熏陶教习,打小汉话说的利索,不仅会说还会写,满语虽然不怎么会写,但是也说的流利,就已经很难得了。 可是现在,大格格又要学蒙语了。 四爷心疼。 从前大格格要学琵琶学打拳,四爷也不会觉得心疼,因为他知道那是大格格的消遣,学成什么样,会不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管是四爷还是维珍都不会强作要求,都由着她。 但是这回不一样。 蒙语是必须要学的,还得学得好。 胃好像更难受了,方才还只是隐隐的,这会却越来越明显,四爷眉头微蹙,端起桌上的茶杯才送到嘴边,就听着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抬头就瞧着,苏培盛拎着食盒快步走了进来,四爷的眉头蹙得更厉害了,再开口声音都是冷的:“让你进来了吗?” 苏培盛闻言不由缩了缩脖子,不过却还是大着胆子从食盒中取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牛乳粥,然后放到桌上,一边恭恭敬敬道:“主子爷,奴才奉命给你送这个过来。” 四爷脸更沉了:“奉谁的命?” 他要吃东西了吗? 要他进来了吗? 这该死的奴才是忘性变大了还是越发会自作主张了! 1434 太子病了 “回主子爷,奴才奉的是……侧福晋的命,”苏培盛到底还是打了个哆嗦,“侧福晋让奴才一收到信就给……给主子爷熬一碗牛乳粥。” 对于四爷的没来由的怒气,苏培盛实在是意想不到,还以为四爷看了侧福晋的信会心情大好,他这个时候过来送牛乳粥,主子爷指不定还会赏他一把金瓜子呢! 结果,事情跟他想象的出入有些大哈。 怔怔地看了半晌面前的牛乳粥,四爷猛地扭头看向对面的苏培盛,沉声问:“她还给你写信了?” “是……”苏培盛忙不迭点头如捣蒜,不待四爷追问,苏培盛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到四爷面前,一边解释道,“侧福晋担心主子爷的身子,又怕主子爷胃疾复发,所以提醒奴才要好生伺候主子爷。” “对了,侧福晋还让高郎中给主子爷拟了一个养胃的食补方子随信送来,让奴才按照方子准备主子爷的一日三餐。” 一边听着苏培盛的汇报,四爷一边打开了信封,比起给自己写信的俏皮轻松,维珍对苏培盛的交代明显就严肃认真了很多。 从他的一日三餐到日常穿着,从吃茶到饮酒,维珍都仔仔细细叮嘱一遍,甚至比给他写的信还要多出一页。 除了之前在西北的时候,维珍曾经写信教苏培盛做芦荟胶之外,维珍就没有再单独给苏培盛递过话。 这回…… 看来是担心坏了。 圣驾于八月底离京,如今已经出来一个月了,经由永清、文安、河间、献县、阜城、景洲,眼下抵达德州,下一地就是济南了。 李文烨如今在胶州担任通判,跟济南相去不远,四爷要伴驾自然没功夫去见李文烨,李文烨无诏也不可私离辖地。 若是维珍在的话,四爷会着人去接李母前来与维珍见面,可这回维珍没有跟着来,但是四爷也已经吩咐苏培盛准备好了礼物,着人往胶州送过去。 倒是维珍,压根儿都没想起来让他派人去胶州看一看李父李母。 定是为他担心坏了,满心满脑都是他,根本顾不上别的。 这妮子,冷不防受了这样大的刺激跟委屈,瞧着是应对自如,可是太后没给准信儿的那些天,她得有多担惊受怕? 私底下不定躲在被子里头哭成什么样呢,也不知道跟他诉苦抱怨,却还为他操心成这样。 四爷的手不抖了,就是喉头酸疼的厉害。 “主子爷……” 苏培盛的声音传来,四爷的目光又落在了他身上。 主子爷的眼神好像比刚才温和多了哈。 苏培盛大着胆子指了指四爷跟前的茶杯,然后小心翼翼道:“主子爷,奴才给您换一杯……普洱吧。” 侧福晋在信里说的明白,这程子最好别让四爷喝茶,如果非要喝,那就喝普洱,说是普洱养胃,只是也不能沏得太浓。 这话刚才苏培盛哪儿敢说?也是瞧着四爷情绪变好了,才大着胆子说的。 然后,就瞧着四爷点点头:“端下去吧。” 苏培盛这才长舒一口气儿,当下赶紧端着茶杯退下了。 四爷把维珍的信折好又塞了回去,跟刚才的那一封放在一起,然后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吃起了牛乳粥。 待一碗热乎乎牛乳粥下肚,胃里就舒坦了不少。 苏培盛进来收拾了碗筷,又重新斟了一杯普洱端进来,然后退了下去,在门口的时候,就瞧着古德禄迎面走了进来。 “大古侍卫,来见主子爷呢?”苏培盛道。 “苏公公。” 古德禄匆匆点头打了招呼,然后快步进了书房。 怕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儿呢,苏培盛心中暗道。 …… 的确是出了要紧事儿。 太子病了。 之前一路上都是好好儿的,可是在圣驾抵达德州的第二天,太子就病的下不来床了。 甫一得了太子卧病的消息,四爷自然是要便第一时间前往探病的,待四爷甫一出了院门,就瞧见刚好停在门口的十三。 “也已经听说了?”四爷问。 十三点点头:“是,弟弟刚刚听闻太子殿下卧病,所以就赶紧来找四哥,跟四哥一道前往探望。” 1435 他想得倒美 四爷点点头,沉声:“走吧。” 当下兄弟两人抬脚往太子下榻的院子走去,太子是挨着万岁爷住的,虽然同在一处,但是跟他们兄弟俩下榻的院子却隔了一个两亩见方的人工湖。 待上了曲曲折折的石桥,四爷跟十三并肩走在前面,两人的贴身太监远远跟在后头。 四爷压低声音开口道:“这几日,你可有察觉太子有什么不对?” 有万岁爷的授意,如今十三跟太子走的最近,这一趟南巡,十三几乎日日都寸步不离跟着太子,所以太子的情况,十三最为了解。 十三摇摇头:“这程子太子一直都陪伴万岁爷左右,也没见有什么勉强不适,这冷不防地就病了,弟弟也觉得十分意外。” 意外? 这程子的意外可着实不少。 四爷闻言脸色顿时就冷了三分,十三打量着四爷的表情,心里自然有数,当下小声询问道:“四哥,不知五姐如今情况如何了?可有好转吗?” “还是老样子,人事不省,身边时时都不离不开人。”四爷摇摇头,一脸无奈,想到十四递过来的信儿,四爷就不由一声叹息。 可是再开口,四爷却话锋一转:“前几日,佟家派人把舜安颜给接回京了。” 十三闻言,顿时挑了挑眉,讥诮道:“难为佟家还记得把人给接回来,弟弟还以为他们打算把舜安颜留在行宫里头过年呢。” 自五公主出意外,到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三个月了,就算是舜安颜伤势再怎么严重,也早该接回京师了,行宫就算千好万好,那也不如在自己家里养伤不是? 但是佟家却迟迟没有派人去接舜安颜,直到舜安颜的伤彻底养好了,实在没有理由继续赖在行宫里了,这才不得不派人去把舜安颜接回京师。 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佟家毫不在意舜安颜这个佟家的长房嫡孙吗? 要真是那样的话,佟家的老夫人还是佟夫人,还能会哭的死去活来、双双病倒? 佟家人之所以迟迟不去接舜安颜回来,那是有原因的。 因为舜安颜不想回京。 舜安颜受了这么重的伤,佟家那边自然是要派人去行宫照顾的,按理说等舜安颜伤势好些了,就能把人接回京继续养伤了,毕竟热河行宫跟京师离得又不远。 而且当时万岁爷跟太后都要准备回京了,他一个舜安颜就算身上有伤,又怎么敢腆着脸留在行宫? 但是很快,佟国维就亲自出面给舜安颜求了恩典,求万岁爷开恩,让舜安颜留在行宫养伤。 万岁爷也答应了,这才有了舜安颜留在行宫养伤,直到现在才回京的事儿。 “舜安颜倒是巴望着能在行宫里头过年,这辈子都不回京呢,”四爷冷冷牵了牵唇,“他想得倒美。” 舜安颜为什么不想回京? 除了心虚,四爷想不到别的解释。 如果那晚真的只是一场意外的话,舜安颜又怎么会心虚? 自然,若是五公主当场没了命,或者是没有撑下去,舜安颜也就不会心虚了,早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回京了。 但是五公主没有死,就算一直昏睡,就算连丁源都说醒来的机会渺茫,可五公主毕竟没有死。 那么,五公主就还有醒来的机会。 而一旦五公主醒来,当夜究竟是个什么情景,意外到底是不是意外,可就不再由着舜安颜一个人说嘴了。 就算万岁爷已经金口玉言一锤定音,五公主遭遇的就是意外,谁都不能更改,但是…… 四爷会放了舜安颜? 太后又能饶过? 断一条腿就算是还了五公主一条命? 想得美! 既然五公主能发生意外,那保不准他舜安颜什么时候也会遭遇意外。 就因为知道这些,所以舜安颜迟迟不敢回京,他一直都在等。 等五公主咽气,等死无对证。 可直到他的腿伤彻底痊愈了,五公主的这口气儿也没有咽,而他却没有继续在行宫赖下去的理由了,只能不情愿地被佟家人接回京师。 1436 怎么?太子这回竟不是装病? “能娶五姐是他舜安颜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不惜福就罢了,还巴巴地找死,”十三的表情也冷了下来,顿了顿,又冷声道,“佟家也是个个找死。” 舜安颜不肯回京的原因,佟家人能不知道? 然后呢? 不是带着舜安颜去御前请罪,倒是佟国维出面求万岁爷开恩,将舜安颜留在行宫继续养伤。 不止舜安颜盼着五公主咽气,整个佟家人都在盼着五公主咽气呢。 听闻佟老夫人、佟府人对五公主的情况十分忧心关注,日日着人登门探望,送进公主府的补品都堆成了山,可实际上呢,指不定是存着打探的心思,日日盼着五公主死呢! 眼瞅着走到石桥尽头,四爷却放慢了脚步,盯着对面院门前的一抹明黄。 十三顺着四爷的目光看去,是万岁爷的轿子。 看来万岁爷也来探望太子了,这不,轿子就停在太子院子的门外。 “皇阿玛到底是心疼太子的。”十三感慨道。 这大半年,太子是个什么情形,众人都看在眼里,说是每况愈下一点儿都不夸张,万岁爷对太子的态度也比从前冷淡得多,十三如今跟太子走得最近,自然对此更加了解。 可是瞧着万岁爷甫一得了太子卧病的消息便匆匆赶来,可见万岁爷心里毕竟还是关心太子的。 心疼太子? 万岁爷什么时候不心疼太子? 兴许在皇阿玛眼里,就只有太子才算是亲生骨肉,至于旁的皇子跟公主,不过都是奴才,随时随地可以用作交易、被视为筹码的奴才。 就比如五妹。 舜安颜的心虚、佟家人的破绽,连他都看得一清二楚,皇阿玛难道就看不出来? 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是允了佟国维的请求。 佟家无疑想要保住舜安颜的一条命,就算是舜安颜犯了掉脑袋的大罪,佟家也用尽浑身解数去保他。 那皇阿玛呢? 在皇阿玛眼里,五妹的一条命又算得上是什么? 只要能继续换取佟家的忠心、稳固朝堂,就算是五妹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这就是皇阿玛的选择? 见四爷半晌不动弹,十三轻声唤道:“四哥。” 好端端地怎么就愣着不走呢? 万岁爷都已经到了,就算他们离得远,但是也不好迟太久的。 四爷回过神来,抬脚下了石桥,与十三一道快步向前。 …… 万岁爷的确已经到了,甫一听闻太子病倒的消息,万岁爷便坐了轿子过来探望。 这时候万岁爷就坐在正堂里头,垂着眼慢条斯理地喝茶,身侧跟着梁九功时不时不安地朝里面看一眼。 太子的喘气儿声明显要比平时来的粗重,夹杂着难受,听着就怪叫人不安的。 倒是万岁爷一脸平静,对于寝房里头的动静置若罔闻,直到丁源给太子诊好脉,从寝房出来,万岁爷才撩起眼皮。 “奴才见过万岁爷!恭请万岁爷圣安!”丁源匆匆上前,行礼道。 “起来吧,”万岁爷道,一边在上首坐下,一边瞥了一眼通往寝房的雕花门,问道,“太子是个什么情况?” “回万岁爷的话,太子殿下自半个时辰前忽觉心悸、呼吸欠畅兼手足不温,冷汗不出,胸闷气短,经由奴才诊断乃是因为寒邪内侵、情志失节、受惊过度而突发胸痹。”丁源道。 “胸痹?”万岁爷闻言,面露诧异。 怎么? 太子这回竟不是装病? 万岁爷将茶杯放在桌上,然后盯着丁源沉声道:“太子从未有过胸痹,这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为何之前并无异常?你仔细回话。” 丁源忙不迭禀报道:“回万岁爷的话,胸痹分急缓,此次太子乃是急性胸痹,之前并无明显症状,故而奴才未曾得知,还望万岁爷宽恕。” 半晌没听到万岁爷应声,正堂里头寂静一片,除了寝房中间或传来一两声太子隐隐的痛呼,丁源已经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了。 这也是常有的事儿。 不管是万岁爷卧病还是太子卧病,丁源无疑都是最紧张的那一个。 1437 他瞎,人家佟国维可不瞎! 如今不满六十岁,这岁数放在臣子身上,正是攀登仕途的黄金年龄,但是在太医身上,就不算年轻了。 太医院资历最老的姜太医,也不过六十有五,要不是被万岁爷下令顾看裕亲王的身子,姜太医早已经告老还乡了。 无他,太医的压力是难以想象的,成天绷着心弦,一绷就是几十年,真没几个人能受得了,往往到了五十岁,身子就顶不住了,长年累积下来的压力终究是伤身体的。 少活几年无所谓,但如果因为体力精神不济,给万岁爷看错了病,那就不是少活几年的事儿了,全家都得送命。 尤其是这几年,丁源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自从万岁爷患了腿疾,每一次复发的时候,万岁爷都异常暴躁,每到那个时候,丁源都会紧张的汗湿全身,有几次给万岁爷扎针的时候,他险些扎错了位置。 想想都后怕。 他这个太医院院判,也是时候请辞了。 就在丁源再一次汗湿全身的时候,头顶总算传来了万岁爷的声音。 “太子如今的情况,需要将养多久?” 丁源忙不迭道:“回万岁爷的话,太子病情不算重,卧床静养半个月也就能好了,只是往后切勿忧思过甚,也莫再受惊。” 情志失节、忧思过甚还受惊过度。 万岁爷看着那扇雕花门,眼神复杂。 所以太子这病竟是平时日忧思过甚引发的,说白了就是憋出来、吓出来的呗。 可太子…… 到底有什么好憋的?他这个万岁爷还都没给憋出病来呢。 五公主前脚出了意外,人事不省,太子后脚就开始跃跃欲试想要勾搭佟家。 他对太子再如何不满,可却也是一门心思为太子着想,让十三跟老四做太子的左膀右臂,结果怎么样? 这个瞎眼东西,愣是不顾老四的想法,巴巴地去勾搭佟家! 要是佟家真站队太子,老四能愿意? 就老四那护短的性子,小时候为了十三,就算再怎么受责罚,也会一次又一次地为了护着十三跟老三掐,如今的老四,为了五公主,能跟佟家和平共处? 只怕过不了多久,舜安颜的另一条腿也会断! 舜安颜断几条腿,甚至死不死的,万岁爷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佟家继续忠心耿耿、继续坚定不移地拥戴他这个万岁爷而不是哪位皇子。 他在意的是朝堂稳固。 然后呢? 然后太子迫不及待去勾搭佟家! 从前太子还只是眼盯着老大他们手中的势力,一门心思去争去抢,如今竟然都盯上他这个万岁爷了,开始暗戳戳想要跟他这个万岁爷虎口夺食了。 他就不明白了,到底是谁给太子这么大的胆子。 他不是没有敲打过太子,但是太子的心里似乎从来没有过“怕”这个字儿,也从不知道他这个皇阿玛也是有底线的。 每回太子耗子似的在他的底线上打洞,他都忍着一脚踩死的冲动,气归气,罚归罚,但是太子的地位从未动摇过。 易储? 换个人就万事大吉了? 他一手教出来的太子都如此,还能指望旁人坐到太子的位置上能比太子表现得更好? 可是呢? 可是太子永不知道悔改!胆子倒是愈发大了! 从前还只敢小口小口偷着咬他的底线,不疼不痒可是架不住膈应人,如今呢,那小耗子被胆子愣是撑成了耗子精!恨不得一口下去把他的底线咬个粉碎! 只是这个瞎眼东西就不怕为了个佟家而寒了老四的心? 一旦失了老四的心,十三还肯心甘情愿为他效力? 他瞎,人家佟国维可不瞎! 退一万步说,就算佟家真的站队皇子,可明知道他给太子安排了老四跟十三,人家佟国维就压根儿不可能站队太子! 到头来,太子要怎么办? 是为了佟家踹掉老四跟十三,还是到头来白忙活一场啥都不剩只剩下笑话? 最要紧的是…… 就算不在乎老四跟十三,难道太子也不在乎他这个皇阿玛? 真是又傻又蠢又坏! 1438 毕竟,老四的眼不瞎人也不蠢 这就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太子! 亏他还有脸憋出来个胸痹! 他这个做老子的还没憋出病来呢! 还受惊过度? 简直岂有此理! 万岁爷气得都不知说什么,半晌嘴角溢出一抹冷笑,收回视线,看向丁源:“下去拟药方吧。” “是,奴才遵命!” 丁源如闻大赦,当下赶紧躬身退下,去偏房里头拟药方去了。 侍卫进来通报:“启禀万岁爷,四爷、十三爷来了。” “请进来吧。”万岁爷道。 “是。” 旋即,四爷跟十三走了进来,两人一道给万岁爷行礼:“儿臣叩见皇阿玛!” “平身吧,”万岁爷道,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倦意,“是来探望太子的?” “是,”四爷恭恭敬敬道,“儿臣跟十三弟听闻太子殿下卧病,很是担心,特地前来探望。” “进去瞧瞧吧。”万岁爷摆摆手。 “是。” 打量着兄弟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寝殿,万岁爷心里默默发出一声叹息。 如今,真是看哪个都比那瞎眼东西顺眼。 打量着万岁爷难掩的一脸疲惫,梁九功赶紧吩咐人去取了杯参茶过来,然后恭恭敬敬给万岁爷奉上,一边道:“万岁爷您再担心太子殿下,也要顾及龙体啊。” 万岁爷默默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梁九功。 担心太子? 这狗奴才什么时候也瞎了眼? 万岁爷懒得多看他一眼,端起参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瞧着丁源从偏房里面走了出来。 打量着丁源面露难色,万岁爷放下茶杯:“又怎么了?” 丁源忙躬身道:“启禀万岁爷,太子需要一味儿细辛入药,只是如今当地只有辽细辛,并没有华细辛。” 细辛性温,能驱逐寒气,疏散上下之风邪,对目前太子症状,是不可或缺的一味儿药材。 只是细辛分辽细辛跟华细辛,华阴出产的细辛相对品质更佳、药性也更温和。 丁源跟着圣驾南巡,自然是尽可能带齐所有药材,只是再怎么带齐,也难免有缺漏,而且也都是根据万岁爷跟太子平时的脉案带的,所以就没有细辛这一味儿药材。 方才丁源已经第一时间打发人去外头寻摸细辛,但是只找到了辽细辛,并无华细辛,丁源不敢擅用,所以赶紧来向万岁爷禀报。 万岁爷闻言不由眉头紧皱,正欲开口,就瞧着四爷从寝房里头走出。 “皇阿玛,儿臣这就回京为太子殿下取药材!”四爷躬身道。 丁源有迟疑中带着小心道:“贝勒爷,用不着回京师,去济南采买即可。” 相比德州,济南府自然更加繁华富庶,那里肯定能采买得到华细辛。 可是四爷却很坚持:“外头的药如何能跟宫里的比?若是因此耽误了太子殿下医病,甚至连累了太子殿下的千金贵体,丁院判能负责得了吗?” 丁源这哪儿敢啊? “是奴才考虑欠妥!万岁爷恕罪!”当下丁源忙不得缩了缩脖子,再不敢吭声了。 四爷躬身道:“皇阿玛,儿臣快马加鞭,保证七日内把药材带回,恳请皇阿玛应允!” 七日? 从德州回京师再返回,那四爷一天也歇不了几个钟头。 可四哥病才好多久啊?上回还吐血了。 十三闻言不由蹙了蹙眉,看着面前的四爷,眼神中透着担心。 有心想替四哥跑这一趟,但是到底十三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恭恭敬敬站着。 四哥自然有四哥的想法,他当然不能拦着,没得误事。 万岁爷垂着眼打量着毕恭毕敬等着自己吩咐的四爷,半晌万岁爷点点头:“难得你有这份心,这就启程去吧。” 四爷默默松了口气儿,旋即躬身领命:“是,儿臣告退。” 当下,四爷躬身退下,待出了正堂,四爷转身快步离去。 打量着四爷渐行渐远的背影,万岁爷暗暗叹了口气儿。 就算老四心里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却也无伤大雅,而且这孩子做事也一向有分寸。 毕竟,老四的眼不瞎人也蠢。 1439 这个梦好,要做久一些 最要紧的是,老四对他这个皇阿玛可从来都是忠心不二,就算是小心思也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晾给他看。 这时候让老四跑这一趟,给太子给京师里的那帮蠢蠢欲动、上窜下跳之辈瞧瞧,也算是个警醒。 难得老四能体会圣心。 “先着人去济南采买入药,到时候再更换成宫里的。”半晌,万岁爷开口道。 丁源忙不迭应声道:“是,奴才遵命!” 当下丁源又匆匆退去了偏房。 万岁爷抿了口参茶,然后看向十三:“传朕旨意,太子养病要紧,圣驾暂留德州,后续行程安排一概推迟。” “是,儿臣遵命!” 当下,十三躬身退下。 …… 四爷是半夜到贝勒府的,走的东门,直接进了维珍的小院。 守夜的小池子跟甘草都吓了一跳,忙不迭就要请安。 四爷摆摆手免了,一边抬脚往正堂走去,一边询问甘草维珍最近的情况。 “回主子爷,主子她这程子一切都好,带大格格去探望了五公主三回,前几日又带大格格入宫给太后请安。”甘草忙道。 “身子呢?身子怎么样?”四爷又问。 甘草赶紧道:“回主子爷,主子身子都好,没有害喜,一日三餐都正常,高郎中日日都来给主子请脉,说主子情况不错,除了前一阵子喝了几天的安胎药,现在药也停了。” 说到此处,甘草顿了顿,小心翼翼观察着四爷的表情,然后又小声道:“就是……就是主子这程子睡得不大安稳,有时候夜间会做噩梦。” 睡得不大安稳?还做噩梦? 维珍的睡眠质量可是一直很高,噩梦更是几乎没有。 从前会做的那个关于另一种人生的噩梦,对于维珍来说,或许也算不得是噩梦。 并且,维珍已经很久没做那个梦了。 现在,怎么会做噩梦呢? 四爷闻言不由蹙了蹙眉,没再说什么,径直进了正堂,然后又放轻步子进了寝房。 轻轻撩开床帏,想在床沿上坐下,但是一瞥眼瞧见自己长袍上明显的一层灰,四爷到底也没坐。 想着先去内间洗个澡,然后再回来,但是一双脚却像是生了个根似的,根本挪不开。 顿了顿,四爷蹲了下来。 房中只留了一盏灯,有些昏暗,站着的时候,看不真切维珍的脸,这个时候蹲下来,就看的清楚多了。 四爷的心跳不由就放慢了,还有呼吸也变得轻柔起来。 他的珍珍睡得正香,怀里抱着他留下的寝衣,腹中睡着他们的都好。 走的时候,小腹还是平平的,如今已经是微微凸起了。 这一走又是一个多月呢,小家伙长得多快啊,都能踢人了。 是因为这个缘故吗?所以维珍这程子被闹得睡得不好? 不知道有没有小家伙调皮的原因,但是肯定有别的原因。 无非是为了他跟孩子。 四爷的目光从那微微凸起的小腹又慢慢回到了维珍的脸上,晕黄的烛光映得维珍整个人都异常柔和,连那缕滑到脸上的头发都带着温柔的弧度。 许是头发覆在眼上不舒坦,那双紧闭的眼睛突然一阵抖动,睫毛颤个不停,似是舞者手中挥舞的两把鹅羽软扇。 一下一下,扇得人心里发痒又发软。 四爷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小心翼翼伸过去,把那缕调皮的头发给挽到维珍耳后,再然后,就瞧着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胤禛?”维珍眯着眼,喃喃道。 四爷的心蓦地停跳一拍,只是不待他应声,那双迷离的眼睛就又闭上了,就是小嘴还嘟囔个不停:“这个梦好,要做久一些。” “妈妈呀,我吃的可真好!古今中外无代餐,嘿嘿嘿!” 吃的……可真好? 吃……什么了? 怎么这妮子笑得还……还有点猥琐? 四爷不由挑了挑眉,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副红润润的小嘴,默默咽了咽口水。 难道是吃…… 心里痒痒的,特别想问一问维珍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到底梦到什么了。 1440 存心让我担心是不是? 可是瞧着维珍转了个身,背对着自己,又沉沉睡去了,四爷到底是没吭声。 “主子爷,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苏培盛隔着帷幔,压低声音禀报。 四爷伸手轻轻揉了揉维珍的后脑,打算先去内间洗个澡再回来陪维珍睡觉,结果就瞧着维珍又一个转身回来,这回,小鹿眼睁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床前的四爷,再没有一丝睡意。 再然后,她激动地惊呼起来:“真的是……呜!” 下一秒,四爷捧着那张脸吻了上去,旋即维珍伸出手环住了四爷的脖子,热烈地回应着。 很多事儿,真的永远都做不腻,比如拥抱,比如亲吻,比如索取彼此的温度和味道。 这大概是这世间所有相爱之人都认同的道理。 从前逮着课间十分钟偷偷看的时候,里面的杰克苏男主问玛丽苏女主,如果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现在你会做什么? 玛丽苏女主回答说,当然是跟你拥吻到最后一刻。 那时候,母单的维珍因为这肉麻兮兮的台词长出半身的鸡皮疙瘩,可是现在,她无比赞同那位玛丽苏女主。 她真的很喜欢亲她的胤禛,也喜欢被他这样炽热地亲着,亲的浑身发软,亲的忘记还需要心跳呼吸…… 好舒服,可不知怎么就是忍不住掉眼泪。 “怎么哭了?”四爷心疼得问,不住亲吻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别哭呀。”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维珍哽咽着,“不是说还得俩月才能回的吗?” 四爷捧着维珍泪流满面的脸:“不放心你。” 是啊,不放心她,自打看了信之后,四爷就坐不住了,一颗心都熬熬煎煎。 从前在外办差的时候,也会想维珍,但是却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坐立难安。 所以,当听到太子缺药的时候,四爷第一时间就站了出来,主动请缨回京为太子取药。 其实就算太子的身子再金贵,可是这回京取药的事儿,也用不着四爷劳累奔走,自然有的是侍卫奴才。 但所幸的是,这个时候,万岁爷也愿意让他亲自跑这一趟的,愿意在天下人面前展示展示他跟太子的兄友弟恭,以及他对太子的效忠。 这一路上,他快马加鞭、星夜兼程,没觉得疲惫,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归心似箭是个什么滋味儿,这一次他真的深有体会。 直到此刻,真真切切地看着她、亲吻着他,他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了回去,可是又因为她的眼泪疼得厉害。 “看了信就……就往回赶的?”维珍咬着唇问。 四爷点点头,然后胸口就挨了维珍一拳头,四爷正懵着,就听着维珍哭得更大声了:“你不要命了!我不是都说了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吗?你回来做什么?存心让我担心是不是?!” 信是九天前送出去的。 又不是十万火急的军情,按照平时的规律,她的信从京师出发,被送到四爷手上,差不多要用六七天。 所以四爷从德州赶回京师最多也就用了差不多三天的工夫。 维珍都不敢想他这几天是怎么不要命赶路的。 维珍这反应…… 是四爷没有想到的。 亏他还以为维珍看到他会惊喜得不得了。 哪里知道却把人给气成了这样。 “你忘了自己的病才好?忘了之前还吐过血?你存心让我难受是不是!” 维珍抬手又要去捶四爷,可是却怎么捶不下去,拳头僵在半空,四爷忙伸手握住维珍的手,赔笑道:“爷好着呢,且皮厚肉糙呢,哪儿像你说的那般不中用,再说了,又不是一路不得歇,你瞧爷不是挺精神着吗?” “皮厚肉糙?”维珍吸了吸鼻子,冷冷问道,“那屁股磨烂了没?” 四爷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没有的事儿!” 敢情屁股磨烂这件事儿是过不去了是吧! 真想回到当年,回到阿哥所的那个清早,说什么都不要把住裤腰带、坚决不在维珍跟前脱下来,没得被这妮子念叨一辈子! 1441 梦到什么了? “我不信,除非你把裤子脱下给我看看!” 四爷嘴角抽搐得更厉害:“……那什么,水放凉了,爷先去洗澡!” 言毕,四爷就忙不迭起身,蹲在地上的时间太久,四爷腿都麻了,还踉跄了一下,所幸没跌跤。 四爷迅速站好赶紧找补:“没事儿!爷啥事儿都没有!” 维珍冲着男人狼狈的身影默默翻了个白眼,可旋即又忍不住嘴角上翘,忙不迭撩开被子,然后也跟着去了内间。 …… 四爷的裤腰带到底是没有守住,不过好在这回屁股没有问题,就是大腿两侧微微有些红,维珍瞧了不免心疼。 “等会儿上床了我给你涂药膏……”维珍坐在浴桶边儿扒着四爷的腿看了又看,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仰起头跟四爷说话,结果一张嘴就被眼前的事物给惊着了,旋即维珍收回手,照着四爷腿上拍了一巴掌,红着脸道,“没个正经!” 四爷站在浴桶里被她瞪的三分尴尬七分得意,轻咳一声,然后道:“爷刚才不是说了?爷压根儿就没事儿,身子好得很,现在你……你信了吧?” “信信信!我信还不成吗?大圣快收了神通吧!”维珍一边点头如捣蒜,一边催促着,“洗好了就赶紧出来,我让小池子去取膳了,你好歹吃一口,然后赶紧睡觉。” 方才维珍在外头叫来了苏培盛仔仔细细询问了四爷的身子还有这几天的行程安排。 知道四爷明儿一早就得赶回德州,维珍哪儿有不心疼的? 就算四爷这时候……身子再好,小四爷再有精神,维珍也没有开车的心思,就想着让四爷赶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然后上床休息。 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明天可就又要走了。 维珍一边催着四爷,一边取来毛巾给四爷擦身,四爷倒是磨磨蹭蹭不肯出浴桶,引得维珍又一个劲儿催促:“赶紧地啊!愣着做什么?” “你最近常做梦?”四爷突然问道。 维珍一怔,然后点点头:“是做了几个梦。” “都梦到什么了?”四爷追着问。 梦到什么了? 她其实都忘得差不多了,可从永和宫出来的那天晚上做的梦特别无厘头,她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她梦到永和宫变成了芭蕉洞,德妃摇身一变成了铁扇夫人,还是画着超级大浓妆、眼影夸张、口红涂得跟吃了死孩子似的那种阴暗哥特风的铁扇夫人。 铁扇夫人要抢大格格回去吃,说是她的大格格其实才是货真价实的金蝉子转世,吃了之后能长生不老。 眼瞅着就要被德妃抢走,她急得不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四爷踩着风火轮来救闺女了。 好吧,在梦里,四爷化身哪吒三太子。 好吧,她也搞不清楚为什么金蝉子的爹会是哪吒。 然后哥特风的德妃就跟扎了俩揪揪的四爷打得昏天黑地,四爷好不容易把大格格从德妃手里给救了出来。 结果吃不着孙女的德妃娘娘恼羞成怒跑到天庭告御状,说四爷不孝,不如人家郭巨会埋儿,明明有孩子还不知道孝敬她这个老娘尝尝咸淡。 化身托塔天王的康熙一听说四爷不孝,就要举起如意黄金宝塔收了四爷这孽障,然后四爷在凌霄宝殿当众剔肉还母割骨还父。 就这样,四爷化成的一摊血肉骨头,可是最后还是被康熙老登收进了塔里,渣都不剩。 许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咔嚓”一声大雷劈在老登身上,老登手一哆嗦,宝塔掉了下来,落到人间就成了雷峰塔。 她这个金蝉子的妈赶着去救四爷出来,却被法海老和尚阻拦。 她既不会水漫金山,连修佛念经为四爷攒功德都被嫌弃,因为法海秃驴说她六根不净,入不了他们佛门净土! 气得她只能成天画圈圈诅咒那秃驴,这咒一念就是一千年,总算咒死了那秃驴,连带着把雷峰塔给咒倒了。 然后就在她以为总算苦尽甘来、有情人终成眷属,激情澎湃地唱着“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朝雷峰塔奔去。 结果等到地儿了才发现,雷峰塔底下压着的竟然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藕粉! 1442 小扒鸡 看得她是目瞪口呆! 这都啥玩意儿? 所以这是……她家三太子的精华所在? 啊啊啊! 见过离谱的没见过这么离谱的! 简直比特朗普还离大谱! 直接把维珍给气醒了,然后狂炫了三碗藕粉,看得甘草她们都害怕,劝她吃少点儿,没得吃多了拧着胃。 这时候再想起那个梦,维珍忍不住乐出声:“梦到的东西可多呢,从《西游记》到《封神榜》又从《封神榜》到《白蛇传》,又是天上又是地下的,可累死我了!” “还有呢?就没有别的了吗?”四爷又问,语气里多多少少带着点儿不满意。 别的? 维珍摇摇头:“想不起来了。” 她想不起来,那只能四爷提醒了。 “刚才爷听到你说梦话来着。”四爷提醒道。 “我说梦话?”维珍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好奇,“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梦到爷了,还说你……咳咳!”说到此处,四爷轻咳两声,眼里多了一抹不自然,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变小了,“还说你吃得好。” “吃得好?”维珍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小鹿眼把四爷从头看到脚,然后吞了吞口水,“那没错,我一直吃得都很好。” 这话可没掺一点水。 她吃的真的是非常非常好! 天菜中的天菜! 细糠中的细糠! 放到后世小某书上是会让一众姐妹羡慕嫉妒嗷嗷叫的那种! 可惜了,在这里没人分享,就算她为人大方十分想给姐妹们发点福利也是有心无力啊! 哎,人生啊就是这么的忧桑。 就在维珍忧桑地把头抬起四十五度角,就听着四爷轻声道:“那现在要……要吃吗?” 现在吃?吃什么?怎么吃? 就在维珍一头雾水还没转过弯来的时候,四爷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吃吧,吃吧,”一边说,四爷一边把维珍摁着坐回凳子,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暗哑透着撒娇,“人家刚刚洗的特别干净。” 维珍:“……” 所以,这是要请她吃……藕粉吗? …… 给维珍加了顿餐后,四爷后知后觉饿得不行。 匆匆从内间出来,甘草已经摆好了晚膳,维珍不饿,本来没打算吃,只想着陪陪四爷,可是待看清桌上摆着的东西,登时人都愣了。 “扒鸡?”维珍指着正中间那道还冒着热气飘着香味的扒鸡,一脸惊喜看着四爷,“你从德州带回来的?” 四爷点点头,一边牵着维珍坐下,一边含笑道:“是的,你不是要吃的吗?” 四爷来的时候特别仓促,什么都来不及准备,但却还是着人去膳房取了几只扒鸡带上。 得亏如今天冷了,他路上用的时间也少,要不然只怕是放不住的。 刚才四爷吩咐膳房把扒鸡给重新加热了一下,然后送过来。 “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维珍心里热乎乎的,不由分说凑过去在四爷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谢谢贝勒爷。” 都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侧福晋如此客气,四爷自然也得客气客气。 客客气气又黏黏糊糊亲了半天,两人总算舍得分开,原本没打算吃宵夜的维珍,有滋有味儿地吃着鸡腿。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她就是觉得这扒鸡好好儿吃哦。 眼瞧着维珍一个鸡腿下肚,四爷又给她夹了一个,一边道:“既是爱吃,那爷时常让人给你送回来。” “那就有劳贝勒爷了。”维珍不客气地点点头。 待嘴里的鸡肉下肚,维珍突然笑了起来,而且还停不下来,最后甚至放下筷子伸手“哎呦哎呦”去捂肚子,四爷吓了一跳,忙不迭也放下了筷子。 “怎么了?肚子疼?叫高郎中……” “没事儿,就是笑岔气儿了,你给我揉揉,”维珍打断四爷的话头,扯着他的手放到了一侧小腹,含笑跟四爷道,“我刚才就是突然想到,幸好已经给都好起过名儿了,要不然的话,那咱们都好,怕是要叫……小扒鸡了,哈哈哈!小扒鸡!” 1443 两个人齐心协力,所以关关难过关关过 受不了,维珍趴在四爷怀里又笑个不停。 “别笑了,仔细肚子疼,”四爷一边给维珍揉肚子,一边劝她别笑,“你啊,仔细都好听见,不乐意呢。” 小扒鸡。 亏这妮子能想的出来! 四爷低着头看着怀里笑得停不下来的女人,一脸宠溺,低头亲了亲维珍的发旋。 好不容易维珍总算停下了笑,却没再坐起来,软骨头似的在四爷怀里,四爷一手环着她,一手拿筷子,一点儿不适都没有,时不时低头亲一口。 “什么时候回去?”维珍仰着头问。 稍稍顿了顿,四爷道:“明儿用过早膳后。” 其实天不亮就该走的。 算了,路上再赶赶就是了。 维珍低下了头,默默啃着手里的鸡腿。 看着低头不吭声的维珍,四爷放下筷子,双手环着她,把脑袋搁在维珍的肩膀上,一边轻轻蹭着维珍的脸,一边小声哄着:“再过差不多两月爷就回来了,到时候爷好好儿陪你,你生都好前爷哪儿都不去。” 因着太子突如其来的卧病,这回南巡的行程都往后推了,等再回来的时候,估摸着都年下了。 那时候,维珍也到了孕晚期了,四爷打算跟万岁爷告假,好好儿陪陪维珍。 从前怀小西瓜跟小丸子的时候,他都没能好好儿陪维珍,这回……就更过分了。 不能陪维珍本身就让四爷内疚,还要维珍独自面对德妃的过分要求,四爷就更无地自容还有心疼了。 顿了顿,四爷叹了口气儿,又道:“这回让你受委屈了,也是我想的不周全,没有料到娘娘会这般过分,以后我会……” 话还没说完,维珍手里的鸡腿已经塞进了四爷嘴里,四爷人都愣了,含着鸡腿看着维珍,一脸没搞清楚状况的架势。 傻不傻。 维珍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取出帕子一边慢慢擦着手,维珍一边道:“胤禛,我们是夫妻,作为妻子,从来就没有只享受你带来的呵护庇佑,而不承担责任跟义务的道理。” 是啊,丈夫有丈夫的担当,妻子有妻子的责任跟义务。 不管是寻常百姓的妻子还是九五之尊的妻子,只要是进入婚姻,那就要肩负相应的责任跟义务。 这是古今中外都相通的道理。 她是四爷的侧福晋,因为这个身份,因为四爷的呵护,让她在这个时代,获得了种种优待甚至是特权,有四爷为她保驾护航,她几乎就没有受过什么苦。 “我也是月华的母亲,保护她不仅仅是你这个做阿玛要履行一辈子的责任,也是我的。” 所以,又有什么好抱歉的呢? “胤禛,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在我心里,你已经是这世上最好的丈夫,所以你完全不用自责,”维珍捧着四爷的脸,一字一字认真道,“没有谁的婚姻生活会一帆风顺,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遇到问题,然后两人就齐心协力一起解决,一起守护好这个家,这才是夫妻。” 从前妈妈说过,跟爸爸组建家庭,一路走来,就像是两个人开启一场刺激的通关大冒险,两个人齐心协力,所以关关难过关关过,才有了他们圆满幸福的一家。 从最开始的异地问题。 祖母舍不得爸爸在千里之外的苏州安家,对于妈妈这个外地儿媳妇儿人选并不认可,妈妈前前后后去了西安十二回,第十二回的时候,祖母松了口。 “别看你妈妈说话轻声细语的,却是个有主意的,你爸那个闷葫芦能娶到她算是烧高香了。”祖母后来这样评价妈妈。 到夫妻两人放弃原本的汽车专业开面包店。 二十来年前,汽车专业那还是妥妥儿的大热行业,夫妻二人薪资水平相当不错,就在两人事业上升期却要转头去开面包店,自然没人理解,亲朋都有劝阻。 但是他们却坚持了下来。 “幸亏当年坚持下来,要不然的话,够呛,”提到当年双双离职开面包店的事儿,妈妈这样感慨,“累是累了点,可总比忙得两口子见不到面、也没空陪孩子强。” 1444 于是,他放心地投入她的怀中 爸爸对此十分赞同:“是,当年我跟你妈一个技术支持一个设计,我满世界出差,你妈老得加班,你上幼儿园那几年,都是你外婆接的,我跟你妈压根儿没空。” “有一回我出差回来,去幼儿园接你,结果你竟然都不认识我了,张口就叫我叔叔,当晚,我跟你妈就决定要转行。” 又到后来外婆去世。 从置办丧礼到选墓地,都是爸爸忙前忙后一手操持,因为有爸爸在,妈妈可以放纵她的悲伤。 “没有你的日子会是什么样,我想都不敢想。” 那晚起夜的时候,瞧着院子里好像还亮着灯,她去阳台往下看一眼,然后就瞧着妈妈正趴在爸爸怀里,两个人盖着一张薄毯,摇椅一下下轻轻晃着。 爸爸当时说什么呢? 他说:“我也不敢想。” 那晚她趴在栏杆上,静静地看了爸爸妈妈好一会儿,一边想着爸爸妈妈感情真好,一边又忍不住好奇,未来她能不能也拥有这样的婚姻。 彼此依靠、不离不弃、永远跟对方天下第一好。 就像爸妈这样。 而此时此刻,她的胤禛抱着她,温柔专注地看着她,除了…… 嘴里叼着鸡腿有点儿蠢,他们好像跟爸爸妈妈一样哈。 伸手把那个蠢兮兮的鸡腿给拿下来,维珍继续道:“如果永远都是你一个人使劲儿,刚开始的时候,我会心疼会内疚,但是时间长了,我习惯了,就会觉得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对你越来越苛刻,甚至会把生活中遇到的所有问题都归咎到你身上。” “时间长了,我会喜欢埋怨,变得暴躁易怒、偏执自私、贪得无厌,不是没有可能变成我最讨厌的样子。” 德妃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德妃? 这些年来,维珍跟德妃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屈指可数,就算从各处各人嘴里听说过不少关于德妃的事迹,但是维珍远远说不上对德妃了解。 但是这并不影响她讨厌德妃,也并不影响她要引以为戒。 再不了解德妃,有一点却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德妃从来都只想享受权力好处,却逃避责任义务。 四爷为她带来的荣耀好处,她照单全收,但是她可能承担过作为母亲的责任与义务? “胤禛,你相信能够容忍那样糟糕的我。” 是的,她相信。 她的胤禛对自己的要求从来都很高,对感情炽热忠诚,即便她日后变了心肠模样,即便胤禛再失望,也会善待她,这个人瞧着冷漠,可善良心软却是他的底色。 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是胤禛,我自己却容忍不了,我不想做你的绊脚石,想跟你一直携手向前。” “你为我撑起一片天,我也想尽可能地给你撑起……那么一小块天,在你疲惫的时候有安心小憩的所在,所以,一定不要把我变成那副样子,好吗?” 说完了,维珍仍旧捧着四爷的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四爷低着头看着那双墨黑眼眸,那么漂亮的一双眼,此刻就这样温柔沉静地看着他,像是月夜下宁静的潭,只要投入其中,他的焦灼疲惫都会消失不见。 什么是家? 这就是家。 他为她遮风避雨,也能安心地躲在她的这方小天地里。 于是,他放心地投入她的怀中,伏在她颈间,发出今日第一声疲惫的叹息:“珍珍,抱抱我,好累。” 下一秒,腰被人环住了,女人的双手在他腰间一下下轻轻地揉捏:“是这儿酸?还是这里?” “哪儿都累,”四爷一下下蹭着维珍纤细的脖颈,再开口就带着明显的撒娇意味儿,“从头到脚都酸得厉害,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不过屁股跟腰最酸。” 从德州到京师,快马加鞭赶了三天半的路,就算四爷正是最龙精虎猛的年纪,可还是累得够呛,之前下马的时候,浑身上下肌肉都是紧绷的,石头一样,走路腿都不会打弯儿了。 1445 十全十美 这会子,沐浴过了,饭也吃好了,肌肉已经不紧绷了,却酸胀得厉害。 维珍的手又来到了四爷的屁股上,才按了一下,四爷就开始龇牙咧嘴:“酸得很!” 维珍心疼得要命:“去床上,我好好儿给你按按。” “嗯。” 四爷没拒绝,然后下一秒,打横将人抱起,抬脚就往寝房走。 “不是说身上酸得很?那你还抱我?”维珍吓了一跳,赶紧催促道,“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就是了。” “乖,让我多抱一会儿,要不然明儿天一亮就要后悔。”四爷道,一边低头轻轻亲吻维珍的额头。 是啊,有机会的时候却没能好好儿抱抱她,等到没机会了,他肯定会后悔的。 维珍没再说什么,一边伸手环住四爷的脖子,一边仰起头吻上四爷的唇。 这一夜,像是偷来的,她跟四爷一样都无比珍惜。 过了这一夜,要熬两个月才能再见到他,再拥抱他呢。 …… 有了这一夜,维珍觉得已经足够了,她像是一块满格的电池,足以熬过未来的两个月,可是等四爷要走的时候,她却觉得压根儿就不够。 是的,就算相拥而卧、一夜好眠,也根本不够。 谁都没有赖床,用不着苏培盛叫起,两人就早早下了床,维珍亲自伺候四爷穿衣编辫子,又把平安扣给四爷戴好。 早膳清淡又简单,是荷包蛋面。 苏式白汤打底,面要卷紧,密密匝匝,像梳子梳过,苏州人管这叫“观音头”。 再浸入汤中,向外微隆,露出一半齐齐整整、根根分明的细面,如鱼背浮出水,就成了“鲫鱼背”。 白汤点缀着青蒜,两个荷包蛋窝在一边。 江师傅手艺再厉害,这种面也做不出什么花来,就显得有些寡淡,尤其是对于四爷这样标准的北方人胃口来说。 维珍一直都很喜欢吃苏式面,但是跟四爷一道用膳的时候,却很少会吃,就像妈妈从来不会要求爸爸对苏式面的热爱超过大陕西的biangbiang面。 但是维珍昨晚却特意吩咐膳房准备了苏式面。 因为今天的日子很特殊。 十月初九。 她的生日。 据说妈妈当年努力想把她生在十月初十,争取个十全十美的人生起点,但是奈何她这个闺女不争气啊,在妈妈的肚子里翻江倒海,折腾得一溜够儿,到底是没有等到十月初十。 “差一点儿就十全十美了。”后来妈妈不止一次的遗憾来着。 但是此刻,在这个宁静的清晨,和四爷坐在一起,一起默默吃着生日面,桌子下,两人的手十指紧扣,维珍觉得,其实已经算是十全十美了,即便…… 他永远都不知道这一天是她的生日。 不知不觉,眼前一片模糊,她取出帕子擦了擦湿漉漉的脸。 四爷心疼的目光投过来,她赶紧吸了吸鼻子,牵唇笑了:“这面蒸的人家一脸的水。” 四爷什么都没说,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我送送你。”维珍小声道。 相拥一夜又一起吃了生日面,可是维珍就是觉得还不够,又巴巴地要去送四爷。 四爷有些意外。 这是头一次,维珍主动提出要送他。 从前,在这个小院儿他们告别了多少次,维珍也会不舍,还会偷偷掉眼泪,但是却从来没有说过要送他。 她是个热烈外向的性子,在爱他这件事儿上,她从来做不到含蓄,那双眼那张嘴甚至那副身子,举手投足都满是爱意。 像是禾苗掩饰不住对雨露的渴望,像是葵花永远对着太阳热烈澎湃。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是这世上最好、最完美的男人,直到他遇到维珍,直到他看到她眼中的自己。 但是维珍却从来不会在外面,展示他们的亲密。 尤其是在贝勒府的后院。 她心底的柔软跟小心,他一直都知道。 但是这回,她却想送他。 见四爷不吭声,维珍扯着四爷的辫子稍,轻轻晃了晃:“就送到院门口我就回来。” 四爷深深看着面前的维珍,点点头:“好。” 1446 不,还不够。远远不够。 于是维珍把人送到了小院门口,四爷停下来,要跟她道别,可是维珍又道:“再送送吧,离前院儿也没多远了。” 是啊,再送送,跟他多走几步也是好的。 “好。”不知怎么的,四爷喉头有些隐隐的疼。 苏式面明明清淡得要命,但是不知怎么的,后劲儿却大得很,让四爷有些招架不住。 于是又送到了前院,穿过整个前院,再往前就是影壁墙,过了影壁墙,就是贝勒府的正门了。 四爷头一次觉得贝勒府是这样的小,这才走了几步就到头儿了。 好像突然就能理解了戏文里那夸张的十八相送了。 是真的舍不得。 两个人在影壁墙前停下了脚。 “药膏给你带上了,记得要涂,要是磨破了皮,到时候又要遭罪。”维珍小声叮嘱着四爷。 “好。” “就算再着急赶路,一天三顿饭不能耽搁,天儿本就凉了,顶着风骑马再不吃饭,到时候你肯定又要胃疼。” “好。” “高郎中给拟的药膳方子苏培盛那儿有,我吩咐他日日让膳房做了给你送去,就算不喜欢味道,也要坚持吃。” “好,”四爷认真地听着,等着维珍继续叮嘱下去,可是半晌维珍却不出声了,四爷轻轻握着维珍的手,“还有呢?” 还有呢? 好像没有了,该说的都说了,可是不知怎么的,喉咙就有点儿堵。 不想让四爷担心,维珍默默吞咽了两下,然后摇摇头:“没有了,你走吧。” 真的没有了? 不,他还有。 “李维珍,”四爷唤着她的名字,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叮嘱着,“每天都要想我。” 维珍觉得喉头更堵了,不仅喉头堵,心里也堵得厉害,像是有什么淤积在那里。 她乖巧地点点头:“好。” “要是做噩梦了,记得在梦里叫我,我来保护你。” 你来保护我? 维珍闻言“噗嗤”一声笑了。 脑中浮现一碗热腾腾的藕粉,扎着揪揪、抡着乾坤圈、踩着风火轮还缠着混天绫花里胡哨来英雄救美的藕粉。 真的特别好笑。 笑得她停不下来,可是笑着笑着眼前就一片模糊。 “以后不要再搞这样的惊喜了,真的一点儿都不惊喜,”再张嘴声音就带着哽咽了,维珍低着头,伸手轻轻握住四爷腰上的平安扣,眼泪无声地落在那莹白的玉上,又滚落下去,滴滴答答似是烛泪,“我不喜欢惊喜,我喜欢……你好好儿的,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爱情是什么? 是情到浓处,分不开一分一秒。 也是盼着你好,情愿放弃朝朝暮暮。 “而且现在你又要……走了,又要让我……多难过一次……” 说不下去了,维珍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是喉头疼得实在厉害,她使劲儿吞咽了几下也没有好转,她只能把四爷抱紧,整张脸都扎进四爷怀里。 被怀里的女人给勒得都喘不上气了,四爷却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是的,值了。 就算是棋子是扫把星,就算被辜负被算计被利用,但是这辈子,有她就值了,就够了。 鼻头酸得厉害,眼睛也跟着微微发烫,四爷忙仰起头,余光中,影壁墙上图案让他一顿,旋即,他慢慢扭过头,看向那上面的四爪正蟒。 不,还不够。 远远不够。 贝勒府还是太小,远远配不上他的维珍。 …… 四爷只在京师待了一夜就走了,可谓是来去匆匆,但是四爷亲自回京为太子取药这等兄友弟恭的佳话还是传遍了京师的每一个角落。 鄂伦岱自然也有耳闻。 鄂伦岱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就在这回万岁爷南巡之前,鄂伦岱因失察家人在古北口禁地放枪,被革去了领侍卫内大臣及都统,如今的鄂伦岱只是一个一等侍卫。 对于其他贵族子弟而言,能做一等侍卫那就天大的喜事儿了,但是对于佟家出身、已经做了五年领侍卫内大臣的鄂伦岱而言,这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 1447 分明是万岁爷在点他 尤其鄂伦岱一直都是佟家这一辈儿中最得万岁爷器重的,再加上其父佟国纲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万岁爷对鄂伦岱这个外甥一直都很偏宠。 在堂弟隆科多被万岁爷打发去了遵化守陵之后,鄂伦岱就更得万岁爷器重了,不管是佟国维还是万岁爷,都明摆摆地拿鄂伦岱当做佟家新一代的主事人培养的。 但是这一次,万岁爷却丝毫不留情面,说革职就革职了,非但如此,这一次南巡的随行名单之中,也没有鄂伦岱。 为此,鄂伦岱这些时日一直坐立难安,叔父佟国维让他沉住气,闭门思过,他一直都最听叔父的话,也是按照叔父的吩咐去做的。 可是在听闻四爷亲自回京为太子取药的事儿,鄂伦岱实在是坐不住了,当即上马直奔佟府去见叔父。 鄂伦岱都知道的事儿,佟国维没有不知道的道理,昨儿晚上,四爷前脚入京,佟国维后脚也就知道了。 当时佟国维看着窗外浓黑的天幕,就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四爷哪里是回来取药?分明是万岁爷在点他。 自从万岁爷给十三爷赐婚之后,谁不知道十三爷是万岁爷安排辅佐太子的左右手? 至于跟十三爷走得最近的四爷,万岁爷是个什么态度,是否也有心让四爷辅佐太子…… 佟国维琢磨着,十有八九,万岁爷是有这个想法的。 也是,如今四爷可不是从前那个白白爱踹声儿都不敢吭一下的光头阿哥了,如今一众受封的皇子里头,就属四爷最打眼。 就连曾经先一步封王、力道压四爷一头的三爷如今都没法跟四爷比。 八爷如今也算是脱颖而出,又有大爷在后背的托举,自然不可小觑。 但是自从四爷监斩嘎礼又前往甘肃治理旱灾之后,四爷的风头却不是八爷能抢的。 万岁爷明显显就是有心栽培四爷,那栽培四爷又是为了什么? 是像从前对待大爷那样,把四爷当成太子的磨刀石,还是想着为太子添砖加瓦? 就万岁爷给十三爷的赐的这门婚事而言,佟国维觉得应该是后者。 但是后来,瞧着万岁爷把“开源节流”一分两半,太子领了“开源”的差事,四爷领了“节流”的差事,佟国维心里就有数了。 不管万岁爷有没有想让四爷辅佐太子的想法,反正太子对四爷可不是那么友好。 要不然的话,太子一句话的事儿,兄弟两人就能共同负责“开源节流”,不说让四爷占好处,好歹不会让四爷得罪那么些人、挨那么多的埋怨不是?四爷心里对太子能不感激? 万岁爷的态度也很让人琢磨不透,若真是想让四爷辅佐太子,那完全可以趁机拉近太子跟四爷的关系,但是万岁爷却没有这么做,好处全让太子一个人占着,却让四爷一个人承担阻力骂名。 四爷心里能没有埋怨?又能对太子有什么好感? 所以在万岁爷分派“开源节流”差事之后,佟国维心里才总算有数。 看来万岁爷这是又给太子寻摸了一块磨刀石呢。 四爷也是可怜,万岁爷交代的差事样样都办的出色,什么处死嘎礼、流放席尔达、主持“节流”,招人恨的差事样样没落下,骂名他担了,到头来…… 只怕未必就比大爷的下场好。 大爷虽然性子霸道了些,但是为人处世却并没有问题,尤其是在军中,大爷的人缘好着呢,哪里像四爷,几乎要把满朝上下得罪个遍。 而且,大爷如今再如何不比以往,好歹有八爷兜底,这也是万岁爷默认的。 四爷呢? 以后谁来给四爷兜底?把四爷当成磨刀石的万岁爷吗?还是十三爷? 那也得十三爷手中的势力真听话才行啊,至少目前,十三爷手中的势力都是虚的,照旧听索额图的。 可是四爷下场好不好,又关他佟国维什么事儿呢? 别说是四爷,所有皇子包括太子是个什么下场,都跟他佟国维、佟家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1448 这就是他悉心栽培几十年的未来佟家家主? 还是那句话,他佟家不会主动站队哪位皇子,只一门心思效忠万岁爷就是了。 即便在五公主出意外、舜安颜被打断腿之后,太子主动对他伸出橄榄枝,佟国维的想法也没有改变,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沉得住气。 佟家不会站队。 他好好的万岁爷舅舅不做,失心疯了才会做第二个索额图。 但是此刻,佟国维却有些沉不住气了。 四爷亲自奔波回京为太子取药,这自然是得了万岁爷的允准。 可是太子再金贵,用得着四爷亲自跑这一趟? 万岁爷明摆摆就是在宣布,四爷是他挑中辅佐太子的,谁都别会错了意。 不是要拿四爷当磨刀石吗?万岁爷为什么突然会有了这样的想法? 难道是……万岁爷知道太子之前暗中对他示好的事儿? 所以…… 鄂伦岱的突然被革职,其实就是警告。 万岁爷还尤嫌不够,这回又专门让四爷走这一趟,提醒他不要在这个时候糊涂。 想明白之后,佟国维不由发出一丝苦笑。 就算年纪大了,他也又怎么会犯这样的糊涂? 万岁爷……到底还是信不过他。 即便,他一再对万岁爷展示效忠,不惜把最疼爱的嫡孙打个半死,可即便如此,还是不能让万岁爷深信不疑。 佟国维一夜未眠,第二天刚用过早膳就听随从禀报,说是鄂伦岱来了。 佟国维丝毫不觉得意外,放下碗筷,点点头:“把人请进来。” 没一会儿,鄂伦岱便神色匆匆快步走了进来,甫一见到佟国维,一边给佟国维躬身行礼,一边忙不迭问:“叔父,你可知四爷回京给太子取药的事儿?” 佟国维点点头:“我正要打发人唤你过来。” “还请叔父示下!” 佟国维擦了擦嘴,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下说话。” “是,多谢叔父。”鄂伦岱坐下,表情兀自焦急看着对面慢条斯理拢着茶的佟国维,想要再张口,可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索额图近来可有找过你?”半晌,佟国维撩起眼皮看着鄂伦岱,淡淡问。 鄂伦岱一怔,顿了顿,老老实实点头:“回叔父的话,索额图的确找过侄儿。” 至于索额图为什么找鄂伦岱,都用不着鄂伦岱解释,佟国维也心知肚明。 太子这还是没有放弃拉拢佟家嘛。 见佟国维一言不发看着他,鄂伦岱忙得解释:“叔父切莫误会侄儿,侄儿并未承诺他什么,只是顾着太子的面子才与他……吃了一回酒。” 只是吃了一顿酒而已? 若真这么简单的话,鄂伦岱又怎么可能瞒着佟国维、直到这个时候才交代呢? 这程子索额图可不老实,除了找过鄂伦岱,也暗中找过别人呢,专门挑万岁爷南巡的期间,明显就是跟太子事先商量好的。 鄂伦岱能不知道这事儿?但是鄂伦岱却并没有禀到给他。 他这个侄子啊…… 不过就稍稍被万岁爷敲打那么一回,就慌手慌脚,所以但凡太子透出示好之意,鄂伦岱就巴巴地要往太子身上靠拢了。 没有一点儿定性,也没有血性,跟他那战死沙场、英武无双的兄长一比,可真是差远了。 佟国维难免失望。 这就是他悉心栽培几十年的未来佟家家主? 佟家真要落在他手里,那这“佟半朝”的赫赫威名只怕就要到头儿了。 说完这话,鄂伦岱脸上明显带着不安,还以为叔父要狠狠责罚自己,但是佟国维却只是点点头,然后缓声道:“等他再找你,你不要再见他,一次都不要见,太子的面子往后就不必给了。” 鄂伦岱一怔,有些迟疑道:“叔父,这……只怕不好吧?” 太子毕竟是太子,未来的天子,佟家虽然不站队,但是也不能得罪太子啊,要不然的话,日后新君上位,佟家该如何自处呢? 佟国维却摇摇头:“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做。” “是,侄儿遵命。” 鄂伦岱心下虽有疑,可是却还是不假思索就躬身遵命了。 叔父让他这么做,肯定是有道理的。 叔父从来就没有出过错。 抿了口茶,佟国维再度缓声开口:“对了,你想个法子把索额图引出京师……” …… 1449 想死由他 鄂伦岱才离开,佟老夫人那边又派人过来递话了。 “启禀老爷,额驸自行宫回来之后,便就一直……吃睡不安,老夫人很是忧心,想请太医来给额驸瞧瞧。” 来的是佟老夫人的侍婢,说这话的时候,侍婢语气明显带着小心。 舜安颜自从被佟家从行宫接回来之后,简直像是变了个人,说是吃睡不安那是好听的,事实上,舜安颜如今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只是他本就在养伤,又怎么能喝酒呢? 更别说他落了残疾,这辈子最好都别沾酒了。 所以自打舜安颜回来,甫一发现了舜安颜酗酒的毛病,佟国维便下令把人给看管起来。 如今舜安颜日日都待在自己的院儿里,被管家派人连白带黑地看着,别说喝酒了,舜安颜如今的一日三餐连料酒都不放! 只是不喝酒,舜安颜就压根儿睡不着,睡不着,过去几个月,他早就染上了酒瘾,他的性子就暴躁,如今就更不好,逮着谁都破口大骂,就连一手养大自己的佟老夫人,也哄不好他。 这么些天下来,佟老夫人都不知哭了多少遍了,她还不敢当着舜安颜的面儿哭,因为那样只会让舜安颜情绪更加暴躁,动辄在房中摔打不休。 佟家嫡长孙别说是摔打些茶碗家伙事儿了,便就是摔金摔银也不是摔不起,但是就怕他伤着自己啊。 所以,佟老夫人都是回到自己小院儿才哭,佟国维一开始瞧着老妻落泪,还觉得心有不忍,但是时间长了,佟国维瞧着是真心烦,所以已经好些时日都没回后院儿了,一直歇在前院,对于舜安颜的情况,他是真的一句都不想听。 只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今儿一早,佟老夫人过去看孙子,结果就发现,舜安颜竟然拿脑袋撞墙! 虽然有随从及时拦着,把人给牢牢看着,舜安颜不可能再有撞墙的机会,但是他那双赤红的眼睛还是让佟老夫人肝肠寸断。 “干脆让我死!让我去死!” 按说舜安颜酗酒的时日不长,解酒虽然艰难痛苦,但是也不至于严重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可是府上的郎中用尽法子也不能让舜安颜摆脱痛苦。 看着孙子被折磨成这副样子,佟老夫人焉能不痛? 所以佟老夫人就想着请宫里有经验的太医来给舜安颜诊治。 一个不行就请两个,两个不行就请仨! 他们佟家难不成还请不起太医吗? 只是佟国维之前发过话,但凡事关舜安颜,所有的事儿都要先禀报到他这里,所以佟老夫人才打发侍婢来跟佟国维递话。 按说请太医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 佟国维面色却阴得吓人:“只管让他受着!若实在受不住,一头撞死也就是了!” 侍婢闻言登时就被吓了一个哆嗦:“老爷,额驸他……他刚才真的撞墙了!若不是被家丁拦着,指不定就、就出了好歹!” 什么? 舜安颜真的撞墙寻死? 佟国维眼中的惊愕一闪而过,再开口的时候仍旧语气冰冷:“传我的话,不必去管,想死由他,以后他的事儿就不必来禀报了。” 侍婢嘴巴张了张,一时之间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磕磕巴巴道:“可、可是老爷,老夫人还在……还在额驸院儿里呢,老夫人方才还嫌心、心口疼……” 这让她怎么回话? 要真的按照老爷说的去回老夫人,只怕老夫人也要撞墙寻死呢! 谁不知道额驸就是老夫人的眼珠子! 听侍婢提前老妻,佟国维烦的不得了,半晌,拧着眉道:“既是夫人心口疼,还不赶紧去请太医?真是混账!” 侍婢闻言顿时心中一松,老爷到底是松口了。 “是,奴婢遵命!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似是生怕佟国维会改主意,侍婢当下赶紧一溜烟退下了,留下佟国维在房中无奈地叹息。 他这个好孙子啊,真是把他害惨了! 还差点儿连累了整个佟家! 1450 他竟然想到了那个逆子 再不把五公主放在眼里,五公主也是四爷跟十四爷的亲妹妹。 挨了十四爷一顿打、落了个终身残废,这事儿就算了? 四爷那是宽容仁厚的性子? 倒不如当时直接被十四爷给打死! 所以…… 万岁爷如今明摆摆地让四爷辅佐太子,他佟国维却不敢让太子登基继位了。 佟家再厉害,还能厉害过四爷加十三爷? 因着索额图失势、伊桑阿成了废人,太子这才慌不择路想着要拉拢他们佟家,假以时日,待太子意识到四爷跟十三爷这两个左膀右臂的要紧程度,还会稀罕他们佟家? 指不定还要收拾佟家来巩固四爷的忠心呢。 说到底,还不怪那个孽障? 在公主面前竟然还敢发酒疯! 就算是发酒疯也不晓得干脆利索点儿,以至于留下如今的烂摊子、连累他们佟家的百年基业。 越想越气,佟国维面色都不大好,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他忙不迭调整呼吸,然后连喝几口茶,胸口的憋闷才总算缓解了些。 他还不能有事,他一倒,佟家要怎么办? 指望鄂伦岱顶起门楣吗? 拉倒吧。 那还有谁能代替鄂伦岱顶起佟家门楣呢? 这问题才一出来,几乎就在同时,一个名字就出现在了佟国维的脑海,然后佟国维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那个逆子。 他竟然想到了那个逆子。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讽刺可笑之事? 佟国维都被自己的想法给气笑了,笑了半晌,他又沉下了脸,对着窗子沉默半晌,然后他换了随从进来。 “最近去一趟遵化,”佟国维吩咐道,“悄悄儿地,别太扎眼。” “是,奴才遵命。” …… 四爷到德州半月后,太子病情便痊愈了,按理说,圣驾应该启程往济南去,山东今年水旱频发,灾情不断,万岁爷南巡途径山东,自然是奔着巡视灾情的。 之前也定下了在济南召见山东各地官员的行程,但是万岁爷却下令回京。 难道就是因为太子的病? 可太子不是都已经好了吗? 就算万岁爷实在担心太子,那大可以把太子留在德州静养,或是安排人先一步送太子回京养病,这都不耽误圣驾继续南巡啊。 但是万岁爷却干脆利索地结束南巡。 不单单是四爷不解,谁不在心里琢磨万岁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十一月中旬,万岁爷圣驾抵京,四爷却不在其列。 四爷去了遵化,先前遵化那边上折奏报,说是孝庄皇后的暂安奉殿出现破损。 事关孝庄皇后陵寝,万岁爷自然重视,所以就派四爷去了遵化查看,然后着手安排后续修缮事宜。 四爷一时半会儿回不了京师,却让苏培盛提前回京。 苏培盛前来禀报,维珍才知道四爷已经为大格格请好了教蒙语的先生,过些时日,等四爷回京,就会亲自把人接来贝勒府。 苏培盛是提前回来为这位先生置办宅院的。 说是那位先生喜静,不肯在贝勒府住下,所以四爷就让苏培盛在贝勒府附近给先生置办一套宅院方便歇脚。 听苏培盛这么一通说,维珍自是好奇。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还得四爷亲自出马去请,搞出这样大的阵仗。 “不知这先生是何来头?”维珍问。 苏培盛道:“回侧福晋的话,是从前伺候过孝庄皇后的乞颜嬷嬷。” 纳尼? 孝、孝庄皇后? 果然是得四爷亲自出马的来头。 “她伺候过孝庄皇后?那她老人家……今年贵庚几何?”维珍问。 虽然询问女士的年龄不太礼貌,但是…… 孝庄皇后的贴身宫女苏麻喇姑她老人家,今年都九十整了,同样是孝庄皇后的宫女,这位乞颜嬷嬷,应该也是耄耋老人吧? 让一个八九十岁的老人家给大格格做补习老师,怎么看都像是在欺负老人家。 好在苏培盛道:“回侧福晋的话,乞颜嬷嬷今年七十有二。” 1451 还娘们儿中的娘们儿? 七十二? 那……稍微还好一些。 也就只比肖嬷嬷大上那么几岁哈,不过也跟肖嬷嬷一样是退休之后还被返聘哈。 所以说到底还是个高龄打工人…… 打住! 既然四爷都好意思请,她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伺候过孝庄皇后的嬷嬷,那想必是相当厉害,能给大格格请到这样水平的老师,她巴不得呢! 待苏培盛退下之后,维珍忙不迭唤来了肖嬷嬷,跟肖嬷嬷打听这位伺候过孝庄皇后的乞颜嬷嬷。 甫一听闻四爷给大格格请了乞颜嬷嬷,肖嬷嬷就一个劲儿点头:“四爷可真是费心了!” 乞颜一听就是蒙古姓氏,不错,乞颜嬷嬷就是地地道道的蒙古人。 “她入宫的年头早,顺治爷还在的时候就在太后身边伺候了,是苏麻喇姑一手带出来的徒弟。” “万岁爷年幼的时候,得过苏麻喇姑照拂,苏麻喇姑又给万岁爷做过先生呢……” “什么?苏麻喇姑还给万岁爷做过先生?”维珍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有这事儿?” 不是说宫女儿大都不识字的吗? 就比如甘草茯苓她们原本都是不识字的,如今虽然都认识字了,但是到底跟打小拜师学习的有区别,更别说还给万岁爷当过老师了。 这也不怪维珍吃惊。 肖嬷嬷点点头:“是,苏麻喇姑是万岁爷的启蒙先生,她老人家可不是寻常宫女儿,能伺候孝庄皇后一辈子,自是能耐小不了,她通晓满汉文字,博闻广记,对了,咱们大清的开国冠服,她老人家都参与设计的呢。” 提到苏麻喇姑,肖嬷嬷语气中的敬仰根本就掩饰不住。 “要说老奴这辈子最佩服是谁,便就是苏麻喇姑。”肖嬷嬷感慨道。 在宫女儿这个赛道上,人家苏麻喇姑可谓是一骑绝尘。 不仅肖嬷嬷佩服,维珍也是一个劲儿点头,一边不由分说竖起了大拇指:“她老人家是这个!宫女儿中的宫女儿,娘们儿中的娘们儿!” 还娘们儿中的娘们儿? 肖嬷嬷闻言,脸上的敬佩登时烟消云散,忍不住瞪了维珍一眼,维珍感激讨好地笑了笑,一边伸手拉着肖嬷嬷的手晃了晃,一边道:“您老人家继续,我保证不打岔!” 于是肖嬷嬷继续。 “万岁爷对苏麻喇姑极为敬重,尊称苏麻喇姑为妈妈,那时候乞颜嬷嬷也跟着苏麻喇姑一道照顾过万岁爷,所以万岁爷对她也十分敬重。” “后来顺治爷驾崩,万岁爷继承大统,太后成了太皇太后,乞颜嬷嬷就跟着苏麻喇姑一直伺候太皇太后。” “再后来太皇太后崩世,苏麻喇姑深受打击还病了一场,万岁爷不忍苏麻喇姑年迈孤寂,便将十二皇子送给苏麻喇姑抚养,乞颜嬷嬷就一直跟着苏麻喇姑抚养十二阿哥。” “只是几年前,乞颜先生患了咳疾,不宜在宫中将养,她年纪又大,身子骨也不好,自是回不了蒙古的,便就一直住在京师的黄西寺里,一边养病一边礼佛,万岁爷特地吩咐人给她在西黄寺修了个小院儿呢。” “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乞颜嬷嬷了,不成想,有生之年还能再见着,这是托了大格格的福。”肖嬷嬷感慨道。 嘴上说是托了大格格的福,但是肖嬷嬷心里却明白,其实是托了维珍的福。 四爷人不在京师却能请动乞颜嬷嬷来给大格格做先生,十有八九是通过万岁爷呢。 四爷是轻易开口求人的? 上回求人还是为了维珍争取侧福晋的位分求的太后。 这一次更是为了大格格求到了万岁爷。 肖嬷嬷一直都知道四爷宠维珍,什么金银珠宝,铺子庄子的,合适的不适合四爷通通都往维珍怀里塞,甚至万岁爷的赏赐,转手就进了维珍的私库。 在肖嬷嬷看来,四爷对维珍已经宠得不像样了,但是,她还是低估了四爷对维珍的宠。 不仅仅是一味儿赏赐,四爷还用心,肝花五脏都库库往外掏地用心。 1452 同样敏感、重情、多思 敏感、重情、多思,从前肖嬷嬷觉得维珍这样的性子其实并不适合嫁进天家,现在肖嬷嬷还是这么认为,只是…… 谁叫她嫁给的人是四爷呢? 同样敏感、重情、多思的四爷,也是一颗心都扑在她身上、拿她当眼珠子心尖子的四爷。 于是敏感双双退却、重情有了对等的回应、多思也从愁绪变成了缠绵。 就算她不适合天家,但是她却再适合四爷不过了。 听了肖嬷嬷的这一番科普,维珍对这位未曾晤面的乞颜嬷嬷肃然起敬,人家可不是寻常宫女儿,既伺候过孝庄皇后还伺候过万岁爷呢,现在要来给她的大格格做先生了。 维珍是既兴奋又紧张,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然后问道:“肖嬷嬷,您说我该给乞颜嬷嬷准备点儿什么拜师礼?” 自然拜师礼四爷肯定会准备的,但是维珍还是想略表敬意,只是对于送什么,维珍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毕竟她又没有跟乞颜嬷嬷相处的经验。 想了想,肖嬷嬷道:“那不如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 维珍眉头一动,然后唤来连翘,吩咐道:“去耿格格处递个话,说我等下带大格格去她那。” “是,奴婢遵命。”当下连翘就福身退下了。 听着维珍要去耿格格处,肖嬷嬷心里就挺满意,当下就要起身告辞,却又被维珍扯住了手。 肖嬷嬷不明所以:“不知主子还有何吩咐?” 然后就听着维珍含笑问道:“嬷嬷,你说我要送你点儿什么,才能投你所好呢?” 不仅仅是要过年了,维珍每年都会给肖嬷嬷发年终奖,也是这程子为了大格格的事儿,肖嬷嬷对她帮助颇多,维珍心下感激,自然想着要送点儿什么好让老太太高兴高兴。 肖嬷嬷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多谢主子,奴婢什么都不缺。” 生怕维珍不信,肖嬷嬷还认认真真跟维珍掰起了手指头:“这几年,主子前前后后拢共赏了奴婢五十亩良田,银子也有近五百两,还有平日里赏的药材补品衣料不计其数,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实在……受之有愧,还请主子莫叫奴婢愧上加愧了。” 她一个老婆子能有什么花销? 平日一应起居都在贝勒府,压根儿就没有用钱的地方。 宅院也是四爷一早就给置办好了的,就连侄儿一家子如今都帮着侧福晋打理庄子养牛,侧福晋能亏了他们一家? 肖嬷嬷压根儿就不用操心侄儿一家的生计。 贪得无厌的事儿,肖嬷嬷可做不来。 “那就……给嬷嬷的午膳添一个锅子吧,”维珍含笑道,“如今天儿冷,嬷嬷吃了锅子身上也舒坦些。” 肖嬷嬷松了口气儿,忙不迭笑着点点头:“那奴婢就却之不恭了。” …… 肖嬷嬷舒舒服服地吃着锅子,与此同时,毓庆宫也是锅子飘香。 自然,肖嬷嬷的锅子是不能跟太子殿下的锅子相较的,毕竟太子殿下一个人吃锅子小碟子小碗地就摆满了一整个桌子。 今儿个太子吃的是万岁爷赏赐的花胶辽参鱼翅的锅子。 花胶辽参鱼翅锅子,香味浓郁,不仅如此,还益气补血、增强体质的功效,最适合太子殿下折子大病初愈的情况了。 只是对着满当当一桌的菜色,太子却提不起什么胃口。 也不止今天这顿,这段时日,太子几乎都没有什么胃口,确切地说,是自从圣驾启程回京之后,这一路上,别说是没有胃口了,太子都没能睡安稳过。 等到回到京师,太子已经瘦了一圈了,人也明显憔悴得厉害,万岁爷忧心太子的身子,让太子再毓庆宫只管踏实养病,又吩咐丁源日日过来给太子请脉。 只是太子吃睡不安的症状却没有得到缓解,反倒是愈发严重了。 太子已经坐在桌前半晌了,却愣是一口都没吃,一直对着“咕嘟咕嘟”的锅子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旁伺候的何宝看着忧心,放下手中的筷子,把太子面前已经放凉的汤给端了下去,又重新盛了一碗,小心翼翼递了过去:“殿下,您要是实在没有胃口,那不如喝碗汤吧。” 1453 索额图失踪了? 太子的胸痹才好,如今又成天这副心神不宁的模样,何宝别提多揪心了,这些天下来,何宝也跟着瘦了一圈。 太子听见了,只是懒得张口,半晌轻轻摇摇头。 何宝只能把汤放下,忧心地看着太子,还想再劝一劝,就听着太子突然问道:“还是没有消息吗?” 何宝一怔,旋即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回殿下的话,目前还是没有……国公爷的消息。” 国公爷是谁? 自然是索额图。 因着万岁爷不喜,自索额图被革职之后,除了年节索额图入宫请安之外,太子几乎就没有私下见过索额图了,可虽然见不着面儿,也不耽误相互传递消息,更不耽误索额图在外面为太子办事儿。 尤其是前面一阵子,太子跟索额图的消息往来变得更加密切。 毕竟太子是不方便也不可能直接出面跟佟家往来的,这件事儿,他必须要交给自己能信得过、并且有足够身份地位能跟佟家搭上话的人去办。 索额图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万岁爷南巡,太子伴驾,倒是方便了索额图行事,只是佟国维那老狐狸索额图无从下手,便转而往鄂伦岱身上使劲儿,谁不知道鄂伦岱是佟家未来的主事人? 佟国维再厉害,可毕竟岁月不饶人,六十出头的人了,还能有几年活头儿? 佟国维不肯站队,未必鄂伦岱就不肯,毕竟比起没有几年活头的佟国维,鄂伦岱可要为佟家更长远的未来着想。 他难道就不想,先一步效忠未来新君、为佟家争取更好的前程? 他难道就不担心一朝天子一朝臣? 从龙之功可不是谁都配拥有的,尤其讲究抢占先机,慢一步都擎等着悔断肠吧。 而他现在直接把这从龙之功送到鄂伦岱手里,是恭恭敬敬跪地谢恩,还是梗着脖子等着日后清算,他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正如索额图所料,鄂伦岱的态度可比佟国维来的和缓多了,对于索额图的接触,鄂伦岱并不反感,甚至还赴约吃了顿酒。 这事儿可就有门儿了! 得到这消息的时候,太子随着圣驾到了德州,自是大喜过望,若真能得到“佟半朝”的助力,再加上手里扎扎实实攥着的人马,他自然是高枕无忧。 哪怕万岁爷真的起了废黜他的心思,他也不会由着万岁爷捏圆搓扁。 只是转天却乐极生悲,太子患了胸痹,被折腾了好些天,待总算病情缓解,太子最关心的事儿,无疑是索额图在京师的进展。 只是从那之后,就再没有得到索额图的消息。 太子哪儿有不担心的?暗中派人回京查看情况,不待派出的人回来禀报,万岁爷却一声令下要起驾返京。 “太子身体要紧,虽已病愈可尚需休养,南巡的事儿且推到明年再说。”万岁爷当时这样说。 太子暗暗松了口气儿,可索额图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太子心里到底七上八下。 回京好,回京先搞清楚索额图到底出了什么幺蛾子。 然后,不等回到京师,太子就从侍卫口中得知,索额图失踪的消息。 “什么?索额图失踪了?”太子登时就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么个大活人好好儿地怎会失踪?” 是啊,好好儿地怎么会失踪? 索额图毕竟不是平头百姓,就算是被万岁爷革职了,可是爵位还在,是大清一等国公,这样的人……会失踪? 简直是天方夜谭! “是,国公爷的确是失踪了,连同国公爷的公子阿尔吉善也一并失踪了,奴才从国公爷府上管家口中得知,国公爷于十日前同公子一道去京郊行猎,然后人便就再未回来。” 人不见了…… 索额图父子两人都不见了…… 一时间,太子又胸闷气短起来,何宝忙不迭倒了水给太子端过去,太子喝了半碗水,才勉强好一些,然后拧着眉道:“既是失踪那么久,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禀告给孤?” 1454 对,皇阿玛是最疼孤的 “回殿下的话,国公爷临行之前说这回行猎时间要长些,估摸着半个月回不来,所以管家并未察觉异常。” “奴才带人前往国公爷行猎的围场,却被告知国公爷父子并未现身,奴才不放心,还是带人翻遍了整个围场,的确没有找到国公爷的行踪,奴才知道事关重大,所以就赶着来禀报殿下了。” 不正常。 这事儿绝对不正常! 对,就是不正常。 索额图现在哪儿有行猎的心思?! 太子左想右想都觉得索额图这是打着行猎的名头离京,至于这个时间,索额图为什么要离京,太子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解释—— 索额图有要紧的事儿必须需要当面跟他商量,或者是忧心他的身子,所以才有了所谓父子行猎的安排。 但是现在…… 索额图不见了! 究竟是索额图父子迷路、途中卧病耽搁了行程,还是别的原因,太子根本就不敢往下想。 “带着人暗中沿途去找,”太子压下心底的恐慌,吩咐道,“从京师到德州,要仔仔细细地找!一有国公爷的消息就第一时间回来禀报!” “是,奴才遵命!” …… 这都过去多久了? 还是没有索额图的消息传来。 太子能吃得下睡得好就出鬼了。 “何宝,你说……索额图是不是已经落进了皇阿玛手中?”半晌,太子艰难开口,道出了心底最恐惧的猜想。 这些天,他根本就不敢想还有这样一种可能存在,可是…… 这分明是就是最可能的。 谁能这么无声无息地让索额图消失不见? 除了万岁爷还有谁? 一想到这种可能,太子就忍不住浑身发颤,伸手抓着何宝的手:“何宝,你说皇阿玛突然回京,是不是……是不是就是为了回来处理索额图还有……” 还有孤。 皇阿玛是不是勘破了他的心思,是不是他跟索额图的密谋也被万岁爷掌握? 太子说不下去了,身子颤得更厉害了,何宝忍着手被太子抓出了血,用另一只手抱住太子:“殿下,不会的,万岁爷是担心您的身子,万岁爷……一贯是最疼您的了。” “万岁爷对殿下也是最宽容的,不论是谁,可都万万比不上殿下您在万岁爷心中的地位啊!” 这话倒是不假。 这些年来,太子明里暗里犯了多少错,真是数都数不过来,万岁爷固然会生气也会敲打太子,可是哪一次不是轻轻放下? 甚至还会为太子擦屁股。 在这一点上,别的皇子可就不能跟太子比了。 “不论殿下您做出了什么,就算万岁爷会动气发火,可最后还不是照样会原谅您?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的,殿下,您不要自己吓自己!” 何宝这话,让太子找到了主心骨,太子深吸两口气儿,人变得镇静了一些,点点头,喃喃道:“对,皇阿玛是最疼孤的,就算孤错得再狠,皇阿玛也会原谅孤的,一定会的。” 是啊,大不了又是“养病”嘛,等养好了病,再出去,他照样还是大清的皇太子,万岁爷最看重、最心疼的儿子。 原是他多心了。 瞧着太子面色总算好了些,何宝又忙得重新给太子盛了一碗汤,双手送了过去:“殿下,您喝碗汤吧。” 这回太子没有拒绝,伸手接过了汤碗,一口口喝了起来,一碗汤下肚,太子也没尝出什么味道,不过胃里热乎乎的,身子也好受了一些。 太子放下勺子,一边从何宝手上接过帕子擦嘴,一边吩咐道:“给十三的贺礼再多加一倍。” 下个月中旬,是十三爷大婚的日子。 顿了顿,太子又加了一句:“等下你亲自去趟后院儿,吩咐太子妃一声,让她明儿就备上厚礼,亲自去五公主府探望五公主。” 如果索额图真的落入了万岁爷手中,那万岁爷肯定已经得知他通过索额图接近佟家的事儿,万岁爷势必龙颜震怒。 所以…… 佟家是不要再想了,也不敢想了。 1455 董氏生子 既然万岁爷安排了老四跟老十三辅佐,那他就乖乖接受,让万岁爷看到他的温驯听话,让万岁爷满意。 至于旁的,且等熬过了这关再说。 “是,奴才遵命。”何宝躬身领命。 伺候服下安神汤,待太子好不容易午睡下,何宝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寝房,一边轻轻地关门,视线还一直停留在太子的身上。 待只剩下一道细细的门缝,何宝停住手,站在那里忧心地看着房中蹙着眉睡得不安稳的太子。 这回太子真是是被吓坏了。 这又不是太子头一次惹怒万岁爷,从前太子会是个什么反应? 摔摔打打那是轻的,发起火来,连老师徐元梦太子都敢打。 太子从来就不是个脾气好的,就连何宝这些年来也没少被太子迁怒挨骂受打,但是这回太子却像是丢了魂儿。 没错,是丢了魂儿。 活像一只被吓得丢了魂儿的兔子,怎么都缓不过神来。 成日里人都是呆愣愣的,活脱脱像是变了个人,变得患得患失、唯唯诺诺。 何宝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吓着他。 这也难怪,这回太子闯的祸…… 太大了。 比起拉拢佟家、挖万岁爷墙角,暗杀李光地未遂这种事儿简直就不值一提! 可为了个李光地,太子就足足被万岁爷软禁在畅春园将近三个月,若不是当时需要太子前往山西稳定局面,只怕万岁爷还未必肯那么早结束太子的软禁呢。 那么这回呢? 若是奉太子之命暗中联络朝中大臣的索额图当真已经落入万岁爷手中,那万岁爷又打算怎么处置太子? 太子不敢想,何宝也不敢想。 要是太子一直这么乖这么听话就好了。 可是…… 一个乖巧听话的太子真的能够守得住太子之位? 万岁爷又会满意一个过分乖巧听话、唯唯诺诺的太子吗? 只怕不论是什么样的太子,都不会让万岁爷满意。 何宝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轻轻关上房门。 …… 赶在十三爷大婚前,四爷回了京。 之前四爷请旨要为十三操办婚事,只是万岁爷没有答应,而是吩咐了五爷为十三操办,可即便如此,四爷到底还是要为弟弟的婚事帮帮忙的。 所以虽然回了京师,但是四爷这几天也是忙得脚不沾泥。 四爷弟弟家有喜事儿,维珍的兄长家也不遑多让,腊月二十这天,定州那边传来喜讯,嫂子董氏顺利分娩,母子平安。 一得了喜讯,维珍就长舒了一口气儿。 这下子,董氏得偿所愿,她是真的为董氏高兴,当下就着手准备起了给小侄子的洗三礼。 不止小侄子有礼物,慧娴慧妍两个侄女儿,维珍也没有落下。 事先就俩孩子分别准备好的长命锁跟小金镯,每套都是六两六钱六分的重量,藏着她这个小姑姑对侄女儿们的美好祝愿。 总之,不管干什么不管何时何地都要六六六啊! 作为二胎家庭的老大,突然多了个弟弟分爸爸妈妈的爱,就算老大再懂事,爸爸妈妈再一碗水端的平,但是老大心里难免还会有落差。 就像之前的小西瓜,在有了弟弟之后,也会学着争宠。 所以维珍早早就让人给慧娴慧妍准备了礼物,好让两个小侄女开心。 给哥嫂家的孩子都准备了礼物,自然自己家的孩子也不能落下,眼瞅着又要过年了,又要给孩子们准备礼物了。 从前给三个孩子准备礼物都各有不同,不过这一回,维珍给仨孩子准备的礼物却一模一样,都是笔墨纸砚。 小西瓜年后也要正式开蒙读书了,大格格更辛苦,除了正常的读书之外,还要跟着乞颜嬷嬷学蒙语。 至于小丸子,维珍想着干脆让他去跟哥哥一道去蹭课,四爷也同意了。 小丸子学成什么样,四爷不做要求,只是这个小子实在太淘,维珍的预产期就在明年三月份,比起让小丸子在后院儿成天闹维珍,倒不如把他这个调皮鬼也一并带去前院,没得太吵让维珍休息不好。 1456 开学礼物 按照规矩,阿哥们正式开蒙,就要去前院读书,如今孩子们年纪小,还能三不五时回额娘的小院儿,等再过两年,阿哥们年龄大了,就会搬到前院去住,就算是上了寄宿学校。 不过大格格是女生,倒不必搬去前院。 总之,孩子们上课的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所以送给孩子们的礼物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说起来,这还是维珍头一次给孩子们准备开学礼物呢。 就像是从前开学之前,爸爸妈妈给她准备的铅笔橡皮卷笔刀还有包书皮一样,就还挺有意思的哈! 至于孩子们拿到开学礼物是个什么心情,当妈的才不管! 当妈的现在只觉得心情舒畅! 在心里疯狂吟唱《好日子》的心情舒畅! 心情舒畅的还不止孩子们开学,还有年底的收益进账。 小年前一天,茯苓入府向维珍汇报盘账的情况。 “……铺子共计盈利一千九百八十两,田庄进账两千六百五十两,两个粥厂共计花费四百三十两,”茯苓麻利地跟维珍禀报,“共计收入四千二百两。” “怎么比去年还多了一百两?” 这就出乎维珍预料了。 因为今年米价回落,再加上多开了个粥厂,维珍以为今年的收入肯定要低于去年的,维珍大致估算过,都做好了比去年少赚五百两的准备,却没想到竟然比去年还多赚了一百两…… 也就是说,一下子就多了六百两呢! “主子,今年润六月,比去年多了一个月,自然铺子比去年也多了一个月的进账,所以加起来赚的就比去年多了。”茯苓提醒道,一边还翻着账本给维珍看。 “是哦,这我倒是忘了,”维珍这才恍然大悟,低头看了会儿账本,维珍又抬起头来看向茯苓,含笑道,“但是收入还是要比预期的要高,可见是咱们茯苓管理有方。” 这是茯苓全心投入管理事业的一年,从铺子到庄子又到粥厂,小姑娘成天忙得脚不沾泥,人比从前瞧着都黑了,不过也更精神了。 茯苓闻言登时两眼放光,旋即又面露羞涩:“主子谬赞了,都是主子教导有方。” 哈哈,到底是社会人了,这孩子都学会商业互捧了! 维珍笑着合上账本,抿了口茶,然后跟茯苓道:“既是盘完了账,那就好好儿歇一阵子,舒舒服服过个年。” 茯苓忙不迭点头,一脸期待:“主子,奴婢能回贝勒府住一阵子呢?” “当然可以啊,”维珍含笑伸手拍了拍茯苓的手,“之前不是答应过你会一直给你留一席之地的吗?想回来就尽管回来,甘草她们可都想你想得厉害呢。” “嗯!”茯苓顿时两眼弯弯,再开口却带着亏欠,“奴婢不能近身伺候主子,奴婢实在心里有愧,只盼能趁机多伺候主子呢。” 从前主子有孕,她都是贴身伺候的,但是这一回,眼瞅着主子明年开春就要临盆了,可是她却一直没能近身伺候过。 主子还赏她宅院,给她治病…… 茯苓真是越想越心中有愧。 傻姑娘,你帮了我多大的忙啊。 在后世你这么能干的CEO,就算我是老板那也得使劲浑身解数严防死守你被对家挖走呢。 所以,有什么好愧疚的? 维珍心中默默叹息,脸上却笑意不见,含笑道:“成,给你这个机会。” 这仍旧是她无法理解的忠仆情意,但是她会尊敬,就像她每年都会派人送肖嬷嬷去给孝懿皇后祭扫一样。 有些事儿,她觉得天经地义,但是说出来却只会让别人不安困惑,她只会咽到肚子里。 本来她就是最不合时宜的那个,她会遵守自己的标准,也有自己的底线,但是却不会用来要求、衡量别人。 果然茯苓顿时一脸激动,忙不迭起身给维珍福身行礼:“奴婢多谢主子厚爱!” “这才哪儿到哪儿?厚爱还在后头呢,”维珍含笑道,拍了拍茯苓让她坐下,然后道,“我跟高郎中说好了,等你回来就安排给你进补,等下高郎中会就会来给你请脉,然后拟进补的药方,没得你身子又难受。” 1457 原来不是月经羞耻,是高郎中羞耻啊 “啊?又要吃药?”脸上的激动不见了,茯苓顿时变成了苦瓜脸,“可是高郎中上个月才给奴婢开过方子,奴婢才吃过的,已经好多了。” 如今高郎中会定期给茯苓诊脉,上个月因为茯苓的身子不舒坦,所以高郎中就多给茯苓诊了一回脉,这事儿维珍也知道。 当下放下杯子,跟茯苓解释道:“上个月给你拟的是缓解经期腹痛的方子,当时你疼得那么厉害,高郎中只能给你拟个见效快的方子,可到底是治标不治本,要想根除,还得徐徐图之。” 茯苓表情有些不自在,小声道:“可是奴婢听闻很多人那、那个时候都疼,忍忍就……” “很多人经期都会疼,但是这并不代表这是正常现象,”维珍打断茯苓的话头,难得语气严肃起来,“再说了,很多人之所以忍受疼痛是因为没有条件看郎中,尤其是还是高郎中这样医术了得的郎中,不得已才只能忍着。” “茯苓,什么事儿什么困难跟身子健康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你如果因为羞耻而拒绝治疗的话,那吃亏受罪的只能是你。” 的确有很多女孩子会痛经,最佳的解决办法当然是去看病,然后对症下药,只是有相当大一部分女孩子因为月经羞耻或者别的原因而讳疾忌医,这就不太明智了。 痛经可不仅仅是腹痛,可能还涉及到其他疾病,甚至对身体健康有极大危害、日后还会影响女子有孕。 维珍当然不希望这些事儿会发生在茯苓身上。 茯苓闻言顿时坐直了身子,一副被老师点名批评的小学生模样,当下磕磕巴巴道:“是,主子说的是,奴婢就是……就是觉得总麻烦高郎中,特别难为情。” 原来不是月经羞耻,是高郎中羞耻啊。 维珍不由抿唇笑了,再开口语气就轻松了不少:“所以更要抓紧治好呀,难不成以后回回你腹痛,都得麻烦人家高郎中?” “是,奴婢知道了。”茯苓低着头小声道。 “行了,快去找高郎中吧,早治早好。”维珍笑着拍了拍茯苓的肩膀。 “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茯苓磨磨蹭蹭走了,维珍看着她的背影,不由摇头笑了。 这姑娘一向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这副忸怩羞涩的模样,还真是难得一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吩咐她去给高郎中送中秋赏赐?是高郎中衣不解带为她医治痢疾?还是这一年来,高郎中每个月按时登门为她诊脉? 哎,小姑娘长大了,也开始有心事了呢。 记得第一次见到人家高郎中,还因为高郎中的六指吓得叫出声呢,现在定然是不觉得怕了。 维珍越想嘴角上翘的越厉害,正乐着呢,就听着一阵急促又熟悉的脚步声传来,维珍闻声看去,就瞧着大格格一脸焦急走了进来。 “怎么了?”维珍伸手握住大格格的手,上下打量着呢,“不是在你武额娘那玩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大格格紧张道:“额娘,武额娘她突然肚子疼,你快去看看吧!” 维珍闻言不由蹙了蹙眉:“高郎中已经过去了吗?” “佳音已经去请高郎中了,”大格格点点头,然后又不解又委屈地道,“额娘,武额娘疼得脸色都白了,我原本想留下来陪她,可她却非让乳母带我走,不肯让我进寝房看她,我陪着她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撵我走?” 大格格不理解一向温柔、对她疼爱有加的武额娘为什么突然非要她走,维珍心里却哪儿有不明白的? 武格格这是又痛经了。 自从那年受冷添了痛经的毛病,每年一到这个时候,旁人都欢欢喜喜过大年,武格格却总是被腹痛折磨。 跟武格格的情况比起来,茯苓的情况就是小打小闹了。 武格格肯定是怕吓着孩子,所以才让乳母赶紧带大格格回来。 “你武额娘这是病了,担心过了病气给你,所以才让你先回来,武额娘不是撵你,而是爱护你,等她好些了,你再去陪她,好吗?”维珍柔声道。 1459 闺女,这回你的期望只怕又要落空了 大格格松了口气儿,这才点点头:“嗯,那我过几天再去看她。” 维珍取出帕子擦了擦大格格挂着汗珠的鼻头:“让乳母带你去沐浴更衣好吗?定是一路跑回来的,瞧这一身的汗,仔细着凉。” “嗯,额娘你别管我了,去瞧瞧武额娘吧。” 当下乳母带着大格格回房沐浴更衣,维珍则起身去看武格格。 …… 小年一过,距离除夕就没剩几天了,转眼就到了康熙四十二年。 去年因着万岁爷卧病,需要静养,免了一众皇子入宫请安,连宫廷宴饮都少了大半,去年四爷就难得过了个舒坦年。 只是今年,万岁爷没病没灾的,人好着呢,自然皇子们也没有偷懒的机会,过年这几天,又开始了起早贪黑。 不单单皇子们辛苦,福晋们也不轻松,自然也要带着孩子们入宫请安参加宴饮的,倒是维珍仗着到了孕后期,将这些辛苦都给躲了过去。 大格格跟二格格都是福晋带着去后宫请安的,至于三位阿哥,如今年龄大了,随着福晋去后宫请过安之后,又随着四爷去给万岁爷请安。 往年过年,初六之后,四爷好歹还能松口气儿缓缓,但是今年四爷却忙得飞起。 十四爷的婚期就在正月十二,这也没几天了,四爷这个做哥哥的能为了十三的婚礼奔走忙活,自然亲弟弟十四的也不能落下,这些天且忙活着呢。 又是好些天见不上面,维珍都习惯了。 正月十三这天,维珍让肖嬷嬷带着大格格他们几个孩子去五公主府探望五公主。 她本来是想也去瞧瞧五公主的,可是从大格格到小西瓜,肖嬷嬷到连翘,就没有一个肯让她出门的,生怕她出事儿动了胎气。 虽然她现在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但是维珍觉得还不错,身子还不算笨重,除了起夜开始变频、睡久了会腰酸之外,其他的日常起居都没受什么影响。 再说了,去公主府也是坐马车,也累不着她。 但是以上都是维珍的想法,旁人可不怎么想。 “额娘,你不嫌累,可是肚子里面的小妹妹会嫌累的啊,她还那么小,受不了累的,”大格格一脸不认同看着维珍,一边伸手轻轻摸着维珍的小腹,小声道,“妹妹这会儿又睡着了,你可千万别吵醒妹妹啊。” 虽然前面已经失望了两回,但是这次,大格格还是坚定地认为额娘腹中是个小妹妹,比俩弟弟乖巧可爱一百倍的小妹妹! 维珍:“……” 闺女,这回你的期望只怕又要落空了。 不是额娘不想给你生小妹妹,可是额娘……干不过送子观音啊! 在接连生了小西瓜跟小丸子,以及万岁爷给孩子们赐名之后,维珍心里就估摸着,不管穿的是不是正史,但是在生孩子这事儿上,八成送子观音早就已经给安排好了。 所以肚子里的都好小朋友,十有八九就是……后世史书中,哥几个里面名气最大的那位了。 也是后世电视剧里面,个儿最高的那个。 哎,还小妹妹呢。 她也想要个跟闺女你一样阔爱的小棉袄啊。 “是啊额娘,雪天路滑,您还是别去了,咱们几个替你去探望小姑姑。”小西瓜也说。 “行,额娘听你们的,”维珍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大格格的手,“给小姑姑的礼物带上了?” “嗯,带上了。”大格格使劲儿点点头。 因着要拜师送礼,乞颜嬷嬷又是常年在寺庙修佛的,所以维珍就让大格格亲自动手给乞颜嬷嬷做了串念珠珠串。 耿格格打小就随额娘礼佛,最擅长这些了,所以这些天大格格都在跟着耿格格学做珠串。 除了给乞颜嬷嬷做了一串玛瑙珠串之外,大格格也给五公主做了一串,作为新年礼物。 “行了,那去吧,好好儿陪陪小姑姑,不用着急回来。” “嗯,额娘我们走啦!” 当下肖嬷嬷、甘草还有小池子带着三个孩子前往五公主府。 1460 三福晋要登门来访? 送走了孩子,维珍去暖阁里头看话本。 女贞将温好的牛乳端进来,一边放到维珍的手边,一边跟维珍禀报道:“主子,方才正院的王全子过来递话,说是后日福晋要宴请三福晋还有三爷府上的侧福晋,戏班现在都已经入府了,到时候还请主子前往赴宴。” 人家三福晋携府上的侧福晋一道登门赴宴,就算维珍如今身怀有孕,好歹也得去露了面。 “知道了,”维珍点点头,喝了几口牛乳,维珍又好奇问道,“是福晋主动邀请三福晋登门的?” 之前倒是没有听说过福晋跟三福晋交好,除了之前给阿哥们过生辰,三福晋好像也没有登门做客过。 女贞道:“回主子的,王全子说是三福晋那边主动递的话,想要登门拜访。” 三福晋主动要登门拜访? 这倒是奇了。 按说过年的时候,皇子府邸之间相互登门拜访,也是正常事儿,只是…… 三福晋主动要登门,那就挺奇怪的。 去年为了“节流”的事儿,三爷当时不还打上门儿来,一度闹得很难看,从那之后,三爷跟四爷的交情明显是跌进了谷底,兄弟两人几乎是把“不和”写在脸上了。 如今事情过去都一年多了,维珍也没有听说过三爷跟四爷关系有所好转,再说了,三爷又是那种特别计较的性子。 三福晋的行程安排,自然是要跟三爷商量后定下来的,所以三福晋主动登门拜访的事儿,三爷肯定是点头的。 甚至很大可能就是三爷安排的。 怎么? 这是兄弟俩私下破冰了? 四爷也没提过这茬儿啊。 喝完牛乳漱了口,维珍继续看话本,只是翻着翻着人就歪在软枕上面睡着了,等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床上了,寝房里头光线很暗。 维珍瞥了一眼座钟,才四点半。 “冬天的天儿可真短啊,不过是打个盹儿,再一睁眼天就擦黑了,”维珍打了个哈欠,一边往身后男人的怀里挪了挪,一边懒洋洋地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跟十三用过午膳就回来的,”四爷也打了个哈欠,伸手把维珍往自己的怀里捞了捞,“如今晚上又开始睡不好了吧?” 孕晚期是比较累人的,除了睡姿不自由,还有频繁的起夜,这些四爷都清楚,再加上维珍白天睡了这么长时间,更说明缺觉。 “嗯,总睡不太长,没一会儿就想起夜,要么累醒,”维珍道,身上握着四爷的手,“不过这一觉睡得挺舒服。” 能不舒服吗?一直靠在四爷身上,力道有人分担,睡起来就没那么累了。 四爷闻言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脸颊:“辛苦你了,往后爷天天来陪你睡。” “不忙了?”维珍问。 “嗯,忙完这阵儿了,”四爷点点头,“等元宵过后,爷就把乞颜嬷嬷给接到府上,还有孩子们的先生到时候也一并入府。” “孩子们的先生也已经请好了?” “嗯,都请好了,连教骑射的师父也都请到了。”四爷道。 维珍闻言,不由含笑道:“那大格格往后可有的忙了。” 维珍一早就跟四爷商量过,要让大格格同小西瓜他们一道开蒙上课的,比起其他皇子府上的格格们,大格格自然就是有的忙了。 “是啊,小丫头往后别嫌累才好。”听维珍提到大格格,四爷就忍不住轻轻叹息,语气里头明显带着心疼。 别人家的闺女哪儿用得着这么辛苦?偏生他的大格格打小却要苦哈哈地开蒙读书,比臭小子们还要辛苦。 不过虽然心疼,但是四爷却也从来没有要拦着大格格用功的想法。 一则是维珍对孩子的要求虽然一向宽松,但是在读书这件事儿上却异常坚持,大格格必须读书,这是维珍一早就明确跟四爷定下的。 是定下,不是商量。 二则是,大格格自己对读书这件事儿明显很感兴趣。 1461 二格格的女先生 受额娘的熏陶,还没学会写字的时候,大格格就开始喜欢写写画画了,那个时候,每每他外出办差,大格格就喜欢画画给他写信,虽然大部分他都看不懂,好在维珍还会体贴地帮着翻译一遍。 待后来稍微学了几个字,大格格的来信就变成了连字带画儿,他已经能看懂大半部分了,基本上用不着维珍翻译了。 到五六岁的时候,大格格基本上就用不着画画了,除了字迹稚嫩之外,常用字她基本都会写,维珍也就彻底放弃了为父女做翻译的这项兼职。 当然了,为小西瓜跟小丸子的翻译工作还是要继续的。 再说回大格格,她打小就是个表达欲很旺盛的孩子,在识字稍微多点儿之后,表达欲就更旺盛了,表达欲又催生了孩子的求知欲。 从前只是喜欢听故事,渐渐地喜欢看故事,又渐渐地都会自己编故事了,什么狐狸精联手给天庭搞拆迁,又什么如来佛重组八十一难…… 想象力之丰富,听得四爷都目瞪口呆。 反正在大格格这个年龄的时候,他是绝对编不出来这种想象力爆棚的故事的。 这样的大格格让四爷特别骄傲,所以读书是必须的,只要闺女愿意,想学什么都成,想学到什么时候也都不是问题。 “马上就要正式开蒙读书了,月华会不会觉得辛苦?”之前,他还私下问过大格格。 大格格是怎么说? 大格格说:“不辛苦啊,我能学到更多的东西呀,能看懂更多的书。” 大格格还说:“额娘说,我们终其一生不论谁都不可能走遍全世界,但是书籍却是人生最好的向导,能带我们走遍名山大川、了解市井百态以及未知的一切。” “我觉得额娘说的特别对。” 不,她说的不对。 对于孩子们而言,明明维珍这个做额娘的,才是他们人生最好的向导。 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同时也意识到,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不是在各种森严规矩、高压环境中成长的,是在轻松包容的氛围下被一步步引导、顺其自然萌发出来的想法。 维珍真的把孩子们教的特别好。 想到此处,四爷心中柔软一片,半晌口中却又溢出一声轻叹:“爷原本还想给二格格请个女先生的。” 虽然不识字的格格有的是,左右天家的闺女不愁嫁,识不识字的,对二格格的人生或许也没有多大影响,但是四爷却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们都能识文断字。 尤其是有大格格做对比,四爷心里自然也盼着二格格能向长姐看齐…… 算了,看齐得难度太大了,但是能认认字儿看看书,总是好的,没得这孩子一辈子困在后宅,心下寂寥。 所以除了给大格格请先生之外,二格格四爷也不想落下。 之前一直忙得分身乏术,今儿总算是得空了,回府之后,四爷便去瞧了瞧二格格。 “虽然身子比从前好了,可还是怕人得厉害,见了爷话都说不利索,”想着二格格方才的模样,四爷不由摇摇头,“小时候也不像这样。” 是的,小时哦还不是这样的。 虽然当时二格格就十分胆小,也有些惧怕四爷,可是每回四爷过来,她还是能像模像样给四爷请安的,趴在乳母怀里还会时不时偷偷看四爷,带着小孩子好奇的打量。 那时候,二格格就是个害羞乖巧的小姑娘。 但是现在,新挑的乳母都入府半年了,二格格跟人家几乎都还没什么交流。 不仅是对乳母,二格格如今跟宋氏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 从前只是胆小怯懦,如今二格格还沉默寡言。 “就怕她冷不防瞧见了生人,又要受惊,到时候又会病。”四爷无奈地摇摇头。 所以给二格格请女先生的事儿,只能暂时搁置了。 说起来,维珍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二格格了,在她的印象里,二格格还是那个因为吃多了打嗝给气哭的小树懒,现在想起来,维珍心里也不由默默叹息。 顿了顿,维珍突然道:“既是不好请生人入府惊着二格格,那不如就请咱们府上的熟人。” 1462 夫人外交 四爷一怔,想了想然后道:“你说的是耿氏?” 维珍点头:“自上回二格格生病,耿格格便时常去给二格格诵经祈福,难得二格格愿意跟耿格格亲近,后来二格格病好了,耿格格也时常前去陪伴,耿格格识文断字,性子也好,想来是愿意教二格格认字的。” 耿格格打记事起就开始诵经抄经,自然是认字的,水平肯定是不能跟正儿八经的女先生比,但如果四爷只是想让二格格识文断字的话,那耿格格肯定是可以胜任的。 对于耿格格给二格格诵经祈福,四爷是有耳闻的,为了这事儿,四爷当时还赏赐过耿格格。 只是后面耿格格还时常去陪伴二格格,这事儿四爷就不清楚了,毕竟他那么忙,实在没有多少心思花在后宅上,也是听维珍提起,四爷才知道还是这事儿。 那耿格格倒是难得的,到底是打小礼佛的,心肠良善,只是…… 宋氏怎得从未向他提到过? 四爷再忙,心里也是记挂孩子的,只要得空,肯定会来后院儿陪陪孩子,自然也少不了去宋格格院儿里。 除了有限的那几次家宴,耿格格压根儿就没有机会见到四爷,但是宋格格却是有机会见着四爷的,但是宋格格却从未跟四爷提起过耿格格陪伴二格格的事儿。 一次两次兴许是没想起来,难不成回回都想不起来? 宋氏到底是太小家子气了。 当初就不该让宋氏抚养二格格,更不该事后察觉不对,却顾虑重重,一直由着宋氏继续抚养二格格,以至于酿成今日的局面。 他一向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但是只要是涉及孩子,他这个当爹的难免就会瞻前顾后举棋不定。 也不止是对孩子,对……永和宫的那位,之前不也是这样吗? 想到此处,四爷不由蹙了蹙眉,维珍看见了,伸手揉了揉四爷的眉心,一边轻声道:“别担心了,等二格格识字了会看书了,眼界心胸或许也会跟着变得开阔,说不定性格也能变得外放一些。” “而且就算她性格一成不变,也没有什么,谁规定内向的孩子就一定不如外向的孩子?再说了,不是还有你这个当爹的在吗?” 是啊,内向的孩子怎么就不如外向的孩子呢? 在后世,还分i人e人呢,只是与生活相处的方式不同,又没有优劣之分。 宋格格明显显对维珍十分戒备,所以维珍从来都不会掺和宋格格院儿里的事儿,但是这一次…… 再怎么不想掺和,她还是希望二格格能识字的。 这孩子性格的问题挺大,维珍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心理方面的问题,但不管是性格问题还是心理方面的问题,认认字总归是好的。 能识字就能看懂书,心里也会多一扇窗、多一个寄托,总比由着二格格一直这样混混沌沌闷在屋子里面来得强。 就怕明明还能有机会纠正,却偏生错过了机会。 四爷心里舒坦了些,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手指:“那就按你说的,让耿氏先教着二格格。” “对了,你跟三爷和好了?”维珍突然想起这茬儿,问道,“后天福晋要宴请三福晋呢,说是戏班儿都已经入府了。” 他跟三哥和好了? 那倒还没有,不过瞧着三哥的架势,倒是有主动示好的意思。 三福晋主动要登门拜访,要怎么接待,福晋自然是要先询问四爷意思的,所以这事儿四爷也知道。 这回明显是三哥主动低头了,他这个做弟弟的自然不能小气,所以吩咐福晋好生招待。 “去年不是有一批工程因为节流而暂缓的吗?过了一年,国库跟内务府总算松泛了一些,所以有些暂缓的工程就被提了上来,”四爷解释道,“前几天,万岁爷把修园子的差事交给三哥了。” 维珍明白了:“所以三爷知道你之前其实不是真的故意为难他,所以才会走夫人外交,想跟你修复关系、重演兄友弟恭?” 1463 两度白发人送黑发人 “夫人外交?”四爷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稍稍一怔,旋即笑着点头,“这说法倒是新颖又精辟。” “这就算新颖了?还有宠物外交呢!”维珍道。 “宠物外交?这怎么说?”四爷一脸好奇道。 “试想一下哈,胤禛小帅哥你看上了个养猫咪的姑娘,然后你一上来就问人家姑娘的尊姓大名芳龄几何家住何方,就算你这张脸再帅得惊天动地,那九成九会吓着人家姑娘,但是如果……” 维珍一边说,一边仰着头摸四爷的下巴:“你来一句‘小姐姐,你家猫咪好可爱啊,是什么品种,在下也想养一只’,这样搭讪是不是就丝滑多了?” “狗狗就更行了!你可以每天特意蹲着点,遛狗的时候假装偶遇同样遛狗的姑娘,时间长了,就算人家姑娘对你没啥意思,但是你们的狗狗肯定会变成好朋狗啊,有好朋狗在,还愁没有跟人家见面、培养感情的机会吗?” 胤禛小帅哥:“……这也是话本里面看来的?” 维珍心虚地一个劲儿点头:“可不嘛,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还有颜如玉,书中更有各种生活小妙招!” “所以啊,一定要让二格格会识字读书,不然多没意思啊。”维珍感慨道。 识字读书又哪儿有跟你在一起有意思啊。 胤禛小帅哥默默感慨,一边朝前凑了凑,让自己跟维珍面对面,两张脸靠的特别近,近得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维珍觉得有些热,正想朝后挪一挪,就听着四爷突然开口:“小姐姐,你家猫咪好可爱啊,是什么品种,在下也想养一只。”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直接问你姐夫吧,他清楚。” 拜托!有这么跟姑娘搭讪的吗? 嘴上客客气气人模人样,手上却在摸人家孕肚! 简直流氓! 四爷忍不住伏在维珍身上笑了,就算笑得浑身发颤,他的手也没从维珍圆鼓鼓的小腹上挪开,反而慢吞吞地四处游走,然后…… 维珍的呼吸急促,一双手搭在四爷脑袋上,要去推人,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劲儿。 “快,快些,”她咬着唇,声音呜呜咽咽,“你姐夫怕是要回来了,快……要快!” “……闭嘴!” …… 三爷的确是在用夫人外交向四爷示好。 甫一开年,万岁爷就把修缮畅春园周围几个园子的差事交给了三爷,这就跟之前四爷说的那样,不是有心卡三爷的差事,差不多过个一年,修园子就会照常进行。 连时间点都对得上。 想起之前自己找上门差点儿跟老四打起来的事儿,还有过去一年明里暗里对老四的挤兑,三爷难免生出些许心虚。 不过要说为了这点子心虚就让三爷主动低头,那确实不可能的。 哪儿做兄长主动给弟弟低头示好的道理? 不能够啊! 三爷之所以最后还是低头了,这原因说来话长,说到开端,那就不得不提索额图了。 没错,就是索额图。 临近年关,一直下落不明的索额图父子,总算是回来了,不是自己回来的,是被鄂伦岱带人给找回来的。 据说是索额图父子行猎的时候不慎失踪,误入一片荒山野林,竟找不着回来的路,国公爷下落不明,万岁爷自然是要过问的,所以就派了鄂伦岱带人去搜寻索额图父子下落。 都道是术业有专攻,人家鄂伦岱一出马,没用多少功夫就把索额图父子给找回来了。 只不过走的时候父子俩还是好好儿的,但是回来的时候,索额图目前膝下仅剩的儿子阿尔吉善却是被抬着回来的。 没错,阿尔吉善死了,据说是马儿受惊致使他滚下马背,又遭了马儿踩踏,最后丧命马蹄之下。 索额图倒是好好儿的,没病没灾的,被鄂伦岱给直接送回了国公府。 按说这事儿到这儿就算是告一段落了,除了唏嘘一句索额图命苦,土埋眉毛的年纪却接连失子,两度白发人送黑发人,真真是人生大恸。 1464 陈梦雷 但是从那之后,众人的注意可就再没离开过国公府。 为什么? 因为自打索额图回京之后,国公府外多了一圈侍卫,并且从那之后,侍卫一直都在,就连除夕,侍卫都没有离开。 而且,索额图自从被鄂伦岱送进国公府之后,人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就连大年初一,索额图都没有按照规矩入宫给万岁爷请安。 索额图这是被禁足了。 只是万岁爷好端端地为什么要突然禁足索额图?难道就因为索额图父子打猎迷路、以至于害得朝廷浪费人力物力大冷天儿满世界找人?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具体什么原因,万岁爷没有明着示下,那外人就只能猜了。 从前万岁爷大骂索额图带坏太子,逼得索额图主动请辞,万岁爷当时都给气病了,可就算如此,万岁爷也没有禁足过索额图,所以这次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联系索额图被禁足之前的行踪,那将近半个月下落不明的事实,就十分可疑了,十有八九是在此期间,索额图做了什么触怒龙颜的勾当。 至于索额图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唯一剩下的儿子怎么就丢了命,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太子殿下应该……心知肚明吧。 说来也巧,前脚太子在德州卧病,后脚索额图下落不明,然后万岁爷下令终止南巡回京,再然后万岁爷着人将索额图父子送回京师继而禁足。 与其同时,回京之后一直休养的太子,胸痹的毛病又发作了,万岁爷下令在毓庆宫静心养病,连除夕的阖宫晚宴,万岁爷都体贴地给太子免了。 这还是自太子正位东宫后,第一次缺席除夕阖宫晚宴。 当真就病得这么厉害?连阖宫晚宴这样的场合也参加不了? 若是放在从前,即便太子真的有病,不到万不得已万岁爷也不会拦着不让他参加阖宫晚宴,就像万岁爷极力掩饰自己腿疾一样,除了不肯向外界展示自己的日益衰老与病弱之外,也是在为朝堂稳固着想。 寻常皇子,病了也就病了,但是太子可不是寻常皇子,太子可是大清的未来储君,试问身为太子什么最要紧? 有个好身体。 能力再强,再怎么被群臣拥护、万岁爷宠爱,病秧子做太子的可能性也基本为零,除非万岁爷实在后继无人。 但是康熙爷那是后继无人的主儿吗?放眼上下五千年,人家康熙爷几乎就是最不缺儿子的皇帝了。 尤其人家儿子的质量还都是杠杠的。 一旦太子身体出了问题,都用不着经历明争暗斗,太子的位置自然就不可能稳固。 万岁爷能不知道这个?太子能不明白? 所以太子到底是真的病得厉害、实在参加不了阖宫饮宴,还是被万岁爷用养病的借口禁足在了毓庆宫、以至于才参加不了? 从前太子也不是没有“养过病”,但是却可从来没有在这种节骨眼儿上。 所以…… 太子这是被索额图给牵连了? 还是索额图被太子牵连了? 这个年,因为太子的缺席,一众皇子心里就没有不琢磨嘀咕的,三爷自然也不例外。 “主子爷,依奴才看,太子殿下的好日子只怕要到头儿了。” 说这话的是陈梦雷。 陈梦雷是李光地的福建老乡,同科进士,同样才华横溢、得到万岁爷赏识,只是跟已经是封疆大吏的李光地比起来,陈梦雷的仕途明显就要黯淡得多。 说起来,这还跟李光地有脱不开关系。 康熙十二年末,当时的翰林院编修陈梦雷回乡省亲,哪知转年,就遇上了三藩之一的靖南王耿精忠在福州举兵反清。 耿精忠在福建遍罗名士,强授官职,胁迫士人一同谋反,陈梦雷,以及与陈梦雷同年进士、同官编修的李光地,都受迫害。 当时陈耿两人在福州密约,由陈梦雷从中“离散逆党,探听消息”,“藉光地在外,从山路通信军前”,共请清兵入剿,并由陈梦雷主拟请兵疏稿。 1465 同一个猜想呼之欲出 一句话就是,陈梦雷负责做内应与耿精忠一党虚与委蛇打探消息机密,李光地负责在外给朝廷报信。 可最后的结果却是,李光地以蜡丸藏书单独向朝廷上书请兵,并未提起耿精忠。 李光地因此大受朝廷赏识,从那之后便就青云直上,五年内连升八级,而陈梦雷不但功被埋没,还因京师传陈梦雷任耿精忠“学士”,又受到耿党诬告,致以“附逆”罪被捕,入狱论斩。 陈梦雷入狱前后,曾多次要求李光地为自己作证辩诬。 李光地于康熙十九年返京后,也曾为陈梦雷“代具一疏”,但对陈梦雷在福州“离散逆党,密图内应及同谋请兵之事,一语不及。” 陈梦雷因此大恨李光地,责其“欺君负友”。 李光地断然拒绝陈梦雷的指责,向康熙奏云:陈梦雷所谓“臣上蜡丸书是他定的稿,实无此事。” 还指出,陈梦雷对自己的攻击,是受嫉妒自己的大臣指使所致。 陈、李二人的是非争论,遂成公案,一直都有争论。 只是李光地似乎早已对这段过往不在意,但是陈梦雷却明显难以介怀。 尤其是后来经刑部尚书徐乾学救援,陈梦雷免死,改戍奉天尚阳堡,到戍所后,陈梦雷病倒,家中父、母先后去世,妻子也在流放地亡故,陈梦雷自是万分悲痛。 家破人亡到底是因为谁? 罪魁祸首到底是耿精忠还是李光地? 耿精忠已然罪有应得,但是李光地却备受皇恩,成了汉臣领袖,而他却因李光地一己之私,家破人亡。 陈梦雷再恨再痛,又有何用,他到底要换个活法,更要换个人生目标。 手不释卷,刻苦读书和著述,这就是陈梦雷在奉天的十七年里的全部生活。 他一面教书,一面著述,先后编撰《周易浅述》、《盛京通志》、《承德县志》、《海城县志》、《盖平县志》等。 都道是苍天不负苦心人,康熙三十七年九月,康熙巡视盛京,陈梦雷献诗颂奉,被召回京师,次年,陈梦雷入内苑,侍奉当时的诚郡王三爷读书,后来又随三爷编书。 陈梦雷恪尽职守又极具文采,一向很得好感,是三爷跟前数一数二的心腹。 这时候听陈梦雷这般说,三爷不由得心头狠狠一跳:“则震,此话何解?” 则震是陈梦雷的字。 陈梦雷道:“主子爷,如今京师谁不知道索额图父子压根儿就没有去京郊猎场?偏生万岁爷还是让人把他们给找回来了,说是打猎迷路才失踪这些天,万岁爷这是连糊弄都懒得糊弄了,一边让鄂伦岱看着索额图,一边软禁太子,这不是明摆摆地告诉众人,太子跟索额图定是又有勾结,不定趁着万岁爷南巡暗中密谋什么惊天的事儿呢!” 不仅仅太子的人已经去京郊猎场查过索额图父子的下落,暗中盯着的人也不少,但要是万岁爷想要遮掩的话,猎场那边自然会统一口径。 但是现在的情况就是,谁都知道索额图父子压根儿就没有去过猎场,但是万岁爷却轻描淡写说索额图父子就是去了猎场,还是在打猎的时候不留神迷了路,才会失踪这些天。 索额图会迷路? 就算索额图年纪大了脑子不如从前清明,的确有迷路的可能,但是他儿子也会迷路?带去的随从也一股脑儿的全部迷路了? 退一万步说,人的确全都都中邪迷路了,那带去的猎狗呢? 难不成猎狗也全部迷路? 这压根儿就是不可能的。 谁都知道索额图失踪根本就不可能是因为迷路,更何况如今万岁爷还让鄂伦岱看管着索额图。 再联系万岁爷最近对太子的态度,只怕所有人心中都有同一个猜想呼之欲出—— 索额图八成是打算借着出城行猎的由头想要去德州跟太子秘密会面,只是却被万岁爷察觉,然后下令鄂伦岱拿人。 1466 你让我找老四帮忙? 至于索额图消失的那段时间,肯定不是在山林里头迷路,倒有可能被鄂伦岱秘密关押审问。 至于索额图有没有吐口,又都交代了什么,不得而知,但是阿尔吉善死了、太子再度“养病”、索额图被禁足,这都是再明显不过的。 万岁爷有无数种法子遮掩索额图跟太子的勾结,从前万岁爷也没少为太子擦过屁股,但是这一回,万岁爷却没有。 “万岁爷这回对太子是失望透顶了,奴才以为,万岁爷怕是……”说到此处,陈梦雷压低声音,继续道,“起了废黜太子的心思!” 废黜太子? 三爷闻言,心头又是一阵狂跳,抿了口茶,稍稍压下心里的激动,缓声道:“太子毕竟已经做了二十七年的太子,地位从来稳如磐石,皇阿玛又最是疼爱太子,就算对太子动气,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则震,你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不要人云亦云,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办好皇阿玛交代的差事。” 嘴上是轻描淡写,但是三爷握着茶杯的手却有着轻微的颤抖。 陈梦雷瞥了一眼三爷的手,旋即躬身道:“是,是奴才小题大做了,奴才再不敢了。” 关于太子跟索额图的话题就到此为止,陈梦雷记着三爷的吩咐就没再提,转而跟三爷提起了修缮畅春园附近园子的差事。 甫一开年,三爷便就接了这差事,三爷真真是得偿所愿。 修园子的方案,早就已经经由万岁爷拍板定了下来,那接下来自然就是得银子到位了。 跟治理永定河、重建东岳庙是从国库拨款不同,修园子的钱是要内务府出的,毕竟园子是皇室私有,没有让国库掏钱的道理。 所以,等到一开朝,在跟工部算清预算造价之后,三爷就要去找内务府总管谈拨银子的事儿了。 只是提到这事儿,三爷还有点儿踟蹰:“你说爷是不是得先去趟毓庆宫跟太子打个招呼?” 为什么找内务府总管之前要跟太子打招呼? 那是因为现在的内务府总管凌普是太子的奶公,也就是太子乳母的丈夫。 内务府说白了就是万岁爷的私库,自然是要找最心腹的奴才打理,然后万岁爷就挑了太子的奶公做内务府总管,也足见万岁爷对太子的偏爱与信任。 就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在,太子伸手向内务府借银子,那叫一个痛快,说是内务府,可实际上跟太子的私库也没啥区别。 谁不知道太子就是内务府的二掌柜呢? 这回修园子的预算可不老少,怎么也得要个二三十万两,想要让凌普一下子掏这么多银子,三爷担心事情不会进展得很顺利。 平时皇子们伸手问内务府借银子,甚至是官员借银子,凌普倒不会为难,毕竟这是万岁爷默许的,再说了,拿万岁爷的银子为太子殿下做脸面,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拨款修园子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太子可从来就不是个心胸宽大的,尤其是对跟自己年纪最相近的三爷,太子没少明着暗着敲打,从前三爷还只是编书呢,太子就严防死守,这时候三爷单独接了这么大的差事,太子心里能乐意? 只怕少不得要为难一二的。 三爷就想着要不要先去毓庆宫主动跟太子弯个腰示好,表一表忠心,可若是太子肯点头的话,那这银子到手自然也会变得顺当。 若是放在从前,这也是应该的,万岁爷也乐得看见皇子们尊敬太子,所以三爷不会犹豫,但是现在的情形,三爷就很踟蹰。 万岁爷对太子态度不明,三爷自然也就拿不定主意,若是他贸然前往毓庆宫见“养病”的太子,被万岁爷以为是违拗圣心,那就大事不妙了。 所以毓庆宫,他是能不去就不去。 陈梦雷显然也由此担心,想了想,陈梦雷道:“主子爷还是头一次领这种差事,有道是万事开头难,主子爷何不找个有经验的帮衬着?” 有经验的? 三爷一怔,然后就反应了过来,顿时一脸错愕:“你让我找老四帮忙?” 1467 要是太子……真的不中用了 有领过这种差事经验的皇子,无非是大爷、四爷还有八爷。 就大爷跟太子的精彩过往,就算如今大爷失势、人也低调得近乎透明,但是找大爷帮忙向太子的奶公要银子,那也是天方夜谭。 那就只剩下四爷跟八爷了。 八爷一直打理广善库,跟户部内务府往来都很密切,人缘更是好到爆棚,但是毕竟是跟大爷穿一条裤子的,太子对八爷一向也是不待见。 倒是老四,经过亲自回京为太子殿下取药这事儿之后,谁不知道老四如今是太子的人? 太子不卖他的面子,还能不卖千里迢迢为他取药的老四的面子? 要是有老四帮忙的话,让凌普掏银子说不定还真就一顺百顺。 陈梦雷这点子不错,但是…… 一想到要把修园子的功劳分一半给老四,三爷心里如何乐意? 那可是老四! 当着一众皇子的面儿给他难堪、让他这个三哥下不来台的老四! 三爷心里那叫一个不爽,不待陈梦雷开口,三爷就烦躁地摆手:“不成!这事儿不成!” 便宜谁也不能便宜老四啊! 这个犟种眼里可从来都没有他这个三哥,上回在庄子里,不还是对他冷嘲热讽说他是仗着孩子讨万岁爷的好儿? 虽然是他阴阳怪气在前,但是…… 但是他可是他三哥! 陈梦雷忙不迭劝道:“主子爷,四爷不辞辛苦亲自回京为太子取药如今可都成了兄友弟恭的佳话,万岁爷对太子态度如何暂且不明,但是却明显很是赞赏四爷的行为,这个时候,若是三爷您也能兄友弟恭的话,想必万岁爷会更加满意。” 说到这里,陈梦雷顿了顿,然后压低声音道:“如今大爷不中用了,太子殿下又在‘养病’,依照臣之见,太子这回的病啊,养不养的好还是两说,如今您可是众皇子之中的第一人,主子爷,现在可是所有人都瞧着您呐!” “尤其是万岁爷,一开年就把差事交给您,那是对您含了指望,也是对您的考验,您可不能办不好这差事,更不能让万岁爷觉得你气量狭小不容人。” 陈梦雷字字都说到三爷心坎上,才平复没多久的心又开始“砰砰”狂跳起来。 是啊,这是皇阿玛对他的指望跟考验,他必须万无一失,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 陈梦雷说的没错,现在他可不就是皇子中的第一人,要是太子…… 真的不中用了,那他,那他…… 心跳得更快了,三爷端起茶杯,一口气儿喝了半杯,再放下茶杯,三爷又恢复了一派沉稳:“则震言之有理,其实只要能把皇阿玛吩咐的差事办好,爷就算是有所牺牲那也并不要紧。” 陈梦雷忙不迭点头如捣蒜:“主子爷英明!若是主子爷没有别的吩咐,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嗯,你退下吧。”三爷点点头,继续端起茶杯慢条斯理抿了起来。 “是,奴才告退。” 待陈梦雷离开,三爷赶紧放下手里的茶杯,唤了贴身太监进来:“去把福晋给请来……算了,还是爷自己过去。” 一边说着,三爷一边起身朝外走去,太监赶紧取来大氅伺候三爷穿上。 三爷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朝后院儿走去。 …… 三福晋跟府上侧福晋一道登门赴宴这天,正是元宵,三爷也挺会挑日子,毕竟过了元宵就正式开朝了。 这时候先主动用这么一招夫人外交跟四爷破冰,就算是在平时,四爷也不能拦着嫂子不让进门不是,这就是接住了三爷的示好。 然后三爷在主动去求万岁爷,让四爷帮衬自己一道领修园子的差事,这一番操作下来,又是兄友弟恭又是虚怀若谷,万岁爷能不高兴?能不喜欢三爷? 自从三爷被从郡王降位成了贝勒,三福晋也就跟着丢了王妃的体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句俗语,用在天家媳妇身上,最是贴合不过。 自身份从郡王妃成了贝勒福晋之后,三福晋就不大喜欢出来交际了,这回还是头一遭来四爷府做客。 1468 于是三福晋就带着田侧福晋登门做客了 肩负着三爷的期望,三福晋自然十分重视这次的登门做客,还把侧福晋田氏也一并给带上了,这就有些出人意料了。 除了一道入宫给娘娘请安之外,皇子们府上的福晋跟侧福晋的行动基本上都是分开的。 福晋们之间的交际往来,基本不会带上侧福晋的,反之侧福晋也是一样,就比如之前四爷给小丸子过百日,维珍邀请的也只是众位侧福晋。 按说这回,三福晋自己登门也就是了,却偏生还带上了侧福晋田氏,这是听了三爷的吩咐。 “听说老四平日里最宠爱侧福晋李氏,你这回去老四府上做客,把田氏也一并给带去。”之前三爷这样吩咐三福晋。 让田氏来做什么? 自然是盼着田氏能借此机会跟维珍搭上线,最好以后能多加走动。 老四这人天生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反正三爷在他身上找不到啥突破口,于是三爷打算转移目标,这是指望着田氏能卖卖力气呢。 三爷或许不知道“夫人外交”这说法,但是却不能耽误人家用得那叫一个麻利。 于是三福晋就带着田侧福晋登门做客了。 要招待贵客,福晋早几天就开始准备了,维珍也不能闲着,用过早膳之后,便就被甘草女贞伺候着梳妆更衣。 衣服才上身呢,结果维珍就听着连翘进来禀报,说是耿格格来了。 “先把人请去暖阁歇着。”维珍道。 “是,奴婢遵命。” 等维珍换好了衣裳来到暖阁,耿格格早已经候在那里,瞧着维珍过来,忙不迭福身行礼:“姐姐吉祥!” “妹妹有礼了,”维珍忙伸手把人扶了起来,目光上下在耿格格身上打量一番,维珍含笑道,“妹妹今天真是格外精神呢。” 是的,耿格格今天格外精神。 内着一浅香芋色打底绣如意云纹旗袍,外着珍珠白镶灰鼠毛领琵琶对襟坎肩。 耿格格这身若是放在别人上只是寻常穿搭,但是对于耿格格来说却是绝对能让人眼前一亮。 毕竟耿格格长年礼佛,穿着一向素雅,这一身的穿戴对于耿格格来说,已经算是突破了。 感受到维珍目光中的惊艳,耿格格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心里却又很受用。 再怎么吃斋念佛,可到底还是不到二十的姑娘,哪儿有不好漂亮的? 当下耿格格大大方方笑着跟维珍道:“这是年前置办的新衣,本来我觉得太艳,但是月华瞧见了非说我穿的好看,所以我今儿就给上身了。” “月华说的没错,你穿着就特别好看,”维珍笑着拍了拍耿格格的手,“连笑容瞧着都比平时更灿烂了。” “真的?”耿格格顿时笑容更甚了,“就冲姐姐这句话,我怎么也得再做两身!” “要得!要得!眼瞅着就要开春了,哪儿能不做新衣裳?”维珍点头附和,一边拉着耿格格在软榻上坐下,一边含笑道,“我也要做新衣裳的,到时候妹妹跟我一起做吧。” 耿格格笑着挤挤眼:“行,那我就不跟姐姐客气了。” “亏你还知道客气两字。”维珍嗔笑道。 不客气才好呢。 因为有大格格他们几个孩子的存在,耿格格跟武格格同她的关系愈发亲近,两个院子的走动也愈发频繁,维珍很满意目前的情况。 人到底是需要朋友的。 女贞端着几碟子糕点并一杯拿铁进来,送到耿格格面前:“格格请用。” 耿格格跟维珍走动一直很频繁,来维珍这儿次数多了,就喜欢上了苦兮兮的咖啡。 从前来维珍这儿,基本上都是送大格格他们几个孩子回来,但是后来被咖啡勾了魂,耿格格来的就更频了,每次都得满饮一大杯。 维珍对此十分感动,总算是遇到知己了,不过此刻,看着捧着咖啡喝得一脸陶醉的耿格格,嗅着空气中咖啡浓郁的香味儿,维珍一脸幽怨。 她已经大半年没喝咖啡了。 所以说…… 当妈妈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伟大的事啊! 1469 耿格格就觉得四爷府的日子,其实还挺好 等肚子里的小家伙落地,她肯定要狂饮三……不,五大杯! 冒着睡不着的风险,她也要大喝特喝! 待耿格格放下杯子,再开口语气就变得郑重了很多。 “自妹妹入府之后,姐姐对妹妹就一直照顾有加,这回若是没有姐姐,妹妹也不可能给二格格做老师,妹妹无以为报,只能日日为姐姐还有姐姐的孩子在佛前祝祷。” 耿格格这话说的是真心实意,她真的是发自内心感激维珍。 将将入府的时候,耿格格的日子是真的不算好过,成日连白加黑地给德妃抄经,以至于手腕都给累出病来了,那段时间,耿格格真是怀疑人生。 参加选秀之前,额娘对她是千叮咛万嘱咐,一旦被选做阿哥的格格应当如何如何。 又是敬重福晋,以防被刁难,又是小心伺候主子爷,毕竟生死都攥在人家手里,又是不要争风吃醋,没得遭人嫉恨。 要是后院不太平,不管旁人如何,你只管关起门来抄经侍奉佛祖一准没错。 “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家底子不算厚,但是除了每年供海灯,几乎就没什么花销,所以小日子过得算是不错,阿玛跟额娘不求你富贵荣华更不需要靠你沾光,只盼着你能保重自己、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为什么打小就带着闺女礼佛? 为的就是这一天。 一旦中选,不论是做阿哥们的妾室,甚至是万岁爷想不起来的小嫔妃,说到底都不是伺候人的奴才。 要是没中选那就太好了,回到家里,还是自在舒坦不愁嫁的姑奶奶,什么时候嫁人挑什么样的女婿,还不都是爹娘做主?日后更是能为闺女撑腰。 但是另外两种情况,就是注定要奴才做到死。 至于是老死病死还是别的死法,真是连想都不敢多想。 耿父耿母不求女儿能富贵险中求,只盼着有缘来世上走这一遭的闺女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有个寄托挺好,外头再纷繁,心也能静的下来,有佛祖庇佑陪伴,全当是爹娘陪在身边了。 额娘的嘱咐耿格格一直都记在心里,但是等到入府过后,她就傻眼了。 刁难妾侍的福晋、随时都可能要妾室性命的主子爷,还有什么争风吃醋宅斗,这些…… 通通都没有! 有的只有恨不得让她抄经几乎要抄断手的德妃! 这……可如何是好? 额娘也没有交代过啊。 那段时间,性子打小就最平和的耿格格都差点儿撑不住,甚至对佛经都隐隐生出抗拒…… 行吧,她有罪! 她还是六根不净、修行不够! 但是等熬过了这一关,耿格格就觉得四爷府的日子,其实还挺好。 福晋不是那种事儿多规矩大的,一门心思只想着带好大阿哥,对她们这些妾身态度疏离中带着客气,这样就挺好了。 武姐姐为人沉稳心善,愿意照顾她这个晚来的妹妹,很多事情都靠武姐姐提点。 侧福晋热情周到,愿意让格格阿哥们往她院儿里跑,三不五时借着孩子的由头送她这个那个,所以她这个小格格的日子也相当不错。 侧福晋如此,自然也不会有人为难她,倒是听说武格格曾经被下人刁难过。 宋格格不爱出门,明显不喜欢与人交际,所以她就没怎么跟宋格格接触过,自然人家也没有为难过她。 不过自从二格格上回受刺激病了之后,她跟宋格格也渐渐有了往来。 二格格当时的情况跟她小时候挺像,据说小时候有一次她不知被什么给吓着了,好些天都神不守舍,动辄尖叫做噩梦的,是额娘日日陪着她喂她吃药,为她诵经祈福,她才渐渐好转。 那时候时不时听着二格格尖叫抑或是哭声,耿格格就挺于心不忍的,头一次主动去了宋格格院儿里,主动提出要为二格格诵经祈福。 后来二格格渐渐好起来,宋格格对她也是感激得很,三不五时就着人给她送东西,不管她再怎么婉拒,宋格格都是照送不误。 她不收,宋格格就亲自给送过来,只是还没说两句,宋格格就开始掉眼泪。 1470 她名正言顺! “多谢妹妹,这回要不是有妹妹,我们娘儿俩真是……”宋格格死死攥着耿格格的手,哽咽着说不下来。 仿若耿格格是她的救命稻草,一松手,宋格格母女俩就会彻底坠入深渊。 耿格格的手被她攥得生疼,说实话,她当时真的被宋格格这副模样吓着了,是强忍着才没有甩开宋格格的手。 “宋姐姐,您……您过誉了,我不过就是去陪陪二格格,实在不敢担姐姐这般厚爱,宋姐姐,您……您别哭了。” “妹妹,这后院儿也就只有你……只有你肯帮我们娘俩儿,旁人……”宋格格使劲儿摇头,哭得更厉害,“妹妹,我是真感激你。” 瞧着宋格格这副模样,耿格格固然心惊,可免不了也会心软,忙柔声宽慰:“宋姐姐,往后我多去陪二格格就是了。” “谢谢妹妹!谢谢妹妹!” 再三感谢耿格格后,宋格格回去了,自然她带来的礼物被留了下来。 耿格格看着桌上大大小小的锦盒,只觉得透不过气儿。 说实话,宋格格这样,实在让她压力很大,同样是送礼物,侧福晋跟武格格却不会给她这种感觉。 为了回报宋格格,她只能更频繁地去陪二格格,虽然她还是很喜欢、心疼二格格的,但是越来越地,她心里开始排斥去宋格格院儿里。 她真的只是因为心疼、怜惜二格格,所以才主动登门去为她诵经、陪伴的,她又不是图宋格格的好处,但是现在却搞得像她是奔着宋格格的好处才去陪二格格的。 耿格格一向是个遇事不往心里搁的,但是这程子,她却一直在为此困扰。 结果昨天,四爷突然吩咐下来,让她去给二格格做老师,教二格格识字念书。 耿格格原本郁闷的心一下子就松快了下来。 给二格格做老师,耿格格往后的月例涨五两银子,年节的赏赐也会跟着翻倍,这并不是最要紧的。 要紧的是,往后她是奉主子爷之命、以二格格老师的身份去见二格格,教二格格,而不是因为…… 宋格格让人窒息的哀求、眼泪还有推不掉的礼物。 她名正言顺! 只是主子爷好端端地怎么会让她给二格格做老师呢? 单单是昨儿主子爷是在侧福晋院儿里下的吩咐,就知道必然是侧福晋在主子爷面前为她说了话。 耿格格哪儿有不感激的? 昨儿主子爷一直都在侧福晋院儿里,她不方便过来搅扰,所以今儿一早,耿格格就赶着过来当面谢过侧福晋。 耿格格这话说的发自肺腑,维珍自然也知道,当下伸手拍了拍耿格格的手,轻叹道:“你为二格格做了那么多,自然得让主子爷知道,没有让你一味儿付出却不给好处的道理。” 耿格格又没有照顾二格格的义务,她人好心善、不求回报跟涨薪水又没有冲突。 只是这话原不该她跟四爷提的,二格格又不是她的闺女,而且还一直都是养在宋格格膝下,要为耿格格说话也该是宋格格,而且宋格格也不是没有机会见到四爷。 只是不知为什么,宋格格却一直没有跟四爷提过。 也是这回四爷为二格格请先生的事儿发愁的时候,维珍才趁机提了一嘴。 “你不必谢我,这本就是你应得的。”维珍又加了一句。 话虽如此,可是侧福晋却没有帮她的义务呀。 耿格格没再道谢,却把感激放在心里,再开口就转了话题:“姐姐当初是先教月华《三字经》还是《千字文》?” 这是要跟维珍取经呢。 “那等下我教甘草把之前教月华用到的书册都给你送过去。”维珍道。 “那我就先谢过姐姐啦。” 正说着话呢,就瞧着女贞匆匆进来,福身禀报:“启禀主子,三福晋跟田侧福晋的马车就要到贝勒府了,您跟耿格格该去正院了。” “对了主子,三福晋还带了大阿哥跟大格格来,福晋吩咐要把府上的阿哥格格们也要去正院会客。” 维珍闻言,面露惊讶:“什么?三福晋还带了大阿哥跟大格格来?” 1471 三福晋竟这般重视今天登门做客 三爷府上的大阿哥跟大格格都是三福晋所生,也是三爷府的嫡长子、嫡长女。 在一众兄弟之间,三爷生孩子的本事跟七爷不相上下,只是奈何成活率太差。 如今三爷膝下除了三福晋所出的大阿哥跟大格格之外,也就只有去年正月里同日落生的两位小格格了。 所以大阿哥跟大格格在三爷府的地位毋庸置疑,听闻三爷十分疼爱,尤其是大阿哥弘晟更是被三爷当成眼珠子。 冷不防听到三福晋把一对儿女都悉数带来了,维珍便有些吃惊。 看来三爷不仅仅是想跟四爷破冰啊,这是一门心思地要跟四爷从互不对付变成兄友弟恭通家之好甚至是……穿一条裤子啊! 三爷怎么突然就……这么主动、热情? 总不会只是想跟四爷哥俩儿好吧? 维珍一时就觉得心里毛毛的。 耿格格也是一脸意外:“三福晋竟这般重视今天登门做客。” 是挺重视的,难怪福晋吩咐把几个孩子也都一并给带过去会客。 当下维珍吩咐乳母给三个孩子更衣,然后便就带着孩子跟耿格格一道往正院去了。 过了竹林,就是耿格格跟武格格的小院儿,维珍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问道:“武格格今儿可好些了吗?” 武格格年前就病了,身子虚的厉害,这些天一直在院儿里养病,没有出门,自然今儿也不好去正院会客的。 耿格格点点头:“武姐姐现在好多了,就是过年那几天病得实在厉害,妹妹瞧着都忧心。” 不知道是不是当年落下的病根儿,每每到了冬天,武格格每个月那几天都会腹痛难忍,尤其是过年的那几天,基本上都是在床上熬过去的。 虽然高郎中最擅妇婴之科,连董氏那样差的身子也能给医治好,但是对于武格格的情况,高郎中一直很费解。 因着这回武格格又腹痛得难以忍受,高郎中少不得又要为武格格医治,维珍也唤高郎中来询问过武格格的情况。 “为什么武格格平时经期都是好好儿的,可一到冬日便就腹痛难忍?”这是维珍想不明白的,“从前武格格因为受冷的确腹痛过,但是后来武格格也没再受冷了,怎么却还是会痛呢?” 是啊,从那之后,也没人敢再苛待武格格了。 京师的冬天再冷,武格格的屋子里也是烧着地龙的,绝对不会让武格格冷着的,但是武格格怎么还是会腹痛呢? “回侧福晋的话,经由奴才为武格格医治,再加上后续的补身,武格格的身子已经恢复了,按说是不会再腹痛的。” 一向对自己医术很有把握的高郎中,这回也有些搞不清状况,说到此处,也是眉头紧皱,一脸困惑。 “而且武格格平时也没有再腹痛的情况了,但是一到冬日,尤其是到除夕,就会腹痛,这种情况,奴才也是头一次碰到。” 妇人痛经又不是罕见疾病,对于高郎中这种水平的郎中来说,治疗起来根本就不费劲儿,事实上,他也是真的把武格格给治好了的,但是…… 但是武格格一到冬天就会痛经! 就算足不出户、压根儿没有机会受寒,平日也一直进补,但是武格格还是会痛经! 高郎中也是实在搞不清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半晌,高郎中有些不确定地道:“兴许是每到冬日,尤其是接近除夕的时候,武格格就会精神紧张,所以……才会腹痛。” 这是高郎中的一个猜想,不过却跟维珍不谋而合。 在后世,很多疾病都是心因性的,说白了是因为心理因素造成的。 兴许是那一年被苛待的经历给武格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才导致了每到冬日,每每经期临近,就会忍不住紧张害怕,所以才会腹痛。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都道是心病还须心药医,要是在后世,武格格还能去看看心理医生,接受疏导跟治疗…… “侧福晋吉祥、李格格吉祥!” 王全子的声音拉回了维珍的思绪,维珍点点头,问道:“三福晋和田侧福晋可已经到了吗?” 1472 这样的眼神 “回侧福晋的话,三福晋和田侧福晋还没到,您跟耿格格里面请。” 维珍跟耿格格抬脚进了正院儿,碧乔很快就迎了上来。 “福晋这会子正在梳妆呢,侧福晋、耿格格请先到暖阁歇歇脚吧,宋格格同二格格已经到了。”碧乔恭恭敬敬道。 当下维珍跟耿格格随着碧乔进了暖阁。 宋格格同二格格果然已经等在暖阁里头,碧乔旋即过来上了茶点,因为维珍身怀有孕,上的茶也与其他人的六安茶不同,是玫瑰花茶。 难为碧乔还挺上心。 “有劳了。”维珍冲碧乔点点头。 “奴婢不敢。”碧乔忙得福身退下了。 连翘扶着维珍坐下,耿格格却不好坐,向同宋格格福身行礼:“宋姐姐吉祥!” 不知道是耿格格的声音太小宋格格没听到,还是宋格格正在走神,以至于耿格格福身半晌,也没有得到宋格格的回应。 于是,耿格格迟疑着又唤了一声:“宋姐姐?” 维珍心下不解,抬头看去。 维珍已经很久没见过宋格格了,这时候冷不防见着,维珍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心里登时就有些不适。 宋格格压根儿就没有看耿格格,这会子正盯着她看。 从前每见到宋格格一回,她总会惊异于宋格格的衰老速度,此时此刻的宋格格,也比维珍印象中的模样又添了几岁。 这倒不足以让维珍不适,让她感到不适的,是宋格格的眼神。 从前宋格格总是习惯躲避别人的视线,怯懦胆小背后是疏离戒备,这么多年下来维珍也早习惯了。 但是此刻的宋格格目光却很怪,哪里怪呢? 直勾勾的,却又黑得吓人。 不知怎么的,宋格格的这眼神,莫名地就让维珍就会想起水草。 幽深河塘中黑漆漆、滑腻腻的水草。 让人下意识地觉得害怕不安,想要远离。 这样的眼神,再配上宋格格那张面无表情又过分白皙的脸,倒不似是个活人,就显得十分渗人。 不知道是宋格格心情欠佳,还是脸上粉敷得太厚的缘故。 这人是怎么了? 久不出门,宋格格的性子好像也越发古怪了。 不单单维珍蹙眉,连一旁的连翘也拧起了眉毛,然后就警惕地向前两步,若有似无把维珍挡在了身后。 好在宋格格这直勾勾的眼神没有持续多久。 “疼!”二格格突然拧着眉小声哀嚎,“额娘疼!” 听到二格格的声音,宋格格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松开了二格格的手。 瞧着被自己攥得发白的闺女的手,宋格格顿时一脸愧疚,蹲了下来:“来,额娘给你吹吹。” 一边说着,宋格格一边给二格格吹着手,二格格则仰着头看向耿格格。 “耿额娘!”二格格小声叫着。 耿格格旋即笑了,没再理会宋格格的异样,俯下身揉了揉二格格的脑袋:“耿额娘送你的开蒙礼物,喜不喜欢?” 昨儿四爷的吩咐下来,耿格格就忙不迭给二格格准备了一套笔墨纸砚派人给送了过去。 平时抄经的缘故,耿格格手上的存货不少,专门挑了好的给二格格送去,另外还给二格格送了一方小巧精致的坐卧娃娃岫玉镇纸。 “月灵喜欢的,”二格格点点头,目光又挪到了一旁的维珍身上,二格格小心翼翼道,“李额娘。” 瞧着比从前长高了些、却兀自瘦的厉害的二格格,维珍心里不由感慨,二格格好像又变回了那个乖巧的小树懒,说话的语气,看人的表情,都是一样一样的。 乖巧又胆小。 这样的二格格,任谁瞧了都会忍不住心软,更别说四爷这个阿玛了。 再英明再厉害再处事不惊,面对这样的闺女也难免会束手无策。 维珍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儿,冲二格格点点头:“二格格有礼了。” 一瞥眼瞧见宋格格再度攥住二格格的手,似是又被攥疼了,二格格仰起头看向宋格格,带着询问,宋格格却没再松开二格格,于是二格格低下头,没再吭声。 1473 在贝勒府,谁敢啃二格格的指甲? 那股子不适又涌了上来,维珍撩起眼皮看向宋格格,宋格格旋即垂下了眼,收回了视线,又恢复了一贯的毕恭毕敬,对着维珍福身行礼:“妾身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宋格格有礼了,落坐吧,”维珍淡淡道,一边唤来了大格格,“月华,不是说要送个香囊给妹妹吗?” 李绘清夫妇喜得麟儿,年前在定州给儿子过洗三,维珍吩咐小池子跟甘草两人一道去给侄儿送了洗三礼,也拿了回礼来。 其中就有六个花色不同的香囊,绣得图案都是好意头,或是坠着玛瑙珠子,或是坠着小金豆,小巧又精致,不是寻常香囊能比的,一看就是用心准备送给大格格的。 大格格知道今天要见二妹妹,还要见三爷府的妹妹,所以就带上了四个小香囊,打算送了做礼物。 原本是打算等三爷府的妹妹到了之后,然后一起送的,冷不防额娘这个时候就让她给二格格了。 大格格心中有些诧异,面儿上却不露,当下点点头,然后含笑跟二格格道:“妹妹,来我这儿挑香囊!” 二格格不语,只是抬头去看宋格格,宋格格的脸又僵住了,好在只是稍稍一顿,她还是松开了二格格的手。 “去吧,”宋格格道,一边说着,那只手一边在二格格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挑好了就回来,别一味儿搅扰姐姐。” 二格格小声“嗯”了一声,大格格远远伸出手,喊了声“妹妹”,二格格快步过去。 瞧着二格格被攥的发白的手,以及二格格……秃秃的指甲,大格格不由蹙了蹙眉,再看向二格格的目光就带着询问了。 留长指甲的传统是从明末开始的,到了清朝更被贵族女子推崇,护甲就此应运而生。 玉的、金的、银的,镶嵌珍珠、宝石等等,护甲的材质做工也反映着主人的地位。 在天家更是如此。 从太后嫔妃到公主格格,也都有留指甲的传统,尤其是嫔妃,听闻万岁爷很喜欢女子如玉一般的长指甲,后宫嫔妃就没有不留的。 因为要三不五时亲手给太后做糕点,维珍倒是免了留指甲,维珍因此没少庆幸。 长指甲的美,她是欣赏不来一点点,尤其是…… 擦屁股的时候。 不过像大格格二格格这个年纪的贵女,倒是没有留长指甲的要求,但是即便如此,正常的指甲保养还是有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像二格格这样指甲秃秃,甚至是变形,都隐隐露出里面肉来…… 大格格觉得二格格的指甲好像是被人给啃的。 是谁啃的? 在贝勒府,谁敢啃二格格的指甲? 难道有人欺负妹妹? 这想法一冒出来,大格格的表情就变得严肃了,盯着二格格指甲的眼神也变暗了。 二格格也意识到了,忙不迭收回了手,缩进了袖子,好像觉得这样还不行,她又慌张地把手背到了身后。 这场合到底不好问二格格,再者,大格格也怕吓着二格格,于是她挪开了视线,然后脱下手上的小手套递了过去:“既是冷,那就戴上。” 维珍每年都会给孩子们织手套,就算肚子里揣了个小家伙也不例外,大格格喜欢蝴蝶,于是维珍专门织了个小蝴蝶,勾在小手套背面,活灵活现的。 大格格别提多喜欢了,成天戴着,平时连弟弟都不许碰,难得这会儿舍得脱下来给二格格戴。 原来姐姐只是以为她冷。 二格格松了口气儿,忙不迭摆手:“姐姐,我不要……” “不是给你,就是借你戴戴,一会儿还得还给我的。”大格格开口打断二格格。 “哦。” 二格格乖巧地点点头,这回没再拒绝,由着大格格给自己戴上了手套,又被大格格拉着到一旁,凑在一起挑香囊了,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笑声。 大格格给妹妹准备了礼物,二阿哥跟三阿哥也不是空着手来的,他们也给大阿哥还有三爷府的大阿哥准备了礼物。 1474 可是……她到底在紧张什么呢? 是李绘清亲手做的两把一尺长的小弓,轻巧得很,也是随着回礼给送来的,正适合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玩儿。 小西瓜跟小丸子最近都疯狂迷恋射小弓,什么堆雪人打雪仗都不香了,恨不得睡觉都抱着亲亲小弓。 大阿哥平日再端正,可到底也是同龄的孩子,甫一瞧见弟弟们带来的小弓,登时就两眼放光,然后带着两个弟弟去玩儿去了。 孩子们各有各的热闹,可是屋子里面却是静悄悄的。 维珍端着茶杯慢吞吞拢着茶,宋格格坐的笔直,眼睛一直盯着跟大格格凑在一起的二格格,神情明显有些紧张。 可是…… 她到底在紧张什么呢? 二格格今天的状态很好啊,跟大格格有说有笑的,似乎也不排斥外人了,这样的二格格实在难得,宋格格这个做娘的该高兴才是啊。 怎么紧张兮兮的? 是担心二格格又突然受刺激大喊大叫吗? 许是跟维珍有同样的不解,所以耿格格放下茶杯,含笑跟宋格格道:“宋姐姐,看来二格格很喜欢大格格呢,您瞧她们姐妹两人一处玩得多好,到底是自家姐妹,亲着呢。” 耿格格想着安抚一下宋格格,让她不要过度紧张,放松一些。 哪知耿格格这话一开口,宋格格的表情却比刚才更沉了三分,阴恻恻的目光缓缓落到耿格格身上,喃喃道:“是吗?” 这表情这眼神吓了耿格格一跳,顿了顿,耿格格点点头,勉强挤出个不算太难看的笑来:“是啊。” 宋格格的视线又移开了,继续一言不发地盯着二格格,眼神又有些……直愣愣的。 耿格格暗暗朝维珍使了个眼色,宋格格好像不对劲啊! 维珍轻轻摇摇头,眉头微蹙。 宋格格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又如何知道呢? …… 寝房。 “福晋,侧福晋跟耿格格也都到了,这会子跟宋格格一道在暖阁候着呢。” 把维珍跟耿格格送到暖阁后,碧乔来到寝房禀报。 福晋坐在梳妆台前,由着李嬷嬷伺候梳妆,闻言淡淡道:“知道了,侧福晋如今怀着身子,一应入口的茶点饭食都要仔细了。” 吸取上回在阿哥所给大格格办周岁宴的经验,福晋打定主意,这回一定不能出岔子。 尤其是李氏,一定不能在她的院儿里出岔子。 “是,奴婢遵命。” “大阿哥呢?”福晋问道。 “回福晋的话,大阿哥带着二阿哥跟三阿哥到院儿里玩小弓去了,”碧乔回道,打量着福晋的表情,又忙得补充道,“小弓是二阿哥跟三阿哥带来的。” 福晋微微蹙了蹙眉:“让乳母盯仔细了,莫要玩太久,更不能出汗,没得着风寒。” “是,奴婢这就去。” 碧乔领命退下,李嬷嬷一边给福晋戴耳坠,一边道:“福晋不必如此忧心,大阿哥虽然年岁尚小,却是个心里有谱的,不过是觉得新鲜,玩一会儿也就回来了。” 大阿哥是喝着汤药长大的,说是药罐子都不为过,他一直比同龄孩子更懂事儿,也更看重自己的身子。 大阿哥从来不会有玩起来忘形的时候,尤其是冬日,不用福晋叮嘱,大阿哥也知道防范着风寒。 且等会子还要会客,大阿哥就更加不会带着弟弟们疯玩失态了。 福晋轻轻叹了口气儿,摇摇头:“嬷嬷说的我都知道。” 可即便如此,当娘的却还是总有着操不完的心。 李嬷嬷取出另一个耳坠,继续给福晋戴上,一边低声跟福晋道:“福晋,耿格格今儿一早先去的侧福晋院儿里,然后才跟侧福晋一道过来的。” 若是放在从前,福晋心里只怕会不痛快,但是此刻,福晋的心里却没有波澜,淡淡道:“想来耿氏是去向李氏道谢的吧。” “奴婢也觉得是这样,要不是有侧福晋在主子爷跟前说话,耿格格又哪儿能给二格格做先生?”说到此处,李嬷嬷朝外头瞥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侧福晋如今在后院儿倒是愈发如鱼得水了。” 1475 福晋的一颗心也就变得越来越踏实了 武格格一早就归了侧福晋的麾下,如今侧福晋又用同样的法子拉拢了耿格格。 李嬷嬷已经很久没在福晋面前表示对侧福晋的担忧警惕了,福晋如今日子过得舒坦顺心,李嬷嬷才不想给福晋添堵,但是这回,李嬷嬷就有点儿忍不住了。 前不久,太后突然派人来府上传话,说是很喜欢大格格,让维珍时常带着大格格入宫请安,紧接着,四爷就给大格格请了乞颜嬷嬷做老师。 侧福晋一向跟五公主的关系不错,可是什么时候,侧福晋又跟太后攀上关系了? 李嬷嬷心里自是不安得很。 李嬷嬷的担忧,福晋理解,不过比起李嬷嬷的忧心忡忡,福晋仍旧一派云淡风轻。 “嬷嬷,太后再喜欢大格格再给李氏脸上贴金,贝勒府的福晋永远只有一个,能代表贝勒府、主子爷交际的也只有我,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太后喜欢李氏怎么样? 四爷这些年的心思又可曾花在旁人身上? 但是,不论如何她才是贝勒府的当家主母,像今日这般代表贝勒府接待其他福晋的人,也只能是她,李氏再得宠,不也得乖乖来她的正院会客? 放在从前,福晋肯定会焦虑得睡不着觉,但是如今,福晋的心态越来越稳,连带着身子都比从前好了不少。 说到底,从前她心里不踏实,没有孩子的时候不踏实,好不容易生了大阿哥,却又是个天生体弱的药罐子,福晋更加不踏实。 就因为不踏实,她还会着急才会不安,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地想要揣测、讨好四爷跟德妃,也会用点上不来台面的手段。 但是如今,大阿哥的身子骨越发好了,福晋的一颗心也就变得越来越踏实了。 福晋的态度倒让李嬷嬷生出羞愧来,从前都是她劝着福晋宽心,如今福晋人家是真的宽心了,她倒是心胸比从前变小了。 “是奴婢多话,给福晋添堵了。”李嬷嬷忙不迭福身请罪道。 福晋伸手扶了李嬷嬷起来,一声轻叹:“我还不知道嬷嬷是一门心思为我着想?”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呢,就瞧着碧瑶快步进来,然后福身道:“启禀福晋,三爷府的马车已经到了。” 当下,福晋匆匆起身,抬脚出门迎客。 …… 三福晋、四福晋、五福晋,是前后脚嫁入天家的,年纪相仿,从前都在阿哥所,住的也近,当时相互之间还会时常走动,但是自从搬出宫开府之后,妯娌之间的走动便就不那么频繁了。 尤其是三福晋,在阿哥所的时候最好热闹,时常在后宅设宴招待妯娌,但是自从出宫之后,三福晋便就不大喜欢交际了,到了三爷被降位之后,三福晋更是躺平,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设宴过。 也就是去年三爷喜得两位小格格,万岁爷厚赏,不得已三福晋才在府上为两位小格格设满月宴。 其实三福晋董鄂氏是个外向性子,人也活泼,在一众妯娌之中,绝对是福气深厚的,尤其是在生儿育女这件事儿上。 比起四福晋过门几年无出的焦灼以及到现在还是一无所出的五福晋,甚至是早逝的大福晋还有至今没有生养的太子妃,三福晋膝下儿女双全,生的还是三爷的嫡长子、嫡长女,三福晋可真不是一般的有福气。 当然,如果不是三爷后来丢了郡王的位分,三福晋的福气就更高了。 不过事儿都过去那么久了,三爷如今又领了修园子的差事,就三爷推测,万岁爷这回修园子,十有八九是为了赏赐皇子。 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要赏赐皇子? 那肯定是又要大封皇子啊! 距离第一次大封皇子已经过去五年了,如今连十三、十四都成婚了,也陆陆续续开始领差事了,按理说,万岁爷也的确应该琢磨册封皇子的事儿。 若真是那样的话,三爷之前丢的郡王位分肯定就能捞回来了,就连修的园子肯定也有一个是属于他三爷的! 1476 田侧福晋 就冲这,三爷也打定主意肯定要把差事办得漂亮,务必让万岁爷满意。 所以三爷之前还特地跟三福晋通过气儿,让她这回登门做客,务必要本着客气、热情、周到、圆满的宗旨! 当然后日也要维持好三爷府跟四爷府的交情。 总之,三爷为了重回郡王位,在前头使劲儿,三福晋也得在后头帮忙。 三爷千叮咛万嘱咐,三福晋哪儿有不重视的? 甫一进门,就亲亲热热拉住了福晋的手,满脸笑意,不见一丝生疏,只是待进了四爷府的后院儿,三福晋脸上的笑还是有一瞬间的僵硬。 三福晋那么外向好热闹的一个人,为什么不喜欢在府上设宴? 因为……三爷府的后宅实在局促得厉害。 三爷府是郡王府的规模,按说后宅肯定要比贝勒府宽敞阔气得多,但是谁让三爷是个好雅致风流的? 又是挖池塘又是建戏台又是种梅树养仙鹤小鹿什么的,本来前院的地方肯定是不够三爷折腾的,那就只能缩减后院儿的面积了。 而且一缩减就是一大半,所以三爷府的后宅面积还不如四爷府的大。 地方不够大就罢了,关键是三爷后宅的规模却不小。 除了福晋、侧福晋还有荣妃娘娘给挑的格格、侍妾之外,三爷府后宅女眷更多来自于门人的孝敬。 都道是才子爱佳人,对于下头的孝敬三爷是欣然接受,如今三爷府的后宅,真真是人满为患。 有名分的没名分的,近二十位女眷把本就不大的后宅挤得那叫满满登登,三福晋的正院好歹还算清净,可是就连三爷府唯一的侧福晋田氏院儿里,竟然陆陆续续又住进去了三位妾侍。 日日对着人挤人的后院儿,三福晋别提多堵心了,哪里还有请人登门做客的心思?叫人看笑话吗? 待三爷被降位之后,三福晋更是懒得交际。 如今冷不防瞧见四爷府的后宅,旁的不说,单单就是这宽敞亮堂都足够让三福晋羡慕的了。 旁人都羡慕她儿女双全,她难道就不羡慕旁人? 心里的伤感失落一闪而过,三福晋脸上的笑容如旧,被福晋亲自迎到了正院。 待进了正堂,退去了大氅,一众人坐定,福晋向三福晋一一介绍,两边相互见礼之后,孩子们也凑到了一起互打招呼。 孩子们从前在宫里也都见过面,只是不甚熟悉,可再不熟悉也是同龄人,很快就玩到了一处。 福晋跟三福晋说话,田侧福晋也过来跟维珍叙旧。 侍婢过来奉茶,田侧福晋瞥了一眼笑着摆摆手:“我瞧妹妹喝的这玫瑰花茶不错,也给我来一杯吧。” “是,奴婢遵命。” 很快,侍婢给田侧福晋重新上了一杯玫瑰花茶。 “妹妹这是得有七八个月了吧?”田侧福晋看着维珍的肚子问道。 “是,姐姐好眼力,已经有七个月了,”维珍笑着点头,一边也看着田侧福晋的肚子问道,“姐姐已经几个月了?” 虽然冬日服饰繁琐厚重,但还是遮不住田侧福晋有着明显凸起的小腹,再加上田侧福晋刚才主动要喝玫瑰花茶,维珍就猜到田侧福晋应该也是有喜的。 三爷为了跟四爷重拾兄弟情谊,也真是够拼的啊,大冷天地,还让身怀有孕的田侧福晋跟着三福晋过府做客。 “比妹妹小了两个月呢,”田侧福晋含笑道,一边又笑着摇头,“就是晚这两个月,坐月子可就不如妹妹舒坦了。” 维珍的预产期是三月份,那田侧福晋的预产期就是五月份了,三月初不热不凉的,坐月子最舒坦,但是五月份京师就已经热起来了。 堂堂三爷府自然是不缺冰消暑的,可若是坐月子的话,那田侧福晋可是不敢用冰的,就怕伤身呢,所以再热也只能忍着了。 不单单是田侧福晋坐月子不敢用冰,就连维珍怕也不能。 她这个后世来的冒牌货自然不信屋里面放冰消暑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但是架不住这是大清啊,到时候太医劝完肖嬷嬷劝,肖嬷嬷劝完四爷劝,所有人都劝,她到底也不能跟所有人对着干。 1477 似是有什么猛地断开了 说起来维珍也挺幸运,几个孩子的出生时间都躲过了暑热时候。 “姐姐真是辛苦,”维珍不由感慨,“如今姐姐怀着身子,三格格眼瞅着也要周岁,姐姐只怕是成日都有操不完的心吧?” 田侧福晋去年正月里同三爷的格格伊尔根觉罗氏同日诞下女儿,还有十来天也就满周岁了。 田侧福晋之前所出的二阿哥只活了一天便就夭折了,如今自然对膝下唯一的女儿宝贝得很,更何况闺女还得了万岁爷的厚赏,金贵着呢。 这时候听着维珍提起,田侧福晋便笑着点点头:“不瞒妹妹说,这一年,我一日都没有离开过三格格,连乳母我都不放心,非得自己亲眼瞧着她吃得舒坦睡得安心,我才能放心。” 对于田侧福晋的小心,维珍这个做娘的自然能够理解。 “姐姐这话妹妹真是感同身受,”维珍点点头,“乳母再周到负责,可是咱们做额娘的也有操不完的心,姐姐只会比我更操心。” 田侧福晋的三格格是不足月出生的,身子难免孱弱一些,好在有田侧福晋精心照顾,三格格如今也要周岁了,身子也比从前好了不少。 维珍这话听得田侧福晋一声叹息:“谁说不是呢?儿女都是上辈子的债。” 抿了口茶,田侧福晋一边看着在暖阁里头凑在一处玩的女孩子,一边轻声询问:“你们府上的二格格如今身子可还好吗?平日里可还用吃药吗?” 都是不足月生的孩子,二格格的情况跟田侧福晋的三格格情况差不多,所以田侧福晋就特别想了解了解二格格的情况。 “早几年的时候,二格格的身子是不大好,也时常会生病,只不过这两年孩子的情况比从前好多了,药也不怎么吃了,听说只是偶尔吃吃药膳调理身子,”维珍也顺着田侧福晋的目光瞧着二格格,“说起来,小姑娘今年个子还长了不少呢。” 是的,二格格个子比去年长了不少,就是还太瘦,衣服都撑不起来,跟两个姐姐站在一起,二格格就更显瘦了,瞧着就怪让人心疼的。 田侧福晋闻言,备受鼓舞,便想着要仔细询问询问二格格平日用的什么药膳调理,还有照顾二格格的饮食起居方面的经验。 这个维珍自然是不清楚的,她跟宋格格平日可没有什么往来,所以便让连翘去把宋格格请过来。 “侧福晋要……要我过去?” 甫一听了连翘的话,宋格格顿时一脸惊惶,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 连翘知道宋格格一贯是个古怪性子,又是个恨不得足不出户不同人交际的,所以便同她解释:“是田侧福晋想问一问二格格的事儿,所以侧福晋吩咐您过去一趟。” 田侧福晋、二格格、侧福晋。 田侧福晋、二格格、侧福晋。 连翘的语气再缓和恭敬,可是落在宋格格耳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所以…… 她心里悬着多年的那块大石总算要落下来了吗? 一时间,宋格格脑中一片空白,她不知是怎么走到维珍跟田侧福晋面前的,看着田侧福晋跟维珍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然后又一前一后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还能是什么? 无非是二格格是怎么来的。 田侧福晋到底是不肯放过她。 侧福晋就更不可能了。 宋格格直勾勾地看着那两副不停张张合合的红唇。 像是在吐信子的蛇,争先恐后、迫不及待要把她拆吃入腹。 她怕极了,想转头跑开,但是她不能…… “……二格格……” 冷不防从田侧福晋口中听到“二格格”三个字,宋格格一瞬之间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都凉了,脑中传来“啪”的一声响,似是有什么猛地断开了。 下一秒,宋格格抄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了田侧福晋的头上。 “砰!” 正堂里头顿时鸦雀无声,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就挨着田侧福晋坐的维珍身上也被溅上了不少茶水,维珍整个人都愣住了。 1478 是的,疯了! 宋格格这是在干嘛? “哎呦!” 随着田侧福晋的一声痛呼,屋子里头顿时一片哗然。 “宋格格,你怎么打人呢?!” “主子,您怎么样了?郎中呢?有没有郎中?!” “宋格格是不是疯了?我们主子可还怀着身子呢!” 看了看身边捂着脑袋哀嚎的田侧福晋,又看了看,地上的碎片,维珍已经很多年没有CPU被干烧的体验了。 上回还是在阿哥所刚穿过来没多久,冷不防挨了福晋院管事太监刘玉柱一巴掌。 这回是…… 宋格格这到底是吃错药了? 怎么还动手打孕妇呢? 还是个压根儿跟宋格格没有任何交集的孕妇! 不待维珍反应过来,就瞧着又一个杯子飞了过来,这回不是冲着田侧福晋的,而是冲着……她的! 打了一个孕妇还不过瘾?又来打她?! 维珍还没来得及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突然就多了个熟悉的人影,维珍下意识地用双手抱住了隐隐作痛的肚子。 “啪!” 茶杯落在地上,一滴水都没有沾到维珍身上。 是连翘,还有耿格格,齐刷刷挡在她的面前。 维珍才稍稍松了口气儿,也总算反应过来方才电光石火之间发生了什么。 似是砸了田侧福晋还不过瘾,所以宋格格又抓起茶杯要去砸维珍,得亏连翘眼疾手快,一把大力推开了宋格格。 宋格格脚下踉跄,手里的茶杯却还是往维珍方向砸了出去,这回没用连翘出手,耿格格抬脚把茶杯一脚踢开,然后双手握拳跟连翘一道紧张地挡在了维珍的面前。 方才她就觉得今天宋格格有些不大对劲儿,还道她是长久不出门,性子变得更古怪了,没想到,宋格格根本就是疯了! 是的,疯了! 要不是疯了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这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那边正在热聊的福晋跟三福晋,这时候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笑意? 一向都端庄稳重的福晋,这个时候看了看被砸得披头散发、浑身滴水狼狈不堪的田侧福晋,又看了看跌倒在地、同样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宋格格,福晋脸上的表情都忍不住开始扭曲,再开口因为实在太气声音都带着颤了—— “来人!还不快把这疯妇给拖下去!” “快!快把田侧福晋扶到软榻上歇息!”三福晋也反应过来了,忙不迭地指挥人去扶田侧福晋。 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碧瑶碧乔赶紧去扯宋格格,方才还一言不发的宋格格,这时候像是被陡然按下了开关,迅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抱起身边的鼓凳,然后举着就嗷嗷叫着往福晋奔去。 “你这夜叉也害我!害我!就是你这母夜叉打头害的我!” “还有你们这些大大小小的妖精也个个都来害我!” “没一个好东西!个个都不把我当人看!” “都要抢我的二格格!我跟你们拼了!啊啊!” 那鼓凳是紫檀做的,一个二十来斤,对于宋格格这样身形消瘦的女眷来说,别说是举起来了,便就是抱着都费劲,但是此刻,宋格格就是给举起来了。 她高高举过头顶,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 但是很明显,宋格格这分明是想要……砸死福晋。 福晋跟三福晋吓得花容失色,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仪容举止,忙不迭起身躲避,被嬷嬷奴婢们掩护着躲进了寝房。 宋格格举着鼓凳紧随其后,却被奴婢们七手八脚给摁倒在了地上。 “夜叉妖精一个都别想跑!害我的一个都别想跑!” “姓田的,还有你!” “宋格格快住手!” “快拦着!拦着!摁住她!” “摁住了!摁住了!” 听到外头的动静,福晋忍着哆嗦,被李嬷嬷扶着到了寝房门口,打量着被摁倒在地还兀自鬼喊不停的宋格格。 福晋真是气得浑身发抖,怒声道:“还不快把她嘴给堵上?由着她疯言疯语胡说八道?王全子人呢?把人给捆了!” 1479 为什么昏过去的不是她?! 碧瑶赶紧掏出帕子往宋格格的嘴里塞,宋格格摇着头不肯,还一口咬住了碧瑶的手。 “啊!”碧瑶疼得顿时就掉了眼泪。 王全子匆匆拿着绳子进来,瞧着宋格格这副架势,咬住了就死活不撒嘴,王全子咬了咬牙,然后照着宋格格的脸狠狠抽了一巴掌。 宋格格总算松了口,吐出一口血沫子,又要去咬王全子,结果王全子飞快地把帕子塞进了宋格格嘴里,然后迅速地把宋格格捆了个结实。 再然后,王全子很快带着人把宋格格给抬了下去。 直到这时候,福晋才总算舒了口气儿,可旋即就听着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哎呦!”。 “主子,您脚崴了!” 福晋忙不迭回头看去,就瞧着三福晋正痛苦地皱着眉,由着贴身侍婢退下鞋子查看情况,那肿的跟馒头似的脚踝,让人瞧着都不由揪心。 不用问,肯定是方才三福晋着急进寝房躲避的时候,崴到了脚。 这也难怪,谁会穿着一拃高的花盆底狂奔逃命啊? 这不,就给崴着了。 许是接连受惊,让福晋有些缓不过劲儿来,三福晋的侍婢只能上前福身请求:“福晋,我家主子脚崴得实在厉害,烦请府上的郎中来给瞧一瞧。” “还有我们主子额头肿了,需要郎中来瞧瞧,”田侧福晋的侍婢也赶过来,一脸焦急,“我们侧福晋刚才还觉得腹痛,也不知有没有动了胎气!” 福晋这才回过神来,当下点点头,这就吩咐人去前院儿请高郎中。 三福晋需要郎中,田侧福晋需要郎中…… 天知道,她也需要郎中! 她现在头昏脑胀、口干舌燥、就连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 天爷啊! 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 她怎么就非挑在今天招待客人。 人家三福晋跟田侧福晋好好儿登门做客,现在一个脚崴得吓人,一个脑袋被砸出了包,往后哪家女眷还敢来她们府上做客?又会怎么在背后议论她这个四福晋? 她上辈子是刨了宋格格家的坟,还是杀了宋格格全家? 要不然宋格格为什么要这么害她? 福晋正脑子“嗡嗡”作响,她使劲儿咽了咽唾沫,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想要过去瞧瞧三福晋的情况,只是还没来得及挪动,又听着正堂里头传来连翘焦急的声音:“主子,您怎么了?是不是动了胎气?” “姐姐,你没事吧?”耿格格声音发颤,“姐姐,你可别吓我!” 什么? 李氏动了胎气? 福晋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照着胸口狠狠打了一拳,一时间都喘不过气儿来,身形不由晃了晃,好悬没站稳,正要开口询问,却又听着暖阁里传来一声“哎呦!”。 福晋再度窒息。 “不好!二格格昏过去了!”暖阁里,二格格的乳母惊惶道。 福晋:“……” 为什么昏过去的不是她?! …… 没有昏过去,那就得打起精神收拾烂摊子。 既是有了宋格格这一出,什么宴席什么看戏,这些后续的安排肯定都拉倒了。 福晋没有心思计算浪费的银子,除了第一时间派人去给四爷递话、请高郎中入后院,宫里的太医自然也要请,福晋还得好生安抚安抚三福晋跟田侧福晋。 人家好好儿地府上做客,结果一个被砸了脑袋,一个脚肿成了馒头,简直是飞来横祸。 好在田侧福晋的脑袋没有破,只是额头肿了一小块,经由高郎中看过之后,说是无妨,用日常消肿祛瘀的药膏涂抹几天也就好了。 万幸的是,田侧福晋虽然受到了惊吓,却并没有动胎气,歇了半晌后,田侧福晋已经好多了,就是人被吓得够呛,呜呜咽咽哭了半天。 三福晋的情况相对还严重一些,那一下崴得十分厉害,别说三福晋今天走不了路了,怕是后面半个月都下不了地。 高郎中留下的药膏,侍婢给三福晋擦了,这会子三福晋还在福晋寝房的软榻上歇着。 福晋亲自端了一碗参汤进去,递给了三福晋:“冷不防让嫂嫂受到这样大的惊吓,实在是……是招待不周。” 1480 嫂嫂,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激你 什么招待不周? 有用茶杯、鼓凳招呼人家贵客的吗?! 这话福晋说的都烫嘴,实在是太丢人了,福晋自己都说不下去了,眼睛通红一片。 是真的抬不起头啊。 怎么就出了这等事? 三福晋接过了参汤,没有刁难福晋,反倒出言宽慰:“这种事儿哪家后宅没有?心胸窄想不开的女人更是满地都是,前阵子不是老八家里不是也有个妾侍突然失心疯来着?听说当时也差点儿对老八媳妇儿动手了!” “也不是独你一家,”三福晋轻轻拍了拍福晋的手,顿了顿,然后又道,“关起门来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外头的人又不会知道,你就别担心了,凡事往好处想,好歹没伤着阿哥格格不是?” 三福晋这话说的明明白白,就是要帮着福晋隐瞒今天宋格格的这一出,肯定不会在外头说的。 福晋眼下最怕的是什么? 就是宋格格这一出闹得人尽皆知,她能下令拦着四爷府的人不往外说,难不成还能堵上人家三福晋跟田侧福晋的嘴? 就像三福晋说的那样,不过就是妾室失心疯,这种事儿不定哪个皇子府上就会发生,后宫里头更是不缺疯了的嫔妃,原也不算什么,但是她却不能由着外人以为,是她这个当家主母把宋格格给逼疯的啊。 宋格格口口声声说是她害了她,一门心思要把自己给砸死,到现在想起来,福晋还忍不住打颤,但是福晋是真的冤枉。 她怎么就害了宋格格? 她什么时候害的宋格格? 这个宋格格自己疯了就罢了,还非要抹黑她! 没错,她是挺瞧不上宋格格那副鹌鹑样,不过宋格格怯懦窝囊好掌控,也是一直安分守己,一门心思关起门来照顾二格格,四爷三不五时就会去宋格格院儿里看二格格,再多就没有了。 这样存在感几乎为零的宋格格,福晋怎么会害她? 她是嫉妒宋格格得四爷宠爱还是眼馋二格格,想要夺过来自己抚养? 宋格格身上有哪一点是值当她嫉妒继而迫害的? 这个宋格格简直莫名其妙! 但是…… 但是外人会怎么想? 八爷府上的侍妾疯了,那是因为没保住腹中的骨肉,受了刺激才疯的,这种情况就像是三福晋说的那样,哪家没有? 八福晋顶多有照顾妾室不周的错处,可即便如此,还是少不得有人背后议论,就是八福晋嫉恨侍妾有孕才出手加害,以至于把侍妾逼疯! 八爷府关起门来出的事儿,尚且被人议论至此,更何况宋格格却是当着所有人包括客人的面,明明白白说是她害了她! 打头害的她! 还什么所有人都要抢二格格! 简直荒唐! 什么叫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福晋如今就是这种心情。 所以听着三福晋承诺会帮忙保密,福晋如何能不感激? 登时眼泪就有些忍不住,福晋握着三福晋的手,哽咽道:“嫂嫂,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激你。” “咱们既是前后脚嫁给三爷、四爷成了妯娌,那就是一家人啊,你这么说可就外道了,”三福晋道,一边轻叹一声,“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弟妹只管让人给我递话,帮得上的嫂嫂绝无二话,帮不上的,嫂嫂好歹也能给你宽宽心陪陪你。” 说到此处,三福晋轻轻叹了口气儿,拍了拍福晋的手道:“外人眼瞧着咱们嫁进天家,还以为咱们多享福呢,可其实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过得是什么日子,只有咱们自己清楚。” 三福晋这话让福晋触动不已,使劲儿点点头:“多谢嫂嫂。” 知道福晋还有一摊子的事儿要处理,三福晋很识趣儿,待脚踝上的药膏晾干了之后,便就带着惊魂未定的田侧福晋回去了。 “宋格格好端端地怎么会发疯?从前也没听说过宋格格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啊?”李嬷嬷到现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喃喃道。 对于宋格格为什么会突然发疯,福晋现在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她现在只恨不能抱着鼓凳给宋格格开瓢。 1481 提前选秀 目光冷冷在紫檀鼓凳上停顿,福晋又是一阵气血翻腾。 “主子,主子爷已经回府了!”福晋正对着紫檀鼓凳默默运气的时候,王全子急匆匆走了进来,躬身禀报。 福晋一惊,回过神来:“主子爷现在人在哪儿?” “回主子的话,主子爷已经去了侧福晋院儿里,”王全子道,“许太医也随主子爷来了,这会子刚刚进门呢。” 福晋闻言不由紧张地握了握拳,李嬷嬷脸上也是一派紧张,不安地看着福晋。 李嬷嬷现在一点儿都不好奇主子爷要怎么处置宋格格,她就担心主子爷会迁怒福晋。 福晋这回实在是……太冤枉了。 福晋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然后抬脚往外走。 李嬷嬷赶紧取来大氅给福晋披了上去,然后跟着福晋出了正院儿,朝侧福晋的小院儿走去。 “李氏情况如何?”福晋边走边问。 李氏如今月份大了,刚才差点儿被宋格格给砸到,自是受惊不小,所以动了胎气,连路都走不了,是轿子被抬回小院儿的,高郎中已经在给李氏请过脉了。 说是李氏的确动了胎气,但是情况并不要紧,只要卧床静养些时日也就好了。 可即便如此,这会子听闻主子爷回来了,福晋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得厉害。 李嬷嬷忙不迭宽心道:“兴许只是主子爷不放心,所以才请了许太医回来给侧福晋再瞧瞧,福晋切莫过于忧心。” 怎么能不忧心呢? 她现在比谁都怕李氏这胎有问题。 若真如此,主子爷对宋格格雷霆大怒是必然的,难道对她就不会问责? 还有二格格,虽然方才尖叫着昏了过去,瞧着怪吓人的,可没一会儿就醒了,高郎中给瞧过了,说是身上没什么毛病,但是二格格却一直不住浑身打颤,话也不肯说,只一个劲儿啃指甲。 这个挨千刀的宋格格,平时瞧着最是不起眼,总是一副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腔子里的窝囊怯懦样儿,哪里知道竟能闯下这么大的祸。 这叫什么事儿啊?! …… 四爷今儿不在府上,一早就入宫给万岁爷还有德妃请安,毕竟是元宵。 距离德妃指着四爷鼻子大骂他是克死六阿哥的扫把星,已经过去差不多半年了,只是在天家母子怎么能有隔夜仇呢? 所以在那之后,四爷向德妃日常请安还是照旧,还是跟从前一样的恭恭敬敬,只是德妃却知道到底是不一样了。 可是她面对老四又能跟从前一样吗? 可就算不一样,不也得竭尽可能地装作无事发生、同之前一样吗? 德妃一边拢着茶,一边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四爷,嘴角带笑:“你来的正好,本宫还真有事儿要同你讲。” “额娘请讲。” “万岁爷过不了多久又要去南巡,这一来一回的又得几个月,只是这样一来,选秀的事儿就得推迟了,万岁爷怕耽搁了宗室子弟婚娶,所以要提前选秀,”说到此处,德妃脸上的笑意更甚了,“额娘这回会用心给你挑合适的人伺候,也叫你皇阿玛放心。” 提前选秀的事儿,德妃甫一听说,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回必须要好好儿给老四挑选格格,不能像从前一般敷衍。 自去年她跟老四母子发生争执之后,万岁爷对她的态度可谓是一落千丈。 明明五公主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这个做娘伤心难过为此还病了一场,万岁爷却压根儿都没有过问过一句,更别说是前来永和宫探望了。 德妃心里就知道大事不好,所以才会心急想着找补,才有了后来想把大格格接进宫里、养在膝下的想法。 但是,太后却横插一杠,让她的打算落了空。 到底是太后突如其来的想法,还是李氏暗中使劲儿促成的此事? 德妃认为是后者,太后从未表现过对大格格的特殊,怎么那么巧,她前脚才打算要接大格格入宫抚养,后脚太后就坐不住了、一门心思跟她抢孩子? 这中间肯定有鬼! 1482 这个年,德妃过得别提多煎熬了 当时老四伴驾南巡,就算是想插手也远水解不了近渴,从前愿意在太后面前帮李氏的五公主,如今还没醒呢,自然也帮不上忙。 唯一的解释,李氏就是那个鬼! 也不知李氏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说动太后出面同她抢大格格! 真是岂有此理! 只是德妃再恨李氏,却也不敢再贸然出手,如今老四跟她的关系不比从前,而且太后也明摆摆地护着李氏呢。 而且眼下对德妃来说最要紧的就是修复跟老四的关系。 这个年,德妃过得别提多煎熬了。 一应赏赐倒是不缺,都是按照德妃的位分赏赐下来的,但问题是,别的妃嫔的赏赐可不是按照位分算的。 惠妃、宜妃、荣妃的赏赐个个都是翻了倍的,于是春风得意了多年的德妃娘娘,头一次新年赏赐被甩在了最后。 而且还是在十四大婚的前夕。 难堪吗? 当然难堪了,整个过年期间,德妃连门都不想出,但是偏生所有场合她都不敢落下,没得又惹万岁爷生气。 但是偏生十四,她儿子的婚礼,她这个做娘的却不能到场。 不过就是万岁爷一句话的事儿,从前九爷强抢民女让整个皇室蒙羞,就这样,九爷大婚的时候,万岁爷还是允了宜妃娘娘到场呢。 但是现在她却不能去参加十四的婚礼。 阿哥所那边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永和宫这里,德妃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万岁爷竟然如此狠心! 慧嬷嬷宽慰:“娘娘,有四爷在呢,四爷前前后后没少为十四爷的婚事奔走,定然是不会出岔子,您尽管放心就是。” 堂堂阿哥的婚礼,能出什么岔子? 她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是伤心! 伤心过后,德妃又不能不再度反思,她以为这程子自己已经够谨小慎微的了,但是显然还是不能让万岁爷满意。 现在是不许她出席十四的婚礼,那往后呢? 万岁爷会不会尤嫌不够?对她明里暗里磋磨甚至还要连累到十四呢? 德妃越想越害怕,就在这个时候得知了万岁爷要提前选秀的事儿,然后,德妃就琢磨着,这回不论如何都要好好儿为老四挑格格。 算起来,老四好像是一众皇子里头,唯一一个后宅格格都是出身汉军旗的,连一个满军旗的格格都没有。 当然,这不能怪她,她从前不是没有提过要给老四挑一个好的,但是老四当时是怎么说的? “有劳额娘为儿子着想打算,只是还请额娘为儿子挑个安分老实的,出身也不必太高。” 既是老四不领她这个做额娘的情,她自然也懒得为他张罗,所以当时就随手挑了个胎里素的耿格格,方便日后为她抄经。 左右是按照老四的要求挑的,她问心无愧,只是旁人怕不会这么认为,以为她是不重视老四呢! 指不定万岁爷也觉得她亏待老四! 德妃把自己的想法跟慧嬷嬷说了,慧嬷嬷旋即点头如捣蒜:“娘娘能这样想便是最好了,之前娘娘一上来就为十四爷挑了两位出身不低的满军旗格格,可是四爷的后宅这么些年来却愣是没有一位出身满军旗的,难免不大好看。” 十四如今的两位格格,一位是不久之前小产的伊尔根觉罗氏,一位是舒舒觉罗氏,虽说都不算是门第多高的,但是却都是出身满洲上三旗,出身那真是没的说。 跟十四爷一比,四爷这个做兄长的,可就差太多了。 德妃闻言不由拿眼儿瞪慧嬷嬷:“既然如此,你怎么当时都不提醒本宫?” 她没提醒过?! 谁不讲理谁是狗! 慧嬷嬷:“……是,都是奴婢的错。” 虽然满肚子憋屈,不过这回德妃的态度,慧嬷嬷真是再满意不过的。 要是娘娘能一直这么听人劝就好了。 这时候,面对着四爷,德妃就提到了选秀的事儿,态度那叫一个春风化雨。 又要选秀了? 耿格格不是才进门吗?这才过去多久? 而且听着德妃的意思,万岁爷还专门因为选秀的事儿点过德妃。 四爷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然后点头道:“劳额娘费心。” 1483 种牛痘的实验 “为你们三个孩子费再多的心,额娘都愿意,”德妃发出一声轻轻叹息,“只是你五妹如今的情况,额娘便是想费心也没个机会。” “皇阿玛拨了太医到公主府,时时顾看五妹的情况,也有哈布嬷嬷她们衣不解带照顾五妹,额娘无需忧心。”四爷道。 抿了口茶,德妃又感慨道:“本宫听闻大格格时常去探望五妞儿,本宫很是欣慰,难得她小小年纪就这般懂事儿孝顺,可见是李氏教得好。” 这话听得四爷都忍不住想笑。 太阳真是打西边儿出来了,竟然也有德妃夸维珍的时候,而且语气还堪称真切。 “是,李氏孝顺贤惠,所以才能教好孩子,儿子才会很放心让她照看几个孩子。”四爷点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请问孝顺贤惠具体都体现在哪些方面? 是往她身上倒鱼刺儿还是挑拨离间煽动太后跟她抢大格格? 德妃憋得够呛,到底是忍住了没翻白眼。 万岁爷冷落了她大半年,好不容易想起来她,还是为了给老四挑格格的事儿。 不过就是个区区格格,哪儿用得着万岁爷过问? 可是万岁爷就是过问了,还是在十四大婚之后,这不是明摆摆地在提醒她,不要一味儿偏心十四吗? 在这件事儿上,德妃绝对不算冤枉,可是她就是憋得慌。 从永和宫出来,就听着苏培盛禀报,说是许太医回京了。 “许太医先去了贝勒府,知道四爷您入宫了,赶着也入宫了,说是有要紧的事儿要禀报四爷。”苏培盛道。 四爷原本不算太好的心情,登时就好了不少,然后抬脚往太医院走去。 许太医是从哪儿回的京? 自然是从定州回来的。 不用说,肯定是为了种牛痘实验的事儿。 四爷猜的的确不错,定州那边的种牛痘的实验已经做完了第一批,许太医第一时间就带着实验结果从定州回京来找四爷禀报。 “四爷容禀,第一批参加实验的拢共五十人,皆是之前未曾种过豆、身体康健之人,于腊月十八种了牛痘,有一人出现起热症状,两日后症状消失。” “然后让这五十人与患痘疫者共处一室、亲密接触,并没有人被感染痘疫。” “主子爷,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许太医明显很兴奋,说这话的时候两眼放光。 这也不怪许太医如此激动,毕竟之前对于给人种牛痘,许太医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把握,而且一下子要用这么多人做实验,许太医心里压力不小。 毕竟之前万岁爷在宫中用宫女儿做种人痘的实验,死亡率都超过了十分之一。 种人痘都如此,何况是种牛痘? 许太医整个年过的都是惴惴不安,可是待实验结束之后,许太医的惴惴不安就变成了大喜过望。 竟然一个人都没死!也没人被感染痘疫! 简直是不可思议! 这意味着什么?治病救人半辈子的许太医比寻常人更加深有体会。 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嘛! 四爷心中的激动其实不比许太医来的少,只是面儿上不露,他仔仔细细翻阅了许太医的实验记录,确认许太医汇报无误,四爷的心登时激动地狠狠跳了两下,心跳声他自己都能听得到。 只是再开口的时候,四爷又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既是第一批实验已经做完了,那就着手准备第二批吧。” 第一批是针对没有中过人痘的,第二批是针对之前已经中过人痘的。 种人痘虽然会让感染痘疫的风险降低,但到底还是有感染的风险在,如果种牛痘真的有奇效,那么之前种过人痘的人适不适合再种牛痘?会不会有冲突、对身体有影响? 这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对于四爷的波澜不兴,许太医也习惯了,迅速地从激动狂喜的状态中脱离,许太医忙不迭躬身领命:“是,奴才遵命。” 两人正说着话呢,苏培盛突然就快步走了进来,瞧着苏培盛的表情,四爷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1484 动了胎气 当下,四爷摆摆手让许太医退下,然后苏培盛这才迅速地把贝勒府发生的事儿简明扼要说了一遍。 待听完苏培盛汇报之后,四爷的脸阴沉得吓人,苏培盛都不敢多看,只是毕恭毕敬垂首站着。 “把许太医叫上。” 撂下这话,四爷抬脚就往外走。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赶紧跟了上去。 四爷快马加鞭直奔贝勒府东门,在门前下了马,然后就快步往维珍小院儿走去,甫一进了小院儿,就有一股子汤药味道扑面而来,四爷面色更沉,步子也迈得更快了。 “主子爷,”瞧着四爷进房,甘草女贞她们忙不迭给四爷福身行礼,“主子爷吉祥!” 四爷没有搭理径直进了寝房,甘草忙不迭小声提醒:“主子爷,主子将将睡下。” 是的,维珍将将睡下了。 之前在正堂冷不防受了惊吓,维珍当时就觉得肚子不大对劲儿,肚皮发紧,里面却拧着疼。 肚子里的不适直冲心头,让维珍紧张不已,这股子紧张反过来又加重了肚子的不适。 当时维珍真的是被吓坏了,捂着肚子,呼吸都停滞了。 上回在永和宫里头被德妃气得也曾肚皮发紧过,但是跟这回比起来,显然是小巫见大巫维珍自然紧张,她如今也就将将七个月的身孕,若是…… 早产了,都好哪里还能都好? 这里可没有新生儿ICU。 就算能保住性命,只怕小家伙的身子骨都不如大阿哥跟二格格,一辈子都离不开药呢。 后来,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儿,高郎中再三说明只是动了胎气,并没有大问题,维珍紧张的心情才总算得以放松,在服下了高郎中开的安胎药之后,维珍就有些撑不住了,昏昏睡去。 知道维珍睡着了,四爷旋即放轻了步子,行至床前,在床沿儿上坐下,打量着维珍微微发白的脸。 半晌,四爷的视线落在了维珍的手上,即便睡着了还一直抱着肚子的手。 这样搁在肚子上,能睡得舒坦? 四爷伸手想把维珍的手拿开放好,可是手才放到维珍手上,就瞧着睡着的人不安地蹙眉,然后把肚子抱得更紧了。 四爷没再动,又把手撤了回来,没再搅扰维珍睡觉,四爷又轻手轻脚地出了寝房,给连翘使了个眼色,然后连翘会意,跟着四爷到了暖阁。 “高郎中怎么说的?”四爷压低声音问道。 连翘压低声音回道:“回主子爷的话,高郎中给主子请过脉了,说是主子受了惊吓以至于动了胎气,虽然情况不严重,但是却也要卧床静养些时日,高郎中还给主子拟了安胎的药方。” 说到此处,连翘顿了顿,然后又道:“启禀四爷,之前在正院儿的时候,宋格格突然就……就疯了一般,对谁都又打又砸的,也不管主子身怀有孕,拿了茶杯就往主子身上砸,就差一点儿就砸中主子了……奴婢们都被吓坏了。” 宋格格突然发疯,满嘴妖精夜叉还动手打人,十有八九就是失心疯,指不定都活不久了,好好儿的人,突然就这么疯掉了,这种情况难道不让人唏嘘同情? 可是连翘现在却实在没有同情宋格格的心思,只要一想到宋格格当时的疯癫,她还颇有些惊魂未定。 毕竟这样的情况是头一次碰到,不单单是自家主子险些被宋格格手里的杯子给砸到,连翘也是被宋格格当时的疯癫给惊着了。 那种直勾勾又阴恻恻的眼神,像是淬了毒,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渗人的眼神。 而宋格格就用那种眼神看着她的主子,一副要对主子扒皮抽筋的架势。 很明显,主子当时也被这样的宋格格给吓到了,登时就紧紧抱住了肚子。 连翘当时魂儿真的都要给吓飞了。 她都不敢想若是那杯茶真的砸到了主子,尤其是砸在主子的肚子上,此刻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主子,您怎么了?是不是惊了胎气?”连翘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颤。 1485 把宋氏带过来 “姐姐,你没事吧?”察觉到了维珍的不适,耿格格声音同样发颤。 虽然高郎中说了主子情况并不严重,但是连翘就是后怕! 怕得浑身汗湿、手脚到现在还都发麻! 连翘一向不是个话多的,在四爷面前几乎从来不多说一句话,这是为奴的本分。 但是这一次,连翘就是忍不住,忍不住要跟四爷强调当时的情况危急、宋格格的疯癫毒辣还有主子的无辜受惊。 这也是为奴的本分。 四爷闻言,不由暗暗攥了攥拳,抬眼朝寝房看去,结果就瞧着苏培盛匆匆进来。 “主子爷,福晋到了,这会子正在门外呢。”苏培盛躬身道。 四爷收回视线,蹙着眉瞥了一眼房门,然后起身。 “好生照看好你家主子。” 撂下这话,四爷抬脚往外走。 “是,奴婢遵命。”连翘福身领命。 …… 福晋不安地候在门外,想进去瞧一瞧李氏,也得向四爷请罪。 虽然宋格格突然失心疯这事儿怎么都不能怨到她头上,毕竟她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但是福晋还是少不了要跟四爷请罪。 谁让她是当家主母、全权负责打理贝勒府的后宅? 权责一体,本是天经地义。 只是没等到四爷请自己进去,四爷却自己出来了,福晋一怔,旋即忙不迭朝四爷福身行礼:“主子爷,妾身……” “宋氏如今人在哪里?”四爷打断福晋。 福晋忙不迭道:“回主子爷的话,妾身让人把宋格格送回小院儿了,因着她……满嘴疯话见人就打,所以妾身让人把她捆起来也堵了嘴。” “二格格呢?” “回主子爷话的,二格格方才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以至于才会昏了过去,妾身已经让高郎中给瞧过了,高郎中说暂时没发现什么异常,让二格格好生睡一觉缓缓也好,”福晋忙不迭道,“妾身让人煎了安神药喂了她服下,这会子她的乳母正在看着她睡呢。” 不待四爷一一询问,福晋又忙得将三福晋跟田侧福晋的情况一一向四爷交代清楚。 四爷越听脸就越沉,也没再说什么,径直朝外走,福晋赶紧跟了上去,然后便同四爷一前一后到了宋格格的小院儿。 王全子一直在这儿看着宋格格,瞧着四爷跟福晋进来,忙不迭躬身行礼:“奴才见过主子爷!见过福晋!” “把宋氏带过来。”四爷沉声道。 王全子面露迟疑:“主子爷,宋格格如今满嘴疯话,奴才担心……会污了主子们的耳朵。” 王全子说宋格格满嘴疯话,可是一点儿都没有冤枉她。 虽然人人都认定宋格格得了失心疯,可是福晋方才还是让高郎中过来给宋格格诊一下脉,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既是要请脉看诊,那宋格格这么捆绑堵嘴就不合适了,然后待王全子甫一松开了捆缚宋格格的绳索,宋格格就随手抄起桌上的香炉照着王全子脑袋上就砸,得亏王全子躲得快,才没有被砸着,可是高郎中就可怜了,肩膀重重挨了一下。 七尺的汉子,愣是疼得当场捂着肩膀咬牙跺了半天的脚。 “把人给摁住了!”王全子赶紧叫人。 三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嬷嬷一拥而上,用尽全力才把瘦削的宋格格给摁住。 天知道,为什么瘦瘦小小的宋格格疯起来力气怎么这么大。 人被摁住了,总算是不会挨打了,这就万事大吉了? 想得美。 不挨打还得挨骂。 王全子这样从底层混出来的太监,什么人没见过,什么脏话没听过,但是当时愣是被宋格格给骂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差点儿没忍住再给宋格格一个嘴巴子。 高郎中从前也见过失心疯的病人,但是还真是没见过比宋格格骂人更难听的,连他都实在听不下去,原本还想亲自问一问宋格格,确认情况的,结果…… 情况就很明显了。 不过,高郎中后来还坚持给宋格格请了脉,然后就赶紧让王全子把人再送进寝房里去。 1486 谁……谁刺激她了? 王全子就等着这话呢,当下赶紧把宋格格的嘴又给堵上,把人又捆了个结结实实,拖进了寝房里去。 才忙活完这些,王全子耳朵里灌进去的污言秽语这时候还没清干净呢,四爷跟福晋就来了,四爷还要见宋格格。 王全子是真怕宋格格那杀伤力爆棚的污言秽语把主子爷跟福晋气出个好歹来。 四爷没说话,只看了王全子一眼,那冷冰冰的视线让王全子不由缩了缩脖子,当下忙不迭躬身道:“是,奴才这就去带人!” 宋格格人就在寝房里头,王全子很快就跟粗使嬷嬷一道把宋格格给架了出来。 宋格格闹得那么厉害,早就是蓬头垢面、衣裳凌乱,又被捆着堵嘴,更是狼狈不堪,饶是已经听了禀报,可这时候冷不防瞧见这样的宋格格,四爷还是微微蹙眉。 “让人坐下。”四爷道。 “是,奴才遵命。” 当下王全子忙不迭搬了个椅子放在宋格格身后,粗使嬷嬷摁着宋格格坐下,宋格格却不肯坐。 自打瞧见了福晋,宋格格的一双眼就像是锥子似的死死钉在福晋的身上,被堵了嘴自然是张不了嘴,但是喉咙里却一直“呜呜”作响,明显显是有话要说。 福晋被这两道熟悉的直勾勾的视线盯得浑身发毛,是既火大又害怕,她真的是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宋氏了! 只是要怎么处置宋氏又不是她说了算的,到底要四爷拿主意的。 “许太医到了吗?”四爷问道。 “回主子爷的话,许太医已经到了,这会子正在外头候着呢。” 四爷方才一得了消息,赶着骑马就回来了,许太医不会骑马,得坐马车,所以就晚了一步。 “请许太医进来,再给宋氏请一遍脉。”四爷道。 “是。” 很快,许太医就被引了进来,四爷抬抬手示意让他免礼,一边指着一直“呜呜”作声的宋氏道:“劳烦许太医给瞧瞧。” “是,奴才遵命。” 宋格格这样的情况,以许太医的经验,打眼心里就已经有数了。 就像三福晋说的那样,天家后宅这样的情况不算多稀罕,后宫里头更是不缺疯掉的女人。 不过谨慎起见,许太医还是仔仔细细给宋格格诊了脉,然后许太医转身向四爷禀报道:“启禀贝勒爷,宋格格这是受了刺激,以至于得了失心疯。” 受了刺激? 怎么就受了刺激?谁刺激她了? 福晋闻言,不由满心纳罕,不就是请三福晋跟田侧福晋登门做客吗?不就是让宋格格带着二格格去正院儿会客吗?这…… 怎么就刺激到宋格格了? 还把人给刺激得失心疯了? 谁……谁刺激她了? 福晋大为不解,回想之前在正院,宋格格疯言疯语骂的那些话,心中又十分不安。 四爷不会以为是她把宋格格给刺激疯的吧? 天地良心,她可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好在四爷没有就这个问题深究下去,而是缓声问道:“那这失心疯可能医治得好吗?” 许太医面露为难道:“回贝勒爷的话,失心疯却有痊愈的案例,只不过委实太少,奴才至今也没有遇到过。” 不过许太医又赶紧补充道:“不过如果能让病患免于受刺激、按时服药、伺候妥当的话,性命还是能有保障的。” 寻常百姓家里头出了失心疯的,能怎么办? 别说是安排人用心伺候了,便就是郎中怕都瞧不起。 再有良心,也架不住一个穷字,所以民间的失心疯往往活不了多长时间,但是在天家,只要主子开恩,失心疯也是能得到很好照顾,寿命虽然跟正常人不能比,但是活个十年八年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四爷闻言点点头,道:“劳烦许太医给宋氏拟个药方。” “是,奴才告退。” 当下,许太医便被王全子带着退下了。 福晋瞧了瞧还在“呜呜”个不停地宋氏,然后语带担忧道:“主子爷,要不要把宋格格送到庄子上养病?她这样……只怕不宜留在贝勒府养病。” 1487 她觉得自己也要疯了! 是啊,又是满嘴污秽又是见人就打,怎么能让宋格格继续留在贝勒府呢? 难不成要一直这样捆着宋格格还要一直堵着嘴? 别说这样根本不利于宋格格养病,便就是二格格肯定也会受刺激。 疯了的宋格格会刺激到二格格,被像一样囚犯对待的宋格格同样也会刺激到二格格。 福晋这话,四爷是赞同的,在得知维珍被宋格格给惊动了胎气之后,不管宋格格的情况如何,四爷都肯定要把人给送出去的。 “送去西郊的那个庄子,”四爷沉声道,“让伺候宋氏的下人也一并跟过去伺候。” 西郊的庄子靠山,离得远一些,并不是四爷府上平时常去小住的那个。 “是,妾身遵命,”福晋松了口气儿,“妾身会尽快派人安排好的。” 看了看还被嬷嬷使劲儿摁在椅子上的宋格格,四爷摆摆手:“送进寝房去吧。” “是,奴婢遵命!” 当下,粗使嬷嬷们又架着宋格格往寝房里面走,宋格格挣扎得厉害,又是抬脚踹又是拿头去撞人,当着四爷的面儿,粗使嬷嬷也不敢对宋格格动粗,只能忍着疼暗暗躲避宋格格的袭击。 结果撞了几下之后,宋格格口中的帕子突然掉了下来,旋即宋格格的破口大骂就在屋子里头回荡—— “婊子养的母夜叉,都是你的害老娘!操.你八辈祖宗…呜!” 宋格格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嘴巴又被堵上了,粗使嬷嬷都不敢去看四爷跟福晋的表情,赶紧不由分说把人拖进了寝房。 好不容易才松了口气儿的福晋,顿时窒息了,整个人浑身都僵硬住了,继而是浑身发抖,脑子“嗡嗡”作响。 福晋如何听过这样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方才在正院儿,已经被宋格格气到发抖了,这时候更是气得几欲呕血。 不止气,福晋又是心慌又是委屈。 “主子爷,妾身实在冤枉,妾身从未苛待过宋格格!”福晋急切道,“若是主子爷心存疑惑,大可以把宋格格的侍婢唤来询问,若是妾身当真苛待过宋格格,妾身愿受任何责罚!” 什么叫不会叫的狗最会咬人? 什么又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福晋说这话的时候,都带着哭腔了,上回在四爷面前掉眼泪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福晋早就不记得了,她不是个喜欢哭哭啼啼的女人,但是这回,福晋是真的忍不住了。 这一整天下来,要安抚三福晋、田侧福晋,要留心二格格、李氏的情况,得叫人看着宋格格,还得准备着入宫向德妃解释宋格格的情况。 毕竟宋格格是伺候四爷的老人,又为四爷诞下二格格,冷不丁地疯了要被送去庄子养病,自然得跟德妃知会一声的。 还不知德妃会不会借题发挥为难她。 宋格格惹出来这样空前的大烂摊子,后续都得她收拾,正月的天儿,她早就急出了一身的汗,她真的是筋疲力尽。 好在四爷明辨是非,没有要迁怒她的意思。 福晋好不容易才松了口气儿,结果宋格格却又对她破口大骂。 污言秽语不能入耳还不算,竟然口口声声说是她害的她! 天地良心,她何时害过宋格格? 可是四爷会信吗? 就因为她之前苛待过武格格,所以四爷肯定会认定她也苛待过宋格格吧? 福晋真是受不了了! 她觉得自己也要疯了! 一边说着,福晋一边双手掩面痛哭起来,看着对面哭得浑身发颤的福晋,半晌,四爷伸手轻轻拍了拍福晋的肩膀。 “好生扶福晋回去。” 四爷对着李嬷嬷道,然后抬脚出了门。 …… 维珍一口气睡了近两个时辰,睡得时间不短,但是醒来的时候,却觉得浑身上下都累得很,尤其是后腰,酸胀胀的。 维珍蹙着眉,伸手放在腰上,正打算揉的时候,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珍珍,你醒了?” 维珍扭头睁开眼,就瞧着四爷正坐在床上,寝房里头没点灯,光线昏暗,维珍看不清四爷的脸,但是她知道,四爷定是担心坏了。 1488 果然是 “嗯,醒了,”维珍点点头,一边对着四爷伸出手,一边道,“睡了一觉,感觉舒服多了。” 四爷起身行至床前坐了下来,一手握着维珍的手,一手放在维珍刚刚搭在的腰的位置,一边轻轻揉了揉:“真的?这里也不难受?” “还好,就是睡得太久,稍微有点儿酸,”维珍道,“你知道的,这是难免的,毕竟肚子里面揣个小人儿呢,你给我揉两下就没事儿了。” 是的,每每到了孕后期,对睡姿要求就很高,腰酸甚至腰疼都是难免的。 维珍怕四爷担心,又道:“高郎中的安胎药我在喝呢,没事儿的。” 这话没能让四爷放心,四爷道:“还是让许太医来给你诊诊脉吧。” 一边说着,四爷一边吩咐人掌灯,寝房里头顿时就亮堂了起来,然后苏培盛就引着许太医进来了。 许太医早就瞧过了宋格格跟二格格,只是四爷没有放人走,让他留下来给维珍请脉。 “侧福晋情况如何?” 瞧着许太医收回手指,四爷旋即问道。 许太医收回脉枕,忙躬身道:“回贝勒爷的话,侧福晋胎气是有些不稳,好在第一时间服用了安胎药,又休息了小半日的工夫,所以如今情况已经缓和下来,只要静心调养再服用半个月的安胎药,侧福晋的情况便能大好。” 这下,四爷跟维珍都松了口气儿。 派人送走许太医,甘草也取了晚膳回来,维珍如今不便下床,晚膳自然是要在寝房里头用的。 待女贞端着水盆进来伺候维珍净手洗脸,甘草也在小几上面摆好了膳,然后两人合力把小几抬到了床上。 四爷也净手回来,瞧见摆在床上的小几,不由牵了牵唇笑了。 “咱们好久没在床上用膳了,上回咱们这样用膳,还是你生下小丸子的时候,”四爷道,一边上了床在维珍身后坐下,一边伸手把红枣燕窝粥端到维珍面前,“当时爷也是这么伺候你的。” 那时候维珍刚刚生下孩子,身子自是虚的,头几天,维珍都是在床上用膳的,四爷就陪着她在床上吃。 维珍像从前一样,软骨头地靠在四爷怀里,伸手接过四爷递过来的红枣燕窝粥,一边用勺子搅着,一边懒洋洋道:“正好让你重温一下,没得时间过去太久,你这伺候人的本事便落下了。” “那不能,一定伺候得侧福晋满意,”四爷含笑道,一边问道,“手剥虾仁要吗?” “要,还要个油面筋。” “好嘞。” …… 用过了晚膳,简单洗漱过后,两人在床上说话,茜色的床帏放了下来,不大的床帏里头,暖融融静悄悄的,四爷一整日积累的疲惫焦虑就忍不住要往外溢了。 四爷从后面抱着维珍,让维珍靠在自己的怀里,这是孕后期,维珍最喜欢的睡姿,把大部分的体重都交给四爷,维珍不会那么疲惫。 四爷一手搁在维珍的颈间,一手轻轻揉着维珍的肚子,轻声问道:“真的不难受了?” 虽然维珍说自己没事儿,脸上也瞧不出什么异常,但是四爷到底是不放心。 “不难受了,就是……当时有些被吓着了,现在缓过来了。” 维珍说的是实话,当时在正院儿,冷不防瞧着宋格格那副模样,还要对自己下手,维珍是真的被吓着了,连睡觉都一直在做乱七八糟的梦,不过现在好多了。 再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维珍心里虽然还有些后怕,但是更多的却是不解跟担忧。 “宋格格……到底是怎么了?”维珍小声问道,“真的是……疯了?” 四爷点点头,口中溢出一声叹息:“许太医来给瞧过了,说是失心疯。” 维珍闻言,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顿了顿,维珍轻声问道:“是怎么的……突然这样的?” “说是受了刺激。” 刺激? 什么刺激? 1489 这就是宋氏,他二格格的生母 维珍回想着宋格格当时发疯时候口中说的话—— “你这夜叉也害我!害我!就是你这母夜叉打头害的我!” “还有你们这些大大小小的妖精也个个都来害我!” “没一个好东西!不把我当人看!” “都要抢我的二格格!我跟你们拼了!啊啊!” 难道是宋格格以为后宅所有人都要同她抢二格格? 而且还是福晋打头要抢她的二格格? 可是…… 这怎么会呢?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是维珍却是知道的,四爷之前是有意想让福晋抚养二格格的,但是当时却被福晋给婉拒了。 不管福晋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事实很明确,人家福晋压根儿就没有要扶养二格格的意思,所以宋格格又怎么会认为是福晋打头要抢二格格的呢? 还有她,宋格格当时对她也是喊打喊杀的,难道是觉得她也要抢二格格吗? 可是,她平时跟宋格格院儿里都是保持距离的,这么些年下来,一向都没有什么往来的,除了每次带着孩子们入宫请安,她几乎就再也没有跟二格格接触的机会。 所以,她到底有什么举动会让宋格格误以为她也要抢二格格的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跟福晋真的有抢二格格的想法,那么…… 人家三爷府的田侧福晋,难不成也要跟宋格格抢闺女不成? 宋格格头一个对准的可就是人家田侧福晋,直接照着人家脑门儿砸上去的,那架势狠着呢,险些当场就给人家开了瓢。 所以,宋格格难道是得了…… 被迫害妄想症? 不论见着谁都觉得是要来跟她抢孩子? 不知道宋格格是不是真的患上了被迫害妄想症,但是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 除了宋格格自身的性格问题之外,贝勒府后宅的环境也是宋格格患病的重要因素。 维珍对着茜色的床帏怔怔出神,四爷也是半晌沉默。 白天在宫里,甫一听说了宋格格闹出的这一场,四爷当时真的是急怒交加,急自然是担心维珍跟二格格,一个受惊导致胎气不稳,一个直接被宋格格给吓得昏了过去。 还不止,旁的孩子就没事儿了? 最大的大格格还不到九岁,最小的小丸子也才五岁,能不被吓着? 至于怒,自然是冲着宋格格的。 说实话,四爷对宋格格一向十分不喜,不仅仅是因为宋格格当初的卑劣算计,更是对宋格格抚养二格格的失望。 同样是不足月生下的孩子,跟福晋相比,在养孩子这件事儿上,宋格格无疑是差距甚大的,若不是因为二格格实在离不开宋格格,四爷未必肯容忍宋格格这么长时间。 原本对宋格格就不喜,这会子听说宋格格疯了,竟然当着客人的面对着所有人喊打喊杀,四爷心中的不喜毫不意外就变成了怒火滔天。 一路心焦火燎地回来,瞧着维珍煞白的一张脸,听着连翘的禀报,四爷心中的怒火自是烧得更高。 这回,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轻饶了宋氏。 四爷是这样想的,同福晋一道到了宋格格院儿里,四爷的想法也没有改变,可是待粗使嬷嬷把宋格格从寝房里头架出来的时候,四爷登时就是一愣。 这真的是……宋氏? 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从头到脚都被绳索捆的结结实实,嘴巴也被帕子给堵上了。 因为头发实在蓬乱,把宋格格的脸都遮住了半边,可就是那露出来的半边脸,却高高肿起。 她一直“呜呜”个不停,露出来的那只眼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身侧的福晋,没有平日的柔顺怯懦,带着挑衅、仇恨还有他看不懂的疯癫。 这就是宋氏,他二格格的生母。 他从未想过宋氏会变成这副模样。 但是宋氏如今就变成了这副疯癫模样。 他是不喜甚至是厌恶宋氏,为了二格格的健康与性格着想,他心里一直有重新给二格格挑养母的心思,可就算以后宋氏不再抚养二格格,他也不会亏待宋氏的。 宋氏毕竟是他的格格。 1490 我真后悔 只要宋氏安分,大可以在后宅舒舒服服地度过这一生。 宫里最不缺疯女人,四爷打小在宫里长大,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是听也听多了,他原本以为没什么,这就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但是在看到宋氏的时候,他还是…… 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许太医说宋格格是受了刺激。 什么刺激? 苏培盛之前禀报的时候提过,说宋格格口口声声说是所有人都在抢二格格。 所以是因为……他之前有意给二格格寻其他乳母,宋格格意识到了所以才因此备受煎熬,以至于到今天终于忍受不住,才疯的吗? 宋格格口中帕子掉下来的时候,四爷还以为她会对自己破口大骂,却没想到宋格格的污言秽语全部都冲着福晋去了。 明明他这个主子爷才应该是宋格格眼里的罪魁祸首。 四爷心情很复杂。 到现在躺在床上,怀里抱着维珍,他心情还是异乎寻常的低落沉闷。 “为宋格格专门请个郎中吧,”半晌,四爷听着维珍轻声道,“我听说,之前……八爷府上有个得了失心疯的侍妾,后来发病没多久……人就殁了,宋格格好歹是二格格的额娘。” 四爷回过神来,点点头:“好,爷会安排妥当的。” “二格格呢?方才听甘草说二格格如今暂时住在耿格格那儿了,”维珍扭过头看四爷,“她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二格格,四爷就忍不住摇摇头:“她不肯说话,人也是呆呆愣愣的,只一味儿啃指甲,都啃得出血了,不得已只能让人暂时把她的手给包起来。” 从宋格格院儿里出来之后,四爷去看了暂住在耿格格处的二格格。 小小的人儿,缩在寝房一角,一言不发,除了乳母跟耿格格之外但凡有人靠近,二格格就抱着脑袋一个劲儿发抖、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像是见到了什么罗刹恶鬼,连四爷也不例外。 还是给二格格又喂了安神药,她睡下之后,许太医才得以靠近给她请了脉。 “贝勒爷,就脉相而言,二格格只是受了惊吓,其他并无异常,只要服用半个月的安神补心丸即可,”请脉过后,许太医跟四爷禀报,“至于指甲,会慢慢长出来的,只是要防着不能让二格格再啃了。” 许太医之前也为二格格瞧过病,对于二格格的情况许太医十分了解,所以又添了一句。 “只是二格格素来胆小病弱,最是不能受刺激的,往后还请小心照顾,切莫让二格格再受刺激了。” 二格格也不是第一次受刺激了,上回因为乳母得鹅掌风被请走二格格就被刺激了一场,当时又哭又叫还浑身发抖,就特别吓人,后来足足养了大半年,二格格的情况才有好转。 哪知道,甫一好转就又被刺激了。 这回还是被自己的生母给刺激到的,无疑也是被刺激得更深了。 比起上回的又哭又叫,这回二格格却是不哭不闹,但是却更让许太医忧心。 许太医心里隐隐有预感,要是二格格再受到什么刺激,只怕…… 也要步宋格格的后尘了。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跟四爷说的。 可就算许太医不说,难道四爷就意识不到严重性吗? 看着蜷缩着睡着、一脸煞白的二格格,四爷心里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无力感。 “珍珍,我真后悔。”四爷突然道。 后悔什么? 是后悔当初没能心狠一些早点儿为二格格寻找一位合适的养母,还是后悔……当年借着酒劲儿的将错就错? 那天晚上在木兰围场,他是醉了,但是也不至于醉到分不清宋氏跟维珍的地步。 不过就是个使尽浑身解数想要伺候他讨好他的格格。 他借着酒劲儿将错就错享受宋氏的伺候讨好,这有什么不对? 他可是主子,只要他想,他就可以为所欲为,虽然等酒意退去,他又觉得恶心。 不管是宋氏别有用心的手段,还是酒后就牲口一样什么都无所谓的自己。 都无比的恶心。 1491 他分明才是罪魁祸首 那一夜的恶心丑陋,这么多年来,四爷从没有回头想过,他以为自己早忘了,可其实却历历在目,在宋氏疯了、二格格几乎也要疯了的时候。 在他怀抱着维珍、听着维珍柔声宽慰的时候。 愧疚、难受、懊悔,一时间说得清说不清的情绪交织在心头,折磨着他,让他喉头酸疼得无以复加,让他把维珍抱得更紧。 他分明才是罪魁祸首。 是他害了宋氏跟二格格,是他玷污了他的维珍。 维珍以为四爷是在担心二格格,忙伸手抱住他,不停宽慰道:“你别胡思乱想,让二格格先缓一缓,过几天兴许就缓过来了,我瞧着……二格格还挺喜欢跟月华玩的,到时候让月华去陪……” 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四爷使劲儿摇着头,把维珍抱得更紧,整张脸都扎进维珍的颈窝。 脖颈处一片潮湿温热,维珍闭上了嘴,默默把四爷抱得更紧。 …… 四爷一夜没睡好,不过第二天却还要早早入宫。 今儿是正月十六,康熙四十二年的开朝第一天,不止四爷要早早入宫,别的皇子也一样。 就比如三爷。 远远地瞧见三爷冲自己挥手,四爷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上前,主动向三爷行礼问安:“三哥吉祥!” “老四,三哥特意等你呢,”三爷笑得露出两排大白牙,不由分说上去就握住了四爷的手,“等下咱们哥儿俩一道去向皇阿玛请安?” 四爷强忍着甩开三爷的冲动,由着三爷握着自己的手,一边点头配合:“是,都听三哥的。” 都听三哥的? 啧,你小子从前可没有这么乖啊! 三爷心中腹诽着,一边又忍不住得意。 果然不论是谁都晓得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如今他手里攥着老四府上的丑事,这不,老四一下子就懂了做弟弟的要尊敬兄长的道理。 哎!什么叫事儿教人,一教就会啊! 面对着总算变得乖巧有理的弟弟,三爷真是欣慰无比。 所以…… 福晋脚崴得值! 田侧福晋的额头肿的包同样很值! “走,三哥正好有事儿跟你商量。” “三哥请。” “那三哥就不跟你客气了。” 眼瞧着三爷四爷拉着手还有说有笑的,一众皇子面上不动声色,实则个个跟见了鬼似的。 毕竟自从跟三爷因为“节流”的事儿结下梁子后,兄弟两人不说是老死不相往来吧,平日里也是相看两生厌,所以冷不防瞧见兄弟两人携手并肩,自然让人大跌眼镜。 “今儿个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九爷盯着三爷、四爷的背影小声嘀咕。 八爷的视线也追随着有说有笑的三爷四爷,眉头微蹙。 虽然万岁爷没有明着下令,可是索额图就是实打实地被圈禁,太子自从南巡回来之后,便就再没有出过毓庆宫。 说是在闭门养病,可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不在心里嘀咕? 但是有件事儿却是明摆着的,太子在南巡期间跟索额图定有密谋,万岁爷龙颜震怒是必然的,以至于到了圈禁索额图的地步,连索尔图膝下唯一儿子的性命也没有留。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万岁爷对太子的戒备、警惕还有不满已经不加掩饰了。 这个时候,试问哪个皇子心里不蠢蠢欲动? 别说皇子了,就连臣子也是个个忙得很,观望的、迟疑的、试探的、悄悄儿改换门庭的…… 整个过年期间,八爷就没有闲过。 原来忙得还不止他一人,看来三哥跟四哥也忙得很。 所以…… 三哥跟四哥这是走到一起、打算结盟了? 要真是那样的话…… 那麻烦可就大了。 八爷的猜想,在三爷当朝提起要同四爷一道主持修畅春园附近的园子的时候,得到了印证。 “承蒙皇阿玛不弃,给了儿臣历练的机会,只是儿子常年以来一直专注修书,并没有主持这样体量工程的经验,倒是四弟这方面的经验十分丰富,儿臣很愿意向四弟学习,还请皇阿玛允准!” 1492 你看到了什么? 三爷这话说的很是谦恭,万岁爷闻言,脸上的笑容根本就压不住,视线转向三爷身边的四爷,问道:“老四,你看呢?” 四爷忙不迭躬身道:“儿臣愿助三哥一臂之力。” “成,修园子的事儿,就由你们兄弟两个一道主持,”万岁爷四爷的表态明显很满意,抿了口茶,然后目光在一中皇子身上逡巡着,一边缓声道,“都要像老三老四这般兄友弟恭才好呢。” 老三老四兄友弟恭? 那是谁大过年的打上了他四弟的家门? 又是谁当着一众兄弟的面儿呛得他三哥下不来台? 万岁爷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一众皇子纷纷在心中吐槽,面儿上却再恭敬不过,齐刷刷躬身道:“皇阿玛教诲,儿臣等铭记于心!” 下了早朝,三爷不由分说扯着四爷就往宫外走。 “走,三哥今儿做东,咱们兄弟俩个好好儿喝两盅!”三爷一边说,一边感慨道,“咱们兄弟俩,可是有日子没一起喝酒了,三哥真是想你想的厉害!” 四爷:“……三哥客气。” 并不想同你喝酒,更加不想听你肉麻兮兮讲话! 还什么想你想的厉害…… 拜托!大老爷们儿有这么说话的吗?! 三爷闻言却大手一挥:“哎~三哥才不跟你客气,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个什么劲儿?三哥等会儿还有事儿要跟你商量呢!” “是,那就全凭三哥安排。” 四爷到底还是被三爷给拽走了,八爷看着三爷四爷亲亲热热挽着手远去,嘴唇绷得很紧。 九爷默默跟在八爷身后,顺着八爷的目光看去,顿了顿,叫了一声“八哥”。 八爷回过神来,一边慢吞吞跟着九爷往前走,一边缓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九爷挑着眉又看了看,然后道:“三哥同四哥重修旧好。” “哪里是重修旧好,分明是比从前热络十倍都不止,”八爷讥诮地牵了牵唇,摇头道,“三哥的心胸好像突然就豁达了,四哥的性子也不像从前那般执拗了。” 八哥这么一说,九爷也不由蹙起了眉头。 之前三哥是怎么杀气腾腾打上四哥门的?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谁不知道? 事发之后一年里,也没听这哥俩儿有往来,倒是越闹越僵,为此九爷可没少背地里乐得合不拢嘴。 看哥哥们掐架什么的,九爷最喜欢了,更别说这其中还有他的手笔。 三爷再气量小年纪也摆在那儿了,当时怎么就憋不住火大过年地杀上四爷的门儿? 旁人不清楚,九爷还不清楚吗? 暗中煽风点火什么的,九爷自来擅长,这一年更是没少干。 可是三哥跟四哥怎么突然就和好了? 背地里到底发生什么却是他跟八哥不知道的呢? 都道是疑心易生暗鬼,眼瞧着三哥跟四哥冷不防从仇人相对变成了亲兄热弟,九爷哪儿有不心虚的? “八哥,你说……是不是三哥跟四哥察觉到了?”九爷嗫嚅着道。 察觉到什么? 察觉到他们在中间煽风点火啊,然后联起手来,不定就是要对付他们呢! 八爷心里也有此担心,不过八爷很快又否定了:“眼下还不可能。” “为什么?”九爷不解。 “对付咱们,对三哥四哥有什么好处?就算是有好处,那也是太子殿下的。”八爷淡淡道。 如今一众皇子里头最惶惶不安的可就是太子殿下,除了太子殿下,其他皇子的日子还真是不错。 尤其是有爵位的皇子,除了五爷跟七爷,个个都受万岁爷重用,再加上个十三,哪一个不是太子殿下的眼中钉? 一边忧心万岁爷是不是要废黜自己,一边又时刻警惕着一众有威胁的皇子,如今太子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凡是有野心的皇子,这个时候最盼着的无疑是太子倒台,就算自己不敢动手,也盼着能坐山观虎斗呢。 毕竟太子才是最大的目标。 这道理八爷明白,三爷四爷难道就不明白? 1493 李光地写的什么? 所以就算三爷四爷对八爷不满,这个时候也不会对八爷动手,同样,八爷也是绝不可能针对三爷四爷的。 只是心里到底是存了个阴影。 …… 皇子们各怀心思退下,万岁爷用了几块糕点然后照旧去暖阁里头批折子。 梁九功去偏殿烹茶,等端着茶回来的时候发现魏珠也在,正恭恭敬敬把手中的折子送到龙案上。 “万岁爷,这是将将从山西送到的李巡抚的密折。”魏珠道。 “放下吧。”万岁爷道。 “是。” 李光地的密折? 自从李光地到任山西之后,密折可真是不少啊。 梁九功的目光落在那尚未开启的密折上,旋即又移开,小心翼翼把茶杯同样放在龙案上。 “万岁爷请用茶。” 万岁爷没说话,梁九功又看了一眼那密折,然后轻手轻脚退下。 万岁爷批完手上的折子,接着打开了山西的密折,待李光地的笔迹映入眼帘,万岁爷的表情可就不大好了。 半晌,万岁爷将折子合上,丢在桌上,然后端起茶杯一下下慢慢地拢着。 蓦地,万岁爷“啪”地一声将茶杯放下,声音不大,却让候在门口的梁九功悚然一惊。 也不知道李光地折子里头写的什么,竟然把万岁爷给气成这样。 李光地写的什么? 李光地在折子里头写的明明白白。 之前在山西暗中策划为太子请立生祠的人早就已经悉数捉拿,拔出萝卜带出泥,先前不少被任命到山西太子的人,也受牵连,李光地看似不疾不徐,实则动手那叫稳准狠,只要是露头的,一个也别想跑。 这不,又是一个官员被李光地暗中请去喝茶谈话,一杯茶没喝完,那官员已经痛哭流涕,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交代得一溜够。 李光地不由感慨,自从大名鼎鼎的索相索额图被圈禁之后,他的审问工作可是越发顺当了。 跟之前的审问内容大同小异,这人背后自然少不了索额图。 除此之外,李光地还有意外收获。 山西疫情期间,太子曾经前往江南筹募善款,当时一众江南士绅富商慷慨解囊,太子殿下除了筹募到了近五十万善款,还有十八万石粮食,而那十八万石粮食并非都是从江南购置运出,有很大一部分是就近购置的。 这也很好理解,毕竟从江南运粮到山西,距离远成本高,人吃马嚼的,等到了山西不知要损耗多少,所以捐粮一般都是从灾区附近购买粮食然后运往灾区,节省成本,而且速度也快。 那次也是一样,十八万石粮食超过半数是直接从河南购买然后运往山西的,这一切看似都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这批粮食并非是山西疫情爆发之后购买的,在疫情爆发的半月之前就已经被人购买屯起,然后才被转手送去山西。 这是被抓到犯人为了减罪主动交代的,当时正是他奉命接收这批粮食,当时他就发现了不对,但却不敢声张,毕竟是太子殿下筹募到的粮食,就算知道其中有问题那也得烂在肚子里。 囤积居奇! 还是在疫情期间囤积居奇,用心歹毒险恶可见一斑! 不,这还不是寻常的囤积居奇,发生在疫情爆发的半月之前,那正是嘎礼对外隐瞒封锁山西疫情的时间…… 这事儿十有八九还跟嘎礼那个混账有关。 果然,李光地派人暗中前往岭南调查被流放在此的嘎礼家人,结果发现,嘎礼的儿子干都到岭南没多久就殁了,据说是失足跌落山崖。 面对李光地的人,剩下的一家老弱妇孺个个被吓得抖似筛糠,却也个个咬死一问三不知。 眼瞅什么都问不出就得无功而返,李光地的人最后使了诈。 “既然你们不识抬举,那明儿咱们也用不着考虑你们的安全遮掩身份,直接挑明了身份来意,一次不成就两次三次,左右咱们有的是时间,就算你们次次都守口如瓶,可是等京师那边得了消息,你们还焉有命在?” 京师那边,这四个字成功地吓着了嘎礼家人,到底是嘎礼的额娘吐了口。 不是李光地之前猜测的太子,而是九爷。 1494 赏赐良嫔 干都之前跟九爷屯过粮,这事儿,干都只告诉了祖母,祖母到底是万岁爷的乳母,即便被流放岭南,也受优待,不会有人敢要她老人家的性命。 干都自知性命不保,将与九爷屯粮之事告诉了祖母。 “若是我死了还不能让九爷放心,祖母您就直接上奏天听,九爷心狠就别怨咱们鱼死网破!” 九爷并不是直接跟干都屯的粮,中间拐了两道弯,按说干都怎么都找不到九爷头上,但是偏偏干都却还是察觉到了,自从到了岭南,干都就疑神疑鬼,总认为有人要害他。 至于谁要害他,除了九爷还能有谁? 自知九爷十有八九不会放过自己一家,干都索性主动送九爷一个安心。 干都不是失足是自杀,希望用自己的一条命换得九爷放心,保住一家妇孺老小性命。 干都之死似乎确实让九爷放心了,一家子老小在岭南也过了段踏实日子,只是哪想终究事发。 除了李光地的详细奏报,还有嘎礼额娘、万岁爷乳母的签字画押。 至于乳母这么长时间,为什么对此守口如瓶,也很好理解,九爷到底是万岁爷的儿子,一旦爆出九爷的丑事,他们这一家子知情的,焉有命在? 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肯开这个口的。 本来是追查索额图的罪证,没想到竟然还牵出九爷,只是干都身亡如今是死无对证,而唯一知情人万岁爷的乳母、干都的祖母,除了干都死前的留下的一通话,再没有别的证据。 这就…… 很难办。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样或许也更好办。 若是真的扎扎实实找到了九爷伙同干都一道不顾疫情大肆屯粮的证据,李光地只怕更会觉得烫手。 毕竟涉及皇子呢。 就算没有具体证据,李光地也是不敢隐瞒,毕竟涉及到山西疫情,所以赶着就让人六百里加急把密折送到了御前。 万岁爷死死盯着那道密折,目光阴郁,半晌,他拿起那道密折绕过桌案,行至火盆前。 如今还天寒地冻的,乾清宫自是烧着地龙并不冷,但是暖阁里头却还搁了火盆。 瞅着万岁爷拿着折子在火盆前停下,梁九功会意,忙不迭上前,小心翼翼拎起了火盆上头防止火星溅出来的罩子。 万岁爷手一松,折子掉进了火盆,旋即火舌跃起,映得万岁爷脸上一片火红。 万岁爷嫌恶地看了一眼火炉,然后转身回到龙案后,继续埋头批折子。 待瞧着折子烧尽,梁九功小心翼翼地把罩子罩上,正要退到一边的时候,突然听万岁爷开口:“良嫔最近身子如何?” 良嫔? 万岁爷八百年都不提一回良嫔,这冷不丁地怎么突然提起良嫔来了? 难道…… 李光地折子里面提到八爷了? 不会啊,没听说过李光地跟八爷有什么往来啊,八爷的手……也没伸到山西去吧? 梁九功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忙不迭躬身道:“回万岁爷的话,良嫔娘娘一向玉体羸弱,如今天儿冷,良嫔娘娘已经很久不出门了,日日都吃着药膳养身呢。” “把朕用过的糕点给她送去。”万岁爷头也不抬道。 梁九功默默看了一眼小几上的几碟子糕点,那是万岁爷刚刚吃剩下的。 吃剩下的糕点送人寒碜? 那也得分人。 万岁爷吃剩下的糕点送人那可不是寒碜,是殊荣,是荣耀,不是得宠的妃嫔,万岁爷也想不起来赏吃剩下的糕点呢。 这样的赏赐,平时也就宜妃娘娘得的最多,不成想,良嫔娘娘竟然也能有此殊荣。 “是,奴才遵命。”梁九功道,当下取来食盒把糕点装好,然后往长春宫送去。 …… 待良嫔娘娘诚惶诚恐地收下万岁爷赏赐的时候,三爷、四爷兄弟两人也在八仙楼坐下。 听明白了三爷要跟自己商量的究竟是什么事儿,四爷才明白,人家三爷刚才满嘴说着客气,实际上也是真的没跟他客气。 1495 十三才没有你这么幼稚! “老四你是知道的,三哥我常年埋头修书,写写画画的不在话下,所以那四个园子的舆图三哥我都已经辛辛苦苦改了出来,就算是再辛苦,三哥不是也没有跟你诉过一句苦?”都在桌前坐下了,三爷还拉着四爷的手不放,一个劲儿感慨。 四爷差点儿没忍住翻白眼。 你跟我诉哪门子的苦?半个时辰前,这修园子的差事压根儿都跟我没关系! 就算你想唠叨我也得愿意听呢! 四爷一边推着三爷的手,一边道:“三哥,咱们边吃边聊。” “好,咱们边吃边聊!” 三爷总算是放开了四爷的手,四爷亲自动手给两人斟了酒:“三哥请!” “四弟请!” 兄弟俩推杯换盏。 大不了多喝两杯,只要别再被三哥拉手就成。 四爷才默默松了口气儿,结果手又被三爷给握住了。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儿? 从前也没有拉拉扯扯的毛病啊?! 三爷压根儿就没有察觉自己握着的手十分僵硬,就那么一边握着,一边继续刚才的感慨:“老四,三哥一直都不是个喜欢诉苦的人,三哥从来都是一门心思低头办事。” 三爷这话都把四爷给逗笑了,四爷笑着点点头:“是,三哥对自己一直都有很清晰的认知。” “对嘛,三哥就是个老实性子!”三爷接着道,“三哥我啊,成天关起门来跟文字打交道,这么些年下来,三哥编书把人都给编傻了,哪里懂得跟人打交道?所以这回,三哥可全都仰仗你了!” 四爷闻言不由挑了挑眉:“三哥这话弟弟可就听不懂了。” “老四,”三爷一伸手把四爷另一只手也握住了,然后一本正经看着四爷,“三哥知道你最近跟太子殿下走的很紧,所以这跟内务府商量拨银子的事儿,要不你去办?” 四爷嘴角抽搐得更厉害:“……” 他就知道三哥怎么可能好心白白往他怀里塞好事儿! 四爷的耐心眼瞧着都要见底了,默默深吸一口气儿,然后耐着性子跟三爷道:“三哥,你先把手放开,咱们再好好儿商量商量。” 三爷低头看了看两个人握在一起的四只手,顿了顿,又抬起头来,一脸不明所以:“这样耽误商量事儿吗?我看你之前都是这么跟十三拉手的啊。” 他现在多兄友弟恭啊! 就单单瞧着万岁爷的满意程度,比他点灯熬油改几个月的舆图来得都满意! 敢情兄友弟恭这么好使? 三爷心里都打定主意,往后一见着老四就要二话不说扯着手! 四爷:“……” 没有!压根儿就没有! 十三才没有你这么幼稚! …… 四爷忙着应付三爷,福晋也得应付三福晋同田侧福晋。 人家三福晋同田侧福晋在四爷府遭受了这么一场飞来横祸,自然是不能就这么算了的。 福晋一早就派王全子去三爷府递口信,说是改日登门拜访。 自然是要备齐礼物登门去给人家赔罪的,这是基本的礼节。 三福晋那边回话同意了,人家三福晋还很贴心,说是让福晋忙完了家里的事儿,得空不拘什么时候过去都好。 忙完家里的什么事儿? 自然是处理好宋格格的相关事宜了。 把宋格格送去西郊的庄子养病,这是四爷都同意的,只是也得等西郊那边的庄子收拾出来再说。 西郊那个靠山的庄子不是四爷府平日去的庄子,一直都是庄子上的粗使婆子照看着宅院,自然得先派人过去收拾妥当,再把宋格格送过去。 宋格格闯的祸再大,毕竟是二格格生母,而且瞧着四爷的态度,倒也没有想象着的那般震怒,再者福晋也不想落个苛待妾室的名声,所以在送走宋格格还有对宋格格后续的安排,福晋安排得很是妥当。 待吩咐下去之后,福晋唤来了宋格格的贴身侍婢满屏。 这一夜,贝勒府后宅多少人睡不着啊,满屏就是其中一个。 1496 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目前,宋格格被三个粗使嬷嬷看着,其实除了送膳之外,也用不着满屏伺候,于是满屏一下子就闲了下来,只是满屏却时刻都处在焦虑惶恐之中。 主子她好端端地怎么敢打人家田侧福晋,不仅如此,还差点儿用鼓凳去砸福晋,害得侧福晋动了胎气险些保不住腹中骨肉,还有二格格也被吓出了病来。 不管主子被送出去之后会是个什么下场,她这个做奴才的下场,她已然看到头儿了。 熬着呗。 伺候着疯掉的主子熬着呗。 熬到三十岁,就能解脱了。 可是,她现在才只有二十四岁。 被带到正院的时候,满屏很惶恐,根本就不敢抬头,每走一步小腿肚子都在一个劲儿打颤。 待福晋身着的青莲色纱地戳绣折枝花卉纹氅衣映入眼帘,满屏胸口一窒,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奴……奴婢叩见福晋,恭请福晋金安!”满屏努力不让自己声音发颤,但是很明显效果一般。 福晋闻声放下手中的茶盏,撩起眼皮看向跪在面前瑟瑟发抖的满屏,半晌才缓声开口:“你家主子,平日对我怨气很重?” 宋氏昨天口口声声说最恨她,说是她打头害的她。 这话四爷应该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宋格格说的是疯话,这固然让福晋松了口气儿,但是福晋心里就是不痛快。 她就是想搞清楚宋氏为什么口口声声针对她,说她打头害得她,她到底都是怎么害她的。 她自觉问心无愧,一想到这些年里,宋格格怯懦老实的皮囊之下,竟然满是对她的怨恨仇视甚至是咒骂,福晋就觉得浑身冰凉。 她必须要搞个清楚。 福晋这慢条斯理的口气落在满屏耳中却无异于炸雷,满屏浑身抖了三抖,再开口,声音颤得更厉害了:“奴、奴婢不知!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还请福晋……福晋见谅!” 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宋格格成日不是一门心思照看二格格,就是对着墙发呆,她能知道什么? 而且就算…… 就算她真的知道什么,又怎么敢跟福晋讲? 福晋对宋格格怨恨是必然的,少不得日后慢慢磋磨,别说主子要被送去西郊庄子,生死都掌握在福晋手里,便是就在贝勒府后宅,四爷的眼皮子底下,福晋不也照样敢磋磨武格格吗? 或许福晋如今有了顾忌,不敢针对宋格格,可是难道还不敢针对她一个区区奴才吗? 越想越害怕,满屏一个劲儿冲福晋磕头,哀求不止:“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从前都是满绣姐姐贴身伺候主子的,主子有什么话也只跟满绣姐姐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满绣? 那个去年因为鹅掌风被送回家的奴才? 不错,满绣才是宋格格身边最得力的侍婢。 打量着满屏几乎要把头磕破,福晋蹙着眉看向碧乔,碧乔会意,忙不迭上前把满屏扶起来,然后带着退下了。 待满屏退下之后,李嬷嬷上前询问:“主子,可要吩咐人把满绣带过来问话?” 想了想,福晋摇摇头:“嬷嬷你去当面问一下就是了。” 她懒得再看一场磕头捣蒜了,让李嬷嬷去一趟就罢了,能问出什么最好,要是问不出来,也是给那满绣提个醒,往后可千万要记住祸从口出的道理。 “是,奴婢遵命,”李嬷嬷福身道,打量着福晋茶杯空了下来,李嬷嬷上前给福晋续了茶,一边道,“难得这回主子爷明辨是非,没有让主子受委屈,奴婢真真是松了口气儿。” 昨天事发的时候,李嬷嬷心里就俩字儿—— 完了。 没错,是完了。 当初,不过就武格格那点子的事儿,就让四爷对福晋雷霆大怒,冷落了福晋那么长时间,连带着大阿哥都受牵连,甚至…… 甚至到现在,李嬷嬷都还觉得四爷心里还记着福晋的错处呢。 这不是李嬷嬷有受迫害妄想症,她是真的觉得,自从武格格的事儿出了之后,四爷对福晋的要求就更加严苛了。 1497 主子爷会把二格格交给谁抚养? 这回宋格格惹出来的祸,可比武格格那回大多了,就算不是福晋的错,但是福晋能跑得了?更别说宋格格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福晋打头害的。 若是四爷真的偏听偏信,福晋这回可真是够呛。 李嬷嬷的心一直都是揪着的,但是这回,四爷却公正得让李嬷嬷都大吃一惊。 实在是……太难得了。 福晋也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还以为昨晚会焦虑得睡不着,但是福晋却一觉睡到天亮。 这时候听李嬷嬷提到这个,福晋原本不甚好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抿了口茶,福晋道:“主子爷这回,的确公正,我都有些意外。” 是的,特别意外。 昨天在宋格格院里,无端被宋格格兜头骂得那般不堪,福晋忍不住伏案痛哭,主子爷没有生气烦躁,没有掉头就走,竟然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福晋是真的意外。 “福晋打理后宅一直尽心尽力,且处事公允,这些主子爷都是看在眼里的,自然主子爷会信任福晋。”李嬷嬷含笑道。 福晋一怔,然后道:“嬷嬷的意思是,主子爷现在对我的看法已经……改观了?” 自从武格格的事儿出之后,福晋的处境自是艰难,也是从那个时候起,福晋在管理后宅上更加尽心尽力,毕竟她比谁都知道自己手中的管家权是多么的不稳固。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也是最后一次。” 当时,在书房里头,四爷警告得明明白白。 四爷说话从来算数,这一点,她比谁都心有体会。 她是万岁爷赐婚的四福晋,四爷当然不可能休妻,但是四爷却有的是法子夺她手中的管家权。 从前还在阿哥所的时候,四爷不就从外头请回肖嬷嬷代她打理后宅? 不过就是一句“福晋养病”,四爷随时就能剥夺她的管家权。 那还是在阿哥所、没有侧福晋的时候。 如今,四爷早就出宫建府,李氏也早早被册封为了侧福晋,要是再有“福晋养病”的时候,侧福晋代为管家,岂非顺理成章? 福晋自然是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从打理家宅到给德妃请安侍疾,福晋都是尽心尽力,正因为如此,福晋才会因为宋格格的无端指责辱骂,而觉得委屈愤怒,难以忍受。 “人心都是肉长的,福晋的辛苦,主子爷自然都看在眼里,”李嬷嬷道,“再说了,福晋将大阿哥养的那么好,主子爷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必然是欣慰的。” 说到这里,李嬷嬷顿了顿,然后又道:“尤其是跟二格格那个病秧子比起来,主子心里自然更满意您对大阿哥的照顾,福晋的好处四爷心里有数。” 是啊,二格格跟大阿哥一前一后落生的,论起来,一开始大阿哥的身子骨还不如二格格呢,可是现在呢? 二格格被宋格格那个疯娘愣是给养成了病秧子,倒是她的大阿哥已经很久不吃药了,后天就要去前院正式开蒙读书了。 正月十八,大阿哥、二阿哥正式开蒙读书,日子是四爷定下来的。 听着李嬷嬷提起二格格,福晋微微出神,半晌,福晋缓声开口:“嬷嬷,你说宋格格这一被送走,主子爷会把二格格交给谁抚养?” 李嬷嬷抿了抿唇,小心打量着福晋的表情,然后小声道:“主子爷心里自然最属意福晋您抚养二格格的。” 侧福晋眼瞅着要临盆,武格格跟耿格格住在一个院儿,再养个孩子难免拥挤。 最要紧的是,四爷一开始就是属意福晋抚养二格格的。 只是当时被福晋给婉拒了,福晋当时自然有福晋的考量,但是李嬷嬷也有自己的想法。 瞧着福晋并未开口接话,李嬷嬷又小心翼翼往下道:“福晋,大阿哥眼瞅着就要开蒙读书了,您若是觉得膝下寂寞,再养个孩子也是好的。” 瞧着四爷如今对福晋的态度有改观,李嬷嬷自然盼着夫妻感情能够更加融洽,这个时候,若是福晋主动为四爷分忧,提出抚养二格格,四爷心里能不高兴? 1498 太伟大了 往后对福晋的态度自然也会更好。 就算福晋已经不奢求什么夫妻情分,可是难道也不为大阿哥着想吗? 虽说大阿哥是嫡子又是长子,自然是二阿哥三阿哥比不了的,但是就因为李氏得宠,四爷陪二阿哥跟三阿哥的时间可比大阿哥多多了。 眼下只是多花时间,往后呢? 那多花的可就是实实在在地花心思为二阿哥三阿哥他们铺路搭桥了。 若是李氏这回生的还是阿哥,日后再有生养…… 那就算贝勒府再家大业大,往后落在他们大阿哥手里可能都不够看的了。 从前四爷对福晋那种态度,福晋就是再怎么使劲儿也是白搭,可是现在…… 要不要趁着四爷对福晋改观,修复修复跟四爷的关系呢? 主仆相处久了,自然福晋的心思,李嬷嬷也能猜到八九分,果然李嬷嬷这话,让福晋十分心动。 “可是二格格这身子骨……”福晋又有些顾虑。 李嬷嬷忙不迭道:“二格格这身病是怎么得来的,整个贝勒府上下人人心知肚明,往后二格格若是能恢复,那是福晋您悉心照顾得功劳,若是二格格不好,那也是被她亲生额娘给害的,怎么都怨不到福晋头上。” 想了想,福晋道:“随我去瞧瞧二格格。” “是,奴婢遵命!” 李嬷嬷顿时松了口气儿,然后忙不迭扶着福晋起来,主仆两人朝耿格格院儿里去了。 …… 不仅仅三位阿哥要开学了,大格格也要开学了。 正月十八,四爷定的日子。 给孩子们请的先生如今已经被安排在前院儿住下了,四爷之前也带着孩子们去拜见了先生。 但是乞颜嬷嬷如今人却还在西黄寺,给乞颜嬷嬷歇脚的宅院已经置办好了。 不过乞颜嬷嬷毕竟年纪大了,不可能日日都给大格格上课,所以跟四爷已经商量好了,每个月的上旬给大格格上课,下旬,乞颜嬷嬷还是回西黄寺礼佛。 乞颜嬷嬷虽然是宫女出身,但是年事已高,如今又是大格格的老师,维珍很敬重。 原本想着要亲自带着大格格去一趟西黄寺拜访乞颜嬷嬷的,但是如今要养胎,自是去不得,所以维珍就吩咐了肖嬷嬷带大格格去西黄寺拜访乞颜嬷嬷。 “念珠装好了吗?”临行前,维珍拉着大格格的手询问。 念珠是大格格亲手做的,作为她的一点心意送给乞颜嬷嬷。 大格格使劲儿点点头:“嗯,已经装好了。” “额娘听说西黄寺的梅花不错,若是开了,月华记得给额娘带一枝回来。”维珍含笑道。 “嗯,我挑一枝最好看的给额娘,”大格格点点头,然后伸手小心翼翼抱住维珍,“额娘,我会早些回来陪你的。” 大格格现在最担心维珍的身子了,逮着高郎中问东问西,小姑娘到底是长大了,不是维珍一句着了风寒能糊弄的。 知道维珍腹中的弟弟/妹妹情况不好,大格格别提多担心了,一大早顾不上梳洗就跑来看维珍,得亏四爷出门得更早,要不然做老子的就要被闺女堵床上了。 维珍登时就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服得要命,维珍伸手抚了抚大格格的后脑,一边柔声道:“嗯,早去早回,额娘等着你回来一道用午膳。” “嗯,额娘再见!” 肖嬷嬷带着大格格走了,维珍在床上躺的实在有些累,就让连翘扶着自己下床走走。 她现在不能走太久,更不能出屋子,只能在屋子里头走几圈。 这种情况维珍之前都没有遇到过,比起在床上躺的四肢僵硬,苦兮兮的安胎药其实都不算太难忍受了。 她这才躺了不到两天,就觉得浑身上下难受得厉害,真是不敢想象那些为了保胎一躺几个月、吃喝拉撒都在床上的准妈妈是怎么熬过来的。 实在是太伟大了。 1499 武格格来访 “主子,您已经走了三圈了,”连翘小心提醒着,“要不,您回床上歇歇?” 高郎中之前吩咐过,维珍这几天只能下床略微走动走动,许太医也嘱咐要卧床静养,连翘她们哪里敢马虎? 维珍叹了口气儿,只能点点头。 待又回到了床上,还没躺下,维珍就开始觉得腰酸背痛,正准备叹气呢,就瞧着女贞匆匆进来。 “主子,武格格来了。” 维珍忙不迭道:“快把人请进来。” 她正无聊得厉害,武格格来了也好,陪她说说话。 “是。” 女贞退下,很快引着武格格进来,瞧着武格格要福身行礼,维珍摆摆手,道:“女贞,还不快扶武格格起来?再给武格格沏一壶玫瑰普洱。” 武格格跟维珍走动频繁,所以武格格的喜好,维珍是知道的。 “是,奴婢遵命,”女贞道,一边搬了个鼓凳过来,“武格格请坐。” “有劳,”武格格在床前坐下,打量着靠在软枕上、素面朝天的维珍,面露担忧,“姐姐,你身子可好些了吗?妹妹实在担心得厉害。” 昨天,武格格没有去正院,所以没有亲眼瞧见宋格格的疯癫行径,可单单是听了描述,就被吓得不行,更别说二格格如今就住在她们院儿里。 武格格之前已经去耿格格那里看过了二格格,竟是连靠近都不能,只能远远站在门外朝里面瞥一眼,二格格能被吓成这样,也足见昨天场面的失控与可怕。 听闻维珍也被吓得惊动胎气,需要卧床静养,武格格少不得是要来看看的。 “已经好多了,难为你这大冷天还跑来看我,”看着面前的武格格,维珍柔声问道,“那你呢?可好些了吗?” 武格格忙不迭点头道:“劳姐姐挂心,调养了这些天,妹妹腹痛已经缓解了许多。” “那就好,总是担心你,只是我身子笨重,也不好去瞧你。”维珍道。 “姐姐这是哪儿的话?姐姐如今的身子最要紧,若是因为妹妹的缘故奔走,累着了身子,妹妹真要内疚死了,”武格格忙道,说这话的时候,武格格一脸毫不掩饰的感激,“姐姐虽未去看我,但是我也知道姐姐挂心我,妹妹感激得很。” 武格格腹痛体寒,一直都在调理,不管是配药还是如今吃的药膳,日日都离不开阿胶。 不过按照格格的日常份例是用不上阿胶的,自然得用别的药材替代的,可都道是一分钱一分货,自然药效是比不了阿胶的,不过有维珍的贴补,武格格也从来没有短过阿胶。 要不然的话,武格格腹痛也不能缓解得这么快,只怕现在还下不了床呢。 当年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武格格可是记忆犹新,这辈子都忘不了的。 “就算如此,药膳也不能停,趁着年轻好生调养,没得到老了还要受罪,”维珍叮嘱道,一边又道,“你也别太心急,今年腹痛缓解得不就比去年早些了吗?这就说明一年年在改善。” 武格格闻言一怔,旋即笑道:“是,的确是比去年好得快些,姐姐要是不提我都没想起来。” “格格请用。”女贞端着沏好的玫瑰普洱上来。 这边武格格接过了茶杯,那边维珍也从连翘手中接过了一盅牛乳燕窝。 维珍吃了两口,一边用勺子搅着,一边看向武格格:“妹妹可去瞧过二格格了吗?” 武格格点点头,然后便是一声叹息:“二格格这回真是被吓得够呛,听耿妹妹说从昨天到现在二格格都没有吭过声,就一直缩在墙角不动弹,妹妹都不敢离得太近,只是远远儿瞧一眼。” 想着二格格那小小的背影,武格格不由又是一声叹息:“好像是丢了魂儿似的,让人瞧着怪不落忍的。” 维珍没见到那场景,不过却也能想象得出来。 二格格一直都是个特别让人心疼的孩子。 维珍也不由一声叹息:“也得亏耿妹妹平日对二格格多加照拂,二格格如今才愿意肯同耿妹妹亲近些,若不然的话,现在还不知情况有多糟呢。” 1500 武格格不是不心动 二格格这样肯定是不好送回宋格格院儿的,至于旁人,不管是福晋、维珍、武格格甚至是四爷,对于这个时候的二格格来说都陌生带着警惕排斥。 只有耿格格,受了刺激的二格格才勉强愿意接近,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要拿二格格怎么好。 武格格端着茶杯的手蓦地一顿,半晌,武格格轻轻点头:“是,耿妹妹平日对二格格是极好的。” 陪维珍说了会子话,武格格便起身告辞了,武格格是来探望维珍的,自然来的时候是带着礼物过来的,走的时候维珍也没让她空着手。 维珍让甘草给武格格取了两罐乌鸡白凤丸。 不是同仁堂的乌鸡白凤丸,是太医院根据前朝旧方几经增减调配出来的,成分包含乌鸡、鹿角胶、鳖甲、牡蛎、桑螵蛸、人参等几十种药材。 其实早在康熙八年,京师就有了同仁堂,只是这个在后世大名鼎鼎的医药品牌,如今还不甚显山露水。 之前得知武格格腹痛又犯了,维珍就叫了高郎中过来询问,要是吃乌鸡白凤丸能不能缓解一些。 在后世,月经不调或者痛经什么的,吃乌鸡白凤丸就很普遍,她那个痛经严重的室友抽屉里一直都备着几盒。 只是不知道适不适合武格格的情况。 “是不可多得的好药,便是奴才也调不出来这么好的方子。” 在从高郎中处得到确定的回答,维珍就从许太医那要了两罐的乌鸡白凤丸回来。 “你先吃吃看,要是效果好的话,我再让人去取。” 想着临走时候维珍说的话,武格格就有些心事重重。 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儿,甫一进门,佳期就迎了上来,一边帮武格格褪下斗篷,一边跟武格格汇报。 “启禀主子,耿格格方才着人给主子送了一盅乌鸡炖枸杞,这会子还热着呢,主子现在可要尝尝吗?” 因着住在同一个院子,武格格跟耿格格的关系一向很好,自从耿格格开始吃荤之后,两人便经常聚在一起吃饭。 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两个说说笑笑的,饭吃得也有滋味儿。 相处久了,也都了解彼此的口味跟需要。 比如武格格知道耿格格喜欢吃腰果鸡丁,耿格格知道武格格如今腹痛难忍,适合吃乌鸡炖枸杞。 这两日耿格格忙着照看二格格,自是没空过来陪武格格用膳的,不过她显然是记挂着武格格的,所以特地着人给武格格送了一盅乌鸡炖枸杞来。 “好。” 武格格行至桌前,从佳期手中接过汤药,一勺一勺喝着温热香浓的乌鸡枸杞汤,直到整整一盅乌鸡枸杞汤都吃得涓滴不剩,武格格才放下勺子。 肚子里面热乎乎的,武格格释然地牵了牵唇。 今儿也是巧得很,侧福晋前脚送她两罐子的乌鸡白凤丸,耿格格后脚送她这么一盅乌鸡炖枸杞。 这样就挺好。 她该知足的。 此刻,武格格真是无比庆幸方才在侧福晋跟前忍住了没提求侧福晋帮她在四爷面前美言,为她争取到抚养二格格的资格。 宋格格疯了,那二格格自然需要一位养母的。 武格格不是不心动。 她早就不奢望自己能有生养了,可若是能抚养二格格的话,那就算是终身有靠,也能慰藉后半生的孤寂了。 自从侧福晋对她伸出援手,她就断了争宠上位的心思,她的心思都用在了教大格格、慧娴、慧妍身上。 侧福晋对她恩重如山,她用心教习侧福晋的掌上明珠跟侄女儿,也勉强算是回报侧福晋一二了。 但是,她还是觉得孤独。 慧娴慧妍她们在的时候还好,院子里总是回荡着孩子们的笑声跟琵琶声,但是如今慧娴慧妍跟着爹娘去了定州,离得远,就不常来了。 大格格倒是还经常来,只是…… 听说大格格也要开蒙读书了,往后能来自己院儿里的时间也有限了。 不知怎么的,明明是新年佳节,到处热热闹闹,但是武格格就是觉得这个年特别冷情。 直到冷不防传来宋格格发疯的事儿,诧异震惊同情之外,武格格最迫切的想法就是她要抚养二格格。 1501 有舍方有得,人生从来如此 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她必须要抓住! 揣着这个想法,武格格亢奋又担忧,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总算是熬到了天亮,直到四爷已经出门之后,武格格揣着忐忑的心情,抬脚往侧福晋小院儿走去。 侧福晋……应该会帮助她的吧? 应该的吧,毕竟耿格格来的晚,她跟侧福晋的交情更深一些,看在她如此忠诚的份儿上,侧福晋也应该会施舍施舍她的吧? 耿格格……应该能理解她的吧? 应该的吧,毕竟耿格格比她更年轻,也比她来的更坚强开朗,而且耿格格不还要侍奉佛祖吗?自然不能像她一样全心全意地抚养二格格。 只是武格格到底什么都没说。 从侧福晋小院儿走出来的时候,武格格是个什么心情,是松了口气儿还是恨自己的瞻前顾后,她自己都说不清。 但是在回到自己的小院儿,看到耿格格送来的乌鸡炖枸杞,她一下子就释然了。 她或许会一直孤独下去。 但是在孤独之外,她还可以拥有其他,拥有很多。 有舍方有得,人生从来如此。 “佳音,把年前得的料子都搬出来,我仔细挑挑,”用帕子擦了擦嘴之后,武格格突然开口吩咐道,“还有绣架也让人给搬进来。” 佳音人都愣了:“主子,您要亲自动手做绣活?” 刚进门的时候,武格格是很喜欢自己动手做绣活的,从肚兜到领巾,从发饰到绣鞋,武格格都做得来,而且也做得很好。 那个时候,她喜欢颜色鲜亮的料子,一边做绣活,嘴里一边哼着小曲儿,佳音跟佳期陪在一旁理丝线。 只是后来武格格不再自己动手做绣活了,甚至连自己穿上什么衣裳簪的什么花儿也都不甚在意了。 绣架更不知在库房里头吃灰多久了。 这时候冷不防听到武格格要挑料子,还要他们搬绣架,佳音自是吃惊。 “心血来潮就想着给孩子们做几件衣裳,”武格格含笑道,“耿妹妹怕是不得空给二格格做衣裳,大格格也要正式开蒙读书了,我就想着给她们两个孩子都做件新衣裳。” 佳音闻言顿时喜上眉梢:“正好年前主子得的料子,有两匹细布,正适合给格格们做贴身衣裳,还有两匹石榴红的缎子,颜色鲜亮活泼,做了春装大格格二格格穿着肯定好看!” “那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吧。”武格格笑着摆摆手。 “是,奴婢这就去!” …… 为了迅速摆脱三爷的拉(肉)手(麻)攻势,四爷认命地应下了去跟内务府商量拨银子的事儿。 跟三爷在八仙楼吃了有史以来最漫(恶)长(心)的一顿后,四爷回到贝勒府,头一件事儿便是钻进内间,一个劲儿地洗手。 直到把两只手都给搓红了,四爷才勉强满意,停了下来。 从内间出来,苏培盛忙不迭递上了帕子,四爷接在手里,一边擦手,一边问道:“你李主子今儿怎么样了?” 苏培盛忙不迭躬身道:“回主子爷的话,高郎中上午就去给侧福晋请了脉,说是侧福晋已经好些了,侧福晋早膳跟午膳都正常。” “还有呢?” 苏培盛一怔,旋即接着往下说:“上午的时候,武格格过去陪侧福晋说了会子话,晌午的时候,大格格从西黄寺回来,同侧福晋一起用的午膳,之后侧福晋就午睡了,到现在还没醒呢。” 苏培盛这边才汇报完毕,就听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就瞧着小连子进来,手里还捧着厚厚四本册子。 “启禀主子爷,这是三爷将将着人送过来的,说是要务必亲自交到主子爷手上。”小连子道。 四爷点点头,小连子忙将册子放在了桌上,四爷瞥了一眼,果然是四个园子详细修缮计划以及造价。 这回万岁爷下令要修葺的园子拢共有四个。 1502 钮祜禄格格 既是已经应下来同内务府商量拨款的事儿,那四爷自然得先搞清楚这几个园子的修缮计划以及造价,没得叫内务府那边揪出什么不妥来,以此作为借口拖着不肯拨银子,便是告到了御前,也是他们不占理。 所以三爷就着人先把这些材料给送了过来。 四爷还想着先去后院儿瞧瞧维珍,但是眼前摆着这厚厚的四本册子,四爷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抬脚往书房走去。 修缮园子的工程本来就推迟了一年,如今眼瞅着就要开春了,自是不能继续耽搁时间了,而且万岁爷上半年是要再次南巡的,有很大可能会让他再度伴驾。 所以在此之前,他需要跟内务府那边协调好,修园子的银子也需要到位,要不然的话,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他人又不在京师,恐怕要耽误大事儿。 “去膳房知会一声,爷晚上去你李主子院儿里用膳。”四爷一边吩咐,一边往外走。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忙不迭取下大氅给四爷披上,虽是书房就挨着正堂,就两步路,可也怕冻着四爷。 只是四爷才到书房门口,就听着身后有人匆匆唤道。 “主子爷!” 四爷回头看去,就瞧着王全子走到跟前,恭恭敬敬福身行礼:“主子爷,福晋请您得空的时候过去一趟,有要事与您商量。” 要事? 难不成是宋氏还是二格格又有了什么不对劲儿的? 四爷不由蹙了蹙眉,当下没有进书房,抬脚就直奔后院儿。 听说四爷朝这边来了,福晋还有些意外,没想到四爷竟然来的这么快,还以为得等一会儿呢,当下福晋忙不迭起身,出门迎接。 “妾身见过主子爷,主子爷吉祥!”福晋福身行礼道。 “福晋有礼了。” 夫妻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福晋赶紧吩咐人上茶。 四爷来不及喝茶,待在暖阁一坐下,四爷就忙不迭询问:“福晋要同爷商量何事?” 福晋忙不迭放下手中的茶盏,然后道:“主子爷容禀,娘娘着人过来递话,说是已经给四爷挑中了姓钮祜禄的格格,不日就会送到贝勒府,妾身自是要提前安排妥当,所以要同主子爷商量一下钮祜禄格格入门后的住所。” 贝勒府后院,除了福晋所居的正院,拢共有五个院子,维珍、宋格格分别住了一个,武格格、耿格格合住一个,还有安侍妾等三位侍妾共住一个,原本就只剩下了一个小院儿。 也就是维珍对门的院子。 但是现在,宋格格的小院儿不是也现成的?所以钮祜禄格格过门之后究竟住在哪个小院儿,福晋自然是要询问四爷意思的。 就为了这事儿? 四爷闻言不由蹙了蹙眉,抿了口茶,道:“就住现在空的那个院子吧。” 二格格如今暂住在耿格格处,可到底有些拥挤,毕竟耿格格住的是偏房,自己一个人还好,但是加上了二格格,难免局促。 四爷是打算等二格格情况好些之后,给换个地方的,不是武格格搬出去,就是耿格格带着二格格搬出去。 若是二格格仍旧喜欢从前住的小院儿,那就让耿格格带着二格格搬到宋格格现在的院子里去,若是二格格不想回去,那就武格格搬过去好了。 总不能一直这么拘在一起,两个格格外加二格格,三个主子,单单是跟着伺候的奴才就有多少? 实在不像话。 所以宋格格的院子,四爷是想着暂时保留原样,到时候看二格格的意思安排的。 那就只剩下一个院子了。 “是,妾身遵命,妾身会着人把小院儿尽快收拾出来的,”福晋应声道,一边又问,“那给钮祜禄格格的接风宴,主子爷以为定在哪日合适?妾身以为二月二不错。” 二月二龙抬头,可不是不错嘛。 四爷闻言,眼中的不耐一闪而过:“这天寒地冻的,接风宴就算了吧。” 福晋一怔,然后轻声提醒道:“主子爷,钮祜禄格格毕竟出身镶黄旗。” 是啊,这位即将进门的钮祜禄格格可是上三旗呢! 1503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因为他 德妃娘娘这回倒是肯卖力气为四爷挑格格,不仅仅挑了个满军旗的,还是个上三旗,论出身,这位才将将十四岁的钮祜禄格格,可是压了四爷后宅的一众出身汉军旗的格格包括李氏一头呢。 所以,好歹得办个接风宴吧? 更何况,新人进门设家宴本来就是规矩。 四爷从前不在意这规矩也没有什么,只是这位钮祜禄格格的出身毕竟跟耿格格她们不同,所以福晋还是提醒了一句。 四爷觉得自己的耐心就要消耗殆尽了。 维珍现在还胎位不稳,需要卧床静养,要不是这回选秀万岁爷不知道抽哪门子的风,竟然关心起他的后宅格格人选,四爷肯定是不会这个时候让新格格入府的。 最少也得等到维珍平安分娩之后。 虽然他知道维珍相信他的情意,但是他也清楚维珍心里肯定会难受。 所以每到选秀的这个时候,四爷总是烦躁又无奈。 而这次,四爷心里更添了许多亏欠。 维珍的身体那么好,平时连头疼脑热都很少,好好儿地她为什么会被惊了胎气? 那么好动的一个人,如今却要卧床养胎,还得日日几遍喝苦汤,她能不难受? 不止这些,往前数还多着呢。 被奴才掌掴、罚跪日头底下、被福晋抢大格格。 忍受他宿在别人院儿、带着别人房中的味道同她亲近,夹在宋格格跟福晋中间有孕。 很多事儿,发生的时候悄无声息,当时的他全然意识不到,直到时过境迁,他更加深切地爱着和了解维珍,才能渐渐体会。 为什么那个时候她坚持要给孩子哺乳,近乎病态地爱着孩子。 为什么她会那么敏感,从来温柔似水,却似乎随时都准备跟他歇斯底里来个一刀两断。 为什么每每提到梦中另外一种人生,她总是带着向往,怅然若失。 无非是有些东西,从他这里得不到,只能加倍地爱着孩子。 无非是求而不得,一颗心被反复撕扯煎熬,一次次濒临崩溃。 无非是她眼下的人生,即便拥有他也仍有缺憾。 如果…… 如果他的后宅从来就没有那么多女人,就只有维珍,维珍又哪里需要经受这些? 不止身体上饱受折磨,这些年来,维珍心里又有过多少委屈难过?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因为他。 从前只觉得后宅多一个两个甚至十几个女人都没什么,只要她们能安分守己别碍眼,那他自然不会亏待她们。 他早就不再是那个管不住自己裤腰带的牲口了,他会对自己的承诺负责,伤害维珍的事,他不会做。 可是现在,他仍旧觉得烦躁心虚。 偏生福晋还口口声声提什么给新人设接风宴。 他知道福晋没有错,这本就是福晋的职责所在,但是他心里就是不高兴。 打量着福晋微微透着不安的表情,四爷就想起了昨日在宋格格院儿里,福晋被宋格格的污言秽语骂的崩溃大哭的样子。 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四爷到底还是忍住了不悦,顿了顿,同福晋道:“爷近来忙得很,过几日还要去畅春园待些时日,接风宴就算了,既是镶黄旗出身的格格,也当厚待,进门的赏赐福晋着意添一些也就是了。” 福晋也有福晋的不容易,宋格格的事儿尚未解决,德妃那边又要送人,福晋什么都要管,哪儿哪儿都不能出错,肩上的担子并不轻松,他这个主子爷原该包容一些。 “是,妾身遵命。” 福晋默默松了口气儿,还以为主子爷要生气,看来是她想多了。 四爷放下茶杯,正打算起身走人,结果就听着福晋又道:“妾身方才去看了二格格,听乳母禀报,说二格格吃的比平时要少,人也还是不大精神,妾身实在担心。” 福晋轻轻叹息,四爷也是眉头微蹙,沉声道:“太医昨儿便说过,二格格受惊不小,只怕饮食睡眠都需要时间改善、恢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只能慢慢来了。” 福晋点点头:“虽是如此,可是妾身还是忧心得厉害。” 1504 耿格格抚养二格格 说到此处,福晋顿了顿,悄悄儿打量着四爷微蹙的眉头,然后声音更加柔和:“耿格格到底年轻,没有生养的经验,让她照顾二格格,妾身总是不放心,若是主子爷同意的话,妾身愿意把二格格接到正院抚养。” 四爷转过头,定定地看向福晋,那目光明明很平静,但是不知怎么地,却就是叫福晋心悸得厉害,福晋下意识地就坐直了身子,屏住呼吸。 四爷却什么都没说,起身,然后抬脚出门。 福晋一脸茫然无措,怔怔看着四爷离开的背影,半晌,喃喃道:“嬷嬷,四爷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什么意思? 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之前四爷不是还属意她抚养二格格的吗?她如今都主动表态了,主子爷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李嬷嬷闭上因为错愕而张开的嘴,迟疑着摇摇头:“福晋,要不再等等?主子爷总会有示下的。” …… 四爷的示下在六天后、正月二十二这天下来了。 二格格这几天明显有了好转,虽然还是不肯开口说话,但是却不像从前那般谁都不能接近、成日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了。 四爷亲自询问了二格格,问她愿意跟着谁住。 二格格一言不发,一双怯生生的眼却一个劲儿看耿格格。 “二格格是想跟着耿额娘住?”四爷又问。 二格格这回轻轻点了点头,还用手去扯耿格格的袖子。 四爷伸手揉了揉二格格的脑袋,含笑道:“那成,往后二格格就跟着耿额娘住。” 耿格格登时就红了眼眶,忙不迭福身给四爷行礼:“妾身……妾身谢过主子爷,妾身肯定会对二格格好,竭尽全力照看好二格格,请主子爷放心!” 消息一出,武格格就第一个登门恭喜耿格格,还带上了为二格格赶制出来衣裳。 “妹妹,姐姐真为你高兴!”武格格握着耿格格的手由衷道,声音都哽咽了。 膝下能有个孩子,这对于她们这样的后宅妾室来说,意味着什么,武格格自然再明白不过,她是真的为耿格格高兴。 耿格格紧紧握着武格格的手,声音同样带着哽咽:“姐姐,妹妹除了诵经礼佛真是一无是处,自从进门就承蒙姐姐照顾,要是姐姐不嫌弃的话,往后还请姐姐继续照顾妹妹,也帮着妹妹照顾二格格。” “我怎、怎么会嫌弃?” 这下武格格忍不住了,一把抱住了耿格格。 耿格格一边轻轻拍着武格格的后背,一边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姐姐,咱们是要作一辈子伴的,妹妹……真怕你会同我生分……” 是的,特别怕。 一辈子那么长,巴掌大的贝勒府,能指望谁相伴度过这漫长的一生? 就算有孩子,过不了多久,都要离巢,留下她们继续在这巴掌大的地儿里打转。 若是没有姐妹相伴,这辈子还有什么趣儿?不就同坐牢一样吗? 打小诵经礼佛,难道就不惧孤寂享受清净吗? 可她就是才只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啊。 武格格心中又道了一声“万幸”,一边取出帕子给耿格格拭泪,一边一字一字认真道:“妹妹,能遇见你真好。” “姐姐,我也是这样想的。”耿格格咧着嘴笑,也掏出帕子给武格格拭泪。 维珍的礼物只比武格格晚了一步,是第二天一早送去的,除了有是给二格格的衣料补品之外,也给耿格格送了礼物,是一摞书。 从《山海经》到《搜神记》到《太平广记》又到《西游记》,都是神话故事。 “我们格格跟阿哥们平日里最喜欢听我们主子讲这上头的故事了,主子说希望二格格也爱听。”甘草含笑道。 耿格格欢欢喜喜收下了,一边道:“多谢侧福晋,等二格格身子好些了,我带二格格登门再当面谢过侧福晋。” 甘草走了,正院的碧乔又到了,自然也是来送礼物贺耿格格收养二格格的。 满满两匣子齐齐整整的燕窝,还有一对小金镯。 1505 钮祜禄格格哪里是着了风寒,分明是有大病! 这边碧乔来耿格格处送礼,那边碧瑶也不闲着,带着福晋的赏赐,去了刚刚进门的钮祜禄格格的小院儿。 不错,钮祜禄格格今天进的门。 按说,新人甫一进门就当第一时间去给福晋请安的,但是钮祜禄格格却让侍婢去正院儿递话,说是路上偶染风寒,暂时不便去向福晋请安。 福晋便让碧瑶先把赏赐给送上门,顺道钮祜禄格格是否真的着了风寒。 出身镶黄旗是不错,但是若刚进门就敢跟福晋摆架子,那这位钮祜禄格格便就是昏了头了。 碧瑶从钮祜禄格格的院儿里回来的时候,福晋正在暖阁里头翻看账册。 每年正月的花销都是贝勒府的大头,今年更甚,如今正月还没出呢,花销就已经比去年翻倍了。 倒不是福晋不会勤俭持家,架不住今年正月里面的事儿实在多。 设宴邀请三福晋她们登门,虽然人家最后也没能吃上席面,但是银子都已经花出去了。 紧接着宋格格、二格格看病,李氏安胎,都是不小的花销。 再加上前两日她亲自登门向三福晋跟田侧福晋致歉,自是要备下重礼的。 还有今天,给钮祜禄格格的赏赐,也比旁的格格来的多。 查看账册本是月底的事儿,但是福晋闲来无事,就吩咐人把账册取来。 李嬷嬷在一旁默道,忙点儿好,忙点儿福晋就没工夫生气了。 哎! 也不知是不是本命年的缘故,自打一开年,福晋就一直在走背字。 “主子,奴婢已经把赏赐送到钮祜禄格格处了。”碧瑶进门,行至暖阁,同福晋禀报。 福晋一边低头翻着账册,一边端着茶杯抿了一口,问道:“钮祜禄格格病得可厉害吗?” 碧瑶道:“回福晋的话,钮祜禄格格在寝房休息,奴婢要进去探望,但是钮祜禄格格说是带着病气不便见人,所以奴婢便并未见到钮祜禄格格。” “刺啦!” 护甲划破纸张的声音蓦地传来,让碧瑶登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碧瑶忙得把头垂得更低:“不过奴婢听着钮祜禄格格声音有气无力,似乎不像是装的。” 福晋的面色却并没有因此变得好一些。 昨天,四爷把二格格交给了耿格格抚养,分明是让耿格格踩到她脸上,今天,新进门的钮祜禄格格也敢不把自己这个福晋当回事。 什么意思? 是已经知道四爷不把她这个福晋放在眼里,所以她这个区区小格格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这个碧瑶也是无用,明明是她的贴身侍婢,竟然被个小格格给挡在门外,简直岂有此理?! 福晋冷冰冰的视线投来,碧瑶登时浑身轻颤,待再要分辩两句,却瞧着王全子匆匆走了进来。 “启禀福晋,钮祜禄格格将将去侧福晋院儿里了!”王全子道。 下一秒,福晋将小几上的账册一把扫到地上。 “噗通!” “福晋息怒!”碧瑶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钮祜禄格格哪里是着了风寒,分明是有大病! …… 钮祜禄格格的确去了维珍的小院儿,碧瑶放下赏赐回正院儿没多久,钮祜禄格格就急匆匆来了维珍的小院儿。 钮祜禄格格到的时候,维珍正在暖阁里头吃药膳,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躺得四肢都要退化了,好在总算是熬过去了。 高郎中昨儿给她请脉,说是可以适度走动,不必成日卧床了,连安胎药都停了,改成吃药膳了。 维珍心里不知喊了多少遍“谢天谢地”,今儿一早,等四爷走了,就迫不及待下了床,用过早膳之后,维珍在房中散了几圈的步,只觉得神清气爽。 又复习了昨天从大格格那儿学来的蒙语。 没错,维珍现在也开始学蒙语。 大格格从乞颜嬷嬷那儿学到的蒙语,且新鲜热乎着呢,转头就传授给自己额娘,顺道还能巩固一下新学的功课,还能帮额娘胎教。 是的,额娘就是这么说的。 说只要是教会了她,肚子里的弟弟/妹妹也就算是学会了! 一举三得哎! 大格格教的别提多起劲儿了。 1506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看象限? 维珍也不是头脑发热要学蒙语,往后她入宫给太后请安的次数不少,学会了蒙语自然方便沟通,总是一句一句让人翻译,维珍就觉得这种沟通方式不好,难免会有词不达意的时候。 旁的人也就罢了,那可是太后,若是因此产生误会,那可就大大的不好了,所以…… 趁着自己年龄还不算太大,蒙语整起来! 二十六岁,是不算太老哈,正青春呢!在后世正是挑灯夜战熬夜秃头争取上岸的年纪! 复习了半个时辰的功课,维珍停下来休息,那边药膳也准备好了,连翘给送了过来。 当归生姜羊肉汤当然不如羊汤来的美味,到底有股子当归微苦的味道挥之不去,但是比起苦上十倍百倍的安胎药,维珍已经大呼美味了。 维珍正从连翘手中接过勺子,还没来得及吃,就瞧着小池子进来通报,说是钮祜禄格格到了,正在外面候着,要进来给维珍请安。 维珍十分诧异:“她还没有去给福晋请安吧?” 小池子点头:“是,钮祜禄格格早上才进门,还未曾去正院儿请安。” 维珍登时眉头紧蹙:“就说我要养胎,不方便见客,让她先回去吧。” 这个钮祜禄格格实在是莫名其妙,进门之后不去向福晋请安,竟然巴巴地来向她这个侧福晋请安。 即便钮祜禄家跟李家有渊源,那钮祜禄格格也得给福晋请安过后再来她这儿。 可问题是,钮祜禄家跟李家没有任何渊源,维珍跟这位只有十四岁的钮祜禄格格在此之前更是没有任何往来。 怎么地? 这是恨不得要把她架在火上烤? 就算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想以此在福晋面前给她上眼药,竟是不惜把自己也给饶进去? 连翘也是一脸无语:“这个钮祜禄格格真是不像话。” 小池子站在原地没动,维珍有些不耐:“怎么地?难不成她是要赖在门口不成?” 小池子蹙着眉想了想,然后有些迟疑着道:“主子,方才那位钮祜禄格格说,知道侧福晋不肯见她,所以让奴才给主子带句话,说是奇……奇变偶不变,符号……看什么……” 看什么,小池子实在想不起来,钮祜禄格格这话说的怪里怪气的,他愣是一个字儿都没有听明白,甚至记都没记全。 其实都不用小池子记全,单单是这几个字,落在维珍耳中,已经是平地起惊雷。 “啪!” 下一秒,维珍手一颤,手里的勺子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主子?” 连翘跟小池子都吓了一跳,连翘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又看了看面色僵硬的维珍,忙不迭上前,小心询问:“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坦吗?” 维珍回过神来,摇着头推开连翘,怔怔看着小池子:“你把她交代你的话,再说一遍。” “是,奴才遵命,”小池子很是忐忑,他真的没见过主子这般严肃的表情,让他很是不安,努力地回想着钮祜禄格格交代的话,小池子硬着头皮道,“奇变偶不变,符号看……看象限?” 越往后说,小池子声音就越小,实在是他也拿不准儿,再者是主子的表情也让他不安。 所以…… 主子这是怎么了? 钮祜禄格格这话到底又是个什么意思? 小池子不安地看向连翘,眼神中带着求助,连翘也是一头雾水,蹙着眉轻轻摇摇头,然后又担心地看着维珍。 主子到底是怎么了? 他们又哪里能知道此刻维珍心中的惊涛骇浪。 不止她! 原来真的不止她! 刚刚穿过来的时候,维珍真的无比希望能在这鬼地方遇到个老乡,不求什么姐妹联手嘎嘎乱杀,好歹能有个人作伴。 分享彼此的感受、日常,吐槽吐槽封建糟粕,凑在一起撸串喝奶茶甚至偷偷搞个青春版KTV,从停在八楼的二路汽车一直唱到乌蒙山连着山外山。 在无数个想家思念爸妈、怀念上辈子的时候,有人能感同身受,成为彼此最信任的伙伴,该有多好。 1507 第八年,第八天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的话,刚开始时候,她应该不会那么害怕、日子也不会那么煎熬吧? 如今,在她穿到大清的第八年,这个人终于来了。 可是,她为什么没有惊喜兴奋,有的只是惶恐不安? 维珍半晌无言,连翘心里愈发不安,到底是忍不住,又小声唤道:“主子?” 深吸一口气儿,维珍回过神来,吩咐小池子道:“去把人请进来。” 不管这位未曾晤面的钮祜禄格格是怎么认出她这个老乡的,她的确要跟她见上一面。 她得搞清楚钮祜禄格格究竟揣着什么意图。 连翘有些担心,小声提醒道:“可是主子,福晋会不高兴的。” 是啊,钮祜禄格格进门不去给福晋请安,却先来她们院儿里,明显显就是故意扫福晋的面子,福晋肯定会不高兴的,主子这时候就该把人给赶回去。 方才主子也是要赶人的,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改变主意了? 钮祜禄格格交代小池子说的什么奇变偶不变,有什么符号乱七八糟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连翘一头雾水,然后就瞧着维珍摆摆手,连翘也只好闭嘴。 “是,奴才这就去。” 然后,小池子便匆匆退下,没一会儿,小池子就引着一个身着香芋色缎绣团花纹斗篷的少女进来。 这便就是钮祜禄格格了。 “你不用跟进来了。”钮祜禄格格扭头跟门外的侍婢吩咐。 “是,奴婢遵命。” 然后钮祜禄格格转身面向维珍。 钮祜禄格格自打进门就站在正堂,并没有进暖阁,身上的斗篷也未褪下。 她本来身量就小,又被这及地的斗篷衬得更加瘦小,单看身架子,也就比大格格高半头,还不如大格格来的健壮。 长相是讨喜的圆脸,带着婴儿肥,本是少女模样,却因为敷了厚厚的一层粉,就显得白得有些过分了。 说是十四岁,其实钮祜禄格格周岁也就十三,从身材到长相,钮祜禄格格其实更接近后世五六年级的孩子,就比大格格大那么几岁。 只是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缘故,维珍就是觉得钮祜禄格格的这双眼跟她的年龄很不相符。 维珍在打量钮祜禄格格,钮祜禄格格也在打量维珍。 这是她穿到大清的第八天。 甫一穿过来,就已经被选中作为四爷的格格,即将被送去四爷府。 姓钮祜禄,又是未来雍正皇帝的格格,钮祜禄氏很快就找准了自己的历史位置。 上辈子活的憋屈,嫁人前夕被查出绝症,婚事泡汤,人生最后五年的光阴几乎都在病房里头度过。 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这地方起死回生,身体健康不说,竟然还能有命做章总他娘,这样的境遇,真是让钮祜禄格格半夜都能笑醒。 高兴过后,钮祜禄格格就要摸清楚如今四爷后宅的情况了。 只要舍得花银子,还能打听不到消息? 所以,钮祜禄格格很快就从宫里嬷嬷处得知了四爷府后宅的大致情形。 如今就属侧福晋最得宠,前后为四爷生了一女两儿,如今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听说马上就要生了。 侧福晋不仅仅本朝的第一位侧福晋,还颇得太后欢心,说是还在阿哥所的时候,就开始为太后她老人家做糕点了。 什么肉松小贝、蛋黄酥名字有些奇奇怪怪,但是架不住太后喜欢啊。 这不,太后爱屋及乌,连大格格也一并喜欢,如今三不五时地就让大格格入宫陪伴,侧福晋虽然只是侧福晋,但是风头却已然盖过了四福晋。 肉松小贝、蛋黄酥…… 敢情这地界上也能碰着老乡,瞧这架势还比她在此扎根多年呢。 所以这是个齐妃娘娘要扭转历史拒绝“粉娇你几”结局、独霸君心的剧本? 那…… 她这个章总娘,岂非是人家齐妃娘娘的头号眼中钉?人家肯定想着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震惊惶恐之后,钮祜禄格格很快冷静下来,仔细分析目前目前的局势之后,钮祜禄格格决定要走扮猪吃老虎的路线。 务必把苟住来之不易的小命放在第一位。 1508 不论如何,她今天必须要见到这位老乡! 再者就是努力向福晋靠拢,就如今四爷府后宅的形势,侧福晋一家独大,福晋想必日子过得很不如意吧,哪儿有不记恨李氏的? 指不定都用不着她主动,福晋就会先一步拉拢她呢,电视剧不都是这么演的? 所以,先联合福晋尽早除掉李氏这个天敌,然后再平心静气生下她的弘历。 至于福晋…… 大阿哥弘晖用不着几年就会死吧?从那以后,福晋可就再没有过生养。 她不介意跟福晋一道养孩子,有这一层关系,她在贝勒府能站得更稳。 自然了,她可不会像齐二哈那么蠢,一门心思给别人做代孕妈妈,最后搭上了一条性命,她会养好儿子,更守好自己的一条命。 但是!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跟福晋的侄女成为青梅竹马! 切记!切记! 现在还是康熙四十二年,距离四爷登基还有…… 十九年吧? 电视剧里雍正登基是多少岁来着? 不清楚,反正她才十四岁,留给她的时间还多着呢! 不着急,慢慢苟,且让纯元宜修华妃她们先斗着。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首先还是要消灭李氏这个天敌要紧。 可是,这才进贝勒府的第一天,钮祜禄格格就苟不下去了,头一件事儿就是主动找到李氏这个天敌暴露身份。 不论如何,她今天必须要见到这位老乡! 强忍着头晕背痛浑身乏力还有打喷嚏的冲动,钮祜禄格格深吸一口气儿,然后远远向维珍福身行礼:“妾身钮祜禄氏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钮祜禄格格有礼了,”维珍点点头,“连翘,给钮祜禄格格看座。” “格格请坐。” 连翘搬来鼓凳,可是钮祜禄格格却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钮祜禄格格解释道:“多谢侧福晋,只是妾身偶然风寒,不宜离娘娘太近。” 钮祜禄格格这话一出,连翘跟小池子登时都眉头紧蹙,明知道自己得了风寒,明知道主子身怀有孕,可钮祜禄格格却偏偏要来给主子请安。 这存的是什么心? 连翘跟小池子都一脸警惕,但是维珍紧绷的心却稍稍有些放松。 到目前为止,这位钮祜禄格格不像是对她有敌意的,似乎有事相求,而且还是相当棘手的事儿,要不然也不会拖着病躯冒着得罪福晋的风险来找她。 且摸摸钮祜禄格格的底,至于什么奇变偶不变她是不会认的。 维珍瞥了一眼连翘:“你们两个先退下。” 连翘有些不放心,不过却还是跟小池子一道退到了门外。 待连翘跟小池子甫一退了出去,钮祜禄格格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的恭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恐是不安是浓浓的哀求。 “侧福晋,求您救命!”钮祜禄格格压低声音道。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维珍心下一惊,她沉声道:“你把话说清楚。” “侧福晋,不瞒你说,我……”钮祜禄格格一边说一边褪下身上的大氅,又不由分说去解领口的扣子,露出自己长着刺目红疹子的胳膊,再开口,声音已然带着哭腔,“我得了天花!你看我身上长了好多……” 是的,她得了天花。 昨天,她开始身子乏累没有精神,起先,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还以为是跟着宫里嬷嬷学规矩给累着的,结果当天晚上,她就开始发烧。 她觉得自己是感冒了,好不容易老天爷赏了一条命,她很惜命,就想着天一亮就叫人请太医过来,宁愿推迟去贝勒府的时间暂时留在宫里把病养好。 可是第二天醒来,她就发现了自己除了感冒的症状之外,还有别的症状。 比感冒可怕一千一万倍的症状。 她的胳膊上竟然起了几片红疹,中间有几颗痘,隐隐冒着脓。 还不止胳膊,她嘴巴里……也有。 是天花! 没错,就是天花! 她之前住院的时候,病房里面放过讲消灭天花的纪录片,她看过! 发热、头疼、背痛、浑身乏力,好像感冒一样。 但是跟感冒不一样的是,从口腔、面部、胳膊开始长疹子,然后迅速扩散到四肢躯干,再然后开始溃烂,起水泡…… 就跟她现在的情况一模一样。 1509 侧福晋,你害怕被传染天花吗? 要是在后世,她当然第一时间去医院看医生,但是在大清…… 她根本就不敢找太医! 她不过就是区区秀女,就算是已经被挑中了给四爷做格格,但是门儿还没进呢! 谁会管她? 再说了,在宫里身患甚至还有可能被认定为是传播天花,那会是个什么下场? 会不会压根儿就不会有人给她治,甚至是被……被直接丢进乱葬岗等死吧? 这可是大清! 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大清! 幸亏脸上没有长红疹,她症状还不算严重,还能暂且遮掩,不论如何,先出宫再说。 可是那出宫之后呢? 当时钮祜禄格格脑中一片混乱,受惊过度完全理不清头绪,她脑中就一个念头,一定要逃出宫! 事实上,直到到现在钮祜禄格格还处在极度的恐慌中。 被送进了贝勒府,侍婢提醒她去给福晋请安,她当然是不敢去的,生怕被瞧出破绽,推说自己着了风寒,然后福晋的侍婢来送赏赐,还说回去之后会禀报福晋,然后安排太医来给自己请脉! 太医要来了! 在贝勒府传播天花,难道结局就比在皇宫传播来的强吗? 她可不想被丢进乱葬岗! 她要活下去! 钮祜禄格格的心蓦地又提到了嗓子眼儿,恐慌翻倍,脑子更乱了。 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人已经到了侧福晋小院儿的门外。 “格格,您还没向福晋请安呢?怎么能先去跟侧福晋请安?这样不合规矩!” 侍婢焦急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钮祜禄格格看着面前的院子,混乱的脑子总算有了一丝清明。 她要去向这位前辈老乡求助! 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但是她惜命,难道这位已经在大清经营多年、有儿有女好像还颇得四爷宠爱的老乡就不惜命? 只会比她更惜命! 不管怎么来说,总比被丢进乱葬岗来的强!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怎么染上的,我……我嘴巴疼、头疼、喘气儿也疼,浑身都难受,我、我好怕!”钮祜禄格格语无伦次,浑身发颤,说到这里,她蓦地加重了语气,直勾勾看着维珍,再开口,声音带着寒意,“你知道的,在这里,我只能求你!” “侧福晋,你害怕被传染天花吗?” “你……害怕自己的秘密被抖落出去吗?” 一边说着,钮祜禄格格从地上爬起来,竟然朝暖阁这里走来。 维珍蓦地站了起来,一边抄起小几上那盅没动的当归生姜羊肉汤往钮祜禄格格身上砸去,一边大喊:“连翘!连翘!” “啊!” “砰!” 下一秒,房门被猛地推开,连翘跟小池子一前一后飞奔进来,瞧着维珍用帕子捂着口鼻扶着小几站着,还有趴在地上捂着脑袋嚎叫的钮祜禄格格,两人都是一惊。 怎么回事儿这是? 小池子正要俯身查看,就听着维珍大喊:“把她嘴堵上人也捆上!小心些!她有天花!” 这下,两人脸色都变了,不过很快,两人都反应过来。 连翘迅速地掏出帕子,屏住呼吸摁着钮祜禄格格的手塞进了嘴里,小池子则一把扯下房中的帷幔,跟连翘合作将钮祜禄格格罩了个严严实实,又把人给捆住了。 “把她送回去,连同她的下人全部看管起来,任何人不得接近!”维珍沉声吩咐,“知会福晋一声,安排后宅众人避疾!” “去禀报四爷!快去!” “是,奴才遵命!” 小池子当即喊人进来把罩得严严实实的钮祜禄格格给抬了出去。 “嘶……” 维珍一手撑着小几,一手捂着肚子,发出一声难耐的痛呼。 “主子,您怎么了?” 连翘吓得脸都白了,只是她刚刚碰过钮祜禄格格,不定身上粘没粘上脏东西,这个时候她哪里敢近身伺候维珍? “主子,您暂且忍耐,奴婢这就唤人过来伺候!”当下连翘忙不迭朝外跑,忙得去叫甘草她们去了。 1510 我……我要生了 肚子又疼了。 可比前几天在正院被宋格格刺激到的时候疼多了,一下下拧着疼,整个腹部都疼得要命,尤其是下腹。 维珍顿时就疼出了一身的汗,她捂着肚子,靠在小几上,看着泼了一地的汤汤水水,维珍手抖得根本就停不下来。 就在刚才,丢出这个炖盅的时候,她竟然……想杀人。 想着最好能把这个钮祜禄格格一下子给砸死最好。 可她怎么能有那么可怕的想法呢?她又不像宋格格那般是得了失心疯,况且,她还怀着孩子呢! 难道就不怕损了腹中孩子的福德吗? 肚子更疼了,拧得比刚才更厉害了,好像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起。 都好肯定是被她这个额娘给吓坏了。 她深吸一口气儿,强忍着腹痛,柔声安慰道:“都好别怕,额娘在……” 然后,她就说不下去了。 维珍僵硬地低下头,颤颤地掀起裙摆,眼瞧着月白的绸裤内侧从上到下迅速被染红,然后脚下多出两片殷红。 再然后,两片连成了一片。 “主子!主子!” 甘草惊慌的声音传来,维珍仰起头看向朝自己跑过来的甘草跟肖嬷嬷,泛白的嘴唇颤颤地张合着:“快,快去请接生嬷嬷,我……我要生了。” “甘草,你留在这儿照顾主子!” 撂下这话,肖嬷嬷就赶紧飞奔着往外跑,快七十岁、从来都最是稳重的老人家,这会子却是健步如飞。 也不怪肖嬷嬷急成这样,维珍的预产期在三月里,这还离着差不多两个月呢,所以产房暂时没有收拾出来,就连接生嬷嬷也还没有被安排入府。 哪知道从来都是足月分娩的维珍,这回竟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早产了,还早产了将近两个月,还是在贝勒府后院爆出天花的时候…… 肖嬷嬷也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当下第一时间安排人快马加鞭去请接生嬷嬷。 接生嬷嬷是早就定下来的,还是从前给维珍接生的那几个,只是暂时还没有被接进府。 除了请接生嬷嬷,还有乳母,还好乳母也是已经定下来的,直接着人接过来就是了。 再有就是高郎中,自然得有他坐镇的,主子的胎一直都是高郎中顾看的,自然高郎中最了解主子的情况。 至于烧热水准备分娩应用之物,自然也不在话下。 小池子他们几个近距离接触过钮祜禄格格的,在把钮祜禄格格押回去之后,他们几个也好回房隔断观察,接下来的近二十天都是不能出门见人的,所以肖嬷嬷直接唤了前院的侍卫去内务府请人。 瞧着主子现在的状态可实在算不上是好啊。 肖嬷嬷再忧心忡忡,但是安排吩咐却一点儿都不乱,待一切都安排好了,肖嬷嬷又赶紧回去照顾主子。 至于小连子,已经第一时间入宫去找四爷了。 …… 四爷早起就入了宫,前几天一直都在仔细核对三爷送过来的数据跟造价,昨儿总算是核算清楚了,下一步自然就是跟内务府商量拨款的事儿了。 在此之前,四爷决定先去毓庆宫一趟。 内务府自然不归太子殿下管,但是实际上,想要从内务府掏这么一大笔银子,还真得先问过太子的意思,要不然的话,只怕不会顺利。 三爷明显是不想这个时候跟太子发生什么不愉快,所以才会突然拉着他一起修园子。 万岁爷能不知道三爷的心思?但是万岁爷明显也很满意三爷的态度。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三爷可是身体力行阐述了什么叫兄友弟恭,就算是三爷有自己的小心思,万岁爷也不在意。 至于四爷…… 希望四爷跟太子进一步靠拢,关系越发亲密,难道不也是万岁爷的想法? 所以,对于三爷的请求,万岁爷是乐见其成的。 四爷能怎么办? 就算心里不情愿,有万岁爷的默许,以及三福晋跟田侧福晋如今还在府上养伤呢,四爷能拒绝得了三爷?所以到底也得硬着头皮接下三爷的这份“好意”。 1511 老四,你心里还是记恨孤的吧? 只是自回宫之后,太子便就一直在毓庆宫养病,四爷也不好贸然搅扰,所以,四爷是先去乾清宫给万岁爷请安,同万岁爷提了要去探望太子的事儿,万岁爷说了声“知道了”,四爷这才好过来毓庆宫。 四爷到的时候,太子正在用早膳,听说是四爷来了,太子就唤了四爷进去。 “老四,你来的正好,孤一个人用膳实在没意思得很,你正好陪孤一道用膳,”太子一边说,一边看向何宝,“还不给你四爷看座?” “是,奴才遵命。” 何宝当即给四爷看座,又吩咐人给四爷添了一双碗筷。 “那臣弟就却之不恭了。” 太子邀请,四爷自然不便拒绝,所以便在对面坐下。 上回见到太子,还是回宫的时候,因为生了场病,又因为舟车劳顿,太子难免瘦了不少,哪里想到,在毓庆宫休养了这么长的时间,太子非但没有长肉,反倒像是比从前更瘦了。 一张脸瘦的越发有棱角,攥着筷子的手更是骨节分明,再加上过分苍白的肤色,让人瞧着都不免有些心惊。 “老四,你怎么不动筷子?”见四爷半晌没动,太子撩起眼皮看了过来。 “多谢太子殿下。” 四爷拿起筷子,同太子一道慢吞吞地用起了早膳。 同别的兄弟用膳,不管大家心里是个什么想法,面儿上都是乐呵呵的,席间推杯换盏很是热闹,同万岁爷用膳的气氛其实也不算沉闷。 万岁爷用膳是从来不遵循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他喜欢随口问东问西。 只是万岁爷的随口一问,却总是让皇子们紧张不已,御膳房的手艺再好,一众皇子们也压根儿尝不出是个什么味儿来。 同太子用膳,又是另外一种体验。 这好像是四爷第一个同太子用膳,没有其他人,就他们兄弟两个。 太子的宫廷礼仪无疑是众皇子里头最优秀的,漫不经心地吃着饭,可是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优雅,一丝声响都没有。 太子不开口自然四爷也不会主动张嘴,也默默吃着。 兄弟两人用了一顿沉闷的早膳,之后,太子跟四爷到暖阁里面叙话。 何宝过来奉茶,太子接在手上抿了一口,冲何宝使了眼色,何宝会意,然后便躬身退下了。 知道太子这是有话要同自己私下说,四爷便冲苏培盛轻轻摆摆手,苏培盛也旋即躬身退下了。 果然,太子放下茶杯,然后便就张口了,只是太子一张口就让四爷吃了一惊。 “老四,你心里还是记恨孤的吧?” 说这话的时候,太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四爷,带着审视。 这好像是太子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着他,不是厌恶戒备,也不是轻慢敷衍,而是审视他这个人,好像头一次认识他一般。 压下心里的惊诧与不解,四爷忙不迭起身,冲太子躬身恭恭敬敬道:“殿下这话,让臣弟如何担得起?臣弟万万不敢!” 太子垂着眼打量着面前毕恭毕敬的四爷,半晌轻轻发出一声叹息:“你先起来。” “谢殿下。” 四爷起身,又坐了回去,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八风不动,但是心里已是惊涛骇浪。 太子怎么会突然对他说这些? 太子的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太子到底想干什么?还是在此之前太子得了万岁爷的什么吩咐他却不知? 就在四爷满心不解之际,就听着太子继续往下说:“老四,你不是个蠢的,自然你比谁都清楚皇阿玛的心思,皇阿玛早在多年前就有让你辅佐孤的想法,后来,皇阿玛又看上了十三,但是说到底,皇阿玛还是最属意你来做孤的左膀右臂。” “这事儿咱们都心知肚明,只是你心里未必情愿,但说实话,孤也不情愿。” 说到此处,太子顿了顿,垂着眼拢了拢茶,然后又道:“你有能耐、心思都花在办差上,不像别的阿哥,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这就是皇阿玛愿意重用你的原因,也是皇阿玛属意你辅佐孤的原因。” 1512 但是现在,好像碰到了个绝佳的时机 “孤不是瞎子,你的好处、皇阿玛的用心,孤都看在眼里,但是孤却一直都很排斥皇阿玛的安排,对你也是一直心有防范忌惮,你知道是为什吗?” 太子说这话的语气十分坦然,心平气和,没有一丝遮掩,说这话的时候,太子的视线也是坦然地落在四爷身上。 如果不是这两人的身份,看上去他们就像是一对亲近的兄弟,饭后闲聊,家常又和睦。 但是偏生,他们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皇子。 太子的语气再温和再坦然,也是明明白白在说他防范忌惮着四爷。 这意味着什么,四爷自然清楚,所以四爷的手心不知不觉已经冒汗了。 “还请殿下赐教。”四爷对上太子的视线,尽可能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紧张。 “因为你是人,”太子放下茶杯,一字一字认真道,“是人就有喜怒哀乐,是人就会记仇,记仇不要紧,有的是法子化解,老四你觉得呢?” 是啊,记不记仇的有什么要紧的? 就像从前太子把四爷踹得吐血又险些一刀砍下四爷的手指,四爷能不记仇? 记性再差,成天看着虎口的那道伤疤,真的就能忘了那伤疤的来历? 由己及人,若是有谁敢对太子动这样的手,别说记仇了,太子能让他下辈子都不敢为人。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又比如徐梦元,虽然是太子老师,可是这些年来在太子这里遭了多少罪,差点儿命都丢了,不,是全家的命都丢了。 可是那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乖乖跪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给他这个学生上课? 他可是太子啊。 老四是敢报仇也把太子一脚踹下台阶,还是徐元梦那个老匹夫敢发疯把他这个太子殿下一脚踹进河里、也让他尝尝濒死体验? 怎么可能? 在绝对的权利悬殊面前,下位者的屈辱仇恨,根本就不值一提。 更何况是奴才。 所以,太子从来不在意。 当然,如果奴才足有本事,竟然一步步爬上台,尤其还是在万岁爷的着意安排之下,那太子就不能不在意了。 就比如现在的四爷。 当然,这样的情况,也很好解决,再大的仇恨,难道还有是利益不能交换的? 太子手指缝里头但凡露出点儿好处来,老四自是感恩戴德,然后乖乖尽奴才的本分效忠他这个主子,哪儿还记得什么仇? 这样的法子太子百试百灵,但是在老四身上却明显没有效果。 老四究竟是天生性子如此还是对他仇深似海、以至于才会油盐不进? 太子一直拿不准,所以对四爷自然一直心怀忌惮,又怎么可能放心让四爷做自己的左膀右臂? 但是现在,好像碰到了个绝佳的时机。 老四需要顺利从内务府得到拨款,而他如今也是真的需要老四的辅佐。 这些天在毓庆宫里头闭门养病,从起初的不安惶恐,到现在的冷静理智,太子想了很多。 李光地的密折里头究竟写的什,以至于把万岁爷气得脸黑? 还能是什么,十有八九又是李光地搜罗他这个太子的不轨罪证。 当初万岁爷为什么会提拔李光地做山西巡抚?可不就是为了狠狠敲打他的吗? 自从李光地到任之后,往京师递的密折可是着实不少,尤其是在去年万岁爷巡幸山西之后,每一回知道李光地往御前递折子,太子都吃睡不安,心口慌得厉害。 山西百姓自发请立生祠的事儿,当时万岁爷没有表态,看不出情绪,事后有人就此事弹劾过太子,万岁爷也只是轻轻揭过。 这事儿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不,旁人不知道,但是太子却再清楚不过,他安插在山西的人,明里的暗里的,被一一拔出,都是李光地的手笔。 李光地又是得了谁的吩咐? 不言而喻。 太子不敢问,也不敢维护,更不敢对李光地动手,时至今日,他恍若被吓破胆的兔子,装聋作哑,由着万岁爷一刀刀凌迟,盼着万岁爷能够早些消气。 1513 新君,他真的能成为新君吗? 到现在,差不多过去一年了,他的人几乎被李光地拔了个一干二净,可这李光地,竟然还没完没了,又往京师递密折。 李光地到底又发现了什么? 万岁爷到底还有没有完? 磋磨他这个儿子真的就那么痛快吗? 除了李光地那边,万岁爷到底要怎么处置索额图,太子也是完全不敢想,也不用指望佟家的站队了,伊桑阿年迈至今仍在养病,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那他现在还有什么? 回望二十八年储君历程,太子疲惫又茫然。 他好像拥有许多,又好像一无所有。 而他拥有的,失去的,又都在万岁爷随便轻飘飘的一句话中。 时至今日,他这个太子好像除了匍匐在万岁爷的脚下做个再乖顺不过的奴才、接受万岁爷的安排,再无出路。 那在对待老四跟十三的态度上,就得做出改变。 十三就罢了,老四才是最要紧的。 老四不是花花肠子,没那么多弯弯绕,所以太子打算开诚布公地同老四说个明白。 说什么? 有太子在,在修园子拨款的事儿上,内务府不会给四爷添乱,反倒还会助四爷一臂之力,为四爷再添新功。 而四爷,也要就此放下对太子的介怀,从今往后一门心思辅佐太子。 四爷明白了。 于是心中的警惕更增。 很明显,眼下的太子形势并不好,太子对此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太子也很清楚,自己是需要他跟十三全力襄助的,所以…… 太子才会对他主动低头示好。 没错,是低头示好。 太子会犯错吗?就算犯错,谁又敢记太子的错处?更别说是让太子道歉赔偿了。 太子可是半君之尊,未来的天子。 就算曾经太子再过分,四爷也从不敢奢求太子的道歉示好,反而会对太子表现得更加恭敬。 但是如今,太子却主动向低头示好。 四爷会觉得解气痛快? 不,四爷只觉得脊背生寒。 面前的太子态度有多诚恳温和,四爷心里就有多警惕不安。 虽然老话说得好,事儿教人一教就会,可那是针对寻常人,太子是什么身份,太子又是个什么性子? 真要是能事儿教人一教就会的话,万岁爷变着花儿地教了太子这么多年,太子可有过进步?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番田地? 今日太子对他低头示好,明日太子又会如何回报他? 是记着低谷中他的襄助念着他的好还是一想到今日的耻辱就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太子的性子,他太了解了。 正是因为了解,四爷才会对着太子温和的模样遍体生寒。 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有些抖,四爷放下茶杯,再度起身,这次,四爷撩起长袍,跪了下来,然后毕恭毕敬跟太子道:“臣弟惶恐!” “正如殿下所言,臣弟是人,的确有喜怒哀乐,但是臣弟更是臣,所以为人的喜怒哀乐也要排在忠君爱国之后。” “臣弟不知如何才能让殿下放心,若是殿下对臣弟还有一丝信任的话,那臣弟愿以性命起誓,臣弟对殿下绝无不满,臣弟今日如何效忠皇阿玛,日后臣弟亦会如何效忠新君,求殿下明鉴!” 效忠皇阿玛,难道不就是遵循着皇阿玛的意思效忠太子吗? 四爷这话,太子是满意的,只是后半句…… 日后会效忠新君。 从前这话,太子听了会满意,但是现在,太子的心却有不安。 新君,他真的能成为新君吗? 老四这话是真心的吗? 握着茶杯的手默默发紧,太子垂着眼蹙着眉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四爷,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蓦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太子闻声看去,就瞧着苏培盛神色慌张走了进来,太子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老四的人实在没规矩。 苏培盛却没有心思管太子的想法,他快步行至四爷面前,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四爷身边,凑到四爷耳畔小声说了句什么。 再然后,四爷面色陡变。 1514 侧福晋,这就生了? 蓦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在撂下一句“臣弟府上有要事处理,臣弟告辞!”后,四爷就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太子人都愣了。 府上有要事处理。 什么要事会比他这个太子殿下更重要? 这个老四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太子的脸色都不好了,哪里还有方才半丝的温和,一把将小几上的茶杯扫在了地上,登时满地狼藉。 太子尤嫌不够,又要去砸别的,可这时候何宝也一脸慌张走了进来。 “殿下,不好了!宫里出痘疫了!” …… 一路快马加鞭,在贝勒府东门下了马,四爷就径直往里冲,全然不顾身后苏培盛的哀求。 “主子爷,您现在不能进后院啊!” 是啊,主子爷现在怎么能进后院儿呢? 后院儿出了个身染痘疫的钮祜禄格格,钮祜禄格格来的时间再短,也跟不少人有过接触,四爷千金贵体,自然是不能进去冒险的。 尤其是侧福晋的小院儿。 钮祜禄格格之前可是进去过的! 但是他又怎么能拦得住四爷呢? 眼瞅着四爷已经冲了进去,慢了一步下马的苏培盛也只得咬咬牙跟着冲了进去。 早知道就不该告诉主子爷。 但是…… 但是如果侧福晋真要有个好歹,他这脑袋也别想要了! 所以,苏培盛哪里敢瞒着四爷,甫一得了消息,便第一时间冲进去禀报四爷。 苏培盛当时还想着,让四爷在前院儿里头等消息,一路上他也是这么劝四爷的,让他这个做奴才去后院候着侧福晋分娩,甫一有消息就第一时间派人去前院儿禀报四爷就是了。 但是很明显,四爷不同意。 苏培盛又能有什么法子? 待气喘吁吁冲进后院儿,苏培盛远远听着侧福晋院儿里的动静,又是意外又是紧张。 侧福晋,这就生了? 距离小连子到宫里报信,这才过去多久?侧福晋就开始生了? 从前不都是要腹痛好半天才进产房的吗? 待匆匆进了院子,眼瞧着侍婢端着一大盆血水匆匆从屋里头出来,苏培盛的心顿时更慌了。 敢情侧福晋都没等到产房收拾出来,这就在……寝房里头开始生了? 接生嬷嬷怕还没到吧?! 天爷啊!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那个钮祜禄格格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右眼皮儿一个劲儿跳,跳得苏培盛越发不安,他使劲儿抽了自己一巴掌,眼皮总算是不跳了,然后快步走到四爷身边。 苏培盛还想劝四爷去前院儿,只是还没张口,却瞧着高郎中端着汤药从小厨房走了出来。 “催产的药已经煎好了,快给侧福晋服下。”高郎中面色凝重,语速很快。 肖嬷嬷根本来不及给四爷行礼,接过汤药,然后就快步进了房去。 听着高郎中煎的是催产药,四爷的面色更不好了,一张嘴声音都发抖:“为什么要催产?” 方才苏培盛说维珍被钮祜禄格格惊动了胎气,情况严重,可能还有被传染痘疫的风险。 结果四爷甫一进门就瞧见侍婢往外端血水,又听着高郎中要给维珍用催产药,四爷真是受惊不小。 “回主子爷的话,侧福晋受惊,胎气震荡,宫缩剧烈,以至于大量出血,实在是等不到足月分娩了,必须要提前分娩,要不然的话……” 只怕要一尸两命。 不吉利的话,高郎中自然是不敢说的,只是一味儿死死攥着拳,大正月的,高郎中却已经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高郎中一向是个沉稳的性子,从前也是经历过侧福晋生小丸子的,那一次,说实话,高郎中并不紧张。 因为侧福晋整个孕期都十分顺利,高郎中一直都在用心为侧福晋调理身子,也做好侧福晋分娩遇到各种情况的准备。 但是这个时候,高郎中的紧张一览无余。 不仅仅是因为这次侧福晋孕期并不顺利,尤其是之前才刚刚动了一回胎气,而现在侧福晋冷不防又要早产,高郎中真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1515 四爷怕过什么? 四爷怔怔地看着房门,侍婢进进出出个个神色慌张,里面传来侍婢们的焦急的声音—— “侧福晋,您再用些力!已经能看到孩子的头了!” “主子,再用些力!” “快!换条褥子,这条都浸透了!” 还有维珍的痛呼,一直在叫姆妈,嗓子都哑了。 四爷抬脚往前走,苏培盛顿时就慌得厉害,不管不顾“噗通”一声拦在四爷跟前。 “主子爷,产房血腥,您不能进去啊!” 是啊,不能进啊。 产房那种污秽之地主子爷怎么能进? 而且…… “主子爷,您还是回前院儿吧!您可不能出事儿啊!”苏培盛哀求着,一边不住叩着头,“许太医马上就到了,侧福晋肯定不会有事儿的!” 侧福晋再金贵还能金贵得过主子爷? 就算主子爷从前种过痘,但是种痘又不是一定有效,不照样有人在种痘之后仍旧被感染痘疫的吗? 要是主子爷被染上了痘疫,那整个贝勒府都要塌了! “阿哥跟格格们在哪儿?” 头上忽然传来四爷的声音,比起刚才的惊慌失措,这会儿四爷的声音显然要理智冷静许多。 苏培盛松了口气儿,忙不迭道:“回主子爷的话,除了二格格在耿格格院儿里之外,其他的阿哥跟格格都在前院儿,都安全着呢。” 福晋甫一得了府上出痘疫的消息,第一时间便是下令关闭前后院之间的月牙门,自然是为了切断前后院的接触,断了传播痘疫的可能。 自然,更是为了保护孩子们的安全。 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还有大格格,今儿都在前院儿上课呢。 除此之外,后院各个小院都要闭门隔离,不许任何人走动,钮祜禄格格的院子更是严防死守。 就是因为如此,福晋等人这时候才没有到维珍的小院儿。 出现痘疫要如何应对,就算没有经历过痘疫,但是对于一干福晋来说,却绝对是一门必修课。 所以福晋处置得十分得当。 听了苏培盛禀报,四爷像是放心了。 “看好孩子们。” 撂下这话,四爷就继续抬脚向前。 “主子爷!” 苏培盛大惊失色,忙得从地上爬起来,又要去拦四爷,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眼瞧着四爷一把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啊!” 甫一进来,就听着寝房里头传出一声女子凄厉的叫声,四爷顿时汗毛倒竖,一颗心都不跳了,两条腿都都不由有些发软。 生在天家,做了二十五年的皇阿哥,四爷什么场面没见过? 上过战场也去过刑场,当着文武百官做过监斩官,在西北治理旱灾,面对过死了几十人的灾民械斗,被落石砸的胳膊骨裂…… 四爷怕过什么? 此时此刻,他分明就是怕得要命,脚软得几乎都走不动道儿了。 这跟从前每次等在产房外头的感受分明不一样。 浓重的血腥味儿打四面八方袭来,将他牢牢缠裹,无处躲藏,每一口吸进肺腑混合着血腥气味的空气,似乎都在消耗维珍的生命…… “出来了!出来了!” “是位小阿哥!”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紧接着是接生侍婢们惊喜的声音。 心又能跳了,脚下也总算又有了力气,四爷大步走进寝房,一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忙不迭要给四爷请安,四爷一摆手,免了众人行礼。 从甘草手里接过帕子仔细擦了擦手,然后四爷行至床前,坐在维珍身边。 这个女人为他生了四个孩子,这却是他第一次在这个时候这样近距离陪在她身边。 他知道此时的维珍一定很虚弱很狼狈,可是待亲眼瞧见维珍的样子,四爷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 他的珍珍,最心爱的人,这个时候躺在血污之中,除了下唇被咬破往外渗着血,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目紧闭、浑身湿透,若不是那双手还在一直抖个不停,就像是…… 没了气息。 1516 这孩子……好像没有气息 他也一直都知道生孩子是一件特别辛苦的事儿,所以他很心疼维珍,怕损了维珍的身子,一直用心给维珍调养,也小心地不让维珍接连有孕损伤身子。 但是直到今时今日,他才知道从来不是什么一句轻飘飘的辛苦,分明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为他生儿育女。 “珍珍。”四爷轻声唤道。 维珍听见了,但是她却没有力气应声,甚至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好像浑身上下最后一丝力气都随着孩子的降生被抽干用尽了。 她好累,累到脑子好像都混混沌沌,什么想法都没有,现在她只想什么都不管好好儿睡一觉。 可是不行啊。 她还有话要跟四爷说,在……在钮祜禄格格张嘴之前。 眼皮抖了几抖,睫毛颤了几颤,可是维珍愣是睁不开眼,费劲地张了张嘴,也发不出一声,她急得厉害,眼泪珠子忍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 最后维珍颤巍巍地抬起了手。 四爷赶紧伸手握住那只颤抖不停苍白的手。 纤细的手湿漉漉,四爷以为是汗,只是却有些发黏,四爷有些诧异,低着头掰开维珍的手,苍白的手心赫然多出四个猩红的月牙。 四爷看着那四个月牙血痕,手也开始止不住地抖。 他的珍珍到底遭了多少罪。 再张口,四爷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珍珍……” 被四爷这样握着手,好似总算从他身上汲取到了一丝力气,维珍费劲地张张嘴:“别、别走……” 是的,别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好多好多,一直不敢的,打算一辈子埋在心里最后带进棺材里的…… 终是瞒不住了。 “我不走,不走,”四爷忙不迭柔声道,“我哪儿也不去,就陪着你。” “不对啊,小阿哥怎么……怎么一直没哭?” 蓦地,身后传来女贞不安的声音。 刚刚包好小阿哥的婢子闻言顿时也不安了起来。 是啊,小阿哥怎么一直没哭? 接生嬷嬷还没赶到,侧福晋就要生了,她们只能在肖嬷嬷带领下,硬着头皮上。 刚才冷不防瞧着四爷进来,一众人莫不是吓了一跳,以至于竟然忽略了小阿哥落生之后都没哭。 将将才松了口气儿,这时候一众侍婢的心又齐刷刷提到了嗓子眼儿。 一直紧闭的眼睛,蓦地睁开,维珍挣扎着要起来:“孩子怎么了?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你别动,爷去看。” 四爷放开维珍的手,让肖嬷嬷去照看维珍,然后抬脚走了过去,接过孩子,待看清楚襁褓中孩子的脸,四爷呼吸登时就是一滞。 孩子早产近两个月,必然不会像小西瓜小丸子那般康健,四爷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是却还是被孩子青紫、还不足自己拳头大的小脸给惊住了。 最要紧的是,这孩子……好像没有气息。 “快请高郎中。”四爷强忍着心中的惶恐道。 “是,奴婢遵命!”女贞忙不迭去请高郎中。 侍婢匆匆过来要放下床帏,侧福晋如今这副模样自然是不便见外男的,维珍却扯着床帏不肯撒手:“让、让我看看……” “退下!”肖嬷嬷蹙着眉道。 都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合不合规矩?这不是诚心让主子忧心?! “是。”侍婢不敢多嘴,忙不迭福身退下。 维珍身子没劲儿,肖嬷嬷就坐在床前,半扶半抱着虚脱又焦急的维珍,一边不住口宽慰着:“主子,没事儿的,小阿哥福大命大着呢。” 福大命大? 可是都好明明遭了这么大的罪。 早产了这么长时间,小婴儿的五脏六腑只怕都没有发育完全呢,放在后世都要住婴儿监护室的吧? 可这里没有婴儿监护室,她的都好甚至生下来就没有动静。 1517 你这个坏孩子 “怪我,都怪我……” 是啊,都怪她。 她真是没用,一点儿事儿都经不住,一把年纪不知长到哪里去了,连累得都好早产,甚至是一条命。 她果然还是一如以往的没用。 但凡换个人穿越过来,肯定都比她强,更不会让儿女遭受这般苦楚。 “主子,怎么怪都不能怪到您头上啊,您切莫自责,”肖嬷嬷眼泪都要忍不住了,取出帕子为维珍拭泪,“您莫哭了,仔细身子……” 刚生过孩子,又失了那么多的血,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哪儿能一直哭呢? 比起担心刚落生的小阿哥,肖嬷嬷更担心维珍。 若是小阿哥有个好歹…… 不,小阿哥会没事儿的,肯定会逢凶化吉。 高郎中很快就进了房,四爷让他赶紧过来看看孩子是个什么情况。 “从生下来就没有动静。”四爷道,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带着颤。 高郎中忙把孩子接在手里,待迅速检查了口腔之后,高郎中一边把孩子翻过来,头朝下,用手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一边同四爷道:“小阿哥体内呛进了羊水,故而喘不过气儿,容奴才把羊水拍出来。” 果然,孩子吐了两口羊水出来,却兀自没有动静。 高郎中有点儿慌了神,加重了力道,但是却仍旧没有反应,反倒面色更难看了。 高郎中的手开始抑制不住地发抖。 本来以为只要拍出小阿哥呛进去的羊水,小阿哥就能正常呼吸了,但是现在羊水虽然被排出来了,但是小阿哥却…… 高郎中不敢往下想,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只是半晌小阿哥却兀自没有反应。 高郎中咬了咬牙,然后拎着小阿哥的两只脚,开始去拍小阿哥的脚心,力气比刚才加大了一倍,可是即便如此,小阿哥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主、主子爷……” 早已满头大汗的高郎中抬起头不安地看向四爷,他明显是有话要禀报,但是待看清四爷的那张脸,后面的话,他却愣是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噗通!” 高郎中跪倒在地。 四爷顿时身形一晃,苏培盛忙不迭上前一把扶住,打量着四爷惨白的一张脸,苏培盛眼圈都泛红了。 一时之间,房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旋即又爆发出一声女人凄厉的叫声—— “都好!我的都好!” “主子!主子!您不能这样,太伤身了!” “主子!” 维珍挣扎着要下床,却被肖嬷嬷跟女贞死死拦着,她一边手脚并用乱蹬乱推,一边冲着四爷哭嚎:“胤禛,把都好抱给我!给我!我还没看他一眼呢!” 她要看看她的都好,陪伴她大半年的都好。 明明这孩子早上还在她肚子里调皮,她那个时候还想,坏了,八成又是个跟小丸子一样的调皮鬼,以后可有她的受了。 可是现在,这孩子却安静得出奇,连哭一声都不肯,哪儿有一点调皮的样子? “你把都好给我!” 四爷艰难地扭过头,看着挣扎出被子带着半身血污、状似疯癫的维珍,然后蓦地转过头,一把从高郎中手里抢过孩子,然后照着高郎中刚才的样子,倒拎着孩子,一下下重重去拍孩子的脚。 醒醒!你给我醒醒! 你这个坏孩子,是不是想要你额娘的命? 快醒醒吧,阿玛…… 阿玛求你了! “啪!” “啪!啪!”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整个房间里落针可闻,除了这一声声“啪”响彻回荡。 “哇!” 蓦地,一声微弱的啼哭声传来,离得的最近的高郎中猛地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小阿哥哭了!小阿哥哭了!” 女贞也听到了,一张嘴喜极而泣:“是的,小阿哥哭了!主子,您听小阿哥哭了!” 苏培盛擦了擦眼角,忙不迭膝行上前抱住还一下下拍着小阿哥脚兀自停不下来的四爷的腿:“主子爷,小阿哥哭了!哭了!” 哭了吗? 他怎么没听到? 1518 爆发痘疫 四爷一脸恍惚,他颤颤地抱起孩子,待看到比猫崽儿大不了多少的儿子在自己怀里费劲地张着嘴,发出一声声微弱的哭声,四爷的眼前登时一片模糊。 “胤禛,你抱、抱来……” 四爷忙使劲儿吞咽了两下,然后小心翼翼抱着孩子来到床前。 肖嬷嬷跟甘草忙给四爷让出位置,四爷抱着孩子在维珍身边坐下,小心翼翼把孩子放到维珍怀里。 “别担心了,你瞧咱们都好会哭了,好儿着呢。”四爷道。 “怎么这么……这么小?”甫一看到怀里的孩子,维珍的眼泪又忍不住了。 是真的小啊,跟小西瓜跟小丸子比起来都小多了。 其实也是亏得孩子体型小,要不然就维珍当时的危急情况,若是胎儿的体型大,一时半会儿生不下来,指不定…… 真要有大麻烦,一尸两命是真的有可能。 “会长大的,你看月华小西瓜还有小丸子长得多好?珍珍,咱们的孩子是最有福气的,”四爷搂着维珍,目光也落在孩子身上,一字一字柔声道,“咱们都好会哪儿哪儿都好的。” 维珍说不出话,只使劲儿点着头。 是,他们都好会好的,哪儿哪儿都好。 紧张崩溃的情绪过后,那股子疲惫再度汹涌袭来,维珍又开始脱力,她甚至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把身体的重量都交给四爷。 瞧着维珍这副疲惫模样,四爷忙小心翼翼抱起都好,然后乳母上前小心翼翼接过来,退到一边。 “珍珍,睡一觉,你太累了。”四爷柔声道,一边小心轻轻拍着维珍。 维珍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却使劲儿抓着四爷的手,喃喃道:“胤禛,不要走,不要走……” 是的,别走。 她话还没说呢。 “好,我不走,会一直陪着你,乖,快睡吧。” …… 许太医来了,同高郎中一道为小阿哥仔仔细细做了一番检查,四爷也在偏殿盯着。 待检查完了,孩子被乳母抱了下去,四爷忙不迭询问:“小阿哥情况怎样?” “回贝勒爷的话,小阿哥毕竟是早产,身子较足月的婴孩来得要弱,如今最要紧的就是防范着不要生病,”许太医躬身道,“小阿哥满六个月之前,最好不要让太多的人接近小阿哥,没得小阿哥受惊或者沾染外头的病气。” 许太医话说的委婉,但是四爷也听得明白,孩子虽然命是保住了,但是在满半岁之前仍旧是处在危险的状态。 四爷一颗心不由往下沉,转头看了看另一侧静谧的寝殿,半晌,四爷回过头,沉声道:“侧福晋养身要紧,就不必让侧福晋知道了。” 许太医跟高郎中都忙不迭应声:“是,奴才明白!” 高郎中下去给维珍煎药去了,维珍这回分娩的速度很快,但是失血却很厉害,往后一段时间,补血恢复都是最要紧的事儿。 许太医还要留下来,除了小阿哥的身子孱弱需要照料,四爷府上更是爆出痘疫,自然不是把钮祜禄格格院子一封就万事大吉的。 许太医这大半年来一直都在研究痘疫来着,这事儿,四爷自然是要交给许太医的。 只是四爷还没来得及吩咐,许太医却先张了嘴。 “四爷,这痘疫并不是从您府上最早爆出来的,而是从宫里爆出来的,”许太医道,“刚刚奴才的徒弟过来禀报,说是储秀宫爆发痘疫,万岁爷已经下令后宫各宫闭门隔离了,太医院也已经奉命医治,以及调查痘疫的源头还有传播情况。” 痘疫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虽然如今宫里上到贵人主子,下到奴才宫人,都是已经种人痘,有一定的免疫力,不比从前,痘疫一处就得死上大片,但是人痘的免疫力毕竟有限,要不然宫里也不会又爆发痘疫了。 1519 保住她的性命 痘疫的源头以及传播情况自然要尽快调查清楚的,要不然的话,很有可能京师又会大面积爆发痘疫,要是再蔓延出去的话,那情况就更严峻了。 四爷闻言,也没有多吃惊,毕竟钮祜禄格格今儿一早才从宫里被接进贝勒府的,紧接着就爆出了痘疫,自然不是出在他府上的。 中选的秀女都是被安排在储秀宫暂住的,统一学规矩的,钮祜禄格格自然也曾在储秀宫住过,所以也被传染了痘疫。 这回的情况跟上回茯苓得痢疾的情况又不同,四爷没有捂着消息的必要,自然是要第一时间上报贝勒府爆发疫情的事儿。 许太医也顺理成章留在了贝勒府。 “要是奴才的实验早些进行就好了。”提到这个,许太医倍感愧疚。 是啊,要是实验早些完成,早些证实在预防痘疫上牛痘比人痘更加安全可靠就要了。 那样的话,朝廷就会普及牛痘,自然也不会出现这一次的痘疫爆发。 能救多少人的性命啊。 四爷闻言不由蹙了蹙眉,警告道:“再心急也要等到实验完成,扎扎实实拿到数据结果,要是让爷知道你敢糊弄,或是先入为主做手脚,你就算是活到头儿了。” 办事最切忌什么? 是先入为主,带着主观认定的结果去办事儿,跟秉承着事实客观办事儿,得到的结论往往大相径庭。 四爷是担心许太医急于求成,在实验结果上动手脚。 许太医闻言忙不迭躬身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再心急也不敢在这种事儿上动歪脑筋啊,毕竟事关多少性命啊!更加事关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啊! 许太医没有这个胆儿。 被四爷敲打过后,许太医态度更加恭敬,不用四爷吩咐,便主动道:“奴才已经着人为贝勒府各院送去了预防痘疫的汤药。” 说是预防,其实哪里有真正能够预防痘疫的药材啊?最有效的办法,其实还是隔离。 许太医口中说的预防痘疫的汤药不过是提高抵抗力的汤药,虽然没什么作用,但是在这个时候,却特别有必要,能够在很大程度上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 四爷点点头,再开口,四爷就总算提到了钮祜禄格格。 “保住她的性命。”四爷淡淡道。 他倒是要搞清楚这个只有十四岁地钮祜禄格格到底跟维珍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非要一门心思地害死维珍还有都好。 四爷这淡淡的语气,不知怎么地就让许太医打了个寒颤,许太医根本就不敢去看四爷的脸色,忙不迭道:“是,奴才尽力。” “行了,你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许太医走了,四爷又唤来苏培盛,沉声吩咐道:“让古德禄去好好儿查一查钮祜禄家。” “是,奴才这就去。” “等等,”四爷叫住苏培盛,“着人去给十三带句话,要快。” …… 维珍睡了四天才醒,倒不是一口气儿睡那么长时间,中间也醒过几次。 知道有人给自己喂饭喂水,也听到四爷叫她,但是她就是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短暂地清醒过后,很快就又陷入了沉睡。 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四爷自是担心,从前维珍分娩过后,也会睡得很沉,但是却也不像这回这样。 少不得要叫来高郎中过问。 高郎中说这是身体消耗太大的缘故,这样睡着并不要紧,还有助于维珍身体恢复。 “只要不大量出血不起热就成。”高郎中道。 维珍分娩的时候出血量很大,虽然产后很快就止住了血,但是还是有可能再度大出血,甚至是血崩的。 虽然已经过了高郎中说的头三天的危险期,可四爷还是不放心,仍旧待在寝房里头陪维珍。 今天也是一样,四爷坐在床前看三爷给他写的信。 自储秀宫爆出痘疫之后,宫里陆陆续续有二十几人被感染,到现在已经有六位宫人殁了。 痘疫来势汹汹,万岁爷之前只是下令后宫各宫闭门隔离,只隔了一日,便下令关闭宫门。 宫外也爆发了疫情。 痘疫的起源也已经查明,是储秀宫一位宫女在出宫探亲后宫外把痘疫带入了宫中。 而这位宫女家的所在地,如今也爆发了疫情,不过幸亏发现得早,并没有大面积蔓延。 1520 咱们家 不过即便如此,京师各处如今都是严阵以待,这阵仗可比前两年痢疾爆发的时候紧张多了。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痘疫,很多人的计划都被打乱了,就比如三爷。 四爷府上出了痘疫,四爷自己都得闭门隔离,自是没法子入宫跟内务府谈拨银子的事儿。 就算四爷府上没事儿,如今宫门关闭,四爷那也不进了宫的。 宫门一关,很多事儿就只能被搁置了,修园子的事儿自然也得往后推了。 虽说好事多磨,但是这也磨的太多了,先是被耽搁了一年,现在眼瞅着就要开工了,这又不得不暂停下来,还不知要暂停到什么时候。 三爷少不得抓耳挠腮躁得不行,这不写信过来跟四爷抱怨,又在信里问那天四爷去毓庆宫跟太子谈得如何。 谈得如何? 四爷也不知道谈得如何。 那天太子突如其来主动向示好,他虽然倍感震惊却也当即回应了太子的示好,只是还没等太子表态,苏培盛就闯进来跟他禀报了维珍出事儿,然后…… 然后,他就不清楚太子当时是个什么想法了,以及太子如今又是个什么想法。 要是太子以为他不识好歹甚至对太子不敬的话,那接下来,让内务府拨银子只怕就不会顺当了。 想到此处,四爷不由叹了口气儿。 自然不是后悔,当时别说是在毓庆宫了,便就是在乾清宫他也要第一时间赶回来的,那个时候,他必须要守在维珍跟前,这没什么好说的。 他就是觉得疲惫。 修园子的事儿是万岁爷拍板定下来的,按说内务府那边就该二话不说顺利配合,但是偏生,内务府虽然是万岁爷的私库,但是却还有太子这么个二掌柜。 即便是寻常铺面的伙计也明白,为大掌柜办事儿,最好也要不要得罪家里二掌柜的道理,更遑论是在天家。 尤其还是这个节骨眼儿上,万岁爷对太子的态度不明。 眼瞧着万岁爷对太子态度冷淡,但是内务府却还是由着太子做主,修园子的差事下来,万岁爷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 但是万岁爷却也未曾过问一句,甚至同意让他去见太子,这就是默许太子对内务府的继续掌控。 这个时候,他们这些做皇子对太子的态度就更要慎重。 所以明明没有任何问题的工程,想要开头却是千难万难。 冒着寒风修河工、吊着胳膊在西北奔走甚至是顶着得罪所有人的压力去搞“节流”,四爷从来都不觉得疲惫,但是现在四爷觉得累。 心累。 因为心思跟力气也都花在了本不必要的地方。 但是这些他觉得不必要的地方,往往才是众人眼中尤其是万岁爷眼中最必要的地方。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他这样的皇子免不了都要用相当大的精力去揣测圣意、万岁爷与太子的拉扯关系,上行下效,又怎么能指望臣子们安生办差不站队呢? 长此以往下去,朝中人心浮动、结党站队是必然的,这样真的能行吗? 万岁爷登基继位都已经四十二年了,什么风浪没有见识过?什么弊端又是他不知晓的呢? 可是…… 四爷正出着神,然后一瞥眼就瞧见本来正沉睡的维珍正在看着自己。 也不知醒了多会儿了。 四爷忙不迭放下三爷的信,然后伸手握住了维珍的手:“珍珍,是口渴还是想去内间?” 维珍摇摇头,四爷又问:“那便是饿了?” 维珍还是摇头,脸上带着明显的恍惚,一张口声音都发飘:“胤禛,咱们这是在哪儿?” 四爷一怔,旋即笑了,伸手轻轻抚了抚维珍的脸,一边含笑道:“傻珍珍,当然是在咱们家呀,怎么?睡懵了?” “咱们家……” 维珍喃喃道,目光在寝房中逡巡着,从床帏上的鸳鸯到紫藤图案的玻璃窗又到了小几上搁着的一瓶含苞待放的红梅上,最后,维珍的视线落到了四爷腰间的平安扣上。 1521 漫长到她以为那里才是人间 顿了顿,维珍伸手握住了那块平安扣,轻轻地搓了搓。 通体无瑕、莹透纯净、触手生温,不愧是她咬碎了牙花四千两才拿下的宝贝。 这银子花得值啊。 脸上的恍惚渐渐消退,维珍轻轻吐了口气儿,明明觉得松了口气儿,可是心里却又空落落的,眼睛也是热乎乎的。 “怎么了?可有觉得哪里不舒坦吗?要不要让高郎中过来瞧瞧?”四爷问,一边把手覆在维珍的额头。 还好,没有起热。 只是瞧着维珍这副虚弱茫然的样子四爷难免有些担心。 “没事儿,就是睡得时间长了,觉得有些累,”维珍摇摇头,默默吸了吸鼻子,然后抬眼看着四爷,“都好呢?” “都好好着呢,乳母一直在照看,肖嬷嬷也在一直盯着,你放心就是了。”四爷忙道,瞧着维珍眼中的清明,四爷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儿,看来这妮子是总算彻底睡醒了。 “月华他们呢?”维珍又问。 “孩子们一直都待在前院儿,有小连子在伺候,日日都有人过来回禀消息,你也放心,”四爷道,然后指了指小几上的红梅,含笑道,“这是月华今天亲自采的红梅,让人送过来的,说是希望额娘醒来的时候看见,心情能好些。” “月华额娘,现在心情好些了吗?”四爷握着维珍的手亲了亲。 “嗯,好多了。”维珍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儿,淡淡梅香沁入肺腑,原本空落落的一颗心好像也跟着丰盈了起来。 “要起来坐坐吗?”四爷问。 维珍点点头,然后四爷起身坐到了床头,小心翼翼把维珍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然后端起桌上的红枣桂圆茶喂了维珍喝了半杯。 维珍的手垂在四爷的手臂上,问:“我睡多久了?” “四天了,”四爷道,一边低下头轻轻亲吻维珍的头发,一边给维珍揉着后背,“珍珍,你整整睡了四天。” 四天能有多长? 四爷平时办差忙得脚不沾泥,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使,四天眼睛一眨也就过去了。 但是这四天,四爷过得别提多煎熬了。 这四天,或许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四天。 明明维珍就真真切切躺在他面前,明明就是他的维珍没错,可是他就是觉得两个人离得那样远。 天各一方。 这几天,他脑中时不时就冒出这个不吉利的词儿来,甚至此刻维珍分明就在他怀里,他还是心有余悸。 “从来没觉得四天会这么漫长。”四爷喃喃道,说这话的时候,不由把维珍抱得更紧。 维珍也觉得漫长,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漫长到她以为那里才是人间。 “胤禛,我又梦到姆妈跟爸爸了,他们抱怨我出去玩儿了这么长时间才回家真是不像话,然后又欢欢喜喜要带我下馆子,给我接风洗尘。” “姆妈说要去香雪海,说香雪海的鹅血汤是闺女最爱,可是爸爸说要去新梅华,说这时节新梅华的荠菜冬笋肉丝最有味儿了,珍珍最喜欢拿来拌面吃了。” “爸爸还说出门饺子进门面,所以珍珍回家了那必须是要吃面的,姆妈呛他,敢情人家香雪海里的葱油拌面不算面啊?反正怎么都是不肯去新梅华人挤人。” “为了去香雪海还是新梅华,他们两个谁也说不服不了谁,小孩儿斗气似的,后来就只好让我拿主意了。” “我说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待在家里,想吃姆妈做的油爆河虾还有爸爸做的榨菜肉丝面,不在家的时候,最惦记的就是爸爸妈妈烧得家常味儿。” 说到这里,维珍不由牵了牵唇笑了,圆溜溜的小鹿眼此时变成两弯新月,她笑得一脸温柔,像是三月的春风,那是四爷最熟悉、最喜爱的笑脸。 可是不知怎么的,四爷心里却一抽一抽地疼,甚至都不敢多看那张脸。 “然后他们两个就各显神通,挺大的厨房差点不够他俩折腾的。” 1522 什么是爱? “再然后,我也大显神通,一家三口的饭菜差点儿都进了我一个人的肚子,净坛使者碰见我都要甘拜下风。” “吓得姆妈赶紧去给我找健胃消食片,额,就跟这里的山楂丸效果差不多。” “爸爸一边自我反省以后饭不能做的太好吃,没得把宝贝闺女给养成大胖丫头,一边又心疼我是不是吃不惯京师的饭食,在京师是不是……过得不好。” “我说,我在京师……挺好的,”维珍喉头一哽,放在四爷手臂上的手微微用力,半晌才压低声音又道,“我说我成家了,丈夫对我……特别好,因为有他在,我对那个陌生的地方渐渐有了……归属感。” “孩子们也特别可爱。” “他们的大外孙叫小西瓜,长得跟……跟我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他们看到了肯定会吓一跳,也肯定……肯定特别喜欢。” “还有月华,现在已经会唱好多我小时候姆妈教的歌,小丸子最淘气也最贪嘴,爸爸做的糕点,他肯定样样都喜欢,还有……还有都好……” “可我就是……就是不能把孩子们带回来看他们。” 维珍说不下去了,扭头扎进四爷的怀里。 四爷收拢双臂,把人抱得更紧,他清晰地感受着怀中人如何一下下地颤抖,渐渐地,他的心跳同那变成了同样的节奏,越来越快。 心也越来越疼。 “胤禛,我好想他们,每天都想……” 是的,每天都想,尤其是对着孩子们的时候。 她那样爱着自己的孩子,一天不见就想的要命,爸爸妈妈…… 该怎么办? 都道是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可是做爸妈的又怎么能够承受得了他们的孩子先一步离开这场筵席? 很多事儿,做孩子的时候懵懂不知,直到自己也为人父母。 维珍伏在四爷怀里,哭得浑身发抖根本就停不下来。 坐月子怎么能哭呢? 可是四爷却没有拦着也没有出言劝慰,就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由着她哭个痛快。 是的,哭个痛快。 不是借着别的由头,不是一个人躲起来在他不知道的时间、角落里偷偷摸摸掉眼泪,是在他怀里放肆流泪,愿意把心里最深处的苦痛与他分享。 就像他一直做的那样。 什么是爱? 四爷觉得分享和依赖就是爱。 是恨不得把全世界所有的美好都捧到对方面前,也是想把心里的所有委屈、苦闷都向对方倾吐出来。 可见,是他平时做的不够好,没有能给维珍足够的信心。 以后,他要做的更好。 不止要对维珍更好,也要让自己变得更强,确保自己有能力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能护住他的维珍。 刚刚醒来,维珍身子还虚着,哭了一会儿,就开始觉得浑身乏力,头昏脑涨的,四爷吩咐人端了水进来,投了热帕子仔仔细细给维珍擦了脸。 “哭过这次就不许再哭了,”对着那双湿漉漉还微微红肿的眼睛,四爷自是心疼,就是因为心疼,四爷又轻轻叹了口气儿,凑过去轻轻亲吻,再开口,声音就更温柔了,“至少月子里不许再哭了。” “嗯,不哭了。”维珍点点头,靠在四爷怀里费劲地喘息。 方才哭得太狠,这会子鼻子根本不通气儿,喘气全靠一张嘴,眼睛又热又疼根本就睁不开,脑袋也是懵懵的,耳朵里头也是嗡嗡作响,像是有些耳鸣。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清晰地听到四爷接下来的话—— “珍珍,快好起来,到时候,我陪你去苏州,我们一起去报恩塔寺种香樟。” 才说了不哭的,可是甫一闻声维珍的睫毛就忍不住颤了两颤,她缓缓睁开眼,眼泪登时顺着眼角滑下,湿漉漉的一双眼倒映着四爷的脸。 渐渐地,那张脸越来越近,男人的唇再度落在维珍湿漉漉的眼睛上,轻轻亲吻。 “以后,也带着孩子们去。” “嗯。”维珍哽咽着,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伸手使劲儿环住四爷的脖子。 …… 哭了半晌,维珍又脱力了,昏昏沉沉又睡了半天,再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1523 她后知后觉,也后怕起来 甘草一直守在寝房里头,瞧着维珍醒来,忙不迭上前:“主子,您总算醒了。” 是啊,总算醒了,要不然晚膳又要错过了。 主子这几天可没有吃过一顿正经饭,甘草他们自然都担心得厉害。 甘草扶了维珍坐起来,半杯桂圆红枣茶下肚,维珍觉得舒坦了不少,一边问道:“四爷呢?” “回主子的话,四爷将将去厢房看小阿哥了,走的时候,四爷还吩咐,要是主子醒了,立马就去禀报,”甘草道,“这几天,四爷哪儿都没去,就一直寸步不离守着主子。” 维珍心里热乎乎的,嘴角微微上翘,又喝了两口茶,维珍的嘴角渐渐落了回去。 “钮祜禄格格现在怎么样了?”维珍问。 “回主子的话,钮祜禄格格殁了,尸身已经被送出贝勒府焚化了,”甘草道,“钮祜禄格格的两位贴身侍婢,也被传染了痘疫,只是这会子人还在,许太医着人日日送药进去,至于能不能撑过去,那就得看造化了。” 端着茶杯的手登时就是一僵:“钮祜禄格格……殁了?” “是,听说钮祜禄格格的病情严重,当夜就昏死过去,没熬到天亮人就殁了,许太医也是束手无策。” 提到钮祜禄格格,甘草的口气就特别差:“这个钮祜禄格格真真是可恨,明知道自己有痘疫,不老老实实上报,却存着这般歹毒心思,也活该她性命不保!” 可不是歹毒吗? 主子当时可是身怀有孕呢,而且还是将将经历过被宋格格吓得胎位不稳,好不容易才总算养好,结果钮祜禄格格竟带着一身痘疫来见他们主子。 连翘可是说了,当时钮祜禄格格可是要打算往主子身上扑的! 要真是让钮祜禄格格得逞了,那会是个什么结果? 甘草根本都不敢往下想! “也不知这钮祜禄格格到底是抽哪门子的风,”甘草一向不是个多话的,性子也温和,但是这会子,就是忍不住,“就没见过那么疯的。” 又疯又毒! 还一门心思要害死他们家主子! 真是比毒蛇还要毒! 钮祜禄格格到底抽哪门子的风? 当时事发突然维珍脑子混乱一片,紧接着就是早产,所以维珍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琢磨钮祜禄格格的意图。 现在,维珍却很快就能想明白钮祜禄格格当时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如果不是钮祜禄格格自爆的话,她根本就不可能知道钮祜禄格格也是穿过来的,但是很明显钮祜禄格格却知道她是怎么一回事儿。 钮祜禄格格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听说了她在阿哥所的时候砌过面包窑,做过蛋黄酥之类的糕点吗? 毕竟当时因为七夕为四爷做巧果的事儿闹的挺大,阿哥所里面不少人都知道。 那个时候,她刚穿过来,说实话,当时对于穿越这件事儿,她的感受还不够真实,就觉得像是进入了一个…… 新奇的游戏。 对,就像是游戏,一个……清宫剧本杀的游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game over了,她眼睛一闭一睁人就回去了。 甚至很有可能,这就是一场梦,一个过于漫长生动的梦而已,人醒来就没事儿了。 或者说,她那个时候根本就是受惊过度以至于根本就反应不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既然是游戏,是梦,又有什么谨慎的必要? 没有吧,指不定她一觉睡醒人就回去了。 所以砌个老虎头的面包窑不算什么,做几炉糕点也算不上什么。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事实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呢? 是从刘玉柱抽出的那一巴掌、被福晋罚跪在日头下。 原来…… 是玩真的啊。 她后知后觉,也后怕起来。 如果那巴掌挨得更早一些,什么面包窑又什么糕点,根本就不可能有。 钮祜禄格格兴许就是听说了这些,才发现她这个老乡。 或许也有可能是因为…… 小西瓜跟小丸子他们并没有像历史上一般早夭,而是活的好好儿的。 1524 现在感受到了吗? 也有可能是别的她想不到的地方,总之钮祜禄格格知道她这个老乡的存在。 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后,钮祜禄格格心里是怎么想的又存着什么打算,如今人已经殁了,自然无从知晓,但是钮祜禄格格在知道自己身染天花之后,她的想法就很明确了。 捏着她穿越者的身份这个天大的把柄,让她这个侧福晋尽最大全力为她争取到最好的医疗条件,保住她的性命,如果她不同意的话…… 钮祜禄格格自觉活不成,那就不惜拉她做垫背,即便钮祜禄格格明知道她当时身怀有孕,距离临盆也没有多长时间。 而钮祜禄格格也险些得逞了。 当时得亏小池子跟连翘反应够快,也幸亏钮祜禄格格当时身子虚弱无力,要不然她现在只怕…… 抿了口茶,压下心悸,维珍问道:“小池子跟连翘现在怎么样了?” “回主子的话,他们两个还在隔离呢,不过目前两个人都好好儿的,并没有被传染痘疫的迹象,”甘草忙不迭道,一边又道,“现在后院儿各院儿也都在隔离中,得一直隔离到下个月月中呢。” 天花的潜伏期最长将近二十天,为了保险起见,一般隔离都是要隔离满二十天的。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呢,就听着一阵脚步声进来。 是四爷。 “主子爷吉祥!”甘草福身行礼。 苏培盛给四爷褪去大氅,四爷吩咐甘草取膳,然后行至寝房,在维珍身边坐下,自然而然地就握住了维珍的手:“总算醒了。” “都好还好吗?”维珍抓着四爷的手,迫不及待问。 “好得很,我刚刚才抱过他,高郎中时时都在,”四爷道,“对了,那小子哭得声儿也比从前响了,哭得可好听了。” 还有人觉得孩子哭好听的? 还真有。 要问四爷跟维珍现在觉得什么声音最动听,那无疑是小家伙的哭声,简直如同天籁。 “真的吗?我怎么都没有听见。”维珍有些恍惚,还有些失望,说这话的时候,维珍不由自主朝外面看了看。 “那准是你刚才还没醒所以才没听见,”四爷伸手揉了揉维珍的头发,“等过几天叫乳母把那小子抱来给你看看,让他当面哭给你看。” 维珍自是巴不得,可旋即却还是摇摇头:“算了,还是等出了月子我去看他吧。” 孩子那么小,又是早产儿,在后世指不定要住保温箱监护室让专业医生护士一直监控照顾的,哪能随便挪动? 更何况还是在这地方,这样的天气,她想孩子算什么?要是因为她的缘故再度影响孩子的健康,那她才要悔恨终生呢。 四爷轻轻叹了口气儿,一边把维珍拥入自己的怀里,一边轻轻抚着维珍的后脑,柔声道:“别算了呀,虽然暂时见不到都好,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让你过过瘾。” “现在感受到了吗?” 怀里的女人旋即就小鸡啄米地点头,再开口声音带着明显的激动:“是……是都好!是都好的味道!” 是啊,是都好的味道。 四爷的怀里分明就有淡淡的乳香味儿,肯定是抱孩子的时候身上留下来味道! 维珍紧紧抱住四爷,使劲在四爷怀里到处嗅着,像是一只嗅觉灵敏又饿坏了的小狗儿。 除了那天孩子在她怀里短暂的停留,她总算又感受到了孩子的存在,这比四爷说都好没事儿可有用多了。 淡淡的乳香味道充斥着肺腑,维珍总算感到慰藉。 这种感觉…… 没经历过的人肯定理解不了。 激动如小狗儿的维珍,让四爷觉得好笑又心酸,由着她这么没有形象地嗅了半天,四爷轻轻揉了揉维珍的后脑:“以后每天都让你闻。” 为了成全维珍的慈母心肠,他不介意做维珍跟儿子之间抱抱的搬运工。 “那你不如拿件都好的贴身衣裳给我,”维珍仰起头道,一脸不爽,“你身上都好的味儿太淡了,人家就闻了几下就闻不到了,放一件都好的衣裳在床上,我想什么时候闻就什么时候闻。” 四爷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不行。” 1525 珍珍,欢迎回家 “为什么?”维珍更不爽了。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这是原则性问题! “只能抱着爷的衣裳闻,旁人的都不成,”四爷捧着维珍的脸,一本正经道,“孩子的也不行。” 维珍不由撇撇嘴,一边冲四爷比出四根手指头,一边嫌弃道:“拜托,四天大孩子的醋你也吃,贝勒爷可是真有出息!” 吃醋? 不,他才没有! 他只是在坚守底线! 四爷不肯就这个底线问题探讨下去,瞧着维珍又要讨价还价,当下不由分说低下头,堵住了维珍的嘴,直把人亲的浑身发软,四爷才总算把人放开。 维珍身子还虚,他不敢太欺负她。 维珍靠在四爷怀里缓了一会儿,然后就听着四爷问道:“饿坏了吧?” 维珍摇摇头:“不太饿。” 是的,不太饿,虽然这几天没正经吃过饭。 兴许是睡的时间太久没胃口,又可能是在梦里吃的太饱了。 “那也要吃一点儿,就当陪爷吃,”四爷含笑道,“爷可是饿得厉害。” 这几天,都没有吃过一顿踏实饭呢。 今天,总算能吃上一顿踏实饭了。 “好,”维珍冲四爷眨眨眼,含笑道,“希望贝勒爷吃得惯月子餐。” 这狡黠的笑,让四爷一时间有些恍惚,这样平时再熟悉不过的神情,这时候又再维珍脸上看到,四爷喉头突然就是一哽。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再见不到这样狡黠生动的维珍。 幸好,幸好。 四爷默默吞下喉头的酸涩,冲着维珍笑道:“怎么吃不惯?也不是头一次吃了。” 是啊,四爷不是头一次吃月子餐了。 维珍生小西瓜的时候还在阿哥所,当时四爷的顾忌还挺多,也比现在守规矩,虽然时常过来瞧维珍跟孩子,但是维珍整个坐月子的期间,四爷没有在维珍院儿里留宿过,陪维珍用膳的次数也少。 可是等到维珍生小丸子的时候,什么顾忌规矩,四爷可都全部抛到脑后了。 也是,贝勒府的规矩还不都是他这个贝勒爷说了算? 谁也管不到他头上! 当时维珍整个月子期间,四爷可不仅仅是见天去看孩子,但凡有点儿时间就会去陪维珍,饭自然是在维珍那儿吃的,除了最初几天,四爷几乎都在维珍院儿里留宿。 有时候维珍还特别烦他,尤其是在给孩子喂奶的时候…… 这人就特别讨厌! 有几次维珍使坏,把下奶的汤给四爷喝,虽然这汤的效果在四爷身上不会有任何体现,但是维珍就是觉得特可乐,每一次想起来都笑得东倒西歪。 想起旧事,维珍忍不住又笑了,一边笑一边拿眼看四爷,眼神娇媚又俏皮,直看得四爷心头发软,忍不住又凑过来亲维珍。 一阵脚步声传来,维珍忙伸手去推四爷,四爷又腻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把人放开。 甘草跟女贞麻利地摆好了膳,把小几抬到了床上,然后福身退下。 维珍甫一看清楚小几上摆着的饭食,登时就是一愣,旋即鼻子就一阵泛酸。 是油爆河虾,还有热气腾腾的榨菜肉丝面。 这好像是穿过来之后,她吃过的最简素的一餐,但是这还没开始吃呢,她却已经满足得想哭了。 一颗心又酸又软,她没说谢谢,转身亲了亲四爷的脸,然后就拿起筷子,便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明明刚才还没什么胃口,但是现在她胃口好的要命。 看着她埋头吃面停不下来,四爷默默松了口气儿,这才也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筷子油爆河虾给维珍,一边道:“吃慢点儿,没得肠胃受不了。” 珍珍,欢迎回家。 …… 用过晚膳后,四爷让高郎中来给维珍请了脉。 “侧福晋早产伤身,如今气血两亏,正该趁着月子好好儿养一养,”高郎中道,“奴才会与许太医一道斟酌为侧福晋调理药方。” “那我现在可以下地走动吗?” 这是维珍目前最关心的问题,再这么一直躺下去,她真的要躺崩溃了,她现在连喝药都不怕了,就怕卧床静养。 1526 还能为什么? 这也不能怪维珍,之前为了保胎,就已经躺了那么长时间,如今因为早产的缘故,维珍又是几天没下床,再好的人难免也要受不了。 “回侧福晋的话,既是醒了,便可以下床走动,适当走动对您恢复也有好处,只是不宜劳累,”高郎中道,“最好每日不超过半个时辰。” 那就是一个小时。 维珍总算是松了口气儿:“这样就好。” 到这里,按说高郎中就应该告退,但是高郎中却没有走,而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维珍不由挑了挑眉。 高郎中这是在做什么? 四爷倒是面色如常,垂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高郎中,显然是已经猜到高郎中的举动。 “奴才医术浅薄,以至于险些耽误了小阿哥救治,险些酿成大祸,奴才实在无颜面对主子与小主子,恳请主子重重责罚。” 四爷为什么要请高郎中入府? 明面上是为了后宅女眷请的府医,但是实际上,高郎中一直以来是专门负责看顾维珍身子的,其他院儿里的主子压根儿就用不着他伺候。 这样的差事对于高郎中来说,无疑是轻松的,毕竟维珍一直身子很好,几乎就没有生过病,平时高郎中除了按时给维珍请脉,以及两次照顾维珍孕期生子,就几乎没有别的差使了。 工作清闲,但是工资待遇却不低,还有四爷跟维珍逢年过节的赏赐。 平时高郎中有大把的时间能钻研精进医术,对于沉默寡言不擅与人交际、更不擅长打理药铺坐堂的高郎中来说,这样的日子过得着实舒坦。 高郎中很感激四爷跟维珍的知遇之恩,所以出了这回的事儿,高郎中真是后怕又羞愧。 本该第一时间请罪的,但是当时维珍就昏睡过去了,高郎中想找四爷请罪,但是四爷压根儿就不见他,高郎中也就明白四爷的意思,自然不敢再求了。 但是如今维珍醒了,高郎中就第一时间过来请罪。 所以,高郎中此刻恭恭敬敬跪在四爷跟维珍的跟前。 维珍听明白了,她还以为四爷已经责罚过高郎中了,毕竟都已经事发四天了。 她自是不解,所以扭头看向四爷,目光中带着疑惑,四爷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这就是让她做决定了。 维珍心头顿时涌上一股热流。 四爷这明摆着就是特意留着高郎中让她发落,四爷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能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让她立威更是为了让她收拢人心。 维珍转过头来,目光再度落在高郎中的身上,然后缓声道:“当时是个什么情景我晓得,你当时的心慌害怕我也能理解,但是你也的确险些酿成大祸。” 是的,高郎中的心慌害怕,她是能够理解的。 高郎中就算医术了得,可到底也就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郎中。 是的,比起太医院里面动辄年过半百满头花白的太医,高郎中绝对算是个年轻人。 其实也不用跟太医比,就算是在后世,二十七八岁就能独当一面的主治医生,那也是不多见的,很多这个年纪还在医院里头实习甚至还在上学呢。 经验不够丰富,以至于情急之下抗压能力差,再加上恐慌,毕竟是在贝勒府里头做府医,难免压力比外头的郎中来的大。 这些加在一起,导致了高郎中在当时情况下的误判。 高郎中当时的心理,在现在,冷静下来的维珍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不代表此事就能轻轻揭过,哪怕在后世,发生医疗事故也要做好责任分摊的。 “这样,罚你一年的月钱,再有就是,从今天起由你专门负责顾看四阿哥的身子,四阿哥但凡出任何岔子,我都唯你是问。”维珍一字一字认真道。 什么? 他差点儿害死了小阿哥,侧福晋竟然还许他顾看四阿哥? 他以为最低自己也是要被撵出府的,真是做梦都不敢想…… 高郎中登时喉头一哽,他竭力忍着胸腔里的激荡,对着维珍重重叩头:“奴才万死难报主子恩情,余生唯有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1527 胤禛,谢谢你 “下去吧。”维珍道。 “奴才告退!” 高郎中躬身退下,房中就剩下了四爷跟维珍。 “爷扶你下来走走吧。” 知道维珍早就躺的不耐烦了,四爷主动提议,还以为维珍会不假思索地答应,结果维珍却摇摇头。 “先不急。”维珍道。 四爷一脸诧异:“不急?” 我看你分明很着急啊,刚才不还巴巴地询问高郎中能不能下地走动的事儿吗? “先……”维珍抿了抿唇,伸手扯了扯四爷的前襟,带着劲儿往自己身上扯。 先什么维珍也不说,就一直这么扯着四爷的前襟,还一边不住抿着唇,水汪汪的眼一直巴巴地看着四爷。 也用不着她说,四爷心领神会,握着维珍的肩膀,轻轻低下了头,覆在那副唇上,把那副因为失血颜色发淡的唇慢慢亲得红润起来。 他收敛起一贯的急切,温柔得不可思议,像是在亲吻雪花,小心翼翼生怕将她融化。 可她到底还是融化在他的唇间。 “胤禛,谢谢你。” 不用说谢谢,他们之间也的确用不着,但是她还是想说。 她真的真的特别感谢她的胤禛。 他一直都很细心,也特别愿意为她花心思,明明成天忙得要死,多少家国大事儿等着他处理,但是他却还是事无巨细都为她想到。 他也了解她不是个特别“中用”的人,他不嫌她这么多年来没什么进步,愿意给她时间成长,并且一直陪着她、引导着她成长。 不管是从前为他请来肖嬷嬷,还是如今帮她收拢高郎中,无一不是他的体贴周到、用心良苦。 “傻不傻?”四爷轻轻叹息,揉着维珍的后脑,“珍珍,是我要……谢谢你。” 一句谢谢太单薄,不足以表达四爷的心情。 可是,好像除了谢谢,这会子竟说不出旁的来。 不是他笨嘴拙舌,是心里的感激亏欠还有其他复杂的心绪实在太多太多,淤积交织在一起,堵得严严实实。 所以,他只能再度吻上维珍,亲得越发柔情满溢。 并不激烈却脉脉温情的亲吻过后,四爷扶着维珍下了床。 维珍冷不防下地,走路都有些别扭,也不知没力气还是躺久了,两条腿都不太听话了,走路就相当别扭,就好像是…… 刚刚长出脚学走路的小美人鱼似的,真是一步一个坎儿。 四爷看在眼里,少不得担心,一边拥着维珍的腰,一边问道:“是不是觉得脚软?” “靠在贝勒爷身上就不软了。”维珍道,一边伸手抱着四爷的腰,慢吞吞地往前走。 同样是失去了很多,同样是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可她显然要比小美人鱼幸运太多。 “可以再往我身上多靠一些。”四爷道。 “再靠就都靠你怀里了,这样就正好,”维珍摇摇头,一边慢吞吞地走,一边跟四爷道,“听甘草说这回的痘疫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不错,宫里已经近二十年没有爆发这种规模的痘疫了,这回情况如此严重,事后少不得要处理一大批人。”四爷沉声道。 是啊,宫里爆发这等规模的痘疫,自然是要问责一大批人的。 就比如钮祜禄格格,若说钮祜禄格格在发现自己身染痘疫的时候,第一时间上报,宫里肯定能迅速做出相应对策。 不仅宫里的痘疫扩散会受到遏制,宫外的疫情也会提早受到干预,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至于酿成现在的局面。 钮祜禄格格不是痘疫的罪魁祸首,论起来,也是痘疫的受害者,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她在其中犯的罪过。 其实钮祜禄格格原身肯定是种过痘的,虽然她被传染了天花,但是她的抵抗力是比寻常没有种过痘的普通人来的强的。 若是她尽早得到医治,还是有很大概率活下来的。 但是钮祜禄格格却在惊慌之下做出了最不明智的选择。 1528 步兵统领隆科多 如今就算钮祜禄格格如今殁了,但是在宫里隐瞒痘疫外加在贝勒府蓄意传播痘疫,这两大罪名却不能就这么算了,钮祜禄格格的娘家受到牵连那也是必然的结局。 又比如步兵统领托合齐,因着疫情期间守备不利,被万岁爷革职,如今的步兵统领,是隆科多。 这人选倒是让不少人大跌眼镜,毕竟隆科多之前因为没有“实心办事”的罪名,被万岁爷打发了去遵化守陵。 可隆科多毕竟是万岁爷的小舅子,就算暂时被降职处置,待日后万岁爷消气了,自然还有起用的时候,只是冷不防就成了步兵统领,还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从前鄂伦岱跟隆科多这两位堂兄弟的职位是旗鼓相当,可是鄂伦岱明显还是要压过隆科多一头的。 除了隆科多被万岁爷处置打发去遵化就此拉开了堂兄弟之间的差距,还有佟国维的态度。 作为佟家的当家人,佟国维明显更看重侄子鄂伦岱,对鄂伦岱是细心教养含了指望,倒是跟自己的亲生儿子隆科多关系恶劣。 尤其是因着隆科多纳了岳父的妾室、成为京师茶余饭后的笑话跌了佟家的脸,佟国维跟隆科多的父子关系更是跌入冰点,听说为了这事儿,佟国维还请家法好悬没把隆科多给打死。 谁会成为下一代的佟家的当家人,似乎是显而易见的事儿。 但是如今,隆科多回京,一举成了步兵统领,大大反超了堂兄鄂伦岱,可见,下一代佟家的当家人人选,又变得不确定了起来。 维珍一阵沉默,半晌轻声问道:“这回万岁爷派谁处理疫情的?” “十三负责。” 十三有处理疫情的经验,之前在山西的时候,十三方方面面都做得很好,这回痘疫甫一爆发,十三就第一时间主动请缨,万岁爷当即应允。 自然,这也是四爷的意思。 要不是他如今不能出府,这回主持处理疫情的差事,他是无论如何都要争取到手的。 钮祜禄格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自然是不能与外人道。 如今十三处理大局,四爷到底是能放心了,直接把调查钮祜禄格格痘疫的来历还有钮祜禄一家的事儿给揽过来,自然十三是不会有任何异议的。 原来是十三爷。 维珍也默默松了口气儿,半晌,维珍轻轻扯了扯四爷的袖子:“不要牵连无辜。” 她不知道钮祜禄格格是什么时候穿过来的,但是很有可能钮祜禄格格原身一家对此一无所知。 由己及人,就算她尽可能地孝顺李父李母为李家着想,但是却也从未想过要向李家坦白自己是个冒牌货的事实,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钮祜禄格格原身的一家可就太惨了。 不仅仅亲生的闺女没了性命,一大家子也要因为钮祜禄格格的不理智行为牵连,指不定还要被流放坐牢。 对于钮祜禄格格的恶意及其带来的后果,维珍自是恨得咬牙切齿,但这不代表她会迁怒到无辜的人身上。 对于维珍的请求,四爷一向答应得干脆,可是这一次,四爷却有些迟疑,半晌没吭声。 于是维珍又扯了扯四爷的袖子,小声道:“就当是给都好积福了。” 这回四爷没迟疑,当下就点了头:“行,听你的。” …… 这一次维珍坐月子,四爷陪了个全程,等维珍总算出了月子,贝勒府这边的隔离也取消了。 除了钮祜禄格格殁了之外,钮祜禄格格的两位贴身侍婢也死于天花,另有一位后院的洒扫太监被感染,好在性命是保住了。 因为侧福晋预警得及时,福晋更是处置得当,这一场爆发于贝勒府的痘疫并没有出现太过严重的结果。 陪维珍用过了早膳,又陪她去看过了都好,时隔一个月,四爷再度来了前院。 小古侍卫古德禄早已候在前院,见着四爷,古德禄忙不迭躬身行礼:“奴才见过主子爷,主子爷吉祥!” “平身吧,进来说话。”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上前为四爷打帘,四爷进了书房,然后古德禄也跟了进去。 1529 人已经入土了? 苏培盛奉茶过来,四爷抬抬手,示意他退下,然后苏培盛就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让你查的事儿,怎么样了?”四爷拢着茶,一边缓声问道。 “回主子爷的话,奴才详细调查了钮祜禄格格一家的情况,乃是开国五大功臣之一钮祜禄·额亦都的后人,但并非嫡系血脉,接连几代都是庶出,如今,钮祜禄一家家境一般。” “其父凌柱十分庸碌,自十年前被提拔为从五品礼部员外郎之后,便再未受提拔。” “其母彭氏乃宝坻县生员彭武之女,婚后育有四子三女,几个儿子均是能力平平。” 这是古德禄花了心思调查出来的,但是很明显,钮祜禄一家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地方,从父母到孩子,都主打一个平平无奇。 四爷听着古德禄说完,抿了口茶,问道:“自钮祜禄氏入宫选秀之后,钮祜禄一家可有什么异常?” 古德禄道:“回主子的话,钮祜禄一家并无异常,如今钮祜禄一家被看管起来,奴才亲自提审过,对于钮祜禄格格的疯癫之举,钮祜禄一家并不知情,如今一家均十分惶恐,其父凌柱惊慌过度,以至于病倒,其母彭氏也吓得昏了三回,不到一月的功夫,人就已经瘦了一圈,憔悴得不行。” 古德禄办事,四爷是放心的,所以看来钮祜禄一家是真的没有问题,四爷正要开口问点别的,就听着古德禄小声嘀咕一声:“可是……” “可是什么?”四爷问道。 “可是如果非要说钮祜禄一家有什么特别之处,奴才倒也有发现,只是不知算不算……” 四爷不耐的眼神看过来,古德禄迅速停止废话,然后赶紧躬身道:“启禀主子爷,奴才在调查钮祜禄格格一家之后,发现钮祜禄一家祖上人的身体都特别康健。” “什么?”四爷没听明白,蹙着眉看着古德禄。 “就是不管是凌柱的祖辈,还是彭氏的祖辈,都身体异常康健,寿命也长,”古德禄认真解释道,“凌柱的祖父活到八十岁,其父如今六十八岁,仍旧耳聪目明身康体健,彭氏那边也一样,彭氏的祖父祖母都也都活到耄耋之年,其父母如今也是身体安康无恙。” “再有就是凌柱跟彭氏,当时凌柱受惊过度,病得厉害,给他看病的郎中说只怕是熬不过去,结果第二天凌柱就下床了,还有彭氏,就算昏了三回,瘦的厉害,但是也愣是没有生病,身子也还算硬朗。” 哪怕是他,二十郎当岁、孔武有力、功夫一流、耐力过人的大小伙子,奉命调查凌柱一家的,前前后后忙活这么长时间,又是审问又是明察暗访的,这么熬了几天下来,他也觉得受不了。 反观凌柱跟彭氏这旺盛的生命力,古德禄真是不解又嫉妒! 凭什么啊?! 这逆天的技能点怎么就不能点在他身上呢?! 四爷默默撩起眼皮看向古德禄:“这就是你说的特别之处?” 古德禄:“……是奴才大惊小怪了。” 他就多余说这个! 懒得多看古德禄一眼,四爷收回视线,抿了口茶,然后继续慢条斯理地拢着,一边缓声问道:“一直派人盯着,只要发现异常,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是,奴才遵命。”古德禄忙领命道。 “人已经入土了?”半晌,四爷又问。 古德禄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四爷说的是谁,当下忙不迭躬身道:“回主子爷的话,人已经入土了,是奴才亲自动的手。” 提到这个,古德禄就不由打了个寒颤。 贝勒府上下都知道钮祜禄格格当夜就死于天花,但是古德禄却再清楚不过,钮祜禄格格其实是前天才咽气,然后就被一把火烧成灰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哪儿有把人埋在孤山那种风水最差的地方的? 孤山也就罢了,还是孤山上一块寸草不生的沟壑里头,这下子风水更差了,这种地儿可比风水宝地难找多了。 也不知道埋进这种地方,钮祜禄格格还能不能轮回转世。 1530 不合时宜的不必留,会威胁到维珍的那就更加不能留了 不过这也不怪四爷动这样大的气,这位钮祜禄格格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 实在是疯癫狠毒,带着豆疫就敢去见侧福晋,险些害得侧福晋一尸两命。 也实在是…… 邪门儿。 邪门儿得让人害怕。 再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古德禄都没怕过的,但是这位只有十四岁的钮祜禄格格,却让他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狭长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四爷垂着眼看着杯中缱绻舒展的叶子,抿了口茶,四爷道:“着人去那两位死去的侍婢家中,各送去五十两银子。” 伺候钮祜禄格格的那两位侍婢虽然死了,但是按照情况,家中并不会收到贝勒府的抚恤银钱。 她们身为贴身伺候钮祜禄格格的侍婢,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钮祜禄格格身染痘疫,更没有拦着钮祜格格去见侧福晋,以至于酿成后面的大祸,钮祜禄格格固然是罪该万死,可她们就跑得了吗? 别说是抚恤银钱了,他们两家里能不受牵连,就已经是四爷格外开恩了。 “是,奴才遵命。”古德禄躬身道,一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儿。 这两位侍婢也真真是死得冤枉,就算侥幸躲过了痘疫,但是却躲不过命中这个死劫。 十三四岁的年纪就这么没了。 说到底,还是邪门儿的钮祜禄格格害人。 “古德禄。” “奴才在。” 四爷放下茶杯,目光淡淡看向古德禄:“打今儿起,爷派给你一桩新的差事,先拨十人由你差使。” “像钮祜禄格格这般不合时宜的,就不必留在这世间了。” 不合时宜的不必留,会威胁到维珍的那就更加不能留了。 “是,奴才遵命!”古德禄躬身领命。 …… 四爷虽然去了前院儿,但是维珍院儿里却一点儿都不冷清,反倒热闹得很。 如今后院儿的秩序又恢复了正常,只是维珍身子还弱,需要静养,四阿哥也怕吵,所以四爷就下令让维珍闭门养病。 自然四阿哥的满月宴跟百日宴一样都免了。 四爷打算等到明年再好好儿给小儿子办个周岁宴。 满月宴虽然不办,但是满月礼却是少不了的,福晋、武格格、耿格格接连打发下人来给四阿哥送满月礼。 维珍一一过目然后吩咐甘草记档入库,然后就巴巴地来看小儿子。 这一个月,单靠嗅四爷身上儿子的味道外加偶尔听到一两声小儿子的哭声,维珍简直是度日如年。 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瞧见儿子了,维珍是看不够也抱不够。 瞧着维珍抱着小阿哥不撒手,甘草不免担心,小声跟主子打商量:“主子,还是让乳母抱吧,小阿哥长得飞快,仔细您累着!” 长得飞快? 那倒没有。 虽然小阿哥现在已经满月了,但是说实在的,也就比刚出生的时候重了一斤,现在的体重才勉强能赶上咪咪,还比不上刚出生的小西瓜呢。 就算维珍已经抱过无数次的闺女儿子,经验丰富,但是现在抱小儿子,还是小心翼翼,这么小的孩子,手小脚小身子小,真是哪儿哪儿都小,维珍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孩子。 维珍还真是觉得有些累了,倒不是抱孩子累,而是一直揪着心给累的。 虽然依依不舍,但是维珍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失手,所以还是把孩子交给了乳母,乳母熟练地拍着孩子,待小阿哥睡着之后,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 “辛苦你们了。”维珍同三位乳母道。 早产儿有多难照看,单看从前的大阿哥跟二格格就知道了,都好自从生下了,也生了一场病,当时孩子突然夜间气喘得厉害,许是早产肺部没有发育好的缘故。 当时得亏高郎中医治及时,都好没怎么遭罪,但乳母的精心照顾也不应该被忽略,维珍心里很感激。 那三位乳母吓了一跳,忙不迭齐刷刷福身道:“奴婢不敢!这都是奴婢们的分内事,万万担不得主子这句辛苦!” 1531 额娘,月华好怕 维珍没再多说什么让她们平身,就要回房的时候,却听到外头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然后就瞧着连翘进来禀报。 “主子,大格格、二阿哥还有三阿哥来说,说是要看小阿哥。” 连翘跟小连子的隔离早就结束了,如今两人又能正常出来当差了。 维珍点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都好都已经满月了,也的确得该见见姐姐哥哥们了。 “是。” 连翘退下,然后很快就引着大格格他们进了房来,难得三个孩子懂事儿,进来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的,连小丸子都特别乖,没有搞出什么动静来。 “额娘,我们来看弟弟!”大格格压低声音道,紧接着小西瓜跟小丸子都一个劲儿点头。 弟弟出生都已经一个月了,但是他们一直被关在前院儿读书,一次都没有看见弟弟,三个孩子别提多着急了。 幸好,今天阿玛许他们来后院儿看弟弟了。 “过来,弟弟在这儿,”维珍笑着冲孩子们招招手,“过来跟弟弟打个招呼吧。” 三个孩子忙凑到了床前,围着正在熟睡的弟弟。 “呀,弟弟怎么这么小?”小丸子一脸震惊,“还没有咪咪大!” “肯定比咪咪大,你不要胡说八道,”小西瓜纠正道,一边又扭头去问维珍,“额娘你不是说要等到三月份才能见到弟弟的吗?怎么提前快两个月?” 维珍含笑解释道:“是弟弟等不及要见姐姐哥哥呀,所以就提早来了。” “原来是这样,”这个回答,小西瓜特别满意,然后又扭过头去,小声跟弟弟道,“弟弟,你快长大,哥哥教你捡蛋蛋。” “哥哥教你骑木马!”小丸子不甘人后,忙不迭道,“来,现在就跟哥哥学起来,阿玛的阿玛是皇玛法,阿玛的额娘是妈嬷……” “你这还是我教你的!弟弟别跟他学,跟哥哥学才叫原汁原味!” “论原汁原味那也该是额娘!” 小哥俩儿争先恐后跟弟弟说话,大格格却没吭声,看着熟睡中的弟弟,眼中隐隐透着担忧。 满月的孩子是个什么模样,大格格又不是没见过,小西瓜跟小丸子当时的样子,她这个做姐姐的还有印象,尤其是小丸子,就跟昨天的事儿似的。 跟两个弟弟刚满月的时候比起来,小弟弟明显要小很多。 小西瓜跟小丸子还不大理解早产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大格格却心里有数。 大弟弟跟二妹妹他们不就是吗? 打小两个人就三病两痛的,身上总是带着股子药味儿,现在大弟弟不大喝药了,可是二妹妹身子还差得很,现在还养病呢,一年到头,吃饭都没有吃药来得多。 维珍怕孩子们太吵影响都好休息,所以就带着孩子们离开,几个孩子一个月没回后院儿,就特别黏维珍,自然维珍也很想他们。 询问过三个孩子的功课之后,维珍放他们出去玩,小西瓜跟小丸子去找咪咪玩了,大格格却没动,留下来陪维珍说话。 “额娘没事儿,弟弟也没事儿,放心吧。”维珍伸手拍了拍大格格的手,柔声道。 但是看闺女的表情就知道闺女的担心,维珍心里是既熨帖又心疼。 还是那句话,小棉袄可贴心了。 大格格本来还挺好,结果维珍这一开口安慰,倒是让孩子红了眼眶,再开口就带着哭腔了:“额娘,月华好怕……” 是啊,特别怕。 在前院这一个月,每天都惶惶不安,虽然见天都被告知额娘跟弟弟一切都好,额娘还派人专门给她递过话,让她不要胡思乱想,踏实读书,但是只要看不见,大格格的心就不安得要命。 额娘好好儿地怎么会早产? 贝勒府好好儿地怎么又会闹痘疫? 额娘跟弟弟……真的会没事儿吗? 大格格每天过得都特别煎熬,可是当着弟弟的面儿,还得忍着,没得让弟弟们也跟着害怕。 现在总算看见额娘了,大格格就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颗颗都是对额娘的担心和牵挂。 1532 或者说,万岁爷对八爷是越发上心了 当妈的最怕什么? 最怕孩子掉眼泪,尤其还是大格格这样平时几乎没掉过眼泪的孩子。 维珍的心真的都要碎了,忙伸手把大格格搂进怀里,不住安慰:“是额娘不好,让我大闺女担心了,是额娘不好……” “额娘,月华不要妹妹了,额娘以后……以后别生了吧,”大格格趴在维珍怀里,使劲儿抱着维珍,哭得浑身发颤,“月华好怕……” 小妹妹再可爱哪儿有额娘要紧? 虽然没有小妹妹很遗憾,可是她再也不想要小妹妹了,她只想要额娘好好儿的。 这孩子真的是…… 维珍登时就是鼻头一酸,使劲儿吞咽了两下,然后揉着大格格的后脑勺道:“嗯,额娘不生了,月华别怕,额娘带月华去洗脸好不好?” “还想再让额娘抱一会儿,”大格格抱着维珍不撒手,“人家特别想额娘。” “那今晚要不要跟额娘睡?”维珍含笑问。 “要!”大格格登时就两眼放光不假思索答应了,只是旋即又撇了撇嘴,“可是阿玛肯定不会同意的。” 阿玛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太小气了,不许他们跟额娘睡。 每一次想跟额娘睡,都得趁着阿玛不在京师的时候,反正只要阿玛回京,就没门儿! 维珍马上把胸脯拍的“砰砰”响:“他敢?这是额娘的地盘,自然什么都是额娘说了算!” “真的?”大格格的眼睛又亮了,“额娘,那我以后每晚都来跟你住!我现在就让人把我的东西收拾好了搬过来!” 维珍:“……” 倒也不必如此雷厉风行。 …… 二月底,关闭了一个月的宫门,总算再度开启。 一众皇子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入宫给万岁爷请安的,待给万岁爷请安过后,自然也要去后宫向娘娘们请安。 打发走了一众皇子,万岁爷在暖阁里头蹙着眉看着十三昨日呈上来的折子。 这回宫中爆发痘疫,前后拢共三十八位宫人被感染,其中十二人送命。 比起之前类似的情况,这一次痘疫爆发的结果算不上严重,有干预及时的缘故,有十三爷处置得当的缘故,自然也有如今宫人都已经接受种痘的缘故。 但是即便如此,被感染后的死亡率还是将近三分之一。 这还只是宫里面的情况,宫外头的疫情虽然现在也进入了尾声,但是只要一日不清除,就一日不能让人放心。 好在是处理及时没让疫情蔓延出去,要不然的话,肯定比山西的疫情更加难以应对。 前年在山西帮衬太子处理疫情的时候,十三就已经十分像模像样了,如今,十三也算是能独当一面了。 这两年,十三真是长进不少。 跟老四一样,是个愿意上进,也是个听话心思少的。 万岁爷心里有一丝欣慰划过,旋即就满是烦躁。 这回的痘疫算是过去了,可是下回呢? 不怪万岁爷视痘疫为洪水猛兽,实在是被痘疫给闹怕了,论起来,大清皇室死于天花的人数可比战死沙场要来得多的多。 万岁爷正对着折子沉思呢,就听着魏珠过来禀报:“启禀万岁爷,四贝勒求见。” 老四不是刚刚来过吗? 怎么又来了? 不用说,肯定是有事儿要禀报只是刚才当着一众皇子的面儿不好开口,所以这会子又特地来乾清宫一趟。 所以是什么事儿宫门一开老四就迫不及待地找他?而且还不好当着别的皇子的面儿? 万岁爷没着急见四爷,而是询问了良嫔的情况。 良嫔的身子骨一直不大好,人总是病歪歪的,再加上良嫔那怯生生的性子,一向不得万岁爷所喜,除了年节赏赐,万岁爷很少会想起这人,但是这程子,万岁爷却几次询问良嫔的情况。 魏珠心下纳罕,良嫔娘娘身子骨差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万岁爷从前懒得问,如今倒是越发上心了。 或者说,万岁爷对八爷是越发上心了。 1533 你是怎么想起来让人种牛痘的? 魏珠忙不迭道:“回万岁爷的话,良嫔娘娘身子已经好转了,如今日日吃着药膳调理,太医说了,不出半年良嫔娘娘就能大好了。” 万岁爷点点头,抿了口茶,瞥了一眼小几上吃剩下的几碟子点心,道:“着人把朕用的糕点给良嫔送过去。” “是,奴才遵命。”魏珠躬身领命,一边忙得上前收拾糕点,一边腹诽,这已经是最近万岁爷给良嫔娘娘赏赐的第三回糕点了,也不知道良嫔娘娘吃腻了没有。 待魏珠拎着食盒要退下的时候,万岁爷又吩咐道:“让人进来吧。” 让谁进来? 自然是四爷。 “是,奴才遵命!” 魏珠拎着食盒躬身退下,很快就引着四爷进来了。 “儿臣叩见皇阿玛!恭请皇阿玛圣安!”四爷上前给万岁爷行礼。 “起来吧,”万岁爷点点头,目光落在四爷的身上,缓声道,“这个时候来见朕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万岁爷以为四爷这个时候过来,是为了内务府拨款修园子的事儿。 这事儿明着跟太子没有关系,但是到底有没有关系,谁心里还没有数? 正因为事关太子,所以老四刚才才不方便当着众皇子的面儿提,只能等这时候单独过来面圣,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之前老四不是已经去过毓庆宫一趟了吗?万岁爷还以为这事儿兄弟两个已经谈妥了,难道说…… 在拨款的事儿上,太子又故意给老四使绊子了?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太子可真就是无药可救了。 万岁爷心里这样想着,只是等四爷进来说明来意,万岁爷登时就是一怔。 竟然不是为了内务府拨款的事儿。 “你说你之前派许太医在定州做了实验?”万岁爷压下心中的诧异,挑起眉看向对面的四爷。 四爷恭恭敬敬道:“回皇阿玛的话,原本是该禀报皇阿玛之后再进行实验的,只是给人种牛痘实在匪夷所思,儿臣当时心中也存着疑惑顾虑,担心此事过于荒唐,故而儿臣就想着先私下做一做实验,若是当真有效再禀明皇阿玛,若不然的话,儿臣也不必搅扰皇阿玛圣听了。”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往人身上种牛痘,这种事儿若是被宣扬出来,自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不知多少人要指着老四的鼻子骂了,什么视人命如草芥、心如蛇蝎、禽兽不如。 若是引出这样大的争议,那这样的实验只怕连做都做不成的,老四也要一直背着这么难听的名声。 所以,老四私下安排实验也是情有可原,尤其是,这实验结果简直让人出乎意料。 万岁爷仔细看着折子,上面的数据结果看的万岁爷激动得呼吸都急促了,不过看上去却仍旧面沉似水。 “数据确定没有问题?”半晌,万岁爷抬起头看向四爷问道。 四爷道:“回皇阿玛的话,数据绝无错漏,儿臣愿以性命担保。” 四爷说的话,万岁爷是信的,旁人皇子多少还会带着水份,但是老四却是个直性子,从来都不会弄虚作假。 万岁爷放下折子,抿了口茶,好奇问道:“你是怎么想起来让人种牛痘的?” 是啊,好端端地谁会想起来往人身上种牛痘啊。 这问题四爷事先有准备,所以回答得很坦然。 “回皇阿玛的话,定州知县上任之后,统计了过往定州的疫情数据,儿臣发现定州往年痘疫爆发时候死亡人数要小于其他地方,儿臣着人进一步调查发现,定州养牛人家被感染豆疫的几率远远小于其他人口,而定州又以养牛著称,所以儿臣就琢磨着应该跟牛有关系。” “所以,你就琢磨出了往人身上种牛痘来着?”万岁爷饶有兴致问道。 这个还真不是。 就算有这样的猜想,但是一开始的时候四爷也是不可能做这样实验的,因为实在是匪夷所思,后来还是被维珍说服了,四爷才下定决心做这个实验的。 若是在从前,这个时候四爷是会趁机在万岁爷面前提一提维珍的助力,但是现在四爷却没有,而是点头道:“是,儿臣想应当试一试。” 1534 这个时候,老四太出挑并非好事儿 往后,他会更加保护好维珍,不止是保护她不受伤害,也要确保她不那么引人注意再度招来祸患,至少在他拥有至高权力之前要这样。 “你这随手一试可是了不得啊,”万岁爷笑着敲了敲小几上的折子,“朕这段时间一直在为痘疫的事儿发愁,你可是为朕送来了一剂灵药啊!” “儿臣愧不敢当!不过是尽绵薄之力为皇阿玛分忧!”四爷忙不迭躬身道。 “坐下说话。”万岁爷点点头。 “谢皇阿玛。”四爷道,一边在鼓凳上坐下。 万岁爷拢着茶,又盯着那折子看了看,然后道:“那就抓紧安排在宫里实验吧。” 虽是已经做了两回实验,却是私底下进行的,少不得还要在宫里重新进行一次实验,这样才更有说服力。 “是。”四爷道。 万岁爷抿了口茶,然后缓声道:“按说这事儿该交给你主持,只是你如今忙着修园子的差事,怕是不能两头兼顾,依朕看……不如就让老八主持,你觉得呢?” 老八? 为什么是老八? 就算是他现在顾不上这头,那也该是十三啊,十三不是之前还在忙着处理疫情的事儿吗?现在让他接受主持针对痘疫的实验,不是更加顺理成章? 四爷稍有迟疑,然后恭恭敬敬道:“八弟素来行事稳重,皇阿玛属意八弟主持此事十分妥当,只是八弟并没有主持治理疫情的经验,很多事儿兴许了解不足,只怕会拖慢进度,儿臣以为若是让十三弟与八弟一道主持的话,效果会更好。” 四爷言毕便一直颔首恭恭敬敬站着,万岁爷不语,只是垂着眼慢条斯理拢着茶,万岁爷每每如此,四爷自然心中会有不安,只是再不安,这么多年下来也都已经习惯了。 魏珠垂首站在一旁,暖阁里头过于安静的氛围,让他心中也渐生不安,忍不住悄悄打量四爷,待看清四爷沉静的一张脸,魏珠不由在心中默默纳罕。 四爷可是真能沉得住气啊。 换做别的阿哥,这时候就算没有慌得跪地向万岁爷请罪,也会惊出一脑门子的汗,连太子也不例外。 四爷倒是面不改色。 终于,万岁爷开口了:“那就按你说的办吧,行了,你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 四爷退下了,万岁爷将茶杯放到小几上,又将四爷呈上来的奏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看到最后,万岁爷眉毛有些上扬,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带着上扬了。 “叫老八、老十三来一趟。”万岁爷吩咐道。 “是,奴才遵命。” 魏珠刚要躬身退下,就听着万岁爷又加了一句:“还有凌普,让他晚些时候来见朕。” 凌普是谁? 凌普是太子乳母的丈夫,太子的奶公,如今的内务府总管大臣。 “是,奴婢遵命!” 万岁爷的声音明显带着轻快,一扫这段时间的阴霾,魏珠一边退了出去,一边在心里琢磨着,看来万岁爷今儿的心情不错。 魏珠猜的不错,万岁爷的心情的确不错。 不仅仅是老四琢磨出的这个种牛痘的法子瞧着是十拿九稳没有问题,这意味着什么,万岁爷心里能不清楚? 也有老四刚才的态度也让万岁爷满意。 他说把在宫里实验的差事交给老八主持,老四并没有贪功的想法,但是老四的确迟疑了那么一下。 万岁爷还琢磨着老四这是不肯,想着要争取自己主持呢,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万岁爷其实也会答应,毕竟这事儿原本就是老四琢磨出来的,让老四主持宫中实验也是应当。 只是那样的话,万岁爷心里会不爽,老四这两年风头正盛,除了自身有能耐之外,难道更重要的不是他这个皇阿玛愿意给他机会施展? 老四难道不该念恩? 若是因为一点小事儿,就斤斤计较,万岁爷心里当然会不高兴。 万岁爷也会失望,他这么安排倒不是因为偏心老八,也是在为老四着想,太子式微,这个时候,老四太出挑并非好事儿。 若是老四连这都不明白的话,那万岁爷就难免失望。 1535 是他这个皇阿玛还不够体贴宽容吗?! 但是却并非如此。 老四是推举十三与老八一道主持,这样也的确比老八一个人主持更稳妥。 不贪功、不计较、顾大局还举贤不避亲,怎么看老四都是性子磊落也沉得住气,这都是老四身上的好处。 既然老四让他满意,他这个做阿玛的自然也不吝惜帮帮老四。 之前老四去毓庆宫给太子请安为的是什么,万岁爷自然心知肚明,瞅着这么长时间,内务府那边没有半点动静,万岁爷也知道老四跟太子肯定没有谈拢。 至于为什么没谈拢,万岁爷不清楚,他也懒得搞清楚。 但是有一点,是他是太子都清楚的—— 老四是先来请示过他这个万岁爷,然后才去毓庆宫见太子的。 就算时至今日太子对仍旧老四心存疑虑,难道对他这个万岁爷也心存疑虑甚至要违拗圣意? 想到这个,万岁爷原本不错的心情就戛然而止,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看来太子对索额图如今的处境还挺满意。 也是这养病的日子还是没过够呢。 八爷跟十三爷还没到,丁源却先一步到了,是来给万岁爷请平安脉的。 “太子情况怎么样了?”请过脉之后,万岁爷一边拢着茶,一边问道。 前些时日,太子再度胸痹,一直都在吃药调养,倒是名副其实地养起了病来。 “回万岁爷的话,太子殿下如今已经大好了,只是太子殿下接连胸痹,身子损伤极大,需要好生调养,若是……”丁源躬身道,说到此处,丁源稍稍迟疑,然后才继续道,“太子殿下再度胸痹的话,就不大好了。” 对于太医来说,胸痹算不上是什么重病,但是再轻的病生在太子身上,太医们都要慎重对之。 而且胸痹虽算不上重病,但是架不住太子短时间内就两次发病啊,要是就此成了痼疾,动辄复发,那可就是大麻烦了,这对太子的心肺胸背甚至是肾脏都有极大的损害。 丁源自是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禀报万岁爷。 万岁爷闻言,不由皱眉,撩起眼皮看向丁源:“太子好好儿地,怎会再度胸痹?可是你医术不精竟没能将他治愈?” 丁源闻言登时吓得一颗心都好似缩了三圈。 天爷啊,再这么下去,可不单单是太子得胸痹,他也要得胸痹了! 不仅得胸痹他还会得心疾,眼一翻腿一蹬,人就没了! 丁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忙不迭诚惶诚恐道:“万岁爷明鉴!奴才对太子不敢不尽心医治!万岁爷明鉴啊!” 万岁爷烦得厉害,将茶杯搁下,然后不耐道:“既是你尽心了,那太子怎么这么短时间就会再度胸痹?” “万岁爷容禀,忧思伤脾,脾失健运,聚湿成痰;郁怒伤肝,肝气瘀滞,甚则气郁化火,灼津成痰。气滞和痰阻均可使血行不畅,心脉痹阻,而发为胸痹。” “太子殿下初次胸痹,在德州的时候,便已治愈,只要好生保养,切勿忧思过甚、郁结于心,最好也别……别受刺激,那太子殿下便不会再度复发。” 什么忧思过甚,又什么郁结于心,这样的话,放在平时,丁源可不敢跟太子扯在一起,但是现在不是没办法吗?丁源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啊。 忧思过甚?还郁结于心? 还不能受刺激? 他在忧思什么?又郁结什么? 谁又刺激到他了? 是他这个皇阿玛还不够体贴宽容吗?! 太子犯下的错,若是公之于众,别说是废黜了,便是砍头都使得! 为了太子的脸面,更是为了天家颜面,他这个万岁爷还忍着呢,太子倒是忧思郁结起来了! 凭什么?! “啪!” 万岁爷一把抄起小几上的茶杯重重摔在地上,茶杯盖子刚好砸在丁源手背上,疼得丁源登时一个激灵。 好在是忍住没叫。 “万岁爷?”丁源抬起头,小心翼翼唤道。 万岁爷脸色是肉眼可见的难看,丁源也不敢再吭声,忙不迭又低下头,半晌,才听到头顶传来万岁爷不耐的声音—— “太子什么时候能好?” 1536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回万岁爷的话,殿下此次胸痹,要比……比上次严重些,只怕要等到……等到入夏,才能痊愈呢。”丁源恭恭敬敬道,短短一句话,丁源浑身都已经汗湿了。 入夏? 那岂非南巡的时间还要推后? 万岁爷原本计划,一出正月就再度南巡的,但是宫里却闹了痘疫,南巡自然是要往后推了,然后呢? 然后太子又得了胸痹。 再度南巡倒是不必非带着太子不可,但是这个时候,万岁爷却如何放心把太子留在京师? 之前太子可是看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敢跟索额图密谋呢! 索额图更是胆大包天意图私下前往德州密会太子? 谁给他的胆子? 见着太子又打算密谋什么? 就算如今索额图被圈禁,就算太子的势力都已经被万岁爷拔了个一干二净,可万岁爷对太子可没有半点儿信任可言。 到哪儿都得带上。 万岁爷更加不耐,瞅着跪在自己脚边瑟缩发抖的丁源只觉得碍眼得很,当下大手一挥:“滚!” “是,奴才告退!” 丁源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退了下去,待总算出了乾清宫,丁源才敢松口气儿,身上一放松,险些一个趔趄跌倒,好在跟着的小太监眼疾手快把他扶住了。 “大人,您当心脚下。” 丁源面色苍白,脚步有些虚浮,由着小太监搀着自己,只是这个方向…… “不是该回太医院了吗?”丁源问道。 小太监提醒:“大人,您还要去毓庆宫给太子殿下请脉呢。” 还要去毓庆宫。 将将落下去的一颗心,旋即又提了起来,丁源的脸一时更白了。 看着巍峨肃穆的宫墙,丁源一声默默叹息。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 出了乾清宫,四爷原本也是想着要再去一趟毓庆宫的,之前的事儿没有谈拢,他到底还是要再跑一趟的。 结果四爷才出了日精门,就知道了万岁爷要召见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的事儿。 四爷脚步一顿,再抬脚就改了方向。 看来是用不着去毓庆宫了。 四爷就提早出了宫,然后直奔畅春园,只是等回到贝勒府的时候,天儿都已经黑了,直接走东门去了维珍的小院儿。 先去看了都好,然后四爷进了正堂,结果甫一进来,就瞧着维珍轻手轻脚从寝房出来,还比着手势冲他“嘘”。 “小丫头刚睡着,”维珍指了指寝房里面,跟四爷道,“你轻着点儿。” 小丫头? 四爷一怔,旋即脸色都不大好看了,压低声音道:“多大的人了,还让她住在你这儿?” 要说四爷最疼的孩子是哪个? 现在肯定是刚满月的小都好,但是等小都好长平平安安成大都好之后,老父亲的心头肉地位毫无疑问还是要重新回归到大格格手里的。 可就算四爷再怎么心疼大格格,对于大格格在维珍房里睡这件事儿还是不爽,他不在家也就罢了,让月华来陪陪维珍挺好的,但是他现在分明在家! 而且这孩子三天前明明已经在维珍这儿赖过一晚了! 他这个做阿玛的当时忍着没跟孩子计较,这孩子怎么非但一点儿数都没有,还变本加厉了! “孩子这么长时间没见着我,想的厉害,所以这几天才黏人……”维珍解释道,一边伸手去解四爷的斗篷,只是带子还没有解开,就被四爷一把握住了手。 “我也想的厉害。” 是啊,想的厉害。 这回四爷陪维珍坐了个完整的月子,每一天都朝夕相处腻在一起,冷不防今天出门,四爷还怪不习惯的,只要一空下来脑子里就在想维珍。 本来今天跟三爷一道去实地查看几个园子的,一来一回也要不短的时间,而且又是这样的大冷天儿,按说四爷应该像三爷那样直接宿在畅春园里头,明儿再回来的,但是四爷却忍不了,到底还是赶了回来。 还被三爷呛了一句,嫌他毛病多。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你少来!你早上才走!也就一天……不,顶多六个时辰没见着我!” 1537 把冷冰冰变成热乎乎,本就是她最擅长的啊 “哪里是一天,分明是三秋,小丫头再想你还能有我想你?” 维珍嘴角抽搐得更厉害:“……” 拜托,你说这种ph值小于二的酸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本正经? 真的…… 太违和了! 不过也真是太动听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维珍忍住笑,一脸愁容,小声发问。 “要么她走要么我走。”四爷继续一本正经道。 维珍更愁了,声音怯生生的:“……就没有第三个选项吗?” 四爷蹙着眉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然后看着维珍,严肃道:“你跟我一起走。” “那还等什么?”维珍晃了晃四爷的手,这回忍不住了,嘴角一个劲儿上翘。 是啊,还等什么? 抛下孩子出去浪什么的他们不是最擅长的吗? 四爷也忍不住了,捧着维珍的脸就亲上了,维珍配合地仰起头。 许是刚刚回来的缘故,四爷的唇带着明显的凉意,其实他整个人身上都冒着寒意,因为这人冷冰冰的一张脸,更加重了这种寒意,连苏培盛很多时候都打怵的寒意。 但是维珍却一点儿不怕怵。 把冷冰冰变成热乎乎,本就是她最擅长的啊。 这不,没一会儿,四爷的唇热了,整个人也热了起来,本该加重这个吻,维珍却笑着躲开了,一边朝寝房里头努了努嘴。 大格格就在寝房睡着,两个人自然不可能多放肆,四爷也明白,只是不甘心得很,又低下头了头。 两个人无声地亲了一会儿,然后四爷就亲自取来大氅把维珍裹了个严严实实,又吩咐苏培盛备轿。 维珍忙不迭拦着:“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拢共也没几步地。” 是啊,她小院儿就挨着前院儿,能有几步地?大半夜地还备轿,搞得人尽皆知的。 “天儿暖之前,出门都要坐轿,”四爷却很坚持,表情又变得严肃了,“要不然就不许出门,继续老老实实坐月子。” 这回生孩子,维珍遭的罪可比从前狠,身子更是虚得很,如今虽是出了月子,但是药膳还是日日都在吃,四爷就怕维珍身子恢复不过来。 知道四爷是担心自己,维珍心里热乎乎的,嘴上却还小声抱怨着:“真霸道。” “你说什么?”四爷视线投了过来,微微蹙眉。 “我说贝勒爷待人如春天般温暖,让人如沐春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维珍忙不迭道。 眉头蹙不下去了,四爷忍不住牵了牵唇,一边拥着维珍又亲了上去,一边柔声道:“不要人见人爱,只要你爱。” “哈哈!” 维珍也不想笑得很傻,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啊,突然想起寝房里还在熟睡的女儿,维珍忙得捂住嘴,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小鹿眼巴巴看着四爷,看得四爷一颗心简直都要化了。 四爷又低下了头,轻轻去吻那双含羞带笑的眼。 被这样满含爱意的眼睛看着,谁都会爱上这样的维珍。 所以…… 他真的特别幸运,因为维珍的眼里从来只有他。 “谢谢。”四爷柔声道。 维珍眨眨眼,面露疑惑:“谢我什么?” 是啊,冷不丁地突然谢她做什么? 要谢的那可就太多了,不过要排在第一名的,那无疑是维珍能够来到他身边。 不过这话四爷没说。 他万分感激维珍的到来,但是这对维珍而言,却并非如此。 或许还是灾难一场。 “谢谢你当时的提点,要不然的话我也不会下定决心在定州安排实验。”四爷含笑道。 维珍一怔,旋即一脸惊喜:“所以种牛痘的实验结果已经出来了?” “是,”四爷笑着点头,“特别好的结果。” “我就知道会这样!”维珍激动得不得了,举起手来想要鼓掌,但是想到还在熟睡的闺女,维珍到底是忍住了。 忍住了鼓掌,但是却还是忍不住激动啊,所以维珍抿了抿唇,一边晃了晃四爷的手:“等下要不要……喝一杯?” 这么天大的喜事儿当然得喝一杯庆祝一下啊! 四爷旋即点点头,含笑道:“一杯哪儿够?咱们不醉不归!” “嗯!”维珍使劲儿点头表示赞同。 …… 1538 可是为什么? “这就是你说的不醉不归?” 维珍看着面前的桂花酒酿小圆子,一脸无语凝噎。 这回生孩子,许是情绪上收到了巨大的刺激,维珍没有奶水,自然就不能亲自哺乳小都好了,只能全交给乳母了。 对此维珍一直心怀愧疚,觉得挺亏欠小儿子的,直到刚才,她才意识到不亲自哺乳也是有好处的! 既然不用奶孩子,那可不就代表在饮食上不用有太多的顾虑,尤其是可以喝酒! 对,就是喝酒! 结果兴冲冲来了,然后等着她的就是……桂花酒酿小圆子? 这还不如冬酿酒呢! 冬酿酒好歹还有那么一丝丝酒味儿,可是这算啥? 这是甜品! 小孩子都能吃的甜品! 跟酒有半毛钱关系吗?! 维珍不笑了,小鹿眼也不放光了,郁闷地盯着桂花酒酿小圆子看了又看,然后又心有不甘地看着四爷:“我要喝酒!” 是的,她要喝酒! 自从穿过来,摊到这么个一杯倒的身子,她就从来没有痛痛快快喝过酒! 从前可不敢喝,怕喝多了会胡说八道,但是现在她敢了! “我要喝酒!会须一饮三百杯的那个酒!你少糖水来糊弄我!”维珍才不接四爷递过来的勺子,拿着眼儿瞪四爷,扬着下巴又强调了一遍。 四爷看她这副馋酒模样,新奇又可爱,忍不住牵了牵唇,耐心哄着:“不是不许你喝,不过得等你药膳停了再喝,到时候还想不想会须一饮三百杯,都随侧福晋说了算。” 是哦,她还在吃药膳呢,是不能喝酒的。 突然就泄了气,下巴又收了回来,维珍蔫哒哒地从四爷手里接过了勺子,喝了一口桂花酒酿小圆子,味道尚可,心里的失落才勉强少了些。 一瞥眼瞧见四爷面前竟然也摆了一碗桂花酒酿小园子,维珍有些意外:“你怎么不喝酒?”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剩下的失落也一扫而空,维珍觉得这桂花酒酿小圆子好像更好喝了。 小半碗桂花酒酿小丸子下肚,维珍问出了目前最关心的问题:“牛痘什么时候会推广?” 四爷放下勺子,跟她解释道:“之前是在定州私下做的实验,现在还要在宫里让太医院重新进行实验,等结果出来了,推广的事儿才能提上日程。” 这个维珍是能理解的,毕竟不管办什么事儿都要走正规的流程,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这个道理。 “所以,你后面又要忙起来了?”维珍问。 宫里实验倒是不必四爷多费什么心思,毕竟主要是太医院出力,但是后续的推广却肯定是大头儿,到时候四爷自然又要忙得马不停蹄,指不定还要离京呢。 可是四爷却摇摇头:“后续的事儿有老八跟十三跟进,用不着我花心思。” 维珍顿时就愣住了:“为什么是……八爷跟十三爷?” 这事儿怎么算也都该是四爷的功劳,怎么后续就变成八爷跟十三爷跟进了? 这不是…… 把四爷的功劳分给八爷跟十三爷吗? 维珍不能理解,也没办法接受。 毕竟这又不是让出一个园子几匹马,这可是扎扎实实的大功,还是那种要被写进史书流传千古的大功,明明就该是四爷的,万岁爷凭什么就一分为三? 这老登还要不要脸?! “这是万岁爷的意思?”维珍蹙着眉问,“他怎么会这么安排?” 四爷脸上倒是不见怒气,还挺平和,放下勺子跟维珍道:“万岁爷就是没有这样的安排,我也会主动提出来的。” 只不过四爷想着是让十三接手的,没想到万岁爷却想到了八爷,然后四爷又向万岁爷推荐了十三,他也不是存私心,十三真的是最合适的人选。 万岁爷当时心情大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可是为什么?”维珍不解。 不是想要去掉紧箍吗?不是想……朝那个位置更近一步的吗? 唾手可得、彪炳史册的功绩就在眼前,为什么这个时候会主动选择放慢脚步还要分给他人呢? 1539 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眼下京师的形势混乱得很,谁都知道太子这回怕是够呛,可即便被幽禁毓庆宫,但是万岁爷却并没有对索额图之外太子势力清算的意思,甚至连索额图也只是被幽禁,万岁爷对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想法,谁都猜不出。” 自从南巡回来过去这么长时间,太子始终没再露过面,不单单是一众皇子,臣子们又哪儿有不琢磨的?渐渐地朝堂上也开始有臣子试探万岁爷的心思。 弹劾太子党羽的折子突然就多了起来,尤其是弹劾索额图的,每天都有大把类似的折子送到御前。 万岁爷有什么表态? 万岁爷没有表态。 这就很微妙了,从前万岁爷对太子是生气是维护是责罚,态度一贯都是明确的,这是头一次,万岁爷对太子的态度变得含糊。 这或许就是万岁爷对太子的真实态度。 “万岁爷对太子的态度跟从前不尽相同,对皇子们也是,这程子万岁爷对皇子们态度可比从前热络。” 可不嘛。 自打去年,万岁爷对三爷的态度就有很大的转变,三爷一扫庶母孝期剃头事件带来的阴霾,这一开年万岁爷就批了三爷差事,对三爷那叫一个疼爱有加。 不仅仅是对三爷好,万岁爷对八爷也不错。 良嫔娘娘入宫多少年了?虽然如今贵为嫔位,但是在后宫一直都不甚起眼,更是早就被万岁爷撂开了,若不是生下八爷这么个儿子,只怕早就被遗忘了。 但是万岁爷近来对良嫔娘娘那叫一个上心,单单是糕点就往长春宫赏了三回,最近宫里就有传闻,良嫔娘娘用不了多久就要变成良妃娘娘了。 万岁爷这是突然记起良嫔娘娘的好儿了? 要真是那样的话,怎么不见万岁爷去长春宫或者是召良嫔娘娘伴驾? 这是一个信号。 母凭子贵的信号。 良嫔娘娘就算不得宠,可是谁叫人家生了个得宠的八爷呢? 八爷从前是帮衬着裕亲王打理广善库,自从裕亲王病倒之后,八爷就全权打理广善库了,到现在…… 刚从畅春园回来的时候,四爷就听说了万岁爷安排八爷接手打理内务府的事儿了。 这意味着什么? 往后太子的话在内务府可就不那么好使了,自然内务府的银子太子用起来也不像从前那般随心所欲了。 还不止于此。 索额图的女婿伊桑阿,自去年称病向万岁爷请辞失败之后,这回索额图被幽禁,伊桑阿再度请辞,这回万岁爷没再挽留,大笔一挥同意了。 紧接着,十三的岳父玛尔汉就升了官,取代了伊桑阿的位置。 索额图跟伊桑阿都是太子身边最要紧的人物,如今一个被幽禁,一个准辞,万岁爷可没有要询问太子的意思,倒是意味深长地提醒伊桑阿—— “索额图老年丧子大不幸,都道是一个女婿半个儿,你这个做女婿的往后可得多尽尽孝。” 索额图老年丧子大不幸是怎么来的? 万岁爷接连弄死人家两个儿子,现在又让他这个女婿半个儿子去给索额图尽孝? 什么意思? 他要是真有给索额图做儿子尽孝的心思,是不是也要赴索额图两个儿子的后尘? 伊桑阿回去当晚就又病倒了,然后就又开始了漫长的闭门养病。 想必万岁爷听说了会比较满意。 四爷靠在软枕上,环着维珍,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维珍的手,一边继续缓声道:“万岁爷如今对太子十分冷淡,甚至是动手打压,却同时重用三哥跟八弟,对我跟十三也是委以重任,从前可没有这样的局面。” 是的,从没有过。 太子从前也不是没有受过冷淡,像“闭门养病”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万岁爷从前为了敲打太子,是会捧着大爷的,但是现在万岁爷却…… 捧着不止一位皇子。 除了十三之外,还都是年富力强、有爵位的皇子。 不是随手赏匹马几千两银子的捧,万岁爷是扎扎实实重用他们,更是扎扎实实利用他们分太子的权。 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1540 梦里的……阿玛额娘特别疼你吧? 这回,仍旧只是在敲打太子,还是…… 万岁爷已经对太子彻底寒了心,视线开始转到其他皇子的身上了? 臣子们不会猜测?皇子们不会猜测? 正是因为有了猜测,一众皇子才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就比如三爷,这回就主动跟四爷修好,拉着他在万岁爷跟前上演一出兄友弟恭。 不单单是三爷,四爷也很小心。 “这个时候,如果我冷不防建此大功,势必会被认为我是铆足了劲儿夺嫡,如今被一分为三,倒是安全。” 别的皇子可以被怀疑夺嫡,但是他却不能,他前脚才巴巴地往返德州京师为太子取药,谁不知道他一门心思效忠太子? 这个时候,他一旦被认定蓄意夺嫡,那一个背信弃义的恶名只怕这辈子都甩不掉了。 若是别的事儿,可以往后放一放,但是事关痘疫、拯救万民的事儿,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往后放的,多耽搁一日就要有好些人送命呢。 四爷把其中关窍仔仔细细同维珍讲了,听得维珍一脸恍惚,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有些不可思议问道:“所以……万岁爷这是为你着想,才没有让你主持宫中实验,就是怕你……锋芒太盛惹人非议?” 四爷还真是没往这方面想,所以冷不防听到维珍这么说,四爷登时一怔,想了想,然后四爷摇摇头:“我不能确定。” 是啊,他不能确定。 万岁爷的心思,他从来都不能也不敢确定,所以就算万岁爷偶尔对他露出一丝好来,他心里首先冒出来的从来都不是感动,而是揣测甚至是不安。 比起君臣有别,君臣父子的关系更复杂。 就是因为有样复杂的关系存在,他天生就不可能像寻常的儿子信任父亲,而他的父亲也不可能像寻常父亲那样信任儿子。 他们相互猜忌、博弈。 似乎是一场死局。 四爷半晌不吱声,只是对着小几上的桂花酒酿小圆子出神,维珍晃了晃四爷的手,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四爷回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儿,然后跟维珍道:“爷在想,以后要对孩子们更好一些。” 是的,要更好一些。 就算日后他真的到达那个位置,也不至于让孩子们惶恐不安,对他这个父亲只有畏惧猜忌。 不待维珍开口,四爷马上又加了一句:“当然,这不包括爷准许他们晚上霸着你。” 维珍不语,只是默默翻了个白眼儿让四爷自行体会。 四爷不想体会,他就是觉得这样的维珍可爱得厉害,于是抱着人家亲了又亲,直亲的维珍气喘吁吁,伏在他膝头轻轻喘息。 四爷一边抚着维珍的头发,一边轻声问道:“梦里的……阿玛额娘特别疼你吧?” 四爷一张口就知道自己在说废话,就维珍的性格,也能知道她必然是被家人捧在手心如珠如宝呵护着长大的,如若不然,哪里又有这样娇憨澄澈的珍珍? 于是四爷又笑了,轻轻握着为真的手道:“当然是特别疼你的。” 这次的语气就特别肯定。 冷不防听四爷提到梦里,维珍有些意外。 自从那日醒来之后的谈话过后,他们没有再提起。 钮祜禄格格既是当天夜里就死于天花,那自然是没有机会揭她这个老乡的老底,所以她的秘密应该是保住了。 维珍本来应该是能长舒一口气儿的,但是她却没有。 这次钮祜禄格格没有得逞,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别的老乡? 这一次纯靠侥幸,可又哪儿有那么多的侥幸呢? 原来穿越大神不仅黑心对她下手,还有旁的受害者呢。 所以维珍还是借着做梦的幌子,半遮半掩地向四爷吐露了她绝对不合时宜又惊世骇俗的身世。 一直以来,她都没想过要坦白,一开始的时候是不敢,后来越来越张不开这个嘴了。 四爷自然是爱她也是信任她的,但是这不代表一个正常人能够接受正常范围以外的事儿,尤其还是发生在自己枕边人的身上。 1541 娶对一个人,惠及三代人 许仙不爱白娘子吗?可还不是照样被白娘子的真身给吓得断气儿? 她甚至都不是修炼成精的蛇妖,可能是更让人加毛骨悚然的……借尸还魂。 有一天,与你生儿育女、同床共枕多年的爱人,突然跟你说坦白,他\她其实并不是个这副躯体的主人,他\她来自另一个时代或者星球,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死,也不确定这副躯体的主人是死了还是魂魄飘去了别的地方。 你会是个什么感想? 反正她有时候自己想想都觉得渗人,更何况是生在这个时代的四爷。 她不能要求四爷有超出这个时代、甚至比后世人更良好的接受能力。 她不敢赌,也不想赌。 如果可能,她真的想隐藏一辈子,哪怕这真的很辛苦。 可是这不是没办法了吗? 她到底是隐藏不下去了。 四爷不是个笨的,明显当时就听明白了,预想中的反应,不管是恐惧还是疏远都没有发生,四爷一直都静静听着、紧紧抱着她,这让她意外,也让她紧绷不安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四爷对她更好了,整个月期间,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会亲自为她梳头剪指甲。 他一向就是个做事特别认真的人,对于剪指甲这件未曾涉及过的事儿,他学得很认真,脸几乎都要贴在她的脚上。 四爷对她也更黏了,大男人家恨不得连门都不出,吃睡都跟她黏在一起。 也不知是这回分娩时候的危急还是她这个梦让四爷心有余悸,哪儿哪儿都跟着,连体婴似的。 这样的四爷让她心安,前所未有的心安。 那天之后,他们默契地没有再提过那个梦。 很多事儿不必说出口,彼此就心照不宣,就像她知道四爷会确保让她以后再无隐患,四爷也很小心避开维珍的伤心处。 他帮不了维珍回去那梦里,就算真的能做到,他也…… 不肯。 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甚至是妥协,但是唯独这件不行。 对维珍,他心怀有愧,自然不肯多提。 兴许是惆怅于自己跟万岁爷这复杂难解的君臣父子关系,这个时候的四爷就突然想起了维珍的爸妈。 是由己及人,也是抑制不住想要更多地了解维珍。 那个一直被维珍辛苦掩藏、更加真实生动的自己。 “是的,他们特别疼我,打小就特别疼。” 短暂的诧异过后,维珍拉着四爷的手枕在脸下,对着小几上的桂花酒酿小圆子怔怔出神。 半晌,维珍继续柔声道:“从小到大,他们都没有因为我是孩子就糊弄、打压我,会认真倾听我说的话,同我讲道理,总是给我及时正面的反馈,他们真的给了我很多的爱和尊重。” 而这些塑造出了如今的她,也成为她能过好这一生的底气。 “所以现在,你也是这么对孩子们的?”四爷柔声道。 是啊,维珍可不是一直都这样做的吗? 大格格他们想养鸡,维珍不会觉得不合规矩,第一时间就让庄子那边送了鸡崽子过来。 后来发现在贝勒府养鸡存在隐患,维珍不是二话不说直接让人把鸡送走,而是带着孩子们开会讨论,最后达成意见统一,把小鸡送去了庄子。 四爷当时不在京师,是从信中知道第一届关于贝勒府安全养鸡研讨会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觉得好笑,然后呢? 然后是羡慕,羡慕大格格他们有维珍这样的额娘。 同时也与有荣焉,毕竟那是他的妻。 这样的维珍让他打心眼儿里喜欢,也让他尊敬。 而现在,他知道源头在哪里。 “嗯,”维珍轻轻点点头,“我要把从姆妈爸爸那里得到的学来的,用在孩子们的身上,他们以后也会用到他们孩子的身上。” 娶对一个人,惠及三代人,四爷脑子里突然就蹦出这句话来。 从前不觉得汉人这话有什么意义,但是现在四爷却觉得这话真的很有道理。 俯下身,轻轻亲吻维珍的柔白的侧脸,四爷轻声问道:“还从二老身上学到了别的吗?” 1542 人怎么能这么满足呢? “还有好多好多呀,”维珍转过脸,对上四爷的投下来的目光,伸手环着四爷的脖子,“比如孩子再要紧,也要排在爱人的后面,因为爱人是要最终陪你走过一生、相伴到老的。” 爱人? 相爱的人?还是深爱的人? 不管是哪种解释,他真的喜欢极了这种说法。 “从前姆妈跟爸爸可没少偷偷背着我出去玩,”说到这里,维珍一脸不爽还撇了撇嘴,但是旋即,她又狡黠一笑,晃着胳膊道,“所以,我现在也抛下孩子偷偷跟你私会了!这就叫传承!” 被维珍这样不设防、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四爷觉得心里像是住进了一只猫咪,淘气的又抓又挠,让你的一颗心痒得厉害,让你伸出手打算狠狠蹂躏一番,然后它又“砰”一声躺到,对你露出柔软的肚皮,对你发出一声声颤颤的“喵呜~”,然后你的心顿时也颤了起来。 人怎么能这么满足呢? 他再度俯下身,把维珍抱得更紧,来来回回把那副唇亲的红润异常。 “你是我的爱人,珍珍,你是我的爱人……”四爷喃喃絮语。 …… 八爷接手打理内务府,做的头一件事儿就是批了修园子的款项。 既是银子到位了,工程那就能开工了,再度来到现场,正值京师的三月,万物复苏、春暖花开,被一众工部官员簇拥着,三爷那叫一个心情舒畅。 待忙完了回到畅春园歇脚,三爷也不觉得累,还神采奕奕。 “老八还算懂事儿。”提到八爷,三爷明显十分满意。 老八可不是懂事儿嘛,懂得眉高眼低,也万万不敢卡三爷四爷两位兄长的银子。 若内务府仍旧是凌普打理,银子哪儿就那么容易到位?这会子只怕三爷跟四爷还得一趟趟往毓庆宫跑,低三下四地求太子呢。 陈梦雷对此倒是忧心忡忡:“万岁爷近来未免也忒看重八爷了,主子爷,这可不是好事儿。” 是的,万岁爷最近的确是看重八爷。 一直默默无闻的良嫔娘娘被万岁爷屡屡记起,糕点一盒一盒地往长春宫赏,人人都道良嫔娘娘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摇身一变成良妃娘娘了。 不单单是额娘受宠,老八这个做儿子更是恩宠不断,内务府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万岁爷的私库,不是万岁爷最信任、最宠爱的人能打理内务府? 从前万岁爷明显最信任宠爱太子,所以太子就成了内务府的二掌柜,如今这二掌柜的地位却腾出来给了八爷。 任谁不在心里琢磨万岁爷这是个什么意思? 反正陈梦雷是惴惴不安,不过三爷面儿上倒是一派轻松。 抿了口茶,三爷道:“急什么?现在还轮不到咱们着急呢。” 陈梦雷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忙不迭连连点头又附和道:“是,主子爷深谋远虑,是奴才目光短浅。” 可不嘛,现在还轮不到他们着急呢。 三爷心中得意,放下杯子,继续侃侃而谈:“你猜猜这会子太子殿下是不是正在毓庆宫里头破口大骂?” 破口大骂谁啊? 自然是老八跟老大啊。 太子跟大爷那是一般的对手吗?那可是你来我往交锋十多年的死对头。 眼瞅着大爷总算倒台了,太子的气儿就能顺了? 还真未必。 如今大爷比从前可是低调得不行,但是明眼人谁不知道,大爷如今是站在八爷后头的,大爷的势力自然也暗中转到了八爷那边去了。 太子从前不把老八放在眼里,现在只怕却视老八为眼中钉,偏生这个时候,老八竟然虎口夺食,接手了内务府,这明摆着就是猛踩太子的脸面。 抿了口茶,三爷摇头晃脑地感慨道:“老八是真大胆儿啊,要是换做我,我可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接手内务府的。” 就算知道内务府是块肥肉,就算再眼馋,三爷也是不敢接手的,不管找什么借口都要推出去的。 太子如今形势再不好,毕竟还是太子,还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三爷可不敢得罪。 1543 这可是别的皇子插不进的赛道! 最要紧的是,谁知道这回万岁爷对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是彻底对太子失望、真的要废黜,还是只不过又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要是后者的话,谁要来承担太子殿下今时今日的火气? 反正三爷不想承受。 趁着万岁爷对太子失望在万岁爷跟前刷一刷好感捞点好处、再往前进一步,这是必然的,但是要直接跟太子硬碰硬,那三爷说什么都是不肯的。 老八愿意跳出来挑战太子,那就让他蹦跶呗,最好闹个两败俱伤,到时候,才是他这个老三闪亮登场的时候。 陈梦雷连连点头,笑着恭维:“那主子爷就擎等着坐山观虎斗吧。” “对了则震,书编的怎么样了?人员可招募齐全了吗?”再开口,三爷转了话题。 提到编书,陈梦雷顿时严肃了不少:“回主子爷的话,承蒙主子爷关怀,如今人员已经基本招募齐全,藏书也陆陆续续运抵京师,奴才已经着手编写了。” 陈梦雷仕途不顺,曾险些被处以极刑,后被免死又经牢狱流放之苦,但是谁都不能否认他在修书编撰上的能力。 之前在奉天戍所的十七年里,陈梦雷一边教书一边著述,编撰出了《周易浅述》、《盛京通志》、《承德县志》等著作。 康熙三十七年,陈梦雷被召回京,侍奉三爷读书,从那之后,他就成了三爷的左膀右臂。 陈梦雷有才,三爷也是真的惜才,所以蹉跎半生的陈梦雷才得以施展才华。 十七年的教学生涯中,陈梦雷见现有类书,“详于政典”,“但资辞藻”,有许多缺点,因此决心编辑一部“大小一贯,上下古今,类列部分,有纲有纪”的大型类书。 陈梦雷的想法得到三爷的支持,特拨给“协一堂”藏书,并在城北买“一间楼”,雇人帮助缮写,毕竟不是寻常图书,所需人手自是不少,花的银子更是流水似的。 单说是从全国各地购置藏书运回京师这一项,所需银两都难以估计,若是没有三爷的鼎力支持,陈梦雷想编这种规模的图书,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什么叫知遇之恩?什么又叫再造之恩? “三爷大恩大德,奴才实在无以为报,唯有拼上这一条命修好此书,已报三爷恩情!”陈梦雷一边说着,一边对三爷深深一揖。 “则震,快起来,”三爷上前把人扶起,轻轻拍着陈梦雷的手,三爷情绪有些激动,“则震咱们主仆两人一道使劲儿,争取个青史留名。” 作为皇子,还是康熙帝的皇子,能够历史留名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三爷却不满足,他想凭自己的本事能耐在历史上留下一笔,三爷身上到底是带着文人的傲气,而且…… 这可是别的皇子插不进的赛道! 只有他!只有他! 能够青史留名还不算,万岁爷肯定会大喜过望对他更加委以重任。 前几日,三爷就曾将编这套图书的事儿禀报道御前,万岁爷龙颜大悦,当场表示,银子不够只管去内务府要,宫里的一应藏书也由着三爷参考使用。 不仅如此,万岁爷还给这本目前还没有影儿的图书赐名《古今图书汇编》,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如今一边修着园子,一边编着书,三爷真真浑身是劲儿。 “是,奴才……奴才遵命!”陈梦雷激动得老泪纵横,下定决心一定要编出一套冠绝古今的好书来回报三爷的知遇之恩。 送走了陈梦雷,三爷心情大好,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品着茶。 这日子怎么就能这么痛快呢? 也不知太子殿下如今又是个什么光景。 放在从前,他可不敢想自己还能有比堂堂太子殿下还痛快的时候。 可见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话所言不虚呐。 “主子爷,什么时候用午膳?”贴身太监进来询问。 三爷拢着茶问:“老四呢?老四人在哪儿?” “回主子爷的话,四爷已经回去了。” 三爷闻言顿时一脸诧异:“什么?又走了?” 1544 什么叫一顺百顺? 上回过来也是也是,事儿一完,老四赶着就回去了,那急匆匆的架势,就好像后头有狗在撵似的。 “是,四爷已经回了。” “这个老四,从前倒没瞧出他这么恋家,每回过来都急三火四地当天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府上养了个会勾魂的小妖精呢,”三爷摇摇头嗤笑道,顿了顿,懒洋洋道,“摆膳吧。” “是,奴才遵命。” 三爷好风雅,平日里最喜红袖添香,就连用膳的时候,也都让俏生生的二八少女伺候着,少女嫩的跟豆腐似的手布的菜,自然要比男人布的菜来得香。 这边三爷正享受着美味,就瞧着随从急匆匆进来,三爷不由蹙了蹙眉,放下酒盅:“出什么事儿了?” “启禀主子爷,宫里将将传来消息,万岁爷命太医院进行种痘实验。” 三爷闻言,眉头拧得更厉害了:“什么种痘实验?” 上回宫中做种痘实验那还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就是那回的实验证实了种人痘有预防痘疫的效果,那可是毫无疑问彪炳史册的大事,旁的不算,单就这一件,天下万民谁人不对万岁爷感恩戴德? 怎么现在宫里又要做种痘实验了? “奴才也不清楚,只知道万岁爷下令由八爷、十三爷共同主持,”侍卫道,说到此处,侍卫顿了顿,然后嗫嚅着道,“不过奴才私下找太医院的人打听,据说这回的种痘实验已经私下进行过了,结果远超之前的人痘。” 三爷面色陡变,登时咬牙切齿:“老八,又是老八!” 三爷直接就忽略了十三爷,但是八爷却是万万忽略不了的。 方才三爷对八爷可还不是这态度,那是相当沉得住气,但是现在三爷却一副恨不得把八爷拆吃入腹的架势。 万岁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仅仅让老八打理内务府,竟然还让老八主持这么要紧的种痘实验! 明知道种痘实验的结果,万岁爷这可不就是摆明了要往老八手里塞功劳吗? 而且还是大功! 他修二十个园子都比不了的大功! 之前还想着看八爷跟太子斗法,然后再来个黄雀在后,可是现在…… 要是万岁爷已经属意老八取代太子的话,那还哪儿来的斗法?又哪儿来的他坐山观虎斗?! 没错,万岁爷指不定还真是这么想的! 三爷之前可从没把八爷放在眼里,除了八爷年纪小不存在什么威胁,也有良嫔出身卑微不得圣心的缘故,能入他三爷眼的除了太子、大爷也就只有四爷了。 老八哪里配进他的眼? 但是现在,良嫔眼瞅着都要成妃位了,老八这出身的短板可就不存在了,再加上老八身后的大爷跟安郡王府,还有一贯跟老八同穿一条裤子的老九老十。 更要紧的是,万岁爷这么一副不遗余力托举老八的架势…… 三爷是真的有些慌。 三爷端起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 侍婢忙上前给三爷斟酒,娇滴滴地端到三爷面前:“主子爷请……啊!” “砰!” 三爷一把抄起桌上的酒壶重重摔在地上。 …… 什么叫一顺百顺? 八爷现在就很有体会。 八爷最近顺得简直像是在做梦,那种美得让他不愿意醒来的梦。 这段时间,万岁爷对良嫔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良嫔受宠若惊,八爷心里却没有多少不安。 索额图被圈禁,自从回京之后太子就再毓庆宫里头闭门养病,旁人都在猜测太子跟索额图到底做了什么以至于惹得万岁爷雷霆大怒。 虽然没有喊打喊杀,但是谁感受不到万岁爷这空前的怒火。 没错,是空前的。 从前再怎么不喜索额图,万岁爷到底也没有真的对索额图下手,不过是逼着索额图主动请辞,也是给太子跟索额图留了脸面,可是现在呢? 索额图不单单老年丧子还被圈禁。 不是触及到了万岁爷心底的雷区,万岁爷会下这样的狠手? 索额图究竟做了些什么,旁人无从知晓,全靠猜测,但是八爷却知道一些内情。 佟家那边透露来的内情。 1545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原来是索额图之前离京果然不是什么狩猎,而是打算秘密前往德州与太子见面。 至于见面谈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索额图欲意跟太子私下密谋这件事儿本事。 甫一得了奏报,万岁爷就雷霆大怒,第一时间派鄂伦岱动手,紧接着就是回京。 太子身子不是都好了吗?万岁爷为什么不继续南巡而是要回京? 显然万岁爷感受到了危机,不彻底铲除索额图这块心头刺,万岁爷哪里能安心离京? 谁知道索额图能做出什么来? 就算索额图没这个能耐,但若是太子发话呢? 所以万岁爷现在是更恨索额图还是太子,八爷还真是说不清楚。 不过佟家的主动接近,就特别出乎八爷的意料。 佟家从来不站队,八爷也没有想过拉拢佟家,那样实在太蠢,既扎了万岁爷的眼也会扎了太子的眼,八爷可不会做蠢事。 佟家显然也不肯做蠢事,所以跟一众皇子都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但是佟家现在却主动往八爷迈出了一大步。 惊诧之余,八爷很快也明白了佟家迈出这一步的苦衷。 佟家这是已经意识到太子怕是不中用了。 若是太子倒台了,那谁会取代太子的位置? 单看如今在万岁爷跟前最得脸的几位皇子吧。 三哥、四哥、十三还有他。 如果之前没有发生五公主在行宫被额驸失手推下床当场摔晕到现在还人事不省这事儿的话,不管这四位皇子哪位日后继承大统,对佟家的地位实际上都没什么影响。 但是偏生,五公主到现在还没醒,额驸的腿被十四打残这辈子到死都是个残废。 四哥是个什么性子? 对谁好那真是掏心掏肺,单看四哥是怎么对十三的就明白,可要是跟谁不对付,那也是翻脸无情,即便是亲娘都不例外。 自从五公主受伤昏迷之后,四哥跟德妃娘娘的关系明显就不大好了,虽然四爷还是会去向德妃请安,按说永和宫宫门一关,谁都不知道里头的情形,但是哪儿有不透风的墙? 四爷跟德妃母子关系紧张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都道是天下无不是父母,万岁爷更是以孝治天下,就算德妃平日偏心一些,四哥忍忍也就是了,可是明显四哥却做不到。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 万岁爷最喜欢皇子们兄友弟恭,他从前还不是当众把十四抽得浑身血道子? 四哥最记仇。 有道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说的可不就是四哥这样的? 他了解四哥的脾性,很明显人家佟家也了解,正是因此,佟家也清楚,四爷怕是因为五公主的事儿恨上他们佟家了。 眼下,四哥倒是不能对佟家如何,可要是…… 四爷继承大统呢? 还会有佟家的好日子过? 所以从不站队的佟家,如今也不得不考虑站队了。 太子简直像个筛子,从头到脚哪儿哪儿都是漏洞,死活扶不上墙,四爷更是不能做太子,还有十三,根本就是跟四爷穿一条裤子的。 那就只剩下三爷跟八爷了。 比起能干出庶母孝期剃头这样不着调事儿的三爷,佟家明显更看好八爷,所以这不暗暗向八爷靠拢了吗? 事实证明,佟家的眼光也的确不错,自从德州归来,万岁爷对太子寒了心,但是对八爷却是明显更加看重了。 先是对良嫔上心了,这不,这才过去多久,万岁爷都已经赏了良嫔三回糕点了。 万岁爷这赏的哪里是良嫔,分明就是八爷! 看来用不了多久,良嫔娘娘的位分也能升一升了,到时候八爷就能跟三爷、四爷还有十三一样,生母都位列妃位,八爷的腰板儿也能挺得更直了。 万岁爷尤嫌不够,又安排八爷去打理内务府,这事儿发生的实在突然,所以当时被万岁爷叫到御前的时候,八爷是很懵的,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儿臣经验不足,只怕会辜负皇阿玛的期望。”八爷忙不迭诚惶诚恐道,一颗心却激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1546 万岁爷对他……是不是过于偏宠了? “既是经验不足,那就更需历练,从前你刚刚接手广善库,就干的不错,”万岁爷语气里面带着殷切跟期待,“一众皇子里头,属你心最细,也朕最让放心。” 八爷的心跳得更快了,竭力压着激动,八爷继续恭恭敬敬道:“儿臣向来愚钝,承蒙皇阿玛不嫌弃,儿臣往后会更加尽心竭力为皇阿玛分忧,只是……” 说到此处,八爷顿了顿,带着迟疑道:“儿臣初初接手内务府恐打理不当,不如暂且让凌普留下来帮衬儿臣?” 万岁爷抬举,八爷能不领情? 只是太子的面子,八爷也得顾及,所以八爷提出想留下凌普来帮衬自己。 万岁爷闻言,表情可就不大好了,一声冷哼之后,万岁爷打量着八爷道:“让他留下来帮衬你什么?教你怎么跟朕作对还是如何给兄弟使绊子?” 八爷闻言,忙不迭跪倒在地:“儿臣万万不敢!皇阿玛明鉴!” 内务府卡着三爷四爷修园子银子的事儿,八爷自然也知道,放在从前,根本就不算个事儿,哪个皇子还没被内务府卡过银子,万岁爷懒得过问。 但是这回,万岁爷不仅过问还明显动了大气,干脆利索地就免了凌普的官职。 直到此刻,八爷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太子这回十有八九要完。 再开口的时候,万岁爷声音又变得温和了许多:“前两日朕去探望裕亲王,他还提到你,说你能力超群,心性也好,是个可以委以重任的实诚孩子,朕也觉得如此,从前你帮着裕亲王把广善库打理的井井有条,如今也帮着朕打理好内务府。” 平时再能沉得住气,这个时候八爷也难掩激动,对着万岁爷再度叩首:“儿臣定当不负皇阿玛所托!尽心竭力为皇阿玛分忧!” “行了,你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 从乾清宫出来,八爷走路都是飘的。 原来裕亲王曾在御前为他美言,万岁爷一向最是信任裕亲王这个兄长,裕亲王但凡能为他说一句好,那都比旁人说上几百句来得强。 就裕亲王那谨慎的性子,从前是肯定是不会在万岁爷面前为他说话的,如今眼瞧着自己的身子不行了,也总算肯为他铺路搭桥了。 说到底,给他铺路搭桥不也是在为自己的儿孙后人铺路搭桥? 一众皇子里头,谁登基为皇对裕亲王府会最厚待? 裕亲王又不蠢。 这才不辜负他这些年来打理广善库的辛苦以及在裕亲王身上花的水磨工夫。 甫一到任,八爷头一件事儿就是批了三爷四爷修园子的款项。 太子为什么失去了对内务府的掌控,八爷当然不会重蹈覆辙。 三哥跟四哥这边园子修得顺畅,对于之前的太子,想必两人对他这个八弟也是心怀感激,有这份感激在,多少也能冲淡一些皇阿玛对他偏宠的嫉妒。 再说了,他管着内务府不比太子管着的强? 眼看着太子失势,皇子们面儿上不显,心里必然个个兴奋得不得了,他未必就有多扎眼。 接手内务府的八爷,比从前更是忙碌了十倍不止,八爷却不觉得辛苦,心气儿比从前更足了,直到没多久后,万岁爷又下了一道命令。 万岁爷让八爷跟十三爷一道主持宫中种痘实验的事儿。 在搞清楚具体是个什么事儿的时候,八爷心中顿时就生出些许不安来。 万岁爷对他……是不是过于偏宠了? 先是把内务府交给他打理,转眼又让他跟十三共同主持实验的事儿,主持实验那是小事儿吗? 上一回主持宫中种痘实验的人是万岁爷本人。 时隔二十年,主持实验的人换成了他跟十三,这样的贪天之功,在此之前,八爷根本是想都不敢想。 八爷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推辞,这差事实在烫手,他并不敢接。 才接手打理内务府的差事,再接主持实验的事儿,馅饼一个一个从天而降,个个都往他碗里掉,他怕自己会撑死,但是九爷却死死拦着他,一把抓住了八爷的手。 “八哥,这差事你不能推!必须得接!” 1547 所以,八爷不能退! 九爷一向唯八爷马首是瞻,在八爷面前那叫一个温顺听话,还是头一次用这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跟八爷说话,听得八爷眉头直皱。 “老九,你想说什么?”八爷问。 “八哥,裕亲王眼瞅着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能拖多长时间都是未知数,如今谁不知道裕亲王他老人家拖着没几天的寿数在为八哥你一门心思地铺路搭桥?” “裕亲王为了八哥您,已经彻底不顾太子的颜面了,整个裕亲王府的身家性命都赌上了!” 是啊,可不就是把裕亲王府的身家性命都给赌上了? 如今太子形势再糟糕,可毕竟还没有被废黜,人还在毓庆宫住的好好儿着呢,放在从前,裕亲王肯定不会对易储的事儿置喙,但是现在裕亲王不是等不了了吗? 这边裕亲王自知没有多少活头,实在忍不住了,开始公然在御前为八爷说话了。 万岁爷也没有遮掩,转眼裕亲王为八爷说话的事儿就流传开了,太子能不知道? 太子对裕亲王能不恨得咬牙切齿? 就太子这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日后太子还能有机会登基为皇,裕亲王死了也就罢了,裕亲王的后人、整个裕亲王府能有个好儿? 裕亲王这就是为了八爷搭上了裕亲王府的身家性命! “裕亲王为八哥您说话,万岁爷转眼就让您打理内务府,而且还是明明白白地分太子碗里的肥肉给你,万岁爷这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万岁爷这就是默认了裕亲王的话,已经打定主意让您取代太子!” “谁会是个瞎子?从前还观望着的人,如今可都争先恐后地要跟八爷您亲近呢!不是连佟家都在跟八哥您示好吗?都在一门心思地为您使劲儿,盼着您早日为储呢!” “就八哥您现在的人心、势头?哪儿是别的皇子能比的?” “就三哥那成日酸腔酸调狗肚子里盛不了二两油的德行能比吗?” “论能力,四哥倒是能堪称劲敌,只是四哥哪儿来的人心?哪儿来的势头?除了十三谁愿意跟他亲近?就冲他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棺材脸,也没有做太子的命!” 九爷越说越激动,攥着八爷的手力气大的吓人,生生在八爷手上留下五指印痕,只是八爷跟九爷谁都没有注意到。 说的口干舌燥,九爷总算舍得放开八爷的手,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又继续往下说。 “八哥您现在是这个!”一边说着,九爷一边冲八爷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又语重心长道,“您现在势头大好,若是这个时候,八哥您竟然退缩,要让裕亲王府怎么看?要让佟家怎么看?要让所有追随您的人怎么看?!” 是啊,八爷但凡退缩,那就是把裕亲王府架在火上烤。 八爷要真是如此,那佟家还敢追随八爷?别的人还敢追随八爷? 一准儿个个寒心,齐刷刷地更改门庭! 指不定连万岁爷都要对八爷失望,觉得他难堪大用。 所以,八爷不能退!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顶得住! 顶得住,就离那个位置更进一步,若是顶不住了,那可就前功尽弃。 “还有大哥,大哥也是万万不会答应的。”九爷又道。 眼瞅着再来一脚就能把太子彻底踢垮,但是八爷却迟迟不肯下这一脚,换做旁的事儿旁的人,大爷或许会尊重八爷的意见,但是那可是太子!自打落生就是大爷头号仇敌的太子! 大爷这么多年下来,到底在折腾些什么? 三个字概括—— 斗太子! 大爷跟太子可是实打实地仇人,不共戴天的那种! 如今眼瞅着临门一脚,就要斗赢了,八爷却迟疑了,不肯下这一脚,还要临阵退缩,大爷会怎么想?大爷能愿意?! “八哥,裕亲王再要紧也要紧不过大哥,”再开口,九爷的语气就更加慎重了,“八哥你想,若是这回你退缩了,让身后追随的人都对你失望了,他们最有可能会做出什么决定?” 1548 什么是步兵统领? 做出什么决定? 这还有问? 自然是改换门庭,而且为了利益起见,最有可能地就是转而支持大爷。 原本追随八爷的大多就是大爷的人,如今对八爷失望,转而支持大爷,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吗? 大爷虽然失势,这两年亦是不得圣宠,但是到底在军中素有威望,又一直在兵部行走,只是如今明显比从前低调,但是到底是皇长子、目前唯一的王爷。 大千岁积威甚重,谁敢小觑? 眼瞅着太子失势,谁知道大爷会不会复宠?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沉寂许多的大爷未必就还能继续沉寂下去,八爷如今一顺百顺的好日子,只怕也要到头了。 所以如今,八爷不能退,否则的话,转眼就会被大爷取代。 九爷这话句句在理,八爷也不是想不到,他本来就是个最细致周全的人,只是这两天的事儿一件接一件,让八爷的头脑不甚冷静罢了。 得亏九爷拦了这一道,八爷才总算冷静了下来。 “老九,你说得对,今时今日,我正是不进则退,”八爷后知后觉除了一身的冷汗,伸手轻轻拍了拍九爷的胳膊,“老九,这回真是多亏你了。” “八哥这是哪儿的话?一直都是八哥提点弟弟,弟弟感激不尽,自然要一门心思地为八哥您着想,”九爷忙不迭道,再度伸手握住了八爷的手,又道,“大哥再亲,可到底……大哥野心太大,而且如今隆科多又重返京师,还得皇阿玛重用成了步兵统领,八哥您可不能不防啊。” 是啊,不能不防。 从前是大哥失势,不得已转而支持他,贡献出了自己的势力。 但是隆科多却不在其中。 当年大哥自木兰围场“跌跤”受伤失势之后,隆科多也受牵连,被万岁爷打发去了遵化。 八爷倒是想雪中送炭,也曾对隆科多示好,毕竟隆科多到底是佟三爷,万岁爷的正儿八经的小舅子兼表弟,纵使一时陷入低谷,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这个时候不施恩,又待何时呢? 再说了,有大哥这层关系在,按说隆科多是不会拒绝八爷的。 可是对于八爷的主动示好,隆科多却一次都没有搭理,八爷再好的性子,也不会上赶着上隆科多打脸,渐渐也就淡了想要拉拢隆科多的心思。 尤其是在鄂伦岱主动向八爷示好,甚至后来佟国维都明摆摆地跟八爷亲近之后,八爷自然更加不可能再对隆科多花心思了。 佟国维才是佟家的当家人,下一代佟家的当家人十成十是鄂伦岱,隆科多算得上什么? 也敢跟他拿乔? 怎么的? 这是瞧不上他额娘的出身还是认定他就是不如大哥? 呵。 但是现在,隆科多却不声不响地就成了步兵统领。 什么是步兵统领? 又叫九门提督,那是掌管主要负责京师内城九门内外的守卫和门禁,还负责巡夜、救火、编查保甲、禁令、缉捕、断狱等,实际为清朝皇室禁军的统领。 说得再直白一点,万岁爷的身家性命乃至整个京师贵胄的身家性命都攥在步兵统领的手中,不是万岁爷最信任的人,能做得了步兵统领? 放在从前,步兵统领官阶为正二品,跟鄂伦岱的领侍卫内大臣还差了一级,但是问题是,就在一年前,万岁爷以失察家人在古北口禁地放枪,革了鄂伦岱领侍卫内大臣及都统的职位,如今鄂伦岱只是一等侍卫、散秩大臣。 隆科多如今这是后来居上了。 佟家往后谁说了算,从前佟国维说了算,以后倒是未必了。 就算佟国维再如何看重鄂伦岱,难不成还能违拗万岁爷的心意不成? 好在是,自从隆科多返京之后,跟大爷并没有任何交集,大爷也没有私下联络过隆科多,显然彼此都有顾忌,生怕再引发圣怒。 但以后呢? 一旦他失势,大哥自然也会反过来夺回领导权。 而隆科多呢? 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这个步兵统领会帮谁? 难不成还是他吗? 真要有那天,那他多年辛苦可都白白给人做了嫁衣裳。 1549 五公主醒了 想到此处,八爷的目光变得坚定,正要跟九爷说点儿什么,就听到一阵敲门声传来。 “主子爷!” 是石剑,不用说,定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儿。 “进来。”八爷缓声道。 石剑旋即推门进来,行至八爷面前,躬身道:“启禀主子爷,五公主醒了。” 八爷跟九爷闻言登时都是一惊,八爷忙不迭放下茶杯:“什么?五公主醒了?” “是,五公主刚刚醒来,五公主府的人已经入宫禀报太后跟万岁爷了,万岁爷也已经派丁源赶紧去五公主府了。” 在佟家主动跟八爷示好之后,八爷就吩咐人暗中留意公主府的动向,所以五公主才醒过来,石剑就能得到消息赶着过来禀报八爷。 “知道了,你退下吧。”八爷道。 “是,奴才告退。” 待石剑躬身退下,九爷就迫不及待问道:“八哥,你说五公主这么一醒,佟家会是个什么反应?” 佟家会是个什么反应? 就冲佟家主动向他示好,八爷就能猜到佟家在五公主受伤昏死过去这件事儿十有八九心虚着呢。 如今五公主醒了,八爷其实心情相当不错。 从前佟家只是暗中若有似无地示好,明显显还是留了退路,随时随地都能撤手,但是五公主如今醒了,若是五公主还能记得什么的话,那…… 舜安颜会是个什么反应? 佟家又会是个什么反应?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吧,”八爷牵了牵唇,露出一个真诚的笑意,抿了口茶,又含笑道,“也不知四哥如今在不在京师,得没得到这个好消息。” 九爷也笑得露出两排大白牙:“四哥一贯心疼五公主,听说四哥的大格格三不五时就去公主府探望五公主呢,可见四爷也是关注五公主的,想必这会子四哥已经知道了。” …… 四爷的确已经知道了。 从畅春园回来,十三已经候在前院儿了,为的是主持宫中种痘实验的事儿。 甫一得了旨意,十三赶着就来了四爷这里,只是四爷当时人还在回来的路上,十三便就在前院候着。 待四爷总算风尘仆仆回来了,十三忙不迭起身相迎。 “四哥,您回来了。” “来多久了?”四爷看了一眼十三,将马鞭交给苏培盛,对于十三的到访,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 “没多久,也就不到半个时辰。”十三老老实实道。 一路骑马回来沾了一身的土,四爷去寝房换了身衣裳,然后招呼十三去暖阁说话。 甫一坐下,十三就迫不及待问道:“四哥,皇阿玛已经我同八哥一道主持宫中的种痘实验,只是怎么算,也该由您主持,万岁爷却以您如今跟三哥修园子走不开的借口不让您主持此事,可是八哥如今不也是忙活着打理内务府吗?怎么偏生皇阿玛就觉得八哥能两者兼顾?” 这事儿四爷之前就已经跟十三打过招呼了,只是十三心里一直不舒坦。 万岁爷也说的明明白白,前期实验都是四爷在主导,而且已经取得了良好的效果,说白了宫里的实验不过就是走个过场。 但即便如此,谁来走这个过场也是很重要的。 明明是四哥一个人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成绩,现在却要一分为三,十三为四爷委屈,但是却又不能违拗圣旨,这时候十三其实也想不出什么补救的法子,只是心里不舒坦,就想来四哥这里坐坐,跟四哥说说心里话。 “皇阿玛未免太偏心了。”十三语气明显就特别不爽。 万岁爷偏心? 四爷听着十三明显带着孩子气的话,忍不住摇头笑了:“你该说皇阿玛什么时候不偏心。” 是啊,皇阿玛什么时候不偏心? 偏心过大哥不必说,谁都看在眼里,皇阿玛还偏心三哥,三哥能做出在庶母孝期剃头的事儿,不也不耽误皇阿玛偏心、流水似的给三哥撒银子编书吗? 银子是皇阿玛给的,名声都是三哥的,可是到了四哥这里呢? 不管是修河工、治理旱灾还有修园子,哪回不得四哥自己花功夫费心思跟户部跟内务府去商量拨款的事儿?哪一次又是顺当的? 1550 真正不争不抢又和气的皇子又该是什么样? 更别说,皇阿玛对太子更是十年如一日的偏心。 而现在,皇阿玛又开始偏心八哥了! 不仅仅对八哥当成眼珠子,对良嫔娘娘也是赏赐不断,八哥如今俨然成为最令人瞩目的皇子。 比起掌管内务府又要主持宫中实验的八哥,还有领了编书差事又修园子的三哥,四哥可就显得不那么显眼了。 十三没为自己委屈过,但是却一直替四爷委屈着。 明明四哥那么好,那么卖力办差事,皇阿玛交代四哥的差事,四哥哪件办得不好? 明明之前太子、三哥还有其他人明里暗里都欺负过四哥,尤其是太子,皇阿玛真的一无所知?但是皇阿玛都是怎么做的? 都不求他偏心四哥,只要他但凡能做到公正,太子能欺负四哥欺负得那么狠?三哥能总是对四哥阴阳怪气、还大过年地打上门? 还不止于此,皇阿玛的偏心在分派差事上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什么刑场监斩,又什么“节流”,这都是什么晦气差事?一股脑儿地都往四哥怀里塞! 现在就有个能让四哥立下大功的差事,更是四哥自己凭本事辛辛苦苦搞出来的,结果呢? 为了他跟八哥做了嫁衣裳。 要不是四爷事先跟十三打过招呼,十三当时肯定就直接跟万岁爷拒了这差事。 皇阿玛怎么会偏心如此? 又凭什么偏心如此? 十三想不明白,越想越气,也越是心寒。 十三年龄不大,只比十四大了两岁,但是比起十四来,十三明显是性子沉稳处事老练的,十四如今还没正经领过差事呢,人家十三早两年就已经辅佐太子赴山西处理疫情去了。 到现在,十三也是万岁爷跟前备受重用的皇子,越发衬得十四这个弟弟不够看的。 少年人的青涩如今在十三身上已经不大能看到了,也就是在四爷跟前,十三才会流露出这么丰富的情绪来。 所以眼瞧着十三这副气鼓鼓小青蛙似的的模样,四爷就忍不住想笑,只是很快,四爷就收敛了笑容。 抿了口茶,四爷放下手中的茶杯,然后缓声跟十三道:“十三,皇阿玛的偏宠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很多话对着别人四爷不会吐露分毫,但是对着掏心掏肺为了自己着想的十三,四爷是愿意讲一讲的。 “如今,你为了皇阿玛偏宠八弟的事儿愤愤不平,那别人呢?又会是个什么想法?” 十三一怔,旋即两眼放光。 是了,他这个跟八哥没有任何竞争的阿哥都愤愤不平,那别的阿哥呢?尤其是那些年长的阿哥。 比如,太子、三哥,只怕此刻都气得跳脚呢! 必然此刻对八哥都是如临大敌,也在默默想着法子给八哥使绊子呢。 所以…… 皇阿玛偏心也不都是坏事儿,八哥被人嫉恨总比四哥被人嫉恨来得强。 想到此处,十三也不气鼓鼓了,心情就放松了不少,一口气儿喝完了杯中水,十三一脸兴致勃勃看着四爷:“四哥,你说八哥如今是个什么想法?他会害怕吗?会……退缩吗?” 老八会吗? 半晌,四爷摇摇头,缓声道:“他不会。” 是的,老八不会,就算心里再怎么害怕再怎么有顾虑,老八只能咬着牙顶下去,老八现在的形势,就是不进则退。 除非…… 老八对那个至尊之位并无想法。 但是老八真的没有那个想法吗? 要是没有,老八为什么那么用力地拉拢老九?那么卖力地给老九擦屁股? 而老九这几年拼了命地敛财都用得到了哪里? 裕亲王谨慎了一辈子,为什么眼瞅着没剩下几天日子了,却突然开始为老八摇旗呐喊了? 是裕亲王彻底病糊涂了还是老八这些年来在裕亲王、裕亲王府身上花的力气总算得到了回报? 老八看似从来不争不抢人也最是和气,可一个真正不争不抢又和气的皇子怎么能使得动裕亲王? 真正不争不抢又和气的皇子又该是什么样? 1551 让许太医看看你的腿 放眼一众皇子,也就十二最接近,连一年到头几乎门儿都不出的老七都算不上,反正无论怎么看,老八都跟所谓的不争不抢沾不上边儿。 四爷的语气很笃定,听得十三都是一愣,这还是他头一次在四爷这里听到对别的皇子的评价,也带着明显的戏谑,甚至…… 隐隐带着敌意。 不知道他是不是想错了。 不过时至今日,又怎么还能指望一众阿哥们真的兄友弟恭、毫无芥蒂呢? 便就是他们小时候,也是绝无可能的。 他才不管四哥对八哥这隐隐的敌意从何而来,他就知道八哥瞧着是炙手可热实则未必不是腹背受敌,而四哥却是不受影响,十三也就放心了。 松了口气儿,再开口,十三就转了话题:“许太医已经去见过弟弟了,多谢四哥为弟弟着想周全。” 因着十三要主持宫中实验,虽然只是走个过场,但是事关种痘自是万众瞩目的大事儿,自然是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的,所以四爷就打发了许太医去找十三,将实验的要点仔仔细细说于十三听,没得出了意外。 四爷点点头,目光落在十三的腿上,顿了顿,然后道:“让他瞧瞧你的腿。” “什么?”十三没听清楚。 “让许太医看看你的腿,”四爷又说了一遍,完了还叮嘱道,“如今天儿还冷,往后出门坐马车就是了,还是不要骑马了,没得冻坏了腿。” 十三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四哥,你刚刚就是骑马回来的。” 怎么回事儿? 四哥能骑马他就不能骑了? 他又不是马儿都骑不好的小屁孩! 四爷没说话,只是蹙着眉又看了十三的腿一眼,直看得十三浑身不自在,都开始往后缩腿了,四爷这才收回视线,嘴中吐出两个字:“算了。” 算了? 什么算了? 四爷没往下说,十三还想追问,却瞧着贴身太监进来,然后恭恭敬敬禀报道:“启禀主子爷,八爷这会子正找您呢。” 不用说,肯定是为了宫中实验的事儿。 “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儿。”四爷伸手拍了拍十三的肩膀。 “是,那弟弟就先行告退了。” 当下,十三爷起身告辞,十三爷走后,四爷一个人在暖阁里头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一声不发。 直到外头天色渐晚,苏培盛才小心翼翼走进来,躬身道:“主子爷,侧福晋将将着小池子过来递话,说是晚膳已经准备好了,问你什么时候过去用膳。” 自从侧福晋生下四阿哥之后,四爷只要是不出门,一天三顿都是在侧福晋院儿里用的,自然用过了晚膳,人就直接宿在侧福晋处了,整个月子期间都是如此。 什么合不合规矩的,如今谁还敢跟四爷提? 出了月子,也是一切照旧,就算四爷出门,比如今天,四爷也都会赶回来,晚膳是一定要陪侧福晋用的。 苏培盛从前还好奇,都道是色衰爱弛,也不知道侧福晋会不会有那一天。 如今看来,侧福晋固然有色衰的那一天,但是爱驰还真的未必会有,兴许…… 还真就没有那一天呢。 反正四爷是越来越稀罕侧福晋了,以至于如今前院儿都快成摆设了。 苏培盛还以为自己这么一提醒,四爷肯定抬屁股就往后院儿走,哪知道四爷却没有起身,只是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然后开口问道:“老七的腿伤现下如何了?” 主子爷怎么突然就想起来七爷的腿伤了? 幸亏他一直留意着。 苏培盛忙不迭躬身道:“启禀主子爷,七爷的腿伤如今恢复得很好,从前没到冬日,七爷就会腿伤复发,严重的时候连床都下不了,但是今年七爷的腿伤没有复发,一应阖宫饮宴七爷也都没有落下。” 四爷点点头,缓声道:“所以说,那个杨志远的确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杨志远是谁? 自然是四爷从西北带回来为七爷医治腿伤的郎中。 1552 太后的表态 四爷这话像是喃喃自语,苏培盛就没敢接话,老老实实垂首候着,心里不由琢磨着,他都快忘了这位杨郎中,倒是难为四爷没有贵人多忘事,竟然还记得。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放下,四爷正要起身去后院儿,结果就瞧着小连子风一样地冲了进来。 因为跑的太快刹不住脚,小连子还“咣”的一声撞到了鼓凳上,登时把二十几斤的鼓凳给踢翻在地,随之而来的,是小连子夸张地倒吸凉气。 太疼了! 真他娘的太疼了! 小连子觉得自己的脚趾八成都给撞断了,疼得小连子顿时眼泪汪汪,要不是主子爷还在,他肯定要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脚一边满地打滚一边嚎啕大哭。 就算小连子没有一边满地打滚一边嚎啕大哭,但是也足够让苏培盛面如金纸、浑身打颤的了。 这个小畜生自己皮痒想挨板子也就罢了,还非要给他这个做师父的挣一顿板子是吧? 可真他娘的孝顺啊! 不待苏培盛跪下请罪,小连子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发出激动高亢的声音:“主子爷!五公主醒了!” 下一秒,四爷蓦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启禀主子爷,五公主醒了!哈布嬷嬷将将着人送来的消息!”小连子忙得又说了一遍,也不知是太激动了,说这话的时候,小连子眼泪根本就控制不住,“噼里啪啦”往下掉。 五妹醒了! 五妹醒来! 虽然四爷一直盼着五公主能醒,但是说真的,四爷心里其实都已经不抱希望了,实在是机会太渺茫了。 四爷甚至都考虑过为了那微乎其微的一点儿可能,让五妹这么毫无指望地昏睡着、人瘦成皮包骨,受了这么多的罪,到底值不值得? 只是值不值得也不是他说了算的,只要有太后在,再渺茫的机会,太后都绝对不可能放过。 但是现在…… 五妹醒了! 她真的醒了! 四爷真是打心眼儿里感激太后她老人家,更是一刻都等不了,当下抬脚就迫不及待往外冲去。 苏培盛自然是要跟上去的,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一个劲儿掉眼泪的小徒弟,到底有些于心不忍,飞快地跟小连子道:“行了,主子爷不会怪罪你的,赶紧起来回去!” 真够丢人现眼的,跟了他这么多年,也学不会一点儿行事稳重。 他当初的眼光怎么这么差? 竟然挑了这么个憨徒弟? “师父,我……我起不来,我脚疼!”小连子委屈地一抽一抽的,主子爷走了,他总算敢抱着脚了,眼泪汪汪地看着师父,“好疼的~” 苏培盛嘴角一阵抽搐:“……滚!” 疼死你算了! 老子没有你这样丢人现眼的徒弟! …… 五公主醒了,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很快就传遍了京师。 之前五公主闭门养病,需要静养,五公主府已经沉寂了大半年了,如今五公主醒了,五公主府也顿时热闹了起来。 送礼的、探望的,一时间几乎全京师的豪门贵胄都争先恐后地前往五公主府。 五公主本来就受宠,这一回病倒,五公主的地位就更加不同了。 万岁爷一直派太医院院判丁源为五公主医治,长年在慈宁宫礼佛、几乎足不出户的太后变得三不五时就出宫。 出宫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去探望五公主的。 可是五公主不是……变成了活死人吗?人事不省就那么一直昏睡着,又有什么好探望的? 但是太后就是不辞辛苦,一次又一次地出宫探望五公主。 这自然是太后她老人家对五公主的心疼厚爱,这同样也是太后的表态。 就算五公主会这辈子都醒不了,但只要有她这个太后在,就没人能够轻视五公主分毫。 后宫嫔妃多得是常年卧病的,但凡是失宠的,难免会遭轻视,明里暗里的委屈不会少受,因此耽搁性命的,也大有人在。 即便是公主也不例外,就比如六公主。 1553 所以公主脑子到底磕没磕坏? 六公主的生母通贵人只是个小小贵人,六公主自幼身子孱弱,一直三病两痛的,即便如此,也比五公主来得强,毕竟五公主还是不足月落生的呢。 但是即便如此,五公主的身子却一直比六公主强太多。 同是公主,比起自幼养在太后膝下备受宠爱重视的五公主,六公主的日子自然是不能跟五公主比的。 各方面,包括饮食起居医疗资源都是万万不能跟五公主同日而语的。 所以六公主的身子骨一直很差,就因为如此,六公主的婚期一推再推,宫人自然不敢议论公主,但是谁心里不琢磨着,六公主只怕是个短命的。 但是这样的情况,绝对不会发生在五公主身上,就算不是自幼养在太后膝下,五公主也不是无依无靠,她的生母是四妃之一的德妃。 不止如此,她还有在御前得脸的四哥,还有同她关系亲密的十四弟。 这些谁不知道? 但是即便如此,太后还是一趟趟地往公主府跑,大抵是一腔对孙女的疼爱实在无处安放,非得时常亲眼瞧见才能稍稍心安。 有太后疼爱、万岁爷看重,谁又敢轻视五公主分毫? 所以五公主甫一醒来,一众亲眷都上赶着要来探望,还是太后发了话,不让人搅扰五公主的养病,五公主府这才重新安宁了下来。 就连佟老夫人,也被拦在了门外。 “连我也不能去探望探望公主吗?”佟老夫人面色难看盯着哈布嬷嬷。 “老夫人请留步,实在是太后懿旨,任何人都不得进去搅扰公主休养。”哈布嬷嬷不卑不亢同佟老夫人解释。 佟老夫人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 但到底是太后懿旨也不能不忍,只是让她掉头回去,佟老夫人到底是不甘心,当下忍着不爽,压低声音询问:“不知公主如今情况如何?” 哈布嬷嬷回道:“有太后、万岁爷庇佑,公主自然玉体无恙。” 哈布嬷嬷这话说的一点儿毛病都没有,但是佟老夫人就是觉得噎得慌,自然心里更生不安。 顿了顿,佟老夫人轻咳一声道:“公主昏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晓得记性有没有变差,老身之前听闻,人昏睡久了,忘性就会变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而且,不是还磕到脑袋了吗? 兴许就磕坏了呢! 哈布嬷嬷打量着佟老夫人,旋即又收回视线,然后沉声道:“多谢佟老夫人提醒,奴婢会提醒太医的。” 佟老夫人顿时面上一僵,什么叫提醒太医? 所以公主脑子到底磕没磕坏?到底……记不记得? 只是这话佟老夫人自然是不能追着问下去的,没得叫人觉得她心虚,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儿又耐着性子道:“公主既要养病,那老身的确不好进去搅扰,只是老身实在担心公主担心得厉害,还请嬷嬷代为传话。” 哈布嬷嬷却摇摇头:“公主虽是醒了,但是如今身子却虚弱得很,需要静心休养,太后的意思是,外头的消息都不要传进来搅扰公主。” 到这个时候,要是佟老夫人还不能觉察出哈布嬷嬷隐隐的敌意,那一把年纪真是白活了。 只是,这到底是哈布嬷嬷对她的敌意,还是五公主甚至是太后对他们佟府的敌意? 这大半年来,一直揪着心的佟老夫人,这下子更是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当下就是身形一晃,好在是被侍婢给扶住了。 “老夫人,您仔细脚下!” 佟老夫人被侍婢们小心翼翼扶上了马车,哈布嬷嬷目送马车离开,等目光落在打佟府马车对面方向驶来的四贝勒府的马车上,哈布嬷嬷顿时变了表情,待马车在公主府门前停下,哈布嬷嬷忙含笑迎了上去。 “奴婢见过侧福晋!见过大格格!侧福晋吉祥!大格格吉祥!” 维珍跟大格格一前一后下了马车,母女两人也是个个面带喜色。 “嬷嬷快起请起,”维珍上前扶起了哈布嬷嬷,一边含笑道,“幸亏太后许我带着大格格来探望公主,要不然的话,我在家里别提多坐立不宁了。” 1554 这个连翘可真大胆儿! 是啊,自从昨天晚上知道了五公主醒来的消息,维珍就激动的不行,说是坐立不宁那纯粹是她自我美化,其实她根本就是上蹿下跳、抓耳挠腮。 恨不得当时就来探望五公主! 只是大半夜地去搅扰五公主,实在不像话,谁料想,好不容易盼到天亮了,就等来太后下懿旨任何人都不许前往公主府搅扰五公主养病的消息,维珍当时一颗心就拔凉拔凉的。 一道拔凉拔凉的还有大格格。 这对拔凉拔凉的母女蔫哒哒相顾无语。 “阿玛好讨厌,昨天他明明就第一时间赶去看小姑姑,也没想着带上咱们。”大格格嘟囔着跟维珍抱怨。 对此,维珍十分赞同,一个劲儿点头附和:“就是就是,他最讨厌了。” 共同话题一展开,娘儿俩的话匣子也算是打开了,你一句我一句地展开对四爷的讨伐,那叫一个激昂愤慨。 当然了,要是知道四爷人就在门外的话,娘儿俩的调门儿肯定会小一点儿~ 四爷双手负后站在门外,饶有兴致地听着一墙之隔娘儿俩对他的讨伐,包括但不限于他霸道专制还不解风情。 “额娘,阿玛哪里不解风情?”对此,大格格也十分好奇。 “遇到坏事儿一准儿一言不发在心里憋着,这也就罢了,勉强算是有担当了,可遇到好事儿也不知道跟咱们分享,你小姑姑醒来这么天大的好事儿,咱们还是从旁人嘴里听说的,你说这像话吗?这叫解风情吗?”维珍絮絮叨叨的,一边抱怨,一边使劲儿揉着怀里的小咪咪,只把人家揉的呜呜响个不停。 大格格深有感触,当即点头表示赞同:“就是,就是,阿玛的确不解风情。” 霸道专制他勉强认下,但是不解风情?还是出自维珍的口…… 他哪里不解风情了? 他自认还是个相当解风情的! 四爷挑了挑眉,又把耳朵往门缝凑了凑。 苏培盛:“……” 谁家正经贝勒爷会撅着屁股偷听墙角啊? 他这个做奴才的都没眼看! 同样没眼看的还有连翘,只是她这没眼看却不是冲着四爷的,而是冲着自家主子的! 主子也是,什么时候说四爷的小话不好,非要挑这个时候! 而且还是带着大格格一起说主子爷的小话! 连翘那叫一个忧心忡忡,好几次想提醒一下房内,但是四爷一个眼神就让连翘行礼未遂,连翘又赶紧站好乖乖低下头去。 一仆二主什么的最为难人了! 不对! 就算头顶有两层主子,但是也分亲疏远近! 主子爷再大,可她领的是主子的月钱,拿的是主子的赏赐,平日里厚待她的也是主子,所以…… 主子爷再要紧也要紧不过主子! 对!就是这样! 连翘默默攥了攥拳,然后鼓起勇气对着四爷福身行礼:“主子爷吉祥!” 苏培盛闻言登时就在心中暗道,这个连翘可真大胆儿! 忙不迭瞥了一眼连翘,然后又悄默默打量四爷的表情,苏培盛还以为四爷会生气,结果四爷只是看了一眼连翘,脸色都没有变,然后就推门走了进去。 这,主子爷竟然都不生气? 真是活见鬼了! …… “主子爷吉祥!” 房中娘儿俩正聊得热火朝天,结果冷不防就听见门外传来连翘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开门声传来,正吐槽个起劲儿的娘儿俩闻声转过头来,然后齐刷刷愣住,再然后又齐刷刷发出一声“哎呀!” 四爷:“……” 什么叫亲生的? 什么又叫一脉相传? 这就是嘛! 被抓包的母女两人愣在当场,倒是维珍怀里的小咪咪最先反应了过来,利索地从维珍怀里跳了下来,然后一路“喵呜~”跑到四爷面前,轻车熟路地“噗通”摔倒露出肚皮开扭。 四爷都习惯了,懒得搭理碰瓷的小咪咪,目光落在大闺女身上:“今天怎么没去上课?” 大格格期期艾艾的:“阿玛,我……我已经向乞颜嬷嬷告假一天,额娘也是准了的。” 四爷语气淡淡的:“告假就是为了专门回来说阿玛的小话?” 1555 你这人怎么那么讨厌! 大格格又是尴尬又是委屈,捏着小手绢心虚地解释:“不是,人家本来是想跟额娘一起去探望小姑姑的……” 这不是没去成嘛! “人家不是故意要说阿玛小话的。”大格格越说声音越小,脸也越红。 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实际上,她真的说了不少阿玛的小话,结果还被阿玛当场抓包。 真的好丢脸啊! 打量着闺女爆红的脸,四爷忍着笑,目光落到了一旁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的维珍身上,语气淡淡道:“你也不是故意的?” 维珍登时就坐直了身子,吞了吞口水,然后一脸霸气道:“不,我就是故意的!” 虽然被人抓包她也很是心虚,但是…… 她这个做娘的,在姑娘面前,无论如何都不能跌面儿! 果然,维珍话音一落,大格格就默默投来了崇拜的目光。 额娘,月华要为你的勇气点赞! 只是来自大格格的汹涌崇拜之情很快就被四爷给打断了。 “现在知道该去做什么吗?” 四爷不冷不热的声音又传来,大格格顿时缩了缩脖子,然后老老实实道:“阿玛,我这就去温习功课!” “阿玛额娘,月华告退!” 当下,大格格迅速地退了下去,留下维珍跟四爷在屋里大眼瞪小眼儿。 说是大眼瞪小眼儿也不准确,是维珍单方面瞪着四爷,四爷却闲庭信步一般行至软榻上坐下,垂着眼看着死皮赖脸跟过来又“咕咚”一声在脚边瘫倒的猫儿。 比起一开始看到猫儿就如临大敌,现在四爷明显是已经习惯了,不仅由着猫在自己的靴子上沾了一溜儿的毛儿,还会抬起脚时不时逗一逗露肚皮呼噜呼噜个不停的小猫。 四爷一派优哉悠哉逗猫,看着的维珍又是心虚又是牙痒,就…… 好气! “内什么,你之前不是说不会……撅着屁股听墙角的吗?”半晌,维珍沉不住气,嘟囔着开口问道。 “爷是没有听人墙角的爱好,只是架不住侧福晋喜欢背着人说长道短啊,”四爷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坐立不安的维珍,又道,“要不,下回侧福晋再有背着爷说小话的打算,提前告知爷一声,爷也好提前回避。”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你这人怎么那么讨厌!” 是的,就是讨厌! 平时少言少语的,一张嘴就刻薄得让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且…… 天地良心! 她真的就只说了这么一回小话,就被抓了个现行,她真是冤枉死了! “都这么为侧福晋着想了,侧福晋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觉得爷讨厌,哎!”四爷叹息着摇摇头,“想要讨好侧福晋可真是难。” “咳咳!”维珍轻咳两声,然后起身行至四爷身边,厚着脸皮挤着坐下,一边伸手挽着四爷的胳膊晃着,一边轻声道,“其实也不难……”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抿了抿唇,一脸期待看着四爷,结果四爷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脚边的小咪咪身上,一边饶有兴致地逗着小猫咪,一边还饶有兴致问维珍:“你说它为什么一直响个不停?” 为什么一直响个不停? 因为它……是一只不解风情的讨厌小臭猫! 这个时候,有必要一直这么“呼噜呼噜”地增加自己的存在感吗? 对自己的电灯泡身份是真的没有一点儿自觉! 当然,同样不解风情地还不止小臭猫一个! 期待不见了,维珍也不嘟嘴巴了,臭着脸起身要走,结果却被四爷一把给摁到了怀里,然后就不由分说亲了上来,维珍不肯让他亲,推着他的手:“泥奏凯……” “不走开,爷还没惩罚侧福晋这背地里说小话的小嘴儿呢。” 维珍本就是虚张声势,四爷手上只微微加了力道,她就反客为主抱着四爷的脖子黏黏糊糊地亲了上去。 甜甜蜜蜜的惩罚完毕,维珍环着四爷的腰,询问起五公主的情况来。 “五妹她到底怎么样了?” 1556 那要不要……先来一招打草惊蛇? 植物人能苏醒,放在后世那也算是奇迹啊,更何况还是医疗条件远远落后的大清了,维珍真是激动又惊喜。 “现在能说话吗?能进食吗?”维珍巴巴地问。 之前五公主既是昏着,自然是不能自己进食的,都是哈布嬷嬷在伺候着,平日喂的都是面条汤羹之类的容易消化的食物,如今五公主醒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自主进食了。 要是五公主能自主进食,那就谢天谢地了。 五公主一昏就是半年,哈布嬷嬷照顾得再如何细致入微,五公主还是瘦的吓人,长此以往下去,五公主本就不好的身子肯定又会下一个台阶。 但是能自主进食那就不同了。 不管得的是什么病,只要还能吃得进去饭,其实就还有希望,一旦连饭都吃不进去了,那就怪叫人担心的。 这是维珍最关心的问题。 “人还都能认识出来,心里也是明白的,但是眼下还不能说话,至于进食,目前还得人伺候,不过许太医说,等到五妹身子恢复了一些之后,有力气了,就能自己用膳了。”四爷道。 维珍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儿:“谢天谢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四爷也觉得好极了,从昨晚得了消息到现在,四爷的心情就一直好得不得了,这时候听着维珍又是谢天谢地又是善哉善哉,登时乐出了声,不由分说照着维珍的脸又是一通亲。 维珍艰难地从贝勒爷虎口之下抢救回自己的脸蛋儿,然后又小心翼翼询问:“那五公主……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儿吗?” 哪天晚上的事儿? 当然是五公主在行宫手上的那一晚。 听维珍提起这个,四爷收起了笑容,然后轻轻摇摇头:“她暂时想不起来,我也不敢追问,怕她受刺激,许太医也说她将将醒来记忆难免混沌,兴许缓些时日就能想起来了。” 这是暂时性失忆还是永久性失忆? 要是后者的话,那岂不是永远搞不清楚五公主到底是怎么受伤的,难道就一直由着舜安颜说什么是什么? 维珍不由眉头紧蹙,稍稍顿了顿,维珍迟疑着开口:“那要不要……先来一招打草惊蛇?” 四爷闻言,脸上登时又有了笑意,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圆翘翘的鼻子,然后含笑道:“爷已经跟太后商量好了,暂时对外隐瞒五妹的病情。” 维珍闻言顿时两眼放光,一个劲儿点头:“嗯嗯嗯!就得这样,若是舜安颜做贼心虚,只怕一听到五妹醒来,根本不用咱们动手,那鳖孙就能吓死!” 这大半年来,五公主成了植物人,舜安颜又是怎么过来的? 维珍自然对此并不了解,但就冲着舜安颜被接回京师便就再没有迈出佟府一步,就能猜到舜安颜的日子并不好过。 除了难以接受自己变成瘸子的事实,舜安颜只怕心里也不安得很,十有八九还日日夜夜盼着…… 五公主赶紧咽气呢。 咽气儿了,他也就能彻底心安了。 但是现在,五公主却醒了! 对于四爷维珍他们固然是天降喜讯,但是对于舜安颜乃至整个佟府,却极有可能是晴天霹雳呢。 “都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愿额驸大人可千万别自己吓自己!”维珍狠狠道,刚刚咬牙切齿完了,维珍又不由唏嘘,“五妹这回可是真遭罪。” 是啊,真是遭罪。 之前她为了保胎,不过只卧床了十来天,就觉得整个人都要给躺废了,五公主这一睡可就是大半年呢。 想想就好可怕。 呵,鳖孙都出来了。 之前那什么傻叉想必也不是啥好话。 这妮子如今是越发肆无忌惮了,也是越发原形毕露了。 猫咪亮肚皮算什么? 他家珍珍比这可爱一千倍! 瞅着一时咬牙切齿一时玉音放送的侧福晋,四爷的嘴角压根儿就压不下来。 “既然担心,那就去瞧瞧五妹吧。” 1557 多谢苏哥哥 头顶忽然传来四爷的声音,维珍一怔,旋即忙不迭扯着四爷的前襟。 “我真的能去探望五妹吗?不是说太后下了懿旨任何人都不许去搅扰五妹养病的吗?” “但是架不住五妹她想看你跟月华啊,”四爷笑着揉了揉维珍的后脑,“刚刚太后打发人过来递话,让你同月华去前去探望,说是五妹想见你们。” “真的?”维珍一脸不可置信,旋即就是大喜过望,一边又不住抱怨四爷,“你怎么才告诉我?耽误这么长时间!讨厌!” “爷倒是一得了消息就亲自过来递话,只是哪里想到侧福晋正忙着跟闺女说小话呢,这不是给耽搁了吗。”四爷似笑非笑道。 又阴阳怪气! 真是没完没了! 维珍懒得废话,捧着四爷的脸一口气儿亲了个遍,然后就不由分说从四爷身上下来。 一边颠儿颠儿地去寝房更衣,一边吩咐人去给大格格递话,然后娘儿俩就欢欢喜喜直奔五公主府。 娘儿俩走了,四爷却没有挪窝的打算,让苏培盛伺候笔墨,自己就在维珍这儿练起了字来。 说起来,四爷已经很久没有功夫练字了,他一直都很忙,人都很少在京师待着,哪儿又有练字的功夫? 前段时间倒是不忙,但是四爷却一直陪着维珍坐月子,根本没有练字的心思。 今天恰好就有时间,心情也不错。 苏培盛磨了墨,然后恭恭敬敬退了出来,正要去给四爷斟茶,结果一出去,就瞧见了正惶惶不安站在门外的连翘。 “苏、苏哥哥。”连翘磕磕巴巴道。 打量着连翘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苏培盛不由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开口道:“劳烦连翘姑娘去给主子爷斟壶茶。” 其实哪儿用得着连翘给四爷斟茶? 苏培盛这是在给连翘机会表现呢。 连翘方才明显显示违拗了主子爷的命令,一门心思只为侧福晋着想,是个忠心的,但是却到底忘了谁才是贝勒府真正的主子不是? 如今倒是反应过来知道害怕了。 到底还是年纪小。 瞅着连翘这副慌张不安的模样,苏培盛不由就想起自己那个冒冒失失时不时就闯祸的徒弟,少不得就要心软。 苏培盛还特地提醒一句:“茶不要沏得太浓,稍微烫嘴就端上去。” 主子爷还在写字,等停下来,茶也就放温了,刚好可以喝。 “是,多谢苏哥哥。” 连翘一脸感激,当下忙不迭斟了茶,然后恭恭敬敬端了进去。 四爷还在写字,连翘不敢出声搅扰,小心翼翼把茶杯放下,然后又轻手轻脚退到一旁。 待四爷总算停下了毛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就不由蹙了蹙眉,看了一眼杯中几乎没有颜色的茶水,四爷的表情就不大好了。 虽说他胃不太好,维珍也一直管着不让他喝浓茶,但是淡得几乎跟白开水似的茶,还是太过分了。 四爷将茶杯放下,发出不重不响的声音,再开口,语气可就不像跟维珍说话时那么中听了。 “这就是你沏的茶?” 四爷淡淡的视线扫过来,苏培盛顿时就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凉风刮过,旋即就跪了下来:“都是奴才伺候不周!奴才知罪!” 一边告罪,苏培盛一边在心里暗暗叫苦,这个连翘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都提醒过了吗?她怎么还会出错? 不待四爷开口,那边连翘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儿道:“主、主子爷,这不关苏公公的事儿,是……是奴婢沏的茶,都是奴婢伺候不周,还请主子爷降罪!” 是啊,这可不关苏公公的事儿。 苏公公好心为她着想,她却办错了事儿,自然不能让苏公公背锅。 一边说着,连翘一边对着四爷磕下头去。 1558 这个舜安颜可真有意思 四爷的视线落到了连翘身上,顿了顿,再开口,语气却是平和了不少:“算了,平身吧。” 算……算了? 苏培盛闻言,顿时脑子里就冒出三个问号。 怎么就算了? 若是换成他的话,主子爷应该也不会责罚,但是被训斥两句却无论如何都是跑不掉的。 怎么换成连翘就算了? 尤其是连翘,刚刚不是还胆大包天违拗四爷的意思给侧福晋通风报信来着吗? 四爷难道不该趁机好好儿收拾收拾连翘的吗? 结果就…… 就算了? 难道就因为连翘是伺候侧福晋的,所以主子爷这是爱屋及乌,竟然都不舍得责罚她了? 不……不会吧? 不单单是苏培盛诧异,连翘也是一脸震惊,确定不是自己耳朵听岔了,连翘小心翼翼道了一声“谢主子爷”,然后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退到了一旁。 苏培盛重新给四爷换了杯茶,这回四爷喝得挺舒坦,然后又继续拿起毛笔练字了,留下苏培盛回到原地继续胡思乱想着。 四爷的确是爱屋及乌,比起别处的奴才,四爷对维珍院儿里的奴才自然是多了层滤镜的,但是却又不是没有道理地一味儿宽纵维珍的奴才。 今天连翘为了维珍竟然敢胆大包天违拗他这个主子爷,四爷却没有生气,反而还挺欣慰。 连翘这个奴婢四爷是有印象的。 跟女贞一样,不是内务府拨到贝勒府上伺候的,是维珍自己在庄子里看中挑在身边伺候的。 连翘能入府伺候,自然身份底子是没有问题的,可到底是从前在庄子里长起来的,难免不如内务府调教出来的规矩有分寸。 但是只要维珍喜欢,四爷自然也不会拦着,只是少不得嘱咐肖嬷嬷平日里要好生教导提点着。 就连翘跟女贞入府之后的表现,四爷是满意的,尤其是连翘,之前维珍千里迢迢奔赴西北,便是连翘一路伺候着的,那么辛苦地赶路,维珍能没有生病,其间自然有连翘伺候周到的缘故在。 然后就是钮祜禄格格的事儿,当时就是连翘跟小池子第一时间冲进来,冒着被感染痘疫的风险治住了钮祜禄格格,这才避免了更大的祸事发生。 四爷对连翘跟小池子自然满意,事后也有厚赏。 再就是刚才,连翘胆大包天当着他的面儿提醒维珍,就算不是出身内务府的,难道连翘连最基本的奴才生存守则都不懂? 连翘这是宁愿冒着得罪他这个主子爷的风险,也要一门心思地护着维珍呢。 在连翘心里,他这个主子爷的地位明显是比不过维珍的。 四爷会因此觉得生气? 不,四爷心里挺高兴。 肖嬷嬷到底年迈,如今大部分时间已经不管事儿了,维珍院儿里到底还是需要一位年轻的侍婢预备着顶替肖嬷嬷的位置。 甘草伺候维珍多年很是稳妥,但是年岁也大了,过几年就要归家嫁人了。 这时候能有一个更年轻的、一门心思效忠维珍、永远为维珍的利益着想把维珍摆在第一位的连翘,四爷觉得就很不错。 …… 佟府的马车跟贝勒府的马车擦肩而过,哈布嬷嬷前脚送走了佟老夫人,后脚就迎来了维珍跟大格格,只是比起面对佟老夫人时候的恭敬疏离,哈布嬷嬷此刻的笑容就真诚生动得多了。 “奴婢见过侧福晋!见过大格格!侧福晋吉祥!大格格吉祥!” 维珍忙上前扶起哈布嬷嬷:“嬷嬷快起请起,幸亏太后许我带着大格格来探望公主,要不然的话,我在家里别提多坐立不宁了。” 大格格也着急得厉害,巴巴地催促哈布嬷嬷:“嬷嬷,你快带我们去见小姑姑吧!我等不及要见她了!” “好,大格格请!”哈布嬷嬷含笑跟大格格道,一边又冲维珍道,“侧福晋请!” “嬷嬷有礼了。” 维珍点点头,扭头看了一眼远去的佟府马车,心中不由暗笑,这个舜安颜可真有意思。 1559 其实维珍又怎么可能会多心? 她知道舜安颜腿瘸了,如今走路只怕是不大顺当,但是再不顺当,都养了大半年了,也不至于下不了床吧? 退一万步说,就算舜安颜真的下不了床,但是听说五公主醒了,哪怕是被抬也该来探望五公主的。 他不仅仅是五公主的夫君,还是万岁爷的额驸呢,不念夫妻之情,难道也顾不上君臣之礼了? 结果佟老夫人来了,他这个做丈夫的却没来。 怎么得?都心虚成这样了? 佟府又是怎么回事儿?难道就由着舜安颜的性子,他不想来就不来了? 从前维珍就怀疑五公主在行宫发生的意外,只怕不是意外这么简单,如今看来,十有八九还真是如此。 默默瞪了一眼远去的佟府马车,维珍收回视线,然后跟大格格同哈布嬷嬷一道进了公主府。 从前大格格每回来公主府,都是轻手轻脚的,毕竟维珍提醒过她,小姑姑如今在睡着,不能被搅扰的,所以大格格总是小心再小心,连坐在床前陪五公主说话,声音都是小小的,生怕吵到了小姑姑。 但是这一回,大格格两条小腿倒腾得别提多欢实了,简直像是两只忙活不过来的小风车。 对于贵女来说,这自然是不合礼数的,但是维珍也没有拦着,由着大格格这么一路欢动乱跳着。 别说大格格高兴,她也很高兴啊,要不是得顾着规矩,她也想一路蹦跶过来呢。 只是等到了正堂外,维珍还是一把摁住了大格格,伸手为大格格整理了仪容,一边叮嘱道:“小姑姑虽然已经醒了,但是现在身子还虚的厉害,也怕吵的,等下进去了不能吵着小姑姑,也不能吵着太后,礼仪也不能忘,记住了吗?” 方才在路上,哈布嬷嬷告诉维珍,今儿太后也来了,五公主的苏醒给太后带来的惊喜是可以想象的。 “嗯,”大格格使劲儿点点头,一边两眼放光道,“这回我肯定能用蒙语给太后请安了!” 跟着乞颜嬷嬷学了两个多月的蒙语,但是因为中间闹豆疫的事儿,实际上也就学了一个来月,但是大格格学得很快,现在常用的蒙语已经难不倒她了。 小家伙每天下课还会回后院儿,兴致勃勃地教维珍蒙语,所以如今连维珍也会不少。 “行,那就给太后她老人家一个惊喜,让她更高兴一些!”维珍鼓励道,一边冲大格格比了比拳头。 “嗯!一定办到!” 大格格挺了挺小胸脯,然后被维珍牵着一道进了正堂,太后果然在里面。 因为就大格格的未来同太后达成协议,太后发话想时常有大格格陪伴,从那之后,维珍就时常带着大格格入宫给太后请安。 说是入宫陪伴太后,但是基本上也见不到太后的面儿,每回维珍带着大格格去慈宁宫,太后几乎都是在佛堂礼佛。 倒不是太后摆架子不肯见她们,太后是真的没有这个心思,太后的心思都放在了昏睡不醒的五公主身上。 老人家从前就一直有礼佛的习惯,自从五公主出了意外昏睡不醒之后,太后每日礼佛的时间就更长了,一日里竟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佛堂里面待着的。 有限几次见到太后,维珍就觉得太后真的特别严肃,人也沉默。 维珍是不敢在太后面前多嘴搅扰的,倒是每一次,不管太后见不见她们,太后都会让人给大格格提前准备好糕点,都是小孩子爱吃的糕点。 有一次,送她们出宫的时候,古嬷嬷私下同维珍讲:“因为公主病着,太后一直都精神不济、郁郁寡欢,也不止是对侧福晋您这样,如今就连妃嫔们的请安太后都全给免了,不过太后却是很喜欢大格格的。” 古嬷嬷这是怕维珍多心,以为太后是有意冷淡她们母女,所以才会特别解释一下。 其实维珍又怎么可能会多心? 1560 但是现在,维珍觉得舒畅极了 太后能够出手帮忙把大格格留在她身边,简直就是她们母女的大恩人,这辈子,她就只有感激太后的份儿了,又怎么可能会在心里编排她老人家? 再说了,太后精神不济、郁郁寡欢,肯定是不想被外人搅扰的,但是即便如此,太后还是时常召她们母女入宫请安。 这就是在对外表明态度,明摆摆地告诉所有人,她这个太后是真的很喜欢她这个孙媳妇儿还有大格格这个重孙女儿的。 所以,从那之后,德妃还敢提想抚养大格格的事儿? 别说是跟太后抢孩子了,就连对她,德妃的态度都收敛多了。 前些时日,宫门开了,四爷他们一众阿哥自然是要入宫请安的,福晋跟维珍她们也要带着孩子去后宫请安。 如今再去永和宫,就算明知德妃心里肯定恨毒了自己悄默声儿地投靠太后的行径,但是维珍并不心虚,更是丝毫不慌。 一则是,德妃打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地嫌弃她,她就算是想投靠德妃,也没有那个条件不是? 她可从从来来都不是德妃的自己人。 如今为了大格格主动求太后庇佑,她这怎么论可都不算是背叛德妃,所以有什么好心虚的? 再者是,相处这么多年下来,对于德妃欺软怕硬的性子,维珍还能不了解? 从前德妃为什么总是逮着四爷欺负? 还不是认准了四爷这个做儿子的心软由着她欺负? 说起来,三个孩子里面,其实就属所谓的冷面贝勒心肠最软了,便就是看似柔柔弱弱的五公主,但凡搬出太后来,德妃也就不敢作妖了,有气也只能自己憋着。 更遑论,对万岁爷跟太后,德妃又是个什么态度了。 入宫几十年,要说德妃娘娘最大的变化,肯定就是会看眉眼高低了,或者说是在为奴为主之间能做到灵活切换。 就是因为如此,她在万岁爷跟前能做好恭敬殷勤伺候周到的奴才,也能一转头对着四爷就变成天王老子、为所欲为。 从前四爷忍着,维珍这个四爷的后宅女眷自然也得忍,不仅仅是因为身份地位上的差距,也得顾及着四爷的颜面心情,在德妃没有消耗完四爷的孝心儒慕,她当然不能戳四爷的心窝子。 能避就避,能忍也就忍了,这地方可没有为爽文女主提供嘎嘎乱杀的土壤。 但是德妃却偏偏要碰她的底线。 孩子就是她的底线。 在知道德妃要抢大格格入宫抚养的时候,德妃就毫无疑问地成了她的敌人,就连四爷也不好使了。 好在四爷不是个愚孝的,要不然的话…… 眼下的日子不知多堵心呢。 但是现在,维珍觉得舒畅极了。 再度带着孩子们来到永和宫给德妃请安,看着德妃目光复杂盯着大格格,眼神隐忍,可到底什么都没说,照旧给了孩子们赏赐,转头还要赏赐都好的满月礼。 因为都好的身体原因,满月宴是没办的,但是德妃自然也是要赏赐的,而且瞧着德妃的赏赐…… 怎么都不算敷衍,比之前生小丸子时候的赏赐差不多加了三成。 德妃娘娘这冷不防出手大方,还挺出人意料,不知道的还以为德妃娘娘对她这个儿媳妇还挺满意呢。 不过想来也是,连太后都赏了四阿哥满月礼,德妃娘娘就算再不情愿,那也是不能敷衍的。 “谢娘娘。” 维珍行至德妃面前,对着端坐上位的德妃恭恭敬敬福身行礼,明明矮了德妃大半头,但是维珍心里却觉得顺畅极了。 比之前照着德妃身上倒鱼刺还来的顺畅解气。 至于德妃顺不顺畅,那不在维珍的关心范围之内。 现在不在,以后也不可能在。 同样是瞧着严肃不好接近,可是太后的心却是真的好,能为她们母女着想到这个地步,虽然其中肯定有为五公主考量的缘故在,但是维珍真的很感恩。 不管是对五公主,还是对太后。 比起之前在慈宁宫里头见到的太后,这回在公主府,太后明显就和蔼可亲多了,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可见,五公主的醒来,给了太后带来多大的宽慰。 1561 但是不要紧,小姑姑还有她啊 维珍都不由松了口气儿,当下忙不迭拉着大格格给太后福身行礼。 “妾身见过太后,恭请太后金安!” “平身吧。”太后道,声音也比以往来得柔和。 大格格比维珍慢了一步,待维珍行完礼,大格格才像模像样地福身行礼,一字一字认真跟太后请安:“月华见过皇祖母,恭祝太后万福金安,福寿双全!” 大格格一张口,太后登时一脸惊喜:“月华如今蒙语都说得这样好了?” 没错,大格格说得是蒙语。 “嗯,乞颜嬷嬷教得好,我也有认真学,我现在不仅会说,平时还能教额娘呢!”大格格一脸骄傲看着太后,然后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古嬷嬷,然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跟太后道,“这样以后,月华就能跟太后说悄悄话了!” 可不嘛。 从前大格格不会蒙语,每次跟太后说话,都得古嬷嬷在中间做翻译,大格格就觉得特别别扭,但是现在就用不着古嬷嬷在中间做搬运工了! 是啊,咬耳朵说小话什么的,哪能中间隔着人呢? 说小话她可有经验了! 嘿嘿! 太后一怔,旋即哈哈大笑,不单太后笑,古嬷嬷也笑得停不下来,这个大格格啊,真是冰雪聪明还古灵精怪,难得五公主如此喜欢。 往后啊,可不单单是五公主喜欢,太后肯定也喜欢得厉害呢。 等好不容易停住笑,太后都觉得自己两腮都微微有些酸疼,都多长时间没这么开怀大笑了,太后自己都想不起来。 “先去跟你小姑姑说说悄悄话儿吧,她方才还想着要见你呢,”太后含笑道,一边伸手揉了揉大格格的脑袋,“好好儿陪陪她。” 就是因为五公主想见大格格,太后才会破例,着人去四贝勒府请维珍跟大格格过来。 “是!” 大格格答应得很爽快,当下就迫不及待跟着维珍一道进了寝房。 待甫一进了寝房,对上五公主投过来的视线,原本还兴高采烈的大格格,登时眼睛就红了,嘴巴一咧,就带着哭腔了:“小姑姑……” 五公主动了动嘴,说不出话,只费劲地冲大格格眨眨眼,维珍忍着眼睛的酸涩,忙不迭推了推大格格:“快去让你小姑姑好好儿看看你。” 当下,大格格忙不迭行至了床前,趴到了五公主的面前,小心翼翼地问:“小姑姑,你……你疼吗?” 五公主费劲扯出一个笑,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原本笑起来就是一脸明媚,但是如今笑起来却是这般有气无力,因为瘦的厉害,一笑嘴角就堆满了纹。 瞧着还明显年轻的一张脸,却透着股子浓浓的沧桑来。 “小姑姑,我跟额娘时常过来看你的,你知道吗?”大格格吸了吸鼻子,忍着眼泪,然后又小心翼翼握着五公主枯瘦的手,一边小声问道。 这回五公主使劲儿眨眨眼。 她知道的呀,虽然当时人醒不过来,但是她却能听得见。 尤其是大格格每次趴在她耳畔说的悄悄话,她都记得特别清楚。 月华说,特别想小姑姑快些好起来,她想陪小姑姑采花,陪小姑姑排戏,就连她从前最不喜欢的制香,只要小姑姑能醒过来,她就愿意陪小姑姑做。 月华还说,她特别想小姑姑,有时候想着想着还会偷偷哭。 不敢在阿玛额娘面前哭,也不敢在太后面前哭,怕他们心里难受。 “所以小姑姑,你快点醒来好不好?我好想你呀,我们……我们都好想你呀。” 所以一醒来,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大格格呀。 “那你要抓紧好起来哦,”大格格又道,这回又凑到了五公主的耳畔,然后一字一字认真道,“小姑姑,等你好了,我再陪你出去玩,就像之前我们一起去山西。” “从前我小,都是小姑姑照顾我,现在我长大了,该我照顾小姑姑了。” “还有额娘,我们一起去。” “月华这辈子要好好儿孝顺小姑姑跟额娘。” 是的,除了孝敬额娘,她也要好好儿地孝敬小姑姑。 1562 都说情话最动人心肠 额娘说,小姑姑受苦了,身子受了这么大的伤害,往后可能都不会有自己的小宝宝了。 但是不要紧,小姑姑还有她啊。 小姑姑要是一直不醒,她就一直来陪小姑姑,不让小姑姑孤单,小姑姑要是能醒,那就更好了,她会比从前更加孝顺小姑姑的,不让小姑姑膝下寂寞。 都说情话最动人心肠,五公主活了二十年,成婚都三年多了,她也没听过什么情话,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再动人的情话,也比不过小姑娘在她耳畔留下的轻声细语。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的,怎么都忍不住。 刚刚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排山倒海袭来的难受、头疼欲裂的折磨,没让五公主掉眼泪。 两世为人,终于又见到四哥、十四弟还有太后,五公主觉得恍如隔世,好似做梦一样不真实。 到现在,大格格附在她耳畔认认真真同她说着悄悄话,气息都喷薄在她的耳朵、脸颊还有脖子上,热乎乎的带着潮,五公主总算有了真实感。 眼泪再也忍不住,沿着眼角无声滑下。 呀,小姑姑怎么哭了? 大格格被五公主突如其来的眼泪给惊着了,一时间,自己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小姑姑……小姑姑你是不是哪里疼?”大格格急得直哭,一边握着五公主的手不放,一边扭头去看身后的维珍,“额娘,你看小姑姑一直哭!” “月华,你先放开小姑姑。”维珍忙不迭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去哄大格格,一边吩咐人赶紧去请太医。 虽然她觉得五公主可能只是情绪有些激动才会掉眼泪,但是还是让太医过来看一下比较保险。 丁源一直都在,得了消息,第一时间赶到寝房,太后也进来了,紧张地看着丁源给五公主请脉。 待丁源给五公主请过脉之后,五公主的眼泪还是停不下来,太后更忧心了,丁源却说五公主无碍。 “公主初初醒来,情绪激动也是有的,太后不必过于紧张,”丁源解释道,“公主如今应当避免情绪受刺激,但是正常的交流多一些,对公主恢复记忆是有利的。” 说到此处,丁源看了一眼一直盯着大格格看的五公主,丁源又补充了一句:“可以让大格格多陪陪公主。” 太后这才松了口气儿:“有劳丁太医。” “奴才不敢!” 丁太医退下,太后在寝房里陪了一会儿五公主,瞧着五公主面露倦色,太后便让五公主休息,五公主却费劲地撑着眼皮看巴巴的看大格格。 维珍忙不迭道:“明日我再带月华过来陪五妹。” 五公主放心了,总算闭上了眼。 当下一众人轻手轻脚离开寝房,哈布嬷嬷带着大格格去吃糕点了,维珍则随着太后去暖阁叙话。 上一回也是在这暖阁里头,维珍见太后,为的是求太后庇佑,别让德妃抢走了大格格,当时维珍还跪地哀求,这一回,暖阁里的氛围明显就不同了。 不单单有各式糕点,古嬷嬷还亲自给维珍端了杯牛乳茶送过来。 “有劳嬷嬷了。”维珍道。 古嬷嬷含笑退到了太后身侧,往太后的牛乳茶里面加了两勺炒米,然后恭恭敬敬送到太后面前。 太后喝了半碗牛乳茶,放下勺子,漱了口之后,目光落在了维珍身上:“哀家听月华说,你如今也在学蒙语?学得可好?” 太后这话是直接冲着维珍的,古嬷嬷要上前翻译,却被太后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维珍旋即会意,太后这是想考一考自己的蒙语呢,当下忙放下杯子,含笑跟太后道:“妾身不过是陪着月华温故知新罢了,实在担不起一个好来,让太后见笑了。” 的确说的不算好,说的慢吞吞地,有些读音还很怪,但是意思表达却没有问题。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尤其在此期间,维珍还经历了早产、贝勒府闹痘疫,这就更加不容易了,想必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1563 妙峰山还愿 那维珍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地学蒙语? 这还用问嘛? 当然是了讨好她,更是一片慈母心肠为了大格格。 维珍自然是带着目的接近她的,这一点自是毋庸置疑,可是……哪个又是不带目的、不会衡量得失利益就会轻易接近一个陌生人? 尤其还是在天家。 太后不会因此厌恶维珍,更何况维珍的心情,太后是能理解,甚至感同身受的。 维珍为了大格格,就像她为了五妞儿什么应当不应当的,她都会去做,即便冒着得罪万岁爷的风险。 所以太后看维珍的目光,比刚才更柔和了不少:“哀家下个月要去妙峰山还愿,到时候你跟月华随哀家一道去吧。” 五公主出了意外之后,太后日日都为五公主求佛祝祷,年后初一,太后还曾经亲自前往妙峰山为五公主祈祷,如今五公主醒了,太后大喜过望,自然就想着亲自前往妙峰山还愿的。 从前这种场合能够伺候在太后左右的,除了五公主也就是宜妃娘娘了,但是这次,太后却主动要带上维珍跟大格格。 维珍自然不会推辞,当下忙不迭起身谢恩:“是,妾身遵命。” 太后又去寝殿里面瞧了瞧五公主,然后便起驾回宫了,维珍带着大格格将太后一直送上了软轿。 古嬷嬷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目送太后仪仗的维珍跟大格格,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侧福晋教养出来的孩子真是个个都好。 这是古嬷嬷的有感而发。 侧福晋对孩子的教养,但是从大格格身上就可见一斑,大格格有多合人心意,就不必多说了。 能教出这么好的孩子,侧福晋能是个坏的? 再有就是,侧福晋也实在是个有福之人。 到目前为止,生下来的四个孩子,个个儿都好好儿的,就没听说过身子骨儿差的,尤其是二阿哥,那个子可比大阿哥高了大半头呢,任谁瞧见都会搞错哥儿俩的排行。 也就四阿哥是不足月生的,但是如今也熬到满月了,前些时日,太后还主动找许太医询问了四阿哥的情况。 许太医说,除了早几天四阿哥有些气喘之外再没有旁的不适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只要用心照顾,四阿哥长大成人不成问题。 太后当时就感慨,说真是不错。 什么不错? 自然是侧福晋不错。 在天家,能生的不少,但是像侧福晋这样,生下来的孩子个个都能站住,这就特别少见了。 这样有福气的,又心思周正懂进退的,也难怪五公主一向喜欢与侧福晋亲近。 如今,不是连太后都喜欢? 古嬷嬷这边正感慨着呢,就听着软轿里头传来太后低沉的声音:“方才佟家的马车跟老四家的马车是擦肩而过?” 古嬷嬷回过神来,忙不迭道:“正是如此。” 哈布嬷嬷说的可是再清楚不过,佟家的马车跟四爷府上的马车就是擦肩而过,当时佟家的车夫还回头盯着四爷府上的马车看了好几眼呢! 车夫都瞧见了,那佟老夫人自然也是知道了。 就是不清楚佟老夫人眼瞅着侧福晋带着大格格进了五公主府,会是个什么心情了。 古嬷嬷以为太后还要吩咐什么呢,结果直到慈宁宫,太后也没再提起这茬儿,只是吩咐古嬷嬷要好好儿准备下个月去妙峰山还愿的行程。 …… 太后没再过问佟府的事儿,但是维珍心里却一直念叨着呢。 从五公主府回来,维珍就想着找四爷说道说道在五公主府碰到佟家马车的事儿,只是四爷人却不在,说是官员求见,四爷去了宫里。 维珍就暂时把话憋了回去,先去瞧瞧她的小儿子,在此之前,维珍先回房,仔细净手洗脸,然后又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去看都好。 从前小西瓜跟小丸子小的时候,维珍也很注意不会带着外头的细菌跟孩子亲近,毕竟小婴儿的抵抗力特别差,到了都好这里,维珍就更注意了。 1564 都好小朋友,你好吗? 不单单她自己见孩子,要净手更衣,连四爷也不例外,平日里负责照看都好的乳母跟侍婢就更加谨慎了。 “睡了吗?” 进了门,维珍小声询问着乳母。 乳母含笑轻声道:“四阿哥刚刚吃过奶,这会子还没睡呢。” 没睡正好,她可以多抱抱,要是睡着了,维珍就不好抱了,没得弄醒了孩子,高郎中说,吃什么补药都没有比让孩子多睡一会儿来得强,对此,维珍深以为然。 维珍小心翼翼从乳母怀里接过都好,还不到两个月的小婴儿,分量就跟小猫咪差不多,跟他的二哥、三哥同一阶段的体重,那明显是有差距的。 好在孩子瞧着很有精神,从生下来到现在,除了最初几天偶有气喘之外,再没有过别的问题。 “都好小朋友,你好吗?我是额娘呀。”维珍一边晃着襁褓,一边逗着都好,每每面对小儿子,维珍都会不自觉地放轻声音。 都好小朋友自然是回答不了这样高难度的提问,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维珍脸上来来回回着。 小眉头一时蹙起一时舒展,伴随着小嘴巴一直蛄蛹着,看这表情,好像在熟与不熟之间反复切换,这副时而迷糊时而了然的模样,看得维珍心头直颤,再也忍不住,凑过去照着儿子的脸颊一阵猛亲。 “像你这个小宝贝,额娘一口气能亲十个,你信不信?” 被亲妈亲的脸变形的都好,发出“哦哦”两声反抗,维珍赶紧放开,生怕老母亲的十分热情把脆弱的小儿子吓着。 好在都好小朋友心理承受能力过硬,目光继续在维珍脸上打量着,然后就落在了维珍的脖颈上,再然后伸手就去抓维珍脖颈上那条红线。 对于小儿子的兴致勃勃,维珍十分配合,忙不迭朝前倾了倾身子,好以此弥补儿子的小短手的劣势。 “都好这是好奇额娘的坠子对吧?那就抓出来看看。”维珍鼓励着。 只是才一个多月的小婴儿,哪里就能抓得动东西? 小肉手在维珍的脖子上一通乱揉,揉得维珍脖子痒得受不了,维珍笑着把都好交给乳母,然后自己动手取下了脖子上坠着的平安扣,递到都好面前。 “来来来,额娘帮你拿出来了,”维珍含笑道,一边凑过去亲了亲儿子的脑袋瓜,“你小子眼光可真是不错。” 可不是不错嘛。 这可是从前孝懿皇后送给四爷的平安扣,后来四爷又送给了她,货真价实的宝贝呢。 虽然总是抱怨佩戴首饰太累人,但是她跟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对各种精致、亮闪闪的首饰都没有抵抗力,在佩戴首饰上更是花心得要命。 这个镯子今天还喜欢得不得了,指不定明天就有了新的心头好,唯独这个平安扣,她一直贴身戴着呢。 就像四爷腰间的那块平安扣,自从上身就没再换过别的。 要不是小儿子稀罕,维珍才舍不得拿这平安扣来给儿子做玩具呢。 维珍拿着平安扣在都好面前轻轻晃着,引着都好去抓,好几次都好都差点儿抓住,眼睁睁地瞅着平安扣又从自己手里溜走,都好急得“啊啊”直叫。 眼瞅着都好要哭,维珍赶紧停下来,乖乖把平安扣送到都好面前:“行了行了,不逗你了,玩儿吧。” 肉乎乎的小手总算碰到了平安扣,都好喜得直笑,这一笑,真的太像四爷了,看得维珍心里一阵柔软,再度俯下身轻轻亲吻儿子。 不管是多酷飒的姐妹,只要是做了妈妈,肯定会化身亲亲怪的。 根本就停不下来啊! 小家伙真的太好亲了! 要不是都好太小太弱,维珍真想抱起来从头亲到脚,狠狠过过瘾。 “呜哇~” 亲亲怪总算依依不舍放过儿子,然后被亲的迷迷糊糊的儿子也有样学样,抱着面前的白玉平安扣,就是一通狂亲,然后口水流的到处都是。 “哈哈哈!” 本来是她在逗儿子,结果却被儿子给逗得乐个不停。 四爷刚进门,就听到维珍这夸张的笑声,虽然不知道这妮子在笑什么,但是四爷就是忍不住嘴角上翘。 1565 不给你用 然后四爷飞快地去内间洗了手,换了身衣裳又飞快地也来到了小儿子的厢房,再然后就听到维珍乐不可支的声音。 “哈哈,儿砸,你这是拿你阿玛的平安扣当猪蹄啃呢?啃得动吗?” 又是一个超纲的问题,都好压根儿就听不懂,困惑地看着笑个不停的额娘,然后又埋下头,继续卖力地啃阿玛的猪蹄。 哦,不对,是平安扣。 “主子爷吉祥!” 瞧着四爷进来,乳母跟侍婢忙不迭福身行礼。 “平身。”四爷道,抬脚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维珍扭头看向四爷,因为刚刚笑过,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红晕,一双眼也是妙目流转,恍若一朵盛放的牡丹。 傍晚的房间里,还没到点灯的时候,光线难免有些暗淡,可是维珍这一笑,四爷觉得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四爷觉得喉头有些紧。 不知为什么,四爷觉得维珍更好看了。 从前就觉得维珍好看,但是最近,他觉得维珍真的变得更好看了。 或许是维珍的笑容更多了。 其实维珍一直都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但是维珍现在的笑容,比从前更加明亮,更有感染力。 这样灿若夏花的维珍,才是真正的维珍啊。 就算是朝夕相处四爷也怎么都看不够,就像此刻,被维珍且惊且喜的眼神看着,四爷觉得一颗心几乎要破膛而出。 又不是初食情爱滋味的毛头小子了,可他就是控制不了。 他也不想控制。 上前两步,四爷握住了维珍的手:“回来了。” 这人真是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呢,怎么还拉拉扯扯的? 可真是不嫌害臊! 维珍闹了个大红脸,一边暗戳戳瞪了一眼四爷,一边不着痕迹地去推四爷的手:“在宫里用膳了吗?” “没有,”四爷摇摇头,仍旧目光灼灼盯着维珍,手握得更紧了,“回来陪你用。” 维珍:“……” 这个人到底怎么是肥四?! 就算是想秀恩爱,可是有在乳母们以及跟不到两个月的小朋友跟前秀恩爱的必要吗? 人家乳母个个都有家有口老公孩子热炕头的,稀罕听你的肉麻兮兮? 至于都好小朋友…… 人家更是听不懂来自阿玛的火星文好不好?! 心里疯狂吐槽,但是脸却比刚才更红了,维珍没再去推四爷的手,由着他这么攥着,然后小声道:“那现在就叫小池子去取膳?” “嗯。” 于是维珍赶紧从儿子口下解救出湿哒哒的平安扣来,一边交给女贞用帕子包着,一边看着四爷腰间垂下的平安扣道:“等明儿再给你编个新的络子吧。” 她平安扣上的系绳被都好小朋友的口水给泡湿了,自然是不能继续戴的,所以要换个新的,自然四爷的络子也要一并更换了。 四爷如今佩戴的平安扣不换,但是络子却经常换,都是维珍给打的,时间不固定,络子的花样也不固定,全看天气跟心情。 比如过年要用红色的,不用说,喜庆! 初春要用鲜绿的,显得清新人也有生机。 入夏了就得换成墨绿了,不那么扎眼,瞧着还挺怡人…… 反正就挺有说法。 这些四爷并不在意,由着维珍乐此不疲地给他换络子,他在意的是,每次给他换络子,维珍也会一并更换自己脖颈的系绳。 作为地地道道的古人,四爷没有情侣服这个概念,但是就是觉得维珍跟他用同一种颜色的系绳,特别舒心。 那种不用为外人道、只有两个人明白的舒心。 除了舒心,还秀色可餐呢。 维珍的系绳,白日里不大瞧得见,若隐若现的,但是入夜了进了帐子,维珍脖颈上系绳就变得显眼,细细的一根绳,或红或绿坠着他戴了十多年的平安扣没入雪白的胸口…… 四爷顿时觉得喉头更紧了,攥着维珍的手也陡然用力。 维珍诧异地看向四爷,一边下意识地跟着四爷加快了步子。 “怎么了?就饿得这么厉害?”维珍仰着头问。 是的,饿的厉害。 都饿了小半年了。 简直要饿疯了! 四爷不语,只是搂着维珍一味儿加快速度,几乎是把人抱着进的寝房,然后二话不说直奔寝殿。 1566 讲道理 被放在床上的时候,维珍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不过看着四爷这副居高临下、幽幽盯着自己的模样,维珍还是意识到了危险。 下意识地往床里退,一边咽了咽口水,维珍一边强作镇定:“不、不是说要用晚膳吗?” “先用你。”四爷沙哑着声道,平日里古波无澜的一双丹凤眼,这个时候却赤红一片。 先用她? 怎么……用? 维珍脸爆红,这简直比说先吃她还要羞耻一百倍! 被四爷炽热的目光笼着,维珍浑身都战栗着,再开口,连声音都跟着打颤:“不……不给你用。” 不给他用? 那可由不得她。 四爷舔了舔唇,下一秒,扑了上来,把维珍的惊叫吞到腹中。 …… 维珍以为四爷欲求不满会贪得无厌,可是万万没想到,最后贪得无厌的人会是自己。 “你……你讨厌。”维珍难受又委屈,一边蹬着四爷的腿,一边抽抽搭搭。 是的,特别讨厌,折腾个没完没了,却始终不给她个痛快。 维珍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热锅上的荷包蛋,翻过来调过去地被煎,愣是不让她出锅,反倒把火生得更大了。 她要被煎糊了。 在床笫之事上,这人一贯都是个凶猛异常的,她也享受其中,但是这一次,他真的…… 好烦啊。 四爷一点儿都不觉得烦,顺手扯过维珍的脚就贴了上去,让维珍从头到脚都被他的气息缠裹笼罩。 维珍登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下意识地缩腿,躲避四爷的碰触,却被四爷握得更紧了。 “乖一点,再忍忍,”四爷沙哑着道,“下回,下回让你痛快。” 维珍大半个月前就出了月子,放在从前,四爷早就急吼吼地酱酱酿酿了,但是这回,维珍身子受损有些厉害,这时候还在吃药膳补亏空呢,四爷就一直忍着。 只是成日朝夕相处、同床共枕,哪儿是那么好忍的呢? 这不,今儿到底是忍不住了。 只是四爷到底还存着理智,虽然眼睛都被熬红了,却还是忍着没到最后一步,只是少不得要狠狠欺负维珍一番。 “那你还故意撩拨人家?就一个劲儿地放火却不管灭火,”维珍更委屈了,红着眼控诉四爷,“哪儿有你这么不讲道理的?” 是啊,简直欺人太甚! 维珍气得要命,抬起另外脚照着四爷的脸轻轻蹬了一下,然后另外一只脚也被人家给抓住了。 “谁说爷不讲道理?”四爷的声音更哑了,慢条斯理地抿了抿唇,然后又慢条斯理地道,“现在爷就好好儿跟你讲讲道理。” …… 咪咪可不知道贝勒爷在寝房里头跟侧福晋讲道理,单知道侧福晋一时呜呜哭一时又猫儿一样地叫,这声音…… 难道侧福晋这是在召唤它进去? 是要跟它玩躲猫猫还是要喂它鸡腿肉? 咪咪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瞳孔变大,尾巴甩啊甩,正兴奋地要往屋里冲,结果却被一双大手拦腰抱住。 “喵呜~” 咪咪猛回头,冲着死死抱住自己的苏培盛发出警告,一边还呲了呲牙,没想到这厮竟然无视自己的警告,一边抱着自己,一边还吩咐别人。 “下回主子爷跟侧福晋休息,就把这猫给关笼子里去,没得搅扰了主子们歇息。”苏培盛吩咐道。 虾米? 要把它关笼子里? Big胆! “是,奴才遵命!” 当下,那人从苏培盛手里接过猫,结果那猫却猛地一亮爪子,照着苏培盛的手就是一抓,好在苏培盛久病成医,灵活躲过。 “不灵了吧?”苏谙达心情不错,手指轻轻点了点一直哈气的小猫的脑袋,“真是只笨猫,就只会一招。” 是啊,不管对着谁,这笨猫就只会一招。 对着侧福晋就知道“喵呜喵呜”讨肉吃,对着四爷就死乞白赖晾肚皮,对着他老苏就…… 总是亮爪子。 咦? 这么说来,人家一点儿都不笨啊,见人下菜碟什么的用的可比他还六! 再看小猫,苏谙达的眼神就不大一样了。 1567 幸好有维珍 又摸了摸还在呜呜作响的小猫,半晌苏谙达在心里默默感慨,要是能把这猫的脑子跟他那憨徒弟的脑子掉个儿就好了。 ……… 小池子取的膳自然是不能吃了,膳房那边又重新做了膳,连翘女贞摆好膳的时候,维珍跟四爷也已经沐浴了,维珍脚有些软,是被四爷从内间扶着出来的。 本来是想着直接在床上用膳得了,但是维珍用过晚膳之后还得吃一盅药膳,维珍怕窝在床上会积食,所以还是要坚持到外面用膳。 椅子坐的不舒坦,两个人是在软榻上用膳的。 体力消耗巨大,所以维珍今晚的胃口就特别好,连说话都顾不上,一直埋头用膳,打量着她这一副认真扒饭的样子,四爷打定主意,以后要经常帮助维珍消耗消耗体力。 生小西瓜小丸子的时候做月子的时候,维珍都变得丰腴了一些的,但是这回生都好,月子多做了十来天可是维珍反倒比从前还瘦了。 虽然有身子亏损的原因在,不过也跟她饭量不大有关。 所以药膳不能停,饭量也得长一长。 心里是这样想的,四爷手上的筷子不停,自己吃饭也不耽误给维珍夹菜。 “行了行了,我吃不下了,”维珍吃累了也吃饱了,生怕四爷又给自己夹菜,忙不迭捂上了面前的碗,“再吃晚上就该睡不着了。” 四爷也就没再给她夹菜,埋头吃自己碗里的炸酱面,这回倒是轮到维珍给他夹菜了。 什么蜜汁藕、响油鳝丝,又什么鹿肉片鲜豆苗,南北菜色,维珍一样都没落下,样样都进了四爷的肚。 瞧着四爷把碗里的面吃光光,再瞧瞧小几上所剩不多的菜色,维珍很有成就感:“是不是侧福晋夹的菜特别香。” 四爷没说话,抿了抿唇,像是在回味儿,顿了顿,才点头:“是比自己夹的香。” 维珍一脸得意,再要自卖自夸,却被四爷抢了先:“人更是秀色可餐,就算不配菜,对着侧福晋这张脸,爷也能吃完一锅面。” 果然马屁还得别人拍! 她被拍得那叫一个浑身舒畅! 维珍白了四爷一眼,嗔道:“你这人未免也太实诚了,说的尽是些大实话。” 四爷配合地点点头:“是,爷不会说谎,从来都是实话实说。” “哈哈!” 维珍忍不住了,趴在四爷怀里笑得浑身发颤停不下来。 四爷也忍不住笑,却还伸手去扶维珍的腰,提醒道:“别笑了,仔细岔气儿。” 刚吃饱饭,又这样使劲儿地笑,还真有岔气儿地可能。 岔气儿倒是没有岔气儿,不过一盅药膳下肚维珍还是觉得撑得厉害,两人在软榻上喝茶歇了一会儿,然后四爷就陪着维珍下来散步。 “对了,差点儿忘了跟你说,太后说下个月要去妙峰山还愿,让我跟大格格一道跟着去呢,”说这话的时候,维珍的开心根本就压抑不住,“我今天还用蒙语跟太后说话了,有些磕巴,但是太后也没有计较。” 四爷也很高兴,却也心疼。 为了大格格的前程,维珍真的花了不少心思,当时还大着肚子呢,就豁出去了求到太后跟前,又让大格格学蒙语,自己也努力在学。 为什么呢? 还不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侍奉太后、为大格格争取更好的前程? 一个母亲能为孩子做的,维珍都做到了,比起维珍,四爷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实在是相形见绌。 幸好有维珍。 不单单是他,还是孩子们,都幸好能拥有维珍。 “你这么用心,太后自然知道,”四爷柔声道,一边亲了亲维珍的额头,一边又道,“到时候,我跟万岁爷告假,陪你们一道去妙峰山还愿。” “真的?”维珍闻言顿时一脸惊喜,又赶紧问道,“可是你最近不是很忙吗?三不五时就要跑去看园子?” 四爷摇摇头:“有三哥盯着呢,总能空出几天时间。” 是的,还有三爷盯着呢。 1568 那……万岁爷会不会继续包庇佟家? 三爷对修园子的差事别提多尽心了,几乎都常驻在那边了,还得兼顾编书的事儿,三爷这程子实在是充实得很。 也不单单是三爷,别的皇子也忙得很呢。 就比如八爷,刚刚接手内务府,自然是忙得脚不沾地,还得盯着宫中实验的事儿,听说八爷已经好些天都没有回过家了,一直住在宫里呢。 如今谁提到八爷不得赞一句尽心竭力、鞠躬尽瘁呢? 倒是从前总是忙得跟陀螺似的四爷,突然就空闲了下来,除了跟三爷盯着修园子的差事,再没有旁的事儿要忙了,就连十三也比他繁忙。 他这个时候提出陪太后去妙峰山还愿,想来万岁爷是会同意的。 “对了,我到五公主府的时候,正赶上佟老夫人回去,”提到这茬儿,维珍就难掩激动,她一回来就想跟四爷说这个,结果憋到了这个时候才说,“你猜怎么着?” 都不用四爷回答,维珍就自己就公布答案:“佟老夫人吃了闭门羹!被哈布嬷嬷三言两语给打发走了!” 四爷脸上并没有诧异,再开口,语气就带着三分讥诮:“佟老夫人如今的性子倒好。” 可不嘛。 佟老夫人是谁? 那是孝懿皇后的生母、万岁爷正儿八经的岳母,不止如此,佟老夫人还是万岁爷的舅母呢,有着两层关系在,就算是太后,平日里也要敬佟老夫人三分的。 若是搁在从前佟老夫人能忍着吃闭门羹的屈辱? 哪怕这闭门羹是太后给的也不成啊。 但是这回,佟老夫人还就是吃了,忍着屈辱悻悻回了佟府,要不是维珍跟四爷说,四爷压根儿就不知道这茬儿,可见佟府那边也没有声张此事,竟是要…… 默默忍下的意思。 “她哪里是性子好,我瞧着十有八九是心虚呢,”维珍撇了撇嘴,然后又感慨道,“太后下令隐瞒五妹暂时失忆的情况真是英明,就得让佟府疑神疑鬼、惶惶不可终日才好呢。” 说到这里,维珍戛然而止,顿了顿,然后扯了扯四爷的袖子,小声问道:“五妹的情况,万岁爷知不知情?” 这话一出,维珍就知道自己说的根本就是废话。 一直顾看五公主身子的就是太医院院判丁源,那是万岁爷派来照顾五公主病情的,人家更是万岁爷的心腹,自然五公主是个什么情况,万岁爷知道的肯定比他们还早,还更清楚呢。 “万岁爷自然是知道的。”四爷缓声道。 维珍抿了抿唇,然后小声道:“那……万岁爷会不会继续包庇佟家?” 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女婿再亲,还能亲得过闺女?当爹的自然是无条件维护闺女的,但是这事儿搁在万岁爷身上,维珍就觉得有些难说了。 五公主也算是一众公主里面比较得宠的了,但是万岁爷又是怎么对待五公主的? 平日里瞧着倒是十分宠爱,赏这个赐那个的,连公主府修得都比贝勒府还要气派宽敞,但是真遇到事儿了,万岁爷的态度就相当一言难尽了。 这种事儿也不是一件两件了,得亏有太后这个坚定血厚的依仗,要不然五公主早就变成受气包了,所以这一回,维珍也拿不准万岁爷的态度。 万岁爷到底是更心疼自己在鬼门关待了大半年、险些回不来的可怜闺女,还是仍旧选择继续维护佟家? 要是万岁爷都认定,五公主的伤跟昏迷都只是意外,那五公主就算是想起来了,就算真的是被舜安颜所害,那又有什么用呢? 到头来还不是要憋着? 最要命的是还要跟差点儿杀了自己的人继续同床共枕做夫妻。 一想到那种可能,维珍就觉得窒息。 不仅窒息,还毛骨悚然。 察觉到维珍的肩膀有些僵硬,搭在那上面的大手轻轻揉按,让她放松下来。 四爷道:“只要佟家始终保持对万岁爷的绝对忠诚,万岁爷就会一直厚待佟家。” 佟家可不仅仅跟万岁爷血脉相连,佟家更是万岁爷一直以来最信任的存在,绝大多数的时间,万岁爷或许信不过自己的骨肉,但是却一定能信得过佟家。 多年以来的起起落落又是因为什么? 1569 就这两分猜忌已经足够佟家风声鹤唳了 万岁爷自从亲政以来,最看重什么? 是集权。 这些年来,万岁爷一直在做的是什么? 是集权。 像明珠像索额图这些人说到底,他们是万岁爷手中实现集权的工具,只是渐渐地,有些工具不趁手甚至是不听话了,也是时候换新的了。 那在这样的情况下,万岁爷又怎么能够容忍大清会有“佟半朝”这样的存在屹立不倒? 佟家自有佟家的法宝。 从佟养真用性命证明对努尔哈赤的忠诚,到佟图赖坚定拥护皇九子福临登基,又到佟国纲战死沙场、佟国维继承父辈遗志,带领佟家对万岁爷誓死效忠。 是的,誓死效忠,扎扎实实的流血牺牲。 佟家自然也是工具,但是佟家一直都有当工具的自觉,时刻保持对万岁爷的绝对拥护,也时刻准备为万岁爷奉献性命。 这样的佟家,让万岁爷放心,而这,就是佟家屹立不倒的法宝。 一个区区五公主,压根儿就不可能动摇佟家在万岁爷心中的地位。 维珍闻言,将将放松的肩膀,再度紧绷起来:“那五妹她如何能受得了这等委屈?” 说是委屈都是轻的。 五公主跟舜安颜中间可能隔着一条命呢。 舜安颜断了条腿,这事儿就算了? 难道五公主日后还要继续装作没事儿人似的同他做夫妻、甚至还要生儿育女? 四爷缓声道:“如果舜安颜当真害过五妹,那佟家是不会容忍一个舜安颜破坏佟家根基的,佟国维更是会主动为万岁爷分忧的。” 佟家如今多显赫啊,可显赫的背后却又何尝不是危机四伏?谁的眼睛不盯着佟家? 佟国维这个佟府的话事人更是历来小心谨慎。 只是再怎么小心谨慎的人,也难免会有软肋,舜安颜这个早年丧父的嫡长孙,无疑就是佟国维的软肋。 为了舜安颜,佟国维这个精明一世的老狐狸,难得也会心软走错路。 佟国维更是会主动为万岁爷分忧的…… 维珍心中暗道,可不嘛。 上回五公主跟舜安颜不过就是小夫妻拌了两句嘴,佟国维就忙不迭要为万岁爷分忧,二话不说就把舜安颜的屁股给打烂了。 虽然舜安颜当时瞧着实在可怜,但是佟国维可是扎扎实实为了舜安颜着想。 不过是就是舜安颜挨一顿板子、淌点儿血的事儿,就能让万岁爷更加信任佟家,还能让五公主吃个哑巴亏,以后轻易不敢入宫告状,这还不算是为孙子着想? 要不是后来太后给力,五公主还真的就只能吃了那哑巴亏! 但是这回可不那么简单了。 如果舜安颜只是跟五公主拌嘴,就要被打得血肉模糊、一个多月下不来床的话,那要是舜安颜差真的对五公主下过狠手、还差点儿要了五公主命的的话,那佟国维又当如何? 五公主要是一直不醒或者干脆死了,看在佟家三代忠心事主的份儿上,万岁爷懒得多问,顺手给佟家施恩。 这事儿黑不提白不提地也就过去了,舜安颜也侥幸能保住性命。 但是现在五公主醒了,佟家就不能继续装聋作哑了。 太后在看着,德妃、四爷、十四爷在看着,万岁爷也在看着呢。 佟家不是一贯誓死效忠的吗? 而今,佟家会不会一以贯之呢? 万岁爷未必有多在乎事实真相以及五公主这条性命,但是他肯定在乎佟家是否忠心依旧。 就算万岁爷对佟家有八分信任,可少不得还有两分猜忌呢。 就这两分猜忌已经足够佟家风声鹤唳了。 “所以,你觉得佟家会交出舜安颜?”维珍问。 四爷点点头。 会的,只怕……还是个死的。 毕竟,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丑事都可以用死亡掩盖。 维珍却有些迟疑:“会吗?我可听说了,舜安颜可是佟老夫人一手养大的,更是佟府长房的独苗,就算佟国维咬咬牙肯……交出舜安颜,可佟老夫人如何肯?” 1570 舜安颜死了 是啊,都道是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佟老夫人就算跟老狐狸佟国维做了大半辈子的夫妻,很多事儿都会受到佟国维的影响,但是事关大孙子的性命,佟老夫人真的能舍得? 谁都不能低估做祖母的对大孙子的感情跟保护。 太后多理智冷静的一个人,可从前为了五公主不是照样气得吐血、逼得万岁爷就范? 佟老夫人对舜安颜的感情,只怕不输太后对五公主呢。 她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大孙子送死? “肯不肯的,可由不得她。”四爷缓声道。 …… 舜安颜死了。 翌日一早,四爷跟维珍用早膳的时候,就传来了舜安颜的死讯。 四爷筷子都没停,一边给维珍夹了菌菇包,一边淡淡道:“人怎么没的?” 苏培盛躬身道:“回主子爷的话,佟府那边传出的消息是,额驸腿疾复发,不治而亡。” 腿疾复发,不治而亡? 维珍闻言,不由蹙了蹙眉,看向四爷。 舜安颜好好儿的,哪儿来的腿疾? 还不是当时在行宫的时候,被十四爷给打断的? 后来虽然医治及时,但是舜安颜到底没能完全恢复,变成了跛子。 至于瘸成什么样,舜安颜自从被佟家从行宫接回佟家之后,可就再没有出过门的,自然谁也不清楚舜安颜到底伤得多厉害。 如今佟府那边直接说舜安颜的死因归咎到腿疾复发上,要说这其中没有对十四爷的指责甚至是报复,维珍是不信的。 从今往后,谁提起舜安颜的死,不会联想到十四爷?不会觉得十四爷残暴、对表兄兼姐夫都能下此狠手? 看得出来,佟家这是带着怨气呢。 不敢明摆摆地咒五公主去死,倒是暗戳戳地戳十四爷的脊梁骨。 “这个佟家,可真是够有出息的。”维珍嫌弃不已。 这起子后宅手段,倒是难为他们好意思使。 四爷闻言,不由一声嗤笑:“这腿疾复发的倒是及时。” 可不是嘛,五公主前脚醒来,舜安颜就腿疾复发不治而亡了。 苏培盛小心翼翼道:“额驸自从去年在行宫受伤之后,就一直在养伤,奴才听闻,额驸一直腿伤未愈。” 所以,腿疾复发不治而亡,也是能说得过去的。 但是偏生这时间点儿…… 苏培盛也觉得实在太巧了。 四爷摆摆手让苏培盛退下,维珍没有用膳的心情了,放下筷子,跟四爷道:“还真是让你给说中了。” 可不嘛,昨晚四爷才说佟家会交出舜安颜的,当时维珍还迟疑佟老夫人肯不肯。 以佟老夫人的身份,想要面圣不是难事,为了保住宝贝大孙子的命,佟老夫人难道不会豁出去求到万岁爷跟前? 她可是万岁爷的舅母兼岳母,看在佟氏两位已故皇后还有佟家多年效忠的份儿上,佟老夫人真要开这个口,万岁爷只怕很难拒绝。 只不过从此以后,万岁爷对佟府的信任只怕就要打折扣了。 所以…… 佟老夫人再怎么心疼宝贝大孙子,也架不住佟国维下定决心要挖掉舜安颜这个危及佟府命脉的祸根。 “佟国维还真是……”顿了顿,维珍接着往下道,“天生的政治机器。” 政治机器? 四爷之前可没听过这种说话,政治很好理解,那机器是什么? 比如窗台上摆着的座钟,还有他用的怀表,以及燧发枪,这类西洋传过来的玩意儿,就叫做机器。 那政治跟机器加在一起又是个什么意思? 这是四爷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但是好在他领悟力过人,却也觉得维珍这说法十分贴切。 在政治上有自己的诉求,所有的行动都是为了达到这个诉求,坚定果断,并且理智冷血,不会受到外界各种因素的干扰,包括亲情。 这样的佟国维,可不就是政治机器吗? 不止佟国维,万岁爷又何尝不是? 不过人毕竟是人,再冷血无情的人,也到底摒弃不了为人的喜怒哀乐,所以不可能达到机器的地步。 就比如的佟国维。 1571 一步错步步错 又是一声嗤笑,四爷道:“他的确是政治机器,只是就算是机器,也难免有失误的时候。” 就佟府这大半年来的操作,就算不清楚在行宫那夜,五公主的意外究竟是不是意外,单是瞅着舜安颜的心虚,便就能猜到这意外十有八九并不是意外。 佟国维肯定也一早知道。 以佟国维一向权衡利弊之后杀伐果断,没能第一时间让舜安颜“腿疾复发,不治而亡”,竟拖了大半年。 这是四爷没有想到的。 …… 是啊,他的确是失误的时候。 并且,还是一步错步步错。 佟国维倒是难得跟四爷心有灵犀。 此刻,也是佟府用早膳的时候,但是佟国维却哪儿可能有胃口?摆摆手,叫人把早膳又撤了下去。 “老爷,您好歹吃一口,您等下还要入宫面圣呢。”管家一脸忧虑,小心劝着。 佟国维只是摇头不语,管家无奈,只能打发人把饭菜给撤了下去。 “夫人如何了?”半晌,佟国维问道。 到底是年逾六旬的老人,再加上彻夜未眠,佟国维的状态是肉眼可见的差,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是沙哑的,人也是岣嵝着的,浑身上下都透着浓浓的倦意。 “回老爷的话,老夫人她……几次哭晕过去,太医已经在为老夫人医治了,给老夫人煎了安神的药,老夫人却怎么都不肯喝,说是……说是不如随额驸去了算了,”管家压根儿就不敢去看佟国维的脸,垂着眼小声道,“后来还是太医给老夫人扎了针,老夫人才总算睡下。” “还有大奶奶,这几日本就身子不好,骤然听闻额驸暴毙,大悲之下……昏死了过去,”说到这里,管家顿了顿,再开口,声音更小了,“太医说,大奶奶这回……怕是凶多吉少。” 佟府的大奶奶是佟国维长子叶克书的夫人,叶克书当年早亡,只留下怀着身孕的大奶奶。 年纪轻轻就要守寡,大奶奶丧夫自是悲痛欲绝,腹中孩子本是保不住的,只是到底是佟府长房的独苗、叶克书的遗腹子,大奶奶为了能给亡夫留下血脉,当年是吃了不少苦的。 自从生下儿子舜安颜之后,大奶奶身子就没再好过,年纪轻轻就落下一身的病,放在寻常人家,只怕熬不过几年,但好在这是佟家。 说起来,佟国维夫妇对大儿媳妇是真不错,顾惜她的各种不易,什么珍药贵宝都紧着她用,她病弱无力抚养舜安颜,佟老夫人就把舜安颜接到膝下亲自抚养。 要问佟国维夫妇最疼哪个,还真是没有异议,肯定是大孙子舜安颜。 所以虽然长房一早没了叶克书这个顶门户的,但是佟府上下谁敢轻视长房? 其他几房的未来不清楚,但是长房的未来却是能够确定的,佟国维夫妇肯定是不会亏待的,肯定是要给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大奶奶这些年来,虽然身子一直不好,但是日子却着实不错,可是自从舜安颜尚五公主之后,大奶奶的心就一直揪着。 万岁爷这一赐婚,他们大房原本稳定的前程,一下子就飘忽了起来,从前只要仰仗着公公婆婆,以后却要仰仗万岁爷甚至是五公主。 这能一样吗?大奶奶能不揪心吗? 到去年年初,舜安颜挨家法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时候,大奶奶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果然,给万岁爷做额驸什么的,就是她儿子倒了八辈子的霉! 儿子被打得一个多月下不来床,大奶奶更是病得几个月下不来床,好不容易大奶奶病才好,然后就等来行宫传来舜安颜差点儿被十四爷打死、断了条腿的消息,大格格当场就昏了过去。 这一病,可就再没有起色了。 这大半年来,舜安颜说是闭门养病,实则是不肯出门在家躲避。 躲着别人或是戏谑或是轻视的目光,也是躲着旁的。 他心虚得厉害,终日都担惊受怕、噩梦连连。 1572 难道他真的……是老了吗? 佟老夫人跟大奶奶的苦苦哀求是一方面,舜安颜抱着他的腿,哭着喊:“玛法救我!我不想死!我还要替早死的阿玛为您跟妈嬷尽孝呢!”也是一方面。 再精准的“政治机器”,听着孙子哭着救命、念着早死的儿子,他又能如何? 即便明知道保住舜安颜,佟府就会后患无穷,可他还是心存侥幸。 万一呢? 万一五公主就是醒不过来、不定哪天就咽气儿了呢? 那他的顺顺不就能好好儿活下去了? “顺顺,这是最后一次。” 他当时这样警告舜安颜。 但是大奶奶却是扎扎实实地病了。 煎熬了这么多年,到现在,唯一的指望已然没了,大奶奶的身子也到底是撑不住了。 舜安颜没了,就算是带走了大奶奶的命。 而佟老夫人的命也被带去了大半拉。 往后活着,也是日日摧心肝。 听着管家禀报,佟国维又是半晌无言,管家腿都站麻了,才总算听到佟国维的声音传来:“叫鄂伦岱过来打理上下。” 舜安颜死了,在禀报万岁爷之后,丧仪自是要办,佟国维的意思是让鄂伦岱这个堂叔来操办。 “是,奴才遵命。”管家躬身道。 佟国维没再吭声,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示意管家退下。 管家斟了杯茶,放在佟国维手边,然后恭恭敬敬退了下去,又轻轻带上了门。 等到房中就只剩下佟国维,佟国维才终于撑不住,掩面而泣。 上一次落泪是什么呢? 哦,是叶克书死的时候。 当年大儿子叶克书病死的时候,身为父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疼爱、也是最优秀、最寄予厚望的大儿子撒手人寰,佟国维忍不住泪湿衣衫。 但那个时候,他还能稳得住,他还年轻,还有更多的事儿等着他去做。 即便悲伤,也只是短暂的。 但是如今,他却被悲伤笼罩,迟迟走不出来。 也不仅仅是悲伤,还有浓浓的无力感。 不过是个不成器的孙子,不过是铲除危及他们佟府百年基业的一块腐肉,从前不管是教训不孝子隆科多还是舜安颜,抑或是听到女儿孝懿皇后的死讯传来,他都能稳得住。 根本来不及悲伤,他要第一时间分析利弊,做出对佟府最有益的决策。 而今,决策已定。 其实,早就该定,他却踌躇不前。 甚至到现在,他心里想的最多的也不会后悔,竟是难受。 摧心伤肝的难受。 难道他真的……是老了吗? 鄂伦岱到的时候,就瞧着叔父一个人沉默地坐在书房里,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佟国维整个人都被照着发亮,尤其是头发,在阳光下显得银闪闪的。 叔父的白发又多了。 鄂伦岱在心中默默感慨,一边轻手轻脚进来,行至佟国维面前,恭恭敬敬行礼问安:“叔父吉祥!” 佟国维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侄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多谢叔父,”鄂伦岱坐了下来,打量着佟国维明显憔悴的脸,不无担心道,“叔父,您一定要保重啊。” 是啊,佟国维就是佟家的定海神针,就算鄂伦岱对下一代佟府话事人的位置跃跃欲试,但是却也有自知之明,如今他还挑不起佟府的大梁,到底还是叔父撑着呢。 佟国维抿了口茶,沉声道:“去看过你婶母了?” “是,侄儿刚刚去见过婶母了,婶母她……实在伤心,”说到佟老夫人,鄂伦岱面露伤感,“婶母抓着侄儿的手,哭得停不下来。” 顿了顿,鄂伦岱又道:“这大半年来,婶母一直都提心吊胆,人都熬瘦了,老得也快。” 佟国纲战死沙场后,鄂伦岱就一直被养在佟国维膝下,跟亲生儿子也没什么区别,自然鄂伦岱对佟国维夫妇也是很有感情的。 这大半年来,一直提心吊胆的又何止佟老夫人呢? 佟国维一声叹息:“怪我,当时就不该妇人之仁,要是早下决断,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被动局面,更害得你婶母跟嫂子一直悬心、熬坏了身子。” 1573 妇人之仁要不得 是啊,当时真的就该早下决断。 若是甫一得知五公主昏迷并非意外而是他的好孙子一手所致,他当时就该让舜安颜“腿疾过重,不治而亡”。 不仅仅了了佟府的后患,也能借着舜安颜的死,为佟府攒一波同情值。 毕竟,五公主昏迷是意外,但是额驸却是扎扎实实死在十四爷的手上,万岁爷能不对佟府有愧? 往后只会更信任他们佟府。 但是那个时候,他偏生却下不了这个狠心。 从前他觉得万岁爷迟迟不下定决心废黜太子,是妇人之仁,可如今他也是妇人之仁了一回。 然后呢?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佟国维摇着头叹息道。 明知道五公主前脚醒来,舜安颜后脚就死了,难免显得他们佟府心虚,但是还能怎么样呢? 难不成由着五公主被太后陪着去敲登闻鼓状告额驸欲意杀害公主以及他们佟府的包庇之罪吗? 真那样的话,万岁爷就算有心保住佟府,又要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所以,就算再如何仓促显得再心虚,舜安颜也必须去死。 死得越快越好,无论如何都不能拖到五公主入宫告状。 鄂伦岱忍不住道:“当时的情形,又怎么怪得了叔父呢?自然是要一门心思保住额驸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叔父切莫自责。” 佟国维撩起眼皮,昏黄的眼珠盯着鄂伦岱,只把鄂伦岱看得浑身上下不自在,才听着佟国维缓声问道:“你真的这样想?” 鄂伦岱坐直了身子,然后认认真真点头道:“是,侄儿的确是这样的想的。” 鄂伦岱说的没错,这就是人之常情,他这样想也没有什么。 但是作为未来的佟府掌事人,却不该也不能有这样的人之常情。 妇人之仁要不得,要不然的话,即便这一次佟府还能得以保全,那么下一次,只怕就要轰然崩塌了。 而如今,京师的形势可不容乐观。 太子成了空架子,三爷四爷在万岁爷跟前越发得脸,八爷更是不容小觑,说是一飞冲天都不为过,十三爷在御前也有一席之地。 万岁爷到底会不会废储?一旦废黜太子,新一任太子又将花落谁家? 从前这些事儿,佟国维不会关心,只一门心思地效忠万岁爷就是了,但是如今,他却不能置身事外了。 谁都能坐上那个位置,但是四爷却断断不行,不然以四爷那睚眦必报记仇的性子,一旦日后问鼎帝位,还有佟家的活路? 四爷不行,十三爷自然也不行。 佟府再也没有作壁上观的闲情逸致了,如今也不得不下场了。 不是连人家裕亲王都早早迈出那一步了吗?他们佟府若要再踟蹰不前,就是喝汤都赶不上热乎的了。 佟府需要的是野心勃勃、能力超群跟皇子们说得上话同时又能拿捏住未来太子的下一任话事人,而他用老路子培养出来的鄂伦岱,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佟国维收回视线,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拢着。 老三隆科多被打发去遵化受陵,如今再回京,人是比从前沉淀下来了。 …… 额驸舜安颜暴毙,自然是要第一时间被禀报到御前的。 女婿年纪轻轻就丧命,还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侄子,万岁爷得知噩耗,心情却没有一丝波动。 听说佟老夫人几度昏厥,万岁爷吩咐太医前往佟府为佟老夫人医治,还特贴地给岳父佟国维放了三天假。 身为女婿,万岁爷体贴,身为儿子,万岁爷也不遑多让。 “听说太后下个月要去妙峰山还愿?”万岁爷一边拢着茶,一边问道。 太后年初一去妙峰山为五公主祈福祝祷的事儿,万岁爷自然知道,毕竟没有万岁爷点头,太后也是去不成的。 不止年初一,太后亲自去妙峰山为五公主祈福祝祷,万岁爷还知道,太后日日都为五公主诵经祈福。 这大半年,太后一直茹素,人是肉眼可见地衰老,原本灰白夹杂的头发如今已经尽数变白,人瘦成一把骨头。 1574 是他一直以来期盼的懂分寸、知进退的太后 从前的衣裳都不合身了,只能全部重新量体裁衣。 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太后不畏严寒,亲自前往妙峰山为五公主祈福祝祷,从妙峰山回来之后,太后病倒了。 养病的一个月,太后自是不方便时常去公主府探望五公主的,太后日日听着五公主的最新情况。 说是最新情况,可其实无非就是五公主今天用了什么饭食,睡得安不安稳。 至于病情,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就算太后前去探望,每一次瞧见的五公主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除了…… 五公主又瘦了。 太后看着也是伤心。 可即便如此,太后还是想去看,那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啊,那也是她…… 可能看一眼就少一眼的孩子啊。 因为那次生病,太后一个月没去探望五公主,太后哪儿有不焦心的? 待病总算好了,太后就迫不及待要出宫探望五公主,结果宫中却闹起了痘疫,太后自然没法出宫,当时太后就掉了眼泪。 这个大清最尊贵的女人,在佛前哭得肝肠寸断,停不下来。 “太后,您……您别这样,”古嬷嬷又是难受又是忧心,眼睛也是通红一片,“您大病初愈,身子禁不住啊……” 太后哭得浑身发颤,一个字儿都说不出,只是不住摇头。 古嬷嬷却哪儿有不明白的? 太后担心这会是,天人永隔。 五公主辛苦熬到过年,身子情况愈发糟糕,连丁院判都暗示,五公主情况只怕不好。 太后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哪儿有不怕的? 她是真实怕见不上她的五妞儿最后一面。 古嬷嬷根本劝不住太后,倒是自己眼泪也掉个不停。 太后哭晕了过去。 万岁爷得到消息之后,半晌无语。 太后一贯都是温和好说话的,更是一贯最懂分寸的,如今这个最懂分寸的人,却在慈宁宫生生哭晕了过去,若是传出去,这让人怎么想? 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孝,才让太后失望落泪吗? 太后难道就不会想到这茬儿? 她自然能想到,更是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所以几十年来,他们母子一直相处融洽、母慈子孝,但是这一次,太后却失态了,为了五妞儿竟然都顾不上他这个万岁爷了。 这样的太后,是真的不多见,上一次,是为了五妞儿。 这一次,也是为了五妞儿。 万岁爷不能不动气,但是更多的却是难言复杂的情绪。 这大半年来,太后真的衰老了好多,作为大清最尊贵的女人,太后自是养尊处优、保养得宜,从前瞧着其实跟操劳的惠妃年纪差不多,但是如今,太后的样子已经很接近她真实的年龄了。 为什么会如此,万岁爷自是心知肚明。 这样的太后,让万岁爷无奈也让他心生愧疚。 在五妞儿身上,他真的亏欠太后太多。 只是很多事儿,也只能亏欠。 他难道不知道远嫁蒙古是委屈了一众闺女们? 但是,他的闺女还不是一个接一个的远嫁蒙古。 如今到了六公主了,这个自幼就身子病弱、勉强活到成年的闺女、吃进去的药比饭还多、在宫院里头走一圈都要歇几回的闺女。 这样的身子能不能撑到婚期都是未知数,即便撑到了,只怕也禁不住生儿育女的凶险。 即便如此,不也照样要嫁给蒙古人? 五妞儿更是可怜,二十出头的年纪却遭此横祸,丁源说的清楚,五妞儿能否醒来,全靠天意,他难道就不恼不恨? 侄子再亲还能亲得过闺女? 更别说五妞儿还是公主,他这个万岁爷的公主! 不问青红皂白要了舜安颜的命容易,但是却也会因此寒了佟家的心。 不是寻常人家,是百年来誓死效忠大清、更是对他忠心耿耿、他最信任的的佟家。 天子一怒,不能用在佟家身上,尤其是在朝中形势越发复杂的时候。 所以事已至此,就得找到最合适的应对之策。 由着十四废了舜安颜一条腿,算是给五妞儿给太后交代,留住舜安颜一条命,也是在给佟家施恩,让佟家往后更加忠君事主。 1575 从前是施恩,而今却轮到佟府证明忠心了 作为父亲,他是失职的,但是作为天子,他自认已经做到最好了,但是每每瞧见衰老沉默的太后,万岁爷心底还是有愧疚涌上。 他以为太后会受不了他对佟家的偏私,会同他据理力争甚至是拖着病用孝道逼他就范,但是太后却并没有,自从事发之后,太后一次都没有为了五妞儿的事儿找过他,更别说为难他。 是他一直以来期盼的懂分寸、知进退的太后。 但是这一次,他心里却不是滋味儿,他情愿太后能够不这么懂分寸,像泼妇一样找他吵闹理论不休。 至少那样,他这个万岁爷能更心安理得一些。 但是太后,一次都没有。 倒是佟家那边让他生气。 他都默认五妞儿只是意外,舜安颜无罪了,佟家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把舜安颜死死关在家里、不把把人放出来? 难道老四跟老十四能够违拗他这个万岁爷要了舜安颜的命吗? 搞得如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就差点儿没把心虚二字写在脑门儿上了,就不怕叫人在背后议论五公主这意外来的蹊跷、万岁爷冷心冷肺不顾闺女只顾佟家? 万岁爷气得肺疼,要不是之前佟家第一时间发现索额图的不轨行径,并且禀报御前,又立下大功,这个年,舜安颜压根儿就没命撑到。 如今,他那性命全靠天意的五妞竟然醒了。 丁源禀报说,五妞儿失忆了,能否醒来要看后续恢复。 所以,又是要靠天意了? “太后的意思是,暂且对外保密五公主失忆的情况。”丁源小心翼翼道。 为什么要对外保密? 万岁爷心知肚明,几乎是没有迟疑,万岁爷点点头:“就按太后的意思办。” 五妞儿若是一命不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卖佟家一个人情让佟家继续为他肝脑涂地无疑是最划算的。 但是如今五妞儿醒了,若是他这个万岁爷还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叫佟府以为他这个堂堂九五之尊实则是个窝囊废,根本就离不开他们佟家呢。 从前是施恩,而今却轮到佟府证明忠心了。 他要给佟家提个醒儿,佟府的荣辱前程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好在佟国维不蠢,舜安颜这块腐肉被切割得干干净净。 …… “是,五公主醒转,太后大喜过望,定了下个月二十六去妙峰山还愿呢,”万岁爷的心情不错,魏珠一边为万岁爷捏腿,一边讨喜地回着话,“四五月份正是踏青出游的好日子,万岁爷何不陪太后一道往妙峰山出游?” 万岁爷可不是个能闲得住的,每年出巡的时间差不多都有半年,这一回,因为南巡半截回来,又碰上了宫里闹豆疫,万岁爷竟然都已经有半年多没离京了,着实是不容易。 魏珠的提议,万岁爷明显是有些意动,不过到底还是摇摇头:“朕倒是想去,只是还心急宫中的实验,便是还愿也不能专注,没得惹怒了佛祖,还是算了。” 魏珠忙道:“万岁爷大公无私,实乃大清子民之福!” 为了涉及所有大清子民安危的种痘实验,而放弃了与太后同行为五公主还愿,万岁爷可不就是大公无私吗? 大公无私的万岁爷虽是不能陪太后同行,但是万岁爷的孝心却是一定不会落下的,当下挥毫泼墨着人给太后送去。 万岁爷亲赐的墨宝自然不能随便打发个小太监给送过去,是魏珠亲自捧着送去慈宁宫的。 魏珠到的时候,太后用罢了早膳,正在暖阁里头询问丁源五公主的今日的情况。 听说有御笔送来,太后微微有些诧异,万岁爷从前也会亲制诗词奉于太后,但那是太后过寿的时候,今儿这冷不丁地,万岁爷倒是突然有了挥毫泼墨的雅兴。 既不是她的生辰,也不年不节的,太后故而觉得意外。 古嬷嬷看着面前大大的“和”字,也是满脑子问号。 待魏珠跟丁源退下之后,古嬷嬷正要将万岁爷的墨宝收拾起来,太后却出声给制止了。 1576 她最擅长的可不就是忍吗? “去打听答应佟府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问这话的时候,太后眼睛还盯着那个“和”字。 太后出身蒙古,说了一辈子的蒙语,但是汉字也不是一个都不认识,就比如这个“和”字。 一团和气、以和为贵的和嘛,她懂。 所以太后觉得万岁爷这冷不防地赐字,是跟佟府那边有关? “是,奴婢遵命。” 当下,古嬷嬷忙不迭福身退下,没过多久,古嬷嬷就匆匆回来,脸上隐隐透着激动,行至太后跟前,古嬷嬷福身道:“启禀太后,将将得到消息,昨日后半夜,额驸……额驸腿疾复发,不治而亡!” 额驸竟然死了! 在五公主将将醒来之后! 怎么就能这么巧? 若说额驸当真是死于腿疾复发,古嬷嬷到死都不肯认的! 肯定是佟府听说五公主这一醒,额驸之前欲意杀害公主的罪行再难隐瞒,所以佟府才逼死了额驸! 肯定是这样! 打量着太后情绪压根儿就没什么波动,古嬷嬷以为太后没反应过来,于是又忙得压低声音道:“太后,额驸这哪里是不治而亡,分明是畏罪自戕!整个佟府可都犯了包庇之罪!” 古嬷嬷愤愤不平,舜安颜一条贱命早该以死谢罪了,能多活大半年,凭的是什么? 还不是佟府的包庇! 这大半年来,太后日日吃斋念佛,在佛堂里面一待就是大半日,终日为五公主诵经祈祷,哪天不是跪麻了腿、念哑了嗓子? 但是佟府人呢? 指不定日日都在诅咒五公主,咒五公主去死呢! 毕竟只要五公主一命呜呼了,舜安颜的狗命才能稳稳保住。 一想到佟府人打得这算盘,日日诅咒五公主,古嬷嬷真是气得浑身发抖。 倒是太后,面上的表情仍旧没什么改变,只是垂着眼看着万岁爷御笔亲题的那个“和”字。 半晌,太后淡淡道:“着人把字送去内务府好生装裱,回来就挂在暖阁后墙上,那儿刚好空着,挂万岁爷的御笔亲题正合适。” 太后怎么不提舜安颜跟佟府的事儿? 倒是对万岁爷题字的关注明显更上下。 古嬷嬷不免有些疑惑,忍不住要开口询问,却听着太后突然一声叹息:“是啊,和气点儿好啊。” 和气点儿好? 古嬷嬷一怔,原本被怒火充斥的脑子,这下子猛地冷静了下来,目光也落在了那个“和”字上,眼神里头满是复杂。 连他们都一早猜测五公主受伤昏迷不醒,只怕不是舜安颜口中的意外那么简单,难道万岁爷就没有过怀疑吗? 当然也会有。 但是万岁爷当时却是怎么处理的呢? 一方面默认舜安颜的说法,可是一方面却也由着十四爷打断舜安颜的一条腿,然后从那之后就把丁源派去一直为五公主医治,再有提高五公主的待遇,虽然还是和硕公主但是实际上享受的确是固伦公主的待遇。 这就是万岁爷当时给五公主划定的赔偿。 当时太后就算再恨舜安颜,可是却并没有心思计较,太后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五公主身上,所以对于万岁爷的处理,太后当时是没有异议的。 就算有异议,她难道还能仅仅凭着猜测就逼着万岁爷处死舜安颜? 别说她不是万岁爷的亲娘,就算是亲娘,也没有这样做的可能。 这世上有的是一门心思只听娘话的儿子,但那个人,肯定不是万岁爷。 所以,再恨,太后也只能忍着。 是的,忍着。 在深宫里头活了大半辈子,她最擅长的可不就是忍吗? 只是从前的忍耐并不会让太后觉得煎熬,但是这一次,太后却要日日看着朝阳日落煎熬度日。 毕竟,谁都不能确定,她的五妞儿还能不能再熬过一个寂寂黑夜、看见明日的太阳。 而今,她总算守得花开见月明。 再多的忍耐与煎熬都是值得的。 如今五公主鬼门关里走一遭又醒了,舜安颜担惊受怕大半年到底还是没保住性命。 在万岁爷看来,这算是扯平了,即便为此,五妞儿去了大半条命,身子健康永远都不可能恢复如初。 1577 太后已然把希望寄托在了别人身上 万岁爷自以为处置公平,没让五妞儿白白受苦,为她们主持了公道,还希望太后跟五公主祖孙两人能点到为止,不要一味儿揪着佟家不放。 太后现在都不觉得心寒了,在万岁爷这里,早就没有“心寒”二字了。 万岁爷让她点到为止,让她以和为贵,那她听着忍着就是了。 至于真正的公道…… 太后已然把希望寄托在了别人身上。 收回视线,太后抿了口茶,然后吩咐古嬷嬷道:“把膳房今儿才做的糕点,每样都挑一些,给万岁爷送去。” “是,奴婢遵命。” …… “万岁爷,这是太后将将着人给您送来的,说是刚刚出炉的糕点,请万岁爷享用。” 魏珠从食盒里面取出一碟碟精致的蒙古糕点。 万岁爷批了半天的折子,正有些乏力,便停下了毛笔,净了手,然后饶有兴致地吃起了糕点,一块麻叶下肚,万岁爷抿了口茶,然后状似随意问道:“太后可喜欢朕赐的字吗?” “太后自然是喜欢的,这不,奴才前脚离开,太后就忙不迭着人带着万岁爷的墨宝去内务府装裱了,太后还说要把万岁爷的墨宝挂在暖阁后墙上呢。”魏珠忙不迭赔笑道。 这回答让万岁爷十分满意。 难得太后如此大度,也难得太后肯为他分忧。 这时候万岁爷又满意于太后能顾全大局,不是只会一味儿撒泼的后宫妇人。 两块糕点下肚,万岁爷又重新回去批折子,魏珠斟了杯茶,放在龙案上,然后恭恭敬敬退到了一旁,瞥了一眼,在门外伺候的小瑞子,魏珠又收回视线,继续垂着头盯着朱红的地毯。 从前万岁爷用得最顺手的无疑是乾清宫首领太监梁九功,但是这程子,因着梁九功病倒了,一直在养病,自是不能在御前伺候的。 能有更多的时间伺候万岁爷,这对于魏珠而言,无疑是难得的机会。 他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副总管? 要是能去了那个“副”字才最好呢。 谁不盼着能往上走呢? 魏珠正琢磨着,就听到万岁爷的呼吸突然一顿,旋即又变得急促起来,魏珠忙不迭小心查看,就瞧着万岁爷眉头微蹙,露在长袍之外的小腿微微有些僵硬。 万岁爷八成是又腿疼了。 但是魏珠却只当没发现,又默默地收回视线。 在御前伺候,自然需要眼明心亮,能够体察圣心,才能伺候得好万岁爷。 但是有时候,过于体察圣心,反而会坏事儿,就比如说此刻。 万岁爷对自己的腿疾,一直讳莫如深,除了乾清宫贴身伺候的奴才,还有丁源,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万岁爷多年之前在木兰围场的一次受伤,竟然绵延数年一直折磨着万岁爷,尤其是每一个冬日。 去年初,万岁爷可是忍着腿疾咬着牙去山西出巡的。 今年万岁爷腿疾复发的时候赶着宫里闹痘疫,万岁爷不声不响地熬了过去。 只是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 眼瞅着都入春了,万岁爷的腿疾竟然又复发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接下来的南巡。 之前的南巡因为太子生病的缘故,半途从德州返京,万岁爷的意思是今年还要补上,如今就等着宫中实验结束呢。 但是偏生这个时候,万岁爷的腿疾却又复发了,而且明显复发的频率比从前更高了。 万岁爷到底是放下了毛笔,然后伸手放在了膝盖上,先是一下下轻轻地揉着,然后蓦地握紧。 都这样了,魏珠自然不敢再装看不见,当下忙不迭行至万岁爷跟前,恭恭敬敬询问:“万岁爷,可要传丁院判过来?您今日的平安脉还未请呢。” 半晌没得到回答,魏珠的心一直悬着,呼吸也一直屏着,好在没过多久就传来了万岁爷的沉声吩咐:“去吧。” 还好,万岁爷这回没有迁怒。 “是,奴才遵命。”魏珠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然后忙不迭躬身退下。 …… 1578 厚赏皇子 四月下旬,由八爷、十三爷共同主持的宫中种痘实验圆满完成。 所有参与实验的三十位宫女儿,竟无一人丧命,而在被种牛痘之后,仅有一位宫女出现了感染迹象,但是症状轻微,只用了几日的药,便就痊愈了。 比起二十年前的那次种人痘的实验,这一次种牛痘的效果无疑有着大幅度的进步。 万岁爷龙颜大悦,在太医院下设牛痘司,专门用于种牛痘在全国的推广,由在实验中立下大功的许太医全权统领。 太医当赏,皇子也不能落下。 最先下令在定州进行小规模实验的四爷自是当立头功,后面在宫中主持实验的八爷跟十三爷也是尽心尽力,万岁爷下令赏赐四爷黄金千两白银万两,赏赐八爷跟十三爷黄金五百两白银八千两。 三位皇子一道入宫谢恩,八爷跟十三爷先行告退,四爷却留了下来。 “还有旁的事儿?”万岁爷打量着对面的四爷。 “是,儿臣有事儿想求皇阿玛开恩。”四爷忙不迭毕恭毕敬道。 “说说看。”万岁爷点点头,靠在软枕上,面色很是和缓。 “启禀皇阿玛,太后后日便要前往妙峰山给五妹还愿,儿臣想侍奉左右,”四爷一字一字认真道,“儿臣也想亲自去佛前进柱香。” 原来是为了这个。 万岁爷抿了口茶,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比刚才更温和:“去吧,到时候也替朕进柱香。” 四爷闻言忙不迭躬身道:“是,儿臣遵命!” “行了,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 万岁爷没有多留四爷的意思,四爷很有眼色,自然不会多留,当下便躬身退下,行至外殿,赶着魏珠从偏殿出来。 “贝勒爷吉祥。”魏珠上前躬身行礼。 “平身吧。” 四爷点点头,目光在魏珠袖子上的一抹不甚起眼的膏体扫过,然后抬脚出门。 魏珠不动声色将袖子上的药膏抹去,然后吩咐小瑞子道:“备水去吧。” 万岁爷腿疾复发,经由丁源医治,如今已经缓和了不少,只不过每天除了涂抹药膏,还得热敷几回,这又到了该给万岁爷热敷的时候了。 “是,奴才遵命。” 小瑞子忙不迭应声,然后匆匆退下。 …… 四月二十六,太后起驾前往妙峰山。 万岁爷下令四爷随行护送,维珍跟大格格也要随行伺候太后,倒不是沾四爷的光,是太后点名要娘儿俩跟去的。 上回离京还是去年去庄子小住,当时她连都好还没揣上呢,时隔一年,维珍才总算又有离京的机会…… 这话也不对,毕竟妙峰山也没出京呢。 再细琢磨,庄子即便在京郊可也不算是京师之外。 所以,她上一回正儿八经地离京,还是两年前去西北照顾四爷的那回? 想想还真是有些窒息。 从前再忙,爸妈每年也肯定会抽出时间带她出去玩玩儿,小升初那年学习紧张,去不了远的地方,那就去近的。 她记得那年爸妈带她去绍兴玩,状元楼里的状元鸡,简直能把人香哭,她别提多喜欢了,连吃两天都不腻。 就是后来再去,好好儿的状元鸡就成了华莱士烤鸡平替,她实在太伤心了,从那之后再没去过绍兴。 不过如今正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好时节,又有闺女陪着,维珍心情那叫一个相当不错。 大格格心情也好,自打早上出府,小姑娘就哼哼唧唧唱了一路的歌,维珍也不拦着,由着她唱,反正马车里就只有她们娘俩儿。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百花香百花香,蜜蜂忙蝴蝶也忙……” 唱着唱着,小姑娘突然停下来了,然后就是一声叹息。 “怎么了这是?”维珍纳闷儿,打量着突然就一脸怅惘的小丫头,“谁惹额娘的亲亲宝贝小月华了?” 亲亲宝贝小月华摇摇头,然后靠在维珍身上,遗憾着道:“额娘,要是小姑姑也能一并跟着来就好了,她成日窝在屋里肯定憋闷坏了。” 1579 人家苏谙达这就是专业! 醒来近一个月,五公主的情况自然比一开始好多了,已经能说话了,也能自己吃饭了,就是在床上躺的时间太长,肌肉萎缩得厉害,如今走路还得有人扶着。 这样的情况,五公主自然是不宜出门的。 “小姑姑暂时出不了门,那大格格回去之后,可以把咱们这趟出行的见闻都讲给小姑姑听呀,就当小姑姑也去了妙峰山,还能给小姑姑解闷呢,不是很好?”维珍揉着大格格的后脑,含笑道。 “嗯,”大格格点点头,又两眼放光道,“我还要为小姑姑准备礼物!” 娘儿俩正说着话,马车停了下来,马车门被人打开,四爷朝里面的娘儿俩道:“停下来歇歇脚,用过午膳再走。” 到妙峰山有一百多里地呢,太后年迈,自是不可能一口气儿赶到的,中间少不得要歇一歇。 “好。” 四爷先接了大格格下马车,又伸手来扶维珍,维珍趁机在他手心挠了挠,四爷眉毛一挑,想要握住维珍的手,维珍却已经放手了,然后牵着大格格就去给太后请安了。 四爷跟在娘儿俩身后,嘴角一直翘着。 难得有机会陪维珍出城,四爷心里也挺高兴。 陪太后用过了午膳,太后午歇,大格格也午睡了,维珍轻手轻脚从房中出来,然后就瞧着四爷正坐在廊下看书。 维珍冲苏培盛摆摆手,然后轻手轻脚走到四爷身后,打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要吓一吓四爷,然后她伸出手照着四爷肩膀使劲儿拍了一下,结果手还没来得及撤回去呢,就被四爷一把给握住了。 反而把她吓了一跳。 “你这人好没意思,”维珍捂着小胸脯,一脸无语看着四爷,“也不知道配合配合人家。” 配合配合? 想了想,四爷放下手中的书,学着维珍也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脯,表示自己被吓住了。 要不是那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维珍就真信了。 维珍:“……” 她就说吧,这个人好没意思! 维珍白了四爷一眼,作势要走,可手还被人握着呢,维珍不乐意晃了晃,结果到底是被四爷扯着坐到了身旁。 “你怎么不睡一会儿?”四爷问她。 维珍继续一脸无语:“那要不我现在就回房去睡?” 用午膳的时候,一直暗戳戳在桌子下握她手的人是谁? 眼巴巴看着她陪大格格回房、然后一屁股坐在门外不走的人又是谁? 难为她还以为这男人是想趁着小丫头午歇跟她偷偷约个小会呢。 “亏得我还自作多情,以为贝勒爷在等我呢,告辞!” 维珍撇撇嘴,作势要走,结果手被握得更紧了。 “你没有自作多情,是我情不自禁,”耳畔传来四爷低语,“知道赶路辛苦该让你好好儿午歇的,可还是想你能多陪我一会儿。” 因为是要进庙还愿,按照规矩,打三天前,就要开始做准备,除了茹素熏香之外,维珍跟四爷还要分房睡,这几天四爷都是在前院儿睡的。 茹素熏香什么的倒是不要紧,但是分房睡对四爷来说就有点儿难熬了。 而且在回京之前,都要一直分房睡,也就是还得再忍三天。 娇嫩嫩的侧福晋日日都在跟前,而且还是春天,这种煎熬…… 想必如今正天天扯着嗓子嚎的咪咪最能理解他。 冷不防听到四爷撒娇,维珍登时就有些脸红,下意识就去看苏培盛,结果人家苏培盛早没影了。 什么叫专业啊? 人家苏谙达这就是专业! 维珍在心里默默感慨,一边又用手指轻轻挠了挠四爷的手心,一边凑过去轻轻蹭了蹭四爷的脑袋:“我也想让你陪我一会儿。” 闺女陪着出游自然开心呀,但是…… 老公陪着好像更开心! 嘿嘿! 不过这就不必让大格格知道了,没得小丫头伤心难过,当然也不能让四爷知道,没得这男人太过傲娇得意。 四爷不语,只是一个劲儿嘴角上翘,一边又把脑袋往维珍这边凑了凑。 1580 极其客气 维珍多善解人意啊,当下憋着笑,又蹭了蹭四爷的脸,只把四爷蹭得那叫一个浑身顺畅,丹凤眼都眯在了一起。 维珍敢肯定,要是这人长尾巴的话,这时候肯定像咪咪一样翘得老高,同时还会一直拖拉机似的响个不停。 “难怪咪咪这么喜欢你。” 根本就是同类嘛! 维珍这话没头没脑的,四爷听不明白:“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咪咪来了,”维珍看着院子里开的正盛的牡丹,一脸陶醉,“牡丹可真好看,难怪人家是真国色。” 牡丹这样富贵妍丽的花儿,从宫里到贝勒府,哪儿里不会种呢? 他们贝勒府上的花园里自然也种了不少,只是离得远,维珍也没有去看过。 她院子里也种了牡丹,但是却只有几盆而已,自然没有这种层层叠叠、争奇斗艳的效果。 他们歇脚的是石景山脚下的一处园子,据说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偶尔会来此小住,这里清净风景又好,是最适合老人家休养的了。 又因着太皇太后喜欢牡丹,所以这园子到处都种着牡丹。 真国色? 四爷的目光在牡丹跟维珍脸上来回着,很快就得出了结论:“珍珍才是真国色。” 维珍一怔,旋即笑得露出两排小米牙:“贝勒爷真是越发实诚了,哈哈哈!” 甜言蜜语的男人会减分? 不,也要分情况。 带着目的的甜言蜜语,的确需要警惕,要不怎么会有口蜜腹剑这个词儿呢? 但是在婚姻和感情中,甜言蜜语是一种调剂、润滑,会让两个人的感情、婚姻生活更加融洽、锦上添花。 反正,她就特别享受来自四爷的赞美,每次都能听得心花怒放。 肉麻兮兮的彩虹屁出自冷面贝勒之口,这种反差感实在太苏了,谁能抵抗得了? 四爷自觉没有夸张掺水,他说的就是实话,他就是觉得维珍好看啊,这不,维珍一笑,就更好看了。 好看也得忍着着,要去庙里还愿呢,不能坏了规矩。 四爷默默咽了咽口水,赶紧把视线从维珍身上移开,看着眼前大片浓绿之间深深浅浅的粉,心里已经开始在画舆图了。 畅春园附近的那几个园子下半年就能修好,里面应该有一个能归他。 等到手了,他肯定要在维珍的小院儿附近多开一个花园,种些维珍喜欢的花儿,就比如牡丹,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他就又能跟维珍一起赏花儿了。 就是不知道明年能不能来得及。 自从万岁爷南巡中途归来,太子备受冷遇,万岁爷开始重用其他皇子,宫里一直都有万岁爷要第二次大封皇子的风声,也有朝臣上奏求万岁爷大封皇子,万岁爷却是一直没有表态。 这个时候再度大封皇子,太子的处境无疑更加严峻,他知道,万岁爷自然也知道。 所以…… 旁的不提,可煽动民意、与索额图密谋欲意对圣上不利,单这两样还不足以让万岁爷下定决心废黜太子吗? 四爷正琢磨着,就听着维珍问道:“今儿你一早入宫给德妃娘娘请安,她没有给你脸子看吧?” 四月二十八,是德妃娘娘的生辰,但是因为四爷要陪太后去妙峰山还愿,德妃的寿诞他是赶不上了,所以临行之前,四爷自然要先去向德妃请安祝寿的。 德妃的心情自然不会太好,维珍担心德妃又会给四爷撂脸子。 四爷摇摇头:“没有。” 德妃的确没有为难他。 他入宫的时候早,还以为要等上些时候德妃才能出寝房,结果他也就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德妃便就出来了。 没让他久等,言语上没有刁难,甚至还开口留他一道用早膳,不过四爷婉拒了,说还要为太后起驾做准备,然后就离开了永和宫。 整个过程,母子两人都…… 极其客气。 1581 不能为外人道的羞耻 四爷觉得这样挺好,要是德妃从今以后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态度,那就更好了。 维珍闻言松了口气儿,她可不指望德妃能够幡然醒悟补偿四爷缺失的母爱…… 根本就不指望! 真要那样还怪渗人的,她肯定会怀疑德妃也换了芯子! 她现在就希望德妃能正常一些,就算母子关系恶劣,至少面儿能过得去,不要让四爷难堪。 四爷如今对德妃是彻底寒了心,但是四爷不要面子的吗? 被人议论与德妃的母子关系,甚至是被冠上不孝的名声,对四爷真的有很大的影响。 其实对德妃又何尝不是? 德妃再偏爱十四爷,如今十四爷还不过是个没有正经领差事的光头阿哥,可是四爷却前途大好,这不刚刚才因为牛痘实验立下大功,万岁爷赏赐的金银现在还热乎着呢。 万岁爷要第二次大封皇子的风声,维珍这个深宅妇人都有耳闻,难道德妃就没有听说过? 历史上,康熙第二次大封皇子具体是哪一年维珍记不清楚,但是她知道,第二次大封皇子的时候,四爷是直接从贝勒被封为亲王的。 但是十四爷呢?只是被册封为了贝子。 大将军王的名头再好听再唬人,可毕竟不是真的王。 这一世自然诸多地方都不同于历史,但是有一点是能确定的,那就是不管历史上还是这一世,德妃最大的依仗都是四爷。 就算是德妃为了自己的前程利益,往后也要别再继续作妖了。 好在十四如今特别懂事儿,有他在德妃跟前规劝,德妃好歹是能听进去一些的。 “对了,我想再开新的粥厂,”维珍突然道,一边还冲四爷比出三根手指,一派大气道,“这回,我要开三间!” 四爷一脸佩服:“侧福晋真是大气!” “没办法,架不住银子太多,库房都装不下了,”维珍一脸“洒洒水啦”的云淡风轻的表情,然后又装模作样叹气道,“男人太能争气了,我这散财的本事都要跟不上了。” 四爷的确是争气,前些时日才从万岁爷那里得了黄金千两白银万两的赏赐,赏赐前脚才到,后脚就有一半进了维珍的私库。 加上维珍去年的进账还有生都好从各处得的赏赐,维珍说银子太多,库房都装不下了,还真不是虚言。 只是库房装不下,难道还不能送进钱庄?只要知会一声,自然有顾俨能为她打理好。 就是现在自己开一家钱庄,专门打理财产,也是并不无可。 但是维珍一直就没有捂着银子做葛朗台的想法。 从前在阿哥所,手里的银子可不算多,但是从那时候起,维珍就没亏待过身边的人,不仅仅给李父李母送孝敬银子,对一众手下也大方。 后来成了侧福晋,维珍的资产就迅速翻倍,当然她花银子也就更爽快了,建粥厂捐银子,维珍都是毫不手软。 这两年,因着三不五时从四爷这里分赏赐,维珍的资产更是直线上升,所以从前粥厂是一间一间地建,现在维珍一出手就是三间。 她当然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她骨子里毕竟不是真的后宅妇人,打小接受的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教育熏陶。 她只是一个拥有符合后世社会道德三观的正常人。 钱少的时候,就先顾好自己跟家人,多一些的时候,就能帮衬帮衬身边人,再多的话,那就有能力帮助更多的人了。 除此之外,她心底一直有一股子不能为外人道的羞耻。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现在的生活方式,确实是米虫来着。 不事生产,可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手里也有的是金山银山,这可不就是妥妥儿的米虫吗? 放在后世,在很多人看来,家庭主妇靠着丈夫养活做米虫,都是一种耻辱,需要被批判,更何况于她,她不是单纯靠着四爷寄生的米虫,她寄生在整个社会之上。 什么叫靠天下养? 万岁爷是,她是,四爷是,她的孩子们都是。 1582 怎么就这么熬人呢? 这让维珍倍感羞耻,所以四爷风里来雨里去正直办差、始终把江山社稷放在首位,她固然会觉得心疼,但是更多的却是欣慰。 她也盼着孩子们能够成器,以后也能像四爷这样一心为公,谁要敢做败家纨绔,不用四爷动手,她自己就会动手打断腿! 到了她自己这里,她的要求就更严格了。 除了捐银子建粥厂回馈社会之外,每年茯苓都会建议多购置田产以获利更多,每次她都拒绝得干脆利落。 她难道就不爱钱? 不,她喜欢得要命,不管是古往今来,不管是谁,想要在世间立足,想要让自己让身边人活得自在,甚至是为了证明自己,都不离开一个钱字。 都道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处在如今的时代,购田置地,绝对不算是邪门歪道,这钱来的方便又容易,但是她到底是不肯的。 谁知道她这个侧福晋轻轻松松买田置地夸夸收银子的背后,有多少被迫卖田卖身的人间悲剧。 别人都在做,单她不做,好像很不合时宜,并且对这个时代似乎也没有什么正面影响,但是她要守住她的底线。 她也会潜移默化用她的底线渐渐去影响四爷,若真能如此的话,那人间悲剧应该会少一些吧。 而她这个米虫的羞耻感也会少一些。 维珍的装模作样引得四爷“噗嗤”乐出了声:“那侧福晋可要多精进精进本事了,往后让你散财的机会只会更多呢。” 维珍听罢立时就开始撸胳膊挽袖子:“真的?那侧福晋可就不客气了,侧福晋一直都琢磨想着再给甘肃捐银子打井,既然贝勒爷如此多金豪气,那就……先打一万口井?甘肃都捐了,陕西也不能落下了,自然要同沐贝勒爷恩典啊,那就也来一万口?想必华显大人会美得找不到北呢!” 两万口井? 上回在甘肃打一口井需要花费多少来着? 好像是……二十两吧。 两万口井那就是…… 这妮子是打算让他把庄子宅子外加铺子齐刷刷打包卖了、然后拖家带口重回阿哥所窝着是吧? 还什么华显找不到北,他现在就已经找不到北了! 四爷:“……好你个促狭鬼!” 四爷咬着牙,然后就一把把维珍搂进怀里,不由分说就是一通挠,维珍最怕痒,登时就引得维珍又惊又笑,忙不迭又伸手捂住嘴,一边指了指身后的屋子,一边冲四爷使眼色。 你闺女可还在里头午歇呢! 四爷只得停下手,不捉弄维珍了,不过却舍不得收手,就这么搂着维珍,垂着眼看着靠在他肩头笑得面若芙蓉的女人,四爷觉得口干舌燥,旋即又忙不迭抬起头,对着深深浅浅的一片粉,默默平缓。 好熬人啊。 不过就只有六天,怎么就这么熬人呢? 四爷赶紧默默念起了《心经》,从前每每需要平心静气的时候,抄《心经》都是最能立竿见影的,但是现在…… 好像不大管用了。 算了,心不静就不静吧,他可是个大活人,要是真的彻底心静了,那才要糟糕呢。 这么一想,四爷就轻松了不少,再垂着眼看着靠在自己肩头哼着小曲儿看着花的维珍,倒是不像刚才那么口干舌燥了,只觉得怡然温馨。 “万岁爷会巡幸甘肃或者陕西吗?”维珍突然问道。 都是同一年遭灾,朝廷也一同免了山西、甘肃三年赋税,陕西也被免了一年,只是万岁爷先前已经去巡视过山西了,维珍就好奇甘肃或者陕西,万岁爷会不会去。 四爷点点头:“这两年肯定会去一趟的,只是时候还没定。” 朝廷为了救灾动用国库银钱何止百万,不仅如此又免除赋税,万岁爷这般大手笔施恩,自是想要百姓感恩戴德,更加忠君爱国。 只是再如何施恩,也是天高皇帝远,但如果万岁爷亲自驾临的话,那效果可就大大不同了。 所以在赋税免除的这三年里,只要是没有特别原因,万岁爷肯定会西巡的。 1583 所以,你这是愿意陪着爷去? “那你到时候肯定要随驾出行的吧?”维珍问。 四爷点点头:“嗯。” 旁的皇子可以不去,但是四爷这个当时在西北主持救灾稳定局面的钦差却一定要跟着一道去的。 “那到时候,你再帮我带四百两金子过去吧,就交给华显大人,让他帮着再打些井出来,”维珍道,一边晃着四爷的手,含笑道,“当然,他要是能送我一筐柿饼做回礼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四爷闻言不由笑了:“那你干脆当面跟他讨要就是了。” 当面? 维珍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到时候我也可以随驾?” “当然可以,”四爷柔声道,“除了柿饼,你不是还喜欢酸汤水、肉夹馍还有跟羊汤?非说当地的才好吃,到时候再吃个肚子滚圆回来。” “什么叫再吃个肚子滚圆?我这回还就出息了!坚决不会吃撑!”维珍恼了,嘴巴嘟囔着,“你这人真是的,八百年前的事儿都不忘!” “所以,你这是愿意陪着爷去?”四爷抓住重点。 还以为维珍会舍不得小都好,这两年说什么都不肯离京呢。 维珍点点头:“愿意啊,只要都好没事儿了,去哪儿我都愿意。” “成,等回去爷就再叫许太医来瞧瞧都好。” 两人正说着话呢,就听着身后传来开门的声响,还有乳母的声音:“大格格,您当心脚下。” 几乎是同时,维珍坐直了身子,还往旁边挪出一段距离,四爷也正襟危坐,抄起了被冷落在一旁的书本,装模作样翻着书页。 “阿玛,额娘,”大格格打了个哈欠,挤到两人中间坐下,“你们在干嘛呀?” “看书。” “看花!” 两口子同时张嘴回答,大格格一手牵着四爷,一手牵着维珍,又打了个哈欠:“现在都别看了,来来来,都来看看你们家亲亲宝贝小月华吧。” 亲亲宝贝小月华? 四爷跟维珍果断扭过头,都噙着笑看着中间的大格格。 光看哪儿够啊? 于是两人又默契地凑过去,一边一个把亲亲宝贝小月华的脸挤到变形。 …… 德妃过寿,四爷跟五公主双双缺席,四月二十八这天,除了十四爷一早就到了之外,也就只有福晋带着孩子们入宫给德妃祝寿了。 因着太后点名要大格格陪着,二格格身子骨不好还在养病,所以这回福晋入宫就只带了大阿哥、二阿哥还有三阿哥。 德妃觉得冷清。 其实,也不算冷清,万岁爷的赏赐一早就被送过来了,比起去年,万岁爷的赏赐又厚了一倍。 德妃不是四妃中最得宠的,地位也不是最高的,但是说到赏赐,德妃肯定是最多的。 之前且不说,这几年,万岁爷对德妃的赏赐一直很舍得,德妃得的赏,很多时候都是超过惠妃跟宜妃的,甚至一度,有成为四妃之首的架势。 而今,万岁爷的赏赐又涨了。 随着万岁爷厚赏一并到来的,还有各宫娘娘们的捧场。 除了惠妃因为身子不适没有亲自前来祝寿,宜妃跟荣妃都是亲自到场的,更别说其他妃嫔了。 不过位分太低的,可不敢登门叨扰,要不然的话,那永和宫可就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姐姐真真好福气,又添了一位新孙子不说,五公主也醒来,姐姐这样的好福气,宫里的姐妹哪儿有不羡慕的呢?” 说这话的时候,荣妃可一点儿都没有阴阳怪气。 荣妃跟德妃打年轻的时候就不算和睦,之前在敏妃的灵堂后殿还差点儿打起来,再加上三爷之前还曾经打上四爷门儿,荣妃跟德妃的关系就更加水火不容了,倒是难得荣妃对德妃能有这么客气的时候。 荣妃这态度,难免引来宜妃侧目,一边抿着茶,一边在心中暗道,听闻这程子三阿哥跟四阿哥交好,走得极近,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瞅着荣妃对德妃的这股子殷勤劲儿,三阿哥跟四阿哥的关系自然是亲密无间。 1584 她难道就不想去给五妞儿拜佛祝祷? 旁人也就罢了,三阿哥从前可是打上过四阿哥家门儿的,又在乾清宫里,当着一众阿哥们的面儿,被四阿哥下过脸面。 当时这事儿传到后宫的时候,荣妃还被气出病来。 不是说文人最清高好脸面吗?难为三阿哥能拉得下这个脸面。 想来是儿子随娘,荣妃这变脸的本事她可是学不来的。 宜妃娘娘倒不是学不来,是没那个必要,四爷虽得万岁爷看重,可也没少得罪人,就之前“节流”的差事,四爷得罪的人又何止成百上千? 她生的老五再不中用,但是前程却是一众皇子里头最平稳的,就算再大封皇子,老四有的,万岁爷也不可能短了老五的。 老九虽然不得万岁爷欢心,但是比起到现在还没正经领差事的老十四,那也是强多了。 之前,她还嫌老九一味儿跟在老八屁股后头跌脸,但是如今宜妃也渐渐咂摸出了其中的实惠来。 从前老八不过只是老大的跟班儿,跟她的老九就是跟班的跟班,宜妃娘娘自然瞧不上,嫌老九没出息。 但是后来老大塌台了,老八顺理成章接手了老大的势力地位,老九也渐渐成了老八身后的第一人。 老八对惠妃娘娘再孝顺,对老大再恭敬,可是心里难道就不会提防着老大? 既是提防老大,那自然就会越发重视老九。 如今老九在老八那里,可不仅仅是个钱袋子,要紧着呢。 若是日后…… 真有什么变故,兴许她家老九就能一飞冲天呢。 就是一想到日后少不得要对良嫔低眉顺眼,宜妃心里就不舒坦得很。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再不舒坦还能有惠妃不舒坦? 从前二十几年,可一直都是良嫔仰仗着惠妃过日子,以后啊,指不定得惠妃瞧着良嫔的脸色过日子呢。 想到此处,宜妃心情不由又好了起来,说得话也动听:“谁说不是呢?本宫也羡慕得紧,都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本宫瞧着妹妹竟是越活越年轻了呢。” 对于荣妃的态度,德妃也没有觉得多意外,打了几十年的交道,荣妃的性子,德妃还能不了解? 一贯都是欺软怕硬。 至于宜妃,从来对谁都是笑盈盈的,可实则谁都瞧不上。 同宜妃荣妃说笑了半日,两人起身告辞,德妃又接待了几位嫔妃,再来的,德妃便推说乏力不见了。 “娘娘可是身子不适?可要请太医来吗?”听闻德妃乏力,福晋关切询问。 德妃摆摆手:“无妨。” 当下慧嬷嬷扶着德妃回寝房更衣,德妃靠在软枕上,半晌一言不发。 慧嬷嬷一边给德妃揉肩,一边道:“娘娘真是辛苦了。” 可不是辛苦吗? 每年寿辰,德妃就没有不辛苦的,从一大早上就要接待来客,瞧着只是陪着说说话,或者只是干脆听听奉承,但是还是很累人的。 尤其是这两年德妃身子一直不大好,就更加受不了累了。 一瞥眼瞧见德妃鬓发中的几丝银白,慧嬷嬷手上一顿,然后继续给德妃揉按,一边心里却在叹息。 这两年,德妃不止身子不好,人到底也上了年纪,也开始长白发了,一根两根的,侍婢梳头的时候,顺手也就给藏住了,但是要是太多的话,那可就不好藏了。 德妃歇了半晌,总算缓了过来,抿了口茶,然后问道:“太后现下已经在妙峰山吧?” “是,太后前日抵达妙峰山,要在庙里斋戒三日为五公主还愿祝祷呢,后天就回来了。”慧嬷嬷忙不迭道。 德妃闻言,面色便不大好看。 她不知道太后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挑在她过寿辰的时间出宫给五妞还愿。 就算不是故意的,太后却只带了李氏跟大格格,李氏娘俩跟五妞儿再亲,还能亲的过她这个亲娘? 她难道就不想去给五妞儿拜佛祝祷? 但是太后却压根儿没有要带她的意思,她倒是主动去慈宁宫,主动提出想随行伺候太后,太后却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 说什么不好搅扰她过寿,没得还扫万岁爷的兴。 1585 她可是当娘的 这话说的,好像她过寿的时候,万岁爷会一定过来捧场似的。 这几年,每每她过寿,万岁爷的赏赐倒是越发厚重,只是万岁爷早就不来永和宫了。 是她老了,入不得万岁爷眼了,还是万岁爷对她……厌恶得很,不过是瞧在孩子们的面儿上,才肯保全她的脸面尊贵? 但是太后如此体贴,她又能说什么? 只能忍着呗。 就像她也要忍着太后跟她抢大格格,还要反过来称赞太后对大格格的疼爱关切。 现在连老四也跟着一起去妙峰山了。 事先都不跟她商量一声。 也是,只要万岁爷点头,原也不必她同意。 外头传来十四跟几个侄儿的说笑的声音,德妃勉强打起精神,由着慧嬷嬷伺候着换了身衣裳,然后抬脚出了寝房。 “额娘,儿子瞧着皇阿玛派人送来的赏赐比去年又多了不少呢,好几样儿子瞧着都流口水呢,”十四一脸笑,“先是五姐醒来,再是四哥立下大功,皇阿玛自是龙心大悦,对额娘比从前更大方了呢!” 说到这里,十四又叹了口气儿,愁眉苦脸着道:“就属儿子最无用,要不然皇阿玛的赏赐肯定更加丰厚!” “你也知道自己无用,”德妃白了一眼十四,又道,“少在孩子们面前胡咧咧,哪儿有一点儿做叔父的样子?” “是,儿子遵命!儿子这就让侄儿们见识见识小叔叔的风采!” 十四笑嘻嘻道,当下带着三个侄子去小校场玩儿去了。 十四带着孩子们一溜烟儿消失不见,慧嬷嬷那边把万岁爷的赏赐单子送到德妃面前,给德妃过目。 正如十四说的那样,万岁爷的赏赐真是不少。 其实都不用十四提醒,她也知道自己这又是……沾了老四的光。 呸! 什么沾不沾光的? 老四的命可都是她给的,自然老四的就是她的! 再说了,老四带给她的难道就只有好处? 她的胤祚为什么会早夭? 万岁爷明明之前很宠爱她,为什么如今,却连她的宫苑都不肯再迈进? 太后与她更是自来相安无事,因着太后抚养五公主,原本她还可以经常出入慈宁宫的,可是如今呢? 太后不仅二话不说直接跟她抢大格格,更是一点儿都不在乎她的颜面。 万岁爷跟太后对她的态度说是一落千丈并非夸张,这其中难道就没有老四的缘故? 万岁爷只怕认定她苛待老四呢! 太后也不知什么缘故,如今一门心思地偏向老四还有李氏来针对她,要说这其中老四跟李氏的缘故,她如何肯信? 偏生从荣妃到十四,阖宫上下的人都认定,她在沾老四的光! 她心里的委屈又要跟谁说? 老四不止克胤祚也克她呢! 心里满是愤懑,胸腔里头憋闷异常,只是这憋闷里头还掺着一丝丝的酸楚。 不,她没有错。 到死她都不会承认自己有错。 当然…… 也不能后悔。 她可是当娘的。 德妃对着单子半晌回不过神来。 不就是看个单子吗?娘娘怎么这么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手都要把单子给攥破了。 慧嬷嬷瞧着一阵心惊,忙不迭上前小心翼翼问道:“娘娘,您定是口渴了吧?” 不待德妃回话,干杵在半晌、闲着发慌的福晋,忙不迭斟了杯茶,放到德妃面前:“娘娘,请用茶。” 德妃这才回过神来,目光从单子缓缓移到了福晋脸上,那幽幽的眼神看的福晋登时头皮发麻。 这……老虔婆又想做什么? 好在德妃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福晋这才松了口气儿。 德妃今天的心情明显不太好,但是却也没有朝福晋撒邪火,不过福晋还是觉得难熬,瞥了一眼外面的日头,心里那叫一个煎熬。 时间怎么过得这样慢呢? …… 是啊,时间怎么过得这样慢呢? 太子对着外头四四方方的天,也觉得煎熬。 自打从德州回来,他就一直在毓庆宫养病,起先身子倒还好,但是前些时日,胸痹却又复发了。 1586 不疼了,不疼了…… 确切地说,是得知万岁爷革了凌普的职,让八爷着手打理内务府,当晚,那股熟悉的心悸又汹涌袭来。 还没等太子因为胸闷气短而醒来,守夜的何宝却先一步察觉太子呼吸的异常,当下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 撩起帷幔,借着床尾灯笼柔黄的光亮朝里面打量,待看清楚太子汗津津的脖子、紧锁的眉头,何宝的一颗心登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殿下!殿下!”何宝急急唤着,再着急也还是压着声儿,就怕吓着了太子。 太子打小就常做噩梦,很多时候都会被吓哭,所以何宝守夜总是格外警醒,每每察觉异常,就能第一时间发现,然后陪伴安抚太子。 后来经过漫长的医治调养,太子的噩梦才逐渐变少,但是这两年,太子的噩梦又开始变多了,尤其是从德州回来,太子几乎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何宝以为太子这是又做噩梦了。 “殿下,您醒醒,”何宝取出帕子,一边娴熟地给太子擦汗,一边小声唤道,“殿下,别怕,何宝在呢。” 太子喘息得更急促了,每一声都像是在钝刀在割何宝的耳朵。 叫不醒太子,何宝忙不迭放下帕子,一手去探太子的额头,一手去揉太子的胸口,再开口声音带着颤:“殿下,您醒醒,醒醒!” 太子总算是睁开了眼,眼中没有逃离噩梦的茫然或是虚惊一场,有的都是痛苦。 太子蓦地一把抓住何宝的手:“何宝,我疼!” 是的,好疼啊,每呼吸一口,他整个肺腑都疼得难受,尤其是心,像是破了洞,正朝外汩汩流血。 不是噩梦。 何宝盯着太子疼得五官扭曲的脸,顾得不手被太子掐出了血,何宝对着外头大喊:“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是!奴才这就去!” 门外的太监忙不迭飞奔去太医院,瞧着太子喘息得像是破风箱,何宝忧心不已,想下床去为太子倒杯水,但是太子却死死抓着他的手不肯放过。 “殿下,奴才去为您倒杯茶润润喉。”何宝小声解释着。 太子却兀自不肯放过:“何宝,我疼,疼死了……” 何宝,我疼。 疼死了。 每一个“疼”字都像是铁钉狠狠扎进何宝的肉里,疼得何宝浑身都在轻轻战栗。 他竭力忍着,然后没再要下床,而是躺下来,小心翼翼把太子抱进怀里。 “殿下,不疼了,何宝陪你……”何宝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太颤,尽可能地平缓柔和,没得引得太子更加紧张,“殿下,您可是心口疼?” 方才何宝给太子揉胸口,后来太子甫一醒来就一直紧紧攥着何宝的那只手,到现在都还没有放开。 “心口疼,”太子喘息着道,嘴唇干涩泛白,“后背也、也疼,哪儿哪儿都疼。” 心口疼,后背也疼。 难不成又是……胸痹? 何宝闻言顿时手上一顿,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若太子又得了胸痹的话,那可又要遭罪了,上回在德州养病,太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何宝最明白不过了。 “殿下,何宝给您揉揉,”一边柔声道,何宝一边带着太子的手继续给他揉胸口,“不疼了,不疼了……” 那天后半夜,丁源第一时间被请到了毓庆宫。 正如何宝担心的那样,太子的确又得了胸痹。 确诊之后,丁源赶紧就去拟了药方,然后亲自煎好了药送过来,何宝伺候太子服下。 丁源的医术再好,可是在胸痹这种病上,自然没有药到病除的本事,太子服药过后,身体上的不适并没有短时间内得到缓解,他一向脾气大,难得也有难受得连脾气都发不起来的时候。 论伺候太子,自然何宝最为妥帖周到,这个时候,自然也是何宝伺候在床榻之前。 一时为太子揉胸口,一时要按后背,一时还得投了帕子给太子擦脸,太子熬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在天将黎明时候昏昏睡去,看着太子沉沉睡颜,何宝才后知后觉感到累。 1587 他们……又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了如今这番田地? 是累,他两只手都累得发抖,嘴唇都干得脱皮了。 可即便如此,何宝还是守在太子床前。 太子睡得太不安稳,因为胸痹肺里有痰,一时被鼻涕堵了呼吸,一时又得咳痰,一时又因为背痛呻吟,都是何宝认真伺候着。 太子一觉睡到了午后,睡得不算短,但是太子却觉得更难受了,之前只是觉得心口跟背痛,但是这时候整个肺腑里头像是揣了块大石头,还是烧红了的大石头,既压得他喘不过气儿,又烧得他浑身滚烫。 “皇阿玛可……可来瞧过孤了?” 这是太子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他说得很吃力,声音都是沙哑的。 太子生病这样的大事儿,肯定是要第一时间禀报到御前的。 何宝捧着茶杯,轻轻摇摇头,打量着太子期待的一双眼迅速暗淡下来,何宝忙不迭道:“殿下,万岁爷忙于朝政,实在是走不开,可万岁爷还是惦记您的,所以方才已经让梁九功给您送了补品过来……” “到底是不一样了。”太子盯着床前,喃喃道。 是啊,不一样了。 从前他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皇阿玛总是担心得厉害,会第一时间过来探望他。 小时候,他出痘,当时候皇阿玛是如何终日忧心的,他还能记得,他还记得,他那个时候特别害怕,扯着皇阿玛的手哭着不放,皇阿玛竟然就留下来陪他。 一陪就是十四天。 从来都勤于政务的皇阿玛,那十四天竟都没有过问朝政,一概政事都交给了内阁打理,直到他好利索了,皇阿玛才总算放心。 从前…… 他的大阿哥病死的时候,皇阿玛虽然对他已经不满,可是知道他伤心难过,皇阿玛还是亲自来毓庆宫探望他。 就坐在床前那个地方,陪着他,宽解他,直到他睡着,皇阿玛才走。 不仅如此,后来皇阿玛还让御膳房做了他最喜欢的托汤烂鸭子送来。 上回…… 在德州,同样是胸痹,那时候皇阿玛对他其实更不满了,但是一听说他身子不爽,也是第一时间赶来了,为了让他养病,南巡的行程都直接推迟了。 现在呢? 他病成这样,人都下不来床,皇阿玛却不肯来看他了。 就打发奴才给他送了些子劳什子的补品,甚至连一道托汤烂鸭子都没有。 皇阿玛,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 又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了如今这番田地? 从前皇阿玛恨不得什么都往他怀里塞,疼他疼得都不知怎么好了。 以至于他这个太子的服饰规格跟仪仗跟皇阿玛几近相同。 每年他的开销甚至都能是皇阿玛的三四倍。 就算皇阿玛这几年明里暗里也捧着别的阿哥,可是就算这些阿哥每年府上加起来的花销,都比不上毓庆宫的。 乾清宫有的,毓庆宫肯定也有,乾清宫没有的,他的毓庆宫还有。 不管他犯下多大的错,就算把老四踹得吐血,就算下令谋杀朝臣,就算…… 就算要干涉永定河的工程,就算皇阿玛会动气,但是哪一次皇阿玛不是站在他这边儿? 谁说他只是半君之尊? 有皇阿玛的疼爱跟维护,他就算还没坐上皇位,也差不多了。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起,他跟皇阿玛的关系发生改变了呢? 大约是从他开始意识到,皇阿玛不再往他怀里塞东西了,竟然还开始往回收了。 他失去了直隶,失去了江南,失去了山西,失去索额图,如今连内务府也失去了。 他怀里的东西越来越少,他如何不慌?不怕? 如何不会反抗?又如何不会恨呢? 原来疼爱跟维护都有前提,他得有奴才的安分跟狗儿的顺服才行,但凡他有一丝不驯,就成了罪大恶极、大逆不道,就要被敲断脊梁。 什么半君之尊? 哪儿来的半君之尊?! 这世上从来就只有一个主子,一把龙椅,他不想再做奴才再做摇尾乞怜的狗了! 他再也熬不下去了! 他想坐上那把龙椅,就得把上面的人拉下去。 他的确也是这样想的。 可惜了,到底是成了别人眼里的笑柄。 1588 万岁爷到底为什么迟迟不废他? 蓦地,太子嘴角上翘,扯出一个讥诮笑意,苍白的一张脸对着何宝:“你说,现在有多少人在看孤的笑话?我猜,老四跟老八笑得最大声。” 可不嘛。 他之前还想借着内务府拨款的事儿,跟老四做交易呢,结果呢? 没多久,内务府就被万岁爷交给老八打理了,老八可比他聪明,麻溜儿地就批了修园子的拨款。 这哪儿是在拨银子,分明是在打他这个太子的脸。 放在从前,谁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是往后啊,怕是谁都能踩他一脚了。 万岁爷到底为什么迟迟不废他? 从前,他想不明白,但是如今,他却再明白不过了。 万岁爷要留着他这个不中用的太子给别的皇子、或者是下一位太子开道,做磨刀石呢。 他知道万岁爷一直都在用老大来做他的磨刀石,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给人做磨刀石的一天。 真是可笑。 何宝眼睛泛红,再开口就带着哽咽:“殿下,您切莫妄自菲薄,您……毕竟还是唯一的太子呢。” 太子嗤笑一声,一转身又躺了下去。 …… 一病两个月,待到初夏时节,太子的胸痹已经痊愈了,药是早就停了,只是药膳却一直还在吃。 “殿下,今日是百合老鸭汤,”何宝端着药膳进来,放到小几上,一边在脚踏上坐下将太子的腿托到怀里,一下下揉着,一边仰着头,柔声跟太子道,“百合有补益心肺、养心安神的作用,鸭肉味甘微寒,有润肺、止咳、化痰的功效,最适合殿下这时候用了。” 太子心不在焉地吃着药膳,注意力却都放在何宝身上。 养病的这些时日,一直都是何宝伺候床前,太子病中难免脾气大,再加上五内郁结,就没一日是有好性儿的,别说是一众奴才日日提心吊胆了,便是太子妃每回过来探望太子,回去少不得都要抹眼泪。 谁都知道,这回生病,太子的脾气是更大了。 只有何宝,纵使太子脾气再大,有时候还会动手,何宝却全无抱怨,一直用心伺候着。 待太子渐渐好起来,脾气也收敛了些,也开始好清净了,下令后宅女眷不必前来伺候,平日里,也只让何宝一个人在房里伺候。 何宝自是求之不得,对太子更加尽心周到、无有不应,虽然担心太子病体初愈、不宜劳累,但是每每太子开口求欢,何宝却哪儿敢推拒? 是不敢,也是不想。 这些时日,主仆两人日日朝夕相对、同床共枕,亲密更胜从前。 太子从前只觉得何宝柔顺,现在却觉得何宝娇媚动人。 就比如此刻,何宝明明好好儿地为他揉着腿,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但是一双水杏眼却不时偷偷在他身上来回,从他的腿到手又到脖子,再往上,便不敢看了,水杏眼羞怯怯地垂下,然后没一会儿,又会热切又羞涩地在他身上来回。 还有那双手,此刻也在他身上来来回回着。 “殿下,晨起说腿酸,现在可还酸吗?”何宝一边问着,一边轻轻地捏着太子大腿的内侧,引得太子眼神暗了三分。 再开口的时候,太子声音微微带着哑:“那你且说说孤好好儿地为何会腿酸?” 何宝的手登时一顿,旋即继续揉着,越揉越往上,这时候,水杏眼终于大着胆子对上了太子的视线,带着明显显的娇媚,再开口声音却带着颤。 “殿下这要惩罚奴才吗?” “自是要惩罚,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奴才,不仅敢爬孤的床,竟然还敢压孤的腿,真是岂有此理,”太子放下勺子,蓦地伸手捏住何宝的下巴,喘息着道,“不让你长长教训,岂非要也要踩到孤的头上?” “奴才不会!”何宝忙不迭摇着头,脸上没有惶恐,有的只是情真意切,“奴才是殿下一辈子的奴才,谁都可能会背叛殿下,奴才不会。” 对着那双莹润澄澈的水杏眼,太子的眼神更暗了,喉头陡然生出一股子酸涩,他想说点儿什么,可是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俯下身,吻上了何宝的唇。 1589 殿下,何宝这辈子值了 虽然最亲密荒唐的事情都做过,但是这是太子第一次亲他。 何宝愣住,继而疯了似的箍住太子的脖子。 “殿下,殿下,求您……”他哽咽着,眼泪夺眶而出,“求您多疼疼何宝。” 下一秒,太子再度吻了上来,扯着何宝跌跌撞撞行至床前,不知谁使的劲儿,两个人齐齐跌在床上…… “疼吗?” 耳后传来太子的询问,何宝还道是自己听岔了。 太子什么时候会关心他疼不疼? 别说是他,太子又何尝关心过太子妃? 他可是太子,高高在上的太子,是未来天子,合该一辈子由着自己性子、接受所有人的诚惶诚恐与…… 奉献膜拜。 何宝扭过头一脸恍惚看着太子,那眼神看得太子心头发软,他低下头,再度覆上那副唇,一边柔声道:“疼就告诉孤。” 下一秒,这个吻有了味道,微微透着股子咸。 “不疼,从来都不疼……”何宝哽咽着道。 是啊,不疼的,只要是太子给的,再疼也是甜的。 他或许真是天生下贱,能够有幸来到太子身边伺候多年,他竟然觉得挨的那一刀,也是值得的。 别说是那一刀,就是这条命,他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那双水杏眼头一次敢在太子面前显露出痴迷,他痴痴地看着眼前人,像是无数次在梦里做的那样。 “殿下,我的殿下……” 太子不由一声叹息,捧着他的脸,亲吻那双眼泪不住簌簌而下的眼睛。 “何宝,下辈子别进宫。”他捧着何宝的脸,一字一字柔声道。 何宝使劲儿摇着头,再开口,哭声更响:“不,要进宫的,不然……不然怎么伺候殿下?” 是啊,不进宫,怎么能遇见他的殿下、陪伴他的殿下? 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是会入宫,即便那种灭顶之痛还要重来一遭。 “下辈子,你别进宫,孤也……不进,到时候咱们在外头做一对寻常夫妻,”说到此处,太子喉头蓦地一阵酸疼,他伏在何宝身上,紧紧环着何宝,眼泪陡然而下,“何宝,我希望能有来生……” 眼瞧着这辈子就要到头了。 他做了二十九年的太子,怕是熬不到第三十年了,时至今日,对于被废黜的结局,他心知肚明已经不存任何侥幸了,对于被废黜之后的日子…… 他还没有想过。 这些天,他倒是时常会想,若是有下辈子,他会拥有什么样的人生。 首先,他不想生在天家。 其次…… 只要远离天家,什么样的日子他都认了。 此时此刻,同何宝紧密相拥,他对下辈子却猛然多了无数期待,而这些期待的前提,无疑都是,遇见何宝,拥有何宝。 太子的眼泪停不下来,倒是何宝的眼泪停住了,他头一次直视太子的眼睛,定定地,一眨不眨,将太子怜惜、渴求的神色尽收眼底又印在心底,然后他转过身,将太子拥入怀中。 “殿下,何宝这辈子值了。”他一字一字轻轻道。 是啊,这辈子已经值了。 他的心事总算为他所知,竟然还报以回应。 这辈子,他真的已经值了。 超值。 至于下辈子,他不敢也不会有奢求。 …… 万岁爷病了,四爷这几天都要入宫侍疾,维珍也没有闲着,最近一直都在忙活着新开粥厂的事儿,虽然还是顾俨一手操办,但是这回跟从前还不同。 在从妙峰山回来的路上,大格格知道了维珍要建粥厂的事儿,在搞清楚粥厂是做什么的之后,大格格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积极热情地表示,希望自己也能为建粥厂出一份力。 维珍很高兴,当然不会打击孩子的积极性,于是这一次建粥厂,从粥厂的设计建造到后续的准备工作,维珍都决定每一个流程要跟进一下。 她对顾俨的能力自然是认可的,之所以跟进,纯粹是想带着大格格参与一下。 建粥厂这种事儿,她应该会做一辈子,大格格要是愿意的话,她是很希望大格格能够参与进来的。 1590 入宫侍疾 她跟四爷的孩子,自然是要有社会责任心的,而且,维珍心里是希望大格格能够拥有自己热爱的事业。 什么针织女红,维珍压根儿就没让大格格学,她也更不许有人给大格格灌输人生的意义就是嫁人生子这种看似合时宜的思想。 所以大格格这阵子很忙啊,除了要跟乞颜嬷嬷上课,还要忙活着给额娘打下手。 于是大格格人生中第一次接触到了算盘。 不得不说,八九岁的小朋友学东西就是快,大格格学蒙语就很快,学算盘更是飞快,什么一上一,一下五去四,小姑娘学两遍就会打了。 在这一点上,维珍就特别羡慕闺女了。 她从前上小学的时候,学校里面也是教过打算盘的,不过却不做要求,考试也不会有,她当时就学得不怎么样。 后来穿到了这里,自然也用不着她打算盘的,什么加减乘除的,她心算就可以了。 但是做了侧福晋,名下的产业越来越多,虽然用不着她亲自打理,但是维珍也想着充充门面,这才开始学着用算盘。 过程就…… 不是那么一帆风顺。 其实对于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成年人来说,学着用算盘是比较困难的,说困难也不是准确,就是会下意识地排斥。 算盘还没摸着呢,心里就已经得到结果了,再打算盘就成了多此一举。 但是对于还没有学习过太多算数技巧的小孩子来说,学着打算盘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反而能学得更认真专注,自然也学得更快。 这其实跟学外语的情况就比较像,初学者总是下意识地先翻译成母语,很难抛下母语去学,这就不如在外语或者双语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学得快而好。 好在几年下来,维珍用算盘的水平也从磕磕绊绊过渡到了流畅自如。 反正是肯定不能跟她的大闺女比就是了。 就是肉乎乎的小手用起算盘来有些费劲,于是维珍就让人给她准备了个小算盘,结果甘草就从库房里面找出来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白玉小算盘。 “这是哪儿来的?”维珍瞧着还挺稀奇。 “回主子的话,这是从前大格格两岁生辰的时候,十四爷送来的。”甘草道。 十四爷送的啊,她还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当时十四爷实在讨厌得厉害,对于十四送来的礼,她也懒得关心,直接让人给送库房里去了,原本还以为要吃一辈子灰呢,没想到竟然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没想到的,又何止这个? 她可是做梦也没想到,按说正值叛逆期的十四爷竟然变得懂事体贴起来,越来越有做弟弟、做叔叔的自觉了。 大格格很喜欢十四叔送的这个小算盘,每天“噼里啪啦”地打得那叫一个欢实。 这还不过瘾,把四爷送的金锁毫不犹豫摘了下来,然后叫乳母给她在小算盘上系了系绳,然后就挂在了脖子上,走哪儿都戴着。 维珍看着拿小算盘当吊坠儿满世界跑的闺女,就忍不住想笑。 得亏四爷这程子日日都要入宫侍疾,早出晚归的,压根儿就见不到大格格,要不然老父亲又要心碎一地了。 忙着带着闺女参与粥厂的准备工作,也不能耽误去探望五公主。 “小姑姑!这是额娘为你做的糕点,有你最爱吃的凤梨酥,我也有从旁协助哦!” 维珍带着大格格到的时候,五公主正在花园的凉亭里头纳凉。 五公主如今已经能自己走动了,只是身子仍旧虚,人也瘦得厉害,如今都已经入夏了,五公主身上还盖着毯子,不过五公主的精神却很好。 瞧着大格格一蹦一跳奔向自己,五公主登时一脸笑意:“你慢些跑,仔细跌跤。” 一边又忙吩咐道:“快给凳子上铺上软垫。” “是,奴婢遵命。” 大格格一口气跑到五公主跟前,在五公主摇椅旁边的鼓凳上坐下,第一件事儿就是伸手去握五公主的手,然后就撅起了嘴,小眉头也微微蹙起:“小姑姑,你手怎么老是这么凉?” 1591 先生当真这么厉害? 她的手热乎乎的,小姑姑的手确实凉丝丝的。 而且,一直都是这种情况,大格格很担心。 “那就好好儿给你小姑姑暖暖手,做你小姑姑的汤婆子,”维珍也进了亭子,一边含笑同五公主道,“瞧着五妹气色比上回要好。” 五公主笑着指着另一侧的鼓凳:“嫂嫂快坐。” 哈布嬷嬷将维珍带来的糕点摆上,又上了三杯热乎乎的牛乳茶:“侧福晋说的正是,丁太医刚才也说公主的情况有改善。” “真的?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维珍含笑道,一边拿起杯子,一边冲大格格挤挤眼,“来,咱们娘儿俩祝贺一下小姑姑!月华,从你先开始。” 大格格当即也端起了杯子,一本正经跟五公主道:“小姑姑,月华祝您健康长寿、笑口常开!” “对!月华说得棒极了!额娘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祝福语了,额娘只能先干为敬了!” 当下维珍捧着奶茶,一口气儿喝了个涓滴不剩。 大格格也有样学样,就是等把杯子放下,小姑娘忍不住打了个嗝儿,引得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大格格又羞又恼,说什么也不肯在亭子里待,一溜烟儿出了亭子,说是要去采花,侍婢忙跟了上去。 五公主捧着茶杯,瞧着大格格花蝴蝶似的在花园里头窜来窜去,脸上的笑意根本就下不去。 “嫂嫂,我瞧着月华好像又长高了。”五公主道。 “可不嘛,小丫头现在快到我肩膀了,”维珍也看着大格格,一脸欣慰骄傲,“现在都不肯骑小马儿了,吵着要骑大马。” 说起来,几个孩子中,属大格格的胆子最大,她喜欢骑马儿,学得也快,这两年小马儿都已经骑得很好了,现在已经不满足骑小马儿了,开始吵着要骑大马。 不过四爷跟维珍还没答应,想着明年,她再长长个子,再磨练磨练骑术,到时候再给她换马儿。 阿哥们正式开蒙,除了文化课,体育课也是必不可少,如今每隔一日,就会有半天的体育课。 因着孩子们年龄太小,担心伤着身子骨,所以现在还是每隔一日练半天,等到明年,孩子们习惯了,就会跟阿哥所里面的皇子们一样,每天上午上文化课,下午上体育课了。 阿哥们的体育课,自然是从学骑马开始的。 四爷看重大阿哥的健康,本想着过两年再让大阿哥学骑马,大阿哥一向听话懂事儿,但是在这件事儿上却很执拗,坚持要跟弟弟们一起学。 大阿哥几次请求,四爷瞧着不忍,还是同意了,除了叮嘱大阿哥量力而行,也叮嘱了教骑马的师傅。 相比小西瓜跟小丸子,大阿哥是正儿八经刚刚接触骑马,因着自身的情况以及四爷的吩咐,大阿哥学骑马儿并不是很顺利,现在还停留在让人牵着马慢走的阶段。 相比之下,小西瓜跟小丸子就特别顺利了,平时在庄子里,小西瓜小丸子他们也时常跟着大格格骑马儿,本来也能将就会骑了,现在正式学骑马上手就很快。 不过因为小西瓜在身高体型上有压倒性的优势,在骑马上,小丸子一时半会儿是赶不上哥哥的。 这要是搁在从前,小丸子一准儿有情绪,会着急会不服气,虽然之前被维珍纠正过,但是比起大格格跟小西瓜来,小丸子的确是好计较的性子。 但是自从去前院儿开蒙之后,小丸子这方面的毛病就几乎没有了。 先生当真这么厉害? 不仅会教书连小孩儿的臭毛病也能一并给教好了? 维珍还以为是先生的本事,因此对先生那叫一个感恩戴德,还精心准备了笔墨纸砚做礼物,给先生们送过去。 不过前几天,维珍才知道,那纯属误会,还真不是先生的功劳,纯粹是人家小丸子自己悟出来的。 那天小丸子自己回维珍这儿用午膳,在此之前,小西瓜已经打发人回来跟维珍禀报,说是大哥哥留在前院儿用午膳,然后饭后陪大哥哥一道温习功课。 1592 客客气气没什么不好,也能减少很多麻烦 大阿哥前几日染了风寒,因此告假养病,虽然他功课一直是兄弟里面最拔尖儿的,但是耽搁几日,大阿哥还是很有紧迫感,所以打算趁着午休的时间温习功课。 小西瓜这是要留下来陪大阿哥。 不过小丸子的心情明显就不大好了,到维珍这儿的时候,嘴撅得都能挂油壶了。 对于小丸子为什么心情不好,维珍也能猜到,一边亲自牵着小丸子去内间净手,一边柔声问道:“生哥哥气啦?” 兄弟俩闹过闹,但是感情却真的好,平日里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小丸子有时候晚上还会跑去跟哥哥睡,粘人得很。 小家伙肯定是吃大阿哥醋呢。 “我才不生哥哥气呢。”小丸子嘟着嘴道。 “可是你这表情就很没有说服力呀。”维珍憋着笑,投了帕子给儿子擦脸。 热乎乎的帕子在脸上擦了又擦,小丸子的表情变好了不少,不过嘴巴还是撅得老高,语气里也是满满的傲娇。 “额娘,我的确是有些生哥哥气,不过我可没在前院儿跟哥哥闹,也就只在额娘这儿生一小会儿气,才不会让外人看咱们笑话。” 维珍一怔,旋即也就明白过来了。 小丸子虽然吃醋生哥哥的气,但是在前院的时候,小丸子却能忍住,既不跟小西瓜闹,也不表现出来,等回到了她这里,小丸子才会跟她倾诉一下自己的委屈,抱怨哥哥两句。 但是在前院,他却不会。 是不肯让外人看他们的笑话。 不止是他自己,也包括小西瓜,还有维珍、大格格以及现在除了吃跟睡再没有其他消遣的都好小朋友,都该统一认定的外人。 至于外人是谁? 自然是大阿哥。 大阿哥自幼身子不好,刚出生的那几年,几乎一直都在养病,连门都很少出,别说是跟小丸子相处了,便就是跟一前一后落生的小西瓜相处的机会都很有限。 小西瓜或许还能记得从前在庄子里跟大阿哥一起抓虫子、摔在鸡屎上的兄弟情谊,但是小丸子呢? 除了每次一道入宫请安之外,小丸子可就几乎再没有跟大阿哥相处的机会了。 小丸子又是个傲娇的性子,断断没有主动去跟大阿哥亲近的可能,自然对大阿哥这个大哥哥明显就陌生、客气很多,甚至是当成外人对待。 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小孩子对于亲疏远近其实是极其敏感的。 沉默了片刻,维珍到底没有纠正小丸子,说大阿哥不是外人,也是他血浓于水的亲哥哥,要像对小西瓜一样对大阿哥。 这些,她都没有说。 孩子对大阿哥客气一点儿……其实没什么不好。 她心底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跟大阿哥太过亲密。 都道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可是也要分情况。 除却大阿哥的身子不好之外,福晋明显显对大阿哥盯得很紧之外。 可是大阿哥身子再不好,每次福晋娘家的侄儿过来,大阿哥也会跟他们去花园里玩得不亦乐乎,可不管是大阿哥还是福晋都从没邀请过小西瓜他们去花园玩。 一次都没有。 指不定,今天小西瓜主动留下来陪大阿哥温习功课,在福晋眼里就是小西瓜比着大阿哥使劲儿呢。 或许是她小肚鸡肠吧。 但是她情愿孩子们能够对大阿哥客气一些。 客客气气没什么不好,也能减少很多麻烦。 …… 听说大格格想要骑大马,五公主忙摆摆手:“嫂嫂,这可使不得,月华才多大?过两年再换成大马也不迟。” 维珍笑着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五公主松了口气儿,然后含笑道:“到时候我挑一匹好的送给月华。” “那就多谢五妹了,”维珍没有推辞,笑着应下,一边放下手中的茶杯,伸手握住了五公主露在毯子外面的手,登时面露担心,“五妹,要不咱们还是回房说话吧,外头起风了呢。” 五公主的手果然很凉,几乎都没什么温度。 1593 泡温泉 五公主却摇摇头,一边伸手拍了拍维珍的手,一边含笑道:“没事儿,就算是成日捂在被子里也是冷冰冰的,倒不如在花园里面吹吹风,要不然人都要闷死了。” 虽然已经醒了,身子也在恢复中,但是五公主的身子到底是比从前差了太多,虽然能走路了,但是走不了多久就会累。 太医叮嘱她切勿过犹不及,所以自从醒来之后,五公主每天大半时间不是躺着就是坐着,五公主自然觉得憋闷的很,如今好不容易熬到天暖,太医许她出门,五公主自然很珍惜,不想这么着急回去。 打量着被自己握在手里、过分白皙瘦削的手,维珍不由眉头紧蹙,顿了顿,然后小声问道:“五妹,近来可曾来过癸水?” 五公主昏迷四个月之后,癸水就停了,直到五公主再醒来,癸水也迟迟没有恢复,这是很好理解的,毕竟是身子亏损太过的缘故。 但是随着五公主身子的好转,人也明显比之前长了些肉,癸水肯定也会恢复的。 能恢复,自然是好事儿,可是甫一听维珍提到“癸水”二字,五公主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登时变得更白了,手上也是一颤。 维珍也就明白了,再开口,声音就透着疼惜了:“现在还疼吗?” 不知是因为长时间服用药物的缘故,还是五公主昏迷了这么长时间,身体循环出了问题,五公主现在体寒得厉害。 体寒成这样,月经的时候能不疼吗? 她之前没有遭过痛经的苦,但是这回早产生下都好,一开始的时候身子着实亏损了不少,整个月子期间身子都虚得厉害。 大半时间都躺在床上下不来,恶露不断,浑身虚脱,稍微一动,就是一身的汗,那种对身体无力掌控的难受,现在想起来还特别可怕。 但是她的这点子遭遇,跟五公主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现在是不疼了,当时疼得我恨不得再昏过去,”抿了抿唇,五公主无奈地牵了牵唇,道,“还以为总算是熬过去了,没想到后面还能遭这样的罪。” 是啊,还以为一切的苦难在做了大半年的活死人之后,全部都已经烟消云散,老话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吗? 可后福五公主暂时没有享到,但是罪是一点儿都没少受。 起先,她还担心自己癸水迟迟不恢复,这个月总算是恢复了,但是却差点儿要了五公主的命。 怎么就能疼成那样呢? 疼得她这个尊贵的公主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儿,眼泪根本停不下来,但是却疼得发不出声儿,银牙都差点儿被咬碎。 哈布嬷嬷吓坏了,太医也吓坏了,用最快的速度给她煎好了药送过了,可是在服下药之后,她还是生生疼了一个时辰,等到腹痛总算渐渐消散,她浑身湿透,嘴唇都被咬出了血,整个人都是虚脱恍惚的。 “你如今在吃药调理,身子肯定一日好过一日,下个月……肯定能够缓解的,”维珍道,想了想,维珍有些迟疑道,“五妹,你如今的身子,能泡温泉吗?” 五公主体寒,自然有太医给调理,但是若是能够时常泡温泉的话,自然也会有缓解的作用的,只是身太虚的人,不宜泡温泉,也不知五公主能不能泡。 要是能的话那自然就好了,京师并不缺温泉。 五公主闻言便笑了:“太后也问过太医,太医说等吃完了这几副药,我可以试着泡泡温泉,若是无碍的话,便可以时常去泡,对驱寒大有裨益。” “太后已经着人去赤城那边的汤泉收拾了,过些时日,妹妹就会前去小住。” 赤城那边历来以汤泉著称,那边修有行宫,风景怡人又清景,还是挨着山建的,也清凉,最适合前往调理养病,从前太皇太后就时常前往那里小住。 自然是最适合眼下的五公主的。 “嫂嫂到时候带着月华,陪我去小住些时日可好?”五公主道,一边反握住维珍的手,一脸的期待。 1594 跟你去,我们娘儿俩都跟你去 跟漂亮又温柔的小姑子去泡温泉避暑,到时候还能带着大格格爬个山郊个游什么的,这小日,想想就美滴很,维珍很难不动心啊,可是…… 四爷肯定不能跟着去啊。 四爷还得为万岁爷侍疾呢,且忙着呢。 一想到四爷,维珍就有些犹豫,然后五公主又开口了,这回语气里头明摆摆的都是可怜气。 “嫂嫂放不下四哥也是有的,妹妹是能理解的,自然不会勉强嫂嫂的。” 说这话的时候,五公主一脸落寞,顿了顿,五公主要松开握着维珍的手,结果蓦地又被维珍给握住了。 “我自然想陪你去的,刚才是在想……在想到时候要不要给月华带小马儿去,没得那丫头在园子里头待腻了,又吵着要骑马,”维珍忙不迭道,生怕五公主不信,维珍又道,“跟你去,我们娘儿俩都跟你去。” 五公主强忍着才没有哈哈大笑,仍旧一脸可怜气看着维珍:“嫂嫂,你真的肯陪我去?不是见我可怜才不得已应承下来?” “当然不是!”维珍把五公主的手握得更紧了,然后忙不迭道,“说起来我还没泡过温泉呢,如今沾着五妹的光才有的温泉泡,别提多高兴了,自然是不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五公主这才露出一个舒心的微笑:“嫂嫂,你对我真好。” 这就叫对你……真好? 可我刚才撒谎了耶。 维珍有些心虚吸了吸鼻子,然后又坐直了身子,一边握着五公主的手,一边指了指桌上的几碟子糕点,忙道:“五妹,快尝尝这回做的凤梨酥味道怎么样。” “嗯,”五公主当下捏了一块凤梨酥放在嘴里,然后顿时两眼放光,“嫂嫂,你手艺越发好了,我原本还没什么胃口呢,可嫂嫂做的糕点,我能一口气吃十块!” “十块可不行,仔细积食,最多吃……四块,”维珍含笑道,瞧着五公主实在爱吃,维珍又道,“等到了园子,我叫人建个烤炉,到时候,你什么时候想吃了,我就烤新鲜的给你吃。” 五公主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把嘴里凤梨酥咽下,冲维珍甜甜一笑:“谢谢嫂嫂!” 这一笑,简直就是大格格plus嘛。 维珍忍住才没有伸手去揉人家五公主的头,而是轻轻拍了拍五公主的手:“妹妹客气了。” …… 五公主心情好,留了维珍娘儿俩在公主府用了晚膳才给走。 跟五公主说了大半天的话,从五公主的身体情况聊到对温泉之行的期待准备到下一回南巡的时间又到万岁爷的这突然的病情。 八卦配零嘴,姑嫂两人的嘴巴今天都是超负荷工作,等到维珍回到家的时候,没觉得身子累,就觉得嘴巴以及两腮酸得很。 好久没说过这么多话,吃过这么多零食了。 从内间出来,维珍一边揉着自己的腮帮,一边问女贞:“四爷还没回来?” 这程子四爷日日都要入宫给万岁爷侍疾,不过晚上是能回来的。 这回万岁爷生病,点了四爷、五爷、十爷还有十二爷侍疾,四爷跟十爷负责白日侍疾,五爷跟十二爷负责晚上。 女贞道:“回主子的话,四爷……” 不待女贞话说完,门外就传来了小池子的声音:“主子爷吉祥!” 四爷来了。 维珍忙快步迎了上去,果然瞧着四爷大步迈了进来,用不着苏培盛伺候,维珍上前亲自动手解下四爷的披风递给了女贞。 “先用膳还是先沐浴?”打量着面前的人,维珍问道。 四爷定是骑马回来的,鞋面儿都沾了一层灰,再加上又出了一身汗的,四爷不算洁癖,但是只怕这样一身脏,四爷是受不了的。 “沐浴,”果然,四爷毫不迟疑道,一边牵着维珍往内间走,一边道,“爷在宫里用过膳了,不过特意留了点儿肚子好回来陪侧福晋再用一些。” 维珍闻言不由笑了:“妾身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方才在五妹那儿也只吃了个七分饱。” 四爷也笑了,扯着维珍就要亲,旋即就被维珍给嫌弃了:“人家才不要汗酸味儿的!” 1595 孩子都给你吓掉了! 行吧。 四爷只能收回禄山之爪,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内间,一番洗漱更衣之后,汗酸味儿的四爷又变成了香喷喷的四爷,这回维珍不嫌弃了,还主动送上香吻一枚。 四爷被亲的浑身舒畅,打量着还殷勤地给自己揉胳膊的维珍,沉声道:“侧福晋今天好像格外热情。” 维珍:“……” 这么明显的吗? 都怪她耳根子太软,听不得五公主撒娇,脑子一昏就答应了要陪五公主去泡温泉。 泡温泉就罢了,还得小住上一段儿呢! 五公主好不容易去赤城汤泉休养小住,自然不能短时间来回折腾的,所以这一去最少也得一个月,她也答应要一直陪到五公主返京了…… 从五公主府里头一出来,维珍就忍不住有些心虚,这事儿四爷还不知道呢。 于是心虚的侧福晋,今儿可不就格外热情了嘛。 “讨厌!人家哪天不热情?”维珍企图蒙混过关,忙不迭转移话题,“女贞她们应该摆好膳了,咱们快出去吧。” 四爷“嗯”了一声,抬脚往外走,维珍这才舒了口气儿,结果一口气儿还没喘匀实呢,前面的男人却陡然收住脚,然后转过身来,盯着她:“李维珍,你都背着我答应了五妹什么?” 维珍:“……你吓死我了!孩子都给你吓掉了!”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哪儿来的孩子?” 天地良心! 自打小儿落生,从寒冬到入夏,为了维珍的身子着想,他可一直都忍着没有真枪真刀吃过肉! 咳咳! 这么说,也不算准确。 虽然正经肉没吃上,但是肉渣肉汤什么的也没断过……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哪儿来的孩子! 维珍人也懵了,是啊,哪儿来的孩子? 她刚才到底是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那一句? 真的好神经啊有木有! “我我我我我就是孩子!”维珍被自己雷得里嫩外焦,说话都是磕巴的,不过瞅着四爷再也忍不住嘴角上翘,维珍突然就理直气壮起来了,腰挺直了,说话也不磕巴了,“我就是孩子,不行啊?” “行行行,别说是当孩子了,就是当宝宝也成啊,”四爷含笑道,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挺起的胸脯上,眼神都不一样了,声音也变了,“就是宝宝发育得情况有点儿不对劲儿。” 说到此处,四爷又撩起眼皮看着维珍,眼神暧昧,一张口更是直白:“要不贝勒爷亲手给你检查检查身子?” 维珍:“……” 啊啊啊! 来人啊,快把这个死变态拖出去打四十板子! …… 死变态到底没有被拖出去打板子,反倒是维珍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棍棒教育。 自从孕后期一直到现在,算起来有大半年没正经吃过肉了,冷不丁开荤,两个人都有点儿激动,待激动过后,维珍就剩下累了。 “乖,吃过晚膳再睡。”瞅着维珍赖在床上不肯起,四爷还得哄。 什么吃晚膳,维珍压根儿就没那心思,一边朝毯子里面钻了钻,一边含糊着道:“看侧福晋给你表演个……拿手绝活。” 表演个拿手? 都困成这样还要表演哪门子的绝活? 四爷闻言不由嘴角上翘,一边凑过来亲了亲维珍,一边好奇道:“侧福晋要表演什么绝活?” “人家给你表演个一秒入睡……呼呼……”维珍的声音更含糊了,说这话的时候,眼皮压根儿就睁不开。 表演一秒入睡? 哈哈哈!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人? 一时被她的风情醉得恨不得立时死在她身上,一时又被她可爱到昏迷。 就算成日朝夕相对,珍珍的好处,好像永远都挖掘不完。 看维珍实在困得不行,四爷也打算折腾她,只是床上实在污糟得不行,维珍更是出了一身汗的汗,就这么睡了,非但睡不好,没准儿还会着凉,所以少不得要简单沐浴清洗一番。 四爷吩咐了人备水,然后从床尾取来自己的长袍把维珍裹了个严严实实,就抱着人往内间去了。 1596 真不愧是亲兄妹 等维珍被四爷抱着进了浴桶,登时就舒服得发出一声叹息:“泡温泉可真舒服啊……” 温泉? 感情这妮子在做梦泡温泉? 瞅着维珍被水汽蒸得红彤彤的一张脸,四爷心里又不由生出些许愧疚来。 他还从未带维珍去泡过温泉。 虽然,他连自己上一次泡温泉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都想不起来了。 瞅着维珍一脸的汗,四爷撩起水为她洗脸,只是动作再轻,到底四爷也不是会伺候人的人,手里掬的水一不留神就进了维珍的鼻子,维珍呛了水,登时就喷嚏连天。 “怎么了?” 四爷吓了一跳,忙不迭一手给维珍拍背,一手去抚维珍的胸脯。 等维珍总算停下来,就默默低着头,瞅着她这一副蔫哒哒的模样,四爷有些担心,一边继续抚着,一边小心询问:“可是觉得哪儿难受?要不请太医来瞧瞧?” 维珍仍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四爷难免更担心,就要叫人去请太医,维珍才总算幽幽开了口:“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 四爷顿时一脸问号:“我……怎么了?” 维珍低下头瞥了一眼那只还不停抚着的手,然后又抬起头,对上四爷的不解的视线,再度幽幽开口:“贝勒爷是刚才没有检查完,所以现在要继续检查?” 检查什么? 检查…… 宝宝的发育情况呗。 四爷总算听明白了,那只手顿时就僵住了,人也闹了个大红脸:“我不是,我没有,李维珍,你少来污蔑我!” 虽然刚才在寝房里头,他的确兴致勃勃地给宝宝从头到脚检查了几遍,又着重检查了…… 咳咳,这里。 但是,这不表示,他随时随地都这么禽兽好不好? “你最好没有。” 维珍白了四爷一眼,就是眼神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反倒把四爷看的从头酥到了脚。 刚刚还言之凿凿说维珍污蔑自己,现在倒是想着要不要索性不要脸,直接把禽兽的名声给坐实了。 可是瞅着维珍软绵绵地靠在自己身上,又软绵绵地撒娇:“人家好累哦,腰都要快断了,你都不晓得心疼人家。” 是啊,那么长时间没有深入交流了,她哪里就能适应这样强度的疾风暴雨? 这男人真是一点儿都不懂怜香惜玉。 “你这人可真坏,就顾着自己。”维珍小声抱怨着,一边张嘴照着四爷胸口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像是猫崽闹人。 ……算了。 实在是禽兽不下去啊。 于是四爷摁下了蠢蠢欲动的一颗心,然后伸手为维珍揉起腰,一边跟维珍商量:“等过几日,爷送你去庄子里泡温泉吧,你身子还是有些虚,泡泡温泉对你有好处,可以在庄子里小住一阵子,只是爷不能一直陪着你,到时候让月华跟着你去,也好同你作伴。” 四爷名下另有一处靠山的庄子,从山上引了温泉下来,也是之前大封皇子的时候,万岁爷赏的。 只是距离更远一些,平时拖家带口地过去不方便,所以四爷他们倒是没有去过。 维珍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真不愧是亲兄妹,一个两个的都要带自己泡温泉。 第二个想法就是,太好了!她终于不用心虚了! 这可是四爷主动要送她去泡温泉的,换个地方跟五公主一起泡,四爷肯定不会有意见。 可是最重要的却是—— “你又要忙了?”维珍扭头去看四爷。 这人不是说不能一直陪着她的吗? 所以是有要忙了? 四爷点点头:“等万岁爷病愈了,就要起驾巡幸甘肃、陕西两地了,万岁爷已经吩咐了让我随驾。” 维珍闻言,登时就吃了一惊:“不是说要南巡的吗?怎么突然就改去甘肃跟陕西了?” 是啊,前些时日,四爷还说万岁爷准备再度南巡的。 今天在公主府里,姑嫂两人聊天儿也提起了此事,五公主说,要不是万岁爷突然病倒,这会子怕是已经起驾南巡了。 1597 所以,当时在毓庆宫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五公主还说,此次南巡还想带上太后的,只是太后毕竟年事已高,年初还生了场病,暑热时节自是不好舟车劳顿的,万岁爷这才作罢。 所以万岁爷,怎么突然改变心思不去南巡,倒是要西巡去了? “是甘肃陕西那边突然出了什么大事儿吗?”这是维珍唯一能想到的原因。 旁的地方也就罢了,可甘肃跟陕西毕竟不同,维珍一直都很关注,还想着再给两地捐些银子呢,所以少不得要问一问。 四爷摇摇头:“没有,甘肃陕西一直风平浪静。” “这就好,”维珍松了口气儿,可是疑问依旧没有解决,“那万岁爷为什么突然要西巡?” 四爷沉默,表情还有些欲言又止。 应该是涉及什么朝廷机密,四爷怕是不好跟她说。 于是维珍很有眼色地换了话题:“对了,我今儿在五妹那儿听说万岁爷下令让三爷跟八爷同审索额图,有这事儿吗?” 四爷点点头:“是,万岁爷三日前下的令,限令三日,让三哥跟老八呈上结果。” 三日前? 那不就是万岁爷突然病倒、四爷赶着入宫侍疾的时候吗? 索额图被圈禁也有半年多了,万岁爷对他一直没有任何旨意下达,就那么一直圈禁着,似乎迟迟没有想好要如何处置。 同样处境的还有太子。 自从南巡回京之后,万岁爷对太子的态度可谓冷淡至极,先前太子再度胸痹,万岁爷也只是着人前去探望,自己却一次都没有前往毓庆宫。 万岁爷哪里是没有想好如何处置索额图,分明就是还没想好如何处置太子。 这冷不丁地,万岁爷竟突然想起来索额图了,还让三爷跟八爷共同审问。 不仅如此,万岁爷还限令三日。 维珍本来就觉得挺突然的,却没想到竟是万岁爷病倒那天下的令,难免觉得意外。 维珍有些迟疑着道:“万岁爷……这是要从重处置索额图?” 维珍隐隐就有这个感觉。 果然,四爷点点头:“索额图这辈子也算是到头了。” 就像维珍推测的那样,万岁爷虽然恨极了索额图,但是在如何处置索额图上,还真是没有想好。 万岁爷对太子纵有五分失望四分戒备,可到底还有一分疼惜。 不把这一丝疼惜消耗完,万岁爷到底还是愿意给太子留下这一丝体面的,所以索额图一直被圈禁。 也只是被圈禁。 但是现在,这一分疼惜,到底是被太子给消耗殆尽了。 在接连痛失唯二的儿子们之后,如今索额图自己也正式进入倒数,而太子最后的一丝的体面,也被剥夺。 他们无辜、可怜吗? 四爷不这么认为。 如今盛怒的万岁爷定然也不会这样认为,所以即便病得下不来床,还是大骂不止。 骂索额图带坏了太子,骂索额图是本朝第一大罪人。 想起万岁爷暴怒咒骂的失态模样,四爷不由发出一声嗤笑。 是索额图带坏了太子? 太子之所以走到今时今日这般田地,的确跟索额图有着分不开的关系,但是,要把所有罪责都归咎到索额图身上,万岁爷这明显就是气急败坏了。 “真真可笑。”四爷冷笑道。 “什么?”维珍闻言看向四爷。 四爷回过神来,伸手把维珍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一边沉声道:“万岁爷不是着风寒,是被气病的。” 维珍登时就是一惊:“谁这么大的胆子?” 是啊,那可是万岁爷啊。 能把万岁爷给气病了,那可不是一般的胆子大了。 “三日前,万岁爷去毓庆宫探望太子,结果从毓庆宫回到乾清宫,万岁爷就病倒了,紧接着就下令让三哥跟老八一道审理索额图。” 四爷简明扼要一句话概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引来维珍更大的吃惊。 “万岁爷晾了太子这么长时间,总算是肯亲自去探望太子,对太子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儿,太子定然是感恩戴德的,怎么……万岁爷还能被气病呢?” “所以,当时在毓庆宫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1598 历史上的太子,当真……好那一口儿吗? 肯定是毓庆宫里头出了了不得的事儿,才会把万岁爷给气得一病不起! 所以…… 太子又在作什么妖? 难不成,万岁爷总算愿意去探望太子了,太子竟然开口为索额图求情、然后就把万岁爷给气得仰倒、然后紧接着就是迫不及待要处置索额图? 太子不会这么……愣的吧?毕竟做了将近三十年的太子,这点儿政治觉悟还是有的吧。 四爷脸上又浮上欲言又止的表情,稍稍顿了顿,到底还是跟维珍说了实话:“那天是仁孝皇后的忌日,万岁爷特意去毓庆宫探望太子,事先没叫人通报,结果太子当时正在同下人……胡闹,万岁爷当时就气得要杀人。” 仁孝皇后是太子的生母赫舍里皇后,也是万岁爷的元后。 同下人……胡闹? 怎么个胡闹法儿,才能把万岁爷气的都想杀人了? 维珍一怔,旋即双眼圆瞪,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不不不……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要是太子跟宫女儿,万岁爷心里会有不快,但是也不至于给气病然后二话不说转头就要处置索额图,之所以能把老头儿给气成这样,那跟太子胡闹的下人…… 肯定不会是宫女儿。 挖藕,太子殿下玩儿得可真花! 四爷没反驳,只是叹了口气儿:“太子委实是不像话。” 可不是不像话吗? 如今太子是个什么情况又处在什么样的境地,难道他自己心里就没点儿数吗? 这个时候非但不夹着尾巴做人,还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胡天胡地,还挑在仁孝皇后的忌日。 真不知太子是心大还是根本就在破罐子破摔。 应该就是因为被太子给刺激到了,所以万岁爷才突然推迟南巡,想着西巡了。 南巡什么? 再经过一回德州、回想太子干得好事儿? 天爷啊! 历史上的太子,当真……好那一口儿吗? 她对这个还真的不了解,她就看电视剧的时候知道李世民的太子李承乾好像是好这一口儿的,为着了这档子的事儿,也把李世民气得要杀人。 后来,还真那个娈宠给杀了,好像因为这事儿父子还闹掰了的。 可是,这不是唐朝这是清朝啊,这也不是老李家的承乾这是老爱家的胤礽啊! 她是真的没听说过啊。 倒是有的电视剧里头演的太子就挺荒唐,一开篇就是太子殿下跟万岁爷的妃子在假山里头酱酱酿酿。 背德+野外Py+伪母子,超赤鸡! 搞得刚一开场康熙爷的秃脑门儿就变成了青青大草原。 所以…… 现在的情况比起电视剧里跟小妈浪里个浪到底哪种更荒唐? 难不成,她穿的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正经历史,而是……本双男主? 所以太子是攻还是受? 维珍一脸顿时更激动了,使劲儿晃了晃四爷的手:“太子跟谁胡闹来着?是……侍卫还是太监?” 妈呀! 什么强势霸道太子攻柔弱美貌太监受,又什么深情隐忍侍卫攻炸毛冷情太子受…… 她都已经脑补出好几篇了!画面都有了! 姐妹们不用递笔,我有! 然后维珍就听着四爷缓声道:“万岁爷大怒,当场下令处死了毓庆宫的奴才共计十九人。” 维珍脸上的激动登时烟消云散,浑身上下都是僵住了,再开口,她声音都微微发颤:“十……十九人?都被处死了?” “嗯,其中包括毓庆宫的掌事太监何宝。” 四爷特地提到了何宝。 所以,那个人就是……何宝? 维珍对何宝还是有印象的,之前在阿哥所的时候,她还见过何宝一面。 当时四爷在毓庆宫被太子当众踢下台阶呕了血,她去前院照顾。 第二天,就是这位叫何宝的太监,奉太子之命前来探望四爷,还带着不少补品,什么百年人参又什么血燕的。 当时四爷在正堂里头接待,她这个小格格就躲在寝房里头,顺着门缝往外瞧。 那个何宝生的十分白净清秀,对四爷恭敬里面掺着疏离,甚至是傲慢。 1599 纯粹就是为了泄愤 维珍自然不可能对这个何宝有什么好印象,但是这时候冷不防听说万岁爷下令处死了毓庆宫的十九位奴才,就包括何宝这个太子的贴身太监…… 她还是觉得彻骨冰寒。 十九条人命啊。 不是二次元纸片人,都是真实的血肉之躯啊。 她到这儿的年头也不短了,根本就不可能跟万岁爷有什么相处的机会,但是对于万岁爷,她是有自己判断的。 万岁爷毫无疑问是个有能力也算得上贤明的封建君王。 每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巡视的路上,万岁爷外出巡视倒还真不是耽于享受,所以出巡时间之长频率之高,堪称古代君王之首,但是康熙还真是没有因此留下什么污点。 康熙爷是历史上出了名的爱狩猎的帝王,但是每年的木兰秋狝,绝对不是单纯地为了满足康熙的这一喜好。 首先,通过行围活动,使八旗官兵既习骑射,又习劳苦,用以保持八旗官兵传统的骁勇善战和醇朴刻苦的本色,抵御骄奢颓废等恶习的侵蚀,做到安不忘危、常备不懈。 同时,皇帝可以借每年的木兰行围,定期接见蒙古各部的王公贵族,以便进一步巩固和发展满蒙关系,加强对漠南、漠北、漠西蒙古三大部的管理。 所以,木兰秋狝是具有重大的政治、军事意义的。 南巡自然也有南巡的意义。 到目前为止,康熙已经进行了四次南巡,治理黄河与水利工程、??体察民情与安抚民心、??巩固满汉统治与文化融合、??考察吏治与笼络地方官员等都是康熙一趟趟南巡的意义所在。 在天灾人祸面前,万岁爷也总是处置得当,当时山西爆发痢疾,情况危急,万岁爷毫不犹豫派了太子跟十三爷前往救灾。 太子可是储君啊,前往痢疾爆发的山西这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再说西北的旱情,万岁爷也是派了四爷前往治理,就算四爷在西北受了伤,险些手臂骨折,万岁爷可没有让四爷就此回京休养的打算。 还有七爷,就算是跛子,不是照样也要上战场? 因为是皇子,所以生来就是享福的命? 在这一点上,康熙爷的一众皇子们想必十分有话要说。 对皇子们严格教育培养,单论培养儿子成才这赛道上,康熙爷绝对是一骑绝尘,笑傲一众封建帝王的。 对儿子们要求严格,万岁爷对自己也不是没有要求,别说是每年辛辛苦苦的出巡了,万岁爷连战场都没少上,甚至还在战场上险些病死过。 以现代人的评判标准,康熙这个封建帝王,自然问题一大堆,在很多事儿上,维珍对康熙也是相当有意见,但抛开时代环境下定论本就是有失偏颇的。 总的来说,康熙是对得起明君这个称谓的。 虽然她也知道万岁爷绝对不是个好脾气的,单看他是怎么折磨羞辱徐元梦跟顾八代的,就可见一斑。 她更知道万岁爷才是这世间手掌生死簿、阎罗一样的存在。 但是至少这么些年来,维珍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万岁爷是杀人不眨眼的性子,尤其是这样在宫里大开杀戒。 没错,就是大开杀戒。 一口气处死十九人,这难道还不算是大开杀戒吗? 若是他们真的犯了什么天大的错处,活该死,那自然没的说,就算是在三百多年后,死刑依然存在并且一直有存在下去的必要,维珍可并不认同看似站在道德高地的废死论。 可问题是…… 他们真的就该死吗? 万岁爷为什么要杀他们? 是因为嫌他们这些做奴才的竟然管不住太子这个做主子的荒唐行径,还是万岁爷…… 纯粹就是为了泄愤。 对,他就是单纯为了泄愤! 什么叫人如草芥,今时今日,维珍总算明白。 “他……怎么能这样做?”维珍喃喃道。 是啊,他怎么能这样做? 四爷能理解万岁爷当时在毓庆宫里的愤怒跟冲击,但是这不是他大开杀戒的理由。 就算万岁爷手掌生死大权,但若是由着自己的喜怒安排他人生死,这…… 又与滥杀无辜的昏君何异? 1600 分享欲 他们这群皇子,不管对万岁爷揣着什么样的心思看法,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管是谁,都打心底敬畏着万岁爷。 能平内乱、战胜沙俄、收台湾、大败噶尔丹。 还能发展经济、进一步加强君权掌控、礼贤下士笼络得住汉人。 他们的皇阿玛一步步将在他们的大清推向推向鼎盛。 这样的皇阿玛,他们如何不会敬畏? 虽然这些年来,发生的很多事儿,都在渐渐消解这种敬畏,但是这一次,还是让四爷无法接受。 这三天,他日日在万岁爷床前侍疾,日日都要听万岁爷岁索额图咒骂,看万岁爷的种种失态,四爷心里真是不解。 万岁爷怎该如此? 怎会如此? “太子欲意暗杀朝廷命官、要对大哥下手、为了给我使绊子不顾京畿百姓安危要左右永定河工程,甚至是暗中与索额图密谋对万岁爷不利,万岁爷都没有生过这样大的气,”四爷沉声道,说到此,四爷忍不住眼露讥诮,“这回因为太子胡闹,倒是勃然大怒。” 是啊,勃然大怒,一口气处死了十九人。 为的却是这样的事儿。 何其荒谬? 万岁爷还口口声声大骂索额图带坏太子,单就这件事而言,索额图是如何带坏太子的? 难不成何宝是索额图调教出来专门为了魅惑太子的?还是年近七旬的索额图身体力行教会太子这档子的荒唐事儿? 万岁爷也着实可笑。 气急败坏的样子真真可笑、可气又可悲。 想到此处,四爷不由冷冷牵了牵唇,然后就觉得怀里的人在轻轻打颤,四爷忙得低头询问:“可是觉得水凉了?” 或许吧。 维珍点点头:“是有些凉。” 四爷一边检讨不该在这个时候跟维珍一直说个没完,如今虽然入夏了,可维珍身子却还虚着呢。 当下,四爷率先出了浴桶,然后把维珍抱了出去,一边给维珍擦身,一边担心地瞧着维珍微微发白的脸,一时间更内疚了,忙取了衣裳给维珍穿上。 他其实已经后悔把万岁爷在毓庆宫大开杀戒的事儿告诉维珍了。 不该说的,跟维珍聊点儿温泉晚膳甚至是检查身体发育情况这样的猥琐话题不好吗? 为什么要提这个? 维珍肯定是被吓着了。 他明明都已经憋了三天了,怎么就不能继续憋下去呢? 但是他刚才就是没有忍住,憋得太久了,他也想跟人说道说道,不是嚼太子的舌根,他就是心里堵得慌,偏生日日还要在万岁爷跟前侍疾当孝顺儿子。 实在憋得难受。 可从前他是能忍着的,不知是先天还是后天,反正打记事起,他就是那种被维珍不止吐槽一次的遇事只往心里搁的性子。 他知道他这叫锯了嘴葫芦,绝对不算是什么好性子,但是这样的性子却让四爷觉得舒服、有安全感。 多少年了,他谁都不信,只信自己。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也有了分享欲。 就像维珍说的那样,分享会让快乐翻倍。 而烦恼也会因为分享而减少,甚至是消失无踪。 所以刚才,他忍不住就说了。 “是我不好,吓着你了。”四爷一脸愧疚心疼道。 维珍闻言回过神来,点点头又摇摇头:“是被吓着了,却不是因为你,我就是……就是有些吃惊,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儿,我怎么一丝风声都没有听到。” “万岁爷自然不会让这样有辱天家颜面的事儿传出,”四爷叹了口气儿道,“毓庆宫里面的知情人都已经丢了性命,至于万岁爷身边的知情人,自然也知道怎么做了。” “可是你还是知道了呀。”维珍盯着四爷,一脸惊异。 “不止我,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这风透不过宫门也就是了,”四爷摇摇头,“毓庆宫的血还没擦干呢,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找万岁爷的不痛快?” 维珍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靠在四爷胸口,轻声感慨:“我就是觉得万岁爷太可怕了。” 1601 说到底问题还是出在康熙身上 又口无遮拦,竟然都敢议论万岁爷了。 但是这回四爷倒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不停地抚着维珍的后脑。 “胤禛,你以后要更加小心。”维珍仰起头,看着四爷,一字一字认真道。 小心什么? 维珍没说,但是四爷却如何听不明白? 是啊,他一直都很小心,往后要更加小心了。 “嗯,知道。” 瞧着四爷点头答应了,维珍才总算觉得松了口气儿,可是心情又复杂极了。 要多可怕的父亲才需要孩子小心提防? 不是都说父爱如山,是孩子这辈子最大的仰仗依赖吗? 对于天家父子,其实这话也不算有错,万岁爷从来都是一众皇子的最大的仰仗靠山,但是也是座大山,能轻而易举地要了儿子的命。 什么父爱如山体滑坡、泥石流,分明就是康熙对诸位皇子交织着权力较量、复杂感情的真实写照。 四爷显然比她更早就有体会,所以此刻,四爷一派平静,没有任何的失望,更没有期待。 不能多想,想想就觉得分外压抑,维珍在心里默默发出一声叹息,然后一字一字认真地对着四爷道。 “太子如今处境艰难,连万岁爷对太子都一副实难容忍的架势,可万岁爷毕竟疼了太子这么些年,就算一时怒急攻心,待火气散了之后,不定又会念着太子的好,倒是这时候对太子落井下石的,怕是要扎万岁爷的眼。” 她不清楚万岁爷废黜太子的具体时间,但是万岁爷两废太子她却是知道的。 不仅如此,她还记得,一废太子之后,很快万岁爷就后悔了,拼着群臣反对,到底还是坚持再次册立了太子。 康熙皇帝不少骚操作让人诟病,在废立太子这件事儿上,绝对是可以排在第一位的。 太子乃是国本,能是轻易废黜的?更何况还是在位三四十年的太子。 还是两立两废,简直如同儿戏。 九子夺嫡,乱象丛生,影响深远,即便三百多年后,还是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说到底问题还是出在康熙身上。 虽然她到现在也不清楚自己穿的是不是正史,但是就目前的历史走向,是跟正史有很高的重合度,就比如万岁爷有废黜太子的可能。 到了这个紧要关头,她少不得要给四爷提个醒。 虽然历史上的四爷,无疑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同四爷相处多年,亲眼见证四爷如何一步步走来,她自然也相信四爷的判断与能力。 相信四爷凭着自己的本事能耐,足以取下头上的紧箍,并不需要她这个一点儿都不灵敏的作弊器。 是的,一点儿都不灵敏,甚至对于这段历史的了解基本上都来自于后宫剧。 她不希望自己会误导,抑或是带来什么蝴蝶效应,反而影响了四爷。 但是她此刻还是担心害怕。 毕竟,万岁爷才刚刚处死了十九人呢。 维珍这话,四爷心下一动。 就目前太子的处境,自然不缺落井下石的,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是其中一员。 就算太子劣迹斑斑,甚至可能…… 牵扯进谋反。 是的,谋反。 万岁爷为什么会突然中断南巡返京? 为什么要前脚圈禁索额图、后脚革了九门提督托合齐的职? 四爷心里难道就没有猜测吗? 但即便真的坐实了太子谋反罪证,满朝文武都请求废黜太子,他也绝对不能站到太子的对立面。 他可是万岁爷安排要辅佐太子的,尤其是在他返京为太子取药之后,万岁爷对这种安排更加满意。 他这个万岁爷眼中太子的左膀右臂,若是这个时候跳出来攻击太子,万岁爷会怎么想又会怎么看? 所以不仅他不能,十三也不能。 甫一得知万岁爷派了三爷跟八爷审问索额图,四爷就第一时间派人知会了十三。 维珍这话说的正合四爷的心思,他只是觉得诧异。 维珍平日在他跟前从不主动提起万岁爷跟太子,更加不会加以议论,但是今天维珍却破例了。 可见是被吓坏了。 1602 所以,这样的日子,真的还要再持续……十九年吗? “你说得对,”四爷抚着维珍的背道,“太子再不堪,可毕竟也做了近三十年的太子,就算真有被废黜的一天,也容不得人作践。” 对,就是这个意思! 维珍总算是松了口气儿,再开口就转了话题。 “对了,差点儿忘了跟你说,五妹过些时日,要去赤城那边的行宫泡温泉休养,想我同月华一道陪着前往,我已经答应了。” “那正好,到时候你们可以相互作伴,”果然,四爷对此是乐见其成的,“那在圣驾起驾离京之前,我先把你们送过去。” 都好现在还没满半岁,维珍肯定放心不下孩子,所以四爷也没有想过这回西巡要带上维珍。 而且,就目前的形势,这回西巡会是个什么情况,万岁爷会不会带上太子,这些事儿都还不清楚,但是四爷心里却隐隐觉得这回只怕要出事儿,所以他也不会带上维珍。 “嗯,听你的。” 商量好了,维珍的衣裳也已经穿好了,倒是四爷还是光溜溜的,维珍一面拢着头发,一边又催促四爷:“别光顾着我了,你也快穿,没得着凉。” 四爷“嗯”了一声答应,可到底还是帮着维珍取来了发簪,他才开始穿自己的衣裳,维珍三下两下盘好了头发,当然不会先出去,也帮着四爷穿衣裳,待两人都穿好了,然后一前一后出了内间。 女贞她们听着内间里面的动静,这时候也摆好了膳。 四爷以为维珍会没有胃口,当然,他其实也没什么胃口了,刚要说不如直接回房歇着,可是维珍却已经挽着他的手在桌前坐下,四爷便把话给咽了下去。 “这几天都没有吃好吧?”维珍亲手卷了个小饼,递到四爷面前,眼里也多了几分内疚,“我都没有发现。” 四爷顿时就又有胃口了,没急着接小饼,先凑过去亲了维珍一口,然后才接过小饼。 瞧着四爷一口一口吃得香,维珍心情才总算好了一些,又接着给四爷卷了一个,熟练地往里面加了半勺辣。 待四爷吃完手里的那个,维珍又给递了过去,然后又动手盛了一碗荷叶粥放到四爷跟前,然后静静看着四爷。 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那一年,第一次见到四爷,他来她院儿里用膳,她也是伺候着给他卷饼,因为心慌害怕,她多加了一勺辣,然后四爷就被辣得呛着了,她当时吓得够呛,差点儿抱着大格格当场跑路。 如今想来,就忍不住抿唇笑了。 其实四爷哪里就叫人害怕了呀。 眉眼再冷,心肠也是最柔软的那个。 她知道这地方可怕的事儿多得很,但是因为有四爷在,都为她挡住了。 “想什么呢?一个劲儿傻乐。”吃完了小饼,再抬起头来,就瞧着维珍正冲自己笑,四爷挺好奇。 “在想我命好,”维珍含笑道,一边取出帕子给四爷擦手,一边轻声道,“不管生在哪里,我的命都好极了,从前有爸爸妈妈疼我,现在有你。” 是啊,她的命好像一直都特别好。 她从不怀疑自己生在这世间最幸福的家庭,就连到了这里,也没有受过什么罪。 就连心底最隐秘的不安,如今也不见了,她都能笑着跟四爷说爸爸妈妈了。 她大概上辈子拯救了地球。 或者还连带拯救了三体星球呢。 男人的大手隔着丝帕将维珍的手握住,然后轻轻一带,就把人带进了怀里,然后低下头轻轻亲吻维珍的发旋。 傻不傻。 明明就吃了那么多苦。 是啊,为了来到他身边,维珍吃了多少苦啊。 瞧着是大喇喇的性子,可是心里又装了多少小心,就连提醒他,也是费尽心思、再三斟酌,生怕误导了他。 说到底,还是他不够强。 否则的话,也用不着维珍如此小心翼翼、顾虑重重,更不必为他时时悬心担忧。 所以,这样的日子,真的还要再持续……十九年吗? 四爷垂着眼,默默将维珍抱得更紧,引得维珍不满地扭了扭身子。 1603 他的小皇后 “不早了,快些吃吧,没得拖得太晚要积食,到时候你胃又不舒坦。”维珍道。 “好。” 眼中的冷凝退却,再接触到维珍的视线,温情又迅速升起,四爷再度拿起筷子,夹了一只油爆河虾给维珍。 “侧福晋请用。” 侧福晋不大想用,还是没什么胃口,不过到底还是架不住贝勒爷的热情,又吃了不少。 …… 四爷觉得维珍吃了太多的苦,其实万岁爷也觉得自己吃了数不清的苦。 小时候被抱出宫避痘,结果还是没避过,到底还是长了天花,差点儿成了顺治皇帝众多早夭的孩子之一。 虽然就此脸上留下了天赐龙纹,好在侥幸熬过了天花,可是转眼就死了皇阿玛,然后没两年又死了额娘。 正所谓“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 得亏他是皇上,要不然就得背上克父克母的恶名了。 那时候他才九岁,寻常这个年纪的孩子,哪个不是被爹娘呵护疼爱?即便没了爹娘,可到底家中还有叔伯兄弟可以亲近依赖。 叔伯兄弟他也的确有,只是亲近依赖却是不可能的。 纵使血浓于水,可到底还有君臣之别呢,哪儿有万岁爷亲近依赖臣子的道理? 没错,九岁那年,已经是他成为万岁爷的第二年。 当皇帝是怎样一种体验? 对于别的皇帝来说,可能是得偿所愿、是大喜过望甚至是飘飘欲仙。 但是对于九岁、刚刚丧母的玄烨来说,最大的感受是孤独。 折子用不着他批阅,太皇太后跟前朝的明朝暗涌与他无关。 他是穿上了龙袍,是坐在了龙椅上,他这个皇帝好像是山神庙里面的塑像一般,被摆在那里上高高供起,每天接受文武大臣叩拜、山呼万岁,除此之外跟从前还有什么分别? 再没有别的了。 不,还是有的。 做皇子的时候,他还能跟兄弟们一处读书一处练骑射,一起偷偷养从他宫外带进来的兔子,调皮捣蛋有人作伴,被皇阿玛训斥亦有人作伴。 可是成为皇帝之后,他读书是一个人,练骑射也是一个人。 他不能再调皮捣蛋了,偷偷养的兔子被送走了,万岁爷哪儿能成天养兔子玩儿?没得叫人觉得是玩物丧志。 更要紧的是,万岁爷可是万金之躯,哪儿养兔子这样会咬人的玩意儿? 他不肯,那又不是寻常的兔子,那是他一手养大、陪他度过最可怕长痘时光的兔子,他还给他起了名儿呢。 然后苏麻喇姑来了,奉太皇太后之命打了梁九功二十板子,因着他这个奴才没能伺候好万岁爷,竟将万岁爷的万金之躯置于危险境地。 梁九功当时就昏了过去,血流了一地。 他到底还是把兔子交了出去。 兔子没有了,他觉得偌大的宫殿冷清孤独得很,就特别惦记从前跟自己一直偷偷养兔子的兄长,吩咐人把兄长请来。 原想着跟兄长好好儿诉一诉苦,再留兄长陪一陪他,可是待瞧着兄长诚惶诚恐跪在自己面前磕头行礼,他心里的委屈惦记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 做皇帝可真没意思。 那个时候,他这样想。 然后很快,他就发现,做皇帝不仅是没有意思,还十分憋屈窝囊。 太皇太后挑中了首辅索尼的孙女赫舍里氏为他的皇后。 先帝爷当年遗诏同时指派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四大臣辅政,也算是是为当年只有八岁、初初登基的小皇帝做了周全打算。 只是四辅臣联合辅政的局面并未维持很久,矛盾和斗争日益公开而激烈起来。 鳌拜本就居功自傲,盛气凌人,只是位在最末,如何能甘心? 但受“顾命”之初,尚能谨慎从事,履行誓词,可不过三年,他便坐不住了,处处越位抓权,逐渐专擅实权。 他是没有造反,但是功高震主、把握朝廷、视皇上为傀儡,而且最要紧的是,他这个“满清第一勇士”是真的有造反的能力。 他的婚事,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定下来的。 1604 他的小皇后2 他不知道那个赫舍里氏是是胖是瘦,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个刁蛮的性子,他只知道,想要对抗鳌拜、稳定朝局、保住皇位,就必须娶索尼的孙女。 堂堂九五之尊,竟然还需要出卖婚姻来保住皇位,还能有比这更窝囊的吗? 真真是奇耻大辱。 可是再窝囊,大婚还是很快到来,然后,他这个窝囊的小皇帝就遇到了同样窝囊的小皇后。 洞房花烛夜,一干宫人退下,留下了这世间最尊贵的小夫妻在在满室的大红里头沉默相对。 索尼的孙女比他想象的要好看,眉眼舒展,是很英气的长相。 只是再好看,他也懒得看,已经憋了一天的火儿,到现在,他懒得再应承谁,往后一躺,就倒在床上,闭上了眼。 然后没一会儿,身边就传来了少女抽抽噎噎的声音。 不是很英气吗?怎么还哭起来了? 他烦得很,一轱辘又从床上坐了起来,想抬脚出去躲清静,可是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今儿可是所谓的大喜之日呢。 出又出不去,屋里又不想待,他正烦得要死,却听着身边少女抽噎着开口:“我……我吵到你了?” “赫舍里家没教你,御前要自称奴才?”他撩起眼皮冷冷看向对面哭得满脸通红的小皇后。 小皇后一愣,都忘了哭,小声道:“我……不,是奴才忘了。” 他不再看她,扭过头,盯着静静燃烧的龙凤花烛,冷冷问道:“怎么?做朕的皇后委屈你了?” 进门就哭,什么意思? 难道是不满意嫁给他? 他还不满意呢! “奴才不……不委屈,”小皇后忙不迭解释,“是奴才的马儿,马儿委屈!” “马儿……怎么会委屈?”小皇上不解,用余光去瞄身边的小皇后。 “奴才舍不得自幼养的马儿,想要带进宫里,但是……”提到爱驹,小皇后又哭了起来,委屈又伤心,“但是阿玛额娘都不许,说是……说是不成体统,奴才不依,同他们闹,结果,结果他们把奴才的马儿给送走了!奴才再也见不到它了!呜呜呜!” “你的马儿养在宫里,怎么就不成体统了?”小皇上都给气笑了,转向哭得伤心欲绝的小皇后,脱口而出,“明儿朕就让他们把你的马儿给找回来,送进宫里。” “真的?”小皇后不哭了,一双带泪的眼且惊且喜看着他,“万岁爷说话算话?” 被少女看得浑身不自在,他又挪开眼,然后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奴才谢主隆恩!” 方才还哭得梨花带雨,这会子又眉开眼笑,真是不知羞,他腹诽着。 不知羞?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小皇后还一屁股坐在软榻上,不由分说要伺候他脱靴子呢。 平日里,又不是没人伺候,但是瞧着少女白嫩的双手攀上他的靴子,他还是慌得厉害,想要往后缩脚,却又记起自己九五之尊的身份,那双脚到底还是纹丝未动,由着少女伺候着。 “只要万岁爷能帮奴才把保儿找回来,奴才就心甘情愿一辈子伺候万岁爷更衣脱鞋,”小皇后殷勤道,说这话的时候,还仰起头冲万岁爷拍胸脯保证,“奴才说话算话的!” 他忍着笑,沉着脸问:“那要是朕没能帮你找回来呢?” “那奴才也还是愿意一辈子伺候万岁爷更衣脱鞋的,不过可能会有那么一丢丢心不甘情不愿,”小皇后冲万岁爷伸出无名指,想了想,又换成了小拇指,“嗯,会有这么一丢丢。” 他赶紧扭过头,生怕慢一些,就会泄露再也忍不住的笑意。 有多久没这样发自内心的笑过了呢? 他自己都不清楚。 再低下头,看着正在费劲帮他脱鞋子的少女,他的眼神跟心情一样复杂。 索尼那样的老狐狸怎么能养出这样孙女? “你的马儿叫保儿?”他问。 “嗯,叫保儿!名字是我自己起的!”提到爱驹,少女又一脸笑意,“它小时候生过场病,险些性命不保,我就给它取名叫保儿,然后它的命就保住了!” 沉默半晌,他轻轻道:“我从前养过一只兔子,我也给它起了名。” 1605 他的小皇后3 “兔子在哪儿?能让我看看吗?”少女好奇道。 他摇摇头:“已经不在了。” 少女一怔,然后伸手握住他的手:“没事儿,以后我们一起养保儿。” 是的,他们后来一起养保儿。 他以为少女养的马儿会是温顺的小母马,不想那匹叫保儿的马儿,却是一匹通体乌黑、英姿飒飒的高头大马。 而他那新婚夜眼泪汪汪的小皇后,身手矫捷上了马儿,颠鞭打马,潇洒驰骋,留下一片尘烟。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只是握紧缰绳,追她而去。 下了马,她熟练地拿糖喂马,抚着马的鬃毛,一脸骄傲:“我的保儿不错吧?” “是不错,”虽然肯定不及他的汗血宝马,可是已算难得了,他又加了一句,“你养得极好。” 不仅马儿极好,人也极好。 她既不是刁蛮跋扈的贵女,也不是那种说话声儿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汉女。 她是旭日,张扬热烈,让人心甘情愿停不下追赶的脚步。 他突然又庆幸,自己能做皇帝,否则怎配拥有她? “那是,我拿他当儿子养嘛!” 说这话的时候,小皇后一脸坦然,没有半分羞涩扭捏,倒是小皇上听得目瞪口呆,整张脸都是烫的。 还好刚刚骑过马,脸红点儿也看不出来。 小皇后如此大气奔放,那他这个万岁爷自然不能被小皇后比下去,于是,他一脸嫌弃道:“浑说什么?咱们的儿子怎么能是马?” “没说是咱们的儿子啊,是我自己的儿子啊,跟你又没有关系的。” 瞅着他唬着的脸,小皇后忙不迭解释,结果小皇上的脸竟变得更黑了。 小皇后一脸莫名,她是说错什么了吗? “你的儿子跟朕没有关系?”小皇上黑着脸看还把脸伸到小皇后怀里撒娇的马儿。 方才还觉得是匹好马儿,这会子只觉得这马简直丑的不能入眼,旋即把脸别到另一侧,一边袖子一甩,发出一声冷哼? 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小皇后还是觉得莫名其妙,想了想他说的话,也没找到发火的点在哪里,只能伸手扯了扯小皇上的袖子,一边试探着道:“要不然让保儿管你叫……义父?” “哈!” 小皇上头一次在新婚小妻子面前失态的笑出声。 有了第一次,很快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无数次。 他不再孤独,他的苦闷憋屈甚至是恐慌,有人能懂,有人心疼。 成婚的第三年,索尼病故。 同半个月后,十四岁的他正式亲政。 可仅仅十天后,鳌拜即擅杀同为辅政大臣的苏克萨哈,数天后与遏必隆一起进位一等公,这一切,压根儿就不在他这个九五之尊的掌控中。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屈辱,比以往更甚,毕竟他已经亲政了。 亲政? 这就是个笑话! 他双目赤红,恨不能拔剑亲手杀了鳌拜,但是却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玄烨,现在还不行。” 是啊,现在还不行。 四大顾命大臣,如今只剩鳌拜一家独大,六部尽数被鳌拜掌握,就算他是皇上,真的就能处置鳌拜了? 倒是他稍有不慎,岂非给了鳌拜造反的借口。 只是…… “朕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真是憋屈窝囊到了极点。 “等他日益膨胀、自寻死路,也等你变得足够强大,能与他抗衡,”他的小皇后一字一字地同他讲,坚定又认真,“玄烨,战胜他、战胜自己,你就会成为大清最英明神武的天子。” 胸腔里面的愤懑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铿锵有力的心跳。 十四岁的少年天子,已经不是那个动辄会脸红的孩子了,但是此刻,他真的心跳如雷。 有感于小皇后的坚定认真,更被一腔汹涌爱意充斥。 下一秒,他伸手把他的小皇后拥入怀中。 给朕生个儿子吧。 他会如她所愿,成为大清最英明神武的皇帝,然后把他还会一手开创个太平盛世送到他们的儿子手里。 他想。 这是他此刻最真实的想法,后来许多年,也未曾改变。 1606 他的小皇后4 十四岁的少年天子,在爱人这里汲取到了力量,支持着他走过了亲政后那漫长两年。 康熙八年五月十六日,少年天子终于得偿所愿,拿下鳌拜,由此“亲政”总算才名副其实起来。 自此,距离爱人的期许、成为大清最英明神武的天子,总算迈出了第一步。 而他的小皇后腹中正在孕育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这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但是却无疑是他最期待也会最疼爱的孩子,别人生的孩子又怎么能同她生的比? 孩子还没出生呢,他就已经偏心了,偏得理直气壮。 他可是皇上,扎扎实实稳坐皇位的皇上,再没有人可以对他置喙摆布。 他想疼谁就谁,甚至是传位给谁,还用得着别人答应? 什么八旗旗主共同推举,他会答应? 现在可不是在东北,他也不是靠着八旗旗主拥护才能坐稳皇位。 他是天子,他将带领大清走向辉煌,他当然也要大权独揽。 做皇帝真好。 成为天子的第八年,他头一次觉得如此神清气爽、踌躇满志,真是哪儿哪儿都觉得好极了。 如果…… 他们的孩子能保住的话,那就更好了。 承祜,承接这天地间最大的福气。 是的,他们的孩子一定会是这世间最有福气的孩子。 承祜在的那三年,大清其实并不安生,内忧外患,尤其是藩王之患已经初见端倪,但是这并不妨碍那三年会成为他这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他越来越忙,但是再忙,每天也都会去坤宁宫,那里有他的妻儿。 再忙再累,坤宁宫的欢声笑语、孩子的牙牙学语都会将他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的妻会坐在脚踏上为他脱鞋,一如当年新婚之夜,只是从前生疏,如今愈发熟练。 脱鞋还不够,她还会给他宽衣,给他梳发,给他布菜添茶。 多得是奴才伺候,他却喜欢劳碌她,尤其是有了承祜之后,他越发喜欢劳碌她,不是不心疼,是真的喜欢。 双亲早亡,他也早早做了皇帝,还没到完全懂事儿的年纪,就知道自己没有做小孩子的权利。 也早早没了撒娇哭闹的权利。 他也一直没觉得这有什么,可是自从有了儿子之后,眼瞧着她悉心照顾幼儿,他竟然打心底升起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绪。 有羡慕,有惆怅,也有淡淡的嫉妒。 他知道身为老子,断不该有这样的心思,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地想同儿子争夺着她的关注,她的心。 简直莫名其妙。 但是,孩子一样枕在她膝上撒娇的感觉真好啊。 好像缺失的一切都补齐了。 好像他想要的在她这里总能得到。 “朕这样是不是不成体统?”有一次,他忍不住问她。 “在我这里,玄烨可以不成体统,甚至可以干脆忘了那劳什子的体统!”她这样回他,仍旧同从前一样英气,只是看他的眼神却多了温柔与疼惜。 他孩子一样雀跃,然后不成体统地把他的小皇后打横抱起,在寝殿里面转了好多圈。 “哈哈!咳咳!” “不能转了玄烨,我头晕!” 于是,他停下来,两个人躺在床上说话。 “真是跟从前不能比了,从前一口气骑半个时辰的马儿都不成问题,现在大笑两声都要喘半天。”小皇后一边平复一边感慨着。 自从大婚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骑马了,尤其是这几年,生育分娩,自是更加碰不了马儿。 她现在已经后悔把保儿接进宫里来了。 本该在草原上驰骋的马儿,如今却跟她一样成了被笼中鸟儿。 她是心甘情愿被束缚,但是保儿却…… 他看着她脸上的怅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一边柔声道:“今年木兰秋狝,你陪朕一起去吧。” “带上保儿。”他又加了一句。 “真的?我已经四年没去过木兰围场了!”怅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都是惊喜,可是旋即她又纠结了起来,“可是承祜太小,我不放心留在他在京师。” 1607 他的小皇后5 “没事儿的,让乳母们好生照顾,你若是实在不放心,那就送到暂且送到太后处,请她老人家代为照拂,自然相安无事的。”他宽慰道。 “行,就这么说定了!”短暂的纠结后,她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 下了决心,她才总算能抱着他够开怀大笑:“玄烨,你还记得从前咱们在木兰围场赛马吗?那次,你赢了我一个马身,我都没有不服气呢,结果保儿倒是气坏了,踹了你这个义父的马儿!哈哈哈!” 怎么能不记得呢? 他的好义子,吃他的喝他的,非但不领他这个义父的情,还险些把他这个义父给踹下马背! “哼,这个不孝子!”他嘴上冷哼,但是嘴角却噙着笑,照着她的脸颊狠狠亲了一口,“这就是你养出的好儿子!” 小皇后撑起身子,居高临下瞥着他:“没错,是我养出来的!我还养了不止一个呢!你有意见?” “有意见,”他一脸严肃点点头,然后在小皇后的疑惑中,蓦地一把将小皇后抱进怀里,“两个不够,你得给朕多生几个!” 后来,那年木兰秋狝,他的小皇后没有去成。 而保儿也再没有在木兰围场上快意驰骋。 那年二月初五,他们的承祜,殁了。 接到噩耗的时候,他人在赤城汤泉,太皇太后年迈病弱,他陪太后前往赤城汤泉休养。 听到噩耗,他的眼泪比脑子反应得更快,泪眼模糊,他根本看不清报丧的折子。 他也不想看清。 十八岁的少年天子头一次在官员面前失态,垂泪向礼部官员面谕安葬承祜的事宜。 “痛悼之。” 那已经不是他失去的第一个孩子了,却第一次让他泪流满面,如此失态,此后,他再没有亲自过问过其他夭折的皇子公主的安葬事宜。 承祜是不同的,是他与皇后的骨血塑造融合而成,是他的掌上明珠。 承祜走了,他如五雷轰顶,眼睁睁看着怀里儿子一点点变凉的皇后,更是去了半条命。 皇后病了。 坤宁宫里的欢声笑语、孩子的牙牙学语都消失不见了,只有苦涩的汤药味道。 “是我不好,没能照顾好承祜。” 明媚动人的小皇后几乎是一夕之间变了样,黯淡、憔悴又枯萎,像是旭日斜斜要坠下地平。 “不,是朕不好,”他紧紧抱着瘦得脱相的小皇后,强忍眼泪,“都是朕不好。” 是的,都是他不好。 是他命硬克死了孩子。 在承祜之前,他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那时候,他固然难过,也没觉得自己命硬。 但是承祜也没保住,他就认定是自己命硬才克死了孩子。 可不是命硬嘛,天花那般厉害,身子强健的男人都扛不住,可他当年不过黄口小儿却保不住了性命。 非但如此,阿玛额娘早早撒手人寰,他却做了皇帝。 非但命硬,还不信邪给孩子起这样大的名字,以至于他的孩子都压不住。 汉人说贱名好养活,什么狗剩牛儿拴柱子的,牲畜家禽都用来做名字,还好意思嫌他们满人野蛮没开化? 他从前不屑一顾,但是他现在却懊悔不已。 要是他没有给孩子起这样大的名字,承祜是不是就能保住了? 怪他! 都怪他! 皇后的病断断续续养了一年多才好,只是病好了,人却沉默了许多,不像从前那般爱说爱笑了,太皇太后说皇后沉稳了,比起从前,如今才更像是个皇后。 他对太皇太后一向敬重,这是他头一次对着太皇太后心生厌烦。 他不要什么沉稳什么像个皇后,他是皇上,大权在握,是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他不需要他的妻子为他牺牲奉献。 他想让她快乐。 知道她想孩子,只是她身子虚弱,一时怀不上,他就从弟弟常宁那里抱养了个闺女养在宫里,时常让人带来陪她。 小福晋叶赫那拉氏生的儿子满周岁,周岁宴上,白胖胖的小孩儿,她抱了好一会儿。 他柔声询问:“若是喜欢,不如就养在你跟前?” 1608 他的小皇后6 至于叶赫那拉氏会是个什么想法,舍不舍得,他根本就不在意。 他从来就只有一位妻,至于旁的女人,就算是为他生儿育女,到死也不过是奴才。 她看了看怀里白胖胖的孩子,到底是摇摇头,把孩子交给了乳母:“算了,我如今也没有养孩子的精力。” 其实乳母奴婢一大堆,哪儿用得着她亲自养? 她是个什么心肠,他还不清楚? 本就最是良善,如今自己饱受丧子之痛,就再做不出夺人孩子的事儿了。 他倒是希望,她心肠不若这般柔软。 天家容不下这样柔软的心肠,但是不要紧,有他在,自然会守护住她的柔软纯良。 后来,叶赫那拉氏的孩子,他给取名叫保清,保儿的保。 再不屑,可到底还是按照汉人的规矩,给儿子取了个带牲口的名字,盼着这孩子能像保儿一样健壮英武、茁壮成长。 当然,他更盼着他的皇后能快些养好身子,振作起来,再度有孕。 “玄烨,承祜说他找不到回家的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小皇后从梦中惊醒,泪流满面,“玄烨,怎么办?承祜说他回不了家!” 第一个孩子,对父母来说是特殊的,这一点在他的小皇后身上体现的尤其明显。 从前那么明媚开朗小太阳似的人儿,在饱尝丧子之痛后,性子大变,那双晶亮的眼睛,不再时时盛着笑意,而是蓄着泪水。 白日里还能撑着国母的架子,到了夜间、他的怀里,她再也忍不住回归成为一个肝肠寸断的悲伤母亲。 他觉得自己的心陡然被人狠狠捏了一下,眼前顿时一片模糊,他紧紧抱着她,不住宽慰:“没事儿的,他会找到的,再给他一些时间。” “真的吗?” “当然,你忘了,咱们的承祜是最聪明的了。” 她总算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他却睁着眼到天明。 不止是皇后,他这个做阿玛的,又何尝不惦记承祜? 承祜并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可是别的孩子到底不能跟承祜比。 承祜永远都是他心里最特别的那个。 缺了承祜,坤宁宫像是一下子空了下来,他每每过去,总觉得冷清,更何况是成日住在里面的人? 到底得再有个孩子,才能拽着他伤心的爱妻往前走。 所以,待皇后再度遇喜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惊喜到失态,轿撵都不肯坐,一路小跑着直奔坤宁宫,临进门的时候还差点儿跌了跤。 “这么慌做什么?又不是头一次做阿玛?”她嗔道,看向他的视线带着明媚,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不慌,朕一点儿都不慌!” 他坚决否认,却欢喜得手足无措,平日里一进坤宁宫就迫不及待要同她亲近,牵手拥抱,但是现在却胆小得都不敢碰,只看着她平坦的小腹一个劲儿傻乐。 还是她拉着他在身边坐下,又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玄烨,咱们承祜总算找到回家的路了。” “朕说的没错吧?咱们承祜是最聪明的了。” “嗯,你说得对。” 皇后脸上总算又有了笑容,纵使害喜得厉害,连床都下不了,但是她的眼睛却是亮的,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明媚温柔。 那也是他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段时光,他看着皇后的肚子是如何一天天长起来的,他看着皇后如何欢欢喜喜亲手为孩子准备襁褓小衣,还有百家衣。 承祜的早夭,不止让他这个做阿玛的多了许多改变,皇后也一样,不管满汉的风俗,她都严格遵循,在起名字这件事儿上,她也变得异常谨慎。 “保成,如何?”他将心里早早起好的名字,写下来,问她的意见。 保是不错,保儿的保儿,她很满意,只是这个“成”字…… “是为了纪念承祜吗?”她轻声问道。 “承”字自然是不能用了,“成”同音,又有成为、长成的意思,她学过汉话,自然也懂得。 他轻轻点点头,握住她的手。 她没再说话,伏在他的怀里,眼泪细细地流。 1609 他的小皇后7 “玄烨,我们一起……一起好好儿守着保成,一起看着他长大。”她哽咽着道。 “好。”他喉头亦有酸楚,低下头轻轻亲吻爱妻。 那个时候,他以为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一起守着他们的保成,一起看着他们的保成长大,然后他们一起慢慢变老。 有一辈子的时间,兑现此刻的承诺。 汉人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汉人也说,生同衾,亡同椁。 有她在,他不怕变老,因为他这一生的光阴里,始终都有她,他的焦灼从容、他的低谷荣耀,都有她的陪伴见证。 有她在,他也不会畏惧死亡,纵使身后百年荒草一堆,纵使他最终会被后人淡忘,可他身旁总有一个她,知道他的来路归途。 只要有她在。 她却食言了。 即便二十九年过去了,只要一闭上眼睛,他还能闻到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道。 婴儿虚弱无力的哭啼、宫人惊惧不安的哭声、太医的惶恐告罪,那个时候,他通通都听不到,但他却能清楚地听到血水滴落到地砖上的声音。 滴滴答答,像是阎罗在倒数她的性命。 可是,她才只有二十岁啊。 他像个懦夫一样,愣愣站住,不敢往前再靠近一步。 “玄烨,”还是她费劲地冲他招了招手,“你……你过来啊。” 他听见了,于是他抬脚向前,短短几步的路,他踉跄了三回,总算走到了床前,一屁股在脚踏上坐下,颤颤握住她的手,嘴唇哆嗦了几下,才总算发出游丝一样的声音。 好像要死的那个人是他。 “你不要害怕……” “是,我不怕,就要见到承祜了,玄烨,我一点儿都不怕。” 说着不怕,可是他的小皇后巴巴地看着他,眼泪却决堤而下:“可是玄烨,我舍不得你……” 是啊,她舍不得他。 短暂的二十年人生中,从半大少年起,他们相互陪伴慰藉,走过了整整八年,彼此是这世间最亲密无间的知己、战友、爱人、亲人。 他们拥有最亲密赤诚的情感、能分享心里所有的秘密、见识过彼此的狼狈弱小、见证过彼此的成长…… 这世间再没有人能够取代彼此。 而今,她就要走了,留下她的玄烨跟眼睛都还没睁开的保成…… 幸亏,还有保成。 “玄烨,咱们……咱们盟、盟誓,”她突然举起他的手,和泪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我会好好儿陪着承祜,你……你也要好好儿陪着保成长大。” 嘴唇颤得更厉害了,他张开嘴,却几次都发不出声。 “你答应我!说话!别像个懦夫让我瞧不起你!”她低吼着,指甲把他的手掐出了血,也不知快死的人怎么突然就有这么大力气。 他不想答应。 他不想让她放心离开,他想她留下来。 可是她的呼吸愈发急促,嘴唇愈发苍白,从头到脚处处的生气都在迅速消散,只有那双眼还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带着哀求。 而攥着他的手也兀自不放,一直死死举着,掐得他疼彻心扉。 他到底还是点了头:“好,我答应你。” 她总算放心了,手再也支撑不住,耷拉下来,眼神也迅速黯淡下来。 “别丢下我,求你了!” 他跪在床前,紧紧抱住她,像天底下所有即将痛失爱妻、成为鳏夫的男人一样,肝肠寸断。 “你……你答应我要好好儿陪着保成的,”她伏在他怀里,沾血的手指虚虚地抓着他的前襟,再开口,声音飘忽得像是天边云,“也让保成好好儿陪着你,就……就当是我……” “啪。” 那只手蓦地耷拉下来,怀中的人再无声息。 他的太阳就这样落山了。 他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落。 曾经驮着他们在夏日的木兰围场上驰骋、漫步穿梭于畅春园的娇花新柳之间的保儿,随她去了。 马不是短寿的动物,活个二十几年没有问题,像保儿这样被精细照顾的天家御马,往往能活到三十几岁才寿终就寝。 但是保儿却死在了她走后第七天。 1610 他的保成 它很有灵性,应是知道了主人已经离世了,在嘶吼一声之后,便就不吃不喝,最终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得到保儿离世的消息,他才总算泪涕横流。 他是她的丈夫,可他甚至还不如一头畜生。 既不能殉情随她而去,甚至连悲伤都要点到即止。 毕竟当时天下并不太平,三藩作乱,朝堂局势愈发紧张,哪天不在烧银子?国库都要见底了,整个朝堂都充斥着不安紧张的空气,越来越多的朝臣竟然主张议和。 向叛军议和?然后再由着他们纠结更多的人马继续蚕食他们牺牲了无数满清将士热血才打下来的江山? 简直可笑又混账。 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这个堂堂天子,若终日沉湎于丧妻之痛,局面会混乱到何等地步?朝臣会如何做想?天下人又当如何作想? 就连哭也只能躲在寝宫里头,不能哭太久,日日都有前线的战报送抵,等着他批阅指挥。 后来,他册立了当时刚过周岁的二阿哥为皇太子。 早早册立太子,这可并不是满清皇室的传统,谁都知道,万岁爷这是为了稳定朝局、稳定人心,才不得已做出的妥协。 形势紧张也的确如此。 但即便没有三藩之乱,他也会早早地册立保成为皇太子。 那是他和她的儿子啊,是她拼上了一条命才为他生下的儿子啊,自然跟别的奴才所出的孩子不同,他豁出命力保的大清江山自然当交到他们儿子的手上。 这一点,他从来都没有迟疑过。 在她死后,更是越发强烈。 他绝对不会让他们的保成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怠慢。 所以后来,索额图在制定太子礼仪时即便多有逾矩,比如皇帝接受百官跪拜时,大臣要行三跪九叩之礼,太子则接受大臣行两跪六叩之礼,太子的朝服和龙袍除了大小不一样,几乎没有任何的区别。 这些礼仪,让太子几乎能够比肩他这个万岁爷,但是他也并无不悦,皆答允。 这都是他们的保成应得的,别的太子有的,保成得有,别的太子没有的,他也会毫不吝啬赐予保成。 保成四岁那年,不幸出痘,自从亲政以来,他从无懈怠,但是那一次,他却整整十四天没有过问朝政。 那十四天,他衣不解带地陪在保成身边,乳母宫人再多,太医再尽力,到底也不能让他放心,他必须要亲自照顾他的儿子。 他们盟过誓的,他要好好儿陪着保成长大的,他不能失约。 他更不能失去她生命的延续。 他早不记得自己幼年出痘时候的不安害怕,可那十四天的煎熬惶恐,却让他终身难忘。 待保成总算安全度过,他像是重获新生,特地祭扫方泽、太庙、社稷等,第一时间将这喜讯向天下臣民宣示。 他是那样地疼爱、看重保成,不仅亲自抚养还亲自教养,一面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的好儿都塞到保成怀里,一面又严厉地受不了保成任何的懈怠瑕疵。 他和她的孩子,自然该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也该是最贤德英明的君主。 保成也的确没让他失望,五岁那年就能连发五箭,射中一鹿、四兔,八岁就能射死老虎,随他前往东北边地视察。 到十二岁,保成已然熟读《四书》、《书经》,并且深通义旨,正式出阁读书。 他钦点尹泰、汤斌、徐潮、哈塔、徐元梦等满汉学问优长之臣为太子讲师。 保成是真的聪明也是真的用功,每天的功课安排都在六个时辰以上,练习骑射功夫要两个时辰,再加上他的抽查功课又要半个时辰,就连休息的时间还要诵读《礼记》选篇一百二十遍,多年坚持下来,保成却从未叫苦。 他对保成越发满意骄傲,自然也越发心疼,所以就算保成花销越来越大,甚至后来都越过他这个老子了,就连有时候太子出行的阵仗比他这个万岁爷还要大,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这是他的江山,以后也是保成的,儿子花老子的银子,有什么不妥的?他也愿意宠着。 1611 他的保成2 毕竟,就算宠爱过甚,他的保成也没有成为废物,非但如此,他的保成还文韬武略,小小年纪便精于政治,极有天赋。 保成年少之时就已经能够代他进行祭祀,数次监国,桩桩件件保成都做得极好,非但他这个阿玛满意,满朝文武也人人称颂。 这就是他的保成,懂事又能干,是他最骄傲偏爱的儿子,也是他政治上最好也最信任的帮手。 所以,疼爱保成更是愈发天经地义。 同样天经地义的还有父慈子孝。 一直也是如此的。 保成幼年十分敬畏依恋他这个皇阿玛,他对保成疼爱维护,也有信任,所以他才会早早让保成参与朝政,大方地愿意同保成分享权力。 他敢对着神明、对着早逝的爱妻起誓,他对保成从无疑心芥蒂,真的是一门心思地疼着他,信着他。 但是渐渐地,保成却开始亲手往他这个父亲的心里戳刀,开始亲手摧毁他的信任。 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呢? 或许是从保成对他这个父亲的感情愈发敷衍冷漠时候开始的吧。 每每外出没有带上保成时,他都会思念难抑,更放心不下,他一闲下来就必然会给保成写信,就如同从前皇后还在的时候,哪怕是短暂的离京,他也会忍不住一封又一封地写信回京。 他身边从来不缺人,奴才嫔妃一堆,但是能被他视作亲人的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皇后无疑是最重要的那个,皇后走了,最重要的存在就理所当然地变成了保成。 他希望保成能像皇后一样,不厌其烦地给他回信,每一封上都写满思念等待,让他这个离家在外、自幼失怙的父亲,心有慰藉。 但是保成却很少会回信。 他难免会生气会不满也会怀疑。 “此间尔请安文书隔绝,朕内心不安”。 为什么保成竟然这般冷漠?难道保成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思念他这个父亲? 甚至是厌恶、连敷衍都不肯? 保成生病的时候,他会坐立不安、食不下咽,连朝政都顾不上,非得亲自陪在床前,待太子总算病好了,他又差点儿累病了。 可是保成呢? 康熙二十九年,他在西征的过程中染病,回行宫养病,前线战事胶着,他却中途病倒,还病得很重,以至于连日不能下床。 他难免灰心焦灼,自是盼着这个时候保成能尽孝床前、抚慰陪伴他这个父亲。 保成也的确前来侍疾,说是侍疾,可是却连端茶倒水都不肯,却是气定神闲地指挥奴才,倒是一道过来的侍疾的老三,叫了一声“皇阿玛”然后就跪在他床前掉了眼泪。 瞅着保成那一派淡漠,他如何不更加心灰意冷? 这就是他打小疼到大的保成? 明明这孩子从前不是这样的,最是依恋他这个父亲的。 “太子侍疾无忧色,上不怿,遣太子先还”。 他发火了,赶人了,让他滚回宫中反省,这是他头一次对保成有了真火,保成这才显出三分慌来,跪地认错,一口一个“阿玛”,叫的他又心软。 他是所有阿哥的皇阿玛,却独独是保成一个人的阿玛啊。 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啊。 孩子难免犯错,做阿玛的难道桩桩件件都要跟孩子计较吗? 他当然不会,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疙瘩。 若是保成就此改过,这疙瘩迟早会消退,但是后来啊,这样的事儿不止一件两件,他心里的疙瘩自然就越来越多。 最让他不能忍受的还是保成对他这个阿玛越发疏远忌惮,倒是对索额图愈发亲近倚重。 因为皇后的关系,他是不会拦着太子跟赫舍里家亲近的,再加上为了太子着想,这么些年来,他对赫舍里家一直都是扶持提携的。 尤其是皇后的叔父索额图,他一直委以重任,所以在铲除鳌拜这样的头等大事上,他最信任索额图,索额图也成了最大的功臣。 后来,他更是没有亏待过索额图。 1612 他的保成3 任命索额图为为保和殿大学士,加了太子太傅的头衔,于是,继希福、索尼之后,赫舍里家族又出了一位宰相,“三眼索相”就此权倾朝野,甚至当时的风头都盖过了佟家。 而那个时候,赫舍里一族的主事人索额图,还不超过四十岁,就已经成为了百官之首。 “要当官,找索三”,简简单单六个字,就足以概括当时索额图在朝中的地位。 仕途得意,经济上更是烈火烹油,说索额图是当时国之首富,那是货真价实。 这首富是怎么来的呢? 除了索家几代人积累的家业,自然少不了索家人几乎不加掩饰的大肆敛财。 卖官鬻爵、收受贿赂,银子得来容易,索额图用起来自然不心疼,挥霍无度,生活极其奢靡,为长女小赫舍里氏修建的陵墓,规格都能比肩公主了。 这些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索额图却实在不像话,任人唯亲、专横跋扈,曾经甚至因为私怨篡改顾八代的考核结果,以至于顾八代仕途受阻,一度引得朝中人心涣散。 为官不成样子,治家也是无能,多年来,索额图的弟弟心裕、法保等骄纵违法,索额图这个当家人却未曾约束,甚至包庇罪责,不仅丢尽了赫舍里一族的脸,连太子甚至于他这个万岁爷的脸上又何尝有光? 即便如此,他这个万岁爷也始终尽可能地维护着索相、赫舍里一族的体面。 那毕竟是皇后跟保成的母族,而索额图再不像话,他也能相信索额图会带领赫舍里一族坚定地拥护太子。 他自认对得起皇后对得起赫舍里一族,更对得起索额图了。 但是索额图又是否对得起他的倚重偏爱呢? 什么任人唯亲、骄纵跋扈又什么治家无能,这些他都能忍受,但是他却断断忍受不了索额图插手他同保成的父子关系。 保成为什么会同他渐行渐远甚至是离心离德?若说没有索额图的关系,他又如何肯信? 早前,索额图为太子定下的诸多朝规格的礼仪规格,那时候,他觉得这都是他儿子应得的,也觉得索额图一门心思为太子着想,但是如今看来,却愈发觉得索额图其心可诛。 索额图摆明了就是一早存着挑拨他们父子关系的心思。 若不是有索额图制定下来的这些超规格的太子礼仪规格,太子能日益骄纵跋扈、对他这个皇阿玛愈发提防戒备? 为什么会提防戒备? 自然是意识到了自己手中的权力与他这个万岁爷手中的权力意味儿着什么。 若是有好的引导,太子自然会一如既往地对他温顺敬畏又亲近,做一个让他满意的太子。 但是有索额图又是如何引导太子的? 用龙袍几乎相同的太子朝服?还是用臣子们的两叩六拜大礼、距离皇帝的三跪九叩礼只差一个档次?! 难怪太子会日益乖戾,不仅仅对他冷漠疏远,对一众手足兄弟都毫不留情。 跟老大明争暗斗、对老三明嘲暗讽,这也就罢了,对老四,太子都能毫不留情拳打脚踢甚至还拔刀相向了! 就算他并不看重老四,可老四难道不是他的种儿? 太子但凡对他这个老子心怀一丝敬畏之心,敢对老四拔刀、让老四见血? 这样的事儿,并非一件两件,再用孩子难免犯错这样的侥幸借口,连他自己都糊弄不过去。 他对保成感到深深地失望,对索额图自然愈发恨之入骨。 他不想处置索额图吗?不想拔去这根横亘在他们父子之间的刺吗? 他一直都想,但是却迟迟下不了手。 就算是九五至尊的天子,他也有顾虑,也有瞻前顾后、举棋不定的时候,铲除索额图虽会引发震荡,但是这不是他迟疑的原因。 只有保成。 保成才是他投鼠忌器的唯一缘由。 拔除索额图,他与保成的父子关系是就此修复如初,还是从这之后,更加恶劣? 他清楚地知道答案,所以这些年来,心里再恨,却也只能忍着。 1613 他的保成4 他不是没有给保成改过的机会,一次次敲打,又何尝不是一次次提醒? 只是保成却偏要一条道走到黑。 一开始还只是逮着老大死咬,后来却愈发离谱荒唐,竟起了暗杀大臣的心思。 那是寻常臣子吗? 那可是李光地! 若说朝中除了赫舍里一族之外谁对太子最忠心不二,除了李光地,还能有谁? 有李光地带着,一众汉臣哪个对太子又不是忠心耿耿? 但是这太子偏生就起了暗杀李光地的心思! 见过蠢的,就没见过蠢成这般的! 这真的是他一手调教出来、冰雪聪明的保成吗? 又是索额图! 是的,又是索额图! 若不是索额图忌惮汉臣势力对太子的影响与日俱增,又怎么会怂恿太子自毁根基? 虽然格尔芬咬死不认暗杀李光地与父亲索额图无关,但是这怎么可能? 实不能忍,那一次,他毫不留情处死了格尔芬,不仅仅是为了敲打太子,更是为了警告索额图。 既是之前重重敲打提醒,你都瞎子聋子似的看不见听不明白,那他索性就用你能明白的方式。 从那之后,索额图真的安分了,太子也变得乖顺了,从前一直暗中跟索额图往来,那之后,就自觉地切断了往来。 到这里,他是满意的,并且他也明白了一件事儿,都道是小人畏威不畏德,其实这话用在奴才身上也再合适不过,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话同样也适用于保成。 是啊,他的保成,非要变成奴才才能让他放心的保成。 可他分明从不想把保成变成奴才的。 都是索额图这个罪臣,毁了他的保成。 可…… 若是保成能够就此吸取教训,彻底安分守己,做个奴才也未尝不可。 他也能放心了。 只是他们的安分跟乖顺并没有持续多久。 趁着他巡幸木兰,太子密会索额图,消息甫一传到木兰,他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一股脑儿地往上冲。 愤怒,不可抑制地愤怒。 那次,他被气病了,遥想上一回在行宫养病时候,保成侍疾时的漫不经心,愤怒更甚,还有不可言说的失望与伤心。 再看着恭恭敬敬侍奉床前、沉默寡言却事必躬亲的老四,失望与伤心更多了。 这些年来,他花在保成身上的心血,到底值不值。 为什么他未曾关注的孩子瞧着都比保成来的温驯恭敬? 头一次,他心中生出这样的质疑,对保成,也是对他自己。 可是等病好了,启程回京,在直隶看到惶恐不安的保成,看到他跪在自己的面前,红着眼哭着叫“阿玛”,他的心就又软了。 他不能不心软,在看到那双跟皇后如出一辙的眼睛的时候。 这是皇后拼死为他生下的孩子啊,是皇后留给他最珍贵的……遗产。 不止于此,还有弘晳,也让他总是心软。 弘晳是保成的第二子,只是长子病弱,打一落生就没断过汤药,也几乎没有出过毓庆宫,但是弘晳却康健聪慧,活脱脱就是小保成。 一样的聪明,一样的黏人,一样的让他心软。 渐渐地,对保成越发失望,他对弘晳却愈发疼爱。 他以为除了保成之外,他不可能再那样用心对待一个孩子,但事实上,他对弘晳却破了例。 他又一次地亲自抚养一个孩子,尽心尽力,寄予厚望,就像重新养了一遍保成。 “皇玛法,皇玛法。” 孩子毫无保留的依赖,让他舒心放心。 若是孩子永远长不大,该多好。 若是保成永远都是小小的、眼里心里只有他这个皇阿玛的保成,该有多好。 说到底,让他心疼的、遗憾的、悲哀的、无奈的从来都只是保成。 对保成,他的底线一次又一次地拉低,根本就没有办法。 但是索额图,他却万万不能继续容忍,断不能让他还有蛊惑太子的机会。 索额图被逼辞官,连带着索额图的儿子还有族人,被他连消带打消除了七七八八。 他总算松了口气儿,索额图总算不能再影响他的保成了。 1614 他的保成5 只是失了索额图,连赫舍里一族都备受打击,太子的地位难免不如从前,可是有他这个皇阿玛在,他会让太子知道,让所有人知道,他才是保成永远、最牢固的靠山。 于是,他给了保成前往山西主持大局的机会,也是有了他的默许,保成前往江南筹款筹粮才能大获成功,继而再度将江南官场收入麾下。 再有老四跟十三这对左膀右臂辅佐,纵使失了赫舍里一族,可只要保成肯按照他安排的路子走,保成的势力只会不减反增! 这是他索额图能做到的吗? 只有他这个皇阿玛! 经此一事,保成也该迷途知返。 可是事实,却给他当头一棒。 他这边想着保成迷途知返、父子关系修好的大团圆,那边保成却在山西给他备下了一份大礼,甫一到了山西,他这个万岁爷城门都还没进呢,就感受到了山西百姓的汹涌如潮的爱戴拥护。 不是冲着他,是冲着太子。 太子这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小崽子出息了,如今都不搞偷偷摸摸那一套,倒是敢明目张胆地挑战他的权威了。 他是不是该为太子飞跃似的成长鼓掌叫好呢? 他当时还真是这样做了,回头对着眼神飘忽的太子微微一笑:“保成,干得不错。” 是啊,干得不错。 再努努力就能追上前辈刘据、李承乾之流了。 只是刘据谋反是因为武帝被奸人蛊惑,太子刘据为了自保不得已才起的兵。 李承乾谋反是因为太宗偏心魏王,宠的魏王狂妄竟生出夺嫡的野心。 那保成呢? 是他这个万岁爷尚未年迈便已昏庸糊涂也被奸人蛊惑欲除太子,还是他偏宠别的儿子竟越过了太子?! 这个混账玩意儿,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拥有什么?又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很多事儿,虽然无法原谅,但若是保成做下的,再混账再荒唐,他也会忍着原谅,给他机会改正。 但是有些事儿,即便他再疼保成,也如何说服自己,也原谅不了。 他跟皇后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孩子? 要是当时承祜能保住的话,肯定不会是这样。 又或者,若是皇后还在的话,有皇后的教导陪伴,保成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只是,没有如果。 从山西回来,他跟保成开始了漫长的冷战。 从前保成犯错,他也会责罚保成,最多的方式就是禁足思过、闭门读书,到底是太子,他再生气也从来都知道要给保成留着脸面。 这一回,他倒是没有禁足保成,只是冷漠以对。 很多情绪,在面对保成的时候,他已经找不到了,比如愤怒、失望,也比如无奈、期望。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知道这两年一直都有废黜太子的议论声,也有胆大的臣子上折子弹劾过太子,但是他却一直未曾理会,对太子一直在维护,因此还处置了一批臣子。 就算太子有错处,也不该被这起子奴才公然指摘。 如今,他仍旧还是维护太子,却不是为着太子的颜面声誉,而是,还不到废黜太子的时候。 太子毕竟做了近三十年的太子,是朝堂稳固不可或缺的存在,有太子在一日,朝堂就能稳固一日,等哪天太子被废了,朝堂的平衡也就被打破了,混乱就会到来,这是不可避免的。 在此之前,他要做好铺垫。 是的,他已经起了废黜太子的心思,自他第一次对太子失望的十三年后,他终于决定要废黜太子。 可就算是废黜太子,他也想把影响降到最低,对朝堂的影响,还有对保成的影响。 就算他对保成彻底失望,但他到底是皇后留下的骨肉,他既是答应过皇后要好好儿照看保成,就会说到做到,即便是废黜,他也会把保成的后半生安排妥当。 而这前提是,保成能够就此消停,别再作妖。 结果呢? 一想起在德州收到的密报,他就心灰意冷。 1615 他的保成6 索额图趁着他南巡离京,在京师各种上蹿下跳、四处联络,然后便是携子假意离京,打着行猎的幌子,实则却要前往德州密会太子。 密会太子做什么? 难不成是听闻太子生病前往探望? 索额图父子事后还真是这样说的。 若是没有佟家的密报,这说辞,万岁爷还能信上两分,但是在此之前,索额图却暗中向佟家示好,并暗中联络一众门生故旧。 这其中就包括步军统领托合齐。 步兵统领又叫九门提督,主要负责北京内城九座城门内外的守卫和门禁,还负责巡夜、救火、编查保甲、禁令、缉捕、断狱等,实际为清朝皇室禁军的统领。 说白了,整个京师甚至万岁爷的身家性命都攥在托合齐手里。 说的再白一点,不论什么时候,不论是谁,但凡生出谋逆的心思,第一步就该把九门提督变成自己人。 能坐到步兵统领这个位置,托合齐自然是万岁爷的心腹,要不是佟家密报,万岁爷竟不知托合齐早早地就为毓庆宫效力了。 索额图这是要做什么?太子又想做什么? 若是没有佟家的及时奏报,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他都不敢想。 谁都知道太子在德州病倒,却没人知道,他在德州被气的吐了两摊血。 南巡? 还哪门子的南巡?再不回京,指不定都要变天了! 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回京,拿下索额图父子,革了托合齐的职,把隆科多召回京师,接替了步兵统领一职。 关键时刻,佟家还是最值得他信任托付的。 佟国维年迈,自然也到了着手栽培下一代的时候,瞅着佟国维一贯的态度,他还以为是属意侄子鄂伦岱,尤其是鄂伦岱已经被降职一年多了,而今的确是为鄂伦岱求一份恩典的好时候。 却不想,佟国维还是更看重自己的儿子隆科多。 他觉得意外,但其实心里也更满意隆科多。 鄂伦岱哪儿哪儿都好,能力上跟隆科多不分伯仲,性子上更比隆科多那个犟种强了十倍不止,身份上,虽然都是孝懿皇后的兄弟,但是有个为国捐躯的父亲佟国纲,鄂伦岱自然也比隆科多强。 再加上被叔父佟国维悉心栽培多年,鄂伦岱自然各方面都远远优于隆科多。 但是,有一点,鄂伦岱却比不上隆科多。 他手里扎扎实实攥着隆科多的把柄,而且还是私窥密折这样致命的把柄。 有把柄的人,他用起来更放心。 忠心固然可贵,但是却要始终保持警惕戒备。 鳌拜难道不忠心吗? 太宗(皇太极)在位时期,重用鳌拜,立下赫赫战功,被称为“满洲第一勇士”,对太宗报以鳌拜忠心耿耿,与索尼等人“一心为主,生死与共”,太宗驾崩后,坚决拥护太宗之子为皇上。 世祖(顺治)继位后,鳌拜又继续为世祖忠心效力,即便饱受多尔衮的打压报复,几乎断送前程,鳌拜也始终坚定地站在世祖一边。 这种忠诚得到世祖的认可与回报,鳌拜后来成了世祖钦定的顾命大臣之一。 起初,鳌拜的忠心也曾延续到年幼的他身上,他也曾十分信任鳌拜,认为鳌拜会忠心三代,但是结果如何? 鳌拜的忠心去了哪里? 跟权势利益比起来,忠心又算得了什么? 不要考验人性,也不要相信奴性。 所以,他看重忠心,但是却也从不一味儿信任忠心。 所以,即便是佟家也要不时被敲打。 恐惧比忠心来的可靠。 所以,比起挑不出什么大错处的鄂伦岱,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起用问题毛病一堆的隆科多。 他扎扎实实攥着隆科多要命的把柄,随时都可以处决隆科多,这一点,隆科多心知肚明,所以,就算隆科多从前并不忠心,往后也不得不忠心不二。 这样的臣子,他用起来更放心。 其实不单单是臣子,皇子们也是一样。 比起看上去完美无缺的皇子,他还是更喜欢有棱有角有短板的皇子。 1616 他的保成7 对索额图的处置,他心中已然有数,那对太子呢? 又当如何处置? 就算太子真的有谋反弑父的心思,他也断断不能让太子背上这个名声,不单单是因为太子是皇后留下的独子,他到底要顾及皇后的脸面,他更是不能接受,自己会养出这样一个胆敢谋反弑父的儿子。 是的,他不能接受! 到死都不能接受自己不单是个失败的皇上,竟然还是这世上最失败的父亲! 所以索额图只是被圈禁,太子也只是在毓庆宫“养病”。 再等着时日吧,等到合适的机会,他会给索额图一个了断,也给太子一个彻底不能回头的归宿。 在此之前,他要物尽其用。 他为太子付出了那样多,事到如今,还不能从太子身上找补回一二? 所以,有太子顶着,他可以慢慢挑选培养新的接班人,不叫人起疑,也因为有太子顶着,其他的皇子断不敢跋扈骄纵、只会毕恭毕敬。 时隔近三十年,再度挑选继承人,他当然不可能再坚持从前的标准,他要的是有远见、有能力、有忠心、更有孝心敬畏的太子。 失败过一次,这一次,他自然再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宫里的疫情告一段落,南巡又该继续了,他难得抽空去了趟毓庆宫。 小半年未见,对于太子的改变,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期待,可一想到不久之后,当了将近三十年太子的保成,就要搬出毓庆宫,就要成为大清第一个被废黜的太子,就算活该,可…… 太子的生辰到了。 同样也是皇后的忌日。 他难免触动情肠,去坤宁宫待了半晌之后,到底还是抬脚去了毓庆宫。 前些时日,保成再度胸痹,虽然太子的病情日日都会被禀报到御前,可他到底也没见过,说起来,这还是头一次,他这个做阿玛的对生病的太子不闻不问。 他们父子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这般田地的? 从坤宁宫到毓庆宫,他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 待进了毓庆宫之后,他就知道,有些问题根本就不值得他花心思去想! 看看!看看! 这就是他的好儿子! 在皇后的忌日,竟然大天白日地跟个太监…… “混账!混账!” 那天,他头一次对太子动了手,巴掌重重抽在太子脸上,太子当场就被打吐了血,而他的手掌都是麻的,在此之前,就连得知太子跟索额图密谋,九成九有造反的可能,他也没对太子动过手。 实在是忍不住。 可是这个逆子竟然还抱着他的腿哀求。 不是求他宽恕,竟然是为了那个贱奴才求情,求饶他一条性命。 “儿臣辜负皇阿玛期盼,辱没天家,自知罪无可恕,求皇阿玛废黜儿臣,儿臣自请终身幽禁,儿臣往后会安分守己、绝无违拗,只求……只求皇阿玛能饶何宝一命!” “皇阿玛,儿臣求您了!” 他一手养大的保成,做了二十九年太子的保成,口口声声下辈子要跟个太监做夫妻,这个时候又匍匐在他面前…… 狗儿一样地痛哭流涕。 什么半君之尊,什么江山社稷,这个连谋反弑父胆量都不缺的孽障,竟然通通全都不要了! 还是为了个太监! 愤怒! 异乎寻常的愤怒! 比当初在德州得知太子跟索额图密谋造反还要愤怒十倍百倍。 他自认算是个明君,自从继承大统之后,从无懈怠之时,在位四十余年,他数次御驾亲征安邦定国,未曾一日闲过。 他绝不是沉迷后宫的昏君,更不是个滥杀无辜的暴君。 他是……被逼的! 都是被这个孽障生生给逼成了暴君! …… 被自己一手抚养长大、倾注无数心血的太子生生逼成滥杀无辜的暴君,万岁爷再度吐了血,不仅吐血,万岁爷还病倒了。 都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万岁爷这几日,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就没有一处舒坦的地儿。 身子不爽,再加上憋了一肚子的气,万岁爷自然没有什么情绪控制可言,别说是一众伺候的宫人个个提心吊胆,便就是奉命前来侍疾的皇子,也没有一个不是战战兢兢。 1617 这就是他的种儿? “皇阿玛,儿臣扶您起来喝药可好?” 又到了服药的时间,十二阿哥行至床前,诚惶诚恐询问。 从前万岁爷觉得十二的性子过于怯懦畏缩,没有一点子天家气度,如今却觉得十二这样未尝不好。 是啊,挺好的。 胆小安分、畏畏缩缩怕什么,不比那起子胆大包天、剑走偏锋来的逆子来得强吗? 所以,对着十二阿哥,万岁爷倒是难得露出一丝慈祥来:“来扶朕起来。” 十二阿哥松了口气儿,忙不迭上前,小心翼翼扶起了万岁爷,又往万岁爷身后塞了两个软枕,再从魏珠手中接过药碗,送到万岁爷面前。 瞧着万岁爷将汤药一饮而尽,十二阿哥又递了茶去给万岁爷漱口,再试探着送了蜜饯过去,万岁爷没像之前那样蹙着眉一把推开,竟也吃了。 看来万岁爷今儿的心情还不错。 前几天侍疾,十二真真要被吓破了胆,也不晓得万岁爷为什么情绪那般不稳定,生着病呢,还动辄摔摔打打,对他们这些侍疾的皇子也没个好脸。 十二被吓坏了,没忍住在偏殿偷哭了一回,然后四爷让他先回歇着,他留下来侍疾即可。 知道四哥是照顾自己,十二心下感激,但是却也不敢先走。 瞅着四哥承受万岁爷的火气,还能不慌不乱、八风不动,十二很是敬佩。 万岁爷但凡看他一眼,即便没有训斥,都能把他吓得够呛,他就盼着万岁爷千万别注意他才好。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没有出息,但是……他原也不像别的阿哥那般有底气。 生母出身不显,自己又是众皇子中唯一被侍婢养大的,虽然苏麻喇姑不能算是一般的侍婢,但他到底是比别的皇子矮了一头儿的。 都说七爷天生跛脚不得万岁爷欢心又是打小送到宫外养的,可即便如此,十二也觉得自己连七哥都比不上。 他是众皇子中最不起眼的,平日里伴驾基本没有他的份儿,也不知道这回万岁爷怎么就突然想到了他。 往后…… 还是少想起他吧。 别的阿哥一门心思地盼着能在万岁爷跟前多露脸,十二却就怕露脸。 这一天,总算要熬过去了。 瞅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光,十二默默吐了口气儿。 只是不待十二这口气喘匀实了,就瞧着四爷走了进来。 “启禀皇阿玛,三哥同八弟求见。”行至房中,四爷躬身禀报。 老三跟老八来了。 万岁爷放下手中的小银叉子,抬头瞥了一眼暗下的窗户。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看来老三跟老八的活儿已经办完了。 “传他们进来,”万岁爷淡淡道,目光落在四爷的身上,“老四,你也在旁听着。” “是,儿臣遵命。” 四爷躬身退下,十二忙不迭道:“那儿臣先行告退。” 不管三哥跟八哥审出了什么,他都不想知道,他更不想掺和,比他小的十三弟都早早领差事了,他到现在却仍旧日日去上书房用功。 可他一点儿都不着急,恨不得一辈子都老老实实在上书房用功呢。 打量着面前明显紧张又不安的十二,原本还对他十分满意的万岁爷,此刻又倍感失望。 这就是他的种儿? 若是别的皇子,即便没有显赫的母族出身,也没有生母可以仰仗帮衬,也绝对不会像十二这般德行,瞧瞧老八,再瞧瞧十三,哪一个不比十二像样? 就算不跟老八、十三比,若是换做别的皇子,娶了马齐的闺女,再怯懦的性子,也会生出三分野望来。 这个十二,真真一点儿胆识魄力都没有,一副窝窝囊囊的奴才做派,哪里有半分皇子该有的血性? “退下!” 再开口,万岁爷脸上就带着不耐了。 十二阿哥自然不清楚万岁爷为什么突然对他又变了态度,心下惶恐,却又断断不敢出口询问,当下忙不迭白着一张脸退了下去。 甫一出门,便迎头赶上三位面色凝重的兄长,十二阿哥心中的惶恐登时又多了三分。 1618 他也不是没有资格,取而代之 匆匆给三爷、四爷、八爷见礼之后,十二阿哥慌手慌脚地退了下去。 三位阿哥的面色的确凝重,尤其是三爷跟八爷,不止凝重,还明显带着疲惫。 也是,万岁爷下令加急提审索额图,还限定了三日时限,三爷跟八爷这三天自然是忙得脚不沾泥,怕是都几乎没有合眼呢。 “儿臣见过皇阿玛!恭请皇阿玛圣安!” 三爷跟八爷匆匆行至房中,齐齐对着万岁爷行礼叩拜。 “起来吧,”万岁爷淡淡道,目光落在两人身上,“都审出什么好东西来了?” 审出什么好东西来了? 单单听着万岁爷的语气,就知道万岁爷对索额图是个什么态度。 自是恨得咬牙切齿。 对索额图如此,对太子的态度那也是显而易见的了。 三爷跟八爷兄弟两人此刻难得心意相通,都觉得这三日的疲惫登时淡了不少,同时也暗暗遗憾。 遗憾什么? 遗憾索额图的嘴够紧,什么罪都认了,可是却咬死不肯牵扯太子。 若是时间能再充裕一些,未尝不能撬开索额图的嘴,可是偏偏却只有三天的功夫。 可不就遗憾得紧吗? “索额图的供词在此,请皇阿玛过目。” 当下,索额图的供词被送到了万岁爷跟前,魏珠赶紧在床头添了几盏灯,万岁爷就沉着脸靠在软枕上看着手中的供词。 一时间,寝殿里头落针可闻,除了间或传来万岁爷的一两声嗤笑, 三爷垂首站在一旁,瞧着是面沉如水、目不斜视,但是余光却一直留意着万岁爷。 他自然再清楚这供词的内容不过,也能猜到万岁爷此刻的心情,但是却还是忍不住观察万岁爷的所有反应。 瞧着万岁爷眉头紧蹙,攥着折子的手渐渐收紧,三爷心情倒是一点点上扬。 就算索额图咬死不肯供出太子,可难道万岁爷就是傻子好糊弄吗? 索额图是奉谁的命令暗中联络托合齐等人? 索额图又是为什么陡然生出要去德州的心思? 有些事儿,的确是索额图能够自作主张的,但是有些事儿,没有太子的命令,就算索相的面子再大,也是办不成的。 九门提督凭什么会听、又凭什么敢听索额图的吩咐? 别说是索额图早就被革职、还是万岁爷眼中“带坏太子”的“第一罪人”,便就是从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索相,也没有调遣九门提督的本事。 那不是索额图还能是谁? 就算索额图不认,这事儿也是明摆着的。 万岁爷岂是这般好蒙蔽的? 这两年,朝中不时就有万岁爷要废黜太子的传言,只是传言就是传言,太子还不是照样稳坐东宫,可是这一次…… 传言只怕要坐实了。 旁的事儿,也就罢了,万岁爷一贯偏宠太子,连太子对手足拔刀见血这样的事儿,都能轻轻揭过,自然纵的太子越发跋扈骄纵。 但是这回可不同。 太子竟然生出谋反的心思,虽然还只是停留在策划的阶段,并没有实施,但是谋反就是谋反。 谋反意味着什么? 太子是打算“请”万岁爷做太上皇,还是干脆弑君夺位? 万岁爷若是连这都能容忍,又怎么可能稳坐江山四十余年。 别说是万岁爷了,便是寻常人家,做儿子的竟然生出忤逆不孝、抢夺家业的野心,做父亲的也必然会生出把不孝之子赶出家门甚至赶尽杀绝的心火来。 而他们的家业又岂是寻常人家可比? 太子真真是…… 胆量过人啊。 也真真是…… 叫人惊喜。 是啊,可不是让人惊喜嘛。 太子欲意谋反对于万岁爷来说,必然是龙颜震怒,但是对于三爷来说,还真的就是特大号惊喜。 就算这两年,太子的地位不如从前那么稳当,三爷也不敢肖想东宫之位,但是如今…… 他也不是没有资格,取而代之。 比起太子这两年在万岁爷跟前的差劲表现,万岁爷对他就明显满意多了。 一众皇子之中,万岁爷最先挑中去他的府上用膳,这样的殊荣,便是从前炙手可热的大千岁直郡王也不曾有。 1619 但是奈何运气太好 如今,他一边管着修园子的差事,一边主持修书事宜,还不是从前小打小闹的修书,这回,他要修的是前无古人、规模最大、资料最丰富的类书。 放眼所有皇子,除了他,谁还有这样的本事? 万岁爷将这样的差事交给他,既是看重认可他的才干,也是愿意把这样留名千古的机会给他。 非但如此,万岁爷还鼎力支持,修书的银子由着他这边淌水似的花。 年近三十,三爷再度感受到了来自万岁爷的汹汹父爱。 虽然近来老八也颇得万岁爷看重,尤其是他接手打理内务府,这让三爷十分不爽,但是老八论出身论长幼,可都得排在他后头呢。 再说了,对老八不满的,肯定也不止他一个,老四难道就不觉得老八扎眼? 说起来,这程子,万岁爷对老四的态度可就大不如前了。 从前老四也是万岁爷跟前办事最得力的皇子了,万岁爷也一直愿意把要紧的差事交给老四去办,为此,三爷对四爷是又羡又妒,但是最近,老四明显是…… 失宠了。 除了跟他一道打理修园子的差事,老四也就只落了个侍疾的差事了,老四可不是一般的清闲呢。 那修园子的差事,还是他主动为老四求来的,要不然,老四的处境只会更糟呢。 尤其是这次审问索额图,这样要紧的差事,万岁爷想到的是他跟老八,却没有想到老四。 谁不知道老四那“冷面阎王”的名号? 让“冷面阎王”来参与审问,不比老八那个笑面虎合适? 但是万岁爷却偏生就是放着老四不肯用,反倒又给了老八大出风头的机会,却让老四成天做着端茶倒水侍疾的差事。 再加上,万岁爷近来对良嫔娘娘的几次厚赏,若是良嫔娘娘成了妃位,那…… 老八可就要越到老四头上去了。 老四心里能不恼?能不急? 从前三爷对于八爷还十分忌惮提防,但是如今倒是能沉得住气了。 有什么好着急的? 比他急的人有的是呢。 等到太子被废黜了,那可就更热闹了,他就不信到时候老四还真继续坐得住。 三爷一边留意着万岁爷的神情,一边还不耽误他去观察四爷的表情,忙活得一双眼差点儿没抽筋。 没看到四爷脸上表情有什么变化,三爷很是失望,一边又在心里忍不住编排四爷的棺材脸。 三爷的内心戏丰富,八爷也不遑多让,心思自然也在万岁爷身上,跟三爷一样,想的也是太子这回十有八九真的要被废。 比起三爷,八爷其实对于索额图被圈禁一事的内情更早一步了解。 毕竟,是佟家密告的索额图,后来万岁爷也是让鄂伦岱着实捉拿、圈禁索额图一事。 太子一直都有拉拢佟家的心思,尤其是是在索额图被逼辞官之后,但是佟家哪里会轻易站队? 八爷从前倒是没有指望能拉拢佟家,但是奈何运气太好。 五公主因为舜安颜的缘故昏睡不醒,这对于四爷、十四爷来说,自然是噩耗,对太子来说,其实也不算是好消息。 毕竟照着万岁爷的安排,四爷跟十三爷都是太子既定的左膀右臂,出了五公主的事儿,四爷能不恨佟家? 四爷可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佟家能不提防四爷?就连四爷身后的太子,佟家也少不得一并跟着提防。 在这样的情况下,佟家主动跟八爷亲近,才有了可能。 却也仅仅只是有了亲近的意向,八爷自是大喜过望,却也知道不可操之过急,耐心等着。 等着什么? 等着五公主咽气呗。 就五公主当时的情况,不止八爷,就连太医,对于五公主能够苏醒,其实也不是抱希望的,毕竟昏了那么长时间,就算是身强体健的男人,只怕也撑不住的。 五公主死了就好。 死在舜安颜那个废人心虚不敢出门路面的时候,就好。 1620 很多事儿,八爷自然都能领先其他皇子一步 对于五公主意外,那一晚行宫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五公主的昏迷跟舜安颜是否有关系,佟家自是不会泄露半分,外人自然无从知晓。 但是就舜安颜的表现,八爷却也能猜到个七八分。 他都能猜到,难到四爷猜不到? 四爷当然能猜到,所以四爷往后少不得对佟家恨之入骨,佟家少不得对四爷更加戒备畏惧,佟国维再沉稳如山,也少不得要为佟家的未来着想。 五公主的一条命,竟然能换来佟家对他的支持,这是八爷万万想不到的。 真是要好好儿感激五妹呢。 八爷打定主意,等五公主殁了,他会请最好的师父为五公主好好儿做一场法事。 只是法事却没机会做了。 五公主没死,竟然还奇迹一般地苏醒过来。 没死,八爷也不遗憾,因为五公主醒了,反而情况对他更为有利。 五公主苏醒,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五公主的意外真相最终会水落石出。 所以,五公主前脚醒了,舜安颜后脚就…… 腿疾复发,暴毙而亡。 呵呵。 佟府的心虚和无奈,任谁都看得见。 四爷更不是睁眼瞎。 所以,五公主这一醒,又将佟家向他狠狠推进了一大步。 五妹啊五妹,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对他都是大有裨益。 甫一听闻五公主醒了,八爷当时就心情大好,吩咐福晋给五公主备上大礼送去,只是当时太后下懿旨,谁都不能搅扰五公主养病,所以八爷府的大礼跟佟老夫人一前一后都被挡在了五公主府门外。 但是,这却挡不住八爷的好心情。 如他所料,舜安颜死后,佟家跟他的往来就更密切了,不再像从前一样,紧紧只存在意向。 佟家惧怕四爷的报复,或许对四爷还有十四爷也存着恨呢,自然了,也不可能看着四爷的靠山太子问鼎大位。 所以,再不想站位,也不得不站位。 有了佟家的主动示好与暗中帮衬,很多事儿,八爷自然都能领先其他皇子一步。 不,是好几步。 所以万岁爷为什么会圈禁索额图,八爷可比三爷先知道,八爷不知道的是万岁爷的态度。 迟迟不处置索额图,放着太子养病,万岁爷为什么能够容忍得了? 别说太子这两年表现如何糟糕,便是太子一直表现的安分乖顺,冷不防爆出欲意谋反之事,也该让万岁爷龙颜震怒、下令废黜了。 更何况是劣迹斑斑的太子,难道万岁爷还能继续容忍下去? 费解了几个月,八爷总算等到了万岁爷的龙颜震怒。 就像四爷说的那样,毓庆宫的事儿,该知道都知道了,八爷自然也不例外。 得知太子竟然还有心情跟太监在万岁爷眼皮子底下胡天胡地,还挑在皇后忌日当天,八爷当时都不知道该为太子的找死壮举鼓掌叫好,还是感慨太子这些年这独一份儿的得宠。 是啊,可不就是独一份的得宠,要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养出太子这包天的狗胆? 就是因为过于宠爱太子,即便知道太子欲意谋反,万岁爷还存着再度宽恕太子的心思,所以才迟迟没有处置索额图,明摆着是想再给太子一次机会。 结果呢? 太子可没有功夫去体会万岁爷的一腔父爱,只把万岁爷给生生逼成了滥杀无辜的暴君。 被太子生生欺负成这样,若万岁爷还对太子存着包容之心,那万岁爷…… 还算是个站着撒尿的? 八爷对万岁爷要废黜太子的决心,丝毫不存疑虑,又是一声万岁爷的嗤笑传来,八爷心中的笃定就更添了一分。 “太子并不知情?”万岁爷盯着折子,冷笑道,“太子不知情,他就有本事吩咐托合齐计划着造反, 难不成不是为了太子反的?竟是为了他索额图自己反的?” 万岁爷这话一出,三爷自然也是心下激动,万岁爷果然不信! 被认定造反,太子焉能不废?说不定连性命都难保! 三爷这边正激动呢,万岁爷的视线就从供词转到了他的身上:“老三,是你跟老八审的索额图,你且说说,索额图是否有隐瞒?” 1621 这个老八,怎么回事? 冷不防被万岁爷点名,三爷赶紧平复心情,然后恭恭敬敬道:“回皇阿玛的话,依儿臣之见,索额图狡猾奸诈,只怕是不肯和盘托出,还有隐瞒。” 万岁爷的目光又落在了八爷的身上:“老八,你怎么看?” 八爷躬身道:“回皇阿玛的话,正如三哥所言,儿臣也觉得索额图交代得不尽不实,还有隐瞒。” 万岁爷没再说话,目光却再三爷八爷身上来回转了几圈,然后又落在了一旁的四爷身上,一边把折子递出,一边道:“老四,你看看。” “是,儿臣遵命。” 当下,四爷双手接过折子,然后将索额图的供词迅速过目,然后再合上,恭恭敬敬放在桌上。 “皇阿玛,儿臣看完了。” 万岁爷抿了口茶,然后看向四爷:“你怎么看?”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并未参与审问索额图,按说不好置喙此事,但是皇阿玛询问,儿臣便说说自己的看法,若有不妥之处,还望皇阿玛宽宥。”四爷道。 四爷这话说的在理,他并没有参与审问索额图,整个审问的过程他一无所知,只看了供词,难免会有偏颇。 万岁爷还是看着他,抬了抬手,示意让他说。 “皇阿玛明鉴,索额图父子假借行猎之名离京,实则为了前往德州面见太子,以及索额图暗中联络托合齐,如今皆是证据确凿,索额图无从抵赖,皇阿玛英明,自会按律处置。” “只是索额图坚称太子并不知情,似乎包庇。” 万岁爷挑了挑眉:“所以你也是跟老三、老八一个看法?” “回皇阿玛的话,索额图的确有包庇太子的动机,”四爷点点头,可是旋即,四爷话锋一转,“可是动机并不能作为实证,儿臣只知道,事发之时,太子身患胸痹,在德州养病,以太子当时的情况,就算对皇阿玛真有不臣之心,儿臣只怕就算太子有心也是无力。” 四爷这话一出,三爷跟八爷都下意识往四爷这边看来,心下皆是诧异。 万岁爷被太子气得把毓庆宫前院的奴才都杀了个遍,到现在,毓庆宫的血腥味儿只怕还没散去呢。 紧接着万岁爷就要提审索额图,明摆着要从重从严处置索额图,恨不得要把索额图千刀万剐的架势。 不仅如此,万岁爷还被气的吐血,现在还病得下不来床呢。 万岁爷可曾动过这样大的气? 就在刚才,不是连万岁爷也质疑索额图的供词,认定太子主导谋反一事吗? 万岁爷这分明就是要废黜太子! 四爷倒好,不顺着万岁爷的话往下说,倒竟然为太子说起情来,这分明就是不顾万岁爷的心意! 果然,万岁爷看向四爷的视线愈发深沉,半晌,万岁爷一声冷哼:“你倒是肯为他开脱。” 四爷躬身道:“儿臣不敢,皇阿玛询问儿臣,儿臣万万不敢有所隐瞒,只是据实答复。” 只是据实答复? 在万岁爷跟前,真要是事事都据实答复,那还了得? 这个老四,一贯就这么愣。 三爷在腹诽。 八爷用余光扫着四爷,瞧着四爷显得有些冷峻的侧脸。 他想起了两年前在畅春园,彼时山西疫情爆发,嘎礼隐瞒疫情导致山西疫情失控,万岁爷询问他们要如何处置嘎礼等人,当时四爷回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 那一次,四爷的答复跟他截然不同,而这一次,他们的回答仍旧是截然相反。 万岁爷这次会满意谁呢? 这想法甫一涌现,八爷登时就觉得心头一凉,然后忙不迭躬身道:“皇阿玛,事关重大,儿臣以为不该草草定罪,当再审索额图等一干罪臣,也好还太子清白。” 三爷的视线倏然落在了八爷身上,就算是在万岁爷跟前,三爷也掩饰不住自己的诧异。 这个老八,怎么回事? 明明刚才跟他一样,都觉得索额图在包庇太子,怎么现在又反过来口口声声要还太子清白了? 1622 孙大圣,快收了神通吧! 八爷可没有心情给三爷解惑,他只是突然意识到,这事儿从头到尾,四爷都未曾参与,但是万岁爷却偏生把四爷留了下来,明显显是要听四爷的看法。 若是他跟三哥的回答,能让万岁爷满意的话,万岁爷就未必再会问四爷的看法,就像那次在畅春园一样。 万岁爷当时就是不满他们一干人的看法,才又询问的四爷看法,然后借着四爷的手,处死了嘎礼,也处置了席尔达。 这回…… 又是一样! 他虽然还不明白万岁爷到底是又要包庇太子还是另有考虑,他只知道,他必须马上改变他的说辞,断不能站在万岁爷对立的一面。 “老八说的在理,事关重大,当然不能草草定案,”万岁爷的视线在八爷身上停留片刻,然后又落在了折子上,拢着茶道,“这几日,你们兄弟两人想必也是累了,再审的事儿就交给宗人府,回去好好儿歇着吧。” 果然,他猜的没错。 八爷默默松了口气儿,当下与三爷一道躬身领命:“是,儿臣遵命。” 万岁爷要休息,当下便打发了三位皇子退下。 待甫一出了乾清宫,三爷看八爷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一声冷哼:“老八,你这墙头草的本事可真不赖啊。” 三爷口气不善,八爷却是面不改色,缓声对三爷道:“三哥何出此言?弟弟不过是为太子殿下说了句公道话,三哥怎得不依不饶起来了?难不成三哥认定太子殿下密谋造反?” 认定太子殿下密谋造反? 自然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但是谁敢这样说?最多也就只敢说一句索额图交代不实,有所隐瞒。 “你!”三爷气得一时语塞,瞪着眼看着八爷。 从前只觉得老四那张棺材脸讨厌,如今才觉得老八这张总是纯良无害的脸更讨厌了十倍不止。 “你要是真想为太子说公道话,怎么一开始却不提,倒是人家老四一张嘴,你才想起来要为太子说公道话了?就这还不算是墙头草?” “老八,你对自己的认识看来还不够啊!记得要多读书,也要多照镜子!” 虽是被八爷气得语塞,可是论嘴皮子,三爷还真没输过谁,很快就对八爷发动了反唇相讥技能,然后不待八爷反应过来,三爷已经抓住了四爷的手,大步向前。 “老四,咱们走!三哥请你到八仙楼喝酒去!” 八爷:“……” 四爷:“……” 我才不要跟你喝酒! 还有…… 你先把手给我放开! 三爷跟八爷的这顿酒到底是没有喝成,甫一出了宫,陈梦雷着人从“一间楼”那边来见三爷,说是编纂的图书初稿已经出来了,请三爷前往过目指证。 三爷闻言自是大喜过望。 这时候,太子被废几乎成为定局,不安分的皇子们(尤其是那个墙头草),个顶个地伸着脖子盼着粉墨登场,三爷自然是盼着能再立新功,好脱颖而出的。 这不,立功的机会可不就来了嘛。 四爷赶紧推开三爷的手:“三哥,您赶紧去忙吧,咱们兄弟下回再约着喝酒。” 三爷看着四爷倒是迟疑着没挪动,对着身边的随从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这是明摆着有话要跟四爷说。 四爷会意,当下也打发了苏培盛退下。 “三哥,有话直管直说。”四爷道。 “老四,你是知道的,三哥跟你从来都不藏着掖着。”三爷伸手拍了拍四爷的胳膊。 您往后还是藏着掖着点儿吧。 一时蹦跶到门口膈应人,一时妇人一般赌气瞪眼,一时又肉麻兮兮手拉手的。 他可实在是受不了。 用维珍的话说,孙大圣,快收了神通吧! 四爷心下吐槽,面儿上却仍旧一派平静,冲三爷点点头:“三哥确实是直爽的性子。” 四爷这话三爷听着挺舒坦,当下挑了挑眉,冲着宫灯下的一个熟悉的身影翻了个白眼,一声冷哼:“那是,三哥我一向直爽,可不是某些墙头草能比的。” 四爷:“……” 所以,你屏退左右,就是为了跟我吐槽老八来着? 1623 是不是有病?! 吐槽八爷是顺带的,三爷很快就进入主题:“老四,依你看,皇阿玛这回会不会废黜太子?” 四爷:“……” 要不,你还是继续吐槽老八吧! 他可真是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四爷看着三爷一派认真的脸,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对着三爷拱了拱手:“三哥,弟弟上有老下有小,你就饶了弟弟吧。” 太子会不会被废黜哪儿是他们这些做皇子的能够置喙、能敢置喙的? 三爷跟八爷就算再怎么盼着太子被废黜,最多也只会提一提索额图交代不尽不实不配合审讯,哪个敢往太子身上扯? 索额图犯下谋反这等重罪,自会引得满朝哗然,肯定会有臣子质疑太子清白,也必然会有臣子上书要求弹劾太子,但是…… 谁都可以质疑太子、弹劾太子,唯独他们这些皇子不可以。 没得落了个落井下石的名声,更叫万岁爷疑心迫不及待要取太子而代之。 这道理,谁不明白? 三爷能不懂?偏生还来打探他的口风。 也就是瞧着三爷不像是故意给他使绊子挖坑,要不然的话,四爷肯定当场拂袖而去了。 “咱们兄弟说话,哪儿说哪儿了,你放心,三哥虽然嘴碎了些,但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三哥心里有数,”三爷自知失言,当下伸手又拍了拍四爷的胳膊,“行了,三哥不同你废话,走吧。” 之前就万岁爷对太子的态度,以及审问索额图的情况,三爷还以为太子被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可是刚才…… 万岁爷的态度却让三爷有些摸不清头脑。 三爷当然不会找八爷讨论,这不就找上四爷了,只是话一出口,三爷就后悔了。 不过好在老四不是个碎嘴子。 “那弟弟就告辞了。” 瞧着四爷上了马车,三爷转身踩着脚踏正要上马车,就瞧着八爷走近,冲他拱了拱手:“三哥。” “夜来起风,八弟出门还是要注意些,没得被吹得晕头转向,都不知该往哪儿处倒。”三爷瞥了一眼八爷,然后一声轻哼,上了马车。 八爷再好的脾气,也不由面色难看。 三哥真是太过分了。 一贯仗着年长,不把他们这些弟弟放在眼里,又瞧不上他额娘出身,没少对他明嘲暗讽。 只是那也是之前的事儿了,这两年,八爷得万岁爷看重,又暗中接了大爷的势力,自然不比从前,三爷对他的态度也有收敛,又因着之前跟四爷不睦,三爷也有意拉近跟八爷的关系,兄弟两人还是有过一段和睦时光的。 可是自从他接手了内务府之后,三爷对他的态度可就大不如前了,倒是一改对四爷的冷脸态度,跟四爷亲热得紧,这冷脸的待遇倒是留给他,今天更是对他不留情面。 三哥怎么好意思说他是墙头草? 他可比三哥差得远。 八爷就不明白了,一旦太子被废,那三哥最大的竞争对手无疑就是与三哥挨得最紧的四哥,三哥不该是对四哥严防死守的吗?怎么专门针对他? 是不是有病?! 瞧着八爷沉着脸站在宫门处半晌不动弹,石剑小声提醒:“主子爷,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 杵在宫门口算怎么回事儿?没得叫人添油加醋再闹出什么兄弟不和的传闻来,对八爷又有什么好处? 八爷回过神来,这才沉着脸上了马车。 三爷为什么对八爷严防死守? 实在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三爷觉得八爷的威胁远超于四爷。 首先就是万岁爷对八爷明显的偏宠,一边一副要给良嫔晋位的架势,一边又把内务府交给八爷打理。 内务府可一直都是太子的势力范围,如今万岁爷直接交到了八爷手里,别说三爷多心了,换谁不多心呢? 再有就是裕亲王。 万岁爷前些时日亲自前往裕亲王府探望裕亲王,一辈子从不站队、更不搅和皇子纷争的裕亲王,却为八爷开了口。 裕亲王为什么敢开这个口? 1624 一直脑补一直爽啊! 是裕亲王当真觉得八爷文韬武略远超一众皇子,还是万岁爷借着裕亲王的嘴在为八爷铺路? 三爷认为是后者。 三爷能不警铃大作? 不止八爷,维珍觉得三爷这人挺琢磨不透的。 瞅着四爷甫一进门,就直奔内间净手,连招呼都来不及跟她打,更别说亲亲抱抱了,一副手被玷污、必须要第一时间洗干净的架势,维珍一脸问号。 “这是怎么了?”维珍叫了苏培盛过去询问。 苏培盛一脸一言难尽,瞥了一眼内间,然后压低声音跟维珍道:“回侧福晋的话,三爷刚才又拉主子爷的手了。” 苏培盛可不是个嘴碎的人,今儿也是实在憋不住才跟维珍吐槽。 一个“又”字,顿时让维珍目瞪口呆。 “他从前还拉过四爷的手?” 苏培盛点点头,表情更加一言难尽。 维珍:“……他拉、拉四爷想去做什么?” “要带主子爷去酒楼。”苏培盛道。 维珍声音登时就提高了一倍:“什么?去酒楼?!” 三爷这是想干嘛? 想着带四爷去开房咋地?! 苏培盛不清楚侧福晋怎么突然这么激动,忙不迭又道:“没去成,主子爷一出宫就回来了。” 听着内间的门被推开,维珍对着苏培盛摆摆手,让他退下,然后抬起头,目光复杂看着正朝自己走过来的男人,努力把脑中的“骨科”、“年下”、“欢喜冤家”等关键词给清除,可是看向四爷的眼神还是隐隐带了三分激动。 脑补是病,得治。 但是脑补真的很爽啊! 一直脑补一直爽啊! “怎么了?”四爷开口问道,“刚才说什么酒楼?” 维珍回过神来:“听苏培盛说,三爷本来要请你去酒楼的。” 甫一听到“三爷”这俩字,四爷不由眉头紧蹙,忍住再次冲进内间洗手的冲动,四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叹了口气儿道:“也不知道园子什么时候才能修完,我现在一看到三哥就害怕。” 不是被三爷的气势、手段震慑所以才害怕,而是…… 他实在是受不了三爷这动不动就拉拉扯扯、黏黏糊糊的架势。 太瘆得慌了,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不过万岁爷明显是满意他跟三哥兄友弟恭的,所以修园子的差事,万岁爷交给了他跟三哥一道主持,三哥自然也明白万岁爷的意思,所以这程子对他的态度比起从前那真是天差地别。 他倒是宁愿三哥还像从前一样,不冷不热、不阴不阳的,那样的三哥,还挺正常。 等园子修完了,他跟三哥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三不五时就见面了,自然也就不必这么密切。 动不动就拉手,而且还是拉着就不放…… 他实在是受不了! 瞅着四爷一脸苦恼模样,维珍顿时关了脑子里的小剧场,朝四爷身边凑了凑,然后道:“万岁爷不是要去西巡吗?到时候你伴驾,自然就就能躲开三爷了……” 说到此处,维珍一顿,然后小声道:“万岁爷不会也要三爷伴驾吧?” 要是三爷也跟着一道伴驾的话,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三爷岂不还得戏瘾大发,成天抓着四爷的手上演兄友弟恭? 三爷从前对四爷是个什么态度?维珍又不是不知道。 但是这开年以来,三爷对四爷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每次去园子那边,指定叫上四爷,这肉麻兮兮的当众牵手看来也不是头一次了。 不仅苏培盛忍不住跟维珍吐槽,维珍现在也相当一言难尽好不好? 四爷摇摇头:“万岁爷十有八九会留下三哥监国。” “那太子呢?”维珍有些迟疑道,“万岁爷这回西巡是要带着太子?” 按照以往的规律,但凡是太子留京的,万岁爷就一定会让太子监国的。 但是这一次…… 万岁爷不是下令加急审问索额图的吗? 要是牵出太子什么事儿来,再加上太子在毓庆宫胡闹把万岁爷都给气病了,之前废黜太子的传言,指不定就能坐实了呢。 1625 纸或许能暂时包得住火,难道还能包住一辈子? 历史上万岁爷一废太子是个什么时候来着? 有……这么快吗? 如果太子真的被废的话,那这回西巡万岁爷想必是不会带着个废太子在身边的吧? 可是四爷却点点头,一派笃定:“会的。” 会的? 维珍心下一动,四下瞧了瞧,然后凑到四爷跟前,小声问道:“所以万岁爷暂时是不会废黜太子的?” 这话她也就敢在四爷面前说说。 别说是她,就算是太后乃至后宫妃嫔,谁在对废黜太子的事儿发表意见? 五公主跟她聊得再欢实,最多也就提一句索额图被审,再多的,可就没有了。 不过就算五公主敢聊,那她也不敢听啊。 同样的话,刚才在宫门口三爷也问过四爷,对着三爷,四爷的嘴且紧着呢,但是在维珍跟前,四爷明显就没什么顾虑了。 一边轻轻捏着维珍的手,四爷一边沉声道:“万岁爷应该是有废黜太子的想法,但是……我瞧着,只怕短期之内,是不会废黜的。” “为什么?”维珍好奇道。 她虽然并不了解这段历史,但是也知道康熙一废太子是很冲动的,要不然后来也不会后悔,转脸就费尽手段再立太子了。 但是现在,四爷却说万岁爷短期之内,不会废黜太子,这就显得…… 不那么冲动了。 倒是一副在深思熟虑的架势。 “要是万岁爷真想废黜太子,从德州回来就能动手了,根本用不着等到现在,”四爷解释道,“索额图一早就被圈禁了,托合齐也早被革职,该知道的万岁爷都知道,欲意谋反的罪名索额图是无论入都脱不了的,一旦扣在太子头上,太子还能安安生生在毓庆宫待到现在?” “万岁爷明摆着,就是不肯让太子背上欲意谋反的罪名,只是索额图跟太子关系太过密切,想要让他们切割干净,也不容易,所以万岁爷竟然一时也没有对索额图下手,就只是圈禁而已。”四爷道。 就刚才他在乾清宫里面看的索额图的供词,索额图别说是一命不保了,便是杀十回都够了,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万岁爷愣是能够忍着没有处置索额图。 要不是这回在毓庆宫受到了大刺激,万岁爷指不定还能继续忍下去呢。 维珍回过味儿来了,不由感慨道:“万岁爷可真是疼爱太子啊。” 欲意谋反啊! 就算不是太子所为,但是索额图跟托合齐可都是太子核心班底,无论如何都是跟太子切割不了的。 做皇上的最忌讳什么?诛九族的大罪又是为谁准备的? 难道不正是谋反大罪吗? 就算是亲骨肉,胆敢谋反作乱,又有哪个皇帝是能容忍的? 当然,也……也有性格格外柔和慈祥,遇(不)事(商)好(量)商(还)量(不)的(行)。 就比如唐高祖李渊哈,就特别能理解自家二儿子的年(铁)少(血)冲(警)动(告),父爱如山的唐高祖人家根本不计较,麻利地给二儿子腾地方便于施展雄才大略。 但问题是康熙可不是唐高祖,太子更不是李世民啊! 难不成就因为万岁爷疼爱太子,所以就能连涉及谋反这样的重罪都能赦免吗? 于是,维珍又蹙着眉继续感叹:“万岁爷这得多疼太子啊?” 单单是心疼太子吗? 疼得都忘乎所以、惊天地泣鬼神、由着太子动摇江山社稷、不顾皇权威严了吗? 这太子可比……褒姒妲己魅力大多了啊。 不对,她这个类比好像不对劲儿,但……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康熙真的是那种窝囊憋屈又昏庸的性格? 四爷对此显然也是一头雾水。 “我也想不明白万岁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四爷摇摇头道。 是啊,关于如何处置太子,万岁爷究竟是怎么想的? 难道就连涉嫌谋反这样的重罪,万岁爷也要向从前一样黑不提白不提地过去? 就只是让太子……“养养病”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可就算万岁爷当真是疼爱太子以至于昏了头,可这种大事儿又是怎么能够瞒得住的? 纸或许能暂时包得住火,难道还能包住一辈子? 1626 真的可以吗? 他能根据万岁爷的做法推导出万岁爷想要的结果,但是对于万岁爷的初衷,四爷是完全琢磨不透。 房中一片寂静,两人都在琢磨这事儿,只是不管是维珍还是四爷一时半会儿地都想不明白。 为了不牺牲更多的脑细胞,维珍当即转了话题:“你能得空送我们去赤城吗?若是不得空的话,也不要紧,左右有侍卫护送。” 五日后,维珍跟五公主要带着大格格去赤城行宫泡温泉啦。 香喷喷舒服服的温泉之行,目前的规划是要一个月,一想到要带着大闺女在汤泉里头扑腾,维珍就满心向往。 听说赤城行宫的汤泉池子还挺大呢! 拜托,她都好些年没有游过泳了,也不知道游泳的技术有没有退还给教练。 当年为了学游泳她一整个暑假都泡在池子里,学费两千五百块呢! 不过若是能一举把本事交给闺女,这两千五的学费可就太划算了哈! 看着维珍亮晶晶的一双眼,四爷心里五分不爽五分高兴…… 算了,是十分高兴。 难得这妮子有机会出去玩儿,他就算有不爽也要憋着,坚决不能流露出一分一毫,没得让她玩得都不痛快。 “没事儿,到时候爷送你们过去,耽误不了多少工夫,”四爷笑着揉了揉维珍的后脑,一边又道,“听顾俨说这回,新建粥厂的前期准备,你带着月华也参与了其中?” 提到这个,维珍还真是特别骄傲。 “是啊,月华对建粥厂的事儿特别感兴趣,她最近对算术也很喜欢,我索性就带着她一道筹备新建粥厂了,虽然不能到现场出力帮忙,但是也算是孩子的一份心。” 抿了口茶,维珍又感慨道:“前几天,月华还跟我商量,能不能把她的月钱给省下来,等攒够了,她也想建粥厂施粥,这孩子心肠好着呢。” 月华特别聪明,不管是骑马、学蒙语还是学算盘,都特别有天赋,但最让维珍骄傲的是孩子心地善良。 知道粥厂的作用之后,大格格就主动提出想着攒钱建粥厂,帮助更多的人,维珍真的特别欣慰也特别骄傲。 “那是你教得好。”四爷柔声道,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额头。 维珍闻言顿时笑眼弯弯,伸手环住了四爷的脖子:“你说的也对,哈哈!” 四爷也忍不住跟着笑,顿了顿,又道:“新建的三个粥厂跟赤城相去不远,到时候,可以让顾俨送你们去看看。” 维珍一怔,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四爷:“真的可以吗?” 她外出的机会并不多,除了入宫请安跟去庄子之外,有限的几次外出,哪次不是四爷带着的? 唯一一次去粥厂,也是四爷陪着的。 倒不是四爷逼着她做金丝雀,情况就是这样,哪儿有贝勒府的侧福晋单独外出的?何况还带着金枝玉叶的大格格? 情况的确是这样的,从前四爷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四爷是很愿意让维珍偶尔出去透透气的。 此刻瞧着维珍眼中明显的诧异,四爷不由在心生叹息,他能陪维珍的时间还是太少,为维珍做的也实在有限。 “当然可以,爷会让顾俨安排好的,到时候把古德禄留给你使唤,”四爷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若是赶上天儿好,让月华陪你爬山游玩,只是一点,不许吃外头的……” 说到此处,四爷顿了顿,再开口,就话锋一转:“不许贪吃外头的吃食,还得把高郎中给一并带上。” 四爷并不觉得外头的吃食会比贝勒府的好吃,但若是拦着维珍不许吃赤城那边的驴肉火烧,想着维珍眼巴巴的样子,四爷心里就怪不落忍的。 所以不许吃就变成了不许贪吃。 交代完了这些,四爷觉得自己絮絮叨叨的,像是个老妈子,然后…… 然后维珍半天也不给个反应,就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看我做什么?” 四爷都看得心里都有些发毛。 “我在看贝勒爷又变样了。”维珍照旧盯着四爷。 “变什么样儿?” 是他这几日侍疾劳累,所以人变得憔悴也变得丑了? 1627 难道是,他最近吻技退步了? 四爷正心下琢磨着,就听着自家侧福晋,一本正经、声情并茂着道:“贝勒爷变得更加面如冠玉、玉树临风、丰神俊朗,就是城北徐公见了也要自惭形秽、自愧不如、自挂东南枝!”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多说,爱听。” 真的嘛? 帅小伙,宁可别后悔哦! 嘻嘻。 维珍狡黠地挤挤眼,然后伸出双手用手臂在脑袋上比了个大大的爱心:“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四爷根本就忍不住笑意,看着维珍声情并茂,他就不由自主想起了大格格。 大格格也总是这样,在额娘这里学会了新小曲儿,就巴巴地去唱给她听,也是这样手舞足蹈声情并茂。 娘儿俩…… 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作为丈夫跟阿玛,他无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那一个。 他一边听着,一边忍不住伸手在小几上给维珍打着拍子。 唱着唱着,为真的一双手来到心口,这回用两只手比了个爱心,打自己心口直愣愣地送到四爷心口,嘴里还在继续。 “……你在我生命中,太多的感动。你是我的天使,一路指引我,无论岁月变幻……” 妈呀,这么魔性洗脑的歌,越唱越感动是怎么一回事儿?! 维珍不嘻嘻了,伏在四爷怀里,愈发柔声四溢:“我要谢谢你,因为有你,爱常在心底……” 打拍子的手收了回来,轻轻环着怀里的女人,四爷低下头,轻轻亲吻她的发旋。 一个越唱越感动,一个越亲越温柔。 待维珍总算收了声,四爷捧着她的脸,带着她抬起头,他的唇旋即就迎了上去:“我也要谢谢你……” 多美好的夜晚。 外头再风大浪急,只要在她身边,就回到了恬静幸福的温柔乡…… “我好像明白了!” 蓦地,怀中的女人蓦地坐直了身子,伴随着雀跃地小手一挥,四爷痛苦地捂住鼻子。 雀跃不见了,瞅着四爷的表情,维珍吓得够呛,忙不迭过去查看:“怎么了?我……我刚才是不是碰到你鼻子了?” 侧福晋还是太客气了。 哪里是碰,她刚才动作太急,几乎是一拳打在四爷的鼻子上,四爷当时就觉得鼻腔里头一阵翻江倒海,然后眼泪就掉了下来。 “不会……不会是鼻梁骨断了吧?我、我这就叫人去请高郎中!” 还是头一次瞧见四爷眼泪这般横流汹涌,维珍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没事儿……” 最初的酸疼过后,鼻子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就维珍的力道,也不可能打断他的鼻梁骨,这不是连鼻血都没流吗? 四爷觉得缓缓就好了,可是维珍还是吩咐小池子去请了高郎中。 高郎中来得很快,在查看了四爷“不小心撞到柱子”的鼻子之后,叫人取了冰给四爷冷敷。 “明儿会肿起来吗?” 这是维珍最担心的问题,明儿四爷可是还得入宫侍疾呢,顶着个大红鼻子入宫,不定多少人在背地里议论呢,说不定万岁爷也要询问。 “回侧福晋的话,主子爷撞得并不严重,冷敷一刻钟即可,明儿肯定不会肿起的。”高郎中道。 “行了,你退下吧。” 打发走了高郎中,维珍也不用旁人,就自己动手给四爷冰敷,瞅着四爷明显发红的鼻子,维珍别提多心疼懊恼了。 “是我不好,刚才想起旁的事儿来,就有点儿小激动,然后就……让你受委屈了。” 听维珍提到什么小激动,四爷难免就有点儿不爽,丹凤眼瞥着维珍:“那你刚才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了?” 跟他亲亲竟然还能分心想别的,还能小激动。 是他的吸引力不够大? 可是刚才这妮子不还还说城北徐公见了他都要自惭形秽、自愧不如、直挂东南枝的嘛? 所以…… 是他吻技不够高? 应该不……不会吧,这妮子之前还亲口夸过他…… 特别会亲。 难道是,他最近吻技退步了? 刚才还不爽来着,这会子四爷心里倒是生出了几分自我怀疑来。 1628 什么样的皇帝才算是明君?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万岁爷之所以迟迟不肯处置太子,可能不是在意太子,而是在意他自己。”维珍小声道。 四爷一怔,忙不迭问道:“这话怎么说?” “我就是觉得,万岁爷再疼太子,可是碰着谋反这样的事儿,万岁爷也不可能继续包庇太子的。” 是啊,那可是康熙啊! “可是万岁爷偏生迟迟没有处置太子,又有意将太子同索额图做切割,不让太子背谋反的罪名,或许不是为了顾忌太子的名声前程,而是顾及他自己的名声。” “太子毕竟是万岁爷唯一亲手抚养长大的皇子,故而,他不肯让太子背上谋反作乱的名声,也能理解。” 四爷心下一动:“你继续往下说。” 于是,维珍换了个冰袋给四爷继续冷敷,一边继续道:“万岁爷以孝治天下,不论是对太皇太后还是当今的太后,都是再孝顺不过,万岁爷可是天下臣民之表率。” “若是叫天下百姓知道就是万岁爷亲手抚养长大的太子,竟然要造万岁爷的反要万岁爷的命,会是个什么反响?” 那样的话,太子自然逃不掉万民唾骂不忠不孝的下场,可是万岁爷呢? 万岁爷真的就能全身而退? 就算没人敢说,但是谁不会在心底琢磨,仁孝无双的万岁爷到底是怎么教养出来不忠不孝的太子来? 别的皇子都好好儿的,怎么偏生就是万岁爷亲手抚养长大的太子造了反? 万岁爷怕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失败。 被维珍这么一点,很多四爷从前想不明白的事儿,这时候也豁然开朗了。 “所以从前,太子就算再怎么混账犯再大的错,万岁爷也从来都是息事宁人、大事化小,我一直以为万岁爷对太子偏宠过甚,但是如今看来,这偏宠可不仅仅是对着太子的,也是对着他自己的。” 万岁爷为什么对太子如此宽容疼爱? 除了因为他是赫舍里皇后所出、唯一的嫡子之外,也是因为他是万岁爷唯一抚养长大、倾注心血最多的皇子。 万岁爷对待太子,就像是对待自己精心雕琢出来的代表作一样。 曾经,他满意于太子的优秀。 “骑射,言辞,文学无不及人之处。” 那时候的太子,方方面面都是按照万岁爷的期望发展。 万岁爷对太子的满意根本就掩饰不住,就像她同样也掩饰不住对月华的骄傲欣慰。 在这一点上,她是绝对能理解万岁爷的。 但跟万岁爷不同的是,她对月华骄傲疼爱的同时,也能接受月华的不完美。 月华其实一直都不是个专注力特别高的孩子,学了那么长时间的琵琶,别说跟慧娴慧妍比了,她自己都弹不顺一支完整的曲子。 说起养小鸡,当初是月华最先主动提出来的,但是后来,月华对养鸡的热情随着小鸡被送去庄子也就淡了下来,不像小西瓜一直热情高涨,对小鸡始终照顾有加。 这些维珍都看在眼里,但是她并不着急,她愿意陪着月华成长,寻找月华的热爱、培养她的专注。 同样的情况在小丸子身上也有,小丸子再可爱,也掩盖不了身上的小缺点,维珍也一直在慢慢引导。 她这个做娘的,自然是盼着孩子们能向最好的方向发展,但就算日后,月华或者小西瓜小丸子他们一直都不完美,她也能接受。 就像她的爸爸妈妈,也是无条件接受不完美的她。 但是,寻常的亲子关系,显然不能适用于康熙与太子,尤其是在太子长大之后。 随着太子的成长,他必然对权力有了更清晰深入的了解,再加上一系列外因催化,太子越发与万岁爷离心离德、离经叛道,万岁爷自然是愤怒的。 这愤怒有出自父亲、万岁爷的,也有出于自己付出心血最多的一件作品被毁而产生的。 什么样的皇帝才算是明君? 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但是若是一手培养出来个昏君暴君甚至是亡国之君,有这样的污点在,再英明神武,也必然打了折扣。 1629 到现在,这个观点他其实也并没有改变 万岁爷口口声声说索额图是本朝第一大罪人,是索额图带坏了太子,又何尝不是痛恨索额图毁了自己倾注心血的作品? 而今,太子这件万岁爷最得意最要紧的作品被毁了个彻彻底底,万岁爷英明神武又何尝没有遭受重大打击? 万岁爷显然接受不了。 所以就算憋了大半年,就算这回被太子气得吐血到现在还下不来床,就算已经下定决心处置索额图,万岁爷似乎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要处置太子。 “所以太子可以被废,但是却断断不能因为谋反这样要命的罪名被废。”四爷一句话总结。 “对,指不定万岁爷如今就在千辛万苦寻摸着一个既能废黜太子又不影响自己一世英名的法子。”维珍点点头。 就是这法子只怕不好找呢,所以就有了如今的局面。 放下手里的冰袋,维珍仔细瞧了瞧四爷的鼻子,好像没那么红了,维珍松了口气儿:“看来是真的不会肿了。” 要不然明儿四爷就真的要顶着个大红鼻子去给万岁爷侍疾了! “还疼吗?” “不疼了,就是凉得很。”四爷道。 “那我再给你捂捂?” 不待四爷回答,维珍的手已经覆在了四爷的鼻子上,搞得四爷再张口,就有些瓮声瓮气:“对了,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刚才咱们不是在聊月华吗?我突然就想起来了,万岁爷的心思我也琢磨不出来,但是在养孩子这件事儿上,倒是能说上几句。”维珍道,然后将自己的想法跟四爷简单说了一遍。 四爷闻言便不错眼珠地看着维珍,那明显显带着褒奖赞许还有惊艳。 他的珍珍其实特别聪慧灵透,心思又细腻,所以很多他不在意或者想不透的事儿,维珍却能够看到想到。 更难得的是,她的聪明有底线,从不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前十几年,他对后宅女子除了开枝散叶其实并没有什么期望,最多也就是希望福晋能够担负起打理后宅的职责。 至于后院以外的事儿,原不是她们需要参与的。 到现在,这个观点他其实也并没有改变。 前朝亡国的教训不少,有一点就是后宫、外戚干政,为此,大清自开国以来,对后宫嫔妃的约束就十分严格。 孝庄皇后之所以成为异类,离不开当时特殊的背景。 但也是因为出了个孝庄皇后,康熙皇帝后来,对后宫的约束就更加严格了。 除了妃嫔登基更加森严之外,也是自康熙朝起,所有的皇子必须交由嫔以上的后宫主位抚养,任何嫔妃都不能养育自己的孩子,皇子生下满月后就要离开生母,必须在指定的日期才能见面。 以此,最大限度地杜绝后宫、外戚干政的可能,同时也极大程度地淡化了母子亲情。 在天家,连母子天伦都要服从于政治需要。 除了年幼无知的时候,四爷对此不解因而不满过、渴望过母爱,可自打开蒙读书明理之后,四爷对此就再无怨言。 天家到底不是寻常人家,都道是家国天下,对于他们这些受天下养的天家人来说,国无疑要摆在前面。 为了国之安定,家的天伦亲情被牺牲是值得的,也是应该的。 这不存在任何异议。 很多人都说他面冷心冷,或许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此。 不过,他也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一个能时刻保持冷静理智、权衡利弊的皇子,总比一个感情用事、任性恣意的皇子来得强。 皇子如此,天子则更当谨慎。 都道是高处不胜寒,那是因为你对权力心存敬畏才会有感而发,可一旦到了皇子甚至是天子的高度,这份敬畏又能剩多少? 戕害民女、利用疫情大发横财、卖官鬻爵、肆意挥霍,这就是很大一部分皇子的日常。 而万岁爷更是随手就能取十九条性命。 他们可会觉得高处不胜寒? 保持对权力的敬畏,天生就该是皇子刻入骨子里的终身修养。 所以,不近人情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1630 他不需要被理解 而今,他的想法并没有改变,但是到维珍这里,就什么都不同了。 他对她有操不完的心,并且乐意为她操心。 从帮她请回肖嬷嬷到安排在甘肃立碑准备日后为她造势,从为她侧福晋的位分不辞辛劳跑前跑后到费心李家父子的晋升之路,从借道五妹为她求来太后庇佑到带着小西瓜面圣…… 他非但想着要提携她的娘家,还盼着她的孩子在万岁爷跟前得脸,继而能给她带来更多更大的保障,甚至是…… 更进一步。 侧福晋,他辛辛苦苦为维珍求来的侧福晋,可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侧”字。 福晋早些年因着年轻气盛沉不住气,做过不少错事儿,但是这两年,福晋还算行事稳重,在打理后宅上并没有再出过错,尤其是把大阿哥教养得不错。 平心而论,放在一众福晋之中,福晋算不上最贤惠,但是却也绝对不差。 就连德妃那样刁钻的性子,不是也挑不出福晋的毛病吗? 不出意外的话,就算他再不喜欢这个“侧”字,也只能委屈维珍一辈子屈居人下,但是自从都好降生之后,他对这个“侧”字就愈发容忍不了。 所以即便摘不掉这个“侧”,他也要给维珍实实在在正妻的权力。 这对福晋,对大阿哥,不公平。 他知道。 他也知道,他一直以来坚守的原则,一再被打破。 他竟然也变得感情用事、任性恣意。 但是…… 维珍是不同的。 她不是仅限于后院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她是他的…… 爱人。 是努力为他撑起一小片天地的爱人。 他委屈谁都不能委屈了她。 尤其是在明知她有多委屈之后。 他不需要被理解,他只需要能一直紧握她的手,与她并肩而行,从这辈子走到下辈子。 存着这样的心思,四爷的眼神愈发柔和明亮,像是在看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似的,直看得维珍浑身不自在。 要不要这么明显? 她不过就是想到哪儿说哪儿,有必要用父母看自己孩子表演成功那种慈祥骄傲的眼神吗? 搞得人家…… 就怪多不好意思的。 嘻嘻。 抿了抿唇,竭力忍住笑,维珍轻轻了喉咙,然后装模作样问道:“怎么了?难不成贝勒爷也突然发现妾身变得更好看了?” 四爷一怔,旋即抿唇一笑,不过很快,他就忍住了,然后换上一派严肃认真的模样:“是啊,侧福晋愈发闭月羞花、花容月貌、貌美如花,就连浣纱西施看了也要无话可说、无地自容、无可奈何羞愤而去。” 这个学人精! 不过…… “哈哈!”实在是忍不住了,维珍索性大大方方笑出声,一边凑过去使劲儿亲了口四爷,“这是侧福晋赏你实话实说!” …… 四日后,四爷将维珍跟五公主、六公主还有大格格送去了赤城行宫休养。 没错,还有六公主。 六公主天生身子骨就差,三病两痛的,常年吃着药,比五公主的身子还差,就是因着身子差,六公主的婚期已经往后推了。 初春的时候,六公主得了风寒,一场风寒竟然断断续续养了近两个月,病是好了,可是六公主的身子更差了。 五公主听说这事儿,就询问了太医的意见,知道六公主也适合泡温泉休养之后,五公主便想着邀请六公主一并前往赤城行宫小住。 五公主跟六公主就差了不到两岁,比起别的公主,姐妹俩年纪相仿,虽然不住在一处,也算是打小一道长起来的,所以对于六公主的性子,五公主十分了解。 怕六公主胆小不敢答应,五公主并没有直接邀请六公主,是借着太后的嘴直接吩咐六公主一并随她前往赤城的,六公主自然不敢违拗,这事儿才算成。 把一干人送到赤城行宫,待四爷回京之后,宗人府那边对索额图的审问也已经结束了。 这回,万岁爷没有拖着,病愈之后,甫一上朝,就公布了索额图二十八条罪行。 像结党营私、??贪污腐败、打压异己等并不让人意外,就算索额图企图谋反也已经有不少人得到风声,最引人注意的,是索额图??企图控制太子胤礽。 1631 绝食而亡!绝食而亡! 罪状上明明白白写得清楚,索额图与太子关系密切,企图通过控制太子来巩固自己的权力地位。 这在之前三爷跟八爷审问索额图的罪状上,可是没有这一款的。 事关太子,三爷跟八爷自然谨慎小心,再盼着太子被废,也是绝对不敢在索额图的供词上做文章的,宗人府自然就更不敢了。 所以,这必然是万岁爷授意宗人府加上去的。 四爷之前一直都在好奇,万岁爷到底要怎么将索额图与太子切割开来,不让太子沾上欲意谋反的罪名,如今也算是明白了。 就算太子的很多计策行为背后,都少不了索额图的身影,可是索额图真的就能控制得了太子吗? 就算太子深受索额图影响,可是像托合齐等这些追随太子的势力,难道也都是只听索额图的、压根儿不听太子的? 那到底是谁是主子谁是太子? 如今万岁爷大笔一挥,倒是把太子给塑造成了受索额图控制甚至胁迫的可怜懦弱形象。 这对太子的形象自然有很大的损害,但是却到底能够让太子免受牵扯。 既是太子是受控制胁迫,那欲意谋反也必然是索额图的主意,主谋更是索额图。 再往前捋一捋,甚至太子在德州突然胸痹,也是因为得知索额图企图谋反而受了刺激,以至于一病不起呢。 所以,太子真的是被蒙蔽其中。 所以,太子虽然软弱蠢钝,但是却也实在可怜。 说起春秋笔法,在位四十二年的万岁爷,真叫一个如入化镜,四爷都不由在心里感慨。 控制太子、欲意谋反林林总总二十八样重罪加在一起,索额图这条命自然是保不住的,万岁爷当廷判了索额图死罪。 总算要铲除索额图这个心头刺了,万岁爷下朝之后,人明显就精神多了,一扫多日的病弱,胃口也是好了不少,一碗五彩抄手万岁爷吃了个干干净净,也就觉得刚刚五分饱。 皇子公主们在吃喝上,要遵循少食养生的规矩,但是这规矩又不是用来约束万岁爷的。 于是万岁爷又兴致勃勃地看向桌上的那碟凤尾烧麦。 若是在平时,梁九功自会忙不迭殷勤伺候,给万岁爷布菜,但是这回,万岁爷看了那道凤尾烧麦两眼,梁九功才回过神来,当下赶紧夹了一个凤尾烧麦,放到万岁爷面前的碟子里。 “万岁爷请用。”梁九功恭恭敬敬道。 万岁爷瞥了一眼面前的烧麦,又抬起眼看向了一旁的梁九功。 自从德州回来之后,梁九功就大病一场,断断续续养到现在,才总算好利索,又能回御前伺候了。 这人伺候万岁爷几十年了,一向身体很好,还是头一次病得这么严重,如今虽然好利索了,但是人瞧着明显比以前憔悴了,也衰老了,头发都白了大半。 梁九功虽是垂着眼,但是却能察觉到万岁爷投过来的视线,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把头埋得更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努力不让自己身形晃动。 好在,万岁爷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夹起了凤尾烧麦,正要吃,结果就听着一阵脚步声传来。 万岁爷用膳的时候,谁敢搅扰?除非是出了大事儿。 梁九功默默撩起眼皮,就瞧着魏珠匆匆走了进来。 魏珠行至软榻前停下,对着万岁爷躬身禀报:“启禀万岁爷,宗人府刚刚传来消息,索额图刚刚断气了。” 什么? 索额图死了? “啪!” 凤尾烧麦掉回了碟子中,下一秒,万岁爷将手中的筷子重重拍在小几上,再开口的时候,万岁爷的火气一览无余:“怎么回事?” 魏珠吓了一跳,忙不迭躬身道:“回万岁爷的话,据宗人府禀报,索额图自从被关押进宗人府,便一直不吃不喝,到刚才,索额图撑不住,绝食而亡了。” 绝食而亡! 绝食而亡! 他凭什么绝食而亡?他怎么敢绝食而亡! 他就该死在刑场、死在百官万民的唾骂声中、死在他这个万岁爷手里! 谁都不能脱离他的审判! 谁都不能! 1632 索额图不肯受的辱,合该太子领受! “咣!” 下一秒,万岁爷将小几一把推到地上,一时间满地狼藉,小几上的一大碗荷叶膳粥一股脑都泼在了魏珠下摆上,烫的魏珠顿时倒吸凉气,可魏珠愣是忍住了,旋即跪倒在地。 “万岁爷息怒!” 许是受惊过度,梁九功慢了一拍,不过也很快跪倒在地:“万岁爷息怒!” 息怒? 他如何能息怒得了? 万岁爷铁青着一张脸,盘坐在软榻上,对着窗台上的自鸣钟运了半天的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九功跟魏珠的腿都跪麻了,才总算听到万岁爷咬牙切齿的声音。 “传朕旨意,即刻查抄国公府,所得财物一律充公,噶布喇、柯尔坤、心裕、法保一律革职削爵,赫舍里府所有亲眷禁止离京、限制行动!” 噶布喇是索额图的兄长,还是一等公领侍卫内大臣,柯尔坤、心裕、法保是索额图的弟弟。 万岁爷这话一出,梁九功跟魏珠皆是震惊不已。 索额图再罪大恶极,万岁爷再如何痛恨,如今人死了,连唯二的两个儿子都先后被万岁爷处死了,索额图就算是绝后了,这也算够了吧。 但是万岁爷这明摆着是打定主意要要将赫舍里一族彻底拔除。 涉及谋反大罪,连累全族,也是罪有应得,但是…… 索额图的全族,难道就不是赫舍里皇后的全族吗? 万岁爷对赫舍里皇后情深义重,所以就算索额图一错再错,万岁爷也从未牵连全族,万岁爷一直都在保全赫舍里皇后跟太子的体面,即便索额图企图谋反,万岁爷也并未想着株连赫舍里全族。 但是现在,万岁爷却是忍不了了。 这回竟是连赫舍里皇后的情分都不管用了。 “是,奴才遵命。” 魏珠从地上爬起来,当下忙不迭匆匆退下。 没有万岁爷开口,梁九功却是不敢起,仍旧恭恭敬敬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在万岁爷很快就开口了。 “你这就去趟毓庆宫,传朕旨意,太子耽于享乐、疏于学业,自即日起,闭门用功,由徐元梦督促上进,太子再有荒疏,就唯他是问!” 废黜太子? 他才不会这么便宜太子! 索额图不肯受的辱,合该太子领受! 反正太子的孝心跟信任早都给了索额图! “是,奴才遵命!” 梁九功忍着腿麻,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退下,可到底还是脚下一个踉跄,然后一屁股摔在地上,得亏毯子厚,梁九功并不觉得疼,只是顿时吓得脸白,忙不迭再度跪好。 “奴才失仪,求万岁爷宽恕!” 万岁爷的目光再度落在了梁九功身上,半晌,万岁爷道:“既是腿脚不便,就打发旁人去。” “是,奴才遵命!” 梁九功心下一松,再度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行至外面,打发了小瑞子前去毓庆宫传旨,又带人进来迅速将殿中狼藉收拾干净,又换了一张新毯子。 等办完这些,梁九功又动手给万岁爷斟了杯茶,送到面前。 “万岁爷请用。” 万岁爷抿了口茶,馥郁温热的茶水下肚,万岁爷心里的怒火倒是平息了不少。 到底是伺候自己几十年的老人儿了,论起熟悉自己的喜好跟伺候人的功夫,梁九功当属第一。 只是,可惜了。 万岁爷放下茶杯,视线再度落到了梁九功的身上,这让刚刚才松一口气儿的梁九功,再度精神紧绷了起来。 “万岁爷……”梁九功不安地开口,双腿微微打颤,几乎要支撑不住又要跌倒。 “身子好利索了?”万岁爷缓声开口。 “承蒙万岁爷挂心,奴才……奴才已经大好了。” 万岁爷并没有发火的迹象,说话的语气明显都比刚才温和了不少,但是梁九功却更怕了,以至于声音里头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说来也巧,太子前脚病了,你后脚也病了,”万岁爷一边拢着茶,一边慢条斯理道,“连病都一样。” 是的,梁九功之前也得了胸痹。 1633 即便,这是万岁爷默许的 自从德州回来,索额图被圈禁,太子被“养病”,梁九功的一颗心就开始高高悬起。 从前太子也不是没有被“养病”过,甚至比这回更严重的都有,这一次万岁爷甚至连训斥都没有,对太子的态度堪称平静。 但是就是因为这样过度的平静,却让梁九功觉得不安。 一直悬着心,还要高度专注地在御前伺候,高压之下,梁九功就病倒了。 说来也怪,竟然跟太子一样得了胸痹,连病因都如出一辙,忧心过甚。 万岁爷当时听闻了梁九功的病情,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安心养病。 没想到,甫一再回御前伺候,万岁爷就提到了这茬儿。 不仅是胸痹,还有太子。 听万岁爷提到太子,梁九功的脸倏然变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两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 来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两个字。 短暂的恐慌过后,梁九功的头脑很快就清明下来。 这样的场景,他在养病的时候,就已然想到过。 或许,在更早之前。 既是想过,那当如何应对,他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梁九功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对着万岁爷重重叩首:“奴才有罪,求万岁爷降罪!” 是的,他有罪。 这些年来,没少给太子传送消息,万岁爷的心思动向,他这个伺候万岁爷最久、也最了解万岁爷的奴才,没少偷偷向太子传递。 这是什么罪? 这是掉脑袋的大罪。 即便,这是万岁爷默许的。 是的,是万岁爷默许的。 很多事儿,万岁爷不便当面告知太子,又或者是万岁爷懒得当面提点太子,这自然就需要有人在中间递话。 梁九功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万岁爷对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看法,梁九功比任何人都了解。 就算太子再荒唐再出格,万岁爷也是绝不可能废黜太子的,未来,太子是会毫无疑问地继承大统的。 梁九功一直这样认为,并不是他凭空揣测,万岁爷的态度就是如此。 就算太子挥霍无度,花销远万岁爷之上; 就算太子大肆敛财,卖官鬻爵,往山西官场安插人手,顺带赚了个盆满钵满; 就算太子不顾手足之情,拦着大福晋看病、脚踹四爷、对大爷拔刀、差点砍掉四爷的手指头; 就算太子虐待大臣,把徐元梦打得半死,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暗杀大臣,以至于堂堂二品大员李光地险些丧命; 就算太子不顾百姓死活,要对永定河工程下手; 就算太子煽动民心,动摇万岁爷的威信、皇权; …… 万岁爷搜肠刮肚为索额图定出二十八桩大罪,可太子犯下的又何止二十八桩? 哪一桩不值得被废、处以重刑甚至是极刑? 可桩桩件件哪一件又不是被万岁爷轻轻带过、甚至是包庇纵容? 万岁爷从来如此,又叫他们做奴才的怎么样? 还能如何? 就算是太子谋反,万岁爷也定然会继续选择容忍包庇! 对,肯定会的。 就是因为了解万岁爷的这份肯定,所以他这个奴才才会从只认万岁爷一个主子,渐渐又多了太子这么个主子。 他不认为自己这是为奴不忠,因为太子的利益就是万岁爷的利益,更是因为这是万岁爷默许的。 小三十年都是这样的。 但,那是从前。 一旦万岁爷对太子转了态度,甚至是打定主意要废黜太子,那他这个多年来频繁给太子传递消息的万岁爷的心腹太监,可就成了不折不扣背主忘恩、甚至是卖主求荣的罪人。 即便很多事儿,都是万岁爷默许的。 但是万岁爷又英明神武,又何错之有? 万岁爷天威降临,连太子都朝不保夕,迁怒他一个区区太监又算得了什么? 这回自打德州返京,梁九功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 首先是万岁爷对太子过分的冷淡态度,再有就是,万岁爷对他的态度。 近前伺候的活儿,几乎都被安排给了魏珠,他这个乾清宫大总管一下子就闲了起来。 1634 你到底图的什么? 伺候万岁爷是轻松的活儿吗? 每天提着脑袋伺候,真是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能伺候万岁爷大半辈子,梁九功都觉得自己这心理承受能力,相当了得。 他自然也会觉得累,也盼着休沐的日子放松,偶尔也会憧憬他日离开皇宫养老的惬意生活。 而这次,他总算闲了下来,但是梁九功却感到任何一丝的轻松,他每一天都战栗不安、夜不能眠,后来到底是把自己给吓出病来了。 此时此刻,他不敢做任何分辩,只是匍匐在万岁爷跟前,希望自己的识趣安分能让万岁爷满意。 万岁爷垂着眼,打量着跪在面前头发花白的梁九功。 梁九功也老了。 感慨之余,万岁爷口中溢出一抹嗤笑。 衰老是个缓慢不易察觉的过程,梁九功倒好,竟好似一日白头似的。 不过就是养个病,再回来,怎么就老成了这副样子? 无非是心虚,是不安,是惶恐。 那他为什么会心虚?又何至于惶恐至此? 万岁爷讥诮地牵了牵唇,再开口,声音多了几分泠然:“太子胡闹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梁九功闻言,顿时身子一僵,万岁爷看在眼里,旋即将手中茶杯重重放在小几上:“梁九功,你是真的忘了自己究竟是谁的奴才?”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梁九功忙不迭颤声道,“太子……太子平日里并不十分热衷此道,奴才也不知为什么那天太子会……” 会在赫舍里皇后的忌日上,同太监胡天胡地还被万岁爷抓个正着。 并不十分热衷此道。 “连你这个奴才都知道的事儿,倒是朕一直被蒙蔽,太子真是好本事,调教起朕的奴才真是手到擒来,”万岁爷讥诮三声,旋即一把抓起小几上的茶杯,狠狠掷在梁九功的身上,怒声喝道,“谁给你们的胆子!” 是啊,谁给他们的胆子? 一个太子,一个奴才,把他这个万岁爷戏弄得团团转! 梁九功与毓庆宫关系紧密,万岁爷心中有数,就像梁九功认为的那样,这是万岁爷的默许,也是万岁爷对太子的偏爱与保护。 就像当初得知太子记恨老四以至于想拿永定河工程做文章,万岁爷自然龙颜大怒,可转而不还是授意梁九功将此事传到了太子面前? 他这图的什么? 自然是为了警告太子,也是为了让事后太子的补救。 然后呢? 太子是怎么补救的? 太子授意格尔芬暗杀李光地。 虽然太子的“补救”,让万岁爷无比失望愤怒甚至是怀疑人生,但是这些年来这样的机会,他给太子的还少吗? 但是万岁爷什么时候默许太子跟梁九功一道蒙蔽他这个万岁爷? 太子怎么敢收买他这个皇阿玛的心腹? 梁九功这个贱奴才又怎么敢背叛他这个主子?! 梁九功觉得万岁爷是迁怒,万岁爷又何尝不觉得梁九功是背叛? “梁九功,”万岁爷冷眼看着浑身战栗的梁九功,半晌,一声叹息,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头多了几分无奈不解,“朕想了不少时候,只是朕始终不明白,你到底图的什么?” 是啊,背叛他这个主子、投靠太子图的什么。 他自认待梁九功不薄,毕竟是打小就伺候他的,虽然是个太监,但是梁九功得到的重用跟权力,却是很多大臣都比不了的。 从参与清廷与俄国谈判、签订《尼布楚条约》的准备工作,到协助处理大量事务,收集民间情报,万岁爷对梁九功的信任与重用,其实已经远远超过了太监的范畴。 即便是在吸取前朝亡国教训、杜绝太监干政的情况下,梁九功的权力还是令人侧目的。 而这都是他这个万岁爷赐予的。 所以,有什么是从他这个里得不到,却能从太子那里得到的? 梁九功怎么能又怎么敢背叛他? 是啊,他怎么能又怎么敢背叛万岁爷? 他原是万万不敢的,可是…… “万岁爷,奴才实在是别无他法。”梁九功对着朱红的地毯,苦涩地开口。 1635 梁九功竟险些笑出声来 他难道不知道太子嚣张跋扈、恣意妄为? 他当然知道。 可他更知道太子睚眦必报。 “奴才若是不……不屈从太子殿下,奴才的身家性命就保不住了,奴才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但是奴才……一家老小二十余口……” 梁九功说不下去了,眼泪无声落下,洇湿了朱红的地毯。 太子利诱,他还能婉拒,可太子威逼,他却只能屈从。 万岁爷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 太子这是曾经威胁过梁九功,梁九功不得已才屈从的太子,可是…… “你大可以禀报于朕,朕自然会为你做主。”万岁爷冷声道。 为他做主? 四爷被太子踢得口吐鲜血,李光地险些丧命太子之手,他们一个是皇子,一个是二品大员,万岁爷尚且不能给他们做主,又何况他一个区区太监? 一路走来,有一件事儿梁九功确认无疑,那就是不管太子犯了多大的错,万岁爷都会毫无悬念、毫无底线地选择原谅包庇。 不仅仅是因为万岁爷对太子的溺爱纵容,更是…… 万岁爷容不得自身有污点存在,尤其那个污点还是他一手栽培抚养长大的太子! 所以就算万岁爷明知道太子早就该废,可是太子最终还是会继承大统。 面对着日后新君、主子,还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子,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别无选择,只能屈从。 梁九功苦涩地牵了牵唇,一言未发。 他这样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让万岁爷登时眉头紧皱,再开口声音更冷了三分:“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朕不会秉公处置、会包庇太子?” 梁九功竟险些笑出声来。 你是怎么好意思问出口来的? 他到底是忍住了,一家老小二十几条性命,让他即便此刻满心讥嘲还是死死压住。 万岁爷将将才在毓庆宫大开杀戒,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再度大开杀戒,而且对象还是他这个御前总管的全家老小。 要不然,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不定叫朝臣猜测万岁爷是突然转性成了暴君还是太子竟把手伸到御前,欲对万岁不利。 这两种可能,都不是万岁爷想要的。 只要他能乖乖领死,好歹让万岁爷消了这口气。 “奴才万万不敢!”下一秒,梁九功对着万岁爷磕头如捣蒜,涕泪纵横,满脸绝望,“奴才自知所犯死罪,请万岁爷赐奴才死罪!” …… 五月底,万岁爷起驾离京,正式西巡。 圣驾离京前三日,万岁爷的亲弟弟恭亲王常宁因病不治薨,时年四十七岁。 万岁爷下令留京皇子料理恭亲王丧礼事宜,并谕诸在京皇子每日齐集丧次,至发引后乃止。 又给银一万两,命内务府郎中皂保,监修坟茔立碑。 恭亲王的离世,并不能影响万岁爷既定的西巡行程,万岁爷正常出巡。 只是在临行前,万岁爷却再度亲自前往裕亲王府,探望缠绵病榻多年的兄长裕亲王福全。 这是一年中,万岁爷第三次亲自驾临裕亲王府探望病重的兄长。 比起弟弟恭亲王,万岁爷对兄长福全的感情明显要深厚许多。 弟弟丧礼还没结束,年过半百的兄弟俩,这时候相见,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儿。 福全挣扎着要下床给万岁爷叩头行礼,可是他那身子骨哪里起得来? 万岁爷忙不迭摆手免礼,裕亲王府世子、福全的第三子保泰忙不迭上前扶着颤颤巍巍的父亲躺下。 魏珠搬来椅子放在床前,康熙坐了下来,打量着此刻正面对着自己、一下下费劲喘息的兄长。 福全更瘦了,也更憔悴衰老了,乍一看,身上竟没有多少活人气儿一般,似是一具白津津的骷髅,万岁爷瞧着心疼、愧疚,也害怕。 “皇上,您……身子可大好了吗?”明明自己一副命不久矣的架势,可福全看向万岁爷的目光却皆是忧心,“臣听闻皇上近来圣体欠安,一直担心着。” 愧疚更多了,万岁爷伸手握住了兄长枯瘦的手,柔声道:“劳兄长记挂,朕已经大好了,兄长也要……珍重。” “珍重”二字,万岁爷说的相当艰难。 1636 到底要为儿孙着想打算 谁会不珍重自己的性命呢?更何况还是最惜命的天家人。 可是万岁爷也知道,福全打去年就借着姜太医的口问自己求过阿芙蓉。 这就是熬不下去了。 可是他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长猝然薨逝? 他还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陪伴自己大半生的兄长离去,更是接受不了剩下他直面衰老与死亡。 他自私地想延续兄长的生命,打着亲情仁慈的幌子,假装不知道他的煎熬。 “承蒙万岁爷厚、厚爱,臣……臣感激不尽。” 福全话说得也很艰难,每一个字都异常费劲,但他还是努力说得清楚,带着一如既往的恭敬。 万岁爷不忍听,更不忍看,一时间更不知该说些什么,握着福全的手却默默用力。 半晌,还是福全先开了口:“皇上,太……太子身子可大好了吗?” 短短半年,太子两度胸痹,朝堂上下谁不关心?毕竟涉及国本。 于公于私,裕亲王自然也很关心太子的情况。 听裕亲王提到太子,万岁爷一脸冷冽,再开口的时候,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就是病着才好呢,病着才不会胡作非为、肆意闯祸!” 太子到底闯了什么祸? 毓庆宫二十九人被处死,到底是瞒不住的。 因着太子两度胸痹,险些危及生命,皆因毓庆宫一干奴才玩忽职守、竟视太子性命于无物,万岁爷因此雷霆大怒,才下令处置了这一干不要命的奴才。 这由头自有漏洞,且不说毓庆宫的奴才得有多大的胆子,才能几十口人齐刷刷地无视疏忽太子,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此事,万岁爷杀一儆百很好理解,一下子要二十九条命,那就……太吓人了。 所以毓庆宫里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或者说太子到底闯了多大的祸? 联系一下稍后一步丧命的索额图、以及被查抄的赫舍里一族,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于是,就算再有漏洞,万岁爷再吓人,朝中到底也没有因此闹出过什么风浪。 是啊,谁敢在这个时候质疑万岁爷? 是想做那第三十个人不成? 自以为猜到真相的臣子们不敢提,真的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也个个嘴巴紧闭。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戳万岁爷的逆鳞,而且…… 让人误会太子当真与索额图密谋造反,不是更好吗? 淫猥男宠,甚至是男童,再荒唐淫乱的行为,自古以来,也屡见不鲜,皇室更是高发区。 远的不提,就说跟前的,顺治皇帝便就是个中好手,在他驾崩之后,生前的男宠不是还被孝庄皇后给逼着殉葬了吗? 说起来,孝庄这个当娘的,只怕没少被顺治这个儿子气得肝儿疼。 当然了,终年二十四岁的顺治帝,并不是天生就好男风,他对男女之事明显更热衷,记录在册的妃嫔就有三十七人,不过这是题外话。 比起在宫里跟男宠胡天胡地,让太子被误会被默认与索额图密谋,明显更符合很大一部分人…… 或者说,是皇子们的利益。 在这件事儿上,皇子们几乎是达成了默契,再说了,万岁爷明显对太子的荒唐行径十分应激,他们这些做皇子只当不知,岂不更显得孝顺? 裕亲王本也不想提,眼瞅着就要蹬腿闭眼了,这个时候又何必戳万岁爷的不痛快? 可是瞅着站在床帏唯唯诺诺的儿子保泰,心里默默一声叹息,到底还是主动提起了太子。 都道是死去元知万事空,可是他到底是没有这份潇洒解脱,到底要为儿孙着想打算。 不过是稍稍停顿,裕亲王再度开口,语气更加郑重:“万岁爷,臣有一言涉……涉及国本,要向万岁爷进言。” 握着裕亲王的手一顿,万岁爷看向裕亲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缓了下来:“你真的要说吗?” 万岁爷的眼神让裕亲王一滞,可他还是重重点头:“万岁爷厚待臣下,臣这一生虽是……虽是尽心竭力,却难报陛下恩典之万一,每每想来,臣无不羞愧难当。” “如今臣已至油尽灯枯,臣……臣这辈子怕是难再报恩,故而,趁着还有口气儿在,臣……臣不吐不快,还望陛下成全。” 很多事儿,再明显不过,即便是当局者迷,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万岁爷也该彻底看清了。 太子的人选并不适合,或许打一开始就错了。 只是碍于对赫舍里皇后的情分、三十年的父子感情,抑或是担心朝局动荡,可能还有别的考量,万岁爷迟迟下不了废黜太子的决心。 1637 是的,陌生人 可是这些年,为着万岁爷的迟迟下不了决心,朝堂又何曾安定过? 一众皇子们又何曾安定过? 如今,眼瞅着似乎还算风平浪静,可是裕亲王能肯定,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肯定要闹出大乱子。 连万岁爷都无法收场的大乱子。 万岁爷似乎是过于高估自己对朝堂的把控了,也太低估这些早就长起来、蠢蠢欲动的皇子们了。 这个时候,该有人站出来,点醒万岁爷。 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不止是一意孤行把不合适的人选安排在太子之位上,还有选立太子的方式。 他的确有为儿孙铺路搭桥的打算,但是也是真的担心万岁爷,担心朝堂。 到底做了大清快四十年的裕亲王。 兄长眼中的忧心忡忡并不掺假,这让万岁爷的抗拒与戒备消退了不少,他到底还是点点头,顺了裕亲王的意。 “你说吧。” 裕亲王深吸一口气儿,然后努力让自己一字一字都说的清楚:“八阿哥能力不凡,心性好,不务矜夸,品行端正,臣以为……八阿哥宜为储君。” 裕亲王这话,万岁爷毫不意外,不仅仅是因为裕亲王之前就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夸过八阿哥,也是因为这两年,朝中关于八阿哥的美誉愈发多了起来。 从一开始被老大彻底掩盖光芒的小透明,到如今风头能比肩老三、老四,甚至风评还要超过这两位兄长,老八确实厉害,连他这个皇阿玛都不得不佩服的厉害。 他也承认老八能力不凡,至于心性好、不务矜夸…… 就因为心地良善、不摆架子,就能赢得这般好名声?甚至连低调安分四十年的裕亲王都心甘情愿冒着天大的风险,推举他为储君? 可见他这八儿子的人品可不止良善端正,魅力大得都能比肩尧舜了。 万岁爷想笑,可是看着兄长那一张惶恐忐忑的脸,他到底是忍住了,这毕竟是他的兄长,这辈子陪伴他时间最长的人。 “还有呢?”万岁爷目光沉沉看着裕亲王。 裕亲王忍着头昏脑涨,费劲地继续往下道:“万岁爷,立储乃国之头等要事,并非旁的可……可比,一旦国本动摇,势必国将不宁,故而臣以为储君废立,必当……慎之又慎。” 万岁爷又想笑了。 明明刚才还劝自己废黜改立八阿哥,这个时候又劝自己储君废立,必当慎之又慎了。 兄长这怕是病糊涂了。 对于病糊涂了的兄长,万岁爷倒是比刚才多了三分宽容,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也柔和了些:“这话不错,朕也是这样想的。” 裕亲王松了口气儿,忙得点点头又往下说:“故而,臣以为,纵……纵使万岁爷万事都能乾纲独断,可唯独立储这件事儿绝……绝不可一意孤行,需与八、八旗旗主商议。” 需与八旗旗主商议? 裕亲王这是什么意思? 是让他恢复从前在关外由八旗旗主推选新君的传统? 那他终其一生费尽心力,总算大权独揽,把权力悉数集中到手中,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把权力拱手让人,再养出个多尔衮? 万岁爷不语,只是沉默地看着裕亲王,好像在审视一个陌生人。 是的,陌生人。 他信任了一辈子的兄长,到头来,他竟然发现,他原来未曾了解过他的兄长。 这个扮演安分可靠蒙蔽他一辈子的陌生人,实在心怀叵测,一门心思地想要分他手中至高无上的皇权。 也许很多时候,他的兄长还会在心中遗憾,自己当年没有做多尔衮的机会呢。 可惜,他到现在才看清。 可惜,为什么做戏不能做全套?带进棺材里难道不好吗?为什么眼瞅着临了了还要露馅儿?! “咳!咳咳!” 裕亲王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断了万岁爷的思绪,再看向咳得浑身发颤、似乎随时都会一命呜呼、还撑着要爬起来给自己请罪的裕亲王,万岁爷有恨也有怜悯。 毕竟都兄友弟恭一辈子了,临了了,他自然不能背逼死兄长的锅。 “臣……” “算了,”万岁爷伸手轻轻拍了拍裕亲王,着人把裕亲王扶着躺好,万岁爷又道,“往后莫要再说油尽灯枯这般不吉利的话,务必好好儿保重身体,你若不在,那朕便再无兄长了。” “万岁爷……”对于万岁爷的反应,裕亲王明显有些心安了,可是却又不乏失望,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又镇静下来,恭恭敬敬谢恩道,“谢万岁爷挂心,臣感激不尽!” 1638 让我……让我去吧 万岁爷没有暴怒没有动气,已经不错了,他不能也不敢再挑战万岁爷的底线。 他一条命就要到头儿了,可他身后还有一家子老小要活呢。 不过,他冒死进谏,万岁爷虽然一时难以接受,但是……但是好歹心里会留个影儿吧? 万岁爷没有多留,就回宫了。 待恭恭敬敬把万岁爷送走,保泰旋即脚底生风似的返回,喘息着跪在父亲床前。 “阿玛,不是说好了只推举八阿哥的吗?好端端地您怎么还提旁的?就不怕万岁爷雷霆大怒咱们裕亲王府都要遭殃?” 保泰刚才吓得手软脚软浑身大汗,到现在一颗心还“咚咚”作响,两股战战,对着父亲不免就带着抱怨指责。 是的,推举八阿哥是之前就商量好的事儿。 之前,保泰他们还在私下议论万岁爷到底是否有意废黜太子,而自索额图死后,他们私下议论的焦点就变成若是废黜太子,那万岁爷又是否会册立八阿哥为太子?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万岁爷如今还没有废黜太子的意思,但是任谁瞧不出来太子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九门提督托合齐被万岁爷革职,由隆科多取而代之,宗人府被万岁爷交给了八阿哥打理。 索额图死了,整个赫舍里一族都跟着遭殃,万岁爷手起刀落对太子的母家一通查抄革职,动作那叫一个麻溜儿。 赫舍里一族可不单单是索额图的家族,还是赫舍里皇后跟太子的母族,万岁爷如今对赫舍里一族动手,那是彻底不给太子留情面了。 更加不留情面的事,毓庆宫的下人差点儿没被万岁爷给杀光…… 这就是如今太子的处境。 废黜太子不过只是时间问题,改立太子也只是时间问题。 与此同时,万岁爷对几位皇子的态度明显与过往不同。 万岁爷对三爷、四爷、十三爷的态度比过往也有不同,也明显更加重要,但是明显为八爷操的心更多。 一边一改从前对良嫔娘娘的冷落,眼瞧着有给良嫔娘娘晋位的架势,一边把太子把持多年的内务府交给八爷打理。 内务府,不是万岁爷最偏宠最信任的皇子能接手? 八爷接手了内务府,这可比三爷、四爷还有十三爷捞的那点儿好处实惠多了。 万岁爷这是不仅给八爷面子也给里子呢,这难道不是在为八爷铺路搭桥? 裕亲王府一向跟八爷交好,这个要紧时候自然不会吝惜力气助八爷一臂之力,若是能在裕亲王薨逝之前,万岁爷废黜太子、改立八阿哥的话,那八阿哥对他们裕亲王府能不感恩戴德? 往后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裕亲王府的荣耀自会绵延下去! 这时候卖八爷一个好,可是日后卖十个一百个好儿都比不了的。 为着之前裕亲王在御前为八爷说话,九爷私下可没少感激他们裕亲王府。 而且这也是顺着万岁爷的意嘛,也没有什么风险。 事实也是如此,裕亲王提到改立八阿哥的时候,万岁爷并没有什么异样,保泰一直悬着的心也就落了下来。 可是后面裕亲王提到什么八旗旗主共同推举新君,万岁爷的脸色眼瞧着就不对了,保泰的一颗心随即又高高悬起。 好好儿地阿玛为什么要提这个? 之前他们可不是这么商量的! 所以保泰能不着急吗?万岁爷一走就第一时间赶回来询问父亲,即便裕亲王刚刚跟万岁爷说了那会子的话、已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保泰并没有察觉到父亲的疲惫辛苦,瞧着裕亲王不出声,他伸手推了推父亲:“阿玛,万岁爷只怕是动气了!现在该当如何?” 裕亲王费劲地张了张嘴:“别……” “别什么?阿玛,别什么啊?”瞧着裕亲王半晌说不出话,眼瞅着是进气少出气多,保泰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儿,顿时慌了起来,忙不迭扭头喊道,“请太医!快去请姜太医!” 别……别请太医了。 让我……让我去吧。 实在是太累了。 裕亲王嘴巴费劲地张张合合,却怎么都发不出声儿来。 …… 维珍在赤城行宫见到了古德利。 “怎么?不是途经赤城吗?四爷都没有功夫过来一趟?”维珍问道。 圣驾不会在赤城停留,但是好歹是路过,按说四爷是有机会过来一趟的,应该不能过夜,但是好歹能跟维珍吃个饭再睡个午觉什么的。 为此,维珍还特地提早吩咐膳房准备,有四爷最喜欢的肉末萝卜,也有四爷不那么喜欢但是每次却还是乖乖喝完的猪肚汤。 但是四爷却没有来。 1639 咦~好肉麻!不过她喜欢! 古德利解释道:“回侧福晋的话,万岁爷吩咐四爷先行,故而主子爷要星夜兼程,不得空前来同侧福晋相聚,吩咐奴才将此物送到侧福晋手中。” 圣驾出巡,地方官自然会提前准备,万岁爷有时也会安排皇子先一步抵达,安排后续行程、检阅安保工作一类的。 四爷之前曾在西北主持治理旱灾,对西北的情况十分了解,万岁爷派四爷提前过去准备接驾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只是…… 星夜兼程。 不会屁股又给磨烂吧? 维珍心里愁得要死,面儿上还不能显露,当下给连翘使了个眼色,连翘旋即上前从古德利手中接过约莫一尺长的锦盒。 “这次西巡,万岁爷都带了哪几位皇子?”维珍问。 古德利道:“回侧福晋的话,万岁爷这回钦点太子殿下、直郡王、四爷、十三爷,留下三爷、八爷两位皇子共同监国理政,另外,万岁爷还吩咐让十爷张罗十四爷的大婚事宜。” 十四爷的婚期在腊月,即将过门的十四福晋是罗察之女完颜氏,因着十四爷是四爷的亲弟弟,所以古德利顺嘴也跟维珍提了一嘴十四爷的婚事。 听古德利这么一提,维珍就想起了十四爷如今后院唯二的两位格格,一个是舒舒觉罗氏,一个是伊尔根觉罗氏。 最先遇喜的是伊尔根觉罗氏,但是却因为身子过于孱弱,以至于去年小产了,就因为这个,当时德妃还跟四爷闹了一场,她当时还去阿哥所探望过伊尔根觉罗氏呢。 小姑娘,瞧着就可怜惹人疼的,后来,经苏培盛的手,维珍还给伊尔根觉罗格格送过一回来自娘亲的爱心汤羹。 也是那次去阿哥所,维珍也见到了舒舒觉罗氏,小姑娘,跟伊尔根觉罗格格的年纪相仿,瞧着性子倒是比伊尔根觉罗格格沉稳些。 到现在,舒舒觉罗氏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肯定要赶在十四福晋过门之前生产的。 也不知道腹中是男是女。 也不知道十四福晋性子如何。 也不知道德妃又会有什么骚操作。 算了,左右这些都是十四操心,关他们什么事儿?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维珍道。 古德利是四爷身边最得力的侍卫,四爷到哪儿都会带着,维珍不想耽搁他太多时间,想着让人赶紧回去,没得四爷路上遇到什么危险。 古德利却站在原地不动:“启禀侧福晋,主子爷吩咐奴才,要奴才从侧福晋这儿取得一物回去。” 取得一物? “他说是想要什么?”维珍问道。 古德利道:“主子爷说,侧福晋知道的。” 她……知道的? 目光扫过连翘怀里抱着的锦盒,维珍蓦地福至心灵。 她还真知道! 这个闷骚…… 不,明骚的男人! 现在是都不晓得背着人了是吧? “你在这儿等着,”瞧着连翘要跟上来,维珍手一摆,“你也在这儿等着。” 连翘一怔,旋即福身道:“是,奴婢遵命。” 维珍面无表情起身,然后抬脚进了寝殿,片刻之后,维珍又面无表情地出来,只是手中多了个锦盒,还是个已经被贴了封条的锦盒。 “把这个亲手交到四爷手里。”维珍吩咐道。 “是,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 待古德利抱着锦盒退下,连翘抱着锦盒送到维珍面前,一脸掩饰不住的好奇:“主子,您快瞧瞧主子爷又给您送了什么礼物来吧?” 自从维珍她们到了赤城行宫,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四爷已经前前后后三次派人来给她们送东西了。 从鲜果到零嘴,从玩具到话本。 不单单是给维珍跟大格格送,五公主跟六公主那边也没有落下来过。 甚至前几日还着人送了两位说书女先生来,于是维珍她们开启了每天泡温泉吃吃吃、听书还是吃吃吃的枯(爽)燥(飞)的日子。 但是除此之外,四爷每次还会单独给维珍送一份小礼物。 第一次是几身夏装,旗装汉式的都有,上头是精美的苏绣,或是绣球,或是凌霄、或是夹竹桃,正适合如今的时节。 第二次是一册《诗经》,确切地说是特意在《子衿》这篇搁了书签的《诗经》。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咦~好肉麻! 不过她喜欢! 1640 代妻捐银五千两 第三次是一缸含苞待放的睡莲,现在就养在暖阁里,开得正好呢。 收礼物什么的,真的特别开心,尤其是,每一件礼物,都送到了她的心坎儿上。 所以…… 贝勒爷如今也掌握了这门超能力哈! “搁寝房里去吧。”维珍随意道,然后拿起小几上的话本继续看了。 对于维珍的态度,连翘十分诧异,从前四爷派人送礼物过来,主子哪次不第一时间打开,然后就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但是这一次,怎么对四爷的礼物态度这么冷淡? 四爷眼下忙着伴驾的事儿呢,怕是好一阵子都没心思为主子准备礼物了,盒子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这两个月唯一的一份礼物了。 主子怎么还不稀罕了? “是,奴婢遵命。” 连翘不知道,连翘也不敢问,当下只能抱着锦盒去寝房放下,然后又退了出来。 女贞恰好赶了进来,行至维珍面前:“主子,现在可要摆膳吗?” 维珍抬起头,问:“月华回来了吗?” “回主子的话,刚刚五公主打发人来,说是五公主留大格格在她那里用膳,等下也在她那里午歇了,公主让主子放心。” 维珍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若说这世上,除了她跟四爷,谁最心疼月华,那无疑就是五公主了。 月华也喜欢五公主,五公主昏着的时候,月华每次去公主府,都要握着小姑姑的手说好一会儿小话呢,连她这个额娘都不知道的小话! 如今五公主好不容易醒了,月华就更喜欢黏着五公主,到了赤城行宫之后,每天都要去给五公主请安。 这一请安啊,没有一两个时辰,是不会回来的。 换别的人,维珍或许会有点儿小吃醋,但是五公主的话,维珍还真一点儿都不醋。 五公主疼月华,就像从前大伯疼她是一样的嘛。 多个人疼月华,她巴不得呢。 维珍点点头:“那我先睡一会儿,等醒来再用午膳。” 女贞跟连翘都是一怔,先睡一会儿? 主子平时不都是用过午膳再午歇的吗? 今儿是怎么了? 竟然要空着肚子午歇? 怕是对身子不好吧? 不待女贞跟连翘出口,维珍已经撂下书本打着哈欠往寝房去了。 “用不着你们伺候了,都下去歇一歇吧。” “是,奴婢遵命。” 维珍睡觉从来就不喜欢有人在寝房里头杵着的,那种被凝视感简直让人窒息,后来连带着四爷睡觉也不让人进房伺候了。 女贞跟连翘自然对此十分了解,当下两人将帷幔放下,然后福身退下。 待两人退下,维珍一扫脸上的困倦之色,然后一屁股坐在软榻上,抱着搁在小几上的锦盒打开,里面…… 果然是叠得整齐的寝衣。 意料之内,却叫维珍满足得不得了,待把脑袋凑过去,深深去嗅上面熟悉的熏香味道,维珍登时就觉得更满足了。 就是…… 她这副尊荣,好像特别像花痴。 花痴就花痴吧。 已婚少妇、还是那啥生活一直幸福和谐却已经独守空房的已婚少妇,花痴一点儿怎么了? 就算是流哈喇子那也人之常情! 反正也没旁人看到,那索性就…… 花痴到底。 什么温饱思淫欲?维珍现在压根儿没心思惦记吃饭,就惦记着…… 用四爷的寝衣做点坏事儿,然后再抱着寝衣好好儿困觉觉。 待维珍兴致勃勃地拿起寝衣,“啪”地一声传来,然后维珍就瞧见一个信封掉了下来。 四爷还给她留信了? 维珍伸手捡起信封打开,待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已婚少妇干坏事儿的冲动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惊喜以及浓浓的成就感。 “赤城敬亭珍: 见字如晤。 夫即将再赴陕甘,思及妻有再捐善款造福陕甘百姓之心,夫既感且佩,必助妻圆梦,无暇与妻商议,代妻捐银五千两。 另,望妻思夫念夫多多益善。 夫京师敬亭禛亲笔。” 太好了。 她之前就跟四爷说过想再给西北捐些银子打井来着,本来是想缓两年再捐的,毕竟上回一下子捐了黄金四百两,维珍的小荷包一下子就瘪了,暂时是没得捐。 但是架不住四爷争气啊,前后几次领了万岁爷的赏赐,每次都有一半直接入维珍的账,再加上她自己的产业收益,于是维珍瘪了的小荷包又鼓了起来! 前所未有的鼓! 所以维珍才能财大气粗地一口气新建三家粥厂,给西北捐银子的事儿也被提上了日程。 1641 六公主 只是她来赤城的时候还真是忘了跟四爷提这茬儿,没想到四爷却为她记着。 真是太好了。 什么温饱思淫欲? 该是这个伟光正时刻想的事儿吗? 啊呸! 于是伟光正的侧福晋果断放下了四爷的寝衣,然后麻利地铺好纸坐下来慷慨激昂又饱含热情地给四爷回信。 待一封信写完,维珍就唤了小池子进来。 “交到小古侍卫手上,让他着人给四爷送去。”维珍道。 这次来赤城,四爷把古德禄给维珍留了下来,虽然行宫不缺侍卫,出不了意外,但是到底得有自己的人手在,四爷才能放心。 尤其是,维珍可能还会带着大格格出去游玩或者去粥厂什么的。 “是,奴才遵命。” 小池子捧着书信退了下去。 过了兴奋劲儿,维珍才觉得饿得厉害,当下着人去膳房取膳。 因着之前就有吩咐,膳房那边一直为维珍备着膳,所以女贞很快就地将午膳取来,然后同连翘一道将午膳摆好。 维珍从内间净手出来,在饭桌前坐下,半碗四色米饭下肚,维珍用膳速度放缓,喝了两口豆沙莲子羹,维珍看向一旁的女贞,问道:“跟连翘说什么呢?” 这妮子回来之后,就一直小声跟连翘嘀嘀咕咕,小姐们之间说点儿八卦没什么,但是维珍好像听女贞提到了六公主。 这次来赤城行宫休养,五公主把六公主一并给带过来的,但是除了第一天,维珍在五公主处见过一回六公主,一道喝了回茶之外,这半个月来,维珍可就再没有见过六公主了。 行宫里头不缺温泉,她们住的院子里头都有单独的温泉,不过维珍跟五公主的关系好,姑嫂两人有时候会在一处泡温泉。 毕竟有人说个话什么的,才不会枯燥嘛。 但是六公主从来没有和她们一起泡过,自打到了赤城行宫,六公主几乎就没有出过自己的院子,反正维珍没少带着大格格在行宫花园里头游逛,一次都没有碰到六公主。 五公主提到六公主的时候,就是一脸无奈。 “六妹这性子,可如何是好?我都为她发愁。” 维珍本来跟六公主没有任何交集,也是到了赤城行宫之后,才对六公主有了些了解。 六公主的额娘乌拉那拉氏,到现在入宫二十余年了,康熙二十四年生下了六公主,到现在乌拉那拉氏…… 还只是个小小常在。 得亏维珍之前还吐槽康熙对汉人出身的妃嫔太抠门,就比如前后生了十五、十六跟十八三位皇子的王氏,到现在也还是个没有品阶的庶妃。 没想到康熙对满族出身的嫔妃也不见得多大方。 维珍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这位乌拉那拉氏,逢年过节参加宫廷宴会抑或是去向太后请安,常在身份的乌拉那拉氏可是没有资格的。 满族八旗出身,入宫二十余年,还有生养,结果到现在还只是个常在,都不用多做了解,也知道康熙对于乌拉那拉氏是个什么态度,也不难猜出六公主这些年来的生长环境。 听女贞她们提起六公主,维珍就问了一嘴。 她院儿里的规矩没那么大,女贞连翘她们也平日里也习惯跟维珍搬运各种八卦,所以当下女贞就把之前在膳房的见闻绘声绘色跟维珍讲了。 “奴婢将将去膳房给主子取膳,结果就赶上六公主院儿里的奴才也去取膳,结果又是肥鸡肥鸭一大堆,今儿还有一道炖王八呢!素净的菜色也就两道,一小碟子百合炒腰果,还有一碟子一品豆腐!” 六公主一贯体虚,身上永远带着汤药味儿,瘦瘦小小脸白白,走三步歇一步的,一副病西施的架势,都用不着细打听六公主的饮食习惯,就知道六公主不可能是个喜欢成天大鱼大肉的。 结果自从六公主到了赤城行宫之后,恨不得一天三顿都肥鸡肥鸭子的。 今天还添了一道炖王八! 六公主真有这么好的胃口? 女贞可不信,忍不住撇嘴跟维珍道:“定是六公主的奴才胆大包天欺凌主子!” 六公主不吃的肥鸡肥鸭都哪儿去了? 当然是进了六公主奴才的肚儿里了啊! “六公主好歹是个公主,院儿里的奴才也委实不像样。”连翘也忍不住蹙眉道。 主子吃不完的饭菜是会赏给奴才吃的,能贴身伺候主子的奴才,旁的不说,吃喝标准绝对是不错的。 维珍不是个小气的主子,会时不时给她们开小灶,大鱼大肉,女贞连翘她们也没少吃,可问题是…… 她们哪个敢自作主张花着主子的份例,去膳房要吃喝喝,挤兑地主子就靠着两道素净小菜应付一顿? 1642 事关儿女一辈子,做娘的哪儿能掉以轻心? 可是六公主院儿里的奴才就敢! 自己大吃大喝,就给六公主两道菜糊弄着! 简直胆大包天! 维珍闻言,也不由蹙眉。 六公主院儿里的奴才实在不像话,不过…… 六公主这人也挺一言难尽。 简单听女贞的描述,维珍脑中就自动生成了捧着《太上感应篇》、由着乳母一家蹬鼻子上脸作贱到主子头上来的懦小姐来了,但…… 迎春就是个中等人家不受重视的庶女,又如何能跟堂堂公主比? 就算生母位份再如何低微不得圣宠,六公主到底也是康熙爷的亲闺女、大清的公主殿下,结果却愣是被奴才给欺负成这样。 就算性子再怯懦,实在约束不了下人,难不成还不会告状? 告诉生母是没用,或许养母宜妃娘娘人家属不粘锅的也懒得管,六公主应该也没什么机会面圣,可但凡六公主跟五公主提上一句,就五公主跟六公主的交情,五公主能不管? 相比起其他公主来,五公主明显是一位强势公主,自然人家也的确有强势的本钱,维珍相信,五公主肯定是愿意为六公主出这个头的。 五公主都肯帮她这个嫂子,又怎么可能不帮自己的妹妹呢? 可是六公主明摆着就没跟五公主提过。 人家都不提,五公主难不成还要硬插手管六公主院儿里的事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清皇室在把公主养废甚至是养死这件事儿上,确实是……一言难尽。 六公主的事儿,她不好评价,不过维珍在心里更是坚定了不能让乳母影响孩子们的一贯方针。 尤其是大格格。 大格格如今身边就只留了一位乳母方氏伺候,这么几年下来,维珍一直也留意着。 维珍一向是个脾气好的,也善待下人,对乳母出手就更大方了,但是在教养孩子的事儿上,维珍却很强势,断不许乳母掺和。 就方氏这些年的表现,的确是个安分老实的性子,照顾大格格日常起居十分妥帖尽心,但是除此之外,方氏并不敢插手。 目前而言,维珍都是满意的,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会继续留心。 事关儿女一辈子,做娘的哪儿能掉以轻心? 留心下人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要培养大格格的性情。 而今,大格格的性子,维珍是满意的,明显就不是个愿意受人拿捏的性子。 “额娘!” 正想着宝贝大闺女,结果宝贝大闺女就回来了。 瞧着大格格从外头进来,维珍放下筷子,冲大格格招手:“到额娘这儿来。” “额娘,你怎么才用午膳啊?”月华在维珍身边坐下,然后目光被不由自主地维珍面前的豆沙莲子羹吸引。 “再取一份豆沙莲子羹来,”维珍看在眼里,知会连翘,一边掏出帕子擦了擦女儿汗津津的小鼻子,然后含笑道,“要冰镇的好不好?” “好!”大格格顿时笑靥如花,一把抱住维珍,照着维珍的脸不由分说就亲了一口,“就知道额娘最疼我!” “去吧,”维珍冲连翘点点头,一边又看向大格格,“不是说要在小姑姑那儿午歇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本来是已经睡下了的,结果太医来给小姑姑请脉,乱哄哄的有些吵,哈布嬷嬷就着人送我回来午歇了,”说着说着,大格格还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却还念念叨叨给自己提醒,“不行,得等豆沙莲子羹下肚才能睡,要不然肯定睡不香。” 维珍闻言,登时就觉得事情不对劲儿。 五公主如今身子还在恢复阶段,自然是离不开太医日日请脉顾看身子的,这回来赤城行宫,五公主也是带了太医前来的。 但是维珍是知道每天太医是在早膳过后去向五公主请脉的,怎么今儿倒改成午膳后了? 而且还是五公主午歇的时候,这就有些反常了。 更反常的还有,大格格又不是跟五公主在一处午歇,五公主是给大格格安排单独的房间的,太医给五公主请脉能有多吵?还能影响到大格格午歇? 甚至哈布嬷嬷都安排人送大格格回来了。 难道是…… 五公主身子不爽,担心大格格瞧见了会担心?所以才让哈布嬷嬷请大格格回来? 可要真是这样的话,五公主大可以提前着人来给她递话,她就不让大格格过去搅扰五公主了,但是五公主没有,非但没有,之前还留了大格格用午膳,还想着留大格格在她那儿午歇。 所以…… 是在用过了午膳之后,五公主才突然觉得身子不适的? 1643 情分不是这样消耗的 一通琢磨,让维珍忧心不已,但是面儿上却不显,神色如常陪着大格格说话。 “你给弟弟妹妹准备的礼物,额娘已经着人给你送回京了,弟弟妹妹也给你准备了回礼,额娘已经吩咐人送去你房里了,等下你回房就能看见。”维珍道。 五公主过来疗养身子,自然是不好带着小西瓜他们过来搅扰的,而且如今小西瓜他们也长大了,都到了正式开蒙读书的年纪,在大清就算是大孩子了,已经到了要避嫌的年纪了,自然就更不好带着一起过来了。 倒是二格格可以带着来的,之前大格格还提过想带着妹妹一起来赤城汤泉。 自从二格格被送去耿格格处抚养之后,大格格跟二格格相处的机会一下子就多了不少。 二格格还是怯生生不肯出门的性子,平日里也很少说话,不过却很喜欢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大格格随耿格格打拳说话,有时候听到好笑的,也会低下头跟着小声笑。 对于安静得好似口不能言的二格格,大格格这个做姐姐的难免会心生怜惜,她还记得妹妹小时候的样子呢,所以就想着要带二格格来赤城行宫小住。 二格格身子一直不大好,来赤城行宫泡泡汤泉,对身子应该有好处,出门走动走动,对她的性格也会有帮助,作为姐姐,大格格顾念体弱多病的妹妹,维珍本该支持的,不过后来,维珍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等下回,额娘带着你耿额娘跟武额娘还有二妹妹一并来行宫小住,到时候,你带着妹妹泡汤泉、赏花,也让你耿额娘武额娘趁机放松放松,好不好?” 四爷虽然指定让耿格格抚养二格格,但是耿格格跟武格格一直住在一个院子,瞧着两人的架势,似是已经决定好了要共同抚养二格格的,所以要带二格格来赤城行宫的话,不单单要带上耿格格还得带上武格格。 他们贝勒府单独过来,就无所谓了,但是这回是五公主邀请她跟大格格一道同行的,她这个被邀请的客人要是再邀请一堆人跟过来的话,这就有点儿喧宾夺主了。 五公主待她再亲厚,她也要有做客人的自觉,情分不是这样消耗的。 “行,那下回我们再一起来。” 大格格一直都很聪明,维珍这话一出,她也就明白了,没再提带二格格来赤城行宫的事儿。 不过到了赤城行宫这边之后,大格格却给弟弟跟妹妹准备了几回礼物,好玩的有趣儿的,维珍瞧过之后确定没有问题,每次都让人好生给送回京师。 听维珍这么一提,大格格顿时一脸惊喜:“真的?那我岂不是又要收到一堆礼物?” 哪儿有人不喜欢收礼物的? 别说只有八岁的大格格了,便是她这个二十六岁的额娘也喜欢得紧呐,要不每回收到四爷的礼物都美的冒泡呢? “对,一大堆呢,额娘都羡慕得很。”维珍含笑道。 大格格“嘿嘿”笑着,一脑袋扎进维珍怀里:“额娘,那我也给额娘准备一份礼物吧。” 哎,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比那两个臭小子贴心多了,愣是想不起来也给额娘送一份惊喜。 所以,她疼月华真是一点儿毛病没有哈! “行,额娘等着,”维珍含笑道,一边捋了捋大格格的额前的刘海,一边问,“要给弟弟们回信吗?” “嗯,等我午睡醒了就写。”大格格点点头。 “行,等写好了额娘着人给你送回去,正好小池子得回去一趟。” 田侧福晋前几日,生下了三爷的第三子,实际上这已经是三爷的第八个孩子了,在为天家开枝散叶这件事儿上,三爷跟七爷一直不相上下,只是奈何三爷的孩子夭折率实在太高。 难得田侧福晋是足月生下的孩子,据说足有八斤重,哭声洪亮,看着就康健得很。 三爷自是大喜过望,少不得要为新得的儿子好生操办。 洗三礼,肖嬷嬷已经代维珍挑了礼物送过去了,满月宴也近在眼前,只是算着时间,维珍也还回不去。 所以维珍打算吩咐小池子回去一趟,让肖嬷嬷挑一份厚礼到时候让甘草给送过去。 到底田侧福晋当时来贝勒府做客的时候,跟她一道惊了胎气,也算是共患过难吧。 之前她生都好的时候,虽然洗三礼跟满月宴都没办,但是待贝勒府甫一开门,人家田侧福晋也着人送了不少补品过来。 1644 就像,她不需要自己递出的那方帕子 待陪着大格格吃过了豆沙莲子羹,亲自送了大格格回房午歇,然后维珍就匆匆赶往五公主的小院儿。 这回来赤城行宫,维珍跟五公主住的院子中间隔了一片人工湖,因着赤城行宫的地气暖,这时候湖中的荷花已然盛放,聘聘婷婷甚是好看,只是维珍没有赏花的闲情逸致,步履匆匆直奔对面的五公主所在的宫苑。 甫一进门,维珍就感受到了院儿里的气氛不同寻常。 平日里轻松乐呵的氛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不安。 院儿里伺候的奴才明显比平时要少,除了守在宫门口的侍卫跟太监,一眼望过去,宫苑之内,也就廊下站了四个侍婢,维珍瞧着个个都眼熟,都是平时近前伺候五公主的。 至于其他的侍婢,应该都被哈布嬷嬷打发了下去了。 而这四个侍婢也是肉眼可见的不安。 瞧着维珍走近,守门的太监忙不迭上前躬身行礼,一边恭恭敬敬道:“侧福晋,劳驾您在此稍候,容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平日里维珍来五公主这儿,可是用不着特意通报的。 维珍没觉得被怠慢,点点头:“去吧。” 瞧着小太监匆匆转身进去禀报,维珍忍不住焦心地搓了搓手里的帕子。 所以,五公主到底怎么了? 若是五公主当真又病了,赤城这边的药材也不知齐全不齐全,再叫人回宫取,一来一回地也要耽误好些时间呢。 维珍没有等多久,就瞧着小太监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位侍婢,就是平日里贴身伺候五公主的侍婢之一。 “侧福晋,您里面请。” 侍婢福身道,然后引着维珍进了宫苑。 还没进房呢,就嗅到一股子明显的中药味儿,维珍的心不由更揪了,加快步子,进了正殿,就瞧着珠帘之后,太医正在床前为五公主施针,哈布嬷嬷则守在一旁。 维珍顿住脚,没有着急进去,先轻手轻脚去了暖阁,待太医退了下去,维珍才起身,匆匆进了寝房,瞧着床上面如惨白、昏昏睡去的五公主。 床头柜子上摆着的两大瓶盛放的荷花,更是把人衬得病容憔悴。 昨儿她还跟五公主一同听书呢,当时五公主可不是这副模样,虽然身体还在恢复中,人还瘦得很,但是五公主却很有精神,尤其是来到赤城之后,五公主的心情明显比在京师的时候好得多。 可是这才过了一天而已,神采飞扬的五公主竟然又变得死气沉沉了,这让维珍一下子就想起了五公主还没苏醒之前的样子。 到底是怎么了? 维珍忧心得很,不敢惊了五公主歇息,她给哈布嬷嬷使了个眼色,正要叫哈布嬷嬷去外头问话,结果就瞧着五公主费劲地睁开双眼,看向维珍:“嫂嫂,你陪我说说话吧。” “好,”维珍一怔,旋即答应,行至五公主的床前坐下,轻声问道,“是哪儿觉得不舒坦?” 五公主没回答,视线落在哈布嬷嬷身上:“嬷嬷,我想吃花生酥酪。” 知道五公主想跟维珍单独说话,哈布嬷嬷虽然心下忧心得厉害,但是却还是忙不迭应声:“是,奴婢这就去膳房吩咐。” 然后,哈布嬷嬷就退下了,一时间,寝房里头就剩下了维珍跟五公主两人,落针可闻。 五公主低垂着眉眼,怔怔看着床前的脚踏,半晌无言。 这是想起了什么? 维珍小心翼翼开口:“五妹?” 五公主回过神来,总算抬起头,待对上维珍忧心的视线,那双沉默的眼睛,陡然泪盈于睫,继而眼泪决堤而出。 “五妹?” 维珍吓了一跳,忙不迭把手里的帕子递过去,五公主根本顾不上,只是一个劲儿摇头哭泣,她哭得很厉害,但是声音却很小,明显在竭力压抑自己的伤心难过。 她死死攥着拳,将将扎过针的手背青筋暴起,苍白的皮肤上显出几个血点。 维珍手足无措。 对于眼前的场景,她完全没有预想,不管是宽慰的还是着急担心的话,一时间竟都堵在喉头。 她下意识觉得,五公主此刻应该是不需要这些或是宽慰或是关心的话语,就像,她不需要自己递出的那方帕子。 所以,她把话咽了下去,丢开了那方丝帕,然后上前伸手抱住了五公主。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五公主,感受着她浑身的震颤还有压抑又痛苦的哭泣,不知不觉,维珍也掉下泪来,把五公主抱得更紧。 她不知道五公主到底在为什么难过,但是那对五公主来说,肯定是一件极其痛苦甚至铭心刻骨的悲惨往事。 1645 五妹,你可是想起来了什么? 是因为将近一年漫长的养病过程所积累的痛苦疲惫让五公主终于爆发? 还是别的原因? 半晌,怀里的人哭声渐稀,到最后彻底停了下来,维珍并没有推开她,仍旧抱着她,也由着她紧紧抱着自己,把湿漉漉的一张脸扎在她怀里、哭湿了她的前襟。 又过了一会儿,感觉五公主的情绪又恢复了一些,维珍低头轻声询问:“先洗把脸然后再喝杯茶,好吗?” 五公主有些迟疑,然后就听着维珍又道:“今儿不让下人伺候,嫂嫂伺候你一回,成吗?” 五公主特意把哈布嬷嬷支开,连哭都如此克制,明显显是不想让外人知道的,维珍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儿,连五公主最信任不过的哈布嬷嬷也得瞒着,但是五公主这样做,肯定有她的道理,维珍自然会配合。 “嗯,”五公主点点头,感激地看着维珍,“谢谢嫂嫂。” “动动嘴皮子就算谢了?等会子分一半花生酥酪给我才算正经!”维珍嗔道,然后轻轻拍了拍五公主的肩膀,就起身出去了。 看着维珍的背影,五公主没来由地就松了口气儿。 跟嫂嫂在一起,总是特别轻松。 万岁爷不缺公主,五公主自然不缺姐妹,可除了六公主之外,都跟五公主年龄差有些大,尤其是在五公主懂事之后,上面的姐姐都先后出阁了,所以能跟五公主一道长大的也就只有六公主。 可是六公主那样的性子,决定了姐妹两人的相处方式注定不可能像寻常人家的姐妹那样,可以敞开心扉畅聊,分享彼此的秘密,相互帮着出主意,解决生活中的问题,也能凑在一起吐槽什么的。 五哥跟十四自然也都是打小亲厚,后来她跟四哥的关系也特别好,但是兄弟跟姐妹到底是不同的,反正她是绝对不可能找四哥分享她总是怀不上的苦恼。 五公主因此就特别遗憾,不过在接近维珍之后,这遗憾就渐渐没有了。 嘴上喊得是嫂嫂,但是五公主觉得维珍更像是自己的姐姐,那种特别亲厚、不管是烦恼喜悦都能分享、彼此能够坦诚相待相互信任还特别风趣幽默的姐姐,也是她一直以来盼着的姐姐。 这个时候,有维珍陪在五公主身边,她无疑是受用的。 维珍利索地投了帕子端了茶进来,给五公主仔细擦了脸,两只手也不放过,每根手指都仔仔细细擦干净,一边擦还一边忍不住吐槽:“月华的手跟你长得一模一样,手指又细又长的,都说这样的手最适合弹奏乐器了,她倒好,琵琶到现在还弹不利索。” 听着宝贝大侄女被吐槽,五公主当然忍不了,当下就忙不迭维护大侄女:“弹什么劳什子的琵琶?有本事比骑马啊!咱们满人可是马上的天下,月华可是实打实巾的帼不让须眉!” 瞧着五公主心情明显有好转,维珍自是松了口气儿,放下帕子又端了茶水递给五公主,含笑道:“是是是,你们爱新觉罗家血统优越,月华也沾了光。” “那是自然!”五公主一脸骄傲,接过茶杯,一口气喝了个涓滴不剩,放到桌上。 “还要再来一杯吗?”维珍问。 “不要了。”五公主摇摇头。 “那现在是想随便聊聊,还是躺下睡一觉?”维珍又问。 稍稍迟疑过后,五公主朝里面挪了挪身子,空出半张床来,然后眼巴巴看着维珍,一张嘴就带着撒娇的意味了:“嫂嫂,你上来陪陪我。” 维珍:“……” 小姑子,你这么热情,就不怕你四哥知道? 你四哥喝起醋来,可是不论亲情甚至物种的! “好。” 心里吐着槽,可是维珍答应得可爽快了,当下脱了鞋子退下外裳,然后就麻利地上了床,伸手挽着五公主的胳膊,靠在人家肩膀上蹭啊蹭,鼻子也不闲着,一通嗅,然后一脸陶醉道:“咱们五妹可真是个香香公主!” 维珍可不是夸张,寝房里头真的特别香。 五公主如今日日还得吃药,她现在最烦汤药味儿,只是天热不宜焚香,所以五公主宫苑里头的鲜花就没有断过,寝房里头摆了几大瓶荷花,就连床头的柜子上也有。 所以此时此刻,整个帐幔里头都充斥着荷香味儿。 浓郁又清新。 “可是我这个香香公主,却不讨人喜欢得很,”再开口时候,五公主却变了神色强调,“甚至还一门心思想让我死。” 维珍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打量着五公主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维珍压低声音小声问道:“五妹,你可是想起来了什么?” 1646 我倒情愿那是个意外 五公主自打醒来之后,就不记得发生意外那晚的事儿了,但是听着五公主刚才说的话…… 怕是想起来了。 “是的,我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五公主一字一字缓声道,“之前跟月华用过午膳之后,我就回房歇息了,然后甫一睡下,就做了个噩梦被吓醒了。” “可是嫂嫂,那不是噩梦。” 是的,不是噩梦,就是真实发生在她身上的。 之前她想不起来,可是现在她却历历在目。 “所以……那晚根本就不是意外,对不对?”维珍小声问道。 “我倒情愿那是个意外。”五公主喃喃道。 维珍没吭声,伸手握住了五公主微微颤抖的手。 五公主深吸一口气儿,然后仰起头,茫然地看着床帏上精致的“祥云满福”的图案,一边继续道:“我一直都知道额驸并不中意我,这也没什么,我也没指望过什么夫妻恩爱、白头偕老,能相敬如宾最好,就算不能,面儿上过得去就得了。” 是的,五公主从未奢求过什么婚姻幸福美满,这桩婚姻自然有万岁爷出于政治利益的考量,但是对她来说,最要紧的是能把她留在京师,可以让她有机会时常入宫陪伴太后侍奉左右。 所以,她对舜安颜这位表兄并没有什么要求,同样也没有任何恶意。 “但是我从来都没想到,他竟是这般恨我,恨不得亲手……杀我。”说到此处,五公主声音忍不住轻轻发颤,呼吸也变得急促。 是啊,如何能想到呢? 她跟舜安颜婚后生活可以用平静二字概括,没有感情基础彼此也没有培养感情的打算,甚至面见的都少,可也意味着两人之间没有冲突。 是的,他们没有冲突,照这样的形势发展,时间长了,或许就能变成旁人眼中的相敬如宾。 若是能再有个孩子的话,那简直就能成为天家模范婚姻了。 但是他们并没有孩子,就是因为迟迟怀不上,在大婚三年之后,五公主跟舜安颜才头一次起了争执。 一开始,真的就只是争执而已。 她想请太医来给舜安颜瞧瞧身子,仅此而已。 但是谁能想到,这竟然会为她招来了杀身之祸。 想到那个晚上,舜安颜猩红的双目,五公主面色惨白,颤抖得愈发厉害。 维珍忙伸手揽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五妹,别想了,别想了。” 回忆自己被丈夫险些杀害的过程,不管对哪个女人来说,无疑都是痛苦、害怕甚至是崩溃的。 从前盼着五公主能够恢复记忆想起当晚的事儿,但是如今五公主真的想起来了,维珍又情愿她这辈子都想不起来。 这对五公主来说,无疑是二次伤害,甚至可能比之前遭遇的肉体上的伤害,还要更厉害,创伤也会持续得更久。 五公主摇摇头,待情绪平稳之后,五公主又接着往下道:“那天,皇阿玛一行从木兰围场回到行宫,晚上,皇阿玛在行宫里面设宴。” “我睡的迷迷糊糊,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进来,然后他就带着浑身的酒气走了进来,我被熏得难受,想打发他去暖阁凑活一宿,但是他却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自从舜安颜为万岁爷“试马”受伤之后,夫妻两人便再也没有同过房,舜安颜心里自是对五公主生怨,五公主何尝对舜安颜没有气? 本来就只是让太医瞧瞧身子的小事儿,舜安颜不想丢面子,那大可以私下进行,五公主也能体谅,所以她当时就是单独找舜安颜商量的。 可是后来呢? 非要小事化大,把太后都气到吐血。 五公主能对佟家有什么好感?舜安颜自是让她生厌,但凡能休夫,五公主肯定当时就休了。 可这到底是万岁爷赐的婚,五公主这休夫的念头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 左右公主府大门一关,她跟舜安颜的关系外头也无从知晓,于是夫妻两人从那之后,就进入了冷战模式。 在外头得维护着相敬如宾的人设,回到家里,就自动切换到陌生人模式。 这样互不打扰的相处方式,五公主暂时是满意的。 只是到了行宫、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五公主就不好继续跟舜安颜分房睡了,没得叫万岁爷觉得他们不满意他的赐婚。 所以,五公主默许了舜安颜的行礼放到自己的房中,哈布嬷嬷还因此长舒一口气儿。 1647 都是她! 公主跟额驸一直这么冷着不算事儿,经过之前的事儿,哈布嬷嬷对舜安颜也有诸多不满,但是…… 说来说去,还是子嗣的事儿。 但凡公主能膝下能有一儿半女,便就是往后再不许舜安颜进房,甚至都不见舜安颜,哈布嬷嬷也绝无二话。 但是,谁叫公主就是膝下空空呢? 总不能一直没个孩子吧? 所以,若是公主能趁着在行宫这段时间怀上的话,那就万事大吉了。 于是,在五公主的默许、哈布嬷嬷的安排下,那一夜,舜安颜回房,没有得到任何阻拦,就连房中的侍婢,都被哈布嬷嬷提早给打发了。 可结果就是…… “他要对我用强。” “我自然不依,想要叫人,可是他却轻而易举把我给制住了。” 随手撩起五公主身上的寝衣塞进她嘴里,一条腿就轻轻松松压住了五公主的腿,一只手牢牢控制着她的手摁到脑后,剩下的一只手,则开始去解她的肚兜。 放在平时,打死舜安颜也没有这样的胆子。 当时的五公主真是又气又急又怕,一直呜呜地喊着,舜安颜捏着她的脸颊,被酒意侵透的一双眼,恨意和戏谑交织。 “不是想要孩子吗?老子现在给就给你!” 舜安颜粗暴地扯着她的衣裳,一脸的暴戾扭曲,哪里跟平日里有半分相似?活像是地狱里爬出的修罗恶鬼。 “就怕你这个下不出蛋的母鸡白白糟蹋了老子这许多精血!” “老子还没嫌弃你呢,你哪儿来的脸嫌弃你佟大爷?” “他妈的!老子给你脸了?!” 舜安颜越说情绪就越激动,五公主何曾听过这样不堪入耳的话?更加不可能见过这样粗鄙可怕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却是她的夫君。 对她出口成脏、极尽侮辱之能事、要对她用强的夫君。 不止是夫君,更是额驸,是奴才! 他怎么能?又怎么敢?! 五公主先是被气的头脑发昏,继而就是怒火高涨,饶是身子娇弱,饶是被舜安颜牢牢制住,但是她还是用尽力气,总算挣扎着抬起了腿,照着舜安颜的胯下猛地踹去。 下一秒,舜安颜松开了手,捂着自己疼得钻心的地方,倒吸凉气,严重的震惊屈辱一闪而过,继而他惊慌万状看着五公主。 “公、公主,我……我方才在席间喝多了……” 疼痛给舜安颜醒了酒,待瞧着五公主衣着凌乱、一脸肃杀看着自己,舜安颜放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什么,顾不得胯下的剧痛,也顾不得什么佟大爷的尊严,舜安颜“噗通”一声跪倒在床上,不住口地给五公主道歉。 极近卑微。 “还请公主大人大量饶了我这一回……” 上回为万岁爷“试马”的事儿才过去多久? 舜安颜固然对祖父佟国维怨言颇多,对五公主也是貌合神离、心有不满,可是对万岁爷,舜安颜却只剩下惶惶不安。 他究竟为万岁爷试没试马又受没受伤,外人并不清楚,但是万岁爷难道还不清楚吗? 那一次,万岁爷看在祖父的面子上,对于他跟五公主产生的龃龉并没有计较,反而还为他为何受伤给出了“试马”坠伤的解释。 万岁爷这是在维护他? 舜安颜可不敢这样想,尤其是前些时日在木兰围场,万岁爷当着众人的面儿,状似随意点到了他。 “你先前坠马的伤才好,往后必得小心,没得再受伤,自己遭罪家人也担心,就连朕也为你焦心。” 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自然是在敲打他! 让他往后不要再跟五公主起龃龉,更不要再为了这种事儿来烦…… 不,是触怒龙颜! 舜安颜当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着神情恍惚,这一次,在木兰围场,他发挥得并不好,他的骑射本事一贯了得,为此没少受到万岁爷嘉奖,但是这一次,他却垫了底。 嘉奖自然是没有的,舜安颜自己都觉得颜面尽失,还得忍受十四阿哥时不时的冷嘲热讽。 这几天在木兰围场,他真是心力交瘁、度日如年,所以刚才的宴席之上,他就没忍住一时贪杯。 酒水一点点消磨着他的理智隐忍消磨,待回到寝房,看着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睡着的五公主,他的最后一丝理智彻底丧失。 都是她! 是的,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女人! 他好好儿的佟府大公子、金贵的长子长孙,怎么就沦落成了今时今日窝窝囊囊浑浑噩噩的奴才秧子? 还不都是因为他的好表妹、好娘子! 1648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要不是五公主抽风似的质疑他作为男人的能力,又怎么会发生后面那些事儿? 他自然不会差点儿被打死,更不会饱受被太医亲自动手检查这样莫大的屈辱。 自然也不会被万岁爷明摆摆的警告。 都是因为她! 都因为这个该死的女人! 他是上辈子刨了她家的坟还是杀了她爹,这辈子才要被她害到这般田地? 他真是受不了! 不是一门心思想要孩子吗? 不是质疑他的能力吗?! 来吧,今时今日,他给她个痛快! 舜安颜像一只暴怒失控的野兽,什么公主,什么额驸,又什么万岁爷,那一瞬,完完全全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只想狠狠地报复她折磨她,把自己遭受的委屈痛苦,十倍百倍地还到她身上。 要不是,五公主的那一脚,后面会发生什么? 舜安颜真的都不敢往下想。 他毕竟不是真的没有理智思维的野兽,他到底是人,是个打小就懂得尊卑贵贱、也惜命的人,于是,先前的粗鄙暴戾,一扫而空,面对着一脸煞白、对他冷漠以对的五公主,舜安颜汗湿后背,整个人都开始微微战栗。 他甚至都感受不到那地方的疼痛了。 他收回捂着的手,下意识地去拉五公主,虽然因为紧张舌头、脑子有些空白都有些打结,但是他明白,这时候要尽可能地稳住公主,不要把刚才的事儿闹大。 “公主……” 只是他的手还没搭上去,就被五公主厌恶地躲开,舜安颜只得讪讪地收回手,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更卑微了。 “都道是一夜夫妻百夜恩,公主,你我夫妻近四载……” “住口!” 五公主蓦地冷声打断了他,厌恶的眼神落在他脸上,然后又迅速挪开,好像他是什么恶心的玩意儿,多看一眼都让人难以忍受。 难得舜安颜有这个自知之明,当时五公主也的确觉得难以忍受。 别说是多看他一眼了,便是共处一室哪怕再多一分一秒都难以忍受。 心里是这样想的,五公主也的确身体力行。 “我会向皇阿玛提出和离,你我夫妻恩断义绝。” 撂下这话,五公主忍着一腔怒意,待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裳便下了床。 明明刚才还吓得慌手慌脚,但是此刻,她却异常冷静,没有一丝慌乱,就连先前的愤怒也消散了不少。 她只是觉得恶心。 不过,也用不了忍受多久了。 她下了床,行至屏风前,伸手要取去上面的外裳,结果手还没碰到,她的肩膀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握住,不待她惊呼出声就倒在了地上,脑袋重重撞在软榻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舜安颜崩溃扭曲的脸,是她昏死过去前看到最后的画面。 …… “他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可是我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五公主靠在维珍肩上喃喃道,“我明明对他已经很宽容了。” 是啊,很宽容了。 因为婚后迟迟怀不上,她一直都在服药调养身子,坐胎药那么难喝,她一碗都没有落下过,她不过只是想让太医来给他瞧瞧身子、以便两人能顺利尽早有孩子而已。 但只是这样,他却就忍受不了、拂袖而去。 后面闹得那样大,非但闹到了万岁爷跟前,连太后都被气得吐血,她那时候对这段婚姻其实就已经彻底灰了心。 只是为了顾全大局,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儿又让太后跟万岁爷闹僵,她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提想休夫的事儿,对外还得同舜安颜继续扮演和睦夫妻。 要不是那夜在行宫舜安颜的畜生行径,她会一直忍下去的,但是…… 但是她实在忍不了了。 她到底是个人,实在做不到跟畜生做夫妻,还得要跟畜生生儿育女,她真的受不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说休夫,而是和离。 舜安颜毕竟是万岁爷挑中的额驸,是她的亲表兄,就算他们两人闹的再僵,也得注意影响,更何况,她也不想把这一夜的屈辱宣扬出去。 所以,那就和离吧。 她忍着恶心,压住想要休夫的心,退而求其次选择和离,就是主动后退一步,选择体面地结束这近四年的婚姻。 她希望舜安颜也能体面。 万岁爷亲自指婚,哪是轻易能和离的?但是如果双方都有和离意向、并且态度坚决的话,万岁爷固然会不悦,应该也会考虑的。 她跟舜安颜都已经到了这般田地,比起所谓的怨偶更甚,那还要如何做夫妻? 和离对他们而言,都是解脱。 但是舜安颜却明显不这样认为,他甚至还想要她的命。 1649 结果……就这? 一想到舜安颜当时那扭曲的表情,五公主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即便那已经过去将近一年,即便舜安颜已经不在人间。 但是带来的痛苦与恐惧,却并不会随之离开,它们如影随形,到底还是追上了她。 感受着被维珍抱得更紧,五公主的眼睛又开始发潮,再开口就带着哽咽了:“嫂嫂,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难?” 她从来没奢求过能够拥有相亲相爱的婚姻,能留在京师嫁人、时常入宫陪伴太后,比起其他的公主,她真的已经太幸运了,所以但凡日子能过的下去,她就咬牙忍下去了。 可是…… 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往后一切都会顺利的,”维珍环着她的肩,柔声宽慰,“五妹,你想想看,比起从前,你现在只是失去了一个混蛋丈夫,所以情况非但不算坏,还比从前更在痛快,是不是?” 比起从一段可怕、甚至有生命危险的婚姻关系中解脱更过瘾的是什么? 那绝对是…… 丧偶! 所以虽然舜安颜带来的伤害还在困扰着五公主,但是五公主未来的日子必然是越来越好! 这一点,毋庸置疑。 五公主真是厚道人,出了那档子的事儿,竟然还只是提出和离…… 和离? 那是便宜了舜安颜! 断一条腿、在惶恐不安中熬过大半年然后被最亲最爱的家人生生逼死,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什么劳什子的人死债消,又什么死者为大,反正在维珍这儿就不好使! 她这辈子都瞧不起舜安颜。 什么玩意儿,不敢违拗祖父,更不敢对万岁爷有半句怨言,倒是有本事一再欺凌自己的枕边人。 就是个怂包软蛋! 就算不顾念跟五公主的夫妻情分,可到底还得顾念着表兄妹的情分吧? 不仅是个怂包软蛋还是坏了心肝的臭狗屎! 这辈子怎么够?下辈子她还要继续鄙视舜安颜! 越想越气,维珍晃了晃五公主的肩膀,问道:“要不咱们这就去把那狗东西的坟给刨了?” 五公主人都愣了,扭头看着维珍一脸的严肃认真,知道维珍并不是在开玩笑,五公主又觉得太可乐了。 是啊,嫂嫂这人真的太可乐了! 可是除了可乐,心里还很感动捏。 只是不待她开口,就看着维珍摇摇头,然后蹙着眉道:“刨坟估计有点儿难度,不管被谁发现都挺尴尬。” 是啊,被人发现五公主去刨已故丈夫兼表哥的坟,这事儿…… 不管是放在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都挺炸裂的,要被挂在热搜好几天的那种! 更别说还是五公主这样的身份了,不定被人怎么议论呢。 到时候难保万岁爷不会动气。 不过就算不刨坟,她也有的是法子给五公主出气! 于是维珍激动地晃了晃五公主的胳膊,又道:“要不咱们找个道士给他念念咒?让他下辈子投胎做个放屁虫或者是蟑螂什么的?” 五公主嘴角一阵抽搐:“……可是他都死了那么久了,怕是早就已经投胎了吧?” “是哦。”维珍闻言顿时就一脸失望,然后就安静了下来,眉头紧蹙,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 所以…… 这又是在想别的法子为她出气吗? 看着维珍拧着眉沉默不语的样子,五公主继续忍着笑,也没有出言搅扰,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候在一旁。 半晌,身边的嫂嫂总算有了动静,就是再开口的时候,嗓门儿可就没有刚才那么洪亮了。 “那个……要不我给你烤个蛋糕?”一边说着,维珍一边伸手跟五公主比划着,“这么大,甜甜的,里面加很多菠萝,吃完了保证让你跟所有的烦恼说……再见。” 找个死鬼报仇,还是个应该已经投了胎的死鬼,对她来说,真的已经超纲了好不好? 搜肠刮肚不知死了多少脑细胞,可是想了半天,好像除了给五公主烤个蛋糕改善一下心情之外,她旁的也没啥能做的。 就……好没用啊。 得亏她刚才还一副要陪五公主同仇敌忾的架势,结果…… 就这? 也不知道五妹会不会嫌弃她。 维珍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五公主,然后就对上了五公主投来的目光,那眼神还挺严肃,维珍顿时更心虚了,然后比了个更夸张的手势:“要不,再大点儿?不过也只能这么大了,再大,你肯定要消化不良了。” “哈哈哈!” 下一秒,五公主扎进了维珍的怀里,笑得花枝乱颤根本就停不下来。 1650 为什么五公主宁愿跟她倾诉也不肯告诉哈布嬷嬷呢? 忍不住了! 实在是忍不住了! 嫂嫂真的好可爱啊! 不止可爱,还贴心纯良得要命,所以…… 就更可爱了。 难怪四哥这么稀罕嫂嫂。 她也稀罕得要命啊,甚至心里都开始嫉妒能有大把时间跟嫂嫂亲密相处的四哥了。 她也想每天抱着香香软软的嫂嫂、吃嫂嫂做的糕点,最重要的是—— 跟嫂嫂待在一起实在是太舒坦了,又舒坦又痛快,活了这么些年,就属跟嫂嫂在一起的时候最舒坦开心了。 明明刚刚还被噩梦吓得要死,明明一颗心前一刻还怨恨难消,但是后一刻却因为嫂嫂的三言两语一下子就天空海阔了。 什么劳什子死鬼,也值当被她记着? 呸! 他也配?! 她现在就只想吃嫂嫂做的糕点! 虽然不知道五公主为什么突然笑得前仰后合,但是维珍却长长舒了口气儿。 瞧着五公主的架势,心情肯定是好多了。 这样就好。 “嫂嫂害我!”五公主笑不动了,捂着肚子,靠在维珍肩上跟维珍抱怨,“人家肚子笑得好疼,嫂嫂帮我揉揉。” 一边说着,五公主一边不由分说扯着维珍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害得五公主笑得肚子疼的,但是维珍还是没有任何异议地帮着五公主揉起了肚子,直把五公主揉的直叹气:“嫂嫂揉得好舒坦。” 啧,不愧是亲兄妹。 都喜欢被揉肚子! 维珍默默腹诽,一边问道:“蛋糕是想今天吃还是明天吃?” “今天吧,”五公主不假思索道,一边冲着维珍比比划划,“这么大哦!嫂嫂要说话算话哦!” 之前哪里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有胃口? 但是现在,她就想吃嫂嫂做的大蛋糕,多加菠萝多放糖,吃进肚子里,然后跟所有的烦恼说再见! 想想就好痛快! “行,我这就让人去准备材料,”维珍含笑应声,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宠溺,“你就擎等着吃吧。” “嘿嘿,嫂嫂好好!” 五公主正嘿嘿笑,结果就听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五公主一怔,然后忙不迭往维珍的身后缩了缩身子,然后迅速地躺到,冲着维珍比着口型—— “说我睡下了。” 好好儿地,怎么还装睡来着? 维珍心里纳闷,不过还是迅速点点头,伸手给五公主扯了扯毯子盖着,然后就瞧着哈布嬷嬷走了进来,维珍就更纳闷儿了。 按说五公主身边肯定是会有一两个乳母跟着照顾,打理公主府上下的。 清宫就是这样的规矩,但是五公主身边却偏生就是没有乳母,这跟五公主的成长环境有关。 跟五公主交往多了,对于这些情况,维珍也很了解。 五公主先前自然也是有乳母的,但是却被太后发现乳母竟然有拿捏五公主的心思,然后太后就果断出手,直接把五公主的乳母给打发出宫了,五公主就此也成为了宫中唯一没有乳母的公主。 是的,唯一一个。 五公主虽然没有乳母,但是太后却为她安排了哈布嬷嬷,哈布嬷嬷明显是太后一早就为五公主准备的。 哈布嬷嬷的忠心自然是天地可鉴,除了忠心之外,哈布嬷嬷也是打心底护着、疼着自己打小看着长大的五公主。 既有忠心真心,又有资历智慧,最重要的事儿,还不会僭越拿捏五公主,哈布嬷嬷实在是难得。 论起对五公主的关爱,太后实在是没话说。 对于哈布嬷嬷,五公主是绝对信任的,向来有事儿也不会瞒着哈布嬷嬷,自然遇着事儿了,也会同哈布嬷嬷商量。 所以…… 五公主为什么要装睡? 再仔细一想,五公主似乎连自己想起行宫那夜的事儿也都没有告知哈布嬷嬷。 当时她进门的时候,便是五公主主动示意哈布嬷嬷离开的。 为什么五公主宁愿跟她倾诉也不肯告诉哈布嬷嬷呢? 要知道,哈布嬷嬷可以说是五公主身边最信任也最亲近的人了,虽是奴才,但是五公主却明显没拿哈布嬷嬷当奴才看,就像维珍对肖嬷嬷,是当成长辈的。 所以,为什么呢? 维珍一时想不明白。 瞧着床上的架势,哈布嬷嬷一怔,然后小声问维珍:“公主睡了?” 维珍回过神来,点点头,压低声音跟哈布嬷嬷道:“是,睡下了。”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轻手轻脚下了床,与哈布嬷嬷退出了寝房,到了外间,哈布嬷嬷忙不迭忧心询问:“侧福晋,公主她还好吗?” 打量着哈布嬷嬷一脸的忧心,维珍一下子就明白了。 1651 六公主也来了? 五公主为什么要瞒着哈布嬷嬷? 因为哈布嬷嬷要是知道了五公主吃了那么大的亏,先是险些被舜安颜用强再是差点儿死在舜安颜手下,便是五公主再怎么交代,哈布嬷嬷也肯定要禀报太后的。 老人家那么心疼五公主,这近一年来,五公主受了多少罪,甚至昏迷不醒的时候,大半年都是失禁的,人瘦的皮包骨,到现在身子还差得很,哈布嬷嬷照顾五公主没有怨言,但是她如何不心疼? 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是知道舜安颜果真就是元凶巨恶,哈布嬷嬷如何能忍着不禀报太后? 把堂堂公主竟然被害成这样,一死了之就完事儿了? 做梦! 就算舜安颜死了,包庇舜安颜的佟家人也别想好过! 以太后对五公主的疼爱,只怕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五公主定是想到了,所以才要瞒着哈布嬷嬷。 太后为了她能不管不顾,但是她却不能不为太后着想。 真要为了她的事儿,太后再闹到御前,万岁爷能给她做主吗? 这样的事儿,之前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当时连维珍得到五公主在行宫昏死过去,第一时间就猜测只怕跟舜安颜有关,万岁爷能不知道? 可是万岁爷又是怎么做的? 由着十四打断舜安颜的一条腿,在他看来已经对得起他的一片慈父之心了。 说到底,在万岁爷心里,五公主是远远比不上佟家的。 你也不能用一个正常父亲甚至是正常人的标准去衡量万岁爷。 但是太后却是扎扎实实疼爱孙女的祖母。 这样的太后碰上万岁爷,只能吃亏。 上一次,因为太后呕血,万岁爷心软,侥幸得了个对太后五公主还算有利的结局,但是这次呢? 事关杀害公主,一旦闹起来,要如何收场? 不管佟家会落个什么下场,反正五公主跟太后肯定不可能如上次一般侥幸就是了。 五公主为了给自己讨个公道,可以豁出去拼了,什么结果她都能承受,可一旦要牵连到太后的话,五公主只怕宁肯这辈子都不要什么公道。 原来是这样。 一直以来,太后为五公主保驾护航,能花的心思都花了,五公主又何尝不心疼、护着太后呢? 血缘很重要,但是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打量着哈布嬷嬷担忧的脸,再开口,维珍声音就放柔了不少:“嬷嬷莫担心,公主不过午歇时候做了个噩梦,有些吓到了,方才我陪她公主说了会话,公主也缓过来了,这不,又睡着了,等再睡醒了,也就没事儿了。”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哈布嬷嬷这才放下下心,然后又小心翼翼跟维珍道,“奴婢斗胆求侧福晋件事儿,还请侧福晋莫怪。” “嬷嬷请说。” “侧福晋可以留下来等到公主睡醒吗?”哈布嬷嬷一脸为难道,“奴婢怕等会子公主又要做噩梦。” 五公主很喜欢侧福晋,若是五公主再做噩梦了,侧福晋在一旁陪着,相信五公主就不会如刚才一般吓得面如金纸、浑身打颤了。 只是这样…… 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侧福晋是五公主的贵客,怎么好让人家守着公主睡觉呢? 但是,她真的是太担心了。 哈布嬷嬷的不安纠结,看得维珍心里默默叹气,她没让哈布嬷嬷纠结太久,当下就点点头:“正好,我本来也想在公主这里赏荷。” 五公主的宫苑,后院直接对着湖,还在湖上修了个水榭,这时候正是赏荷的时候。 哈布嬷嬷忙不迭连连点头:“奴婢这就给侧福晋引路。” 当下,哈布嬷嬷亲自引着维珍到了水榭,又吩咐侍婢准备茶点果品,维珍则打发连翘回去,让小池子做好烤蛋糕的准备。 待侍婢端着一应茶点果品过来,凑过去压低声音同哈布嬷嬷禀报:“嬷嬷,六公主还在偏房等着呢。” “哎呀,我都给忘了,真是老糊涂!”哈布嬷嬷这才想起来,顿时自责不已。 维珍闻言,放下茶杯,问道:“六公主也来了?” 哈布嬷嬷点头道:“是,六公主听闻公主身子不适,所以特地前来探望,方才奴婢进房就是为了通报此事。” 结果,竟然给忘了! 一边说着,哈布嬷嬷一边就要回去:“侧福晋,您且在此纳凉,奴婢告退。” 掺着荷香的清风透着纱窗吹在身上,实在舒坦又惬意,远处绿肥红瘦枝枝蔓蔓更像画儿一般,维珍叫住了哈布嬷嬷:“嬷嬷,若是六公主肯,您便请她也来水榭坐坐吧。” 1652 六妹的架子还真是大! 都是顶着日头来探望五公主,她的身子可比六公主强健多了。 晒会儿太阳走几步路,她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六公主要受不了。 这个时候再让六公主顶着日头回去,六公主只怕要累出个好歹,维珍也怕她中暑。 不如留下来吹吹风喝喝茶,等日头下去了再回去。 “是,奴婢遵命。” 哈布嬷嬷退下了,没一会儿又回来了,却不见六公主一道跟着进来。 “启禀侧福晋,六公主听闻公主无恙便放心了,说要回去午歇,让奴婢代为谢过侧福晋好意,”哈布嬷嬷道,又加了一句,“奴婢安排轿子送六公主回去的。” “好,知道了。” 维珍没觉得失望,不过就是顺嘴一提,六公主来不来的,对她的心情都没什么影响。 哈布嬷嬷想起方才偏房里面的场景却是有些一言难尽。 当时听说维珍邀请她去水榭赏荷,六公主还没发话呢,结果身旁的乳母却抢先替六公主回话了。 “侧福晋盛情本不该推辞,只是公主一听到五公主身子不好,便顶着日头来探望,连午歇都顾不上,这一路过来,公主又急又累,几次都差点儿晕倒,如今五公主既是身子无恙,那公主也该回去好生歇息,没得给累病了,反要牵累五公主跟侧福晋挂心不是?” 哈布嬷嬷没接乳母这话,只是静静等着六公主表态,那乳母面露尴尬,旋即伸手轻轻推了推六公主的肩膀:“公主,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六公主垂着眼,轻轻点了点头。 哈布嬷嬷还能说什么? 自然无话可说,安排轿子送六公主回去了。 想想六公主低眉顺眼的样子,哈布嬷嬷就不免叹气。 如今六公主还没出阁呢,仍旧住在宫里,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尚且如此,往后六公主若是嫁人了,出宫了,又当如何呢? …… 维珍不单单是中午没走,就连晚膳也是在五公主这儿用的。 行宫里面没有现成的烤炉,维珍就让小池子去膳房借了烤炉用,不过蛋糕的造型却是她亲手做的。 于是晚膳维珍、五公主还有大格格三人一起美美吃了蛋糕,原本五公主还着人去请六公主的,只不过六公主没来。 “说是中午出来一趟,六公主累了,需要歇息,就不便前来了。”哈布嬷嬷道。 听到这禀报,五公主就不由蹙了蹙眉,明显是心有不悦。 别说五公主不高兴了,就算是哈布嬷嬷也高兴不了啊。 这个六公主,五公主好心带她来行宫,结果自打进了行宫,六公主就深居简出,恨不得连面儿都不露。 五公主知道六公主午间的时候过来探望过,心里自然感激,所以才会着人去请六公主前来一道用晚膳。 结果六公主却不肯赏脸。 什么累了需要歇息,有轿子在,又不需要劳动六公主挪动玉步,哪儿就累得她连坐轿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还不是五公主最生气的。 “你没跟她说,我也请了嫂嫂跟大格格?”五公主沉声问道。 维珍跟大格格到赤城行宫也有半个月了,但是除了刚到的那天,在五公主这里见过一回六公主,喝了回茶之外,可就再没有见过面儿了。 五公主也了解六公主怕见生人的性子,也没有想着为难六公主,所以这段时间,也没有同时邀请过维珍她们跟六公主,想着过些时日,等六公主适应了,然后再一道正经吃个饭再听个戏什么的。 既然是一道来的行宫小住,好歹要一道吃个饭的,不然岂不失礼? 午歇醒来之后,五公主从哈布嬷嬷那儿知道六公主先前过来探望她的事儿,五公主心里自是热乎乎的,六妹毕竟还是关心她的。 可是再听了哈布嬷嬷提起,维珍好心邀请六公主去水榭品茶赏花,六公主却不肯去,直接就抬脚走人了,五公主的心情顿时又不好了。 六妹这分明是不给维珍面子。 维珍是六公主的正经嫂子,又不是四爷后院的没名没分的格格侍妾,既是嫂嫂主动邀请,六妹怎么好直接甩手走人? 就算是真的身上不舒坦,想要回去歇息,那也好歹先去趟水榭,当面跟维珍行礼问安,谢过维珍的好意,然后再回去吧? 结果呢? 面儿都不露一下! 六妹这是不把维珍这个嫂嫂放在眼里,还是不把她跟四哥放在眼里? 就算是乳母自作主张,可是六妹难道连基本的礼数都没有? 1653 你们……你们娘俩欺负人! 虽然生气,但是五公主到底还是心疼六公主,所以就想着邀六公主一道用晚膳,到时候让六公主好好儿给维珍请个安,这事儿也就罢了。 五公主还特地派了哈布嬷嬷去请人,特地当面跟六公主提了维珍母子也受邀的事儿。 可是呢? 六妹的架子还真是大! “是,奴婢同六公主说了公主也邀请了侧福晋跟大格格,只是……”哈布嬷嬷面露为难,顿了顿,又道,“六公主的乳母实在担心她的身子,还说六公主午间从公主这边回来后,身子就不大舒坦,吃了消暑清热丸还觉得头晕目眩,是不敢再让她出门了,没得六公主再生病。” 五公主闻言口中登时就溢出一声冷笑:“倒是我害得六妹这般。” 维珍知道五公主就算生气其实也不全不是冲着六公主,当下便道:“六公主既是来不了,那等下着人给六公主送块蛋糕过去,也好让她尝尝味儿。” 五公主闷闷地点了点头,瞧着大格格进来,脸上才总算有有了笑容。 “月华来了呀,快看,这是什么?” “嗯,小姑姑,我来……”大格格脚步轻快进来,甫一看见桌上的蛋糕蛋糕,顿时就是一脸惊喜,“额娘,今天谁过生辰?” 维珍平时虽然没少做糕点给他们吃,但是却不会做这样的正式蛋糕,非得他们过生辰的时候再做,所以冷不防看到蛋糕,大格格就特别惊喜。 “给你小姑姑过生辰。”维珍道。 大格格一脸错愕:“可是小姑姑的生辰还没到啊。” 是啊,五公主的生辰在九月里,如今还差得远呢。 “去年小姑姑因为病着,所以生辰就给耽搁了,没过成,现在咱们陪她补过一下,”维珍解释道,一边冲大格格努努嘴,“月华,你来帮小姑姑把蜡烛点上。” 不仅仅是给五公主补过生辰,也是庆祝五公主新生呀。 “嗯!”大格格点头答应,然后认认真真地给蛋糕上的红烛点亮了,然后两眼放光看着五公主,“小姑姑,快许愿吹蜡烛切蛋糕!” 五公主明显不懂这个流程,于是,维珍又笑着为她解释。 于是,五公主对四哥的嫉妒又加深了三分。 “嫂嫂,以后每年你都要陪我过生辰!”五公主嗔道。 “行,我跟月华都陪你。”维珍一点儿迟疑都没有就点头答应。 五公主心情立马就好了不少,然后闭上眼在维珍跟大格格的注视下许愿,再然后,她睁开眼,猛地吹灭了蜡烛! “嗷嗷!” 大格格一边兴奋地嗷嗷叫,一边挑了奶油照着五公主的脸上抹去,趁着五公主还没回过神来,维珍也给五公主来了那么一下。 “你们……你们娘俩欺负人!”五公主被气得,也“嗷嗷”叫出了声。 “这可不是欺负,小姑姑,这是我们对你最甜蜜的祝福!”大格格一本正经跟五公主解释,然后又狡黠地眨了眨眼,“也是流程的一部分哦!” 五公主闻言,顿时拿眼去瞪维珍:“嫂嫂,你故意的!” 刚才跟她讲流程,故意漏下这个! 维珍被她谴责的眼神逗得抿唇笑:“对,就是故意的,故意想让你多开心一点嘛。” 好像真的哎。 嘿嘿,好开心! 五公主:“……那我原谅你了。” 大度的五公主决定不跟狡猾的嫂嫂计较,转而对蛋糕发起进攻,绵密松软的口感,浓郁的菠萝味道,以及维珍跟大格格的说笑声,桩桩件件都让五公主满意极了。 五公主高兴,维珍跟大格格也很高兴,人一高兴,胃口就会好,于是不出意外地,三个人就都撑着了。 吃了山楂丸之后,大格格决定去园子里找小动物玩儿,行宫里面养了不少仙鹤小鹿,维珍打发人陪她去了。 五公主也想出去晃荡晃荡,只是撑得厉害又实在不肯走动,索性同维珍一道泛舟湖上赏花。 码头一直都有游船停靠,供贵人游湖赏花,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船,傍晚时分,船舱里头有些闷热,两人索性坐在甲板上。 游船徐徐向前,带来习习清风还有扑面的荷香。 “真舒坦啊。”五公主忍不住感慨。 维珍也觉得舒坦,比午间在水榭里头赏花更舒坦,绿肥红瘦枝枝蔓蔓不再只是触不可及的画儿,她们此刻就身处画中。 伸手摘了一只莲蓬,维珍就就剥了起来,将剥好的莲子送到五公主面前,饶是说着撑死了,五公主却还是吃了一颗又一颗。 1654 乳母制度 明显五公主是很喜欢吃莲子。 这一点,也跟她哥哥很像呢。 就喜欢吃莲子、菱角这样的水产。 所以,四爷这个地地道道的北方胃口,应该对苏州的水八仙也抗拒不了吧? 以后有机会,可以带他尝尝糖水桂花鸡头米。 水八仙里,她最喜欢鸡头米了,偏生却是最娇嫩不易储存运输的,所以也已经有八年没有吃过了。 她其实不单单莲子剥得好,鸡头米剥得也好呢,从前每年过暑假的时候,都会陪外祖母去乡下老家小住,快开学的时候,鸡头米也熟了。 不管是煮糖水还是熬甜粥,只要加上鸡头米跟桂花,那味道就一准儿美的冒泡。 这时候吃着莲子,她却想着鸡头米心猿意马得不行,这行径…… 妥妥的渣男行为可耻呸! “可惜了,六妹不肯来,不然吹吹晚风吃吃莲子多开心啊,”五公主感慨着,说着说着,五公主又摇头道,“本来还想着带她来行宫透透气儿,结果倒好,自打到了行宫,成天窝在屋子里头根本就不肯出来,那还不如别来了,平白地还要受舟车劳顿。” 提到六公主,五公主的口气又不算好了,有叹息也有无奈。 维珍又递了一颗莲子给五公主,一边缓声问道:“六公主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吗?” 提到这个,五公主又忍不住一声长叹:“六妹就是太好性儿了才会由着那起子奴才作践。” 这回来赤城行宫,六公主的乳母自然也是跟着过来的。 维珍都知道的事儿,自然五公主也心知肚明,所以对六公主的遭遇,五公主是既心疼又无奈。 维珍也觉得六公主性子太怯懦,以至于才会被乳母拿捏欺负,但是归根到底,还是清宫这变态的乳母制度。 毕竟不是每位公主都是五公主,有太后的维护,自幼就避免了被乳母拿捏的命运,六公主明显就没那么幸运了。 为了免于像前朝一样出现后宫、外戚干政的现象,大清对于后宫跟皇子的管控堪称史上最严,甚至都达到了变态的地步。 所有的皇子必须交由嫔以上的后宫主位抚养,任何嫔妃都不能养育自己的孩子,皇子生下满月后就要离开生母,必须在指定的日期才能见面。 什么母子天伦、人之常情,也要为了政治需求让步。 当然这是针对皇子的,在对待公主上,政策就宽容了不少。 只要不是位份太低的妃嫔,都能亲自抚养公主。 只不过说到亲自抚养公主,其实也仅限于幼年时期,三四岁之后,就要抱去阿哥所抚养,毕竟妃嫔都要时刻准备侍奉万岁爷,宫里住着公主就不合适了。 像五公主这样打小养在太后膝下的公主,实属特例。 六公主也算是个特例,因为她生母的位份实在卑微,自己住的地方都挪不开身,哪儿有地方抚养六公主?堂堂公主自然是不能跟着小小常在受罪的。 所以六公主打小是养在宜妃宫里的。 因着五爷的关系,五公主跟宜妃娘娘也很亲近,打小时常去翊坤宫,所以在一众姐妹间,五公主跟六公主的关系算是好的。 说起来,这两人年纪相仿,都是不足月落生,打小身子骨差,人生开局倒有八九分相像,但是就目前两人的处境,显然是天差地别。 五公主生下来就是太后的心头肉、掌上明珠,六公主则先是暂养在宜妃宫中,稍稍懂事之后就被送去了阿哥所。 公主们年幼就离开生母,虽然有给生母请安见面的机会,但是相处的机会毕竟有限,倒是贴身照顾公主的乳母朝夕陪伴,跟公主的关系更为亲厚,对公主的影响绝大多数都是超过生母的。 再加上大清以孝治天下,康熙对自己的乳母更是敬重有加,就连乳母的家人子女也跟着平步青云,诸如曹家、嘎礼一家还有凌普。 江宁织造品阶不算高,却是实打实的肥缺,曹家能够把持三代,再加上万岁爷留下江南,五次留宿曹家,曹家荣宠可见一斑。 嘎礼那样世间少见的渣滓能身居二品凭的又是什么? 凌普借着太子奶公的身份,掌管内务府多年。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任人唯亲? 曹家嘎礼一家凌普这样位高权重的毕竟有限,但是在大清,凭借这种跟皇子公主建立亲情渠道形成新的利益团体,这是不争的事实。 皇上带头敬重厚待乳母,上行下效,可想而知。 这就是清朝的乳母制度。 1655 但是六公主呢?还有机会吗? 维珍就挺想不明白的,清朝设立乳母制度的初衷明显就是为了吸取前朝教训避免外戚干政,结果却阴差阳错培养出了另一个特权阶层,这样岂非刻舟求剑? 再说到乳母制度对皇子公主的个人影响,皇子们还好,毕竟皇子的人生并不局限于后宅,他们的命运受乳母的影响毕竟有限,但是公主的情况就不同了。 做为公主们实际上的代理母亲,乳母对公主长期的照顾哺育、朝夕相处,亲密关系的建立是必然,同样必然地是乳母特权的滋生。 尤其是乳母还有监管公主的权力。 在公主未出阁的时候,公主私库的钥匙往往交由乳母保管,公主出阁后,乳母在公主府依旧继续监管公主的起居生活,而且…… 公主出阁按规矩是不许随意回宫的。 公主需向皇帝请旨并获批准后才能回宫,且回宫次数和时长有限制,例如,下嫁蒙古部落的公主每隔十年才可回京一次,在京居住期限也不过60日。 有了这条宫规,乳母俨然就成了公主婚后身边唯一的亲人,尤其是大多数公主避免不了联姻的宿命,身处他乡,对乳母的依赖就不可避免地会愈发增长。 公主被乳母拿捏之所以能成为普遍现象,就不难理解了。 像五公主这样能够婚后留在京师,并且出阁之后还能自由出入皇宫的,毕竟是极少数。 公主的处境,到了清中后期,就更加艰难了,有的额驸要见公主还得打点乳母,甚至有时候,公主也许需要贿赂乳母才能见到额驸。 公主的乳母,可比后世的丈母娘难打点得多。 乳母到底为什么总喜欢拦着不许公主额驸相见?就为了从中赚些银子吗? 那倒未必,更重要的原因是一旦公主早逝,且没有留下子嗣,公主很大一部分财产就会归乳母所有。 财帛动人心啊,又有多少乳母是能真的当公主是自己的亲闺女疼? 只怕不少都盼着公主早早撒手人寰呢。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清朝公主的夭折率十分惊人,整个清朝的公主平均寿命也就二十岁出头,能够顺利分娩留下子嗣的,真是少之又少。 维珍不知道历史上的六公主是个什么结局,但是单看六公主如今的日子就不难猜到六公主出阁之后的日子。 只会比现在更憋屈,甚至是窒息。 可是…… 又能如何呢? 别说是她了,就算是五公主难道就能插手去管六公主院儿里的事儿吗? 而且还事关乳母。 毕竟万岁爷以孝治天下,生母早逝,能彰显孝道的也就只剩下嫡母太后还有乳母了。 自从万岁爷尊称乳母为“自家老人”,为乳母居所提匾“萱瑞堂”之后,乳母们的地位进一步提高,虽然还是奴才,却是连主子都得尊着敬的奴才。 五公主可以带六公主来赤城透气休养,但是五公主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动六公主的乳母,甚至连小小惩罚都不行,事关乳母、孝道,再小的事儿都会被放大。 更何况,人家六公主压根儿就没有求助过,五公主更是师出无门。 没得他们外人觉得六公主被欺负得够呛,但是人家六公主实则跟乳母就是其乐融融呢? 提起六公主,五公主跟维珍都陷入了沉默。 五公主在心中暗道侥幸,若是没有太后,她不定也如六妹一般,甚至可能都活不到今日。 维珍却想起了二格格。 说起来,二格格的性子跟六公主其实很相像,都是怯懦胆小,不敢出门,只不过六公主是打小被乳母拿捏,二格格却是被生母拿捏。 不过如今,二格格的生长环境有了很大的改变,二格格年纪又小,她的性格或许还能扭转,既定的人生走向或许也能改写。 但是六公主呢? 还有机会吗? 或许还有吧。 “六公主的额驸,五妹可了解吗?”维珍突然问道。 “策凌嘛,我见过几次,”五公主点头道,“他是蒙古喀尔喀部的台吉,康熙三十一年,准噶尔部兵临城下,他那个时候才二十岁吧,背着祖母孤身逃难入朝归顺。” “皇阿玛对他十分赏识,于是就授予了他三等阿达哈哈番的职位,还在京师为他赐了宅子,不仅如此,皇阿玛还许他入内廷教养。” 阿达哈哈番是清代爵名,是用于外姓功臣与外戚的爵位,并非实职,居于公侯伯子男爵之下。 最初定名于顺治四年,后于乾隆元年,定汉字为轻车都尉。 虽然不少朝代都存在轻车都尉,可实际官职指代不尽相同。 1656 做母亲是女性生命中最重要的转折点 “所以策凌跟阿哥们都很熟,毕竟是打小一起长起来的,他跟五哥的关系尤其好。” 这也就不难理解了。 五爷打小养在太后膝下,因为有太后的这层关系在,同样出身蒙古的策凌,跟五爷亲近交好是自然而然的事儿。 “皇阿玛出巡的时候,也会带上策凌,所以我之前就见过他几回。” 万岁爷每每奉太后出巡,五公主自然要随驾的,也是因此,五公主比别的公主就多了不少外出的机会。 “那他性子如何?”维珍又问。 想了想,五公主道:“听五哥提过一嘴,说他是个闷葫芦,不过是个骑射一流的闷葫芦,所以皇子们都喜欢找他练骑射,前些年,万岁爷索性把宫里的小校场交给策凌管理了。” 再多的,五公主也不清楚了,她毕竟跟策凌的交集有限。 维珍迅速地在脑中整理策凌的资料。 第一,准噶尔作乱之时,他小小年纪就能果断背着祖母孤身逃难入朝归顺,这说明策凌这个有勇有谋有决断,执行能力超强,并且很重视亲情。 第二,能够得到万岁爷看重、厚待。 第三,不是外放的性子,骑射一流,但是性情、为人处世肯定不差,要不然也不会招皇子们喜欢,同样是额驸,这一点舜安颜明显就不如策凌了。 所以,综合来看策凌的条件算是不错。 尤其是他这人很有决断并且执行能力很强,一看就不会是那种会被人拿捏的性子,再加上他重视亲人,所以应该也不会容许家人被拿捏吧。 所以,六公主若能顺利嫁给策凌的话,说不定还有转机。 维珍并不是认为嫁人就是女人逆天改命的途径,虽然怀揣着这种想法的人也不少。 她是觉得,做母亲是女性生命中最重要的转折点。 再柔弱的女人,面对着襁褓中的孩子,也会变得坚强起来。 正所谓为母则刚。 在后世,“为母则刚”这个词儿,渐渐地被人厌恶甚是抵制,这跟时代的发展、社会思潮的更迭、女性主义的进步有关。 人们,确切地说是女性,越来越排斥被母亲的身份所定义、捆缚,越来越重视自我。 但是对于身处大清的六公主来说,为母则刚就很重要。 她自己打小被乳母拿捏控制,时间长了,她自己可能并不觉得有什么,都习惯了。 可她能否眼瞧着自己的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辙还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但凡她受不了,那她势必就要变强,就要迈开反抗乳母的第一步,要不然,她拿什么来保护自己的孩子? 六公主真的很需要这样的契机。 而能够拥有这样契机的前提是,她能顺利出阁、顺利分娩。 这对于天生体弱又一直被乳母拿捏的六公主来说,并非易事,但如果策凌足够强大愿意为六公主保驾护航的话,六公主应该能熬到做母亲的那天。 就五公主提供的资料来看,策凌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 维珍轻轻吐了口气儿,把莲子塞进嘴里,然后顺口问道:“对了,策凌多大?” “三十有二……” “咳咳咳!” 五公主话还没说完,维珍就发出了惊天动地地咳嗽声,五公主吓了一跳,忙不迭给维珍拍背,连翘也赶紧端了茶水递过去。 “嫂嫂,你怎么了?呛着了?” “主子,您快喝口茶润润。” 维珍脸涨得通红,冲连翘一个劲儿摆手,咳得停不下来,一副要把肺给咳出来的架势。 五公主吓得厉害,忙不迭扭头吩咐人:“快掉头回去!请太医!” “是,奴婢遵命!” 原本慢吞吞在荷花丛中晃荡的游船,速度立马就上来了,维珍一个没坐稳,身子一晃,“啪”地一声,吐出一个白生生的莲子,咳嗽这才停了下来。 “主子,您快喝口茶润润。” 待一杯茶下肚,维珍也总算缓了过来,然后第一时间就是扯着五公主的手问:“你刚才说策凌多大?” “三十二啊,”五公主一脸不明所以,“我记得他跟大哥一般大,都是康熙十一年出生的。” 维珍嘴巴张了张,又问:“六公主的婚期被推到了什么时候?” “大后年吧,太医说六妹的身子骨实在差,需要好生调理,皇阿玛索性就推到了大后年。” 那就是…… 康熙四十五年。 那时候,六公主二十一岁,比起十四爷后院儿十四五就遇喜的小格格,六公主能等到二十一岁嫁人生子,真的是太好了。 可问题是…… 到时候策凌都三十五了! 要是…… 要是到时候不能生了可怎么办? 1657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虽然康熙老登五六十还能生,但是这又不能代表所有雄性的水平,在后世,别说是三十五岁的男人,就是三十岁的男人也多得是需要医疗辅助才能繁衍后代的啊。 更何况,长年累月地骑马,又是磨又是压的,谁知道…… 会不会对那方面有影响呢? 就算没有影响,那……得痔疮的话也够呛啊! 咳咳! 反正她是一直劝四爷尽量少骑马改坐马车的,这样才能他好我也好嘛。 维珍正胡思乱想来着,就听着五公主小声询问:“嫂嫂,你怎么了?” 怎么表情突然这么严肃? 是发生了什么她却不知道的吗? 维珍叹了口气儿,然后附到五公主耳畔一通低语,先是听得五公主双目圆瞪两眼放光,然后又听得五公主不住点头称是,最后,五公主也跟着愁眉不展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五公主发愁。 经历过这世间最糟糕的婚姻,五公主如今对再嫁以及生儿育女通通都不感兴趣,但是这不代表她对这世间所有的婚姻都寒了心。 她自然是盼着妹妹能收获幸福的。 “是啊,愁死人了,”维珍蔫哒哒地应着,一边不解道,“所以万岁爷当时赐婚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是啊,六公主跟策凌可是差了十多岁呢。 别说是策凌能给六公主当哥,就是当…… 反正康熙老登这操作就是相当迷惑! “他赐婚一向都不怎么靠谱的,”五公主撇撇嘴,小声吐槽,“给我们公主赐婚不靠谱,给阿哥赐婚也不靠谱,太子就对太子妃一向不满,听说太子都好些年没进过太子妃的房了。” “还有九哥跟九福晋关系也差得很,特别是九哥性子实在乖戾,总是看人家九福晋不顺眼,动辄辱骂,对别的妾室态度就更差了,指不定还会……动手呢。” 这话就算是在太后跟前,五公主也绝对不可能说,但是在维珍跟前,五公主就没什么顾忌。 太子与太子妃关系不睦,维珍也是有耳闻的,倒是九爷对九福晋…… 维珍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 “只怕不管九福晋人选是谁,都没法子跟九爷夫妻和睦吧。”维珍也吐槽道。 就九爷干的那些事儿,明摆着就是不拿女人当人看的。 虽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路人,可但凡有些自尊的女性,又怎么可能忍受丈夫不把自己当人看呢? 九福晋也实在可怜。 “谁说不是呢,哎!”五公主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六公主身上,“嫂嫂,你说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六妹尽早结婚呢?” “那首先就得六公主的身子变好了,”维珍道,一边看向六公主,“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让能够安心养病休养?” 她不知道六公主到底得的什么病,但是就二格格那得来的经验,十有八九跟心情有关。 五公主对六公主的情况了解得就更多了,所以听到维珍这么一问,就脱口而出:“那最好就是想法子把乳母从她身边请走,反正换做是我,成天被乳母不盯犯人似的那么盯着,早就得疯。” 把乳母从六公主身边请走? 维珍点点头:“对,你说的不错。” 五公主旋即坐直了身子:“那咱们现在就合计合计如何把人给请走?” 维珍却摇摇头:“还是要尊重六公主的想法。” 把乳母请走,可不是件小事儿,她跟五公主都觉得请走乳母对六公主是一种解脱,也都盼着六公主能好,但是…… 六公主又是怎么想的呢? 若是到时候,因为这事儿,闹得六公主跟五公主姐妹反目,那就不好了。 有道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没得人家六公主心里其实就是依赖信任离不开乳母呢。 多少矛盾疙瘩就是因为好心办坏事才生出来的呢? 五公主烦躁地抿了抿唇:“她能有什么想法?要是真有想法的话,也不会由着被奴才蹬鼻子上脸欺负那么多年。” “五妹。”维珍叹了口气儿,轻轻晃了晃五公主的手。 五公主毕竟不是霸道偏执的性子,虽然心里不痛快,不过还是点点头:“那我先找个机会探探六妹的口风。” …… 六月下旬,三爷府三阿哥的满月了,满月宴那叫一个热闹。 虽然三阿哥是田侧福晋生的庶子,但是福晋还是备了厚礼,亲自前往三爷府赴宴。 因着之前宋格格的突然发疯,害得三福晋崴了脚,田侧福晋不仅被茶杯砸了额头青紫,还动了胎气。 1658 嗨嗨! 虽然当时,福晋就已经同四爷一道登门致歉,但是到底险些害得人家田侧福晋流产,如今田侧福晋能足月分娩,不管旁人是个什么想法,反正福晋是松了口气儿的。 到这里,这件事儿才算是彻底翻篇儿呢。 待四贝勒府的马车在三爷府门前停下,三福晋的贴身嬷嬷立刻就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冲福晋福身行礼:“福晋得知四福晋前来,故而一早吩咐奴婢在此等候,四福晋您请吧,福晋已经备好茶就等着您来呢。” “你有礼了,平身吧。”四福晋含笑道。 因着之前三福晋等在四爷府做客的时候宋格格突然发疯的事儿,四福晋跟三福晋的关系就一下子就拉近了不少,那之后,双方又互相过府做客,就连大阿哥也跟三爷府的大阿哥弘晟如今都十分熟络。 “谢四福晋。” 那嬷嬷起身,当下殷勤引着四福晋往里走,一边同四福晋说着今日哪几位福晋会到。 三爷喜得麟儿,第一时间便着人去给万岁爷报喜。 万岁爷西巡途中听此喜讯,乐得合不拢嘴,当即就下令了厚赏这位新鲜出炉的皇孙,不仅如此,万岁爷还赏赐了荣妃跟田侧福晋。 万岁爷如此看重这位小皇孙,三爷真是惊喜非常,去年因为一日之内得双女的缘故,万岁爷便破例厚赏,自那之后,三爷的日子就异常顺遂。 不想今年不过只是个庶子,万岁爷竟然也如此看重,再度破例厚赏。 一众皇子之间,谁还有这等殊荣? 尤其是还是在如今这般关头? 一众皇子都使劲浑身解数,拼了命地想要在万岁爷跟前得脸呢,连一贯不冒头的老七都坐不住,不顾女眷子嗣的安危也要学他搞出来个一日得双子,老四之前不也想借着儿子讨万岁爷的好? 这些还都不算什么,最厉害的还属老八。 裕亲王眼瞅着就剩一口气撑着了,却还不遗余力地为老八说好话,也不知老八到底给裕亲王灌了什么迷魂汤! 好在万岁爷对此并没有任何表态,这回仍旧他跟老八监国理政,仍旧是老八帮衬,万岁爷可没让老八越过他! 明显显还是更看重他,再加上这回万岁爷对他小儿子的破例厚赏…… 如今万岁爷好似眼中就只有他这个三儿子! 嗨嗨! 从前万岁爷一门心思偏宠太子的时候,太子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三爷不清楚,他就只知道他现在是相当地心情舒畅! 既是有了万岁爷破例厚赏,那小阿哥的满月宴自然是要大办的,不仅在京皇子都要悉数参加,一众福晋也是要登门道贺的。 想来三福晋这几天定是忙得不可开交。 “怎么?八福晋不来?”四福晋问,这嬷嬷并没有提到八福晋。 “是,说是良嫔娘娘身子不大好,八福晋这些时日都要入宫侍疾,故而没工夫前来赴宴。”嬷嬷道。 来参加三爷府的满月宴再要紧,那也要紧不过良嫔的身子不是? 若是为了来三爷府参加满月宴,竟因此孝心有亏,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八福晋真真是孝顺。”四福晋感慨着。 心里却不由冷笑,良嫔这身子骨似乎就从来没好过,听说成天汤药不离嘴的,这几年皆是如此,难道八福晋竟是日日尽孝床前、无一日落下? 什么没工夫前来赴宴,不过就是借口罢了。 就以八福晋那目下无尘又招摇掐尖的性子,裕亲王才在御前为八爷说话,八福晋那还不得上赶着来她们这起子妯娌面前嘚瑟显摆? 八福晋没来让四福晋倍感意外,可是却也不难理解。 八福晋这明明就是没脸来吧。 一众皇子福晋里头,也不是个个都有生养的,就比如五福晋他塔喇氏、九福晋董鄂氏,都是大婚多年却一直没有生养的。 可即便如此,但是却不耽误五爷跟九爷为天家开枝散叶啊。 如今连十四府上的小格格都身怀六甲,过不了多久就要生了,倒是八爷府上这么些年愣是没有动静。 也不是没有动静,之前还是有过一回动静的。 不是说八爷府上有个姓张的侍妾初初有孕,结果就无缘无故地就落胎了然后人就失心疯了,后来被送去了庄子上养病,结果前脚送出,后脚人就没了。 啧啧。 八福晋年纪不大,心却真是毒辣,自己不能生就恨不得让八爷断子绝孙呢。 都是福晋,在刚过门、膝下无出的时候,面对着主子爷后宅的一众格格侍妾,那种不安焦躁的心情,四福晋是能够理解的。 1659 共情之处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面对着接连有孕的李氏、宋氏,福晋也是心焦不安,但是再如何心焦不安,福晋也断断不可能做到八福晋这份儿上。 再有就是,四爷也不是由着后宅胡闹的性子。 但是,八福晋的嚣张跋扈打一开始便就有迹可循,能做出甫一过门就在四爷后宅当众发威的,这辈子也就独此一位了。 外头再如何赞美八福晋孝顺贤惠,福晋却如何肯信? 更别说,几次在宫里遇见,八福晋对她都是爱搭不理。 什么东西?! 好像天生就是专门来针对她似的! 福晋是那热脸贴冷屁股的性子吗?八福晋无礼在先,她少不得要回敬一二,只是她跟八福晋相处的场合实在不多。 不过今天就是。 此时此刻,听嬷嬷说八福晋不得空来赴宴,福晋心里顿时就生出三分遗憾来。 可惜了,她今天可是带着大阿哥来的,还想着到时候让她眉清目秀、聪明知礼的大阿哥好好儿地给八福晋行礼问安呢。 真是可惜了。 “四福晋您请,我家福晋在暖阁里候着您呢。” 嬷嬷将福晋迎进了暖阁,三福晋果然在等在里面,甫一瞧见四福晋进来,三福晋忙不迭起身含笑相迎:“弟妹快进来。” “三嫂。” 两人抓着手,相互见礼,然后落座,四福晋又让大阿哥给三福晋请安。 “好孩子有礼了,”三福晋亲手把大阿哥扶起来,含笑拍了拍大阿哥的手,“让你弟弟带你去玩,好不好?” 三爷府的大阿哥弘晟,跟大阿哥是一年人,只不过是下半年生的,故而是弟弟。 大阿哥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四福晋,瞧着四福晋轻轻点点头,大阿哥才躬身道:“是,那侄儿便同弟弟去玩了。” “去吧,”三福晋又拍了拍大阿哥的肩膀,又看向一旁的奴婢,“你带大阿哥去找弘晟,另外给弘晟带话,让他陪兄长玩一会儿就记得去前院。” 今天四爷来不了,大阿哥是跟着福晋来的,从前也就罢了,小孩子在后院儿没什么,可是如今既是已经正式开蒙读书了,那大阿哥就算是大孩子了,哪儿有一直窝在后院儿不去前院的道理? 所以三福晋便一早就叫来了儿子弘晟,就是为了等着四福晋母子一到,就让弘晟引着大阿哥去前院。 小哥俩如今很熟悉,有弘晟带着,想来大阿哥也能自在些。 “是,奴婢遵命。” “侄儿告退!儿子告退!” 当下,侍婢引着大阿哥退下了。 “弟妹,你家大阿哥真真是知书懂礼,一看就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待大阿哥甫一退下,三福晋就忍不住跟福晋感慨,“可比我家弘晟强多了,都正式开蒙读书了,还成天猴儿上蹿下跳没个正行,一点儿长子气度都没有。” 提到自己家的熊孩子,三福晋就忍不住叹息。 旁人家孩子的概念可不仅仅存在后世,这不,三福晋也就这样的感慨。 四福晋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三福晋,也是一声轻叹:“嫂嫂,我倒情愿弘晖也能如弘晟一般上蹿下跳呢。” 啧,看来四福晋的感慨不比三福晋来的少。 相比三福晋口中的客气,四福晋的感慨倒是更加情真意切。 都是开蒙读书的年纪,除了上课用功之外,也要开始正经学骑射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哪儿有不喜欢骑射的? 像他们四贝勒府上的二阿哥、三阿哥,两个孩子一得空就齐刷刷地往小校场跑,如今马儿已经骑得像模像样了,听说二阿哥已经在学摔跤了,而且还挺有天赋。 但是她的大阿哥呢? 万岁爷之前赏的小马,如今还在庄子里面养着呢,大阿哥就只骑过一次,当然,是被人牵着慢慢走的。 就这样,四福晋当时还揪心的很呢。 四福晋跟三福晋说的是心里话,她是真的盼着大阿哥能像弘晟一样。 就算没个正行,没有长子气度,只要身体好、没命没灾的,就成啊。 三福晋也知道大阿哥是不足月生的,身子一直不大好的事儿,听四福晋这么一说,便就有些后悔自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是她心里也觉得熨帖。 四福晋跟她掏心掏肺,这是没把她当外人呢。 都是福晋,心里都装着各种烦恼,尤其是这烦恼还有不少相似甚至是相同的,能聊的话题自然就不少。 更有许多共情之处。 之前是因着三爷想跟四爷重修旧好,所以三福晋才不得已跟四福晋增加了走动,但是渐渐地,妯娌两人是越处越合得来。 1660 薄荷脑油 当年三福晋、四福晋、五福晋是前后脚嫁进天家的,那时候,四福晋跟五福晋的关系要好一些,没想到时过境迁,如今五福晋不大爱出门了,三福晋跟四福晋的关系却越来越好。 “依我看,弘晖身子比从前好多了,虽然瞧着瘦,但是却也没耽误长个子啊,倒是弘晟瞧着皮实,却也没少生病。” “今年早春天气忽冷忽热的,弘晟就因此得了一场风寒,养了大半个月才好呢,可是你家弘晖却没有生病,可见他的身子是愈发强健了,你也别一味儿忧心忡忡的。”三福晋宽慰道。 四福晋闻言心里好受了不少,抿了口茶,问道:“嫂嫂是用了薄荷脑油吗?” 三福晋一怔:“你闻出来了?味道很浓吗?” 四福晋嗅了嗅,然后摇摇头道:“不浓,只淡淡的一点儿,不仔细闻是闻不出来的。” “哎!不过就是晨起涂了一些,后来也擦掉了,怎么还是有味道?”三福晋蹙着眉叹气,喝了一大口茶,然后闷闷道,“要不,我再去涂些香粉压压味儿?” 薄荷脑油是干嘛用的? 解郁提神、疏风清热,就是一款家常用药,头疼乏力的时候涂一些在太阳穴那里,能缓解一下,平时四福晋也会用,但是今天日子不同嘛。 人家田侧福晋生的小阿哥的满月宴,万岁爷都特例厚赏,三爷大喜过望,所以小阿哥的满月宴自然不可能按照寻常庶子的规格办的,是直接对标嫡子的。 不是连一众在京的皇子、福晋都亲自悉数前来捧场吗? 若是叫人发现三福晋今天竟然用了薄荷脑油,人家会怎么想? 不定就会觉得三福晋心情不佳以至于头疼心郁,这才不得已要用薄荷脑油提神呢。 那为什么三福晋会心情不佳呢? 是嫉恨人家田侧福晋、怨恨三爷偏宠田侧福晋母子还是不满万岁爷对庶出皇孙的破例厚爱呢? 这种场合自然是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的。 这时候再去重新梳妆肯定是来不及了,所以只能想办法补救了。 四福晋仔细打量三福晋的脸,这才发现,三福晋今日的妆很重,脂粉厚厚涂了一层。 平日里,又不是没见过三福晋,只是还从未见过三福晋上这样重的妆。 想来是夜不安枕,面色不好,所以妆容才需格外重一些。 若是再涂香粉的话…… “方才从外头来的时候,瞧着嫂嫂廊下的月季开的正好,不若叫人剪了两朵做簪花如何?” 月季好看又清香,适合做簪花,也能盖一盖三福晋淡淡的薄荷脑油的味道。 “那就按弟妹说的办。” 当下,三福晋着人剪了花儿进来,三福晋挑了两朵,让侍婢给簪到了耳后,月季的清香沁人心脾,三福晋顿时觉得舒坦了不少。 “今日真是多亏了弟妹,”三福晋感慨着,伸手轻轻拍了拍四福晋的手,“否则的话,我只怕是要出丑了。” “嫂嫂这是哪儿的话?嫂嫂心地良善,待我极好,我不过回报一二罢了。”四福晋道。 是的,三福晋待她极好。 他们府上出了那般丑事,还连累的三福晋崴了脚、田侧福晋动了胎气,但是三福晋却守口如瓶,未曾对外泄露分毫,否则的话…… 她如今的名声能比八福晋好到哪儿去? 无非都是逼疯了妾侍悍妒跋扈的主母,她还如何有脸面出门交际? 四福晋真的很感激三福晋,所以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她也愿意回报三福晋。 四福晋说的真心实意,倒是让三福晋觉得一阵鼻头泛酸。 三爷文采风流、相貌堂堂,就连骑射的本事在一众皇子里头都是拔尖儿的,这样的男儿就算不是皇子,也足够耀眼夺目了,再加上皇子的身份,就更让人沉迷了。 三福晋过门之初,也盼着能跟三爷举案齐眉、夫妻和睦,不过时日长了,这种小儿女的心思也就淡了。 再耀眼夺目,也架不住他自私薄情、风流成性。 在阿哥所的时候,三爷后宅的格格侍妾多得几乎挤不下,三爷后宅的精彩程度,不定是多少人茶余饭后的佐料。 三福晋觉得丢人,那时候,她尽可能地连门都不出。 后来总算搬出宫了,还以为总算可以松口气儿了,结果,堂堂郡王府的后宅,竟然还不如贝勒府的后宅宽敞。 又是挤得水泄不通的后宅,又是成日里的莺莺燕燕、叽叽喳喳。 1661 于是,两个人都笑了 三福晋自认不是个悍妒气量小的,而且她坐拥嫡长子、嫡长女,对于三爷偏宠哪个、哪个格格侍妾有喜了,还真不是如何在意,但是三爷这般…… 还是让三福晋觉得难以忍受,有时候甚至心中还会生出恨意。 不是恨三爷风流,男人三妻四妾自古都是如此,更何况还是皇子? 她恨的是,三爷不给她这个正妻的脸就罢了,连孩子的脸面也不顾。 别的皇子府上的孩子,可以一直养在后宅,有的就算正式开蒙读书,但因为年纪小,还可以跟着额娘住几年,但是她的孩子却早两年就被送去了前院儿。 无他,因为要避嫌。 后宅的莺莺燕燕实在是太多,地方又小,有的一个小院儿得挤四五个侍妾,再加上下人,真是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虽然她的正院还算清净,但是架不住弘晟是男孩子,自幼调皮,又不可能一直拘在正院儿不让他出门,结果就是…… 弘晟好几次闯进格格侍妾们的院子。 弘晟才几岁?懂得什么男女大防?就算是进了庶母的院子又能如何? 更不知这中间是否有人作梗。 可是这却让三爷大动肝火,最后索性提早让弘晟搬去前院儿住了。 那时候,她的长子弘晴刚刚病逝,她正在饱尝丧子之痛,三爷却在这个时候强硬地把弘晟从她身边带走。 他是真的狠。 她是真的恨。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她这个堂堂当家主母,在三爷那里,原也只是个奴才罢了。 好在她的弘晟以后也能成为主子。 只要她能坐稳福晋的位置,只要他能平安长大。 揣着这样的心思,三福晋这两年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但是自从田侧福晋生下小阿哥之后,短短一个月,三福晋心里的波澜就没有停过。 三爷觉得万岁爷这两年对他越发看重,要不然也不会接连借着子嗣厚赏于她。 三福晋却觉得田侧福晋的运道实在太好。 先是去年借着女儿得了万岁爷的厚赏,今年又借着小阿哥再度得了万岁爷的厚赏。 一女一儿这是都在万岁爷心里排上号了。 放眼一众天家儿媳,田侧福晋的殊荣独此一份。 三福晋开始变得焦躁,接连好几夜噩梦连连,时而梦到自己病死,田侧福晋被顺理成章扶正,她的孩子自然顺理成章成了嫡出,时而又梦到弘晟跟弘晴一般早夭…… 午夜梦回,她总被冷汗浸透,然后就再也睡不着,瞪着眼到天明。 头疼开始如影随形,她身上处处都不舒坦,只是小阿哥的满月宴就在眼前,样样都得她这个嫡母操持,更有三爷耳提面命,不能出一点儿岔子。 她连太医都不敢请,就怕三爷疑心她嫉妒,见不得田氏母子的好。 只能偷偷用薄荷脑油将就着,甚至都不敢多涂,怕徒增是非。 她的不安焦躁、煎熬痛苦,无人可诉。 有什么好说的呢? 无非是让身边人跟着不安煎熬罢了。 此刻,四福晋不掺假的善意,让三福晋险些有些失态,她到底是忍住了,没有失态,不过却握住了四福晋的手,轻轻用力。 三福晋一边使劲儿把眼泪咽下,一边一眨不眨看着四福晋,轻声道:“还望妹妹往后能多来陪我说说话。” 一直都是叫弟妹的,三福晋却突然改称妹妹了。 一字之差,意义却大有不同,四福晋自然明白,所以心头也是一暖,当下也握住了三福晋的手:“我听姐姐的。” 于是,两个人都笑了。 就是笑着笑着,都觉得鼻头泛酸。 “启禀主子,九福晋来了,这会子已经进门了。” 侍婢进来通报。 三福晋这才松开四福晋的手:“快请进来吧。” …… 三福晋在后院儿忙活着接待一众福晋,三爷也不闲着,在前院儿招呼着一众弟弟。 没错,就是一众弟弟。 直郡王、太子这回都伴驾西巡去了,所以留在京师的一众皇子里头,就属三爷最大。 而今三爷监国理政,又才被万岁爷厚赏,自然春风得意,所以在京师的皇子真的是悉数前来。 就连七岁的十七皇子胤礼也到了。 他年纪小,自然不是一个人来的,是随着十五皇子胤禑、十六皇子胤禄一起来的。 如今十七皇子也到了正式开蒙读书的年纪,也开始了日日随着一众兄长去上书房用功的生涯,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一众皇子们自然不敢偷懒,如今难得能有出宫放风的机会,别说小十七了,便是小十六也十分兴奋。 1662 千里眼与枇杷 尤其是,出宫就意味着可以见到他二侄子了! 上一回见到二侄子还是过年的时候,一众皇子入宫向万岁爷请安,难得有皇孙能在御前露脸的机会,但凡是有儿子的皇子,这个时候自然是都要把儿子带进宫向万岁爷请安的。 于是,每年这个时候,乾清宫都乌泱泱地一堆人。 当然了,随着时间推移,人只会越来越多。 小十六就是在乾清宫见到小西瓜的,只是当时人太多,场合也不对,虽然叔侄两人隔着人~山~人~海~相互对眼打了几回暗号,可是到底也没什么私下相处的机会,小十六对此相当心有不甘。 皇子们正式开蒙读书后,几乎就没有出宫的机会了,一年到头能得空的机会屈指可数,而小西瓜也正式开蒙读书了,所以叔侄两人一直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但是今天不一样! 他可以见到他的二侄子了! 二侄子肯定也会来三哥家的! 所以小十六还特地带上了万岁爷前不久才赏他的千里眼! 因着之前万岁爷考教一众小皇子功课的时候,小十六表现突出,万岁爷十分满意,本来是要赏小十六一对白玉镇纸的,小十六却求万岁爷能不能把白玉镇纸给换成千里眼。 千里眼这个东西他可实在是太稀罕了! 他之前就在十哥那里见过一回,莫约三尺长的中空管子,两头装着镜片,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通过镜片往前看,却能看的好远好远。 要不人家怎么叫千里眼呢? 小十六稀罕得要命,知道这是西洋来的玩意儿,金贵得很,所以虽然搁在十哥书房里头都落灰了,他也不敢玩太久,更不好意思出口问十哥要了。 东西要是四哥的话,他倒是能厚脸皮跟四哥借来好好玩一阵子过过瘾。 从那之后,小十六就对十哥家的千里眼魂牵梦绕了,当时一听万岁爷要赏自己,小十六一个没忍住,就跟万岁爷开口求了。 吓得一旁的小十五登时就变了脸色,身上也是冷汗淋漓。 万岁爷恩典那是无上荣耀,从来只有万岁爷赏的,又哪儿有你挑三挑四的份儿? 这小子真是愈发胆大包天了。 好在万岁爷并没有生气,还真的让魏珠去库房取了一把绿漆木质描金花望远镜赏了小十六。 “谢皇阿玛!”小十六抱着盒子,激动得那叫一个两眼放光。 瞧着小十六这副模样,万岁爷心情似乎颇为不错,含笑道:“下次考教功课,你若还有进步,到时候朕吩咐造办处给你造个地球仪。” “儿臣多谢皇阿玛!”于是,小十六的眼睛更亮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忍不住脱口就问,“请问皇阿玛下次考教是什么时候?” 简直一副等不及要把地球仪扛回家的架势! 被太子气得大病一场才好的万岁爷,突然就感受到了小儿子的可爱。 年纪小好啊,白纸一张,不懂事儿,也就更不会惹他生气了。 万岁爷将小十六叫到自己跟前,上上下下自己把孩子打量一遍,然后伸手拍了拍小十六的肩膀:“那就等朕西巡一回来就考你,好好儿用功,不可懈怠。” “是,儿臣遵命!” 小十六抱着盒子喜滋滋跟小十五一道退下了。 对于弟弟在御前的表现,小十五有些忧心忡忡,待回到阿哥所,小十五正打算提醒一下弟弟在御前务必要谨言慎行来着,结果就瞧着随从进来禀报,说是他额娘王氏打发人来给他们哥儿俩送果品。 “是万岁爷将将赏赐主子的,主子立马就吩咐奴婢给二位阿哥送来了。” 侍婢把手里的食盒打开,里面是鲜灵灵的樱桃还有黄灿灿的枇杷。 小十五惊愕地看着一盘黄灿灿的枇杷,继而沉默。 他额娘王氏是苏州人,听额娘说从前在苏州的时候,家里就有一大棵枇杷树,每年四五月份的时候,枇杷成熟,酸酸甜甜的,是她的心头好。 只是打从入宫之后,就很少有机会吃到枇杷了。 枇杷这玩意儿在苏州绝对算不上金贵,几乎所有人家都会种上几棵,就算家里没有,也有的是小贩挎着篮子一路叫卖,哪年不是由着王氏吃个够? 但是对于京师人来说,枇杷绝对算得上金贵了。 平民百姓见过的都没几个,就算是宫里的贵人,也不是每年都能吃到。 运输的不便,增加了商品的成本,不单单是在清朝,即便后世也是一样,要不榴莲、车厘子的价格怎么会居高不下呢?更有不少物产压根儿就攻克不了运输的难题,想吃也只能去本地。 1663 是甜,不过更多的却是酸 万岁爷自然年年都能吃到最好的枇杷,万岁爷不是个小气的性子,一向出手大方,自然会赏赐下去。 太后宫里、受万岁爷宠爱的嫔妃、裕亲王恭亲王等皇室宗亲,还有一众皇子,都会得到赏赐,只不过数量不尽相同就是。 四妃宫里肯定是不缺枇杷的,但是他额娘却不是每年都能吃到,就算接连为万岁爷诞下三位皇子,可是谁叫他额娘是汉人出身,一直位分低微呢? 别说是嫔妃了,同样是光头阿哥,待遇也是不同的。 十五跟十六每次能得差不多十颗枇杷,十五就记得清楚,去年十哥在府上给儿子过满月的时候,席间就有一大盘黄灿灿的枇杷,他那天盯着那盘子枇杷,竟然一颗一颗地数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一直盯着那盘子枇杷看,定然十分失礼,更别说还在心里数,但他就是忍不住。 搁在盘子里,又不好动手数,自然数不清楚,但是总归不会少于三十颗。 每年,他最期待的就是春末,因为春末就意味着枇杷成熟。 皇阿玛赏他枇杷,他就能全部都送给额娘,即便额娘总是舍不得吃,但好歹会留下几颗,成全他的一片孝心。 额娘多疼他们兄弟三个啊,这些年来,他们衣裳鞋袜,都是额娘一针一线亲手做的,就算之前怀着小十八的时候,额娘身上不舒坦,却也没有停过手上的针线。 他劝着让额娘别做,好生保养,可是额娘说:“额娘能为你们做的有限,若是连这点子针线都不让额娘做,额娘真真愧为人母。” 他知道,额娘虽然一直没有说过,但是额娘心里对他们兄弟三个,是含着愧疚亏欠的。 因为汉人的身份,不仅仅连累自己的位分,更连累了他们三个孩子前程。 所以额娘总是加倍地去疼他们。 只是…… 他也心疼额娘啊。 他能回报额娘的实在有限,每年春末的几颗枇杷,不多却是他的拳拳孝心。 看着额娘仔仔细细剥了皮,然后送进嘴里,再然后眯起眼一脸享受,他比自己吃都觉得甜上十倍百倍。 要是他能再争气些、在万岁爷跟前再得脸一些就好了,万岁爷会赏他更多的枇杷,就像十哥这样,他觉得稀罕金贵的枇杷,人家随手就能搁一大盘子用来招待客人。 不知是万岁爷赏的,还是人家十哥压根儿就不指着那点儿赏赐,想吃多少吃多少。 而此刻,他面前就有一盘子枇杷,却是万岁爷赏给额娘的。 万岁爷真是难得对额娘这般大方。 “怎么这么多枇杷?”小十六指着那盘子枇杷,好奇询问,“都是皇阿玛赏的?” 侍婢含笑道:“回十六阿哥的话,这正是万岁爷赏的,说是才从苏州送进宫的,主子吩咐给你们送来。” 小十六随王氏,也是个爱吃枇杷的,登时就两眼放光,十五分了一半的枇杷出来,让下人伺候小十六吃枇杷,又把那一半放回食盒,让侍婢给额娘送回去。 侍婢却道:“主子已经留了,主子特意让奴婢给十五阿哥带话,让您不要一味儿让着十六阿哥。” 说罢,侍婢就福身退下,留下十五对着那半盘枇杷默默出神。 等十六吃完了那自己的那份儿,又笑嘻嘻凑到十五面前:“哥,你还没吃呢?” 十五这才回过神来,伸手捏了一颗枇杷,亲手剥皮,送到十六面前。 十六顿时笑得更开心的了,一口咬下去,然后大呼:“好甜!” “哥,你也吃。” 一颗下肚之后,十六就不肯再吃了,把剥好的枇杷推到十五面前,一脸迫切。 于是,十五也吃了。 是甜,不过更多的却是酸,十五只觉得牙都涩了。 “对了哥,你刚才要同我说什么?”十六好奇问道。 要同十六说什么? 自然是让他以后要谨言慎行,尤其是在万岁爷面前,最好像他一样,毕恭毕敬,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安分老实,虽然会泯然众人,不得万岁爷看重,但好在不会出错,不会连累额娘。 可是看看面前半盘子的枇杷,还有十六的亮晶晶的眼,十五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张不开嘴。 或许是牙齿太涩的缘故吧。 顿了顿,十五才开口:“哥是让你好好儿用功,等到皇阿玛西巡归来考教功课,你可不能出岔子。” “嗯!我记着呢!我会好好儿用功的!我还等着皇阿玛赏我地球仪呢!”十六顿时斗志昂扬,“也争取让皇阿玛再赏额娘枇杷,额娘最喜欢吃枇杷了。” 1664 捶丸游戏 不止十五,小十六也知道额娘的喜好呢。 所以,小十六也盼着自己争气,而他今天为额娘挣来了这些枇杷,也算是一次……小争气吧? 嘿嘿! 小十六真的特别开心呀! “行,那哥哥就等着看你表现了。”十五含笑拍了拍小十六的肩膀,眼里都是赞许与期待。 往后,谨言慎行交给他。 至于为额娘争光,就交给十六吧。 …… 只是待小十五跟小十六兴冲冲带着千里眼来到三爷府,可是来回转了两圈,都没有找到小西瓜,小十六真的着急坏了。 “哥,二侄子不会没来吧?”小十六巴巴地问小十五。 “不会的,就算四哥人不在京师,四嫂也肯定会带他过来的。”小十五却十分笃定。 是啊,四嫂不可能是一个人来三爷府赴宴的,肯定会带着大阿哥来的,既是大阿哥都来了,那二阿哥、三阿哥就不好落下了,没得叫人认为四嫂这是厚此薄彼。 兄弟两人正嘀咕着呢,然后就瞧着随从气喘吁吁小跑到跟前,躬身禀报:“启禀主子,奴才方才瞧见四爷府的大阿哥了!” “可瞧见二阿哥了吗?”小十六忙问。 随从摇摇头:“并没有。” 小十六不说话了,噘着嘴看小十五,用眼神无声询问—— 你不是说二侄子肯定会来的吗? 小十五蹙了蹙眉:“那大阿哥人在哪儿?” “回主子的话,奴才在花园里面瞧见的,四爷府的大阿哥正在同三爷府的大阿哥玩捶丸呢。” “捶丸?”小十六闻言,登时就一脸诧异,继而面露古怪,跟十五道,“哥,他们竟然玩捶丸。” 捶丸,顾名思义,就是捶打球类的游戏,是中国古代汉族球戏之一。 捶丸的前身是唐代马球中的步打球,当时的步打球类似现代的曲棍球,有较强的对抗性。 到了宋朝,步打球由原来的同场对抗性竞赛逐渐演变为依次击球的非对抗性比赛,球门改为球穴,名称也随之改称为“步击”、“捶丸”,经过这些规则变动之后,捶丸又类似于后世的高尔夫球。 捶丸,在其发展上更曾大盛于宋、金、元三代,上至皇帝大臣,下至三教九流,皆乐此不疲。 只是到了明朝,捶丸开始走下坡路,到了清朝更是衰弱,是仅仅流行于妇女、儿童间的简单游戏。 至于十六为什么会觉得诧异甚至面露古怪呢,其实也很好理解。 宫里的小皇子们,小时候也会玩捶丸,只是打学骑射之后,就没人再稀得玩捶丸了。 满人推崇骑射摔跤这样竞技性极强的活动,万岁爷更是十分看重皇子们的骑射本事,不止在木兰围场考验,平时也没少到场观摩指点。 所以皇子们基本上都是五六岁刚懂事儿就开始接触骑射,旁的地方或许可以糊弄,但是骑射却是绝对糊弄不过去的,毕竟万岁爷人家自己就是“于百步外射穿三面铜盾”的超级巴图鲁。 有这么个威武霸气还要求严格的爹在,一众皇子谁又敢糊弄?所以就连天生跛脚的七阿哥,不也照样精于骑射? 捶丸这样的游戏,别说对于成年皇子而言,就是在小十六的眼中,那也是黄口小儿跟女人才会玩的游戏,虽然…… 他自己实际上也是黄口小儿。 说白了,十六阿哥现在是相当看不上捶丸这样的游戏的。 可是四哥家的弘晖跟三哥家的弘晟却在玩? 不是都已经正式开蒙了吗?那肯定也该学骑射了啊,怎么还会玩小孩子才玩的捶丸? 十五自然明白十六的意思,给了十六一个眼色,让他不要乱说,当下便让随从带他们前往花园了。 弘晖跟弘晟果然是在玩捶丸。 这不是两个孩子第一次一起玩了,因为三福晋、四福晋如今交好,互有走动,连带着弘晖跟弘晟,也多了接触的机会,如今堂兄弟两人十分熟悉,关系也十分亲密。 虽然已经正式开蒙,但是因为身子的缘故,大阿哥到现在还没有正式学习骑射,四爷对大阿哥这方面是没有要求的,一切以大阿哥的身子要紧。 只是眼瞅着弟弟们都已经骑马儿骑得像模像样了,大阿哥难免心焦,于是为了强健身子,在太医的建议下,大阿哥就开始了捶丸这类不甚剧烈的运动。 只是,自尊心的驱使下,大阿哥是不可能同家里弟弟们一起玩捶丸的,倒是院儿里的下人可以陪着大阿哥练练手,如今大阿哥的捶丸已经打得相当不错了。 1665 三爷主打的就是一个从不纠结从不内耗! 至于三爷府的大阿哥弘晟,一直以来,作为三爷府的嫡长子,又是三爷膝下唯一存活下来的儿子,一向金贵的很,以至于到了该学骑射的时候,三爷几番踟蹰,还是把时间给往后推了。 是真怕这个膝下唯一的儿子出了什么岔子,保不住啊。 即便去年又得了一位庶子,但是却并不能让三爷放心。 三爷自己也知道自己孩子早夭率过高这个要命问题,除了格外看重宠爱已经长到六岁的弘晟外,三爷还一早就把弘晟接到前院抚养。 三福晋觉得三爷此举是心狠薄情,可三爷又何尝不是太稀罕弘晟了? 就把后院儿那地界儿又克死了自己的宝贝儿子。 同样的事儿,搁在万岁爷身上,万岁爷会觉得自己命太硬,以至于连累双亲早亡,几个儿子也是早夭的命。 但是三爷却觉得是后宅地界儿邪乎,又或者是后宅阴气太重,才于幼子不利。 三爷主打的就是一个从不纠结从不内耗! 所以出于目前为止对膝下唯一活到正式开蒙年龄的儿子的爱护,三爷推迟了弘晟学骑射的时间,就怕弘晟有个三长两短。 所以跟弘晖一样,弘晟如今也尚且不会骑射。 虽然原因各不相同,但是同样不会骑射、并且还是同龄兄弟,能够近亲玩到一处,也就很好理解了。 当十五、十六还有小十七一起找过来的时候,弘晖跟弘晟玩得正起劲。 没错,小十七也一起来了,平日里,小十七基本上成天黏着小十六,今天出宫,小十七黏得就更狠了。 这孩子,有些胆小。 瞧着三位皇子走近,弘晖跟弘晟忙停下了游戏,一边将杆子递给下人,一边躬身行礼:“侄儿见过十五叔、十六叔、十七叔。” “平身吧,”十五点点头,边看想弘晖,“弘晖,弘昐跟弘昀没跟你们一起玩吗?” “回十五叔的话,因着三弟偶然风寒,故而未能前来,二弟忧心三弟,主动提出留府照料,故而,也未能前来。” “什么?三侄子病了?”小十六闻言顿时一脸担忧,“不严重吧?” 弘晖摇摇头:“回十六叔的话,三弟的风寒并不严重,太医说至少避免吹风,捂捂汗也就好了。” 既是得避免吹风,那自然是不好出门的。 所以连二侄子都没能来。 小十六闻言难免就有些低落,眉眼耷拉着,小声嘀咕:“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见面……” 而且他还带了千里眼来呢! 小十七担心地看了一眼小十六,怕小十六难过,还轻轻扯了扯小十六的手。 换做平时,小十六肯定会反过来哄小十七,谁叫他是哥哥呢,但是现在他就是打不起精神,蔫蔫儿地看了一眼小十五,蔫蔫儿地道:“哥,那咱们回吧。” 等下宴席就要开始了,他们到三哥府上做客,不好东游西逛让人家找的。 “那你们继续玩。” 十五冲弘晖弘晟点点头,然后就带着小十六跟小十七转身出了花园。 瞧着十六实在蔫哒哒得厉害,十五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后脑,以示安慰。 “等四哥回来,咱们再找机会去四哥府上做客。”十五道。 “哦。”十六还是蔫哒哒的。 四哥回来? 那还要多久啊? 不过…… 四哥回来,那就是万岁爷回来了,万岁爷回来就能考教他的功课了,那他又能得了一个地球仪! 那他到时候岂不是左手一个千里眼、右手一个地球仪去看二侄子? 嘿嘿!想想还有点儿小激动呢! 于是小十六顿时又斗志昂扬、满血复活:“嗯!那等四哥回来咱们再去找二侄子玩!” 小十七听得心痒痒,晃着十六的手:“十六哥,到时候能带着我吗?” “能!”十六豪爽得很,满口答应。 弘晟看着三个小叔叔远去的背影,半晌,他扭头看向身边同样盯着三人背影的弘晖,问道:“弘晖,弘昐弘昀跟小叔叔他们关系很好吗?” 关系很好吗? 其实大阿哥心里也不清楚。 作为住在宫外的皇孙,大阿哥跟这些仍旧住在阿哥所里面的小叔叔,其实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尤其是双方都开蒙读书之后,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也就仅限于少有的宫宴还有入宫请安。 自然二阿哥跟三阿哥他们跟小叔叔他们见面的机会也不可能比他更多。 倒是小时候,小叔叔他们来过他们府上做客,尤其是十六叔,当时明显就跟二阿哥更亲近,也更能玩到一起去。 只是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 1666 他们可都是庶子! 可瞧着小叔叔他们几个刚才的架势,明显就是对二弟三弟十分挂心。 难道他们平时还有私下往来? 不会的吧,他们兄弟三人如今日日都在前院上课,若是真有私下往来,自是瞒不过他的眼。 而且宫外的皇孙跟宫内的皇子私下往来,这可不是小事儿,阿玛也是断断不许的。 大阿哥一时也搞不清楚,只是点点头,含糊着道:“他们打小关系就很好。” 然后,大阿哥就听着身旁的弘晟发出一声嗤笑:“那还真是应了句俗语,龙找龙,凤找凤,乌鸦配乌鸦。” 大阿哥登时就是一愣,诧异地看着弘晟。 见大阿哥不明白,于是弘晟凑到了大阿哥耳畔,压低声音提醒道:“他们可都是庶子!” 庶子? 大阿哥自然知道庶子是个什么意思,只是在四爷府上,很少会听到谈论嫡庶,尤其是在前院,更是不敢有人明目张胆地在几位阿哥面前议论什么嫡庶。 他日日都跟两个弟弟一起上课读书,平日里也是一处用膳,小时候也是一处玩耍还一处随着阿玛下地种田。 他们像寻常人家的兄弟一样相处正常,若说有什么不同,那也是因为生母并非同一人难免带来亲疏远近,至于嫡庶…… 大阿哥的感触其实并不深。 所以冷不防听到弘晟说出“庶子”两个字,大阿哥是有些意外的。 大阿哥的反应同样也让弘晟觉得意外。 “怎么?你不懂嫡庶有别?”弘晟诧异地看着大阿哥,然后就十分热心肠地开始为大阿哥普及知识点,“咱们的额娘可都是福晋,是贝勒府的当家主母,不比他们那起子庶子的额娘都是婢妾!自然咱们跟他们天生就不同!” “哪里不同?”大阿哥看着弘晟问。 “当然不同!”弘晟脱口而出,然后四下观瞧,确定周围没人,再度凑到大阿哥耳畔,“如果太子不是嫡子,皇玛法能一早立他为太子?直郡王可是皇长子,不过谁叫他是庶子,再有能耐也做不成太子!” “自然了,能占嫡占长就更了不起了,就像咱们,”说到这里,弘晟伸手揽着大阿哥的肩,脸上挂着亲切又得意的笑,“往后自然会做世子,万万轮不到那起子下贱庶子!” 弘晟再怎么年幼,到底也是贝勒府里面长起来的阿哥,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自然门清,所以此刻弘晟能跟大阿哥说这样一番话,那自是把大阿哥看成一路人,也是自己人的。 只是大阿哥闻言却不由眉头微蹙。 下贱庶子? 弘晟竟然用下贱胚子代指自己的亲弟弟? 不待大阿哥开口,就瞧着弘晟的侍从来报,说是诸位阿哥都到了,三爷请他跟大阿哥一道过去见客。 “知道了,”弘晟闻言,不耐地摆摆手,一边又嫌弃地嘟囔着,“不过就是个区区庶子,也值当给这么大的脸面?” 不单单是阿玛给脸面,皇玛法更是给脸面! 一个庶子,有甚好金贵的?皇玛法人在西北竟然还没忘下令厚赏,这其中就有一柄一尺长的和田玉如意。 也不怕折了那下贱胚子的寿数! 就因为皇玛法的这一厚赏,阿玛才会给这庶子这般隆重张罗,以至于一个区区庶子的满月宴竟然是比照着他这个嫡子的标准! 这成什么体统?! 既是满月宴比照他这个嫡子的标准,那以后的周岁宴呢?还有其他的方方面面呢? 若桩桩件件都同他这个嫡子一般无二,那还有个屁的嫡庶之分?! 有了这回,那岂非往后再有庶子,也要个个卯着劲儿比着甚至是踩着他这个嫡长子? 弘晟哪儿有不恼的? 只是再恼也不敢跟三爷说嘴,倒是昨儿去后院儿给三福晋请安的时候,没忍住抱怨了一溜够儿,三福晋本就忧心忡忡,这下子就更是夜不安枕了。 自然面儿上是不会显露出来的,三福晋还叮嘱弘晟今日要好好儿表现。 “你如今也懂事儿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本也不许额娘操心,额娘只提醒你一句,万万不能失了三爷府嫡长子的气度,记住了吗?” 还三爷府嫡长子的气度? 这个“嫡”字只怕往后都不金贵了呢! “是,儿子记住了。”弘晟答应得不情不愿。 就是不想早早过去,他才带着弘晖躲在花园儿里捶丸呢。 眼下是躲不下去了,弘晟只能不耐地跟大阿哥一道过去。 …… 再不情愿,弘晟还是乖乖地到场,大阿哥自然也跟着一道。 1667 真是气死了气死了! 宴席还没开始,这时候一众皇子们就坐在水榭里头聊天,荷塘对面的戏台子上,则咿咿呀呀唱着戏,好不惬意。 “弘晖,你过来。”十四爷放下茶杯冲大阿哥招招手。 “是。” 四爷不在京师,十四爷自然就特别关照四爷府的阿哥,却只瞧见了大阿哥,不免担心贝勒府有什么情况,所以就把大阿哥叫去一边问话。 叔侄两人离开水榭去外面私聊去了,留下弘晟乖乖地向一众叔父行礼问安。 “小阿哥给众叔父请安。” 说话间,乳母抱着小阿哥进了水榭,给一众皇子请安。 小阿哥应该是才睡醒,这会子人很噤声,一双墨玉一般的眼睛东瞅西看,透着股子机灵劲儿。 “到底是兄弟,弟弟瞧着小阿哥的眉眼跟弘晟长得那是一模一样啊。”五爷含笑道。 弘晟:“……” 我可谢谢您嘞! 就是眼睛瞎了要早治啊五叔! “弘晟,来九叔这儿!”九爷冲弘晟招招手。 “是,”弘晟闻言忙抬脚来到九爷跟前,恭恭敬敬道,“九叔。” 九爷伸出双手轻轻握着弘晟的肩膀,仔仔细细打量着弘晟,然后又看了看襁褓中的小阿哥,最后也笑着点头:“是像,不单单长得像,就连眼神都像,聪明伶俐着呢。” 弘晟:“……” 你也去看眼睛! 不愧是亲哥俩,一对睁眼瞎! 八爷也含笑点头:“说来说去,俩孩子还是随了三哥。” 弘晟:“……” 行吧,八叔的症状要轻一些,只瞎了一只眼。 三爷一向瞧不上九爷,如今更瞧不上八爷,但是八爷九爷这话却实在叫三爷心情大好,当下大笑着道:“你们这话说到点子上去了,这俩孩子是随我,长得随我,个头也随我!都是足有八斤重!” 三爷一边还冲各位皇子比了个了“八”字,继而笑容更甚了:“当时刚从产房里头抱出来的时候,甫一瞧见这小子的个头,再听着这小子的嗓门儿,我这悬着的一颗心登时就落地了!” 八斤呢! 不是早产,是足月出生! 哭得嗓门儿那叫一个洪亮! 占了这三点,三爷多年以来,孩子总是早夭的阴影,登时就消散干净了! 到现在,孩子顺顺利利满月,白白胖胖,小胳膊小腿跟藕节似的,又得万岁爷厚赏,三爷的心情就更加愉悦了,喜悦得意之情那是溢于言表。 一边说着,三爷一边唤了乳母过去,从怀里接过小阿哥,逗着小阿哥先是“啊啊啊”地叫,后来就“哇哇哇”的哭,三爷一点儿都不恼,反而更开心了。 瞅着自家阿玛快笑歪了一张脸,弘晟差点儿没忍住挂脸。 真是气死了气死了! 这劳什子的满月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听听这嗓门儿多洪亮,”三爷可体会不了一点儿自家大儿濒临崩溃的心情,一边抱着哇哇哭的儿子,冲一众弟弟显摆,目光在八爷身上稍作停留,旋即,三爷看向老七,笑着问道,“对了老七,怎么没给你家小阿哥办周岁宴呢?” 去年五月份,七爷家一日诞下两位小阿哥,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年了,为皇家开枝散叶自然是喜事儿,只是七爷非但没有为两位小阿哥办洗三、满月宴,就连周岁宴也没有办,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不过,在座的也都能理解。 就万岁爷对七爷这同日诞下的两位小阿哥的态度,七爷哪里敢大张旗鼓地给孩子们办什么满月宴? 就算是已经过去一年了,七爷那胆小的性子,也是不敢给孩子办周岁宴的。 也就只是关起门来办了一场家宴。 这对于七爷来说,这自然是一桩难堪事,但是三爷偏要当众说破,七爷原本还带着笑的一张脸,顿时就僵了下来。 感受着众人视线都若有似无落到自己身上,神色各异,却偏生没有一人吭声。 明明戏台子还在湖对面,上面还在咿咿呀呀唱着戏,但是七爷就是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戏子,由着被人取乐。 袖中的双手默默紧握成拳,七爷到底是忍住没有翻脸,只是再开口的时候,就透着浓浓的伤心了。 “弟弟福泽不如三哥深厚,侥幸一日得双子,只是其中小阿哥天生孱弱,弟弟难免顾虑颇多,洗三、满月都没敢办,生怕折了孩子的福泽,想着等熬到了周岁,孩子身子强健了一些,再好好儿给孩子办个周岁宴,只是哪想,弟弟与那孩子却是父子缘薄,前不久,小阿哥夭折了……” 说到这里,七爷已然带着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了,竟掩面而泣。 1668 他就是最近对各种丧葬文化十分好奇 堂堂大老爷们儿当着一众人的面儿,就这么哭了。 七爷这冷不防掉眼泪,搞得水榭里头顿时鸦雀无声。 对于三爷故意刁难七爷,原本一众皇子,或是存着看戏或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毕竟皇子之间这样的阴阳怪气也不是头一回了,但是这回七爷却哭了,这时候也难免收敛情绪,表情也凝重下来。 “七哥,弟弟扶您去外头走走吧,三哥的园子,可是咱们兄弟里头景致最好的,难得来一次,咱们必得好好儿逛上一逛,不然回去之后岂非要后悔?” 挨着七爷的八爷跟七爷提议,权当没看见七爷眼中的泪,一边说着一边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去拍七爷的肩膀。 “那……有劳八弟了。”七爷擦了擦眼泪,点头道。 “七哥这话就外道了,都是自家兄弟。” 当下,八爷扶着七爷起身,兄弟两个慢吞吞出了水榭。 瞅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听着八爷温和的笑声传来,三爷的鼻子都要气歪了。 他这儿给儿子过满月呢,这个老七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话?也不怕招晦气! 还口口声声提什么自己儿子前不久早夭,难过就躲自己府上哭,跑他儿子满月宴上为早夭的孩子哭丧来了! 还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吗?还知道自己是他三哥吗?! 老七真真是不像话! 还有老八更可恶! 一贯就是这么一副老好人的架势,实则心里鬼着呢! 对谁都是这个墙头草,对谁都一副讨好收买的嘴脸,平时三爷就看老八最不顺眼,刚才是忍着才没有拿孩子的事儿刺激到现在还膝下空空的老八。 到底他现在跟老八一道监国理政,若是闹得太难看,只怕要惹皇阿玛不悦,到时候老八肯定还会作妖,不定怎么报复他呢。 他如今可是圣眷正浓,为着老八这个墙头草犯不着。 他可没有招惹老八,老八倒好,老七这边一淌猫尿,老八当着他的面儿就哄着人走了! 还要借他家的园子哄老七开心!明摆摆地踩着他的脸收买人心! 怎么地? 显得他这个墙头草了是吧! 以为有裕亲王振臂一呼,太子之位他就手拿把攥、就能不把他这个三哥放在眼里了是吧?! 三爷气得脸色儿都不对了,还是怀里的小阿哥哭声变大,才让三爷回过神来,原是他刚才一生气就把孩子给抱得太紧了,孩子这才大哭起来。 三爷忙把襁褓递给了乳母,吩咐乳母好生照看小阿哥,当下乳母抱着小阿哥退下了。 弘晟早就待得不耐烦了,当下跟三爷道:“阿玛,我去后院儿给婶婶们请安吧。” 不待三爷开口,十五就忙不迭也跟着站起来,恭恭敬敬跟三爷道:“三哥,那我也带着弟弟们,去向嫂嫂们请安吧。” 三哥口无遮拦,七哥当众大哭,这段时间内发生的变故让十五相当坐立不安,就怕再闹出什么事儿来,牵扯到自己还有弟弟,所以这时候就主动请求带着弟弟去向一众嫂嫂请安。 虽然满月宴分男女席面、前后院儿,但是这样的场合,年幼的弟弟前去后院儿向嫂嫂们请安是没有问题的。 从前,十四还带着十五十六他们在维珍院儿里吃过饭呢。 三爷压着火,点头道:“去吧,弘晟,给你几位叔叔引路。” “是,儿子遵命,十五叔、十六叔、十七叔,这边请。” 三爷点头答应了,当下弘晟带着十五、十六、十七三位皇子退下了,再加上缺席的七爷、八爷、十四爷,水榭里头一下子就空了不少,也安静多了。 十二眼睁睁看着几个弟弟溜了,心里那叫一个羡慕,要不是实在不合适,他也真的想跟着几个弟弟去后院儿给嫂嫂们……还有自己的媳妇儿十二福晋请安。 不过,那画面想想就实在美丽。 既是不能去,十二就只能把脑袋埋得更低,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引人注意。 参加什么聚会宴饮最烦人了,也不知道还得多久才能结束,他《礼记》正看得起劲儿呢,等不及回去看。 十二阿哥读书也算用功,但是他平时可没有这种因为看不了书而焦灼得浑身难受的体验。 他就是最近对各种丧葬文化十分好奇,或者说是有意钻研。 十三早就领差事了,而且如今还颇得万岁爷重用,十二阿哥至今也没有领过什么正经差事,他也是目前已经成亲皇子中,唯一一个没有领过正经差事的。 十二阿哥的处境自是尴尬,再加上他又是唯一一个由宫女(苏麻喇姑)抚养长大的,这种尴尬就加倍了。 1669 宗人府挺好,适合你 自身能力并不突出,额娘母家指望不上,不得万岁爷宠爱,倒是岳父马齐在朝中树大根深,但是…… 十二阿哥还真是没想过指望岳父泰山,或者说他打小就没有什么出人头地的雄心壮志。 一则是自己天生就没有那条件,二则是在苏麻喇姑的影响下,十二阿哥打小就好佛法,性子也淡泊,三则是一瞅见那一众存在感相当强的兄长,十二阿哥就…… 忍不住腿抖。 争是不可能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争的,他就想踏踏实实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再怎么没出息,如今年纪毕竟在这儿了,弟弟十三早就领差事了,连十四都几次伴驾出巡,作为哥哥,十二自然也要脸。 只是万岁爷像是压根儿就不记得还有十二这么个儿子似的,十二焦心无奈之余,免不了也要为自己前程做打算。 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于是就找养母苏麻喇姑商量。 如果不是实在理不清头绪,十二是不愿意去搅扰苏麻喇姑的,毕竟苏麻喇姑如今已经年届九旬,虽然没病没灾的,但是衰老带来的身体机能下降却是避免不了的。 如今苏麻喇姑有些眼花耳聋,几乎已经闭门不出了,除了正常的请安之外,十二是不肯去搅扰她老人家的。 但是,除了苏麻喇姑,他又能找谁商量呢? 都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若福晋是个知冷知热心有主意的,他也愿意跟福晋商量商量,但是他那过门不久的十二福晋啊,是马齐唯一的掌上明珠,那性子…… 哎。 十二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叹气。 之前听闻八嫂性子跋扈悍妒,也不知道八哥是怎么忍受的,他自认是个性子软和、遇事好商量的,却还是觉得十分辛苦。 他知道万岁爷给自己指婚的时候,怕是不少人都背后议论,这么一门好亲事落在他身上,着实是占了大便宜。 这话也不错,他的这桩婚事,在一众皇子里头,还真是拔尖儿的。 只是对于他这么个不争不抢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的透明皇子来说,就…… 有些鸡肋了。 不想去找福晋商量,没得被福晋嫌弃他无能窝囊,那就还得去劳烦苏麻喇姑她老人家了。 “宗人府挺好,适合你。” 听明白十二阿哥的来意,苏麻喇姑都没怎么琢磨,张口就撂下这句,似乎是一早就为他琢磨好的。 “什么?宗人府?”十二闻言登时吓了一跳,险些打翻了手中的茶盏,“我……我能进宗人府?” 这他可不敢想! 宗人府并非是清朝的独创,早在明初就有了,是明太祖朱元璋设立的,主要负责管理皇族宗亲事务。 清朝入关后,沿用了此设置,不过在一些官职名称等细节上做了改动,使其更契合清朝的管理需求。 宗人府在清朝一直都是相当有排面的存在,凡朝廷重大活动场合,宗人府一直排在第一,位列内阁六部九卿之前。 宗人府置宗令一人,一般由宗室中德高望重、辈分高的亲王担任,再有左、右宗正,也都由宗室王公担任,协助宗令处理各类繁杂事务。 其下又设左、右宗人,一般由镇国公、辅国公及将军兼摄,各一人。 此外,还有府丞一职,通常由汉人担任,负责汉文册籍的记载与管理,在满汉交流、文化融合方面起到了关键作用。 宗人府为什么如此有排面?这当然跟它的作用有关。 宗人府的权力可以说是覆盖了清朝皇族生活的方方面面。 首先是,谱牒的管理。 清朝宗室分为黄带子和红带子,努尔哈赤及其兄弟的后代被列入黄册,称为宗室,俗称黄带子。 努尔哈赤的堂亲和远支,入红册,称为觉罗氏,俗称红带子。 宗人府每三年就要对皇室宗亲进行一次细致的人口普查,把皇室人口的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和工作生活大事都事无巨细地记录在册,再上呈给皇帝。 每隔三年,皇帝还会亲自主持在中和殿搞一次玉牒的编辑和出版工作,这玉牒就如同皇室的 “超级族谱”,记录着皇族的血脉传承,一丝差错都不能有,而宗人府就是这玉牒的 “守护人”。 其次,爵禄发放也是宗人府的重要职责。 它负责统计宗室子弟的身份信息,依照爵位发放俸禄钱米。 宗室里的男丁从生到死一辈子都有宗人府保障基本生活。 宗室生女虽无鸾价银,但登记后得赐称 “宗室女”,那也是贵族身份的象征。 1670 有阿扎姑在呢,会有机会的 第三,宗人府还负责皇家祭祀活动的策划。 宗庙祭祀、皇嗣葬撵、谥号庙号这些涉及祖宗颜面、皇家威严的大事,都是宗人府出面主持。 除此之外,惩戒甚至是圈禁犯事宗亲,也是宗人府的分内事,就比如不久之前,饿死在宗人府的索额图。 宗人府的地位如此紧要,非是德高望重、辈分高的亲王不能担任,就比如安亲王岳乐,就曾掌管过宗人府,如今还只是个光头阿哥的十二,怎么敢奢望自己能进宗人府? 瞧着对面一脸错愕惊诧的十二,苏麻喇姑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然后道:“又不是让你做宗令,你惶恐个什么?” 十二默默捧着茶杯,小声道:“我哪儿敢想做宗令,就是当宗人我也不敢想啊。” 苏麻喇姑这下忍不住了,到底还是翻了个白眼,伸手在十二脑袋瓜上轻轻戳了一下:“就这点儿出息!” 左右宗人的爵位一般都是镇国公、辅国公,十二再怎么不起眼,那也是皇子,日后册封最低也是贝子,十二又不是个会胡来坏事的性子,哪怕是老老实实熬资历,怎么也能熬成郡王。 苏麻喇姑嫌弃的厉害,可是十二一点儿都不生气,反倒心里有底了,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明显轻快了:“阿扎姑,您真的觉得我能进宗人府?” 苏麻喇姑的年龄辈分毕竟摆在那儿了,连万岁爷都称她为妈妈,十二虽然是苏麻喇姑的养子,但是叫额娘就特别不合适,所以十二打小称呼苏麻喇姑为阿扎姑。 阿扎在满语里有母亲的意思,姑则是取自汉语,合在一起就是如母亲一般的姑姑的意思。 “你这性子适合去宗人府,”苏麻喇姑点点头,顿了顿,又道,“只是本事还差得远。” 十二性子淡泊,不是个争强好胜也不是个心胸狭窄的,的确适合打理宗人府。 十二闻言忙不迭放下茶杯:“还请您赐教。” “恭亲王的丧礼你觉得办得如何?”苏麻喇姑问道。 恭亲王不久之前薨逝,丧礼自然是宗人府主持的。 十二闻言,有些迟疑着道:“办得……很体面。” 十二心里对亲王的葬礼明显还没有什么概念,不过苏麻喇姑也不着急,只是沉声道:“既是不懂就要学,想要进宗人府,就得让万岁爷看见你的能耐,而这条道儿最方便。” 什么道儿? 参与主持丧礼,或者是在丧礼期间表现突出,让万岁爷满意。 苏麻喇姑这一提醒,十二也觉得的确是这么回事儿,哪一年宗人府不得张罗几场宗亲的丧礼? 有时候为显万岁爷重视,万岁爷也会派一二位皇子参与,只是这种差事,自然不会落到那些子忙得脚不沾泥、地位尊崇的年长皇子身上,但是对于十二这样的光头阿哥来说,却是难得的机会。 十二闻言顿时两眼放光,他怎么之前就没有想到这茬儿呢? 可是…… “可……可是皇阿玛未必就能想起我啊。” 说起这个,十二又泄气了。 苏麻喇姑看着面前臊眉耷眼的十二,心中默默叹息,一边伸手揉了揉十二的脸,一边柔声道:“没事儿的,有阿扎姑在呢,会有机会的。” 什么? 阿扎姑这是要为了他求到万岁爷跟前吗? 苏麻喇姑虽然身份是宫女,但却是万岁爷的启蒙老师,更是照看过万岁爷的,万岁爷对对自己的乳母都如此厚待,更别说是苏麻喇姑了。 比起乳母,万岁爷对苏麻喇姑更多了一层敬重。 这敬重一半是源于苏麻喇姑这一生传奇经历对孝庄皇后、顺治皇帝还有万岁爷三代人的忠心不二,另一半则是苏麻喇姑从不挟恩图报。 自孝庄皇后薨逝之后,苏麻喇姑就开始长年礼佛,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往来,她没有要求万岁爷送她回蒙古落叶归根,也从不跟一众后宫嫔妃,尤其是出生蒙古的嫔妃接触,就连当今太后,除了年节请安,苏麻喇姑从不踏足慈宁宫。 作为孝庄皇后的遗产,她对自己的处境有着清晰准确的认知,所以万岁爷的担心在她身上从未发生过。 这样的苏麻喇姑如何不让万岁爷敬重? 除了敬重,自然也有感激,要不然万岁爷也不会破例将皇子交给苏麻喇姑一个宫女抚养。 可如今一辈子都未开口求过万岁爷的苏麻喇姑,却要为他开这个口,十二心里是既感且愧。 1671 这就是差别 他放下了茶杯,伸手握住了苏麻喇姑褶皱满布的手,再开口,声音都微微发颤。 “阿扎姑,您不用为了我去求皇阿玛,如今外头都在传皇阿玛要第二次大封皇子了,我……我好歹能捞个贝子,日子总能过下去,我……我不该让您费心的。” 是啊,他不该让苏麻喇姑费心的。 他这样没出息,非但不能让阿扎姑放心,反而要这个耄耋老人在风烛残年之际还要为他操心,为他去舍面皮去求万岁爷。 一想到满头白发的苏麻喇姑颤颤巍巍跪在万岁爷面前,十二就羞愧难过得想哭。 真是无地自容。 他…… 他今天就不该来这趟的。 苏麻喇姑没说什么,只是对他十二张开了手,然后下一秒,十二忙起身行至苏麻喇姑面前,坐在了脚踏上,伏在苏麻喇姑的腿上,如幼时一般。 只是,阿扎姑更瘦了,腿骨都硌着他了。 十二更难受了,再也忍不住,伏在苏麻喇姑腿上“呜呜”哭了起来。 “阿扎姑,别去求皇阿玛,不该……不该您去的……” 是啊,不该阿扎姑去的。 他是万岁爷的儿子,他的前程出路,一半要靠自己努力,有真才实干,一半要靠万岁爷的心思想法,肯不肯给他机会施展。 他是万岁爷的亲儿子啊,身上流着的是万岁爷的血,他的前程难道不该万岁爷操心? 无论如何都不该让苏麻喇姑去为他舍这个脸。 他也……舍不得让阿扎姑丢脸。 是啊,真丢脸。 阿扎姑虽然是宫女,却是大清甚至是整个中国历史上最了不起的宫女。 她通晓满蒙文字,参与设计清朝上下冠服诸制,她终身未嫁,却抚养出了顺治、康熙两代天子,尤其是对当今万岁爷,更是“赖其训迪,手教国书”。 孝庄皇后一生传奇,可桩桩件件却都有苏麻喇姑的身影。 作为唯一被宫女抚养长大的皇子,十二处境打小就尴尬,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对苏麻喇姑的敬爱、崇拜与依赖。 所以很多事,他对苏麻喇姑都是言听计从,可是这件事儿,他却实在答应不了。 “不要……” 不要再牺牲自己了。 这辈子为了爱新觉罗,您已经牺牲的够多了,眼瞅着都快油尽灯枯了,别再牺牲了。 这话十二却说不出口,只是苏麻喇姑如何听不明白?就是因为明白,她浑浊的眼睛才会湿润,才会伸手把十二拥进怀里。 “知道了,阿扎姑听你的。” …… 有着苏麻喇姑的引导,十二也就有了奋斗的方向,他这程子一直沉迷历代的丧葬规格传统,学得可起劲儿了。 什么叫手不释卷啊? 此刻在三爷府上如坐针毡、归心似箭的十二就特别有心得体会。 十四压根儿就没进水榭,七爷跟八爷又离开了,要是他也能提前离席就好了。 十二在心里默默叹气。 不单单是十二叹气,剩下的皇子也是表情各异,毕竟一下子人走了大半,水榭里面的气氛就有些不大对劲儿,先前的轻松愉悦是消失无踪了。 有着七爷的哭哭啼啼再加上八爷横插一杠把人带走,三爷脸色可就不大好看了,九爷打量着三爷沉着的脸,暗暗牵了牵唇,抿了口茶,九爷含笑道:“三哥,你府上的茶可着实不错。” 听九爷提到这个,三爷面色才好了不少。 这茶是前不久,万岁爷赏的,苏州才到的明前茶,万岁爷爱喝碧螺春,苏州那边自然每年都会把最好的明前茶第一时间送到宫里。 万岁爷能喝多少?自然也会赏赐下去。 就跟赏枇杷一样,赏茶叶自然也分亲疏远近,从前万岁爷第一个赏赐的都是太子,到那时今年,除了太子之后,万岁爷第一时间还赏赐了三爷、四爷还有八爷。 同样是皇子,在这一点上,九爷可就差得远。 自然,万岁爷就是不赏九爷,这碧螺春,九爷也是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甚至喝的比万岁爷的还好,但是意义不同嘛。 三爷能大大方方拿出万岁爷赏赐的茶叶招待一众皇子,九爷却只能私下里自己享受。 这就是差别。 最让九爷不忿的差别。 若要这种差别消失,甚至是他能够越到三哥头上,超越一众兄长,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机会。 只是他的机会,不在皇阿玛这里,而他也早就不指望皇阿玛了。 “你若是爱喝,三哥送你两罐就是了。”三爷大方得很,瞥了一眼八爷空出的位置,在心里暗暗嗤笑。 1672 太子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哦! 这老八还真是抠搜,一点子茶叶也舍不得分给老九,倒叫老九当众跟他讨要,也不嫌跌份儿。 九爷一点儿不觉得跌份儿,笑嘻嘻地谢过了三爷。 有了九爷的这一出,水榭里面的气氛才总算好了一些。 “三哥,皇阿玛圣驾快回京师了吧?”十爷问。 “是,皇阿玛西巡已经近两月了,圣驾不日便会启程返京,下个月月初也就能抵京了。”三爷点点头。 “皇阿玛真真是辛苦,本来皇阿玛就才病了一场,听闻这回西巡身子也不大舒坦,”提到这个,五爷便一脸忧心忡忡,“皇阿玛实在辛苦。” 万岁爷身子确实不大舒坦,这回西巡,万岁爷意在“观览民风,询察吏治,简阅禁旅,整饬军营”,一开始的时候一切顺利,但是在抵达长安之后,原本计划召见一批官员御前问话,却因为身子缘故,推迟了三日。 十爷闻言也不住点头:“皇阿玛着实辛苦,去年一整年都是马不停蹄,今年也没歇着,病甫一痊愈,便就赶着西巡,待西巡回来之后,过不了多久,又要南巡,实在叫咱们这些做儿子的,又担心又惭愧。” 三爷也点头附和:“十弟这话真是说到三哥心坎儿上了,皇阿玛如此辛苦,咱们做儿子的,自然要竭尽全力为皇阿玛分忧,断没有不为皇阿玛着想反而还惹皇阿玛烦忧的。” 断没有不为皇阿玛着想反而还惹皇阿玛烦忧的…… 啧,三爷可就差没有直接提太子大名了。 这是索额图死后、万岁爷处置了毓庆宫二十九条人命之后,第一次带太子出巡,宫里宫外哪个能不关注? 几位皇子更是使出浑身解数盯着西北的动静。 还以为太子被吓坏了又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门心思地想着讨万岁爷的好,尽可能地保住太子之位呢。 结果,人家太子殿下非但没有隐忍脾气,反倒还变本加厉了。 万岁爷在抵达长安后的当天设宴,太子殿下就十分不给面子地没有出席,说是舟车劳顿,身上不舒坦。 再舟车劳顿,再身上不舒坦,人家万岁爷都没事儿,你个太子倒比堂堂九五之尊的架子还大、更身娇肉贵不成? 据说万岁爷当时就黑了脸,冷声吩咐:“既是太子身上不舒坦,那就好好儿闭门将养,没得像之前在德州一般病倒。” 于是,从那之后,整个西巡期间,太子殿下就再也没有露过面了,一直都在闭门养病。 这消息传回京师,哪个皇子不觉得震惊不解? 太子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哦! 要不然怎会胆敢如此? 就算因为万岁爷下令处死的索额图心有怨怼,但是却怎么敢表露出来? 真没谁能琢磨明白太子这胆量到底是从何而来,但是却不耽误皇子们心中窃喜。 太子若是能一直这么“胆大”才好呢。 九爷不由抿唇轻笑,抿了口茶,然后九爷又状似随意道:“弟弟听闻,太子殿下这程子的脾气可不小,也不知是不是西北天干物燥给害的,现在也不知道身子将养得如何了。” 五爷闻言便暗暗瞪了九爷一眼。 听闻,听闻,你到底从哪儿听闻的? 别人也听闻,可是哪个像你这么嘴敞! 就算太子在长安闹出来的动静,京师里面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但是也没谁敢宣之于口啊,更何况还是当着一众皇子面儿? 老九真是愈发胆大包天了! 感受到了来自自己亲哥警告的眼神,九爷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又不是什么机密,还不能让人说了? 前两日不是还有朝臣上书弹劾太子大不敬来着? 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不知道? 又抿了一口茶,九爷环视一圈,然后一脸诧异:“怎么?你们都还没有听说呢?” 都别装! 十爷老实,当先先点了点头:“弟弟倒也听说了太子闭门养病的事儿,其实不单单是太子病了,就连太子的师父徐元梦也病了。” 十爷都开口了,别的人也不好装傻,于是三爷也点点头:“太子一贯金贵,去年南巡的时候,也病了一场,后来养了大半年才总算好起来,如今看来只怕太子殿下这是没有好利索呢,所以这回西巡……又病倒了,不过现在却已经痊愈了。” “不过那徐元梦却病得厉害,听说如今徐元梦还下不来床呢,还不知能不能赶得上圣驾回銮,”三爷语气淡淡,一边拢着茶一边慢条斯理道,“也幸亏太子得养病,若不然的话,徐元梦这一病岂非要耽搁为太子殿下授课吗?” 1673 两头的怒火 太子前脚才被万岁爷下令“闭门养病”,后脚太子的讲师徐元梦就真的病了。 呵,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 三爷这趟是没有跟着随驾,但是西北的动静,三爷知道的却未必就比九爷少。 “要是赶不上那就只能暂且留在西安养病了,总不能让他带着一身病气随驾,”九爷道,不知想到了什么,九爷突然神秘一笑,然后慢吞吞道,“说起来,这徐元梦真真是身娇肉贵,自打做了太子的讲师,动不动就三病两痛的,啧。” 没做太子讲师之前,徐元梦的身子骨可是好着呢,也不见有什么毛病,可是自从做了太子讲师之后,徐元梦就添了一身的病,膝盖、腿、胳膊,几乎浑身上下都没一处好地儿。 九爷这话说的不假。 至于为什么做了太子讲师,徐元梦的身子状况就直线下降,动不动就三病两痛,九爷也没有细说,不过一个“啧”就显得特别意味深长了。 不过也不必九爷细说,在座的几位皇子也都明白他的弦外之音,都不由自主也跟着在心里“啧”了一声。 如今太子的地位说是岌岌可危那是一点儿毛病都没有,三爷九爷关心太子,难道别的皇子就不关心吗? 谁还不知道自从万岁爷下令处决了毓庆宫的一干人后,太子非但没有认错服软,反倒性子越发暴戾乖张了? 万岁爷让徐元梦给太子授课,明显显是在敲打太子,可是太子显然却并不买账。 只是再不买账,太子到底也不敢明着冲万岁爷,只能暗戳戳地撒火。 至于撒火的对象,除了万岁爷派来的徐元梦,还能是谁呢? 这回西巡,徐元梦应该是没少受罪,其实就算太子脾气正常、没有刻意磋磨他,但就是日日跪着给太子授课,对于伤病一身的徐元梦来说,就够他受的了。 更何况,他面对的还是处在非正常状态、一点就炸的太子? 更更何况,他要承受的,还是太子跟万岁爷两头的怒火。 没错,两头的怒火。 万岁爷用徐元梦来敲打太子,太子这回不知怎么的,吃错了药似的就是不肯对万岁爷低头,对于万岁爷派来的徐元梦,太子的态度可想而知。 而那头,万岁爷自是恨得咬牙切齿,几次痛斥徐元梦这个师父无能,没能教好太子。 遇上万岁爷跟太子这对父子,徐元梦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不过三爷这一干皇子却没少私下鼓掌叫好。 他们也不晓得太子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也不管徐元梦的死活,他们就盼着太子能吃更多的熊心豹子胆,胆子再大一些,行为再疯狂疯魔一些,以至于…… 万岁爷再也忍受不了,那就万事大吉了。 三爷眼珠一转,一边拢着茶,一边抿着唇道:“谁知道徐元梦到底是水土不服,还是旧疾复发呢?” 旧疾复发? 什么样的旧疾? 是被万岁爷下令杖责打得血肉模糊的旧疾?还是被太子一脚踹进河里、险些一命呜呼的旧疾? 三爷这话听得九爷心头一动,算是说到他心缝儿上了,九爷不由眉头一挑,正要开口附和,五爷警惕的眼神再度落传来。 这已经是今天五爷第二次警告了。 算了,到底不能把五哥给惹毛。 于是九爷撇了撇嘴,到底还是忍住了,心里正不痛快呢,结果就瞧着七爷跟八爷匆匆朝水榭这边走来,瞧着两人皆是一脸凝重,尤其是八爷,眉头紧锁,九爷下意识地就坐直了身子。 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三哥,五哥,”待行至水榭,也不管三爷的臭脸,八爷旋即开口,声音甚是焦灼,“裕亲王府的人来了,说是裕亲王……不大好。” 裕亲王……不大好? 怎么个不大好? 还能怎么不大好?! 虽然裕亲王一贯身子不好,自去年病情加重,几乎就再没有下过床,对于裕亲王将不久于人世,一众人心里其实都是有准备的。 但是此刻,听到八爷这么说,三爷还是心下一惊。 如今万岁爷跟太子都不在京师,是他跟老八监国理政呢,若是在这期间,裕亲王丧命,即便是病死,但不定万岁爷就会迁怒他呢。 短暂的震惊过后,三爷很快冷静下来:“老八,你这就拟折子,着人将裕亲王的情况六百里加急送至御前,老五、十二去宗人府安排一切事宜,老九、老十,随我去裕亲王府。” 什么满月宴,这时候哪儿还顾得上? 1674 下贱庶子? “是,弟弟遵命!” 当下兄弟几人纷纷起身离开水榭,各忙各的去了。 …… 回程的马车上,大阿哥一直静静坐着,他原也不是好说好笑的性子,福晋也习惯了,更何况,福晋这时候脑子里头想着事儿,也有些顾不上大阿哥。 方才十五、十六、十七三位小皇子去后院儿向一众嫂嫂们请安,当时十六阿哥就巴巴地问福晋,能不能等宴席散了之后去探望三阿哥。 十五也表示希望能去:“还望四嫂不嫌叨扰。” 这是福晋没想到的。 她是知道十五阿哥跟十六阿哥曾经去他们府上庄子里做过客的,可是那一次,因着大阿哥身上不舒坦,她就提早带了大阿哥回京,所以并没有接待过他们。 除此之外,十五、十六就再没有来府上做过客了,但是这两位小皇子对三阿哥的态度,明显很关切。 可是为什么呢? 他们什么时候跟三阿哥如此亲近了? 福晋想不通,但是福晋却当然不会阻拦,当下便笑着答应:“你们愿意去探望三阿哥,已经很难得了,又何来叨扰一说呢?” 福晋一答应,十六阿哥明显就特别开心,又朝着福晋鞠了个躬。 只是三位小皇子们到底是没能去成四爷府,因为裕亲王身子陡然不好,连一众大皇子们都纷纷前往裕亲王府探望,小皇子们自然也不能落下。 只是得了小小风寒的三阿哥,自然是不能同裕亲王相较的。 去不成四爷府,小十六难免失望,不过临别的时候,小十六却吩咐随从取来了一个三尺有余的细长锦盒,交给了大阿哥,一边仔细拜托。 “弘晖,劳烦你把这个交给弘昐,就说这回不能去找他玩了,下回我再去找他,这个先给他玩。” 大阿哥看着那细长的锦盒,点点头:“是,侄儿会的,请十六叔放心。” 小十六点点头,转身走人,结果没走出两步,又折回来,盯着那锦盒,颇为肉痛地叮嘱:“你让他小心些玩,我可不是送他,只是暂时借他玩的。” 这可是皇阿玛才赏的,他自己还没玩够呢。 可宝贝了。 “是,侄儿记住了,”大阿哥点点头,看着小十六,“十六叔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有了,”小十六摇摇头,目光总算从那锦盒上移开,待落到大阿哥的身上,小十六一怔,然后又道,“自然,你也可以玩的,这是千里眼,能看得特别远。” 大阿哥也是一怔,旋即又点点头:“侄儿多谢十六叔。” 再没有旁的吩咐了,小十六肉疼地走了,然后大阿哥也随福晋回去了。 上马车前,福晋瞥了一眼随从手里捧着的锦盒,问大阿哥:“十六阿哥把什么交给你的?” 方才,她就瞧着十六阿哥把大阿哥叫去一边嘀嘀咕咕好一阵子,再回来的时候,就多了这么个细细长长的锦盒,福晋自是好奇也疑惑。 “这叫千里眼,据说能看得很远,是十六叔送给二弟……”大阿哥回答,说到这里,大阿哥顿了一下,然后又接着道,“跟我玩的。” 送给二阿哥跟……大阿哥玩的? 大阿哥只是顺便吧? 她比谁都清楚,十六阿哥跟大阿哥私下并无往来,倒是十五跟十六明显跟二阿哥、三阿哥关系很好,刚才不还是嚷嚷着要去探望三阿哥的吗? 倒是她的大阿哥,不但要帮着十六阿哥跑腿送东西,竟然还“顺便”可以玩一玩这劳什子的千里眼。 福晋闻言不免十分郁闷烦躁,只是到底不好当着大阿哥的面儿说什么。 福晋揣着心事,一路无言,大阿哥也在琢磨着心事,想的却是方才弘晟在花园里头说的那句—— “自然了,能占嫡占长就更了不起了,就像咱们,往后自然会做世子,万万轮不到那起子下贱庶子!” 下贱庶子? 大阿哥脑中想起了两个弟弟,特别是二弟弘昐。 他们兄弟两个的生辰只差了十四天,挨得这样近,兄弟原是可以一道长大的,只不过因着他身子病弱、额娘忧心的缘故,他小时候几乎没有跟弟弟玩耍的机会,不过每回去庄子小住,他也是能跟弟弟一起玩的。 他第一次放风筝是跟着弟弟一起,第一次郊游在外面吃东西是跟着弟弟一起,第一次抓虫子喂鸡是跟着弟弟一起,第一次摔个狗吃屎、鸡屎弄了满身也是跟弟弟…… 不,是弟弟害得他! 他到现在还记得。 但是每每想到那个场面,他并不会生气,而是想笑。 1675 不,他跟弘晟不一样! 他觉得弟弟特别有意思,养鸡、捉虫子、上蹿下跳,皮猴子一样,若是用额娘的标准来看,那是半点儿天家风范都没有。 但是这样的弟弟,却让他羡慕,他有时候会想,如若自己身子康健,打小就没病没灾,自己是不是也跟弟弟一样? 不会的。 无论想几遍,其实答案都是一样的。 他不能辜负额娘的期许,更深一步来讲,他是堂堂四贝勒府的嫡长子,是皇玛法的皇孙,他要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所以,他一直以来,羡慕弟弟,但是心底却又有着自己都不肯深想的庆幸。 弟弟淘气、不上进,对他未偿不是一件好事儿,尤其是他天生身子骨差,若是弟弟样样都强过他,那他这个做兄长的岂非一无是处? 阿玛肯定也会更加喜欢弟弟。 一直以来,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庆幸有什么不妥,但是今日从弘晟口中听到“下贱胚子”四个字,他才猛然意识到。 其实他跟弘晟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同样在意着自己嫡长子的身份,同样忌惮着下面庶出的弟弟。 不,他跟弘晟不一样! 他心里是喜欢弟弟的,他从来没有把弟弟跟所谓“下贱胚子”联系到一起。 对,他跟弘晟不一样。 不一样。 大阿哥再三说服自己,只是一颗心却怎么都安定不下来。 从三爷府到四爷府,不长的一段路,大阿哥浑身都湿透了。 待到下车的时候,福晋才发现,不由就蹙了蹙眉,一边取了帕子给大阿哥擦汗,一边有心询问:“弘晖,可是觉得身上不舒坦?好端端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让额娘担心了,不过是马车里头有些闷热罢了。”大阿哥忙道。 福晋还是有些不放心,当下吩咐侍婢去煮一碗姜汤给大阿哥喝,一边沉声道:“这几日你先回额娘那儿住,别跟弘昀离太近,仔细他过了病气给你。” 福晋疑心是三阿哥身染风寒,传给了大阿哥。 大阿哥不好跟福晋说出自己骤然出汗的缘由,只能点头应声:“是。” 当下,大阿哥着人把十六阿哥的千里眼送去前院儿二阿哥处,然后同福晋一道回了后院儿。 待大阿哥沐浴更衣再出来,姜汤也已经煮好端来了。 “趁热喝吧。”福晋道。 姜汤带着辛辣味道的热气扑在脸上,大阿哥觉得有些烫,不过还是依言端起来,不过喝了一口就皱着眉放下。 “烫着了?”福晋一脸忧心,一边就伸手把汤碗端到了自己面前,“额娘给你吹吹。” 伺候大阿哥喝姜汤,哪里用得着福晋自己上呢? 可是这么些年下来,在照顾儿子这件事儿上,福晋一直都尽心尽力。 大阿哥看着福晋一下一下轻轻吹着姜汤,一阵失神,半晌,大阿哥突然问道:“额娘,乌库妈妈怎么从来没带大舅舅跟二舅舅家的孩子来过?我听说大舅舅跟二舅舅家的表兄弟也同我年龄相仿。” 福晋的额娘,每次过府做客,基本上都会带着三儿子富存的儿子来,有时候也会带四儿子五格的儿子来,所以大阿哥跟三舅舅、四舅舅家的孩子很熟。 冷不防听到大阿哥问这个,福晋登时就眉头蹙起,一脸嫌恶:“带他们来做什么?” 是啊,带他们来做什么? 不过只是姨娘们生的庶子罢了,若是安分守己的姨娘所出的庶子,也就罢了,少不得要给三分脸面,可偏生他们的姨娘却是最招摇过分惹人厌的那种。 阿玛在的时候,再厌恶也得忍着,可阿玛如今早就不在了。 自打三哥富存承袭爵位,早把那两个惹人厌的庶子扫地出门了,只是阿玛生前没少为那两个庶出兄长打算,虽然是被扫地出门,但是人家的日子却也不算多潦倒。 这一度让福晋十分不忿,不过自打她成了四福晋,这么多年,那两个庶出兄长就十分安分,从没有跳出来碍眼过,福晋这才渐渐把他们抛到脑后。 即便如此,但是对姨娘还有庶出兄长的厌恶,却根深蒂固,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变过。 福晋这毫不掩饰的厌恶,看得大阿哥一阵沉默,半晌,他默默低下头。 “能喝了。” 福晋将姜汤递过去,瞧着大阿哥一口气儿把姜汤喝下,福晋一边把帕子递过去,一边随口问道:“怎么问这个?” 大阿哥一怔,然后低下头,避开福晋的视线,摇摇头轻声道:“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1676 就比如待客之道 他不是要故意对额娘撒谎的。 他就是想知道额娘对于庶子的看法,但是他又不能直接问额娘如何看待弟弟们的。 他直觉额娘不会说真话,所以才拐着弯,提到了额娘娘家的那两位庶出的舅舅。 所以…… 现在,他算是得到答案了吧? 其实同他的猜测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大阿哥却没觉得舒了口气儿,反倒越发觉得焦虑不安。 打量着大阿哥有些凝重的面色,顿了顿,福晋小声问道:“弘晖想什么呢?可是在三爷府听人说了些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大阿哥再度摇摇头。 打量着儿子的脸,福晋默默叹了口气儿,伸手揉了揉大阿哥的额头:“过几日,额娘着人接你几位表兄弟来府上陪你玩儿?” 福晋以为大阿哥是瞧着十五阿哥他们同二阿哥三阿哥交好,心里落寞,所以就想着接娘家的侄子来同大阿哥作伴。 大阿哥却摇摇头:“多谢额娘费心,只是功课要紧,儿子不敢懈怠。” 一边说着,大阿哥一边起身,朝着福晋躬身道:“儿子回去温习功课去了。” “去吧。”福晋点点头。 瞧着大阿哥转身退下,福晋不由一声叹息,面露失落。 到底是长大了,就算是有心事也不肯同她这个做额娘的说了。 …… 得知小丸子着了风寒消息的时候,维珍正带着大格格参观新建粥厂的事儿。 为了方便维珍跟大格格的参观,四爷一早就做好了安排,还特地把古德禄留了下来,专门负责沿途保护娘儿俩。 这其实也算得上是维珍跟大格格第一次母女专属约会,所以不管是维珍还是大格格都挺开心。 娘俩儿一早在行宫里头用了膳,然后就坐着马车出门了,自然今天的穿着装扮也格外低调,乍一看,就是寻常贵族少妇带着女儿出门踏青。 “额娘,咱们要走多久呀?”甫一出了行宫,大格格就特别兴奋,一路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迫不及待问着维珍。 “不太久,都用不了一个时辰。”维珍含笑道。 难得出门放风,维珍由着大格格趴在窗子上张望,却也时刻用手扶着大格格的腰。 “咱们今天要去的粥厂,就在京郊。” “那离定州远吗?”大格格扭头问。 “有点儿远,”维珍点点头,“月华是想两位表姐了吗?” 李绘清在定州任职,如今一家人自然都搬去了定州居住,距离上一次慧娴慧妍两人来贝勒府小住还是去年的事儿。 毕竟中间又是维珍分娩又是闹天花的,出了不少事儿,自然不好接孩子过来的。 “嗯,好久没跟表姐玩了,”大格格点点头,“而且,武额娘之前也念叨表姐来着。” “那等咱们回京之后,额娘着人把你她们接过来小住,好吗?”维珍道。 大格格登时就笑眼微微:“我就知道额娘最好了!” “第一,要坚持额娘最好这个正确观点一百年不动摇,第二,”维珍一脸正经看着大格格,“额娘想麻烦月华这回代为邀请、接待慧妍慧娴,如何?” 就算都好才只有几个月,还有三个刚刚上学的娃,但是维珍真的一点儿都不忙,不仅如此,她甚至比之前清闲了许多,要不,也不能得空带着大格格来赤城行宫一住就是近俩月。 只是,大格格如今大了,除了上课学习知识之外,维珍觉得大格格也该学的别的。 就比如待客之道。 即便在后世,这个年龄的孩子也开始尝试邀请好朋友登门做客一起玩游戏、学习或者过生日什么的。 在这里,大格格就更有必要学会这些了,毕竟日后交际的需求肯定不少。 大格格没有一点儿迟疑,相反,她还很兴奋,当下就满口答应了:“那等回京之后,我就亲自下帖子邀请表姐登门做客。” 邀请自家亲亲小表姐还得大张旗鼓、正儿八经下帖子? 想象着嫂子董氏跟慧娴慧妍看到帖子三脸懵逼的场景,维珍忍不住想笑,不过她到底还是忍住了,鼓励地看着大格格:“嗯,下帖子好,以示郑重,然后就是着手安排客人登门之后的接待工作了。” 窗外的风景都不香了,大格格掰着手指头跟维珍做着接待计划,从两位小表姐在贝勒府的饮食起居,到给小表姐准备的礼物,甚至是连功课都给小表姐们安排好了。 维珍听得one愣one愣的:“为什么表姐要跟你一同上课?” 1677 维珍真的很难不动容 大格格一脸理所当然:“否则呢?我上课的时候,没人陪她们玩,多无趣啊,对了,表姐们要是跟不上课程的话,我可以给她们补课的,保证让她们一路追上来!”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抽搐:“……” 闺女啊,你要真是这样的话,下回再邀请人家登门做客,就算是再热情,只怕小表姐们都不肯来了! 来你家干嘛? 突击三年模拟五年高考啊?! “可是她们有她们自己的学习课程啊,你看,她们要同你武额娘学琵琶,单着一样每天就少说要一个半时辰,再者是,你舅母也已经给她们请了先生,这回来京师小住,她们应该也会带上女先生的。”维珍解释道。 慧妍慧娴比大格格还大三岁,自然也到了请先生的年纪,李绘清夫妇去年就为女儿请了一位女先生,这事儿董氏在信里跟维珍提过,言辞之中,很是敬重这位女先生。 若是这回两个孩子来贝勒府小住的话,这位女先生十有八九也是要跟来的,若是大格格一味儿要扯着慧娴慧妍上课,岂非是对人家女先生不尊重? 而且别的事儿也就罢了,像教育这等大事,不管在什么年代,都是要尊重父母的。 既是李绘清夫妇都敬重的女先生,她自然不能给人家难堪。 看着大格格还面有不甘,维珍又道:“要是你突然不上乞颜嬷嬷的课了,转头去上别的先生的课了,你说乞颜嬷嬷得多伤心啊?” 也是哦。 于是大格格点点头:“那行吧。” 娘儿俩一路计划着,不知不觉就到了。 “主子!” 待维珍甫一下车,就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维珍闻声看去,正是茯苓,旋即,维珍也笑容满面,朝茯苓招手。 茯苓忙不迭快步上前,要给维珍行礼,维珍却一把扶住了,一边含笑道:“在外头就算了。” 她今儿来得低调,并不想引人注意。 “是,”茯苓点点头,脸上的笑根本就停不下来,“奴婢知道主子要携小主子过来,激动得昨儿一整晚都没睡着!” 除了管理铺子,建粥厂的事儿,这几年,茯苓也一直代表维珍在跟顾俨对接,维珍这回来巡视粥厂,提前知会了茯苓,所以茯苓巴巴地一早就到此候着了。 粥厂其实已经建好了,这时候除了一边忙活着做“软装”,简单地装修一下院子屋子什么的,一边正往里面运粮。 茯苓一路带着维珍、大格格巡视,一边给她们介绍,事无巨细都没落下。 “所以,下个月就能正式施粥了?”维珍抓住重点。 “是,下个月月初,就能正式施粥了,至于其他两处粥厂,要迟半个月。”茯苓道。 “这速度不算慢了,”维珍对此很满意,一边又问道,“账房已经找好了吗?” 茯苓没回答,同维珍卖起了关子:“主子,您要不先猜猜看。” 维珍一怔,旋即一脸震惊:“不会还是……顾老先生吧?” 这老人家都已经兼任两家粥厂的账房了,难道还能再兼一家? 也是之前那两处粥厂,距离不算太远,要不然的话,就顾八代的年纪跟身体情况,就算是四爷同意,维珍也不可能同意让他管两处粥厂账的。 老人家再想发光发热,也不是这个剥削法啊! 简直没有人性! 但是瞧着茯苓的意思…… 果然,茯苓点了点头:“顾老大人过几日就到。” 维珍一阵头疼:“顾俨来了没有?” 看来,她现在真的相当迫切要找顾俨聊一聊退休老干部如何安度晚年这个话题。 “顾大人没来,”茯苓摇摇头,不过她也能猜到维珍的想法,所以赶紧为维珍分忧,“顾老大人这回就单给这个粥厂做账房,至于前面两家粥厂,顾老大人已经挑好了新的账房人选,都是顾老大人的学生,往后由他们负责。” 顾八代的学生? 那岂不是四爷的师兄弟? 这会不会……有些大材小用啊? 不过顾八代一手栽培,想来能力跟人品都是相当过关的。 维珍总算松了口气,对顾八代是又感激又动容。 顾八代这么辛苦为什么? 老年人想发光发热大概也就只占了一分,剩下九分肯定都是为了四爷。 他一向不得万岁爷重用,甚至还被万岁爷厌弃,在官场上人缘更是差得够呛,所以就算想帮四爷也是有心无力,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个能帮四爷的机会,虽然不过就是管管账,平日里打交道的多数还是下人,但是老爷子却干得相当认真负责,甚至一副要在这岗位上寿终就寝的架势。 维珍真的很难不动容。 1678 是不是嫁人生子之后的女同志,就会自动get保媒拉纤的功能? 一路听着茯苓介绍讲解,大格格看茯苓的眼神都带着崇拜:“茯苓姐姐,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啊?” 是啊,茯苓姐姐懂得好多啊。 不论是粥厂的选址、建造的准备工作,还是粥厂的运营,茯苓说起来都是头头是道,而这些都是大格格之前所接触不到的,她觉得很新奇。 茯苓被大格格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格格谬赞了,奴婢哪里敢当?不过是主子肯跟奴婢这个机会、也愿意提点奴婢罢了。” 茯苓说的是真心话,若是没有维珍当时给的机会还有鼓励,别说是能学到这些、拥有今时今日这一身本事了,她只怕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呢。 为了对得起主子的恩典,茯苓一直很努力,从一开始一下子要管理九间铺子的手足无措,到现在的游刃有余、把那些个人精似的掌柜管得服服帖帖,茯苓也只用了不到四年而已。 如今让她放下这一切,仍旧回到维珍身边做贴身伺候的侍婢,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只要是伺候主子,在哪儿做什么都是一样的,但是她会担心,担心接替自己的人,不会想自己这般尽心,耽误主子的大事。 如今,对于自己的能力,茯苓是有自信的。 “那也是因为你有这个潜力,也更愿意吃这个苦。”维珍道。 她说的也是实话,茯苓机灵,很有管理这方面的头脑,其实这样的人又不止茯苓一个,但是能像茯苓一样下定决心走出贝勒府这个舒适区,去接受挑战并且坚持下来的,这样的人,又不剩几个了。 这又不是女人能顶半边天的时代,就算茯苓身后有她撑腰,可是一个女孩子抛头露面、跟男人打交道,这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维珍特别为茯苓骄傲,所以给在待遇问题上,维珍从来不小气。 说到待遇问题…… “对了,你如今身子可大好了吗?” 维珍说这话的时候,屋子里头就只剩下了维珍跟茯苓,大格格哪儿哪儿都好奇,维珍便吩咐人带她四下里逛逛,自己则跟茯苓说话。 维珍说的是茯苓痛经的问题。 维珍一早就安排高郎中定期给茯苓诊脉,这算是茯苓的一项待遇,自然茯苓身上有任何不适,就能第一时间得到医治。 茯苓身子一向不错,除了之前感染过一回痢疾,就没什么过什么病,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好的,也就是痛经的问题了。 茯苓虽然贝勒府别的姑娘见过的世面多,但是在这事儿上也是脸皮薄,要不是当时维珍逼着,她只怕都不好意思让高郎中给自己医治呢。 如今听到维珍问起这事儿,方才还风风火火的茯苓,眼中立马就露出三分不自在来。 “多谢主子挂心,奴婢已经大好了。”茯苓小声道。 维珍:“……” 有情况啊家人们! 维珍强行忍下姨母笑,抿了口茶,然后状似随意问道:“真的大好好了?要不我再让高郎中给你复查一下?趁着如今你还没有嫁人,就该好好儿调养身子,往后也好都不耽误不是?” “主子!”茯苓脸爆红,羞得都不好意思看维珍,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腔子里,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更小了,“主子一贯喜欢打趣人家。” 打趣人家? 维珍闻言登时就挑了挑眉。 从前提到嫁人的事儿,茯苓可不是这样的,小姑娘总是一口咬定不嫁人要伺候她一辈子的的,但是现在态度明显是不一样了。 维珍不生气也不失望,还挺欣慰。 她又不是以磋磨下人为乐的变态地主老财。 这些一路陪自己走来、付出心血精力照顾着孩子们长大的姑娘们,她是没办法把她们当做奴才看的,少不得要为她们打算。 在茯苓她们愿意的情况下,她是特别希望她们能收获幸福的。 而且,高郎中人品可靠家世清白,能力也不错,若是茯苓中意的话,她是非常愿意敲敲边鼓的! 咳咳! 是不是嫁人生子之后的女同志,就会自动get保媒拉纤的功能? 她现在好像就是哎! 不过,茯苓也的确到了考虑婚嫁的年纪了,她为茯苓操心操心终身大事,也没毛病哈! 康熙朝宫女要等到三十岁才能出宫归家,但是维珍不可能让茯苓她们拖到那个年纪的。 1679 珍惜孩子们还喜欢黏着她的时间 这又不是推崇晚婚晚育的时代,而且说实话,就算后世,过了三十岁有孕,也算得上是大龄孕妇,需要格外关注了,在清朝,就更甚了,毕竟条件就摆着这儿。 如今茯苓甘草她们都已经二十三四了,维珍打定主意,等一过二十五岁,就放她们自由身,许她们归家。 自然了,就算是归家嫁人,维珍也愿意永远为她们在身边留下一席之地。 抿了口茶,再开口的时候,维珍又转了话题:“对了茯苓,我之前同四爷商量,打算以后每半年,安排一场义诊,地点就定在各个粥厂附近,具体的,到时候你同顾俨还有高郎中对接安排。” 义诊的事儿,维珍跟四爷的确有商量过,不能太频繁,频繁意味着高调,四爷如今又是最不能高调的,所以,每半年一次就刚刚好。 不过每个粥厂一年两场义诊,那就意味着五个粥厂,一年要安排十场义诊,这同时也意味着,除了定期的诊脉之外,茯苓跟高郎中又多了许多接触的机会。 茯苓心头一动,抬起头悄悄打量维珍的表情,瞧着维珍眼里的鼓励,茯苓抿了抿唇,点点头:“是,奴婢一定会办好的。” 维珍笑着拍了拍茯苓的手:“我们茯苓就是厉害,不论干什么就没有办不成的。” 加油小茯苓! 一定要爱情事业双丰收哦! 维珍这边正在跟茯苓说着义诊的事儿,就瞧着连翘急匆匆走了进来。 “怎么了?”维珍抬头看向她。 “主子,小池子刚从京师那边过来,他说二阿哥着了风寒。”连翘道。 下一秒,维珍蓦地就站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儿?严不严重?” 小丸子自打落生一直就是个皮猴子,又调皮又皮实,除了崴了一回脚之外,并没有生过病,冷不防听到小丸子着了风寒,维珍自然惊诧又揪心。 “回主子的话,二阿哥是两日前偶染风寒的,不过只是有些鼻塞咳嗽,吃了两日的药,现在已经好多了,”瞧着维珍脸色儿都变了,连翘忙道,“肖嬷嬷跟甘草都在顾看着二阿哥呢,主子不必过于担心。” 这回维珍带着大格格来赤城行宫小住,留了肖嬷嬷跟甘草照看孩子,她们两人最是细心。 所以小丸子应该只是得了一场轻感冒。 维珍松了口气儿,可到底还是担心得很,再加上本来就挺长时间没瞧过孩子了,维珍也想得厉害,所以几乎没什么犹豫,维珍当下便下了决定。 “去把大格格找回来,这就启程回京,”维珍吩咐道,一边看向连翘,“连翘,你先去一趟行宫,向公主禀报一声,照实说就好,让她不要挂心。” “是,奴婢遵命。” …… 维珍带着大格格,直接从粥厂这边返京了,至于五公主跟六公主,也是要赶回京师的。 裕亲王眼瞅着要不行了,圣驾也即将回鸾,她们自然不好一直在赤城行宫小住,只不过不能同维珍那般着急赶路,两人的身子都经不起舟车劳顿,故而要迟些时候。 小丸子的风寒的确并不严重,除了还有些鼻涕之外,别的症状都已经没有了。 不过维珍回来之后还是第一时间把孩子接回了后院儿,打算让小丸子在后院儿住一阵子,养养身子。 自打年后孩子们正式开蒙之后,平日里都在前院上课,四爷也一早命人在前院给阿哥们僻了小院儿居住,因着小丸子年幼,四爷对他没什么要求,不过两位兄长都在前院住着,小丸子也就跟着搬去了前院。 这一回,搬回后院儿,小丸子可比从前黏人多了,简直比弟弟都好更黏人。 维珍也乐得让她黏。 孩子早晚都要长大,尤其是男孩子,长大之后,肯定不会像小时候这么黏妈妈,也不会像月华那样,可以正大光明地黏着她,所以维珍特别珍惜孩子们还喜欢黏着她的时间。 不止珍惜小丸子,也珍惜小西瓜,所以维珍也强硬地要求小西瓜也同弟弟一道搬回来小住。 小西瓜二话不说,当场就乐颠颠地跟着额娘回后院儿了。 “手里拿的什么?” 收拾东西又用不着小西瓜,但是小西瓜手里却捧着个细细长长的盒子,宝贝得很,之前维珍倒没有见过,因而好奇。 “是石榴树托大哥给我送来的千里眼,”提到这个,小西瓜就特别兴奋,“额娘,这东西特别厉害!” 千里眼? 听着小西瓜这么说,再打量那个盒子的尺寸,维珍心里也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所以,待大阿哥小心翼翼从里面把所谓的千里眼取出来,献宝似的递给维珍,维珍就再心里暗道一声“果然”。 1680 晚宴上能有小动物吗 望远镜嘛,她在上幼儿园之后就不玩了! 不过,她还是保持着一脸的好奇,听着大阿哥教她要如何如何使用这厉害的千里眼。 “为什么叫千里眼?难道它能真的能看见千里之外?那岂不是咱们在京师就能看到远在西北的你阿玛了?”打量着小西瓜错愕又为难的一张脸,维珍竭力憋着笑。 “额娘,千里眼只是个……夸张的说法,它看不到一千里,但是……”想了想,小西瓜指着窗外,“咱们站在这里就能看清院里的任何地方!” “真的这么厉害呀?那额娘试试。” “嗯,额娘你放在眼睛前面就行……对了,额娘,你得把另一只眼给闭上。” 小西瓜在一旁热情地做着指导,然后就听着自己额娘,蓦地惊喜地叫出声:“哇,额娘瞧见小丸子了!特别清楚!” 小西瓜:“……哇,额娘好厉害。” 他不用千里眼也看到! 额娘未免也太夸张了! 不过他打定主意闭紧嘴巴,才不要打扰额娘惊喜的扫兴孩子。 “哈!小丸子的眼屎没抠!两只眼都有!哈哈哈!” 是吗? 这个他看不清哎! 果然还得是千里眼啊! 打定主意不扫兴的小孩儿,这时候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往自己额娘身边凑,一边跟额娘打商量:“额娘,你让我看一眼!我就看一眼!” 弟弟的糗样儿他怎么能错过呢? “给!趁着他没发现赶紧看!” 维珍把千里眼递过去,很快,小西瓜就“嘿嘿”笑了起来:“还真是,弟弟看起来好傻啊!额娘你快看!” 于是维珍又接了过来,顿时也笑了起来:“弟弟那不叫傻,那叫呆萌!” 是啊,呆萌呆萌的小丸子明明好可爱! 小丸子这是午睡刚醒呢,因着风寒,这几天,小丸子睡得都比较沉,今天也是,一口气儿睡到傍晚才醒,出了屋子,人还有些懵,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的灵魂三问。 乳母跟在身后,一边拿着帕子要给他擦脸,一边一直叫着“三阿哥”。 潮湿的帕子甫一覆在脸上,小丸子脑中才恢复了一些清明,然后,他就躲开乳母,一边喊着“额娘”,一边朝正堂这边冲。 于是,维珍就看着,被千里眼放大了许多的二儿子,一路喊着“额娘”一路小牛犊似的往自己这边冲。 呜呜呜! 老母亲的心都要甜化了! 下一秒,维珍把千里眼又塞给大儿子,然后赶紧跑到门口,对着不远处的小牛犊伸开双臂。 “额娘!” “额娘在!” 小牛犊两眼放光,加快速度,“砰”地一声冲进额娘怀里,使劲儿抱住。 差点儿没把他额娘给冲倒。 “看来额娘的小丸子已经顺利战胜病魔,可喜可贺!”维珍笑着拍着小丸子的肩膀,一脸赞许,“额娘决定要为勇敢的小丸子办一场康复晚宴!” 小丸子眼睛更亮了:“晚宴上能有小动物吗?” 维珍一怔:“什么小动物?” 难道这孩子是想养什么宠物? 养宠物没什么,她也很鼓励孩子们养宠物,可以培养孩子们的责任心,对孩子的性格养成也有好处,但是…… 鸡就算了! 小母鸡小公鸡都不行! 维珍这边正琢磨着养宠物的事儿,然后就听着小丸子激动地道:“炸鸡、烧鹅、烤乳猪!我来者不拒!” 维珍:“……” 儿啊,你这比要养小母鸡更让额娘心里“咯噔”啊! “不行吗?”看到额娘一脸呆若木鸡,小丸子的激动不见了,撇了撇嘴,竖起一根小手指,然后可怜巴巴跟维珍打商量,“不是非得样样都有,只来一样……一样就成。” 这几天养病,高郎中吩咐要饮食清淡,见天都吃清粥小菜,除此之外还要喝汤药! 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他现在没别的想法,他就想吃肉!吃肉! 维珍回过神来,笑着揉了揉小丸子的脑袋瓜:“就一样……小动物,那算什么席面儿啊?炸鸡、烧鹅必须都得安排上,至于烤乳猪,咱不能为难大师傅,给他们时间准备准备,过两天再补上成不成?” 回来之后,维珍就请了高郎中过来,询问小丸子的病情,孩子基本上已经痊愈了,饮食也可以恢复正常了,只是一上来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吃太油腻的食物,没得肠胃受不了。 只是小丸子实在太疼人了,维珍舍不得让他失望。 不过等会子用膳的时候,她会盯着的,尽量不让他多吃。 1681 真的吗?我不信。 “成!太成了额娘!”小丸子激动地嗷嗷叫,抱着维珍的脖子照着她的脸“啊呜”亲了一口,然后又小牛犊似的往外冲,“我去吩咐他们好好做!务必让小动物们死得其所!” “去吧,”维珍笑得双眼弯弯,一边又赶紧吩咐乳母跟上,“仔细盯着,别让他跌跤。” “是,奴婢遵命。”乳母赶紧跟上去了。 瞅着小丸子连蹦带跳的背影,维珍笑得直摇头,结果一瞥眼瞧着小西瓜握着千里眼站在一旁愣神。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小西瓜回过神来,把视线从弟弟身上收回,眉眼低垂,轻轻摇了摇头:“儿子没想什么。” 真的吗? 我不信。 跟你爹一样都是属闷葫芦的! 维珍走到小西瓜跟前,指了指小西瓜手里的千里眼:“都道是站的高望的远,也不知这话说的对不对,要不小西瓜陪额娘陪去竹林那边看看?” 竹林中间设了假山,不高,也就三米多,上面又有个小亭子,不过那已经是贝勒府的高点了。 “嗯。”小西瓜点点头。 当下,维珍带着小西瓜出了正堂,朝院子后头走去,娘儿俩一路走一路聊。 聊这些时日小西瓜的起居功课,也聊小姑姑的身体恢复情况还有粥厂准备施粥的事儿,自然也话题也离不开四爷。 “阿玛写信说特别想你们几个,”维珍道,打量着小西瓜低垂的眉眼,维珍又加了一句,“特别是小西瓜,阿玛知道你一贯懂事儿不让人操心,可是因此就更担心你了。” “担心我什么?”小西瓜仰起头,眼里满是不解。 “担心你会太专注学习、练功夫功夫骑射,疲惫辛苦却不肯说,”维珍道,顿了顿,她语气变得更加轻柔,“额娘也担心呢。” 瞅着小西瓜脸上浮现的错愕愣怔,继而是难为情,然后他再度垂下眉眼,不过耳朵却迅速变红起来。 “儿子不累,也不辛苦,”他声音小小的,“阿玛、额娘不必太过为儿子操心。” “怎么能不操心呢?我大儿子这么乖这么好,额娘巴不得能为他操心一辈子呢,”一边说着,维珍一边伸手环着小西瓜的肩膀,低下头在儿子的光脑门儿上亲了一口,一边含笑道,“就是不知道大儿子愿不愿意让额娘操这个心。” “愿意,”小西瓜的声音更小了,头也更低,耳朵也更红了,“儿子愿意的。” 维珍没再说什么,又亲了儿子一口,然后搂着儿子往前走。 小西瓜的个子现在已经到维珍的胸口了,维珍这么搂着,就得微微俯下身,小西瓜一边听着额娘讲话,一边默默踮起脚,生怕额娘累着。 他虽然是贝勒府里面……除了大姐最高的孩子。 但是,他的身高明显还是不足。 他要长得再快一点儿,这样以后额娘搂着他就不会累了,还有…… 他刚才怎么还吃弟弟的醋呢? 瞧着额娘抱弟弟,他竟然会心里难受,觉得额娘或许还是更疼弟弟一些,谁叫弟弟比他小,比他更会撒娇。 可是现在,被额娘抱着、亲着,听着额娘说她心疼自己,要为自己操一辈子的心,他真的好开心,也……好羞愧。 他怎么能觉得额娘偏心呢? 额娘明明这么疼他、爱他。 可是再怎么喜欢被额娘抱,待甫一出了院子,小西瓜就别别扭扭地挣开了额娘爱的抱抱,低着头站在门前,恭恭敬敬道:“额娘先行。” 他已经正式开蒙读书了,是大孩子了,在外头不能跟从前似的黏着娘,不成体统,也会叫人笑话。 维珍看着儿子一本正经的小脸,还有泄露心情红彤彤的小耳朵,不由在心里感慨,小锯嘴葫芦就算了? 不不不,她好大儿还是个小古板呢。 明明是她一手带大的,就四爷那繁忙程度,一年到头跟孩子们的相处时间也都是屈指可数,可是谁能跟她解释一下,为虾米她大儿就是他爹如出一辙呢? 一点儿都不像她! 好气哦,不过…… 也好喜欢她一手养大的四爷mini版哦。 忍住去使劲儿揉一揉这小古板的脸的冲动,维珍含笑率先出了门。 “谢谢儿子啦。” …… 不单单是小丸子病了,慧娴慧妍也病了,还是董氏给维珍写信告知,维珍才知道的。 甫一打开书信,维珍就吓了一跳。 慧娴慧妍竟然一起出痘了。 小孩子的免疫力低,所以出痘往往发生在幼年时期,所以如今的小孩子都是生下来不久就要给种痘的,自然慧娴慧妍也一早就种痘了的。 只不过她们种的是人痘。 1682 慧娴慧妍出痘 如今朝廷虽然已经开始在全国试点推广种牛痘了,定州作为最早开启牛痘实验的地区,自然也是试点之一。 但是为了安全起见,首批被种植牛痘的年龄被定在十六岁以上,待到一年期满,根据效果,到时候会适当下调种痘年龄。 慧娴慧妍自然不在首批接受种牛痘的群体之内,哪知道两个孩子竟然这个时候一起出痘了。 出痘,在这个时代自然是要命的大事儿,维珍如何能不忧心? 一边屏住呼吸一边往下看,待看到董氏写道“……症状并不严重,除了出痘之外,就起了两天热,然后就迅速恢复了,到现在已经基本痊愈了,只是慧娴的肩膀还有慧妍的后背留了蚕豆大小的瘢痕,往后怕是不易消退……” 直到这时,维珍才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儿。 留痕怕什么啊,只要孩子能好好儿的,顺利度过出痘,那就谢天谢地了。 虚惊一场,维珍觉得口干舌燥得很,唤女贞去给自己取个冰碗,又吩咐小池子:“去前院把高郎中请来。” “是,奴才遵命。” 待高郎中来的时候,维珍的冰碗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听着女贞进来通报,维珍放下冰碗,漱了口,然后让女贞把高郎中请了进来。 “奴才见过主子,”高郎中行至软榻前躬身给维珍行礼,“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当下维珍就把慧娴慧妍出痘得事儿同高郎中说了,然后又问道:“虽说是基本痊愈了,可我这心里多少还不踏实,所以想请高郎中过来问问,即便是痊愈了,往后对身子可还有没影响?有哪些地方是需要注意的?” 高郎中道:“回主子的话,两位表小姐属于轻症,痊愈之后,身体就基本没有问题了,若非要说会有什么问题,那就是可能会留痕了。” 天花最典型的后遗症是面部和躯干的凹陷性瘢痕,俗称麻子,这是由病毒破坏了皮肤的深层组织导致的。 这些瘢痕在脓疱愈合后形成,伴随色素脱失或沉着,可能影响外观,但无健康危害。 历史上最著名的病例大概就是康熙皇帝了。 因为幼年出痘,在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这就是后世康熙大帝那个不怎么文雅的外号的由来。 当然了,普通人那叫麻子,万岁爷那就是“天赐龙纹”了。 而现在慧娴慧妍也有这样的迹象。 “若是留了痕,那日后还能消退吗?”维珍问道。 女孩子哪儿有不爱美的? 尤其还是正处在最美美的年纪,面对着身上多出来的瘢痕,两个小姑娘只怕要伤心难过了。 想了想,高郎中道:“回主子的话,如果瘢痕面积不大、较为平整,且颜色不深的话,还是有一二分消退的可能的。” 维珍:“……” 你干脆直接说没可能不就得了。 所以高郎中现在是学会说话弯弯绕了还是比从前更加直接坦率了? 真的好诡异一男的。 半晌没等到维珍吱声,倒是瞅着维珍开始慢条斯理地拢茶了,那一声声茶盖摩擦发出的声音…… 听得高郎中身上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高郎中一边心中暗道侧福晋如今跟四爷是越来越像了,拢起茶来跟刮人骨头似的,一边忙不迭又道:“虽然让瘢痕消退很难,但是奴才有法子让瘢痕变淡。” 维珍这才放下茶杯,然后慢条斯理跟高郎中道:“我到底是不放心,所以想请高郎中去定州一趟。” 高郎中当即躬身领命:“是,奴才遵命。” 给慧娴慧妍看病要紧,维珍当下就吩咐高郎中回去准备了,又让小池子去安排马车人手好尽快把高郎中给送去定州。 然后她又把董氏的书信翻了出来,把“只是慧娴的肩膀还有慧妍的后背留了痕,往后怕是不易消退”这句,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半晌,维珍将书信放下,然后蓦地松了口气儿。 留痕虽然难看了些,不过却也不是没有好处。 八旗秀女满十三岁就能参加选秀了,汉军旗也是同样的规矩。 十三岁,很大一部分小姑娘都还没发身呢,有的甚至牙都还没换全,就要参加选秀了。 落选的还好,回家还能过两年舒心日子,然后十五六岁嫁人,可一旦中选了,那就要跟还没有享受几天的少女时光说再见了。 中选的秀女,在选秀过后就要开始一边跟着宫里的姑姑学规矩,一边忐忑地等待自己的命运安排。 是留在后宫伺候跟自己祖父年纪相仿的万岁爷,还是被赐给哪位皇子或者是宗亲子弟。 1683 裕亲王薨 早些年,秀女们很多都盼着能进万岁爷的后宫,当时万岁爷还挺大方,只要满军旗的且能生儿育女的,位分上基本都不会亏待。 但是现在就算了,万岁爷抠搜得很,尤其是对汉女(汉军旗也够呛),简直比葛朗台还阿巴贡。 有个接连生了三位皇子、如今还尚无位分的王娘娘在,只怕连带着汉军旗的秀女个个都求神拜佛,千万别被万岁爷挑中。 如今年龄到的皇子都已经大婚了,剩下的皇子年龄最大的是十五阿哥,那距离大婚还远着呢,所以但凡被赐给皇子的,基本上也就是格格身份了。 当然了,要是娘家给力,也不是没有直接以侧福晋身份入府的可能。 历史上有名的年贵妃最初就是以侧福晋的身份入的雍亲王府。 除此之外,那就是被赐婚给一众宗亲了。 还是那句话,要是娘家给力,在万岁爷跟前说得上话,提早跟看对眼的宗亲家说好,然后求万岁爷赐婚,万岁爷也是乐于成人之美的。 所以不管在什么年代,娘家给力,闺女在婚嫁大事上那是相当有底气的。 但是再有底气,到底还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就像十四爷后宅的舒舒觉罗氏格格还有伊尔根觉罗氏格格,进门的时候,差不多也就十三四的年纪。 后来伊尔根觉罗氏格格流产的时候也才……十五岁吧? 维珍当时在阿哥所瞧见因为流产哭得几乎昏厥的伊尔根觉罗氏格格,脑子里就一个想法—— 真作孽啊。 实在是太吓人了。 论起来,十四爷的格格其实也不比她的大格格大多少呢,所以维珍就更觉得触目惊心了。 而现在,慧娴慧妍今年十二岁了,明年又是选秀年了,不出意外的话,慧娴慧妍也要开始准备参选了。 维珍倒是有法子可以让两个孩子推迟选秀,但是最多也就往后推一届,到时候慧娴慧妍还是要参加选秀的。 一旦中选,那最好的情况就是事先为慧娴慧妍挑选到合适的宗亲人家,然后求万岁爷给赐婚。 反正维珍是肯定接受不了自己的侄女儿去给四爷的兄弟们做妾的。 可即便是赐婚到了宗亲人家…… 维珍对此心里还是抗拒的。 有她跟四爷在,大格格未来的丈夫肯定是不能纳妾的,除非对方一家子都不想好过。 这是不存在任何商量余地的。 同样的,对于侄女儿,维珍自然也盼着她们也能享受更纯粹的婚姻生活,尤其是李家父子两代都没有纳妾。 慧娴慧妍是在一夫一妻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的,让她们小小年纪就要去面对复杂拥挤的婚姻,她们肯定是不习惯的,委屈矛盾更是难免的。 但是她一个姑姑怎么能插手管侄女婿的事儿? 尤其这个侄女婿还是宗亲子弟,但凡她跟四爷的手伸太长,要求人家宗室子弟不许纳妾,这像什么话? 四爷跟侧福晋管天管地还要管侄女婿的裤腰带吗? 而且又有哪个宗亲子弟在大婚之前屋里头是没人的?甚至孩子都早生了几个。 难不成这些妾室庶子女还要为她的侄女腾地方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慧娴慧妍能落选是最好的,到时候自然可以仔仔细细地给两个孩子挑选合适的人家。 但是现在,除了想法子让慧娴慧妍落选之外,维珍又想到了另外一条路。 出了一会儿的神,维珍吩咐女贞:“你再去前院把高郎中请来一趟,我有事问他。” …… 被病痛折磨了数年、几度病危之后,这一回,裕亲王没能熬过去,于六月末薨。 万岁爷甫一得了裕亲王病危的消息,便下令日夜兼程,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在圣驾抵京的前两日,裕亲王薨了。 万岁爷悲痛欲绝,亲至裕亲王的灵柩前祭奠,抚棺痛哭不止。 “朕幼年丧父,唯汝一兄,而今汝去,朕失一手足矣!” 在场诸人,如何能不动容? 裕亲王诸子个个泪如雨下,连为裕亲王穿孝的一众皇子,亦是人人有泪。 是的,万岁爷还下令一众皇子为裕亲王穿孝,这并不符合“同旗之皇子穿孝即可”的礼制规格,但是万岁爷对此却十分坚持。 下令命皇长子胤禔、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俱穿孝”。 除了皇太子以外,全体年长皇子皆为裕亲王服孝。 1684 他儿子可比他小时候能耐多了! 这是仅次于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去世后的服孝规格,足见万岁爷对裕亲王去世的哀悼程度。 不止于此,待出殡之时万岁爷又亲往福全王府,恸哭不止,命御史罗占在黄花山为福全监造坟莹、建碑,规定除常年祭祀外,另有加祭。 自古天家手足难保全,万岁爷同裕亲王真真是难得。 万岁爷如此,万岁爷的一众皇子又怎么能不兄友弟恭呢? 所以待裕亲王的葬礼结束,众皇子还相约一道去探望了因为葬礼期间被累病的八爷。 待总八爷府回来,四爷才总算能喘口气儿。 这段时间,真是忙得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 回到贝勒府,其实也闲不下来,先是考了几个孩子的功课,四爷对此比较满意,同三个儿子还有大闺女一道在前院用了一顿午膳。 下午,四爷又带小西瓜去小校场练骑射。 本来小丸子也要去的,但是四爷知道他前不久着风寒的事儿,便就没同意。 “这段时间都不许去小校场。”四爷不容置喙道。 风寒才好,小孩儿身子还虚呢,这又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小丸子再皮实,四爷也担心他再病倒。 小丸子急了:“可是我已经好……” “好了”两个字儿都到嘴边了,小丸子却硬生生咽下了,然后乖乖冲四爷躬身:“是,儿子遵命。” 维珍脾气好,对孩子们特别有耐心,孩子们有什么要求想法,只要是不太出格的,又能说服维珍的,维珍都会同意。 但是四爷…… 瞅着阿玛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一向话多的小丸子,对于能说服阿玛这件事儿上,并没有什么把握,至于撒娇技能…… 他还是更习惯运用在额娘身上。 对着阿玛这张脸撒娇,他……他也撒不起来啊。 小西瓜无比同情地冲弟弟眨眨眼,然后就带着满心激动喜悦,跟阿玛出门直奔小校场! 真好! 又能跟阿玛一起去小校场啦! 自然小西瓜他们都是有教习师父的,只是四爷对他们的骑射一向关注,三不五时地会亲自到场指点,这回一下子两个月没在京师,自然也没有机会陪孩子练功了,四爷难免心下有愧,所以甫一回来就表示关心。 小西瓜的进步非常大,如今的马儿已经骑得很好了,虽然现在骑得还只是矮脚马,但是技术已经很纯熟了。 这小家伙,竟然还冲四爷显摆了自己新学会的小技能,马上射箭! 虽然没有射中靶子,小家伙有些泄气,不过四爷已经很惊喜了。 他儿子可比他小时候能耐多了! 比不过兄弟,四爷会觉得哪儿哪儿都不痛快,势必要追上去的,但是被儿子超越,四爷却欣慰极了。 “阿玛,我没射中。”下马之后,小西瓜蔫头耷脑地来到四爷跟前。 “不着急,再多练练,阿玛从前也是练了很久才能射中。”四爷安慰有些低落的二儿子,伸手揉了揉小西瓜汗津津的脑袋。 七月半的天儿,虽然避开了正午的骄阳,可天儿到底还是热的。 “嗯!”小西瓜这才恢复了精神,冲着四爷使劲儿点点头。 怕孩子中了暑气,当下四爷就吩咐人带小西瓜去洗漱更衣,然后就可以回贝勒府了。 小西瓜脚下却没有挪动,而是冲着小校场的入口看了看。 “怎么了?”四爷问道,一边也顺着小西瓜看的方向看去。 “阿玛,能不能再等等?”小西瓜有些迟疑着道,“也许十六叔会来这个小校场。” 皇子皇孙们平日里练习骑射,可不止一个小校场,宫里宫外都有,像小西瓜小丸子这样住在宫外的皇孙们,肯定用的是宫外的小校场,不过宫里的皇子却未必都在宫里练习骑射。 毕竟宫里的皇子不少,有时候人太多了,也会有皇子选择宫外的小校场练习。 所以小西瓜就想着碰碰运气,看十六阿哥今天会不会来这个小校场。 自从收了十六阿哥的千里眼,小西瓜一直盼着能跟十六阿哥见上一面,只是却一直没有这个机会,小西瓜就挺着急。 四爷有些好奇:“为什么突然想见你十六叔了?” “一点儿都不突然,我早就想见十六叔了啊,”小西瓜挠挠头,然后就把千里眼的事儿跟四爷说了,“我想亲自把千里眼给十六叔送回去,还想跟十六叔玩一会儿。” “那千里眼带来了吗?”四爷问。 小西瓜有些懊恼地摇摇头。 他没想起来! 出门的时候就顾着兴奋了,结果把这茬儿彻底抛到了脑后。 啊啊啊! 真是失算! 1685 他发现主子爷真是愈发难伺候了! 打量着小西瓜拧起来的小眉头,四爷不由牵了牵唇,又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瓜。 “没事儿,阿玛现在就让一梁回去取,你先去洗漱更衣,完了之后,阿玛带你进宫去找你十六叔。” 小西瓜跟小丸子正式开蒙之后,维珍就让一梁二柱分别跟着他们去前院伺候了。 “是!多谢阿玛!”小西瓜激动得顿时两眼放光,一边又忙不迭转身吩咐身后的一梁,“记得把陀螺给带上,我还要跟石榴树抽陀螺!” 这一激动,十六叔又变成石榴树了。 其实,小西瓜现在并不经常玩陀螺了,毕竟孩子长大了,有了更多好玩的选项,就比如他现在最喜欢的骑马射箭跟摔跤。 但是如果跟十六叔一起玩的话,小西瓜还是会第一时间想到抽陀螺,毕竟两个人从前一起玩过,想起来就特别亲切,就想着再跟十六叔一起玩。 “知道了,”四爷拍了拍小西瓜的肩膀,“快更衣去吧。” “嗯,儿子这就去!” 当下小西瓜一转身就直接冲向供洗漱更衣的内间小跑去了,跑得那叫一个欢实,小辫儿一甩一甩的。 瞅着儿子生龙活虎的背影,四爷不由牵了牵唇,一边忙吩咐随从跟过去伺候。 四爷今天没有上场,所以就用不着洗漱更衣,就在凉亭里头等着孩子。 “主子爷,您喝点儿绿豆汤降降温。” 苏培盛端上来的是从贝勒府里带过来的冰镇过的百合莲子绿豆汤,最适合这个天儿喝了。 打量着里面碗里明显比正常分量多出许多莲子、菱角的绿豆汤,四爷就不由嘴角上扬,明明还没吃呢,口腔里头就已经觉得甜了。 一勺子冰凉甘甜的绿豆汤下肚,四爷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不止神清气爽,四爷还觉得饿了,明明才用过午膳不久。 四爷一边又挖了一勺,一边问苏培盛道:“你李主子院儿里晚膳的菜单可知道吗?” 虽说回京已经有段时日了,但是一直忙活着裕亲王的丧礼,成日早出晚归的,且又要为裕亲王穿孝,自然是不便宿在后院女眷处的,所以四爷一直住在前院,都没机会见维珍,更别说是去维珍那儿用膳了。 如今总算是忙完了,四爷自然心里痒得厉害。 李主子院儿里的晚膳菜单? 他又不是小池子,他怎么能知道这个呢? 他既不是擅长听说听说,也没有越俎代庖的心思! 苏培盛满脑子都是“无语”两个字,面儿上却是一派小心翼翼:“回主子爷的话,奴才不知。” 四爷一言不发看着苏培盛,那“要你何用”的眼神实在太过明显,苏培盛再无语,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奴才这就着人回去问问。” “算了。”四爷淡淡吐出两个字,然后又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绿豆汤。 这时候派人回去问,肯定会惊动维珍,那就…… 一点儿都不惊喜了。 他还是更想毫无预兆、悄无声息出现在维珍面前,吓那妮子一跳! 想象着那妮子激动地扑到自己怀里,又哭又笑,娇娇软软的像只小猫,四爷又觉得绿豆汤不够甜了! 远远不及他的珍珍甜! 但是这并不影响四爷一勺一勺吃得欢实,不过他要是这个时候抬头的话,就一定会看到苏谙达眼里的大写的“无语”! 他发现主子爷真是愈发难伺候了! 一时想知道人家侧福晋晚膳的菜单,一时又说算了,就跟之前在西安的时候似的,一时要他研墨准备给侧福晋写信,一时又气呼呼地摔笔,结果等他都打算收拾笔墨了,他家爷又乐呵呵地提笔回信了…… 拜托,您老人家先拿定主意好不好? 就不要拿您迟来的少年心事考验他们做奴才的好不好? 真的心累又无语好不好?! 苏谙达一边无语又心累地吐槽着,一边麻利地收拾好碗筷,又给他家主子爷端来一杯凉茶,四爷这边清了口,那边大阿哥已经洗漱更衣完毕从内间出来了。 一身竹青丝绸圆领袍,腰上佩戴的正是四爷之前亲手为孩子做的平安扣,小家伙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阿玛,我好了!” 四爷觉得小家伙好像又长高了,也长大了。 又是两个月不见呐。 “过来。” 四爷招招手,把儿子唤到身边,让苏培盛给他盛了一小碗绿豆汤,待小家伙吃完之后,然后才带着小家伙上了马车。 …… 1686 四爷是恩人是伯乐是他的救世主啊! 待四爷带着小西瓜入了宫到达了小校场,果然瞧见了小十六,不止小十六,还有小十五跟小十七。 冷不防瞧见四爷来了,三位小皇子自是吃惊,当下纷纷停下来,一道来给四爷行礼。 “见过四哥!” “四哥吉祥!” “起来吧。” 紧接着就是小西瓜给三位小叔叔行礼,待给小十六行礼的时候,小家伙忍不住冲小十六挤挤眼—— 人家特意来找你的! 小十六会意,旋即一脸激动,也迅速地朝小西瓜挤挤眼—— 好样的二侄子! 四爷把俩小家伙的眉眼关司看在眼里,忍不住想笑。 待行礼之后,四爷很有眼力见儿地放几个孩子们去玩,自己则抬脚去了太医院,他在这儿,几个小家伙肯定玩得不尽兴,索性去太医院,问一问目前种牛痘在全国的推广进度。 万岁爷之前吩咐在太医院设立牛痘司,专门负责此事,目前由许太医掌管,四爷对于种牛痘推广的事儿,一直很关注。 吩咐了苏培盛留下来盯着,然后四爷就去了太医院。 自从奉命掌管了牛痘司,许太医简直就忙得跟陀螺似的,自然了,许太医从前空闲的时候也不多,一边忙一边还时常心惊胆战,有好多次,许太医都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主动请辞。 太医的名头再大,那也得有命受着不是? 尤其是摊上德妃这么一个动不动就吓人一跳的主子,许太医就怕自己没有那个命! 倒不如索性辞官,以他的资历医术,到哪儿不是发光发热?非但会比宫里赚得多,日子更不知要舒坦多少倍! 但是许太医到底舍不得,舍不得自己在太医院苦心经营小三十年熬出来的资历,舍不得用国家的顶级资源精进医术,也舍不得从前迷雾一样看不清但是如今越发清晰可见的前程。 是的,现在他的前程清晰远大着呢! 除了因为种痘实验立下大功被万岁爷论功行赏之外,他在太医院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裕亲王薨逝之后,原本的太医院、除了院判丁源之外资历最老的二把手姜太医,便主动辞官了,万岁爷也允了。 虽然如今太医院里面还是不乏资历超过他的同僚,但是哪个对他不是毕恭毕敬? 如今,能排在他上头的,也就只有丁源一人了,可丁源却足足比他大了十五岁呢! 焉知十五年后,自己的成就比不过丁源呢? 谁说四十八岁不是力争上游、风华正茂的年纪?! 所以现在,许太医虽然更忙了,但是许太医却精神焕发,浑身上下都有着使不完的劲儿! “启禀大人,四爷来了,这时候人在正堂,等着见您。” 什么? 四爷来了? 许太医闻言,顿时放下手中的毛笔,然后忙不迭起身朝着自己的前程奔去。 比起德妃这个旧主子,四爷这个新主子,他可实在太喜欢太敬重了! 跟着德妃混了小二十年,最大的收获就是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越来越强,许太医都无数次默默感慨,自己竟然没有被德妃吓出心悸的毛病,真真是天赋异禀。 可跟着四爷混,前途有了,医术上更是攻克了天大的难题,有了青史留名的机会! 许太医毕生所求,在四爷这里,全部超额完成! 许太医能不感恩戴德? 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又什么知遇之恩结草衔环,许太医从前也不是没说过,但是却全部都是走嘴不走心,但是到底四爷这里,他真的相当走心啊! 四爷是恩人是伯乐是他的救世主啊! 现在救世主来了,许太医能不激动?一边颠颠儿地走着,一边打着感恩戴德的腹稿。 许太医到的时候,四爷正坐在上首,双腿微张,慢条斯理地拢着茶,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姿势,可是落在许太医眼里就是宛若天神、最是英明神武! “奴才拜见贝勒爷,恭请贝勒爷金安!” 行至四爷面前,许太医利索地撩袍跪拜,眼瞅着就要知天命年纪的老头儿,不知怎么地,今儿说话好像带着三分……娇俏? 嗓子出毛病了? 四爷眉头蹙起,视线从茶杯缓缓落到了许太医身上,顿了顿,然后道:“平身。” “谢贝勒爷,”许太医起身,看着四爷手中的茶杯,鼻头微动,顿时一脸惶恐,“贝勒爷别喝!” 这该死的奴才到底是缺心眼儿还是眼瞎? 怎么能让贝勒爷喝陈茶呢? 就算是上半年才到的新茶,但是也已经过去……四个月了嘛! 1687 比拍马屁更膈应人的是什么? 对他们来说还算是新茶,但是对于身娇肉贵的贝勒爷来说,可就是毋庸置疑的陈茶啊! 真真可恶! 许太医正想说他亲自去给四爷沏一杯新茶,结果,他话还没说口呢,就被人直接跟摁在了地上,力气太大,以至于老头儿的脸差点儿都被摁进地砖里。 怎……怎么肥事?! 许太医登时吓得手脚脚软,浑身上下哪儿都软! 古德利旋即快步行至四爷面前,四爷点点头,示意他端着茶杯过去。 直到一盏茶的功夫后,古德利返回,整个期间,四爷一言不发,就一直垂着眼目光淡淡看着被牢牢摁在地上的许太医,房中鸦雀无声。 “主子爷,茶水正常。”古德利行至四爷身侧,压低声音禀报。 那就是没有毒了。 四爷抬了抬眼,摁着许太医的侍卫这才松手。 身上的力道卸了,许太医却兀自趴在地上浑身瑟缩一动不动,四爷有些不耐,看了一眼侍卫,侍卫会意,上去一把将人给提溜了起来。 古德利沉着脸上前,盯着虚脱惶恐又茫然的许太医:“说,茶水是什么问题?” “茶……茶水有……有有什么问题?”许太医磕巴地重复着。 “问你呢!”古德利都要给这老头儿给气笑了。 “问……问我呢?”许太医继续颤颤巍巍重复着。 眼瞧着古德利的脸更沉了,许太医一个激灵才猛然回过神来究竟是怎么一会儿事儿,然后忙不迭哆哆嗦嗦道:“茶、茶水没有问题,就……就是这茶叶不够好,奴才想给四爷换……换换茶叶。” 古德利:“……”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很无语。 古德利一言难尽地看了看许太医,然后一言不发退到了四爷的身后,挪开视线,连余光都不肯再给这个半道出家学拍马屁、非但学艺不精还愣生生拍到老虎屁股上、差点儿因此一命呜呼的离谱老头儿一点儿。 “奴才一时不慎竟惊扰了贝勒爷,奴……奴才该死!奴才实在该死!” 娇俏劲儿不见了,许太医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对着四爷连连叩头请罪。 四爷也觉得无语得很。 比拍马屁更膈应人的是什么? 是明明不擅长拍马屁,却还要一门心思地硬拍。 目前为止,四爷遇到的马屁拍得最好的,那无疑就是维珍了,他这样的性子天生最厌恶溜须拍马,但是每次他都被维珍拍得浑身舒畅,简直像是吃人参果似的。 可见什么天生厌恶又什么本来如此都是自以为是,单看有没有这个能耐让他喜欢。 相比之下,许太医分明就是往他嘴里喂苍蝇。 四爷被膈应得火大,根本就不理许太医的请罪,由着许太医跪着,伸手端起随从刚刚重新沏的茶,待慢条斯理地把一杯茶喝完,四爷才沉着脸问起了牛痘推广的进度。 一直瑟瑟发抖的许太医,这才如闻大赦,然后一五一十跟四爷汇报起来。 “回四爷的话,牛痘司这边正在加紧制作痘苗,奴才与丁院判商议之后,从太医院调拨了一批年轻的太医入牛痘司,由奴才亲自培训种痘事宜,待他们技术精进之后,由他们代表太医院奔赴各地指导种痘事宜。” 种痘要避开夏日,所以现在牛痘司的要务就是要为种牛痘在全国的推广做先期准备,待到夏日一过,就能按部就班地进行。 说到自己的擅长的领域,许太医也不磕巴了,也不娇俏了,就是四爷看他的眼神似乎还透着股子嫌弃。 多余话的,许太医一个字儿都不敢说,连头都不敢抬了,只敢盯着四爷的靴子,就怕更惹四爷嫌弃,可是…… 昨日万岁爷把他叫去乾清宫询问德妃娘娘身体状况、又让他把德妃脉案呈上去的事儿,要不要跟四爷禀报呢? 许太医悄默默地抬起头,只是视线才移四爷的膝盖,就瞧着四爷站起了身,许太医吓了一跳,赶紧又埋下了头去。 待四爷大步流星从自己身边走过,许太医忙恭声道:“奴才恭送四爷!” 算了,万岁爷关心德妃娘娘身子也是有的。 早些年,德妃娘娘可是万岁爷跟前最得宠的妃嫔,要不也不能一胎接一胎地生。 这几年,德妃娘娘的宠爱虽然不及从前了,但是架不住四爷争气啊。 虽然万岁爷很少去永和宫更是鲜少宠幸德妃娘娘,但是对德妃娘娘的赏赐却越来越多,德妃娘娘在后宫的地位更是越发尊贵。 所以,万岁爷关心德妃娘娘的身子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 1688 这小东西真是一个不注意就给他闯祸! 四爷在太医院待了半个多时辰,等再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傍晚了。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四爷就直奔小校场,想着接了小西瓜就回家去他家珍珍那儿蹭晚膳,结果人还没到小校场呢,四爷远远儿地就瞧见了黄罗伞盖,以及站在一旁的魏珠。 所以…… 万岁爷这是来小校场了? 不仅来了,万岁爷这时候正饶有兴致地坐在一旁,看着小校场上的两个小家伙比摔跤呢! 万岁爷一身明黄再显眼不过,但是比摔跤的两个小家伙是谁,离得太远,四爷瞧不真切,可即便如此,四爷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自己二儿下午才换的竹青色圆领袍。 所以,小西瓜这是在跟谁比摔跤? 可不管是谁,在场的都是小西瓜的叔叔啊,而且还是当着万岁爷的面儿呢,也臭小子平时瞧着乖,但是只要一上小校场了,那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没轻没重的。 四爷脚下一顿,继而加快了步子。 “十七弟用脚!用脚!用脚!” “用脚也没用,十七弟腿短压根儿就够不着二侄子!” “哎~呀!都说了让你用脚了!你非不用!” “哈!小西瓜赢了!” 越走越近,越来越多的声音传到四爷耳中,四爷更是一早看清楚跟小西瓜的对手是小十七,眼睁睁瞧着自己的好二儿使出一记勾脚,同时双手用力往后一带,然后就干脆利索地把对手“砰”得一声放倒。 若是在平时,四爷肯定会为儿子的漂亮身手叫好,可是现在…… 被他好二儿“砰”得一声放倒的是小十七! 这还是当着万岁爷的面儿! “哇!” 小十七倒在地上,顿时“哇”放声大哭起来。 四爷的心顿时也随着“哇”了一声,好悬没背过气去。 不是说找小十六抽陀螺的吗? 不老老实实抽陀螺,怎么又比起摔跤来了? 比就比,怎么出手这么没轻没重的! 这小东西真是一个不注意就给他闯祸! 一整天都未曾出汗的四爷,这时黄昏起风了,四爷却愣是出了一身的汗。 不过瞅着小西瓜第一时间上前,扶起了小十七,小十七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四爷急得上火的一颗心才稍稍平复了些。 “万岁爷,四爷来了。” 瞅着四爷过来,魏珠上前禀报万岁爷。 万岁爷闻声,扭头过来,果然瞧着四爷正疾步朝他这边走来,万岁爷脸上本就带着笑,一开口,声音里也是满含笑意:“老四,你这是来迟了!错过了三场精彩绝伦的比试,实在可惜!” 听万岁爷的口气,四爷的一颗心才总算放了下来,当下快步行至万岁爷跟前,一边给万岁爷行礼,一边含笑道:“看来是儿子没有眼福。” 万岁爷抬抬手,示意四爷平身,吩咐魏珠:“赏吧。” “是。” 四爷这才留意到,魏珠手上一直捧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样物件,一样是翡翠扳指,一样则是翡翠手串,扳指跟翡翠不管是色泽质地都是一般无二,明显是出自同一块原料。 这两样都是万岁爷时常把玩的,四爷都见过不少回,显然是万岁爷的爱物。 眼瞧着魏珠端着托盘在小十六跟小西瓜跟前停下,四爷脑子真是“嗡嗡”的,听到小西瓜跟小十六竟然还商量着谁要扳指谁要手串,四爷“嗡嗡”得更厉害,汗淌得也更多了。 这是去八仙楼点菜呢? 还由着你小子挑挑拣拣?! 他觉得自己应该上前踹小西瓜一脚,还得踹得狠一些,最好一脚给踹哭,然后再摁着泪眼汪汪的小西瓜下跪请罪,可是待悄默默地瞧见万岁爷上翘的嘴角,四爷硬生生给憋住了。 同样硬生生忍着没有去踹自己十六弟的小十五,此刻更是屏住呼吸。 小十五一贯谨慎低调,连带着对弟弟的要求都十分严格,比起自己的平庸木讷,其实小十六打小就聪明伶俐讨人喜欢。 只是这份聪明伶俐落在别的皇子身上,或许会赢得万岁爷的宠爱看重、换来大好前程,但是落在他们的身上可就未必了。 没有母族支撑,万岁爷的宠爱指不定就成了催命符。 可自打上回,弟弟小十六的功课让万岁爷满意,不仅弟弟被赏赐了千里眼就连额娘也跟着被赏赐之后,小十五的想法就发生了改变。 没有母族支撑、日子过得如履薄冰的又何止他们兄弟?额娘难道不是? 或许在一门心思地保护自身跟弟弟之外,也要为额娘着想打算。 而且,如今一众年长皇子斗得你来我往,只怕压根儿就没有人关注他们这些小皇子。 1689 还综上所述 所以现在,小十五开始试着放松对小十六的约束,愿意让小十六在万岁爷面前展示自己的聪明讨喜。 但是…… 是不是太由着小十六的性子了? 这样真的能行吗?不会出事儿吗? 皇阿玛不会动气吗? 要不是眼瞅着四爷也过来了,小十五不定就被自己吓出个好歹来。 有四哥在,没事儿的。 肯定没事儿的,小十五不停在心里安慰自己。 小十六跟小西瓜很快就分好了赏赐,小十六要了扳指,小西瓜则要了手串,然后两人拿着赏赐来万岁爷跟前谢恩。 “谢皇阿玛!” “谢皇玛法!” 瞅着面前跪着的汗津津的却明显十分兴奋激动的两个小家伙,万岁爷心情实在是不错。 因着裕亲王的薨逝,万岁爷这程子心情着实不怎么样,再加上夏日胃口不好,人都瘦了些,方才是去向太后请安,从慈宁宫回来,万岁爷突然想起来之前要考小皇子们功课的事儿。 结果奴才回来禀报,说是小皇子们这会子都在小校场上练功呢。 “那就换成考骑射!” 万岁爷大手一挥就改了主意,然后心血来潮就来了小校场,这些天一直闷在屋子里,精神萎靡的,这时候,万岁爷也的确想去小校场上透透气。 结果就碰到了小西瓜在跟小十六练摔跤。 是的,练摔跤。 到底都是大孩子了,陀螺抽起来的确好玩,但是抽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俩孩子就兴致勃勃地练起了摔跤。 小西瓜个头要比同龄孩子壮一些,他又一向皮实,在骑射摔跤上都很有天赋,但是再有天赋,毕竟也比小十六小了近三岁,少了两三年的练习,小西瓜根本就没有优势可言了。 靠着力气大勉强支撑了两个回合,小西瓜到底还是被小十六给“砰”地一声给放倒了。 小十五吓了一跳,忙要去扶,结果压根儿用不着他,也用不着在场的一众随从,小西瓜一个鲤鱼打挺又站起来了。 “再来!”小西瓜活动着手脚,冲着小十六招手再度发起挑战。 小十六正要回应呢,就瞧着万岁爷的仪仗朝这边过来,当下小十五忙不迭带着弟弟还有侄子给万岁爷行礼。 “皇阿玛吉祥!” “皇玛法吉祥!” “都平身吧,”万岁爷抬抬手,目光落在小西瓜身上,再开口脸上就挂着笑了,“你老四家的老二,对不对?” 万岁爷是出了名的能生,儿子多自然孙子就更多了,每回年节,一众皇子带着一众皇孙入宫给万岁爷请安,乌泱泱地一大堆,万岁爷再好的记性,也没办法把每个皇孙的名字跟个人对应上。 他也懒得记。 能让万岁爷记住的,也就时常有万岁爷跟前露脸机会的、太子的儿子了,就比如弘晳弘晋。 所以虽然一眼就认出了小西瓜,但是万岁爷却叫不出小西瓜的名字。 “是,就是孙儿!”小西瓜激动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皇玛法,谢谢您给孙儿起的好名字!” 好名字? 用不着万岁爷去问,魏珠就已经凑到万岁爷耳畔,压低声音道:“启禀万岁爷,您给二阿哥赐名弘昐。” 弘昐啊。 这名儿的确不错,不过说实话,给皇孙起名儿这事事儿上,并没有花万岁爷多少脑细胞,好的字眼儿事先都是挑好了的,万岁爷顺手赐名就是了。 要不然一下子要起那么些名儿,万岁爷可没这心思,就算有…… 留着批折子不香吗? “弘昐,”万岁爷一边口中缓声念着,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小西瓜,“你知道自己名字好儿在哪里?” 然后,小西瓜就掰起了自己的手指头:“首先,这是皇玛法给孙儿赐的名字,肯定特别好!” “其次,昐是小阳光的意思,孙儿特别喜欢!” “哈哈哈!”瞧着小家伙一本正经在自己面前掰手指还首先其次的,万岁爷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手指掰到一半的小西瓜,有点儿懵,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掰下去。 万岁爷忍着笑,冲他抬抬手:“你继续。” “还有,额娘也很喜欢小阳光,觉得孙儿的名字特别好,”总算掰完了,小西瓜做最后总结,“综上所述,孙儿很喜欢新名字,特别感激皇玛法!” 还综上所述。 “哈哈哈!”万岁爷又笑了起来。 其实单就冲着这一本正经、有理有据说话讲逻辑的架势,这小家伙是真的特别像老四。 不过,可比老四小时候讨喜多了。 1690 小十七还觉得自己脆弱的小心灵受到重创……还是两次! 笑够了,万岁爷伸手拍了拍小西瓜,这才把视线落在自己的三个小儿子身上,眯着眼问道:“刚才比试的如何?” 小十五忙躬身道:“回皇阿玛的话,弘昐才学了摔跤半年,不过却已经很有章法,十六弟仗着年龄大、学得久,才侥幸赢了弘昐一场。” 小十六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忙不服气地道:“照十五哥这么说,那弟弟这辈子但凡只要赢二侄子就是侥幸了!谁叫弟弟永远都比二侄子大呢!” 小西瓜更不乐意:“我怎么可能一辈子都比不过石榴树呢?说不定下回就是我赢了!” 小十六撇撇嘴,仗着身高俯视小西瓜:“二侄子,要不现在咱们就再比试一场?” 小西瓜嘴角一阵抽搐:“……那你得让我两招才算公平!” “两招?够吗?”小十六目光在小西瓜身上上下来回了一遍,然后嘚瑟道,“要不十六叔让你二十招?” 小西瓜嘴角抽搐得更厉害,蓦地扭头看向万岁爷:“皇玛法你看他!” 万岁爷又想笑了,不过这回倒是忍住了,瞪了小十六一眼,小十六顿时不嘚瑟了,老老实实垂首站好。 “哈!”一直跟在十五身后看戏的小十七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旋即忙闭嘴上,往后缩了缩身子,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拿眼去瞄他十六哥跟二侄子。 这两人真的好好儿玩! 这还是他头一次在万岁爷跟前这么松弛, “就按弘昐说得来,十六让弘昐两招,”万岁爷一锤定音,顿了顿,目光落在一直杵在一旁乐呵呵看戏的小十七身上,“十六让十七一招,十七让弘昐一招,今天就比这三场。” 小十六是康熙三十四年人,小十七是康熙三十六年人,小西瓜则是康熙三十七年正月十四生的,万岁爷这安排也算是公平了。 笑容不见了,松弛感也没有了,孩子身子都僵硬了! 什么叫祸从天降啊?! 什么叫生命中不能接受之重啊?! 小十七不想比试,他现在就想“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可是小十七不敢“哇”,被他十五哥暗中拍了一下腰,小十七才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是,儿臣遵命!” 比起小十七的强作镇定,他十六叔跟二侄子简直就是跃跃欲试,随着万岁爷的一声令下,两人就齐刷刷开始了活动准备,一边活动手脚,一边还冲对方挤眉弄眼,就差没互喷垃圾话了。 万岁爷兴致不错,随手就取下了扳指跟手串,当做是比试的彩头,赏给冠亚军,然后小十六跟小西瓜也顾不上挤眉弄眼了,更加认真地准备起来。 第一场是小十六对战小西瓜,虽然小十六让了两招,虽然战局一度胶灼,但很遗憾,小西瓜还是遗憾败北。 第二场是小十六对战小十七,随着一记漂亮的过肩摔,小十六轻松取胜。 第三场是小西瓜对战小十七,随着一记勾脚,小十七再度被撂倒在地上。 “哇!” 忍不了! 这回是真的忍不了了! 小十七觉得手疼脚疼背疼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 不仅如此,小十七还觉得自己脆弱的小心灵受到重创…… 还是两次! 呜呜呜! 他真的好惨啊! 不过,二侄子第一时间过来扶他,瞅着二侄子一脸忧心问他疼不疼,小十七又觉得不疼了。 其实是真的不算疼,又不是第一天练功了,平时哪天不摔几次?就是今天是当着万岁爷面儿摔的,他太紧张了。 这时候,对着比自己还小的二侄子,他又觉得不好意思。 当下忙止住哇声,从地上爬了起来。 瞧着十六哥跟二侄子一个得了扳指一个得了手串,小十七挺羡慕,可是摔跤他是真的不擅长,不过他字写得不错,连老师都说他在翰墨上很有天赋。 也不知道皇阿玛以后会不会来个书法比赛,他也能捞个赏赐什么的…… 算了,就算真的有书法比赛,他这点儿天赋也不够看的。 三哥的书法那是一绝,太子殿下也是拔尖儿的,还有四哥跟八哥,听说也是各种高手。 哎,怎么才能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呢? 八岁的小十七满心惆怅。 不过小十七也没有惆怅多久,因为待回到阿哥所,十五哥就让人给他送了好几样糕点过来,还有四哥着人给他送了一块翡翠节式佩来! 瞧这质地颜色,跟十六哥还有二侄子得的扳指手串很接近。 1691 万岁爷为什么要赏小西瓜? 四哥肯定是瞧着只有他两手空空,心里不落忍,才特意找出这样一块玉佩送给他的。 四哥真好。 十五哥也好好呀。 …… 吩咐人给十七送玉佩之后,四爷便匆匆去了维珍院儿里。 到的时候,晚膳刚刚被摆好,这是四爷西巡回来之后,第一次来后院儿用膳,几个孩子都很高兴,特地等着陪四爷用膳。 维珍也早早拟了菜单,吩咐膳房那边准备。 四爷还想着给维珍一个惊喜,其实甫一听闻四爷在前院儿考了孩子们功课,又带着小西瓜去小校场练功夫,维珍就知道四爷今儿晚上肯定要过来,少不得要提前张罗了。 除了张罗饭菜,也要张罗张罗自己,衣裳打扮要张罗,内衣更得好生张罗…… 咳咳! 虽然是老夫老妻,但是架不住小别胜新婚啊! 为人妻这么些年,在经营夫妻之道上,维珍自然有自己的心得,保持新鲜感就是其中之一。 这一点,四爷相当受用也完全赞同,每回维珍精心准备的新鲜感也会给四爷带来新的启发,在床笫之间,把维珍伺候得越发舒坦。 往往脖子以下和谐了,脖子以上才能和谐不是? 反正维珍跟四爷这辈子是达不到柏拉图的高度。 额,下辈子应该也达不到。 不过当着一众孩子的面儿,首先还是要保持做爹娘的体面哈! 大大小小一家子体体面面用过膳之后,四爷又去逗了一回小儿子,再回来的时候,大格格、小西瓜跟小丸子也都已经回房去了。 既然孩子们都走了,那四爷身上的体面也就跟着一并消散了。 四爷咽了咽口水,抬脚进了正堂,然后就瞧见维珍一个人在暖阁里头出神,再然后,四爷就屏住呼吸顿在了原地,一眨不眨地看着玻璃反射出的流光溢彩中,维珍托着腮对着暖阁中央一缸子睡莲出神。 都道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四爷比任何时候都赞同这句话。 方才心里想的还都是狂蜂浪蝶不知天地为何物,这会子四爷又觉得自己这是辱没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神女。 直到维珍回过神来,瞅着四爷一动不动站在那儿,面露诧异:“你这是被小丸子给点穴了?” 小西瓜跟小丸子这程子最热衷的游戏就是“点穴”,谁被点穴了,就只能站在原地从一数到十,然后才能解穴,再去追另一个。 四爷这才抿了抿唇,然后抬脚进了暖阁,站在维珍面前,低着头揉维珍的脸:“被你点穴了。” 维珍仰头看他:“原来我还有隔空点穴这本事呐?” 真新鲜,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本事可大了,”四爷轻声道,一边凑到维珍耳畔,低吟着,“一颦一笑,或者是压根儿就不用出招,单单是坐这儿就能让人心潮澎湃恨不得死在石榴裙下。” 呦呦呦,这说情话的本事是在哪儿进修的啊? 维珍觉得自己耳朵要怀孕了,一边捂着发烫的耳朵,一边拿眼瞪四爷:“什么死不死的?真是口无遮拦!” 终于轮到她说这句了! 爽! 四爷从善如流“呸呸呸!”了三声,然后一屁股在维珍身边坐下,顺手把人搂在怀里:“方才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提到这个,维珍表情又凝重了下来,她坐直了身子,看着四爷,眼里透着明显显的担忧:“万岁爷的赏赐是不是……太重了?” 方才小西瓜拿着赏赐回来,那叫一个兴高采烈,维珍瞅着那一串帝王绿手串,却差点儿心肌梗塞。 万岁爷为什么要赏小西瓜? 听着小西瓜自己的说法,好像是纯属意外,可是孩子们眼中的意外,未必就是意外,尤其这里头还有万岁爷呢。 万岁爷是那种瞧见孙子一高兴就乐呵呵塞红包的寻常祖父吗? 他可是万岁爷。 有着这一重身份在,就算万岁爷只是无心之举,也会被无限放大,被人琢磨揣测,而此刻,不定有多人就在琢磨她的小西瓜得了万岁爷厚赏这事儿呢。 维珍一点儿都不惊喜,真的只有惊吓。 待得知万岁爷同时还赏赐了十六阿哥之后,维珍才稍微好了些,但却还是忧心得厉害。 当着孩子的面儿,还不能表现出来,现在孩子们走了,维珍少不得要找四爷问问。 四爷自然明白维珍的担心,其实他心里同样也有担心,万岁爷对小西瓜的赏赐确实太重了,上一个能得万岁爷这般厚赏的,应该也就只有太子殿下的长子弘晳了。 1692 ……跳过上茅房的事儿! 万岁爷再怎么厚赏弘晳,也不会引人注意,毕竟弘晳的阿玛是堂堂皇太子,但是小西瓜可就不同了。 虽然万岁爷这回也一并赏了小十六,但是小十六的年龄毕竟摆在那儿了,就算万岁爷偏宠一些,也不会引发多大风浪。 说白了,万岁爷再怎么宠爱小十六,也不可能越过一众年长皇子生出立小十六为储的心思,除非万岁爷彻底昏了头,一门心思盼着大清乱成一锅粥。 但是小西瓜就不同了,除了万岁爷的皇孙这个身份之外,小西瓜最要紧的身份,就是他这个四贝勒的儿子。 万岁爷冷不防厚赏小西瓜,就算是小西瓜自身讨喜,但是谁不会琢磨,万岁爷赏的究竟是小西瓜还是他? 尤其还是在目前这样局势不明的时候。 四爷心里的压力也不小,不过在维珍面前,他不能表现出来,没得让维珍更忧心。 “万岁爷赏赐小西瓜这事儿,说起来当时我也吓了一跳,不过转念一想,也没有什么,”四爷拥着维珍缓声道,“万岁爷不止是厚赏小西瓜,这程子万岁爷对别的皇孙也是格外厚待。” 四爷一提,维珍立马就想起来了:“你说的是三爷家的小阿哥?我听说万岁爷下令厚赏,其中还有一柄个头不小的玉如意呢。” 三爷家新得的小阿哥,虽然只是庶子,但是架不住万岁爷厚赏啊,所以这位小阿哥自然就很有排面,满月宴那是按照嫡子规格给办的,听说当时京师里头的一众皇子、福晋都是悉数到场的。 当时五公主还跟她感慨:“皇阿玛这两年倒是真疼三哥。” 可不是嘛,去年三爷一日得两女、万岁爷龙心大悦厚赏的事儿才过去多久,如今三爷的庶子也得了厚赏。 说到底,还不是万岁爷宠爱三爷的缘故? 要不然别的皇子府上添丁弄瓦的也不是没有,倒是没见万岁爷如此大张旗鼓地厚赏。 简直就是明摆着偏疼三爷。 “三爷这程子是真得宠。”维珍感慨道。 “是,三哥这两年一直很得宠,万岁爷不仅仅借着赏赐皇孙偏宠三哥,在别的地儿上也没少实实在在地为三哥铺路搭桥,”说到这里,四爷看向维珍,“你知道这两年单就编书这一样,三哥已经花了多少银子吗?” “多少?” 编书能花多少银子? 不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写写编编,花点儿纸笔钱,再就是俸禄? 维珍对于古时的编书显然是没有概念的,她这单纯就是按照后世的码字工那点子可怜的工资待遇琢磨的。 所以在瞧见四爷比出了个八字,维珍:“八百两?” 见四爷摇摇头,维珍抿了抿唇:“难道是八千两?” “那有点儿多哦,难不成他们使的是澄心纸?不对啊,八千两能买多少澄心纸啊,都够请全京师百姓上一整年茅房了吧?”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 他们不是在聊编书吗? 编书这样风雅的事儿…… 谁能告诉他,她是怎么丝滑地从澄心纸过渡到草纸的? 四爷拒绝思考这个问题,瞧着维珍又要开口,生怕她再度丝滑下去,四爷赶紧公布答案:“是八万两。” “八、八万两?”维珍倒吸一口凉气,身子都坐直了,“那都能请全国百姓上一整年茅房的了!” 四爷嘴角抽搐得更厉害:“……跳过上茅房的事儿!” 跳过就跳过,你凶什么凶? 维珍白了四爷一眼,却不耽误她去扯四爷的手,轻轻晃了晃,追问道:“编书怎么能花这么些钱银子的?难不成是三爷借着编书……敛财?” 拜托,她又是给西北捐银子,又是一下子建起了三间粥厂,再加上留给未来的义诊预算,加起来也没花到一万两银子啊! 以三爷如今的贝勒爵位每年到手的俸禄,不包括赏赐其他资产什么的,也就两千五百两,八万两,相当于…… 三爷三十二年的俸禄总和了! 不就是编个书嘛,怎么可能花掉这么些银子的? 真是好家伙。 “三哥还真不是那种会借着编书敛财的性子。”四爷道。 在这一点上,四爷还挺肯定,毕竟三爷清高着呢,而且又是编书这样清贵又能留名的差事,三爷就更加不可能做出有损名誉的事儿了。 “那他是怎么用完八万两银子的?”维珍不解,“难道编书这么费钱?” “你说对了,编书就是这么费钱。” 1693 不跟他玩儿了?那你要跟谁玩儿? 当下四爷简单地把编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给维珍科普了一下。 “你听说过前朝的《永乐大典》吗?”四爷问。 维珍旋即点点头:“听说过啊,永乐年间编纂成的,据说是史上最大的百科全书。” 这知识点她知道,高中备考的时候背得可熟了。 不是在聊三爷编书的事儿吗?怎么突然提到《永乐大典》了? 维珍正纳闷儿来着,结果就瞧着四爷点点头:“不错,《永乐大典》的确是有史以来最大的百科全书。” 瞧着维珍还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四爷抿了口茶,又问:“那你知道《永乐大典》到底有多大吗?” 维珍闻言嘴角顿时一阵抽搐:“……你考儿子还没考过瘾啊?” 白天在前院儿考儿子,现在又来考她! 讨厌! 她一点儿都不喜欢教室Py! “你爱说不说!” 维珍白了四爷一眼,作势就要起身走人,然后被四爷一把拉进怀里,在她脸上使劲儿亲了一口,四爷把人搂得紧紧的,一脸委屈。 “你之前还在信里说喜欢听女先生说书呢,说人家女先生留扣子,都能把你勾得茶不思饭不想,结果我一留扣子你就翻脸了。” 之前在赤城行宫小住的时候,太后怕五公主无聊,就安排了个戏班,四爷也让人送了两个说书的女先生跟过去伺候,然后…… 唱戏维珍就听个热闹,但是书却真是没少听。 然后维珍就发现,看书是一回事儿,听书又是一回事儿,人家说书的女先生说得那叫一个厉害,就凭着一张嘴既能展现金戈铁马又能演出花前月下,要是搁后世,某位郭大爷那可算是遇到劲敌了。 听得维珍那叫一个享受,没少打赏人家女先生…… 从来不追星的人,好像突然就明白了给偶像库库花钱的爽点了! “人家女先生是留扣子,你这算什么?随堂测验啊!”维珍又白了四爷一眼,打量着他一脸不服但忍着的表情,维珍又忍不住嘴角上翘,忙把头低了下来。 “那随堂测验我自己来还不行啊?”四爷撇了撇嘴。 “嗯,那你快点儿,争取早点儿下课,”维珍这才满意,晃了晃四爷的手,“再磨磨蹭蹭的,人家以后可就再不跟你玩儿了。” 不跟他玩儿了? 那你要跟谁玩儿? 四爷也忍不住嘴角上翘,把脑袋搁在维珍的肩膀上,继续完成作业:“《永乐大典》是由解缙、姚广孝等人主持编纂的,前后参与编纂人员在三千人以上,全书约两万三千卷,一万一千多册,近四亿字。” 什么叫有史以来最大的百科全书。 这就叫有史以来最大的百科全书。 维珍人都傻了:“三、三千人参与编纂?近……近四亿字?” 谁能知道历史课本上轻描淡写一句话,背后竟然规模如此惊人。 《红楼梦》多少字来着? 好像是七十来万字,单论字数,《永乐大典》就相当于…… 口算不过来,维珍扯过四爷的手在上面一通写写画画,最后得到一个惊人的数字。 差不多五百七十。 把五百七十本《红楼梦》摆在一起,是何等壮观震撼的场面啊。 维珍还没从五百七十本《红楼梦》的震撼中缓过来的时候,就听着四爷继续往下道:“只是可惜了,《永乐大典》毁于战乱,万岁爷对此十分遗憾,就一直想重新编纂一套能够比肩《永乐大典》的百科全书。” “之前万岁爷让三哥编书,应该就是在为此做准备。” “最费钱的就是在全国各地搜集相关典籍,然后再运回京师,现在也才刚刚开头,八万两银子算不得什么。” 四爷这一通的科普下来,维珍也明白了,人家三爷编书,可并不是闲散差事,反倒还是十分要紧的差事。 万岁爷将这等要紧且又能留名后世的差事交给三爷,是既信任三爷的能力,也是真的宠爱三爷,愿意给三爷这个机会呢。 再加上,万岁爷又是让三爷监国理政,又是厚赏三爷家的庶子,万岁爷对三爷那可真真是厚爱啊。 想明白这道理之后,维珍总算又松了口气儿:“所以咱们小西瓜今儿得的那点儿赏,也不算太扎眼了哈。” “除此之外,万岁爷近来对八弟也是相当不错,除了把内务府交给八弟打理之外,万岁爷对良嫔娘娘也是赏赐不断。” “这我也听说了,”维珍闻言点头道,一边从小几果盘上取了颗葡萄塞进四爷嘴里,一边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之前公主跟我闲聊的时候,还猜万岁爷十有八九要给良嫔娘娘晋位来着呢。” 1694 良嫔娘娘的出身……当真十分不堪吗? “是,的确有这个迹象,”四爷点点头,“要是那样的话,八弟的短板可就补齐了。” 八爷的短板是什么? 自然是生母良嫔的出身。 提起良嫔,维珍就忍不住问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那个问题:“对了,我一直想知道,良嫔娘娘的出身……当真十分不堪吗?” 比起康熙的其他后妃,什么白月光赫舍里氏皇后什么青梅竹马表妹佟佳氏什么嚷嚷着要为康熙殉葬的雍正亲妈德妃又什么备受宠爱翊坤宫娘娘宜妃,良嫔娘娘的名气在后世还要来得更大。 除了是大名鼎鼎八贤王额娘这个身份之外,良嫔娘娘最出名的还是康熙的那句当朝破口大骂—— “辛者库贱妇”。 所以良嫔当真是辛者库的犯人或者奴才吗? 穿过来也有些年头了,维珍也没机会见过这位良嫔娘娘,不过却也知道良嫔娘娘是个最安分老实的,因为身子骨不大好,所以平日里都是闭门养病不出的。 再有就是,听肖嬷嬷说,良嫔娘娘生的着实动人,说是曾经后宫的第一美人都不为过。 只是良嫔命不好,一直都不甚得宠,早些年,万岁爷多稀罕儿子啊,但凡能生下皇子的,不管是宠爱还是位分万岁爷都不会亏待的,单看德妃跟宜妃就是最好的例子。 自然了,戴佳氏情况特殊,生下的七爷腿脚不好,这才失宠,也连累了前程。 但是八爷又没病没灾的,人也聪明机灵,长得也讨喜,但是良嫔却没能靠着儿子母凭子贵,早早地被万岁爷忘记在了深宫。 所以…… 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康熙怎么偏偏对人家良嫔娘娘这么苛刻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嫌弃人家良嫔娘娘的出身吗? 四爷却摇摇头:“若是单论出身的话,良嫔娘娘的出身并不算差,她是正黄旗包衣、内管领阿布鼐之女。” 那人家良嫔娘娘就不是辛者库的犯人,虽然是包衣出身,却也算是官家小姐,所以康熙老登哪儿来的那句“辛者库贱妇”呢? 而且,康熙后宫的嫔妃出身的包衣的又不是没有,德妃宜妃都是包衣出身,后来因为得宠被万岁爷给抬旗的,怎么到了人家良嫔娘娘这儿,康熙老登就如此双标呢? 这话维珍倒是不好直接问出口,不过四爷也明白,所以就接着为维珍解惑。 “按理说,包衣出身并不该是良嫔娘娘的短板,但问题是,良嫔的家族比较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儿?”维珍问。 “说起来,良嫔娘娘其实该姓爱新觉罗。”四爷道。 “什么?爱新觉罗?”维珍一怔,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四爷,“跟你……一家的那个爱新觉罗?” 四爷点点头:“不错。” “良嫔娘娘的祖上塔察篇古是太祖皇帝(努尔哈赤)的叔父,因故被太祖皇帝被剥夺了爱新觉罗姓氏,废除宗族身份,改姓觉尔察,后来塔察篇古的子孙又投奔太宗皇帝(皇太极),但未被重新授予爱新觉罗姓氏,而是被安排在辛者库管理包衣奴隶和罪犯。” 很明显,对于爱新觉罗家族来说,良嫔一家就是被扫地出门的背叛者,还是个在背叛之后又掉过头来俯首帖耳做奴才的软骨头。 皇太极很明显是瞧不上这一家子的软骨头,对于他们的跪舔,皇太极懒得搭理,没有重新授予姓氏,而是让本是同根生的这一枝爱新觉罗做了包衣奴才。 很明显,康熙也很瞧不上良嫔的家族。 所以就是因为有这一重过往在,良嫔一直以来不得万岁爷宠爱也就不难理解了。 “万岁爷之前一直不喜良嫔娘娘,以至于良嫔娘娘在后宫的处境十分艰难,不过架不住八弟争气,到底是为良嫔娘娘挣来了一宫主位,也算是熬出头了。” 提到这个,四爷语带感慨,抿了口茶,又道:“而现在,万岁爷对良嫔娘娘赏赐不断,大有为良嫔娘娘晋位的架势,若是良嫔娘娘能够一举封妃,对八弟自然是大有裨益。” 首先就是三爷往后也不敢再明着奚落瞧不上老八了,不止三爷,换做是谁都不能再小觑八爷了。 再有就是,从前观望踟蹰的人,也能够下定决心追随老八,毕竟这个时候,万岁爷给良嫔娘娘晋位,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了。 谁不知道裕亲王死前还极力推举老八为太子呢?万岁爷当时没有表态,可也没有反对啊,而且后面对老八的看重也是不降反增。 搁谁不会多想? 甚至可能还会有一批原本追随太子的人,转而投到老八的麾下。 1695 你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是小气鬼! 如今太子的颓势谁还看不出来呢? 哪天没有弹劾太子的折子呢? 尤其是在这回西巡途中,太子跟万岁爷关系不睦几乎是明摆着的事儿。 谁又看不出来,万岁爷明摆摆地打压太子转而捧三哥、老八,对十三也是委以重任,再有…… 就是他。 或许从前还不明显,但是今天小西瓜在小校场上得了万岁爷的手串,毫无疑问他如今也成了万岁爷眼下偏宠的皇子。 一个岌岌可危的皇太子,四个备受万岁爷宠爱、铆足了劲儿来分太子大权的皇子,一众或是观望或是蠢蠢欲动或是惶惶不可终日的臣子。 万岁爷当真就不怕……玩脱手? 对于万岁爷的心思,四爷总是琢磨不透。 维珍也在琢磨,不过她琢磨的却是四爷方才提到的,良嫔娘娘祖上被努尔哈赤剥夺了姓氏,改了姓的事儿。 所以…… 后来雍正给八爷跟九爷改名什么阿其那赛斯黑的灵感不会就……就是来源于此吧? 心里这样想着,再看四爷的眼神就变得玩味儿了起来。 四爷被维珍这明显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怎么了?” 维珍笑着摇摇头,一声轻叹:“也没什么,就是人家突然发现一个小秘密。” “什么秘密?”四爷好奇。 就是—— 你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是小气鬼! 努尔哈赤一生气就给叔叔改姓,你一生气就给弟弟改名! 真是一以贯之、血统纯正的小气鬼! 当然了,最可恶的还是康熙那老登! 当年明摆摆地就是馋人家良嫔娘娘的身子,可是自己痛快过后,又开始厌恶人家的出身,觉得人家良嫔娘娘不配得到他这个堂堂万岁爷的雨露恩赐呗,然后果断对人家良嫔娘娘弃如敝履! 这还要不要脸啊?! 真是个妥妥儿的渣男! “我发现啊,作为男人,万岁爷可真是不厚道!”凑到四爷耳畔,维珍小声吐槽,“分明就是拔……那什么无情啊。” “拔什么无情?”四爷没听清楚,疑惑地看着维珍。 这迷茫不解还有点儿纯真的小眼神,看得维珍那叫一个春心荡漾又内疚不已。 她是不是把四爷给带坏了? 咳咳! 带坏就带坏吧,反正她现在啥都不想就想吃肉! 是的,小西瓜得赏的危机暂时解决之后,维珍要吃肉的心思就蠢蠢欲动了起来! 从四爷伴驾西巡到返京再到裕亲王的葬礼前前后后忙活着的这么些天,她已经…… 都算不清多少天没吃肉了! 自从穿过来之后,还从来没这么素过! 素得她都要变成妖精吃人了! 维·妖精·珍没说话,只是伸手一路向下,然后蓦地一把薅住…… 手上胆大包天,脸上却无辜害羞,一个劲儿冲四爷眨巴眼,眼里的小钩子那叫一个明摆摆—— 爱新觉罗·胤禛小朋友,现在你明白了吗? 爱新觉罗·胤禛小朋友顿时气短:“……上课。” 什么上课? 维珍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已经腾空了,她一声惊呼,然后下意识地环住了四爷的脖子,就这么被四爷打横快步抱着进了寝房。 维珍回过神来,打量着四爷这副急不可耐的架势,就算真的是妖精这时候未免也觉得害臊,当然还有心慌心悸心花怒放。 维珍一边把四爷死死抱着,一边还一个劲儿地蹬着腿提醒四爷:“急什么急?你还……还没洗澡呢!” “特别急,补完课再洗。” 说这话的时候,四爷表情没什么变化,就是声音有些哑,气息有些烫,眼睛有点儿红,看得维珍一颗心都要破膛而出。 “补、补什么课?”再开口的时候,维珍都带着磕巴了。 “落下了将近三个月的功课,当然要补,”四爷的声音更哑了,一把将维珍丢到床上,紧接着自己扑了上去,“还得大补恶补。” …… 四爷在家里大补恶补,万岁爷倒是用不着,毕竟西巡期间,他又没有缺课,功课安排得还挺勤。 就是近来因着裕亲王薨逝,万岁爷也已经有些日子没上课了。 难得今儿万岁爷心情不错,从小校场回来之后,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万岁爷胃口大开,用罢晚膳,万岁爷就有上课的心思了。 “就王氏吧。” “是,奴才遵命。” 万岁爷口中的王氏,是十五、十六还有十八皇子的生母王氏,因着汉人出身,王氏虽然接连生下三位皇子,还个个没病没灾的,这成活率是毫无疑问的后宫第一梯队,可是即便如此,王氏如今还只是一个没有品级的庶妃。 1696 他之前为什么宠爱王氏? 自从生下十八皇子胤玠之后,王氏的身子就不大好了。 能好吗? 即便是身康体健的妇人,在经历过怀孕分娩之后,身子也难免受损,需要休养生息,更何况王氏还是个三寸金莲的娇弱妇人。 没错,王氏是个标准的三寸金莲,打还没有记事起就已经开始缠足了。 不是说清朝皇帝对汉人的缠足陋习相当厌恶,三令五申禁止缠足的吗? 的确是这样的,不管是顺治还是康熙,都曾明确下令禁止缠足,可禁止缠足的是他们,对三寸金莲爱不释手的也是他们。 顺治帝后宫就有缠足的妃嫔,到了康熙这里,汉人出身的缠足妃嫔就更多了,王氏就是其中之一。 万岁爷早些年更加宠爱身子康健好生养的满族妃嫔,诸如德妃宜妃,都是皇子公主生了一堆,但是现在,万岁爷的口味明显变了不少,转而更喜欢娇弱可人的汉女。 三寸金莲一点点,走起路来风摆杨柳一般,万岁爷一边嫌恶汉人的愚昧荒唐,一边又享受着三寸金莲的风情与刺激。 知晓万岁爷的喜好,下面的人投其所好是必然的,王氏便是苏州织造李煦敬献给万岁爷的。 给万岁爷敬献,也不会落下了万岁爷的儿子,所以李家跟曹家前些时候也挑了最出挑的江南小脚美人孝敬八爷跟九爷,当然了,这得偷偷的。 上行下效,连带着王公贵族的后宅也不乏缠足的小脚女人。 所以什么禁止缠足,京师周边反倒缠足风气最浓。 接连生下三子,对于小脚的王氏来说,着实不易,身子亏损是巨大的,所以自从十八皇子胤玠出生后,王氏一直都在休养。 病中容颜衰败又不能伺候万岁爷,自然恩宠就不如从前了,毕竟宫里从来不缺年轻貌美可人疼的美人儿。 这回西巡,万岁爷就带了四个十五六岁的小嫔妃伴驾。 相比之下,如今年逾三十的王氏就不那么年轻了,不过好在王氏身上那股子江南风情犹在,还是让万岁爷意犹未尽。 温存过后,万岁爷没有着急打发人把王氏送回去,而是靠在软枕上同王氏说话。 “你入宫多少年了?”万岁爷垂着眼懒洋洋地打量着正跪在床上为他揉腿的王氏。 “回万岁爷的话,妾身是康熙二十五年入的宫,到如今已经十七年了。”王氏恭恭敬敬道。 “十七年了,”万岁爷感慨着,伸手捏着王氏的下巴,带着王氏抬起头,“一定很想回去瞧瞧吧?” 原本不安的水杏眼登时就是一怔,继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王氏强压住心中的酸涩,慌忙摇摇头:“妾身心中所想唯有万岁爷万寿无疆、三位阿哥平安康健,再无其他奢求。” 他之前为什么宠爱王氏? 除了那让人爱不释手的三寸金莲之外,他就是喜欢王氏的这种小意温柔。 自然,后宫的女人哪个对他都是小意温柔、不敢放肆,但是哪个是天生的温柔,哪个又是曲意逢迎,他心里门儿清。 德妃在他面前乖得像只哈巴狗儿,可背后不是恨不得把老四的脸踩在脚底下? 很多事儿,只要不太过分,他是不会管的,他没那个精力也是觉得不至于。 到底是伺候他多年的老人儿了,到底还要顾着孩子们的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他自认不是个不念旧情的,惠妃、荣妃也不是没有糊涂的时候,他只要稍稍敲打提醒,她们旋即也就明白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让他烦心。 但是德妃,显然就不如她们懂事了,所以日后再要敲打少不得要加三分力道。 不过王氏不同,她的温柔、温驯是天生的,像是江南三月的新柳、溪流中宁静的月光。 对着王氏,万岁爷又想起今日小校场上虎虎生风的小十六还有沉稳安静的小十五,此刻面前一头长发水草一样披散下来的王氏,格外让他满意。 常年握笔、弯弓射箭的手,自然不可能细腻平滑,万岁爷带着茧子的手在王氏柔白的脸上轻轻摩挲着,没几下,王氏就忍不住轻轻发颤,颤着音唤出一声“万岁爷”。 似是隐隐带着哭腔,眼里的水雾更浓了,这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竟像是不知人事的处子一般。 “真的不想回家看看?”万岁爷垂着眼又问了一遍,大手沿着王氏的身子滑下,轻而易举地握住了绸裤下的三寸金莲。 1697 太子是不是……疯了? 想吗? 怎么能不想呢? 整整十七年没有回过家啊。 但是王氏不敢说,她不过就是个奴才,比宫女儿强不了多少的奴才。 她只能怯生生地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妾身但凭万岁爷做主。” 他后来又是为什么冷落王氏的? 哦,是因为王氏的柔顺固然让他满意,但是柔顺过头,就活生生一副奴才样,瞧着叫人无趣。 瞅着低眉顺眼的王氏,万岁爷的兴致淡了不少,一边收回手,一边吩咐道:“这回南巡你随驾伺候吧。” 王氏虽然寡淡无趣,可生的孩子却让他满意,尤其是小十六,随手给王氏点儿好处不算什么。 万岁爷只是随手给了点儿好处,可却足以让王氏感恩戴德了,当下忙不迭叩头谢恩,声音都沙带着明显的哭腔了:“谢万岁爷!谢万岁爷!” 万岁爷彻底没了兴致,唤人进来送王氏回去。 魏珠当下就着人把王氏送了回去,然后又把早就准备好的安神汤给万岁爷端了进来。 “万岁爷,您请用。” 万岁爷将安神汤接在手里,一口气儿喝完,然后就躺了下去。 魏珠将床帏放下,然后轻手轻脚退下,将碗递给了小太监。 从启程西巡到裕亲王薨逝,差不多三个月的功夫,万岁爷就几乎没有心情好的时候,更是时常暴躁动气,连带着他们这些近身伺候奴才,个个都是提心吊胆。 再有就是,伺候了万岁爷大半辈子的梁九功这才被处死多久?能不怕吗? 不过现在好了,瞧着万岁爷的心情大有改善,魏珠也是松了口气儿。 魏珠以为自己今儿晚上自己能安生歇一歇,吩咐了太监给好生给万岁爷守夜,魏珠就要退下回去歇息的时候,却瞧着小太监匆匆进来。 魏珠登时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 他今晚肯定又歇不成了! “出什么事儿了?”魏珠压低声音问道。 那小太监忙不迭躬身禀报:“启禀谙达,毓庆宫刚刚传来消息,说是太子殿下饮酒过量,醉得不省人事,这时候正在毓庆宫里摔摔打打吵个不休呢!” 这个太子! 魏珠闻言顿时就眉头紧皱,倍感窒息。 万岁爷先前为什么一直心情不好、脾气暴躁?还不都是因为太子! 整个西巡期间,或者说是自己万岁爷下令处决了毓庆宫一干奴才之后,太子简直像是吃错药似的,从头到尾就没有消停过! 万岁爷让他闭门思过,还让徐元梦日日去给太子上课,这也不算为难太子啊,但是太子却实在不像话! 不是喝得醉醺醺的,就是关起门来胡天胡地。 说实话,太子绝对不是个荒唐的,能做二十几年的太子,又怎么可能荒唐? 太子反倒十分克制,魏珠从前都没听说过太子因酒误事,在男女之事上,太子也绝对算不上荒唐,论太子的后宅人数那还比不过三爷呢。 毕竟毓庆宫就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太子就算荒唐也没那个胆儿。 如果非要说,太子荒唐的话,也就只在太子曾经宠幸何宝这件事儿上。 虽然万岁爷对此表现得十分应激,但是说实话,这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当年顺治爷不也好这一口? 顺治爷玩得还是侍卫呢,太子不过就是宠幸个太监,那比起顺治爷,太子是真的不算什么了。 就算不算什么,可在万岁爷雷霆大怒、一下子处决毓庆宫十九人之后,太子也该收敛了吧? 但是太子非但不收敛竟然还反其道行之! 什么花天酒地、荒淫无度,这样的词儿如今用在太子身上那是毫不为过! 在宫里如此,西巡期间更是如此,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子如此荒唐,自然引得朝臣不满,原本就有不少臣子弹劾太子,如今弹劾的人就更多了。 太子是不是……疯了? 魏珠是真的不能理解太子,他就知道太子要是真的疯了,他们也跟着倒霉! 当下忍着烦躁,魏珠压低声音询问:“太子好好儿地怎么又酗酒?” “回谙达的话,听毓庆宫那边禀报,说是今儿午后,徐大人入宫来给太子授课,只是太子照旧对徐大人不做理睬,只一味儿……行乐,徐大人只得跪在门外,为太子授课。” 徐元梦可真是倒霉,魏珠闻言就不由在心中叹气。 万岁爷下令让徐元梦给太子授课,徐元梦自然不敢不尊,日日都要去给太子授课,只是太子从前就不喜徐元梦,只是从前好歹还有顾忌,但是现在太子简直是彻底放飞自我了,徐元梦可不就倒霉了。 1698 对了,你们徐家有十九口吗? 太子有时候连面儿都不肯露,徐元梦又要奉命行事,就只能跪在门外、隔着门板给太子授课。 前些时日在西安,就是因为酷暑天气,跪在外面给太子授课的徐元梦,因为体力不支再加上中暑,人当场昏了过去,倒是因祸得福,养病期间,万岁爷免了他给太子授课。 只是如今,徐元梦身子才将将恢复,就又得来给太子授课了。 堂堂太子讲师、二品大员,竟比他们这些残缺不全的阉人还要可怜。 能叫魏珠这样没儿没女的阉人心生同情的、还是官居二品的,整个大清朝怕是独此一位了。 早些年,作为最年轻的皇子讲师,徐元梦意气风发、前途不可限量,自然也用不着阉人可怜,但是谁都没想到,徐元梦的意气风发戛然而止。 因着身为满人却不善骑马射箭,引得万岁爷大为不满大家斥责。 “身为满人竟不习骑射,只一门心思研究四书五经,跟汉人还有什么区别?数典忘祖的狗奴才!” 那时候,书生意气尚未磨平的徐元梦试图为自己的太子讲师身份辩解两句,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不想才一开口却引来万岁爷的雷霆之怒,赏了徐元梦二十大板。 徐元梦被摁倒在地,当众被打得血肉模糊,昏死过去。 万岁爷尤嫌不够:“都道是子不教父之过,可见这狗奴才的父母也该死!” 于是万岁爷当即下令查抄徐家,将徐元梦的双亲发配黑龙江。 就这样,万岁爷还下令,不许徐元梦耽搁了第二天给太子授课。 天可怜见,徐元梦哪里还有授课的心思? 醒来之后,他便拖着血肉模糊的身躯,跪在殿外,冒着滂沱大雨为双亲求情,血流满地,还是御前侍卫瞧不过眼,为徐元梦求情,万岁爷才高抬贵手,免了徐元梦双亲流放之罪。 只是受此惊吓,徐父徐母双双病倒,没撑多久便双双病逝。 徐元梦的悲惨人生并未止步,自被万岁爷当众处置之后,太子对他的态度明显就恶劣了起来,动辄拳打脚踢,甚至有一次还一脚把人踹进河里,徐元梦差点儿被淹死。 单在对待奴才这件事儿上,万岁爷跟太子真真是父子传承。 徐元梦的悲惨不仅限于自身、双亲,他的妻儿也叫人唏嘘。 许是自身遭遇让徐元梦对儿子在骑射之上甚为严厉,每日责令儿子必须练习骑射三个时辰以上,偏生徐元梦的儿子天生体弱,别说是超负荷的体能训练了,便就是正常的体能训练,他都跟不上。 但是徐元梦却十分坚持,不管妻子如何哀求,在逼儿子练习骑射这件事儿上,徐元梦也不肯松口。 前些年,徐元梦的独子病死了,死在尚未成家立业的十七岁。 至于徐公子的死因,外人并不知晓,只知道从那之后,徐夫人病倒了,再也没有好起来过。 “授课结束之后,徐大人提出跟太子告假,原来徐大人的夫人于昨日病故,徐大人打算亲自送徐夫人灵柩回盛京老家,可太子却未予允准,还出言讥嘲。” 魏珠闻言就是一怔,徐夫人也死了? 那徐家不就只剩下……徐元梦一个人尚在世间吗? 太子就算再不喜徐元梦,徐元梦好歹是他的师父,太子怎么能如此绝情呢? “太子是如何讥嘲的?” 魏珠没有知情的必要,可他就是忍不住问。 忍不住想知道太子究竟能绝情冷酷到何等地步? 小太监轻轻叹了口气儿,然后将毓庆宫来人禀报的内容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怎么?在你心里还有比给孤授课更要紧的事儿?孤竟然还不及那一捧灰?” 徐元梦甫一提出告假请求,当时太子就是一声嗤笑,被酒意浸透的眼睛嘲弄地看着徐元梦。 “徐元梦啊徐元梦,孤竟不知你原来胆大至此,竟不把孤放在眼里,若是叫万岁爷以为孤这般胆大妄就是因为师从于你的缘故,你说说万岁爷会不会一气之下再杀十九口?” 说到此处,太子又是一声嗤笑,抿了口酒,然后又扭过头,好整以暇看着徐元梦:“对了,你们徐家有十九口吗?” 太子轻蔑的注视中,徐元梦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一股脑儿地都往上冲,以至于他双目赤红…… 他就要忍不住了。 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袖中双手紧握成拳,再度匍匐在太子脚下,再开口仍旧毕恭毕敬:“奴才不敢。” 1699 太子不当问奴才,该去问陛下 “不敢?孤瞧你分明就是很敢!” “特别敢!” 太子突然发起怒来,将手中的酒盅照着徐元梦的身上就狠狠掷去,面色阴沉扭曲,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更像是淬了毒。 “孤说了多少遍了?孤用不着上课!用不着!你是耳朵聋了还是听不明白?!日日上赶着来膈应孤,生怕别人不知道孤三十岁了还欠教是吧?!” “徐元梦,你是何居心?!” 后脑勺被酒盅砸中,酒液打湿了徐元梦的灰白的头发,蛇一样迅速往下爬行,脖颈里面顿时一片湿润滑腻,然后冰凉的酒液又变得热乎乎了起来。 兴许,还带着血吧。 徐元梦一阵头昏脑涨,人一时都变得恍惚,以至于再开口的时候,也恍惚得厉害。 “太子不当问奴才,该去问陛下。” 是啊,该去问万岁爷啊。 是万岁爷下令让他日日来给太子授课。 是万岁爷觉得即便年届三十,太子仍然欠教。 是万岁爷不顾太子的颜面,是万岁爷下令让太子闭门读书。 是万岁爷,一切的一切都是万岁爷。 与他一个奴才有何干系? 太子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瞪着徐元梦,然后蓦地一把将桌上的碟碟碗碗一股脑儿都扫在地上,一时间,满地狼藉。 …… “太子把徐大人给打了!”说到此处,小太监都语带不忍,“徐大人后来走路都不利索,还是八爷瞧不过眼,着人用轿子送了徐大人出宫。” “怎么还有八爷的事儿?”魏珠诧异。 “八爷入宫给惠妃娘娘请安,这不就碰上了。” 惠妃娘娘的延禧宫跟毓庆宫中间就隔了一道宫巷,八爷要去延禧宫,必然会经过毓庆宫。 原来如此。 八爷向来最是心善仁慈的,瞧不过徐元梦这等悲惨遭遇也是有的。 只是…… 这倒是把太子愈发衬得暴戾凶残了。 魏珠点点头:“那后来呢?” “后来太子就一直喝酒,喝醉了又在毓庆宫摔摔打打,毓庆宫的人也不敢劝,这不,就过来禀报万岁爷了。” 在万岁爷处决毓庆宫的一干奴才之后,又命内务府重新给毓庆宫挑选了一干奴才送过去顶上,只是前一批奴才还尸骨未寒呢,这新到的一批哪儿有不怕的? 既怕太子,更怕万岁爷,所以如今太子但凡有点儿出格不对劲儿,毓庆宫的人就忙不迭过来禀报万岁爷,就怕被太子牵连也丢了性命。 而这样的事儿,整个西巡途中发生过好几回了。 不管是太子刁难甚至是殴打徐元梦,还是毓庆宫的下人过来禀报太子行为不端。 万岁爷又是怎么处置的呢? 放在从前,万岁爷肯定会召太子到跟前痛斥一番,然后再根据太子的态度,或是警告或是禁足反省,但是现在…… 万岁爷连见都懒得见,倒是骂了几回徐元梦,骂他这个太子讲师徒有其名,把太子教成如此德行,是何居心? 徐元梦是何居心? 徐元梦他一个夹在太子跟万岁爷之间、命都要保不住的奴才能有何居心? 倒是万岁爷跟太子是何居心让魏珠十分费解,瞧着倒像是父子两个在较劲谁都不肯低头,于是夹在中间的徐元梦就遭殃了。 置气就置气,为难人家徐元梦做什么啊? 就算非要找个撒气桶,为什么偏偏就是徐元梦呢? 放眼整个朝堂,尤其是一众皇子的讲师,难道还有比徐元梦更惨的吗?就算是顾八代那也没遭过皮肉之苦、一家子老小险些被流放啊。 哎! “行了,你退下吧。”魏珠道。 “是,奴才告退。” 魏珠轻轻叹了口气儿,然后转身朝寝殿走去。 只是再同情徐元梦,他还是得如实禀报,要不然太子真闹出来个好歹,可不是他能担得起的。 …… 徐元梦没能亲自护送亡妻灵柩回乡,他只能打发家中仆人代为送妻还乡,还有早逝爱子的灵柩。 那是亡妻临死之前唯一的哀求,他自然要答应。 这一日清晨,他把妻儿的灵柩送出了京师,一直送到了十里亭,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得回去了,要不然会耽误入宫给太子授课了。 “老爷,您请回吧。”老仆红着眼向他磕头作别。 徐元梦撩起长袍,同样跪了下来,在老仆震惊错愕的目光中,他重重叩头:“元梦多谢常伯,元梦……对不住您。” 要谢的太多。 多年前,是常伯把双亲的灵柩送回盛京。 而今,常伯又要护送他妻儿的灵柩返乡。 往后,对不住的就更多了。 1700 且慢!再……再等等 “老爷,您这是……这是折煞老奴了,您快起来!快起来!”老仆惊得话都说不利索,手忙脚乱地去扶徐元梦,再开口声音都哽咽了,“老爷,您这腿还如何能跪啊?您……您要保重啊,记得日日要涂……涂……” 涂夫人亲手做的药膏啊。 只是,如今那药膏所剩不多了,怕是不待秋日过去,就要用完了。 而秋冬,却是老爷腿疾最严重难耐的时候。 今年因着要给太子授课,日日都要跪足两个时辰,还时常带着伤回来,老爷的伤就更重了。 往后…… 老爷可要如何是好? 老仆说不下去了,眼泪决堤而出。 徐元梦倒是一脸平静,眼中没有一丝水光,甚至还干涩得厉害,他先一步从地上起来,然后伸手将老仆从地上扶了起来。 “元梦只能送到这儿了,”徐元梦回头看着车上黑漆漆的棺材,顿了顿,他转过头看向老仆,一字一字轻声道,“劳烦您车驾得稳一些,别惊着他们娘儿俩。” 跟着他过了一辈子担惊受怕的日子,如今死了,也算解脱,只是千万别再继续受惊吓了。 “是,奴才会好好儿把夫人跟……跟公子送回家的,”老仆使劲儿点头,抬起胳膊,用袖子蹭了蹭脸,然后通红的一双眼看着徐元梦,“老爷,您……您要保重啊,家里的药膏怕是顶不了多久,赶在随驾南巡之前,您还是找郎中再调配一些吧。” 过不了多久,万岁爷就又要南巡了,徐元梦仍旧要伴驾。 前日太子夜间在毓庆宫酗酒发疯,万岁爷知道后,又是一番雷霆大怒,第二天一早徐元梦就被召到御前骂了个狗血淋头。 “朕把太子交到你手上,是对你含了指望,让他跟着你这个师父学好,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太子?” “你对得起朕的期望吗?” “你还记得自己太子讲师的身份吗?传道授业你都做到了吗?!” “徐元梦,你这是蓄意教坏太子、动摇国本!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上书弹劾太子?又有多少人上书弹劾你吗?” 折子被兜头丢下来,打在徐元梦的后脑,正中太子昨日酒杯砸中的地方,钝痛又开始了,变深了,一点一点荡开,像是要深入脑髓。 万岁爷的狂怒却还在依旧。 “徐元梦,这罪名你担得起吗?!” 徐元梦担不起,所以他只能不住地叩头请罪。 “若是太子仍旧没有长进,你这太子讲师也不必当了,”万岁爷懒得看他这一副没骨头的奴才样,嫌恶地收回视线,伸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轻描淡写撂下一句,“就连性命也别要了,滚吧。” “奴才告退。” 徐元梦拖着几乎没有知觉的腿,退出乾清宫的暖阁,外头自是少不了侍卫太监,还有六七位等待面圣的官员。 只隔了一道珠帘,万岁爷方才的训斥辱骂想必外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此刻这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面色各异。 或是一副没事儿的表情,或是面露尴尬,抑或是眼中带着几分同情。 放在从前,徐元梦会觉得屈辱,可是如今,徐元梦的一颗心就像两条半残的腿一样,没有知觉。 他转身朝正门走去,扶着门框,费劲地抬脚迈过两尺高的门槛儿,然后又费劲地拖着岣嵝的身躯慢慢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 此刻,看着老仆带着哀求的眼神,徐元梦轻轻点点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且放心吧。” 再不放心也没有办法啊?老仆只能点点头:“那老奴就上路了。” 徐元梦点点头,亲手扶着老仆坐上了驴车,待老仆拿起鞭子,徐元梦却又突然开口:“且慢!再……再等等。” 老仆忙放下鞭子:“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徐元梦摇摇头,一言不发,只是一步步挪到车前,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漆黑的棺材上,轻轻抚摸。 再然后,那只苍白枯瘦的手轻颤了起来。 老仆不忍看,别过头,眼睛更红了。 老爷这辈子的命啊,真是比黄连都苦,可是……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啊。 说起来,老爷还是少爷的时候,那可是公认的天才,老仆不识字自然不懂这些,但是他却知道少爷是与众不同的。 旁人家的少爷公子,都喜好骑射摔跤,只有他家的少爷打小就笔墨纸砚较劲儿,这在汉人里头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在满人里头,他家少爷绝对算是个异类。 1701 文曲星不该是这样的人生啊 毕竟比起汉人子弟唯有科举一条道,满人子弟想要出人头地,就容易得多,方法也多。 可他家出身满人的少爷,却能在二十出头岁就高中进士,三十九岁成为最年轻的太子讲师,据说他家少爷是难得满汉贯通的大家,当时是能同明珠的大公子纳兰性德齐名的。 老仆为他骄傲,整个家族都为他骄傲。 按照汉人的说法,他家少爷这可是文曲星下凡,注定一辈子不平凡,可是在成为太子讲师的第二年后,少爷的命运就急转直下,一步步变成如今这般。 文曲星不该是这样的人生啊。 老天爷怎么就不开眼呢? 初秋清晨微微带着寒意,老仆赶着驴车缓缓上路,徐元梦站在十里亭外,目送着妻儿的灵柩一点点远去,直到化作一个黑点,然后彻底消失无踪。 徐元梦兀自回过神来,又怔怔看了半晌,然后才收回视线,然后就瞧着官道对面站着个须发皆白、一身灰袍的老头儿。 视线对上后,那老头儿冲他拱拱手,作势向他走来,但是徐元梦却只当没看见,低下头,快步向前。 随从提醒道:“主子,是顾老大人……” 徐元梦却头也不抬就打断了随从的话头:“驾车,回京。” “是,奴才遵命。”随从只得点头答应。 当下,徐元梦被随从扶着上了另一辆驴车,然后随从甩着鞭子,调转车头,朝京城赶去。 “驾!驾!” 驴车急速驶过,激起一阵尘烟,呛得灰袍老头儿顿时咳嗽连天。 跟在他身后的仆人也咳嗽不停,一边挥着袖子赶灰尘,一边忍不住跟老头儿抱怨:“这徐大人真真是傲慢,仗着自己是太子讲师,一贯就是目中无人,如今更是不把您放在眼里,非但装作没瞧见您,还故意呛您一脸灰,真是不厚道,也难怪他如今人缘差,还见天被人弹劾……” “住口!” 老头儿开口喝道,脸沉得吓人。 仆人伺候他多年,虽然老头儿性子刻板较劲了些,但是对下人却很宽容,像请仆人吃面喝茶都是常有的事儿,仆人在他面前畅所欲言也都习惯了。 难得被老头儿这般严厉呵斥,仆人忙噤了声,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不敢再多话。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记起,主子待他们再好再和缓,那也是曾经连万岁爷都容不下的犟骨头。 老头儿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驴车消失的方向,眉头紧皱,眼中透着忧心。 仆人等了半晌,才小声出口:“主子,再不赶路,咱们怕是天黑之前赶不到粥厂了。” 新开的粥厂明天就正式对外施粥了,自然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了,但是作为粥厂的账房老爷子还是不放心,就想着提早一日过去,再仔细检查检查账目、核实核实粮食数目什么的。 他家老爷子不是旁人,正是顾八代,新开的粥厂,自然又是四爷府上侧福晋出善款修建的。 说起来侧福晋这回真是善(财)心(大)大(气)发(粗),一口气修建了三座粥厂,他家老爷子倒是能管得过来三家的账,只是架不住身子骨顶不住啊,所以这回老爷子就只管一家的账,剩余两家,老爷子交给了学生打理。 所以,老爷子今儿起了个大早,命仆人套车送他去京郊的粥厂。 结果路过十里亭的时候,就瞧见徐元梦正在给家中老仆下跪,老爷子忙让他停下车,然后就远远站在对面,想来是等着要慰问徐元梦一番的。 就徐元梦这一身缟素以及驴车上的那口棺材,就知道家中肯定是出了白事。 至于是谁死了,除了徐夫人想来也没有旁人了。 说起来这徐元梦的命可真够硬的啊,先是克死了双亲,又是克死了独子,如今又克死了与他相依为命多年的妻子。 他家大人跟徐元梦虽然平日里没有交集,但是也算是有些渊源,都是满人出身的儒学大家,也都是皇子讲师。 他家大人瞧着不近人情,却是个重情重义的,既是遇见了,少不得要上前慰问一番的。 只是这徐大人真真是傲慢至极! 仗着自己是太子讲师,一贯目中无人,也不把他家老爷放在眼里。 从前也就罢了,有太子撑腰,徐元梦也的确有傲慢的资本,但是现在,连他这个做奴才的都知道太子处境不佳,成天被人弹劾,按说徐元梦也该学会夹着尾巴做人了。 没想到,他竟然还变本加厉了! 就算看不起他家老爷,怎么也该顾及着四爷的面子吧? 着实可恨! 1702 终于不用去选秀啦! 被顾八代当面训斥,仆人自然是不敢再出口蛐蛐徐元梦了,但是却也少不了腹诽。 顾八代这才回过神来,时候的确不早了,是该上路了。 他转身行至驴车前,由着仆人扶着上了驴车,仆人架着车前行,他却一直扭头往回看。 他单知道徐元梦近来的处境不大好,却没想到,徐元梦的夫人去世,如今徐元梦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孑孓一人了。 是的,徐元梦的处境并不好。 自从索额图死后,太子的行径就愈发乖张暴戾,让人难以理解,同样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朝中渐渐有徐元梦身为太子讲师却教坏太子、罪大恶极的传闻,不止于此,还有人上书弹劾徐元梦,求万岁爷治徐元梦动摇国本的大罪。 是徐元梦教坏了年届三十的太子? 真是笑话。 闻所未闻的笑话。 可是偏生这般可笑之事,如今上至天子下至臣子却都认真对待,一派将徐元梦当做教坏太子的罪魁祸首。 徐元梦又不是唯一的太子讲师,太子前前后后共有十多位讲师,怎么屎盆子就偏往徐元梦一个人身上扣? 若真有人教坏太子,难道不是万岁爷之前口口声声说的本朝第一大罪人的索额图吗? 甚至是…… 万岁爷自己。 万岁爷是不是忘了,他才是太子人生中头一位、也是最重要的一位老师,非要说是谁教坏了太子,万岁爷真的能置身事外吗? 如今,却一股脑儿地都把责任抛到了徐元梦身上,一副恼羞成怒、迫不及待要找人顶缸的架势。 顾八代隐隐觉得要出事儿,不单单是徐元梦,只怕朝堂也要出事儿。 …… 八月初,慧娴慧妍从定州来了京师,从上回俩孩子去定州到现在,都过去一整年了,如今再见着,俩孩子都长高了,眉眼也比从前更加舒展,就有些亭亭玉立的感觉了。 维珍瞧着自然高兴,忙不迭拉着俩孩子直接进了寝房,然后就迫不及待道:“瘢痕严重吗?快让小姑姑瞧瞧。” 因为出痘,慧娴慧妍都留下了瘢痕,慧娴是在肩膀上,慧妍则是在后背上。 维珍一直惦记这事儿呢,如今总算是见到了俩孩子,自然是要亲眼瞧瞧的。 俩孩子闻言,登时就赶紧解衣裳,然后维珍就瞧见了慧娴肩膀上铜钱大小的一块褐色瘢痕,还有慧妍后背上差不多大小的瘢痕。 维珍伸手轻轻触摸那瘢痕,手指都是颤的,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面都满是心疼:“小小年纪就让你们受这样的罪。” 慧娴使劲儿摇摇头:“小姑姑,这瘢痕瞧着有点大,但是一点儿都不疼的,不信你挠挠。” 维珍依言,伸手在那上面轻轻挠了挠,引得两个孩子又笑又躲,一个劲儿地喊痒痒。 看来是真的不疼了。 “虽然不疼了,可是身上却留下了这么大一块瘢痕,怕是永远都退不去了,你们会不会觉得难过?”维珍蹲下来,拉着两个孩子的手问。 “不会啊!” 俩孩子齐刷刷摇头,慧娴东张西望,确定没人,然后趴在维珍肩上,凑到她耳畔小声跟维珍道:“小姑姑,就是因为出痘留了瘢痕,我们才不用入宫选秀呢!” “真的啊?”维珍一脸意外,“还有这样的事儿?” “是真的!”慧妍扯着维珍的手,小声道,“额娘把我们的情况上报给宫里了,十来天后,宫里派人来检查了我跟姐姐的瘢痕,然后我跟姐姐就不用去选秀啦!” 终于不用去选秀啦! 两个小姑娘眼睛都在发光,毕竟对于总算熬过了名为待选的恐怖噩梦,俩孩子是真的开心。 说起来,这噩梦还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的。 当时夏天还没过呢,额娘突然提到要开始为选秀做准备了,慧娴慧妍登时就成了惊弓之鸟。 从前也知道她们长大了是要参加选秀的,她们也知道选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对于她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选秀这件事儿其实是并不真切的,哪想到一下子就到了眼前。 慧娴慧妍对于什么赐婚什么侍妾格格,其实了解得并不多,所以这倒还不是最让她们害怕的,目前最让她们还害怕的,是有可能参加选秀之后就再不能回家了,往后基本上就见不到跟阿玛额娘了。 也不能时常来小姑姑这儿跟表妹一起玩,跟师父学琵琶了。 对于只有十二岁的孩子来说离开所熟悉的一切,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 1703 她怎么能这么害小姑子呢? “额娘,额娘,我们能不去选秀吗?”慧娴哭着问董氏,“我们不想去!我们不想离开额娘!” 慧妍也流着泪巴巴地看着董氏。 董氏瞅着俩孩子的哭得泪眼汪汪,自己的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可到底还得忍着眼泪,跟女儿解释:“必须要去的,这就是……你们的命。” 是啊,就是她们的命啊。 换做是别的事儿,做娘的还能奋力一搏为女儿逆天改命,但是…… 抗旨的事儿,她如何做得来? 然后两个孩子就哭得更大声了,连一向文静的慧妍也哭得浑身抽抽停不下来,董氏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当初嫁给李绘清的时候,她是真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劫难。 可不就是劫难嘛。 这么小的女儿就要去选秀了,选不上还好,要是选上了,那基本上就是要给人做妾的,一想到这个,董氏的心都疼得跟针扎似的。 他们这样的人家在京师可谓是毫不起眼,但即便如此,女儿也是被她当成眼珠子疼着长大的,很多年里,她以为自己再不可能有孕了,慧娴慧妍就是她的命根子。 如今虽然又生下了小儿,但是这并不影响慧娴慧妍在她心中的地位啊。 先前婆母要为夫君纳妾,她当时是怎样的心情?说是想死并不为过,那时候她连自己的身后事都想到了。 那时候她年近三十都接受不了与人共侍一夫,而如今她两个连男女之事都懵然不懂的女儿,竟然要去给人做妾了。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董氏真是痛不欲生。 “额娘,能不能请小姑姑帮忙?”慧妍握着董氏的手,哭着问,“小姑姑那么疼我们……” “慧妍!”董氏蓦地喝住慧妍,她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然后用通红的眼睛盯着一脸期待的两个女儿,然后一字一字残忍道,“要是想祸害你们小姑姑、连累表妹表弟他们,你们就直管去求小姑姑!” 这些年来,小姑子对他们李家的帮助还少吗? 别的不说,但就是高郎中给董氏治好身子又能让她有孕这件事儿,就够他们一家子感激小姑子一辈子的了。 自觉对小姑子没多大助力的董氏,一直心怀亏欠,她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可能不去拖维珍的后腿。 就比如现在,就算再不想送女儿入宫选秀,她也绝对不能因此去求到小姑子那里。 求小姑子做什么? 帮他们一家对抗圣旨吗? 还是求小姑子找四爷走后门看能不能抹去俩孩子的选秀名额? 小姑子如今贵为侧福晋又一向得贝勒爷宠爱,所以小姑子要是张嘴去求贝勒爷的话,贝勒爷或许会有三分可能出手帮忙,但还剩下七分不可能呢! 谁不知道贝勒爷最是铁面无私、严于律己? 平日里小姑子多疼侄女儿平时没少送这送那,这些贝勒爷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但若是小姑子想要插手选秀这种涉及朝堂传统的大事儿,让贝勒爷以为小姑子心眼儿大、继而也认为他们李家贪得无厌,那才真是天塌了。 她怎么能这么害小姑子呢? 又怎么能上赶着去断送他们李家的前程身家呢? 所以这事儿根本就没得商量。 董氏这态度吓着了慧娴慧妍,姐妹两人再没敢提找小姑姑帮忙的事儿,虽然万般不情愿,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地开始学着规矩礼仪,为选秀做准备。 许是心里一直委屈低落的缘故,两个孩子的身子也开始变得不大好,在一场风寒过去,两个孩子又一前一后地出痘了。 虽然在给维珍的信中,董氏轻描淡写,但是闺女出痘的那段时间,董氏真的是茶饭不思、以泪洗面。 好在两个孩子的症状并不严重,很快就好转了,高郎中跟小池子就是这个时候来到的,一并来的,自然又有一大车的各种补品药材。 对于维珍的贴心,董氏自是感动。 “夫人,侧福晋的意思是,等两位表小姐身子大好之后,就让小的来接她们去贝勒府小住,侧福晋就要随贝勒爷南巡了,侧福晋想让两位表小姐前去与大格格作伴。”小池子恭恭敬敬道。 董氏忙不迭点头答应:“这是应该的,就不必公公亲自来跑这一趟了,待慧娴慧妍甫一大好,我便着人把她们送过去。” “是,奴才回去之后会将李夫人的意思带到的,”小池子道,然后瞥了一眼董氏身后的侍婢,小池子垂下眼道,“除此之外,侧福晋还有别的十二要奴才在见到夫人之后务必当面询问清楚。” 1704 夫人放心,高郎中做得到 董氏会意,当下忙遣了侍婢退下,然后道:“谙达请讲。” 小池子道:“侧福晋问,夫人是否期盼两位表小姐于后年选秀中选?” 董氏愣住,继而眼睛开始泛红,她怎么也没想到维珍竟然问这个,她也想不通维珍为什么偏要这个时候戳她心窝子。 她现在日日求神拜佛都是盼着佛祖保佑,慧娴慧妍能落选,又怎么可能盼着孩子中选呢? 有的是爹娘盼着女儿一朝选在君王侧然后全家都跟着鸡犬升天,但是那肯定不是她! 她哪里舍得闺女去受那个罪? 不知是太生气了还是太伤心,董氏一时竟说不出话,就红着眼盯着小池子看,眼泪夺眶而出她都没察觉到。 小池子被董氏这带泪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面儿上还得保持着镇定自若,然后继续道:“主子说了,若是夫人并不期待的话,她有一法儿能让两位表小姐免于参选。” “当……当真?”董氏人都愣了,当下忙不迭胡乱擦了把湿漉漉的脸,迫不及待地冲着小池子深施一礼,“还请谙达直言!” “夫人!夫人!使不得使不得!您这是折煞奴才了!” 小池子吓了一跳,忙不迭上前扶起董氏,然后赶紧讲维珍的法子同董氏说了。 董氏听得眼瞪得溜圆,呼吸都屏住了,待到小池子话说完,董氏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还是小池子轻轻唤她一声,董氏才反应过来,只是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颤得厉害:“高、高郎中的医术当真……真的能不被查出异样来?” 维珍的法子是让高郎中在慧娴慧妍的出痘留下的瘢痕上动动手脚,把瘢痕面积稍微扩大一些。 按照选秀的规矩,凡是八旗包括汉军旗的秀女都是必须要参加选秀的,自然宗室女除外。 但是如果身患恶疾或是身上有面积较大疤痕的秀女,在上报被查证之后,是可以退出选秀的。 自然了,只要有规则,那就必然有的是人想着找漏洞,舍不得让女儿参加选秀的人家那就有可能在这两点上做文章了。 难道董氏就会想不出来利用瘢痕让两个闺女逃避选秀吗? 是人就能想出来,但是却根本不敢去做。 选秀制度自顺治朝开始,自然每一种制度的建立都有其背后的原因。 清廷的选秀制度主要出于巩固皇权统治、维系八旗制度、强化族群认同及延续皇室血脉等多重考量。 首先是巩固皇权。 皇上可以利用选秀制度通过控制后宫嫔妃来源,确保皇室婚姻联姻的纯洁性,防止外戚干政。 康熙皇帝对于汉军旗还有汉女出身的妃嫔的抠搜打压,在这一点上就体现的淋漓尽致,这就断绝了汉人成为外戚的可能。 其次是维系八旗制度。 选秀是八旗人口管理的重要环节,每三年对13-16岁八旗女子进行选拔,这样既确保人口统计,又通过婚姻分配维持八旗内部的军事与政治结构。 第三强化族群认同。 这一点从清初一直贯彻到清末,尤其自乾隆朝起将选秀与民族认同结合,通过服饰、发饰等细节检查旗人汉化倾向,若发现在旗女子仿效汉人习俗者,相关人员将受罚,以此维护满族文化传统。 第四延续皇室血脉。 选秀直接关联皇室继承问题,通过控制嫔妃出身确保血脉纯正。 这就不得不拿光绪帝举例子了,光绪皇帝的皇后虽相貌普通,但因家族显赫仍被选中,这就体现了出身对选秀结果的影响。 当然这种一味儿追求血脉纯正的择偶标准,对于繁衍本身是有害无利的,很多罕见病就是这么来的,这在全世界很多皇室身上都有体现。 选秀制度对于清廷如此重要,历代皇帝都极为看重,每个选秀的环节,都被严格管控。 一直以来,对于装病或是故意对身体造成伤害的以及别的法子避免选秀的,宫里是查的很严的,一旦被查实,那就是坐实了“不敬皇帝”“挑战皇权”的双重重罪,全家都要受牵连,情节严重的,还会被处以大辟之罪。 所以,没有哪户人家是轻易敢起逃避选秀的心思,非但不敢,对待选的女儿还得打小严格看管,若是一不留神磕着碰着留下大的伤疤,那就说不清了。 所以董氏怎么敢生出这样的心思? 甫一听到高郎中可以扩大瘢痕,董氏真的惊得从头到脚都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小池子笃定地点点头:“夫人放心,高郎中做得到。” 1705 说白了,妾室就只是为了延续香火的奴才罢了 董氏兀自不放心:“扩大的部分真的跟原本的瘢痕一模一样吗?会不会被查出是被故意扩大的?” 出痘很大几率就会留下瘢痕,连万岁爷都不例外,所以秀女因为出痘身上留下瘢痕的也在所难免,只要面积不大就成。 但是若是被发现有故意扩大瘢痕逃避选秀的嫌疑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董氏能不害怕吗? 待把高郎中请来,同董氏好一番解释沟通,董氏这才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然后当晚就跟夫君李绘清商量了这事儿。 事关重大,她可不敢瞒着丈夫,得由李绘清这个一家之主拍板的。 李绘清当时还挺犹豫:“真的不会出问题?” “真的,高郎中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吗?”这时候,董氏倒是信心十足了。 高郎中的医术李绘清自然是信得过的,如今三十好几还能得了个大胖儿子,李绘清对高郎中那是千恩万谢,可是选秀跟生儿子可不一样。 说实在的,能再得个儿子自然是喜事一桩,就算是董氏生不出来,按照维珍说的或是过继或是抱养,都是法子,但是选秀那是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的。 但凡是出了点岔子,那不单单是他们李家都要玩完,还得连累到妹妹呢。 一想到这个,李绘清就拿不定主意。 董氏等得焦心,半晌才听李绘清开口道:“小妹一门心思为了慧娴慧妍着想打算,咱们做兄嫂的自然不能坑了小妹,要不……” 李绘清不忍看妻子失落的眼神,挪开眼,顿了顿,到底还是咬着牙道:“还是让慧娴慧妍准备选秀吧。” 半晌,都没听到董氏的回答,李绘清忍不住悄悄转过脸,就瞧见董氏垂着眼呆呆坐着不动。 似是一棵被抽去生气的枯木。 李绘清不忍心,先前额娘瞒着他跟董氏商量给他纳妾的事儿,他是直到后来维珍做主拍板之后,才从额娘那里知道的。 也是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为什么那段时间董氏总是精神不振,为什么她一直病恹恹的。 亏他还以为董氏是操劳多年、待到他总算考中进士之后董氏紧绷的心弦一松,多年积累下来的疲惫跟病气这才爆发出来。 原来却是因为这样的缘故。 李绘清是心疼又生气,心疼董氏这么长时间在额娘那里承受的压力受到的委屈,生气是多年夫妻,董氏竟对他一点儿信心信任都没有。 要不是认定他肯定会照着额娘的主意纳妾传宗接代,董氏为什么一直隐忍不发独自承受、却不肯跟他商量? 分明就是瞧不起他! 也瞧不起她自己! 只是心疼到底还是压过了气愤,在同李母正面表明自己绝不纳妾的态度之后,李绘清也跟董氏认真谈了一次。 “郎中还是要看的,能不能再遇喜并不要紧,你身子却最要紧,”李绘清看着董氏,一字一字认真道,“既是容不得我纳妾,想必你心里也不乐意我续娶的,让慧娴慧妍管旁人叫额娘,所以你不养好身子可怎么行?” 说这话的时候,李绘清沉着脸,语气也不大好,但是董氏却握着李绘清的手哭得稀里哗啦。 “我知道我善妒,我让所有人为难……” “可我偏偏就喜欢你善妒,”李绘清打断了董氏的话头,叹息着将董氏拥入怀中,“傻不傻?” 是啊,傻不傻?要是真想纳妾还用得着等这些年? 虽然李绘清不认为纳妾会对自己跟董氏的婚姻、感情有什么影响,一个只为了传宗接代的妾室,在跟陪伴他走过人生最艰辛岁月的发妻的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他又不是那起子能做出宠妾灭妻的白眼狼、糊涂虫。 而且妾室所生的孩子也会送到董氏膝下抚养的,这对于损了身子的董氏其实还是有助益的。 说白了,妾室就只是为了延续香火的奴才罢了。 可显然董氏并不是这样想的,都道是知妻莫若夫,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的喜好脾气,董氏最是了解,董氏的心思他难道就不明白? 所以纳妾这事儿李绘清是真没有放在心上。 一代名相司马光的夫人因为身子缘故,终身都未有生养,也不见人家司马光纳妾,一辈子都守着夫人一个夫妻俩相互扶持,他又有什么必要非得传宗接代?难道就不能效仿司马光过继个侄子? 只是他并不好郑重其事同家里讲,因为阿玛额娘明显还是对开枝散叶有期待,一旦说了,阿玛额娘失望是必然的,李绘清更担心阿玛额娘对董氏心怀不满,疑心这都是董氏的主意,自己不能生还一门心思地盼着他们李家断了香火。 1706 很多事儿就是这样,刀不扎在自己身上,你是不会觉得疼的 他是打算等日后有外放任职的机会,带董氏换个环境,到时候先跟小妹商量一下,然后再找机会跟阿玛额娘坦白此事,有小妹帮着说话,阿玛额娘想来还是能听进去的。 结果不等他外放,阿玛额娘倒是先着起急来了,瞒着他搞出了这档子事儿。 兴许是他总算考中进士,阿玛额娘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所以传宗接代的事儿随即就被提上了日程来。 对于阿玛额娘的心情,李绘清能理解,但是他接受不了阿玛额娘行事的方法。 这是仍旧把他当孩子看呢,即便他已经年过三十、两个女儿都十来岁了。 旁的事儿都行,他这个做儿子的,孝顺阿玛额娘是应该的,但是唯独这件事儿不行。 他不能允许自己的妻子受欺负,即便那欺负是来自自己的阿玛额娘,即便是为了他好。 所以,他才会态度坚决地跟额娘表明态度,也给在外地任职的阿玛郑重其事去信言明态度。 那晚董氏的放声大哭还有对他倾诉的委屈难过,李绘清记忆犹新,那是他未曾了解过的发妻的另一面,脆弱、无助、茫然。 原来,她不都是贤惠得体、知书达理。 原来,他忽视她那么长时间。 李绘清很自责,那晚说开了之后,夫妻两人感情更胜从前。 在那之后,董氏积极配合高郎中的治疗,然后本来都已经对生子无望的夫妻来,就意外地迎来了董氏十年之后的再度有孕。 再没有比这更惊喜的了。 什么叫老房子着火啊,人到中年的李绘清就特别有感触。 对妻子的感情是会顺其自然延续到孩子身上的,所以李绘清比以前更疼两个女儿,也更重视她们了。 眼瞅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距离选秀也不剩多少时间了,李绘清不能不焦虑。 他自认为算是家风正派、通情达理的李家,自认为还算体贴入微、忠贞不二的自己,都让妻子受了这么多的委屈,要是女儿中选的话…… 李绘清是真的不敢往下想。 他没想过靠着女儿攀富贵,但是这却根本由不得他,就像从前听到小妹中选的喜讯传来,额娘笑着接受着亲朋邻里的恭喜,可私下不知抹了多少眼泪,那段时间,阿玛也明显变得沉默。 如今一转眼,轮到他的女儿待选了。 作为男人、一家之主,或者说是既得利益者,跟同时期的男人一样,李绘清打骨子里认为妾室就是为了延续香火的奴才,吃饭都不能上桌的奴才。 所以易地而处,身为父亲的李绘清真是没办法接受自己的掌上明珠或许也要沦为妾室的可能。 很多事儿就是这样,刀不扎在自己身上,你是不会觉得疼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小妹主动伸手要帮他们夫妻一把,要是嫁进天家这条路好走的话,小妹自然不会拦着慧娴慧妍复制她走过的路。 小妹是真的心疼孩子,也是真的在意他们兄嫂,才会尽心竭力。 但是他…… 他却不能答应。 他们已经欠小妹够多的了,本就无以回报,如何还能让小妹去冒这样大的风险? 那就是他们女儿的命,是好是歹,原不该小妹去托底去牺牲。 可是此刻看着木雕泥塑一般的妻子,李绘清心里又如何是滋味儿? 他嘴巴张了张,想说点儿什么,但是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握住妻子瘦削的肩膀。 半晌,他听到妻子的声音:“你说得对,咱们得有良心,不能害了小妹,我这就去让池公公去给小妹回话。” 说罢,董氏就急忙忙站起来,抬脚往外走,一副等不及的架势。 是的,要赶紧去,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她不能再给自己留下任何迟疑的机会。 许是坐得时间久了,猛地起身又走得急,董氏脚一软,身子站不稳就要往前扑,好在李绘清眼疾手快把人扶住了。 “你没事儿吧?”李绘清吓了一跳,伸手要去捋董氏面前的乱发,却被董氏躲开了。 “没事儿。” 董氏的声音竟是哑的,李绘清一怔,再要伸手,董氏却推开他,又急忙忙朝外走。 看着妻子踉跄却倔强的背影,李绘清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然后沉声唤道:“你回来,咱们再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除了现在的结果还能商量出别的来吗?”董氏蓦地站住脚,转过身,和泪的一双眼痛苦地看着李绘清,“李绘清,你知道我下定主意有多难吗?你能不能别逼我?!” 1707 我们这叫因祸得福! 不要让她反复在女儿跟小妹之间做选择,不要一遍遍让她唾骂自己、陷入内疚自责的境地行不行?! “让高郎中先在我身上试试。” “什么?”董氏愣住,泪眼模糊地看着对面的李绘清。 李绘清行至董氏面前,伸手轻轻抹去董氏脸上的泪水,然后一字一字柔声道:“我是说先让高郎中在我身上试试,确认没有任何问题这法子才能用在慧娴慧妍身上,不行的话……仍旧让孩子们准备选秀。” 董氏使劲儿点着头,哽咽着道:“嗯,听你的,都听你的……” 话未说完,眼泪又决堤而下,李绘清叹了口气儿,将董氏拥入怀里。 …… 事实证明,能有资格做四爷府的府医,高郎中的医术还是相当了得的。 在李绘清的身上,高郎中将出痘留下的瘢痕复刻的天衣无缝,跟慧娴慧妍身上的瘢痕如出一辙,反正董氏肉眼是看不出区别的。 董氏又惊又喜:“这瘢痕能保持多久?” 就怕过不了多长时间,就消退了或者变样了呢。 高郎中明显自己也很满意:“可以跟随两位表小姐一生。” 做娘的听到闺女身上的瘢痕一辈子都去不掉,还不得急哭啊? 董氏也哭了,却是喜极而泣:“那就有劳高郎中了。” 这回,李绘清也没再拦着了,跟董氏一起对高郎中千恩万谢。 于是,高郎中开始了为慧娴慧妍“医治”痘疫。 在高郎中的费心医治下,虽然两个孩子身上留下了铜钱大小的瘢痕,但是好在两个孩子身子恢复得迅速,没过多久就又能吃能睡、能跑能跳了,再没有其他的后遗症了。 只是身为登录在册的待选秀女,不管是出痘还是身上留下瘢痕都是要主动上报的,若是瘢痕小的话,那是不会影响选秀的。 清廷的选秀并没有后世有些影视作品那么变态,身上不能有痣胎记疤痕什么的,甚至连三围尺码都有标准,小的瑕疵不完美是允许存在的,只要面积不是太大就没什么。 但是铜钱大小,明显还是超出这个允许范围,所以慧娴慧妍的选秀资格就这么被取消了。 因出痘留痕而取消选秀资格,对秀女的声誉是没有影响的,也不会影响日后婚配家人。 至于未来的夫家会不会嫌弃俩孩子身上的瘢痕…… 根本就没有这个可能。 在这个年代,种过痘还不是最保险的,出过痘那才是最保险的,毕竟一次出痘,终身免疫,所以慧娴慧妍身上留下的哪里是丑陋的瘢痕,分明是天花终身免疫证明! 多少人家盼着能娶到顺利出过痘的媳妇儿呢。 再者就是…… 不管是李绘清夫妇还是维珍都不可能让慧娴慧妍嫁去那种会嫌弃媳妇儿身上有疤痕的轻狂人家啊。 所以打一开始,不管是维珍还是李绘清夫妇担心顾虑的点从来就不在这上面。 待总算得到了准信儿之后,李绘清夫妇还有维珍自然都是觉得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慧娴慧妍俩孩子也是一蹦三尺高,终于不用参加选秀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美事儿! 所以这时候,俩孩子对身上的瘢痕全部厌恶担忧,反而都是一派喜气洋洋。 “小姑姑,我们这叫因祸得福!” “嗯嗯,就算瘢痕再大那也无所谓,就是喝药太痛苦了,我跟妹妹真的喝了好长时间的药啊!” “是,比上回表妹给我们喝的……咖啡苦多了!” 瞅着俩孩子喜笑颜开、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个没完的模样,维珍心里也松了口气儿,然后一边伸手为俩孩子重新穿好衣裳,一边含笑道:“难为你们养了这么长时间的病,既是如今病好了,也不用备选了,就在小姑姑这儿好好儿玩一阵子。” “嗯嗯嗯,表妹之前写信跟我们说,等我们来了,要教我们骑马!”慧娴两眼放光跟维珍道,“小姑姑可以吗?” “当然可以,”维珍揉了揉小姑娘的小脑袋,“过段时间,小姑姑就着人把你们送去庄子小住,到时候由着你们在庄子里头疯,不过不论是骑马还是去哪儿玩别的,都得有乳母跟侍卫跟着,要不然,哪儿都不许去!” “是,我们肯定听话的!”俩孩子忙不迭点头乖巧答应。 “主子,小食已经准备好了。” 外面传来甘草的声音。 1708 暂时让孩子们远离京师 方才,维珍吩咐甘草去给慧娴慧妍准备些小食,俩孩子赶路定是累了,先吃点儿垫垫肚子。 “知道了。” 当下维珍牵着俩孩子出了寝房,外头正堂桌上果然已经摆好了精致的小食,维珍招呼俩孩子在桌前坐下吃东西,自己捧着一杯青梅露陪在一旁。 “鲁儿现在肯定会爬了吧?”维珍问。 鲁儿就是董氏才生的小儿子,乳名叫鲁儿,李绘清给起的,取自苏东坡的“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病无难到公卿”。 鲁儿就比都好大了一个多月,不过鲁儿却是足月生的,身子自然比都好来的健壮些,到现在已经九个月了。 “弟弟才学会爬呢,额娘还来不及写信告诉小姑姑,所以特地让我们给小姑姑转达这个喜讯。”慧娴笑嘻嘻着道,小姑娘笑起来,眼睛都是亮晶晶的,特别讨人喜欢。 “到底是哥哥,比你们小表弟强,你们小表弟现在还是个懒娃娃,都不肯爬呢。”维珍一脸无奈的笑。 提到小表弟,慧妍就一脸惊喜,忙不迭放下手中的勺子,巴巴地道:“小姑姑,我跟姐姐刚才去看过小表弟了,小表弟长得跟鲁儿特别像!” 慧娴也忙不迭点头附和:“是是是!特别像!眼睛最像了!我跟妹妹一眼就看出来了!” 都好跟鲁儿长得像? 这倒是维珍之前没有想到的,她就是觉得都好小朋友跟两位哥哥长得特别像。 自然了,刚落地时候的都好小朋友跟谁都不像,非说要像什么,那只能是像猴子了,还是皱巴巴黑黢黢丑出天际线的小丑猴子。 不过后来都好小朋友渐渐长大了,也长开了,然后相貌就回归到了原本应有的水平,是真的跟两位哥哥特别像啊! 不过维珍却不知道,都好小朋友不仅跟亲哥哥像,原来跟小表哥也很像啊。 不过这可能性的确很高啊,不都是说外甥随舅嘛,所以鲁儿跟都好着小哥俩长得应该都随了李绘清呗。 所以…… 她这个尚且没有见过面的便宜大哥长相应该还不错哈! “是吗?”维珍也一脸惊喜,“那他们兄弟俩以后岂不是可以冒充双生子啊?那下回我偷偷让人把都好送到定州去,再把鲁儿给偷过来,瞧瞧你们阿玛额娘要过多久才能发现自己的儿子被掉包了!” “哈哈哈!” 慧娴慧妍闻言顿时都哈哈大笑起来,旋即,慧妍忙得伸手捂住了嘴。 “怎么了慧妍?好端端地捂嘴做什么?”维珍问。 不待慧妍回答,慧娴就已经抢答了:“小姑姑,妹妹掉牙了,她怕你看见!” “你也掉了!掉的比我还多!”慧妍羞得脸红,恼得瞪了慧娴一眼。 这俩孩子算是换牙比较晚的,都十来岁了,换牙还没结束呢。 “我又不怕小姑姑看,”一边说着,慧娴还一边咧开嘴,指着给维珍看,“小姑姑你看你看,我这颗,这颗,还有这颗都掉啦!” “哇,慧娴一下子掉这么多啊,小姑姑瞧着都心疼,晚上必须要加餐给咱们慧娴补补,”维珍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侄女的小嘴巴,然后又扭头看慧妍,“咱们慧妍也要补补,加道奶汁鱼片好不好?” 慧妍口味清淡,不像月华他们喜欢吃炸鸡腿烧鹅什么的,性子也来的安静,温温柔柔的一个小姑娘,维珍跟她说话都会不自觉放轻声音。 “嗯,”慧妍点点头,想了想,小姑娘也鼓足了勇气,也咧开嘴巴给维珍看,“小姑姑,我别的牙都长出来了,就剩下最后两颗了。” 是只剩下两颗,而且还有一颗是门牙,难怪小姑娘刚才这么不好意思。 “真巧,你妹妹也掉了颗门牙。”维珍含笑道。 “真的?”慧妍坐直了身子。 “真的啊,她现在说话都漏风呢,等她下课回来你们就知道了!” 大格格这会子还没下课,人还在前院儿呢。 提到上课的事儿,维珍又问起了慧娴慧妍的老师:“你们的那位女先生是到时候直接去庄子对吗?怎么不让她一起来贝勒府呢?” 慧娴慧妍的这位女先生,是去年李绘清跟董氏给请回家的,显然是为了给两个孩子准备参选的,如今虽然慧娴慧妍不必备选了,但是女先生还是被留了下来,如今还照常给两个孩子上课。 这回南巡,四爷仍旧要伴驾,维珍要随行伺候,这一来一回的,差不多两三个月,维珍就想着把孩子们送到庄子上去小住,没得他们在京师里头闯祸。 闯祸的可能性倒是不大,但是维珍却想暂时让孩子们远离京师。 1709 小脚女先生 自从小西瓜得了万岁爷赏赐的那串翡翠手串之后,小西瓜在京师顿时就有了名气,三不五时就会收到其他府上小阿哥们的邀约,不是去小校场一道练习骑射摔跤,就是邀请登门做客。 这些小阿哥才多大?都还没到出门交际的年纪呢,跟小西瓜也没啥交情,顶多就是入宫请安的时候打过照面,怎么可能齐刷刷地对小西瓜如此热情? 热情的不是小阿哥们,想邀约小西瓜自然也不是小阿哥们,而是小阿哥们身后的皇子们。 皇子们自然是按照万岁爷的意思行事。 人家小阿哥们主动邀约,自然不好一味儿推脱,四爷倒是并不担心人言可畏,可若是人言落到儿子身上,四爷这个做阿玛的可就受不了了。 只是一味儿让小西瓜出门交际也不是个事儿,不单单是担心小西瓜太过瞩目招人嫉恨,也要顾及福晋跟大阿哥的想法。 毕竟大阿哥这个做兄长的还没有正式出门交际呢,小西瓜这个做弟弟的太过出挑的话,大阿哥难免心中不安,手足之间怕是就此要生出疙瘩。 这不是四爷想看到的,自然也非维珍所愿。 孩子才多大啊? 就算天家的孩子早熟,这时候也不该被外界环境裹挟太多,尤其还是在诸子夺嫡这样要紧的时候。 不管是大阿哥还是小西瓜或者是别的孩子被有心人利用,那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 在跟四爷商量之后,夫妻两人就决定把孩子们送去庄子小住,也好暂时躲躲清净。 慧娴跟慧妍等不及跟着表妹表弟们去庄子小住,所以就先来贝勒府了,两人的女先生却是直接去庄子的。 “周先生是小脚,不方便走动,所以我们就让她到时候直接去庄子了,省得她一番劳累,额娘也说好。”慧娴解释道。 小脚? 是她想的那种小脚吗? 维珍忍着没蹙眉,抿了口茶,状似随意问道:“这位周先生是缠足的吗?” “是的,周先生的脚特别小,比我跟妹妹的都还要小,才只有这么大一点。”慧娴用手跟维珍比划着。 嫂子怎么给慧娴慧妍请了这样的女先生? 这事儿董氏在信中可没有跟她提过,她自然没有想到。 俩孩子的女先生竟然会是个缠足妇人,说实话,维珍是打心底抵触的。 因为维珍的生活环境实在没有缠足的女人,以至于她都忘了,明清时期缠足风行。 自然了,是在汉人中间风行的,在旗的女子是不许缠足的。 嫂子这是怎么回事? 就不怕吓着孩子?也不怕给孩子错误的引导? 下意识地,维珍的心中就对嫂子生出些许抱怨。 然后,她就听着慧妍开口道:“周先生她走起路可费劲了,一拐一拐的,特别辛苦,额娘怕累着她,所以每次她出门,额娘都给安排轿子。” 看来董氏很敬重也很看重这位周先生。 而董氏有多心疼两个女儿的,维珍也是知道的,所以…… 或许这位周先生除了缠足之外,人是没有问题的,是她想多了吧? 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维珍还是免不了担心,忍不住低头去看两个侄女儿的脚,好在孩子穿的都是正常尺码的鞋子,瞧着比月华的鞋明显还要大一些。 维珍这才稍稍松口气儿,然后就听着慧娴又道:“小姑姑你不知道周先生的脚好吓人的,跟我们的脚长得不一样。” 维珍一怔:“你们还看过她的脚?” “是啊,周先生脱去鞋袜给我们看的,她的脚……变形得可严重了,就大脚趾还像样,其他四根脚趾都是窝在一起的,”慧娴点点头,一边说着一边攥着拳头跟维珍比划着,“差不多就这样,看着就吓人。” 维珍对此颇为不解:“好端端地她为什么要让你们看脚?” 不像后世满大街的凉鞋拖鞋人字拖,在这时候,脚绝对是女人的私密器官,尤其是周先生这样的缠足妇人往往这种观念更重。 她们把脚看的更重,非是丈夫绝不许看的,但是周先生却脱了鞋袜让慧娴慧娴她们看。 维珍自是不能理解这位周先生的行为。 慧妍解释道:“周先生跟我们说,要以她为戒,千万不能缠足,要不然就会跟她一样,变得跟残废一般。” 这话一出,维珍先是一怔,然后彻底松了口气儿。 果然是她多心了。 同时对那位未曾晤面过得周先生,维珍不免好奇起来:“这位周先生是哪儿的人?是怎么成为你们先生的?” 1710 吃绝户 “嗯,她跟额娘一样,都是塘沽人,”慧妍道,“额娘说,周先生是她的旧相识,手帕交,周先生打小就练得一手好刺绣,周先生不便出门,额娘就经常给她带糕点胭脂这些小玩意儿回来,周先生很感激额娘,所以会经常做香囊帕子送给额娘。” “只是嫁人之后她们就断了往来,不过去年,周先生一个人回了塘沽,额娘就请她来给我们做先生了,周先生如今教我们画画跟刺绣。” 一个人回塘沽? 那十有八九是丧夫自己又是膝下无出,所以才被夫家扫地出门。 也不知道这位周先生有没有被夫家吃绝户。 前不久维珍才听说发生在江西南昌府的一桩吃绝户的典型案例。 说是当地的一个富商死后,其堂兄弟趁其妻子年轻无知,以帮办丧事为由,连续数月大摆筵席,不到半年时间,本来拥有数千两白银家产的家庭就被吃垮了。 说是吃垮了,可真实情况外人又如何说得清楚? 不定就是堂兄弟勾结外人把这数千两的家产给昧下了。 “吃绝户”自然是封建陋习,却并非始于清朝,追溯到宋代,民间就已经出现了类似的互助行为。 是的,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互助行为。 当时称为"义庄",是一种由宗族组织管理的慈善机构,族中有丧,族人便会自发前来帮助料理后事,同时照料孤儿寡母的生活起居。 到了元代,这种互助行为逐渐演变,出现了一些族人借操办丧事之机侵占死者财产的行为,这所谓的互助行为自然就开始变了味儿。 为此,元朝政府还专门颁布法令,规定:“凡遇族人死后,其财产应由妻子承继,族人不得借故侵占。” 至于效果嘛,再荒唐再无耻,一旦冠上了“家事”,官方那就不好插手了,这是从古至今的真理。 明代开始,这种“吃绝户”的行为愈发普遍了,《明实录》就有很多这方面的记载。 到了清朝,“吃绝户”更是达到了巅峰。 维珍不清楚这位周先生之前的遭遇,但是能顺利平安回到娘家,娘家亦愿意接纳她,这就算是万幸了。 这位周先生的身世想来十分坎坷,董氏明显对这个昔日的小姐妹心有怜悯,赶着当时慧娴慧妍又恰好真的需要一位女先生,所以董氏就愿意伸手拉周先生一把。 只是再怜悯,若是周先生没有能力人品也不行的话,董氏最多也只是在生活上帮衬一二,而不是让她给女儿做先生。 可见董氏是信得过周先生的人品能力的,别说是董氏了,单单是听孩子们的只言片语,维珍心里对这位周先生也心存敬佩。 “既是周先生暂时缺席,那小姑姑现在带你们去看看教你们弹琵琶的师父好不好?”维珍含笑问道。 “嗯!”俩小姑娘顿时齐刷刷点头,还一起站了起来,满脸的迫不及待,“我们早就想师父啦!” 当下维珍带着两个孩子,一路有说有笑去找武格格。 “师父!” “师父!” 甫一进了院子,还没进门呢,慧娴慧妍就忍不住喊了起来,维珍松开两人的手,由着两人小跑着进了武格格的房。 “奴婢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佳音笑着迎上来,给维珍行礼。 维珍示意人起来,一边问道:“你家主子呢?” “回侧福晋的话,我家主子正在房中做绣活儿呢,侧福晋,您里面请。”佳音道。 还没进去呢,维珍就听着武格格惊喜的声音传出:“你们直接来贝勒府了?不是说要去庄子的吗?” “我们想小姑姑了,所以就提前来了。” “我们也想师父。” 维珍听着侄女们的小甜声,不由抿唇笑了,心中暗道,看来兄长跟嫂子近来的感情不错,所以慧娴跟慧妍过得十分开心惬意。 尤其是慧妍,这孩子从前特别腼腆话少,但是这回一见面,维珍就觉得孩子比以前开朗了不少。 小孩子其实是最敏感的,对父母的关系、家庭的氛围有很强的感知能力,所以往往夫妻和睦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更乐观开朗,反之则会敏感多思。 1711 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 并不是说敏感多思的性格就不好,相反这样性格的人拥有更强的创造力和想象力,但是如果可能话,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乐观开朗、能无忧无虑地长大呢? 维珍一进门,就瞧着慧娴慧妍一边一个正扯着武格格的手叽叽喳喳,武格格脸上的笑根本就压不住,瞧着维珍进来,武格格要起身行礼,维珍赶紧让她免了。 “还不快去给侧福晋斟茶!”武格格忙催促着佳期,“斟才得的玫瑰普洱!” 中秋就在眼前,中秋的赏赐昨儿已经下来了,这其中就有两罐子的玫瑰普洱,武格格自己还没舍得喝呢,这会子忙不迭用来招待维珍。 自然维珍平日是不缺好茶的,但是这是武格格的一片心意。 “是,奴婢遵命。” 佳期斟茶去了,维珍在软榻另一侧坐下,武格格笑着跟维珍抱怨:“既是慧娴慧妍要提前过来,姐姐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告诉你,还能像现在一般惊喜?”维珍含笑看着武格格。 说的也是。 说的也是。 武格格也笑了,也顾不上跟维珍说话,忙又扭头去问俩孩子这程子有没有学琵琶,这回又能住多久。 维珍没有搅扰,她跟武格格不缺见面相处的机会,倒是慧娴慧妍差不多一年没来了,武格格自然是惦记得很。 “侧福晋请用。”佳期将烹好的茶给维珍奉上。 维珍抿了一口,然后吩咐连翘:“去瞧瞧耿格格是否有空,若是有空,就请她一道来喝茶。” “是,奴婢遵命。” 连翘退下,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启禀主子,二格格午睡还没醒,耿格格说改日再找主子品茶。” 二格格睡觉的时候容易惊醒,耿格格一般都会陪在身边,这事儿维珍也知道。 维珍点点头:“知道了。” 她话音一落,外面就传来了大格格的惊喜的声音—— “大表姐,二表姐,我老爱回来了!” 下一秒,屋子里的两个小家伙都激动地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叫:“表妹,表妹,我们老李在此!” 然后大格格就小炮弹似的冲进了屋子,姐妹仨抱在一起,又蹦又叫的,屋顶差点儿没给掀翻了。 维珍嫌弃地摆摆手,像撵苍蝇一般:“老爱,赶紧带着大老李跟小老李回你地盘儿疯去!你额娘跟武额娘的脑子都要给你们吵炸了!” 二格格这会子还在午睡呢,维珍担心三孩子吵得太厉害,没得惊醒了二格格。 “是!老爱遵命!” 当下,大格格喜滋滋带着两位小表姐风一样离开。 武格格还好奇:“什么老爱老李?” “一准儿是三孩子平日写信相互起的外号,”说起这个,维珍很嫌弃,“也不知道怎么想起来这样的名儿。” 老爱也就罢了,那个老李,维珍刚才一听,就差点儿脱口而出—— 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 简直不要太魔性! 不过再魔性,维珍也不会让孩子们改口的,只要孩子们喜欢,外号又不带侮辱性质,那就由着她们叫就是了。 大格格跟两位表姐一直都有书信往来,维珍也很鼓励,同龄的小姐妹就该一起玩嘛,写写信啊说说悄悄话啊什么的,小姐妹的感情就是这么培养出来的。 反正,她小时候就特别喜欢,小纸条攒了好多呢! 很明显,大格格跟慧娴慧妍也很喜欢。 “写信?”武格格都听愣了,“她们几个这么小平时还会写信呢?” 才认识几个字儿啊,就能写信了? “早就开始写信了,从前认的字儿少,连写带画的,不过却不耽误她们三个小家伙沟通,写得可高兴了,现在认识的字儿多了,写得就更起劲儿了,”维珍笑着摇摇头,“这回还是月华自己正儿八经地写了帖子着人送去定州,邀请两位小表姐登门做客呢。” 武格格听着不由笑着感慨:“这一眨眼的功夫,几个孩子眼瞧着是都长大了。” 可不是嘛。 刚刚穿过来的时候,大格格还是襁褓婴儿连娘都不会叫呢,现在都个头儿都快到她肩膀了。 可大闺女满嘴“鹅鹅鹅”、吃鸡蛋糕一吃一脸渣,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儿呢。 回忆闺女的可爱过往,维珍面露温情,对面的武格格却是欲言又止,待维珍探寻的目光投过来,武格格又忙笑着问:“不知圣驾何时启程?姐姐能否在京师过了中秋再走?” 维珍摇摇头:“三日后就要启程了,中秋是要在路上过了。” 武格格不免有些遗憾:“那今年岂不是吃不到姐姐做的月饼了?” 维珍每年中秋都会亲自做月饼,一开始的时候,是自家人关起门来吃,后来,还要给太后跟五公主送去一些,再后来,也不能落下了武格格跟耿格格,所以每年中秋之前,维珍就特别忙碌。 1712 烤月饼 “还能缺得了你这口?”维珍含笑道,“明儿我就开烤!” “那妹妹就提前谢过姐姐了。”武格格闻言顿时笑颜如花,一边忙不迭端起茶壶殷勤地给维珍斟茶。 “姐姐您是知道的,妹妹最喜欢枣泥馅儿的月饼,当然了,蛋黄馅儿跟核桃馅儿的,妹妹也吃得惯。” 维珍白了她一眼,伸手在她手上拍了一下:“可真不是白吃你的茶!” “那可不?姐姐既是吃了我的茶,那我可就有底气吃姐姐的月饼了,还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呢!”武格格噙着嘴笑。 两人说笑了一阵,话题又转到了慧娴跟慧妍两个孩子身上。 “瞧着俩孩子活蹦乱跳的,妹妹也就放心了,”武格格感慨道,“先前虽是从姐姐那听说俩孩子症状不严重,还特地派了高郎中去定州给孩子们看病,可妹妹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再如何症状不严重,那也是出痘啊,武格格少不得为两个小徒弟担忧。 “好在如今是痊愈了,就是身上落了瘢痕,不过跟性命比起来,一点子瘢痕也不算什么。”维珍道。 “可不是嘛,因为出痘落的瘢痕,就算是落在脸上,也没人会嫌弃,只会觉得这孩子是命里有福的,”武格格忙不迭道,待抿了口茶之后,武格格又缓声道,“只是妹妹听闻,慧娴慧妍因此不必参加明年的选秀了?” 维珍点点头:“正是呢,先前为了备选,孩子们一直被拘在家里跟着女先生学习礼仪规矩,如今既是不必参加选秀了,我就把孩子们接过来小住一段时间,好给她们放个风。” “真好。”武格格由衷道,也不知是说慧娴慧妍不必参加选秀了真好,还是维珍这个做小姑姑的真好。 稍稍失神片刻,武格格才回过神来,抿了口茶,含笑跟维珍道:“看来耿妹妹这是不得空过来了。” “耿妹妹如今要照看二格格,可不像从前一般空闲了,我听闻耿妹妹早上都没工夫打拳了。”维珍道。 “是啊,二格格离不开人呢,尤其是早上,但凡是睁开眼看不见耿妹妹,定是要哭闹好一会儿的,所以耿妹妹总是起个大早然后守在二格格床前,”说到此处,武格格不由感慨,“耿妹妹真真是慈母之心。” “你的慈母之心也不比她少啊,我可知道如今二格格的贴身衣物鞋袜多半都出自你的手呢,”维珍伸手轻轻拍了拍武格格的手,“二格格这孩子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她眼明心亮,定然记得你跟耿妹妹的好呢。” 这话听得武格格心里暖呼呼的,当下武格格含笑道:“是,妹妹觉得也是。” …… 翌日。 维珍果然一早就开始张罗着烤月饼。 大格格照常去了前院儿上课。 难得有机会睡懒觉,所以慧娴一口气儿睡到了自然醒,但是慧妍却起了个大早,赶着就来给维珍请安了。 “小姑姑吉祥!” 维珍这边正在用早膳呢,瞧着慧妍走进来,忙不迭笑着伸手:“来得正好,陪小姑姑一起用早膳,女贞带慧妍去净手。” “是,奴婢遵命。” 当下女贞带着慧妍去内间净手,然后慧妍就来到饭桌前坐下,陪着维珍一道用起了早膳。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维珍瞅着慧妍乖巧娴静的一张脸,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变得温柔起来。 “明明赶路那么辛苦,小姑姑还特意吩咐人不要去搅扰你们姐妹休息,由着你们自然醒呢。” “平日里在家也要上课的,难得来小姑姑这儿,就当是放假了,原用不着你早起的。” 比起慧娴的大大咧咧,慧妍打小就内敛腼腆,也有些敏感多思,这样性格的孩子,需要更多的关注,维珍对慧妍一直特别有耐心。 慧妍摇摇头:“慧妍不辛苦,慧妍知道小姑姑今天要做月饼,就想着早起些给小姑姑打下手,也好趁机学学小姑姑的手艺,以后也好能孝敬祖父祖母阿玛额娘,还有小姑姑。” 1713 而这样的小棉袄,她竟然有仨! “呀,咱们慧妍竟然这样懂事儿孝顺,小姑姑真是欣慰极了,”维珍闻言,登时就一脸笑意,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慧妍的脸蛋儿,一边含笑道,“也好,等咱们慧妍学会了烤月饼之后,也能为小姑姑分担一些,小姑姑以后也能偷偷懒。” “嗯!慧妍会努力多帮小姑姑分担的!”慧妍闻言顿时就两眼放光,使劲儿地点头。 再没有比小棉袄更加贴心的存在了! 而这样的小棉袄,她竟然有仨! 简直不要太骄傲! 骄傲的小姑姑跟她的小棉袄用过了早膳,然后维珍果然开始教慧妍做月饼,说是教,其实也不准确,确切地说,是带着慧妍认识一下一应的材料。 “这是栗蓉,这是莲蓉……” 慧娴慧妍不算是大家闺秀,但是却也是出身书香门第,打小也是按照闺秀培养长大的,琴棋书画没有一样落下的,但是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长大的,所以很多食材平时吃得却认不得。 维珍不觉得女孩子就必须要学会下厨,但她还是不希望孩子们五谷不分,尤其还是在他们这样的家庭。 坚决不给“何不食肉糜”事件任何滋生的空间。 所以平日里不管是四爷带孩子们下地种田,还是大格格他们要给她打下手做糕点,参与劳动,维珍都很支持。 如今慧妍也要学,维珍也教得仔细耐心。 “好,今天的烹饪课结束,现在咱们掌握了做月饼的第一步,认识食材,下回小姑姑教你第二步,驯服面团!”维珍笑着道,一边伸手夹了一块莲子酥塞进慧妍的嘴里,“这是对慧妍认真上课的奖励。” “谢谢小姑姑!”慧妍开心得两眼弯弯,慢吞吞吃完了莲子酥,却站在原地半天没有挪动。 维珍放下茶杯,看向慧妍:“怎么?慧妍不要回去歇一歇吗?” 慧妍摇摇头,然后一步步挪到维珍跟前,然后小心翼翼道:“小姑姑其实……其实慧妍有事想求您。” 就说这孩子怎得冷不防起这么大早,原来心里揣着事儿呢。 瞅着慧妍一脸期待渴求的表情,维珍点头:“那你先说说看,若合理的话,小姑姑自然会答应你,若不合理的话,咱们俩再商量。” “嗯嗯嗯!”慧妍忙点点头,然后才道,“小姑姑,能不能等周先生到了庄子之后,让高郎中给周先生瞧瞧病啊。” 董氏先前一段时间,身体一度差到了极点,连床都下不来,后来经由高郎中的医治,董氏的身子渐渐好转,后来甚至还顺利怀孕分娩。 大人的事儿,作为女儿的慧妍知道得并不多,自然不清楚当时董氏的具体情况,以及险些有姨娘进门的事儿,她就知道,高郎中是是额娘的救命恩人,他们全家的救命恩人。 她本就感激高郎中,更何况这回自己跟姐姐出痘,也是高郎中亲自前往定州给她们医治。 慧妍自然对高郎中更加敬佩感激了,自然也信任高郎中的医术,所以如今周先生身子有隐情,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让高郎中来为周先生医治。 原来是这样。 “这自然是可以的,别说周先生是你跟慧娴的先生,就是其他人遇到难处,能帮的也要帮一把,只是周先生是身子不好吗?” 慧妍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周先生一向康健,只是……她双足有疾,时常疼痛难忍,不良于行,我因此十分忧心。” 说到此处,慧妍不由缩了缩脚,似乎对周先生的疼痛能够感同身受。 双足有疾,时常疼痛难忍,不良于行。 单听慧妍的描述,维珍心里就有数了,这应该是缠足的后遗症。 那位周先生是董氏的同龄人,所以算起来,缠足也有二十大几年了,这么长时间对双足的造成的伤害,应该是不可逆的,就算是高郎中华佗在世,那也治不好周先生的足疾了,但是缓解疼痛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维珍点点头:“行,小姑姑会安排高郎中给周先生医治的,实在不行,小姑姑着人请太医为周先生医治。” 高郎中擅长妇婴一科,以至足疾未必是高郎中的长项。 “谢谢小姑姑!”慧妍高兴极了,平时最害羞腼腆的女孩子,这时候却蓦地上前一把抱住维珍,小脑袋都扎进维珍怀里,“我就知道小姑姑最疼我了!” 维珍笑着伸手搂住慧妍,柔声道:“是,小姑姑最疼慧妍了,谁叫慧妍蕙质兰心惹人疼呢?” 1714 这叫马上有钱花 孩子真是长大了,不仅仅是个子高了越来越有大姑娘的样子了,更是越来越有同理心,并且愿意身体力行地帮助他人。 所以蕙质兰心这四个字,她家慧妍完全担得起啊。 “小姑姑,我能跟高郎中学医吗?” 呀,小姑娘想学医呢。 维珍故作为难:“这个呀,那你要去问高郎中的呀,小姑姑可做不了高郎中的主。” 维珍这话倒不是假的,她再是高郎中的主子,但人家收徒的事儿也不该她指手画脚。 不过慧妍如果真想学医的话,她自然会帮着托付拜托的,只不知这是不是孩子的三分钟热度。 反正她在慧妍这个年龄的时候,今天想当科学家明天就做梦开轰炸机了。 要找高郎中啊,她不好意思去呀。 慧妍这边正为难呢,那边慧娴也醒了,听说慧妍帮维珍打下手了,慧娴也跃跃欲试要来帮维珍打下手。 乳母却提醒,昨天同武格格说好了要一早过去练琵琶的。 俩孩子在练琵琶跟打下手之间做斗争,维珍已经干脆利索地着女贞把两人送去武格格那儿了。 武格格想俩孩子想的厉害,昨儿还想着留慧娴慧妍在她那儿用晚膳,可是她已经给俩孩子安排了接风宴,大格格、小西瓜小丸子他们也从前院儿赶来,自然是要一起吃顿饭的。 想来武格格心里空落落的,所以今天无论如何俩孩子都要过去陪陪武格格的。 “午膳就在你们师父那用,”维珍吩咐道,“用过午膳歇一个时辰再练琵琶,不许吵着了二格格。” “是,知道了!” 俩孩子去了武格格处,维珍就开始动手做月饼了,材料都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又有小池子打下手,维珍也不觉得累,忙活了一上午,其实就已经忙得差不多了。 用过午膳,歇了片刻,维珍开始继续了尾工作。 正给已经出炉的月饼印花戳的时候,就听着女贞进来禀报,说是耿格格来了。 “快请进来。”维珍道。 “是。” 当下,女贞引着耿格格进来,瞧着维珍正在忙活,耿格格就没搅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维珍印花戳,待维珍停下来,耿格格才笑着开口:“姐姐,这花戳是新做的?妹妹瞧着跟去年的图案不同。” 维珍一边从女贞手上接过茶杯,一边笑着点头:“是,我让小池子才做的,你瞧瞧可好看吗?” 伺候了维珍这么些年,小池子从前那二把刀的木工水平,现在真是不得了,不单单能做月饼模子,就连这小小的花戳也做得甚是精美。 “这个是福寿双全,这是团团圆圆,这是蟾宫折桂,”耿格格饶有兴致一一看过桌案上的月饼,最后停了下来,仔细打量面前的那一排月饼,看了又看,到底是没看明白,然后指着问维珍,“姐姐,这花戳是个什么图案?” 维珍放下茶杯凑过去,同耿格格一道瞧那花戳的图案,只见是一匹马儿背上驮着个大元宝,元宝上面还扎了一朵花。 “哦,这叫马上有钱花。”维珍解释道。 “什么?马上……有钱……花?哈哈!还真是!”耿格格一怔,旋即捂着嘴笑了,“哈哈哈!不过不都是马上封侯吗?怎么到了姐姐这里却成了马上有钱花了?” “这是送给两位妹妹的,马上有钱花难道不比马上封侯来的实惠?”维珍含笑道。 那倒是。 耿格格笑着点点头:“那妹妹就擎等着吃月饼了。” 当下,小池子带人把剩下的月饼运出去安排烤制,维珍去内间净了手然后出来去暖阁同耿格格品茶说话。 “二格格这程子怎么样?”维珍问,“还是时时都离不开妹妹吗?” 因为要照顾二格格的缘故,耿格格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得闲了,自然也没有机会来维珍这儿做客。 耿格格闻言,忙放下茶杯:“谢姐姐关心,月灵她现在比从前好些了,从前白天黑夜身边都离不开妹妹,不过如今,已经能睡整觉了,也不比妹妹时时陪着了。” 因着宋格格当众发疯,二格格大受刺激,一度口不能言,都是耿格格衣不解带、时时陪着的,自然也有武格格的帮衬。 到现在,二格格已经随耿格格生活大半年了,二格格的情况也在慢慢好转。 “昨天,大格格跟两位表小姐去我们院儿的时候,二格格听见动静了,我还担心她会害怕呢,结果她从床上爬起来,趴着窗户一直盯着外头看呢,后来大格格跟表小姐走了,她还一直趴在窗台往外看,我跟她说姐姐还会来玩的,她才总算肯踏实吃饭。” 说到这里,耿格格脸上的笑意根本就忍不住:“还是不爱说话,但是这孩子情况比从前可是改善多了。” 维珍闻言也不由笑了:“这是好事儿,孩子们嘛,就该多出来跟大家一起玩,总一个人孤零零窝在屋子里,自是不妥。” 想了想,维珍道:“要不,这回你也带着二格格一道去庄子吧?” 1715 表小姐的婚事? 因着二格格情况特殊,四爷担心乍一挪地方孩子又会受惊,所以原本是打算让耿格格带着二格格留在贝勒府的。 但若是二格格的情况有好转的话,若是肯去庄子多跟大格格她们接触接触的话,那自然是好事儿。 宋格格如今在另外一个庄子养病,倒是不必担心二格格碰见再度受到刺激。 自然了,若是二格格往后自己想去见宋格格的话,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就目前的情况,二格格暂时还不适合安排她们母女相见的。 “妹妹也是这样想的,自是盼着她肯出门走动走动的,一味儿窝在屋子里头不见人也不跟外界接触,这哪儿行啊?” 说这话的时候,耿格格又不由叹气,再开口的时候,就带着心疼了:“瞧着她小小一个人儿,成日窝在屋里不敢出去,妹妹着实心疼得厉害,多出去走动走动,多接触些人,心也就跟着敞亮了。” “妹妹慈母心肠,自然是盼着二格格越来越好。”维珍伸手轻轻拍了拍耿格格的手。 慈母心肠? 这短短的四个字,却让耿格格十分熨帖。 二格格不是她生的,但是她却是真的把二格格当成亲闺女来养的,这大半年日日夜夜的陪伴哪一点儿不是出自她的慈母之心? 她比谁都盼着二格格好。 维珍的肯定也给了耿格格鼓舞,抿了口茶,耿格格道:“那妹妹回去之后先问问月灵,她若是肯的话,那到时候妹妹就带着她一道去庄子小住。” “成,你先去问问她,不着急,还有十来天呢。”维珍点点头。 中秋节,福晋还得带着几个孩子们入宫请安呢,所以肯定要到中秋之后才能启程去庄子的。 顿了顿,维珍又道:“这几天,我多让大格格跟慧娴慧妍去你们院儿玩。” 去耿格格院儿玩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勾二格格出门啊,从前也就罢了,谁都不敢惊着二格格,但是如今既然小树懒有了爬出树洞的意思,那大家就该多多鼓励嘛。 “如此,妹妹就多谢姐姐了。” 耿格格自然知道维珍的用意,哪儿有不感激的? 维珍笑着摇头:“她们原本也要去你们院儿里的,之前我还担心会吵着二格格呢。” “那不会,她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可盼着姐姐们过去玩了。”耿格格含笑道。 抿了抿茶,耿格格又道:“武姐姐也盼着孩子们去玩呢,自打知道两位表小姐要来,武姐姐的心情就格外好,脸上的笑都比平时来得多,这程子一直都在埋头做针线,瞧她用的鞋样子,九成九是在给两位表小姐准备礼物呢。” “武妹妹真是有心了,她平时也没少给月华做呢,”提到这个维珍就不由感慨,“如今还要给慧娴慧妍做,真是难为她了。” 维珍虽然从来不做女红,但是她却知道做针线是最费眼睛的了。 “这算什么?武姐姐心里高兴着呢。”耿格格含笑道,顿了顿,耿格格看着维珍,脸上生出三分迟疑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维珍放下茶杯:“妹妹可是有话要说?” 顿了顿,耿格格点点头,然后压低声音:“不知姐姐可曾考虑过两位表小姐的婚事?” 表小姐的婚事? 耿格格的意思是……慧娴慧妍? 维珍闻言登时就是一怔,可是旋即也明白耿格格这并不是在说笑。 以大清的标准,慧娴慧妍今年已经十二岁了,也的确到了该定亲的年龄了,再过几年也就能成婚了。 天家公主格格们的婚事,因为有政治特殊性,都是万岁爷给赐婚得,定亲倒不会那么早,毕竟政治环境不是一成不变,姻亲早早定下,中间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还得解除婚约,那就不好看了。 相较于一众皇子动辄十四五岁就娶亲,公主格格们出嫁的年纪要推迟一些的,不过也不会太多,就像五公主,就是十七岁嫁人,不过在维珍眼里,这年龄还是有些小了。 不论别人家的闺女什么年龄成亲,维珍一早就打定主意自己家的闺女无论如何都要留到二十岁后再嫁人。 至于两个侄女什么时候嫁人,自然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还是要看李父李母以及兄嫂的意思,不过自从慧娴慧妍不必参加选秀之后,对于两个孩子的亲事,她也是有过考虑的。 且先不论慧娴慧妍日后要嫁给何人,反正她是一定会说服李家把两个孩子留到十八岁后再嫁人的。 1716 武姐姐的娘家侄子 所以,孩子们的亲事,在维珍这里根本就是遥遥无期,她还真是没有想过这一茬儿,所以耿格格冷不防提这一嘴,维珍自然是有些吃惊的。 稍稍的吃惊过后,维珍很快就回过神来,道:“两个孩子的婚姻大事,到底还要看兄嫂的意思,不过我这个做姑姑的心里倒是想着多留俩孩子几年。” 什么婚姻自主恋爱自由,在这里说这个都是放屁,别说是慧娴慧妍这样绝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了,哪怕是她几乎放养长大的大格格又见过几个外男? 这就不是婚姻自主的环境,要是不管实际情况一味儿追求后世的婚姻自由,那会闹出多大乱子? 难不成要为了孩子们恋爱自由,多创造让她们跟外男接触的机会,然后跟什么霸道王爷、纨绔公子或者是深情侍卫开展个虐恋情深或者欢喜冤家? 别开玩笑了。 自由是相对的,三百年后的自由标准并不适合她的大格格还有慧娴慧妍,那样只会害了她们。 所以这个时候,在婚姻大事上,父母的眼光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耿格格闻言忙不迭点头:“是该多留几年,女儿家还是迟些嫁人的好。” 那么早嫁人做什么? 在娘家做掌上明珠不舒坦吗?再好的婆家,到底是不如娘家来的自在。 最要紧的是,年纪太小身子没长成,怀孕生子肯定要受罪的,指不定还会碰着危险呢,十四爷后宅那个小产的伊尔根觉罗格格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伊尔根觉罗格格当时几岁来着? 十四还是十五? 侧福晋这么疼侄女,肯定是不肯让侄女早早嫁人的,耿格格自然也知道的。 对于这点,耿格格颇为赞同,不过耿格格又道:“不过若是遇见好的儿郎,也该为孩子留留心。” 成婚不必太早,但是定亲却不宜太迟,挑女婿就像是买菜,若是下手太晚,指不定好的都让别人给挑走了,京师地界儿不大,但是豪门贵户却遍地都是,婚嫁市场一向竞争激烈。 慧娴慧妍跟着大格格没少去耿格格院儿里请安,文文静静的小姐妹们,亲近之后,跟着大格格也叫她“耿额娘”,耿格格能不喜欢她们?自然也会为她们着想打算。 维珍还是有些意外:“怎么?妹妹怎么突然提起这茬儿来了?” 她觉得耿格格并不是随意提起的。 事实也的确不是。 耿格格朝前欠了欠身子,然后道:“不瞒姐姐,妹妹这是替武姐姐张的口,武姐姐实在喜欢两位表小姐,只是再喜欢,从前武姐姐也是不敢往这上头想的,只是自从得知两位表小姐不必选秀之后,武姐姐这心思可就打不住了!” “如今眼瞅着表小姐们一天天长大,出落得越发讨人喜欢,武姐姐心里那就着急,就怕表小姐早早定了人家呢。” “姐姐,武姐姐的娘家侄子,如今十四岁,尚未定亲呢。” 原来如此。 维珍总算明白了昨天武格格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个什么意思了。 只是武格格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说呢?倒要托耿格格在中间传话。 不过转念一想,维珍也就明白了。 若是武格格直接跟她提起这事儿,后面事没成,再见面脸上自然不好看,但是有耿格格在中间传话,就有了缓和,成不成的,不会影响到双方的情分。 都道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武格格如今的长进是真不小。 不待维珍开口,就瞧着女贞进来禀报,说是武格格院儿里的佳音来了。 “请进来吧。”维珍道。 “是。” 当下女贞引了佳音进来,佳音行至维珍面前福身行礼:“侧福晋吉祥。” “平身吧,可是武格格有事?” “是,我们主子想着留两位表小姐用晚膳,若是大格格、二阿哥、三阿哥方便的话,主子也想一并邀请。” “行,我做主替他们答应了,”维珍含笑道,“另外还赞助你家主子两瓮梅露,女贞,快去取。” “是,奴婢遵命。” 佳音登时满脸堆笑:“那奴婢就代主子收下了。” …… 耿格格陪维珍说了半个时辰的话,然后就回去了。 月饼也陆陆续续烤好了,刚出炉的月饼味道其实并不好,最好放一夜,回回油,味道才能出来,但是这并不包括鲜肉月饼。 维珍每年都会做几炉鲜肉月饼,她这个地地道道的苏州胃口,最喜欢这一口了,孩子们也爱吃。 1717 给你阿玛留点儿! 维珍吩咐人把刚出炉的鲜肉月饼还有蛋黄酥分别给耿格格武格格她们送了一些过去。 眼瞅着时候不早了,维珍又拟了菜单,让小池子给膳房送去,然后吩咐连翘装了两食盒的鲜肉月饼、蛋黄酥还有几个冰碗就随自己去了前院儿。 慧娴慧妍如今在她院里住下,四爷起早贪黑的,几乎跟俩孩子碰不着面儿,但是俩孩子到底不小了,到了该避嫌的年纪了,所以昨天,四爷就没来后院儿,直接宿在前院了。 今儿一早,四爷就让小连子过来传话,让维珍今儿去前院儿一道用膳。 自然了,用完晚膳之后也别想着回后院儿了。 维珍到的时候,大阿哥他们几个还在上课。 平时这个时候,小西瓜跟小丸子都是在小校场上练骑射摔跤的,但是自从万岁爷赏赐了小西瓜手串之后,小校场就变得异常热闹,每天都有不少的小阿哥在那扎堆。 每每小西瓜过去,身边都围着不少人,有的是跟小西瓜套近乎,有的是要跟小西瓜比试比试。 维珍既担心小西瓜太扎眼,又觉得不安全。 小校场上,一堆的小阿哥扎堆,比小阿哥数量又多出几倍的奴才侍卫,又是骑马又是射箭的,不管是小西瓜误伤了别人,还是别人误伤了小西瓜…… 想想就没办法安心。 四爷也有此担心,所以小西瓜就“忽染风寒”,需要在家养病,这程子就不好去小校场练功了。 哎,不能不说,养病真是天家子弟的一节必修课啊。 从前四爷战术性养过病,大爷太子他们也个个都有“养病”的经历,如今连小西瓜也要开始接触“养病”这一节必修课了。 维珍到的时候,刚好孩子们下课了,维珍让小池子拎了一食盒的鲜肉月饼跟蛋黄酥给孩子们送过去,自己则抬脚去了正堂。 没一会儿大格格、小西瓜、小丸子就都过来了,大阿哥也一并来了。 行至维珍面前,大阿哥躬身行礼:“弘晖多谢李额娘的糕点。” 维珍又不可能只给自己的孩子送吃的,自然也有大阿哥的份儿,只不过鲜肉月饼跟蛋黄酥就罢了,冰碗维珍是不会送过去的,大阿哥体弱,没得吃了冰碗会生病。 “大阿哥有礼了,快起来吧,”维珍含笑道,一边问道,“味道可还喜欢?若是合你胃口的话,李额娘明儿再叫人给你送一些过来。” “弘晖多谢李额娘厚爱,李额娘做的糕点味道甚好,弘晖很是喜欢,只是弘晖如今正在用药膳,不敢贪嘴。” 大阿哥身子弱,且又苦夏,所以每年夏天都要服用药膳调养身子,如今药膳还没有停。 “你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律,这很难得。” 维珍这话是真的,大阿哥的确很难得,不管是对待功课的认真,还是待人接物,什么叫专心致志,什么又叫知书达理,大阿哥都是最好的例子。 不知道四爷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不过在大阿哥身上,维珍是能够看到四爷影子的。 “弘晖愧不敢当,若是李额娘没有别的吩咐,那弘晖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 大阿哥退下了,原本安安分分、一本正经站在一旁的小西瓜还有小丸子登时就活分了起来。 小西瓜东张西望,小丸子则一个劲儿吸鼻子,然后两个人目光齐刷刷落在某处,再然后,兄弟两人齐刷刷两眼放光争先恐后冲了过去。 眼瞅着大儿小儿对食盒发起进攻,维珍大惊失色:“给你阿玛留点儿!” 大儿小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但是却一点儿都耽误进食的速度。 想想刚才文质彬彬的大阿哥,再看看面前这俩吃得头都抬不起来的俩好大儿,维珍脑瓜子“嗡嗡”的。 大格格对此也十分嫌弃:“啧,只有猪八戒才这样吃东西呢。”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爱新觉罗·月华,你把嘴里的月饼咽下去再说话!” 大格格:“……哦。” “刚才不是已经给你们送去一份儿了吗?”维珍一脸无语。 “额娘,食盒也就看着大,可是里面装的少啊,我们每人也就两块。”大格格小声抱怨。 小丸子百忙之中点头附和:“额娘我饿!” 维珍:“……” 算了,面对着嗷嗷待哺的崽儿,还是亲生的崽儿,她还能说什么? 待三个崽儿将糕点还有冰碗一通扫荡之后,维珍又让孩子们喝茶水顺顺,然后叮嘱道:“等下到了去武额娘那用膳,若是遇见了二格格,不要太大声,二格格如今还怕吵呢。” 1718 女人,你在玩火! “知道了,额娘你之前也叮嘱过我们,不让我们吓着妹妹,我们一直都记着呢。”大格格道。 “不过,若是妹妹喜欢的话,也可以陪妹妹玩一会儿,”维珍道,顿了顿,又建议道,“就比如翻花绳啊,可以教教妹妹,以后还可以教教妹妹捶丸,别心急,就这么循序渐进着来。” “嗯,我们记下了!” “行了,向后转,起步走,目标武额娘小院儿!” 总算把仨崽子打发去了武格格院儿里,看着仅剩下的两块鲜肉月饼还有一块蛋黄酥,维珍心累不已。 “想什么呢?” 四爷一进来,就瞅着维珍正对着趴在小几上出神。 “我在想,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维珍从软榻上起来,拿了一块鲜肉月饼,喂到四爷嘴里,“好吃吗?” 四爷点点头,就着维珍的手,把剩下的月饼吃完了。 “你今儿做月饼了?”四爷问。 “嗯,这不是快到中秋了嘛,”维珍点点头,端起桌上的茶杯给四爷递过去,“你瞅瞅,这样块头的鲜肉月饼外加蛋黄酥,你家闺女小子现在能一口气吃四块!这还不耽误他们吃晚膳呢!我瞧着都害怕!” 四爷闻言低头瞥了一眼碟子里的剩下的鲜肉月饼跟蛋黄酥,然后就笑了:“所以你担心爷被他们几个给吃穷了?” 维珍一脸忧心忡忡:“够呛啊。” 四爷笑得更厉害了,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唇,然后含笑道:“那爷再努力些,争取多挣点儿家资,怎么也得把你们娘几个给喂饱不是?” “那妾身就代那几个嗷嗷待哺的小崽子谢过贝勒爷啦!” 维珍被他逗笑了,一边吩咐摆膳,一边挽着四爷的手进内间净手。 维珍取来帕子给四爷擦手,一边问道:“累坏了吧?” 畅春园周边的几个园子的修建如今已经进入尾声,赶赶进度在万岁爷离京之前就能彻底完成,届时也好向万岁爷交差。 三爷这程子一直忙着编书的事儿,如今书已经编出了两卷,万岁爷过目之后,十分满意,对三爷的办事能力赞不绝口,三爷的精力自然都放在那头,所以修建园子的事儿,四爷少不得要多费心了。 四爷这几天都在忙活这事儿,白天根本就见不到人影儿。 “不累,”说这话的时候,四爷一直盯着维珍看,大手隔着帕子握着维珍的手,“肯定不会耽误晚上伺候好侧福晋。” 还以为维珍会羞得脸红到脖子根儿呢,结果四爷就接收到了维珍探询的目光。 “真的吗?我不信。” 四爷:“……” 四爷不说话,只是蓦地弯腰把人打横抱在怀里,抬脚就要往寝房去,这是要用身体力行回复维珍的质疑。 甫一对上四爷棱角分明的脸还有那居高临下的眼神,维珍不知怎么的,脑子突然冒出一句霸总语录—— 女人,你在玩火! 拜托,要不要这么形象?! “噗嗤!哈哈哈!” 下一秒,维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浑身发颤,更是生生把四爷从面无表情笑到脸黑如炭。 这妮子实在太嚣张! 他非要好好儿治一治不可! …… 事实证明,霸总的本事还是刚刚的,反正维珍最后是压根儿没本事自己下床,怎么被霸总抱去寝房的,后来又是怎么被霸总抱回内间的。 洗洗涮涮之后,维珍总算又回到了她忠诚的雕花大床,伸手轻轻捶了两下纹丝不动的大床,维珍不由心生感慨。 到底费了是一千来斤重的紫檀木做的啊,就是经折腾,换成席梦思的话,只怕…… 早就报废了。 咳咳! 甘草跟女贞已经把麻利地重新摆膳,待四爷回到了寝房,两人小心翼翼把小几抬到床上,然后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四爷明显是饿了,埋头库库扒饭,凉拌绿豆面一口气吃了两碗,又喝了一大碗松茸栗子乌鸡汤,其他的小菜也被四爷扫荡得七七八八。 维珍方才吃了两块鲜肉月饼,这会子就不大饿了,所以只盛了一碗汤慢吞吞地喝权当是陪四爷了,一边喝汤一边还不时帮四爷布菜。 瞧着四爷吃出了一脑门的汗,维珍取了帕子给四爷擦汗:“畅春园那边的饭菜不合胃口啊?” 四爷这几天午膳都是在畅春园用的,瞅着四爷这扒饭的架势,维珍就担心是不是四爷在园子那边吃得不舒坦。 四爷摇摇头:“没有,还不错。” 还不错? 那你这一副狼吞虎咽饿坏了的架势? 1719 送礼是一门学问 维珍一边腹诽,一边又给四爷添了汤:“要不明儿我打发人给你送午膳过去?” 挑面条的速度慢了下来,四爷再开口声音也是慢条斯理的:“算了,没必要,左右也没几天了又有什么要紧的。” 矫情。 维珍默默翻了个白眼,嘴上还得哄着:“四爷这一怕麻烦啊,搞得妾身的一腔爱意都无处安放了,哎!” 一边说着,维珍还一边伸手轻轻晃了晃四爷的胳膊:“四爷行个方便呗,要不然啊,人家又得成日牵肠挂肚、茶饭不思,到了晚上也还得辗转反侧、偷偷掉泪呢。” 紧绷的嘴角忍不住上翘,连带盘着的腿都忍不住抖了起来,四爷这才一脸无奈地点点头:“行吧,那就按你说的办。” 啧,还是十年如一日的闷骚。 不过谁叫她就吃这一套呢? 身子被伺候得舒舒服服,心里也舒坦极了,维珍没骨头似的整个人都趴在四爷身上,腻腻歪歪的,四爷也不觉得累,更不觉得烦,一边听着维珍叽叽喳喳,一边有滋有味儿地继续挑着面条。 “得亏我之前还觉得华显大人为人太古板了些,没想到人家还记得给我送特产呢,搞得我特别不好意思,要不明年我再往西北捐点银子?” 维珍说的是几日前,华显大人派人打西北千里迢迢给她送来了一大车的西北特产。 倒不是专门给她送礼,而是中秋在即,按照规矩,各地都要给朝廷献贡,甘肃大旱才过去没多久,万岁爷就免了甘肃的献贡,不过陕西还是照旧。 华显大人的这一大车西北特产就是随着入京献贡顺道一起送过来的。 从核桃栗子狗头枣到小米百合郴州梨,不知道的还以为华显大人这是要辞官下海,打算在京师开一家西北特产专营体验店呢。 维珍当时就惊着了,派人去畅春园问四爷是怎么一回事儿,结果四爷说,华显大人这是感激她前后两次向西北捐银,自己掏钱为维珍买的这些西北特产,聊表谢意。 “只管收下。”四爷当时这样说。 什么叫礼轻情意重啊? 这回维珍真是深有体会。 要是华显大人送什么昂贵的补品珠宝,她自然是不会收的,非但不会收,还会对华显大人相当警惕外加排斥,但是这一大车的土特产,却让维珍十分感动。 这不,维珍马上就兴高采烈给用上了。 这回做月饼,从西北千里迢迢运过来的狗头枣、栗子还有核桃都被维珍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这个可以有,”四爷点点头,把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完,然后看向维珍,一本正经道,“然后再给华显列个单子,你爱吃那几样,下回让他照着置办。”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这样不大好吧?敢情你拿人家华显大人当土特产代购呢?” 好家伙,且不说人家华显大人是堂堂二品大员,人家到底年纪一把,还是个年纪一把、身子不好的老人家。 “你还真好意思啊。”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四爷面不改色,抿了口茶,继续道,“就是我们好意思,他心里才会踏实。” 甘肃能免除三年赋税、陕西也得以免除一年赋税,这都是四爷出面给争取来的,华显这个陕甘总督对四爷自然感恩戴德,自然也盼着能跟四爷搞好关系,日后陕甘两地再有什么情况,御前也好有人说话。 四爷又不是索贿,这就是一个信号,给华显一个心安,遇到这样难得一见的好官,四爷是愿意帮衬着的。 维珍点点头:“明白了。” 瞅着她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四爷就忍不住想笑,一边撑着下巴微微牵着唇,四爷一边含笑问道:“侧福晋明白什么了?” “送礼是一门学问,得送到对方心坎儿上才行,就比如华显大人这一车的土特产就深得四爷欢心,”维珍目光流转,然后伸手环住了四爷的腰,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像是掺了蜜,“再比如四爷这回送人家的江南游,也是送到了人家心坎儿上。” “还不止呢。”四爷道。 维珍顿时两眼放光:“怎么?贝勒爷还有礼物要送?” “是啊,”四爷点点头,一边顺了顺维珍的长发,一边柔声道,“等到了苏州,爷还要陪你去报恩寺种香樟。” 这男人…… 怎么这么会? 又怎么这么好? 维珍巴巴地看着他,嘴巴动了动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一颗心却柔软得要命。 1720 光屁股惹马蜂,只敢惹不敢撑 四爷的一颗心也被她看得软软的,当下,四爷伸手扶着维珍的后脑,然后低下头,维珍配合地凑了过去,然后两个人默契地吻在一起。 这本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吻,可是亲着亲着就浪大风急了起来。 直到四爷越吻越重,呼吸都不对了,一双大手也开始放肆起来…… 维珍推开四爷,嗔道:“侧福晋今晚已经吃得够饱了,再吃可就要支撑不住了,明儿人家还得带大格格入宫给太后送月饼呢,若是到时候下不来床……我就跟你这个色中饿鬼同归于尽!” 如今,还是每半个月给太后做一次糕点,只是变成了维珍亲自给太后送去,自然了,每次维珍都带着大格格一道,正好给太后请安。 这回给太后送月饼,自然也不例外。 除了给太后送,维珍还会亲自给五公主送过去。 看着张牙舞爪的侧福晋,色中饿鬼忍不住笑得浑身发颤,再开口,声音慵懒里带着挑弄:“侧福晋听没听过一句歇后语?” “哪句?” “就是专门形容侧福晋的那句。”四爷眼中的笑意更甚了。 “还有专门形容我的歇后语?”怎么瞧四爷的表情,维珍都觉得这男人憋着坏水,当下就一脸警惕,身子都坐着了,“我虽然……读书不多,但是你可别想糊弄我!” 虽然没考上985,但她怎么也不能算是读书少啊,但是论起那起子经史典籍,就算是后世的博士后那也撵不上人家四爷啊。 “不糊弄你,爷说的都是真的,”四爷一本正经,一边说着,四爷一边凑到维珍耳畔,对着那只白玉一样的耳朵,压低声音道,“光屁股惹马蜂,只敢惹不敢撑。” 然后,他眼瞧着那白玉一样的耳朵被染成了红色,还瞬间蔓延到侧福晋整张脸还有脖子。 好似粉雪过境。 真漂亮啊。 “我就知道你肯定要使坏!坏死了!” 顾不得浑身都臊得滚烫,下一秒,侧福晋蓦地爬了起来,然后攥着粉拳嗷嗷叫地就对四爷发起了进攻。 “哈哈哈!” 侧福晋粉拳越狠,四爷笑声就越大,四爷笑声越大,侧福晋就越恼,然后拳头就更狠了,夫妻两人一个负责打一个负责笑,最后都是气喘吁吁,一个是累的,一个是憋的。 被四爷蓦地压在身下,维珍还真是有点儿慌,脸上还努力绷着,维持“侧福晋很恼后果很严重”的人设。 “你……你要干嘛?” “别闹了,”四爷声音都哑得不成样,笑也笑不出来了,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了拍,“要不然爷可不能保证会不会让侧福晋真的光屁股。” “你……你才光、光着!”维珍臊得浑身发烫,咬牙切齿地瞪着四爷,“你不但光着,你还是马蜂!大马蜂!” “对,大马蜂成天都想着光着蛰你呢。” 维珍彻底虚张声势不下去了,慌得眼睛眨个不停,再开口声音都带颤:“……大大大哥,我错了,我相信你的实力了!” 霸总,我再也不玩火了行不?! 四爷一脸遗憾,伸手抚了抚维珍绯红的脸颊:“其实爷更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滚!” …… 床上太危险,维珍主动提议饭后散步,四爷又死皮赖脸黏着维珍吃了半天豆腐,总算才肯下床,取来披风给维珍披上。 到底是入秋了,白天还是热的,但是晚上的风却是凉的。 “华显大人的礼直接送到了贝勒府,多少人都看在眼里呢,只怕这时候都已经传到了万岁爷耳中,你要不要去向万岁爷报备一下?” 对此,维珍有些顾虑。 从前四爷可没少收过下头官员的礼,这还是头一次呢,送礼的还是堂堂二品大员,维珍自然担心别人对四爷的看法,更担心万岁爷的。 虽然华显大人送的也不过就是些土特产而已。 四爷却笑着摇摇头:“用不着,不是已经做好了月饼嘛?爷入宫的时候给万岁爷送去一些就是了。” 华显又不是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做事不可能没有章法,既是能大大方方送到他府上的,那是摸清了万岁爷的心思。 万岁爷明显默许了他同西北官场保持亲近,这一点华显有数,四爷也有数。 特地因为这点子小事上奏天听,实在多此一举,叫万岁爷觉得小家子气。 万岁爷或许看中他的孤直,但是孤直再加上小家子气,那就成孤介太过了。 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 “行,那我明儿一早就把月饼给你装好,咱们还能一块出门呢。” 可不嘛,她明儿也要带着月华入宫给太后送月饼的。 1721 不远了 “行,到时候咱们一块出门。”四爷点点头。 维珍一边挽着四爷的胳膊,一边问:“对了,一直忘了问,之前听说西北那边的百姓要给华显大人请立生祠来着,如今可已经在建了吗?” 四爷道:“华显大人以甘肃、陕西还在灾后困难时期,不宜劳民伤财,所以把建生祠的事儿给婉拒了。” “那万岁爷呢?万岁爷当时是个什么态度?”维珍对此很好奇。 “万岁爷倒是没有反对,还对华显大人到任之后的表现大加赞赏。”四爷道。 那就是说对于西北百姓给华显大人建生祠的事儿,万岁爷是支持的。 也是,从前都是百姓给汉人臣子请立生祠,这回也有百姓为满臣请立生祠,万岁爷想来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万岁爷这态度,跟从前相比,可就大不相同了。 在此之前,万岁爷携太子去山西出巡的时候,山西百姓当时不也是想着要为太子请立生祠的吗? 万岁爷当时是个什么态度,好像没有表露,但是就事后来看,万岁爷的态度就再一目了然不过了。 李光地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太子之前在山西安插的官员,或是调任或是罢免或是下狱,说是大换血那个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从那之后,谁还再敢提给太子立生祠的事儿? 而且从那之后,万岁爷对太子的态度就愈发冷淡了。 “那太子当时肯定气坏了吧?”维珍问。 “可不是嘛?”四爷轻叹一声,然后道,“整个西巡期间,太子几乎就没有安生过,荒唐放浪,自西北百姓给华显大人请立生祠万岁爷对华显大人大加赞赏之后,太子就更过分了。” 为什么过分? 明显显是受了刺激嘛。 至于怎么个过分法儿,四爷现在想起来还是难以理解。 太子虽然一向跋扈霸道,但是毕竟打小是万岁爷一手抚养长大、悉心栽培的储君。 平心而论,太子的能力绝对不差,十几岁的时候,就能监国理政了,有太子监国,万岁爷也能放心出巡甚至是御驾亲征。 至于私德,其实并不能用寻常皇子的标准来要求太子,太子毕竟是半君之尊,也不是寻常人能置喙的。 不管是卖官鬻爵还是奢靡做派,只要不超过万岁爷的底线,万岁爷愿意给太子兜底,这些自然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可一旦万岁爷不肯给太子兜这个底了,太子的处境可就一落千丈了,所以如今弹劾太子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了,基本上每天都有。 在这样的情况下,按说太子绝对是该有危机意识的,自然也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但是太子却又是怎么做的呢? 像是故意在跟万岁爷置气。 又像是在破罐子破摔。 酗酒玩乐这些也就罢了,把人家徐元梦折腾得几乎去了半条命,这对太子能有什么好处? 万岁爷的做法也是一言难尽,不去训斥太子,却一味儿地去折腾徐元梦剩下的那半条命。 怎么地,这是父子齐心打算把人家徐元梦给折腾死? 说到此处,四爷不由摇摇头:“迟早要闹出大乱子。” 大乱子? 维珍登时心头一顿,她停下了脚步:“四爷,依你看万岁爷是否有……废黜太子的意思?” 沉默半晌,四爷点点头:“不远了。” 若是没有万岁爷的授意跟默许,谁敢上书弹劾太子?更别说是眼瞧着越来越多的臣子加入弹劾太子大军。 万岁爷又是怎么做的? 虽然万岁爷对于弹劾太子的折子只是暂时搁置,瞧着是没有处置太子的意思,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但凡万岁爷对太子还有维护之意,这个时候,眼瞅着太子日日被弹劾万岁爷能不着急上火?能不出手补救维护? 可是对太子,万岁爷没有训斥责罚,对臣子,万岁爷没有打压警告。 万岁爷就由着太子被荒唐胡闹,由着越来越多的指责攻击袭向太子。 朝堂日日都有人在弹劾太子,民间关于太子荒唐无度要被废黜的传言只怕也已经到处都是。 太子曾经意图用民意来对抗万岁爷、巩固自己的太子之位,而现在,太子在民间的名声却怕是臭了。 而这,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万岁爷却显然没有,不知是揣着对太子的恨还是怨或者是旁人不清楚的情感,万岁爷将太子曾经试图用在自己身上的招数,加倍奉还。 而这,就是万岁爷,曾经为了照顾太子破天荒罢朝十四天的万岁爷。 1722 她的存在,就是上天对他格外偏爱厚待的最好证明 什么叫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想想就让人遍体生寒。 这就要……废太子了? 果然又跟历史不同。 历史上,太子被废的时间是康熙四十七年,但凡是涉及康熙朝的电视剧,都不会错过这个重大历史事件,所以维珍对此印象深刻。 不止于此,印象深刻的还有,伴随着太子被废的是十三遭受巨大打击。 电视剧里面最有名的说法是,十三爷被万岁爷下令幽禁在养蜂夹道里面一关就是十年,从那之后,十三爷的身子骨就不大好了,尤其是腿。 历史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养蜂夹道是不是杜撰出来的,维珍并不清楚,但是太子被废十三倒霉是能肯定的。 而十三爷又是被万岁爷亲自挑选辅佐太子的左膀右臂,接手的也是从前索额图的势力,因为太子受牵连,甚至是背黑锅,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 而现在,太子若真的提前被废的话,那十三是不是…… 也要提前遭殃了? 想到此处,维珍自是着急,当下晃了晃四爷的胳膊:“胤禛,这程子你多盯着点儿十三。” 四爷一怔,旋即明白了维珍的意思:“你担心十三会受太子连累?” 维珍点点头:“十三跟太子走得实在太近了。” 虽然这是万岁爷的授意,但是又怎么能指望万岁爷公正理智呢? 顿了顿,维珍又道:“万岁爷这迁怒的性子让人担心。” 四爷闻言也不由蹙眉,可不是吗? 前几日,万岁爷不还是说过徐元梦教坏太子这种话? 四爷听了都觉得异常荒唐。 从前是索额图带坏太子,如今又口口声声是徐元梦教坏太子,万岁爷这责任分摊做的可真好。 把自己这个皇阿玛摘得那是一干二净啊。 固然索额图该死,但是把太子带坏的真的就是索额图吗?更别说徐元梦了,根本就是无辜被迁怒。 打量着四爷紧蹙的眉头,抿了抿唇,维珍又小声道:“给七爷治腿的那位姓杨的郎中,如今还在京师的吧?” 从前,四爷在甘肃治理旱灾的时候,一个叫杨志远的郎中来了个“禛门立雪”毛遂自荐,要追随四爷伺候,但是四爷压根儿就用不着他伺候。 不过当时京师那边传来消息,七爷腿疾又犯,因为这事儿,万岁爷还下令斥责了七爷府上下,连带着七爷的额娘戴佳氏也被牵连。 四爷忧心七爷的腿疾,所以还是把那个擅长骨科的杨志远给带回了京师,后来就安排他去伺候七爷了。 那杨志远的确有两把刷子,经他的治疗,七爷的腿疾就没有再复发过。 “在,”四爷回过神来点点头,可是旋即,四爷的眉头就拧得更紧了,他停下脚看向维珍,“好端端地,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 “我是听说,那位杨郎中治疗腿疾颇为了得,所以……所以把他留在京师也好,以备不时之需。”打量着四爷眼中的震惊,维珍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自己知道的以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四爷。 末了,维珍一脸歉意:“我说的这些你仅当参考就好了,毕竟跟那个世界比,这里多有不同,所以……我不能保证准确。” “早知道我就该多研究研究历史的,那样的话,就能更好的帮助你。”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就算有担心,也轻易不敢张口,就把自己这些并不靠谱的信息来源误导了四爷。 这不是一场游戏,这是真实的生活,真实的斗争。 有明争暗斗的各方势力,有蠢蠢欲动的皇子,有极度不稳定、火药桶一般随时可能爆炸的太子,有比太子更不稳定、动辄取十几二十条人命、危险系数堪比核武的天子。 也有她饭量大增、茁壮成长的儿女。 她不能更不敢误导四爷。 她跟四爷都输不起。 四爷握着维珍的手,深深地看着她:“珍珍,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大的帮助。” 是的,热腾腾的糕点是帮助,每一碗味道怪怪的猪肚汤是帮助,一针一线用心织的毛裤是帮助,每天甫一回到家就能见到的明亮温柔的笑脸是帮助…… 她的存在,就是上天对他格外偏爱厚待的最好证明。 维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所以心情顿时就好受多了,于是,她投进他的怀里,伸手环住他,也由着他环着自己。 “明天午膳侧福晋打算给爷准备哪些菜色?” 1723 一起入宫 明儿四爷入宫给万岁爷请安之后还要赶去畅春园那边,忙着修园子的事儿,中间没功夫回来,维珍担心他饮食上马虎,所以打算派人把午膳给四爷送过去的。 头顶传来男人温柔的声音,维珍闻言顿时就嘴角上翘:“贝勒爷可以点菜的嘛,侧福晋无有不应。” “菜色随你安排,不过月饼一定要有,”一边说着,四爷一边把人抱得更紧了,再开口声音就带着拖尾了,“鲜肉月饼也就罢了,正经的月饼不能让那起子小崽子抢在爷这个老子前头吃。” 啧,还好意思一口一个小崽子,你这当爹的跟小崽子其实也没啥差别哈。 “知道了,知道了,”维珍嘴角翘得更厉害了,“奶黄馅儿的跟枣泥馅儿的都给你留好了。” “嗯,这还差不多。” …… 翌日。 因为要入宫,四爷跟维珍起了个大早。 两人在前院用膳,维珍一边用早膳一边就把四爷午膳菜单给拟了出来,吩咐小连子给膳房送去,到时候做好了,再给四爷送去。 自然了四爷点名要的月饼也是不能落下的。 四爷看着她忙忙活活的吩咐这个提醒那个的,心里美滋滋,胃口也是相当好,一口气吃了一大碗羊肉汤面,浑身上下都舒坦得很。 四爷是真爱吃面,又很喜欢各种萝卜菜色,维珍又特别爱喝羊汤,所以萝卜炖羊汤出现在两人的餐桌频率就比较高。 放下筷子,维珍颇有些意犹未尽:“还是西北的羊好吃呀。” 陕西这回进献了不少羊,一众皇子府上也都得了赏,维珍跟四爷今天吃的羊汤,就是用西北那边的羊炖的。 四爷其实没大吃出来差别,不过听着维珍这一声感慨,就知道维珍有多喜欢这味道,自然而然地也就想起了之前在西北维珍因为吃羊肉太多以至于都上火了的事儿。 四爷忍不住就牵了牵唇,引得维珍纳闷儿:“你笑什么?” “没什么。”四爷摇摇头,端起茶杯漱口。 “莫名其妙。”维珍嘟囔着,当下也漱了口,然后吩咐人去唤大格格过来,准备入宫。 待大格格到了,一家三口便一道出门入宫去了。 看着娘儿俩上了马车,莫名其妙的四爷也上了马。 马儿慢吞吞地往前面走,马上的四爷在心里琢磨着,都道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又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西北的羊养在京师这边,味道会有差别吗? 直到入宫,四爷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四爷果断打住,想着有时间找个专业人士请教一二。 四爷想了一路的西北羊,维珍跟大格格娘俩儿也没闲着,没上了马车,娘俩儿就亲亲热热聊了起来。 “昨晚在你武额娘那用膳的时候,可遇见二格格了吗?” “嗯,耿额娘也带了妹妹过去跟我们一道用膳的,”大格格点点头,“就是妹妹吃得不多,才吃了几口就撂筷子不肯吃了,然后就一直坐在那儿看我们用膳。” 二格格竟然肯出屋了,还愿意同这么些人一道用膳,这自然是莫大的进步,不用问也知道耿格格肯定激动得夜里睡不着觉。 别说是耿格格了,就连她听着也高兴呢。 “妹妹饭量本来就小,从前妹妹来咱们院儿里用膳,她吃得也不多啊,”维珍含笑看着大格格,“月华还记得吗?” 大格格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记得呀,我过生辰的时候,妹妹跟宋额娘来我们院儿用过膳,当时宋额娘还做了衣裳送我。”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当时大格格才多大?难为她还记得。 “我还记得妹妹特别爱吃蛋糕,当时奶油还糊到了嘴上,她却顾不上,贪吃得停不下来,后来还吃撑了一直打嗝儿,特别好玩,”大格格又道,提起这茬,大格格忍不住就笑了,然后环着维珍的手道,“额娘,我们什么时候再请妹妹过来用膳吧?” “好,等到二格格情况再好一些的时候,我们就请她,到时候还是月华下帖子,额娘负责给你们张罗宴席,然后再做个大蛋糕,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呀。 大格格闻言,登时眉开眼笑,就要往维珍身上蹭,不过还是忍住了,又挺直身子老老实实坐好了,小手却紧紧握着维珍的手。 “谢谢额娘,人家现在特别想抱抱额娘啊,不过得忍住!等回去我再好好儿抱抱额娘!没得弄乱了额娘的衣裳,”大格格笑着道,一边仰着头打量着维珍精心的妆容还有华贵的首饰,大格格两眼都放光,“额娘今天特别好看!” 1724 敢情侧福晋这是跑到太后面前秀身家来着? 今儿入宫给太后请安,大格格跟维珍的穿戴自然跟平时大不相同,都是认真对待。 尤其是维珍,旗装、花盆底都是必须的,特地早起让甘草给自己梳妆,她还佩戴了太后之前赏的那套白玉头面。 这是她随驾南巡之前最后一次给太后请安,也是提早向太后中秋请安的,自然要比平时更加郑重。 维珍笑着捏了捏大格格的手:“额娘的月华大宝贝今天也特别好看。” “随了额娘,必须的!”大格格一脸得意,说这话的时候,还忍不住翘着兰花指扭了扭身子。 瞧她这副嘚瑟模样,维珍不由笑意更浓:“没错,咱们月华大宝贝说的对!” 娘儿俩一路说说笑笑入了慈宁宫,古嬷嬷一早等在那里,含笑引着两人进去。 给太后行礼之后,维珍跟大格格落座,然后就瞧着古嬷嬷吩咐人上茶,还有几样点心。 “太后知道侧福晋与大格格今儿要来请安,所以一早就吩咐膳房准备了蒸酥酪跟麻叶,侧福晋、大格格请用吧。” 维珍跟大格格都喜欢吃蒸酥酪,大格格又格外喜欢吃麻叶,所以每回大格格入宫请安,太后都会提前吩咐膳房准备这两样。 “呀,就知道太后这儿有好吃的,所以早膳月华都没多吃呢,特意留着肚子来的呢!”甫一瞧见油润润甜滋滋的麻叶,大格格就眉开眼笑,当下就起身行至太后面前福身行礼,一边语带撒娇道,“就知道太后疼月华了,月华在此谢过太后啦!” 这小甜声儿,可比麻叶甜的多,纵使太后一贯表情严肃,这时候也是一脸温和笑意,伸手揉了揉大格格的后脑,含笑道:“去吃吧。” “是!月华遵命!” 于是,大格格回到桌前,欢欢喜喜地吃起了麻叶。 “给月华添一杯牛乳茶。”太后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 当下,宫人忙不迭做了一杯热乎乎的牛乳茶放到了大格格面前,大格格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然后扭过头冲太后笑:“月华再谢太后!” 还美呢! 嘴上一圈白津津的牛乳呢! 维珍都不忍看,取出帕子,给大格格擦了嘴,然后大格格又埋头苦吃了起来。 “太后,侧福晋送了好几盒月饼来,有火腿馅儿、椒盐核桃馅儿、牛肉肉松馅儿、栗蓉蛋黄馅儿,还有奶皮子馅儿的,说起来,奶皮馅儿的月饼,奴婢还是头一次见着呢,着实稀罕。” 古嬷嬷端着切好的月饼进来,放在小几上,一一为太后介绍着。 大格格百忙之中抬起头来,给太后做起了推荐:“太后,您先尝尝奶皮子馅儿跟栗蓉蛋黄馅儿,这两样最好吃了!” “成,就听你的,”太后拿起小银叉,叉了一块奶皮子月饼送到嘴里,半晌点点头,看向维珍,“味道甚好,你有心了。” 维珍怎么会想起来做奶皮子馅儿的月饼? 好用问嘛,肯定是考虑太后的口味,盼着太后喜欢呗。 “太后不嫌妾身手艺粗陋就好。”维珍含笑道。 “前两日五妞儿进宫请安,说起你在京郊开设了粥厂,还有请郎中给百姓做义诊的想法,”太后放下叉子看向维珍,“可是真的吗?” 维珍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一字一字认真道:“回太后的话,自过门之后,妾身衣食无忧还小有身家,尤其是这两年,妾身身家陡增。” 小有身家?还身家陡增? 维珍这一开口就让古嬷嬷忍不住投来无语的目光。 敢情侧福晋这是跑到太后面前秀身家来着? 她平时可没有发现侧福晋竟然如此不稳重,还这般好炫耀! 古嬷嬷正无语来着,就听着维珍又继续往下道:“妾身所有全赖贝勒爷厚待,妾身自是盼着贝勒爷能福寿康永、长命百岁,尤其是前年,贝勒爷在西北伤了胳膊之后,妾身每每想来无不后怕难安,所以妾身就想着平日要多行善事为四爷积福。” 说到此处,维珍看向大格格,眼中满是温柔:“自然了,也是想着为孩子们积福。” 好嘛,她就说侧福晋不会这般不稳重。 古嬷嬷默默收回视线,又忍不住偷偷朝太后看去,太后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目光明显跟刚才不同,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不同了。 “难为你有这份心。”太后看着维珍,语气明显温和不少。 “太后谬赞了,妾身如何敢当?不过是借着贝勒爷的光。”维珍忙不迭起身道。 “你坐下,好好儿跟哀家说说粥厂的事儿。” “是,妾身遵命。” 1725 好饭不怕晚 当下,维珍就把建粥厂的事儿跟太后做了简单的汇报。 太后静静听着,偶尔问上一嘴,维珍都一一作答,无有不通,明显不是个做甩手掌柜的,听得太后表情愈发柔和,,大格格也时不时插一嘴。 姑娘这回是跟着维珍从头到尾参与了建粥厂的,中间还亲自去了一趟呢,所以对这面的事儿,那叫一个如数家珍。 太后心下更是满意,旁的不说,单是在教养孩子上,李氏真是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 小西瓜跟小丸子,太后见得少,却也有印象,都是知书懂礼又聪明讨喜的孩子。 跟月华一样。 “太后,月华去过粥厂才知道原来红薯还能晾成干儿……” 如今大格格跟维珍的蒙语都已经说得很流利了,跟太后交流自然就用不着古嬷嬷在中间做翻译了。 维珍跟大格格陪太后说了半个时辰的话,然后就瞧着宫人进来,说是惠妃娘娘来向太后请安。 太后还意犹未尽呢,只是惠妃毕竟是四妃之首,到底不好把人拦在慈宁宫外。 “把人请进来吧。”太后道。 “是,奴婢遵命。” 当下宫人引着惠妃进来,维珍带着大格格向惠妃行礼问安之后,便就起身告辞了。 “去吧。”太后点点头,看了古嬷嬷一眼,示意古嬷嬷送母女两人出去。 古嬷嬷会意,当下带着维珍跟大格格退了出去,然后麻利地吩咐宫人将四箱子的东西给维珍装上了车。 维珍大囧,她来的时候带了四食盒的月饼,走的时候,又拿了太后四箱子的赏赐。 太后从不会让她空着手回去,每回多多少少都会给些赏赐。 只是平时没这么夸张,或是几样慈宁宫特有的糕点,或是赏大格格件首饰什么的,但是这回却一下子赏了四大箱子。 “太后真……真是亏大发了,这让我往后都不好意思总入宫来给她老人家请安了。”维珍颇为难为情,小声跟古嬷嬷道。 “侧福晋这是哪儿的话?每次您带着大格格入宫请安,太后别提多高兴了,这些子赏赐不算什么,太后心里着高兴呢。” 古嬷嬷含笑道,指着那四个大箱子跟维珍解释道:“这里头装的都是药材,太后听闻侧福晋要请郎中为百姓义诊,所以就吩咐奴婢准备了这些,权当她的一点子心意。” 维珍建粥厂、开义诊的事儿虽然没有瞒着五公主,但是却也没想着要大肆宣扬,太后显然也明白维珍的心思,同时也很赞同维珍行事低调,所以才会借着赏赐的名头送了这些子药材给维珍。 “太后还说,汉人有句话说的不错,好饭不怕晚。”古嬷嬷又添了一句。 太后这是提点侧福晋呢。 更是在教侧福晋做事,这是真的在为侧福晋着想打算,也是真的把侧福晋当成自己人护着疼着了。 上一个让太后这般掏心掏肺的是谁? 是五公主。 侧福晋自然是沾了五公主跟大格格的光,但若不是侧福晋本身足够优秀良善也人也通透,五公主又怎么肯让她沾这个光呢? 太后就更别说了。 维珍一怔,旋即也就明白了太后的苦心,当下忙不迭跟古嬷嬷道:“是,还请嬷嬷代我谢过太后。” “是,奴婢遵命。” 待将维珍母女送出了慈宁宫,再回到正殿的时候,古嬷嬷就听着惠妃叹息着道:“实在是良嫔妹妹身子骨太差,到底是多年的姐妹,更有一道伺候万岁爷的情分,妾身每每瞧着良嫔妹妹缠绵病榻总是于心不忍。” “再加上太医说了良嫔妹妹这病不大好,妾身自然盼着良嫔妹妹能……更进一步,”说到此处,惠妃眼睛泛红,声音也微微哽咽起来,“指不定她一高兴宽宽心,这病也就能好了呢。” 原来惠妃娘娘这是来给良嫔娘娘求晋位的。 其实说起来,这程子万岁爷对良嫔娘娘是真不错,三不五时就赏赐良嫔娘娘,从前一直不显山露水的良嫔娘娘,如今在后宫的风头绝对是压过四妃的。 最要紧的是,万岁爷不仅厚待良嫔娘娘,这程子对八爷更是好得没边儿。 在裕亲王死前明明白白向万岁爷举荐八爷为新任太子之后,万岁爷虽然没有表态,但是对八爷的好却是不减反增。 这一次南巡,万岁爷也是要把八爷带在身边的。 就万岁爷对良嫔跟八爷的态度,如今谁心里不琢磨? 良嫔娘娘晋位,那是迟早的事儿,指不定连八爷也要……更进一步呢。 1726 明明不是亲祖孙,偏生为人处世却一个调调儿 这个时候,惠妃娘娘来太后勉强为良嫔娘娘求进位,这是锦上添花啊。 八爷听说了能不高兴?往后对惠妃娘娘自然会更加恭敬孝顺呢。 只是太后什么时候管过妃嫔晋位的事儿? 惠妃娘娘求到太后这里也是白搭,不过…… 倒是能捞个贤良名声,旁人不说,至少八爷对惠妃娘娘自然会更加感激孝顺。 古嬷嬷在心里琢磨着,就听着太后语气淡淡道:“多这么些年来,后宫都是你一手打理,万岁爷跟哀家对你都很放心,既是你有此想法,不如向万岁爷直抒胸臆,旁人的话,万岁爷未必听,但是你这个四妃之首的话,他是会认真考虑的。” 果然,太后一口回绝,并且一点儿都不委婉,不止于此,太后撂下这话,便起身,懒得多看惠妃一眼,倒是看向古嬷嬷:“佛堂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古嬷嬷忙不迭福身道:“回太后的话,佛堂一切都已经准备,太后随时都能前往礼佛。” 饶是提前就有这个心理准备,可惠妃还是觉得面上难堪,只是再如何不满,惠妃也只能忍着。 当下惠妃忙起身冲着太后福身:“是妾身思虑不周,搅扰太后礼佛了,那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太后点点头,没再说话,当下便抬脚朝佛堂走去,惠妃也福身退下。 待进了佛堂,太后一边垂着眼捻着佛珠,一边吩咐古嬷嬷道:“明儿,你出宫一趟去瞧瞧乞颜嬷嬷,把一应赏赐给送过去。” 乞颜嬷嬷从前是伺候孝庄皇后的,有着这层关系,太后对乞颜嬷嬷自然照顾有加,每逢年节都会有赏赐,只是这事儿从前都是古嬷嬷安排就是了,这回太后却主动提起。 明显显示对乞颜嬷嬷更上心了,自然赏赐肯定也要翻倍的。 “是,奴婢遵命。” 古嬷嬷扶着太后在佛前坐下,一边在心中暗道,侧福晋跟大格格学蒙语还不到一年,就能说的这般好,除了娘儿俩肯下功夫之外,自然也少不了乞颜嬷嬷地卖力教导。 太后这是记着乞颜嬷嬷的情呢。 别看太后瞧着是淡漠,但是太后心里且重情义呢,只不过要分对象,对于自己人,太后是怎么维护着想都不够,说句不好听的,太后简直像是护崽的老母鸡。 但是对于外人,太后从来不客气,就比如惠妃娘娘。 惠妃娘娘也是糊涂了,竟然妄想借太后给自己添名声,也难怪太后不给留情面。 “把月饼给万岁爷送些过去,”蓦地,太后又开口了,“还有奶饽饽也给送过去。” 送月饼? 什么月饼? 自然是侧福晋刚刚送过来的月饼啊。 太后自己吃还不算,还想着让万岁爷一并吃,万岁爷吃着侧福晋的一片孝心,能不念侧福晋的好? 太后是真的…… 越来越像老母鸡了。 至于奶饽饽,则是惠妃娘娘刚刚敬献给太后的。 所以奶饽饽要送,该说的话也不能落下,要不然岂非是白费了惠妃娘娘顶着日头跑这么一趟? “是,奴婢遵命。”古嬷嬷闻言,当下福身退下。 一刻钟后。 万岁爷看着古嬷嬷送来的月饼,听着古嬷嬷状似随意地说着月饼的来历以及侧福晋的手艺如何合太后的胃口。 自然而然地,万岁爷就想到了在此之前,同一个位置上,自己的四儿亲自送过来的那两食盒的月饼,当时四儿好像也是这么状似随意提到侧福晋来着。 明明不是亲祖孙,偏生为人处世却一个调调儿! 一个长年礼佛,瞧着是云淡风轻、红尘看破,一个是打小棺材脸,对谁都一副八风不动冷面阎罗的架势,可其实亲疏远近分得清楚呢! 且护短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打小养在太后膝下的,不是老五而是老四呢! 拢共就这几块月饼还得见缝插针地在他面前提那个李氏的好处。 小的小的如此,逮着机会献宝似的跟他显摆儿媳妇的好处。 老的老的也这样,就差没摁着头让他承认孙媳妇儿的孝顺贤淑、心灵手巧,必须要大夸特夸。 这祖苏齐上阵的小家子气,简直就跟商量好了似的。 实在无语! 万岁爷是忍住了才没有当场冲古嬷嬷翻白眼。 待打发走了古嬷嬷之后,万岁爷嫌弃地瞅了瞅小几上的那一盘子切好的月饼,魏珠瞅着万岁爷的架势,当下忙上前,端起盘子就要退下,万岁爷却突然抬手制止了。 于是魏珠赶紧又把盘子放了下来,万岁爷伸手拿起一块月饼送进嘴里,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1727 这种感觉就……很新奇 枣泥特别有的香甜顿时在口腔绽放,这味道万岁爷不是不喜欢,也难怪老太太跟四儿都喜欢。 三口两口吃完一块月饼,万岁爷的嫌弃淡了,心情莫名地变好,一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边吩咐道:“去库房把那尊自在观音像给太后送去。” “是,奴才遵命。”魏珠躬身道。 “还有,”万岁爷拢着茶,顿了顿,又道,“陕西敬献的羊,着人运二十只给老四送过去。” 方才请安的时候,老四不是还特地提了一嘴羊肉美味,多谢皇阿玛恩赐嘛。 万岁爷可从来没把“撒娇”二字跟棺材脸的老四联系在一起,这怎么可能呢? 他宁愿相信老九能学好,也坚决不信老四会撒娇! 可是这会子,想着老四巴巴地说着自己侧福晋做的月饼味道甚好所以要敬献给皇阿玛,又巴巴地说皇阿玛赏赐的羊肉味美…… 就算还是那张八风不动的脸,就算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毕恭毕敬,可万岁爷到底还是咂摸出了一丝撒娇的滋味儿来。 这是感激他对他的维护、默许西北官场对他的拥护呢。 对着他这个皇阿玛笨拙的、难以启齿的却又溢于言表的感激。 这种感觉就……很新奇。 新奇之外,还有股子高兴,继而,万岁爷心底又是一番惆怅,最后化作一声长叹。 太子但凡能有老四一半,不,是十中之一的懂事儿、念恩就好了。 …… 给太后送了月饼,出宫之后,维珍没有着急回贝勒府,而是带着大格格直奔五公主府。 无他,还是去送月饼。 瞅着维珍跟大格格来了,五公主自然喜上眉梢,忙不迭吩咐膳房添菜,说要留维珍母女用午膳。 维珍也不推辞,爽快答应了。 大格格去花园摘花,说是要带回去送给两位小表姐还有妹妹,维珍跟五公主索性也跟着去了花园,姑嫂两人坐在亭子里头纳凉闲话。 在赤城行宫休养了两个月,五公主的身体好了些,面上总算有些红晕了,胃口也比从前好了,听说还有奶皮子月饼,五公主就忙不迭赶紧让人给送了上来。 “这个好吃!火腿馅儿的也不错。” 瞧见五公主吃的开心,维珍心里就高兴:“再尝尝核桃馅儿的,这是西北才送过来的核桃,香得很。” 五公主叉了一块送进嘴里,然后就眯起了眼睛,明显显是十分享受,不过待看向维珍的时候,眼神又变得幽怨起来了。 “嫂嫂,你这回从江南回来,都得入冬了吧?” “是吧,四爷说差不多得要两三个月呢。”维珍道。 五公主的眼神更幽怨了,撇着嘴道:“四哥都多大人了,还需要你时时陪着?倒是妹妹我如今身娇体弱,正该嫂嫂多陪伴呢,结果倒好,你抛下人家选择去陪四哥,而且一走就是两三个月,哼!重色轻妹!” “四哥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妹子!” 万岁爷倒是想着奉太后,只是太后这一年身子不大好,所以就不便远行了,太后不去,五公主自然也不去,就算五公主想去,她如今的身子也不允许啊。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那什么,我不是才陪过你俩月吗?在赤城行宫,你这么快就给忘了?” 五公主一口气儿差点儿没提上来,双目圆瞪看着维珍,瞧着就是被噎得够呛,半晌才不情不愿撇撇嘴:“……好吧。” 这模样真的跟大格格好像啊! 维珍瞧着就忍不住笑,伸手握着五公主的手,柔声道:“妾身会给公主殿下写信的,也会给公主殿下带礼物回来的,行吗?” 这下五公主瞪不下去了,蔫哒哒地低下头:“那你要多给我写。” “好,一空下来就给你写,”维珍含笑道,一边亲手叉了一块月饼送到五公主面前,“奶黄馅儿的,尝尝看,特别甜。” 果然特别甜。 五公主吃了一块,意犹未尽:“再来一块。” “好哒!” 几块月饼哄好了五公主,姑嫂两人凑在一处说私房话。 “那等嫂嫂一走了,我就把月华接过来陪我,”五公主瞅着亭子外头兴致勃勃摘花的月华跟维珍道,“对了,嫂嫂刚才说两位侄女也来了,到时候也一并跟着月华来小住一阵儿吧。” 从前慧娴慧妍也来过公主府,五公主对俩姑娘的印象还挺不错。 “成。” 维珍自然不会拒绝,只是想了想,维珍又道:“到时候公主也一并邀请二格格吧,她如今身子比从前强多了,性子也好些了,说不定她也愿意随着月华她们来公主这儿玩呢。” 1728 第四次南巡 “行,这样更好,上回是什么时候瞧见二格格的,我现在都记不起来了,”五公主当然不会拒绝,转而,五公主又不由叹了口气儿,“难为她小小年纪就受了这么多的罪。” 对于二格格的遭遇,外人并不知晓,但是五公主却是清楚的。 “好在如今一切都在好转,二格格是个有后福的。”维珍道,抿了口茶,维珍就问起了六公主的事儿。 “公主可已经问过六公主了吗?六公主是个什么意思?” 之前在赤城行宫的时候,六公主是怎么被乳母欺负的,维珍跟五公主都看在眼里,尤其是五公主,对六公主是既无奈又心疼,作为一起长大的姐姐,五公主是有意愿想帮一帮六公主的。 但是姐妹情分,却未必就能抵得过六公主跟乳母的母女情分啊。 若是五公主贸然出手的话,只怕要弄巧成拙,或许往后姐妹都做不成了呢。 所以,这还得要看六公主的意思,六公主若是不肯迈出这一步的话,五公主再心疼妹妹,往后也是不可能插手的了。 提到这个,五公主就十分发愁:“从赤城行宫回来之后,我就想着找机会好好儿跟六妹说道说道,只是回宫之后没多久,六妹乳母的女儿就因病死了,乳母受不了丧女悲痛还病了一场,听说六妹给乳母请太医送药,还几次派人前去探望,我倒是不好开这个口了。” 维珍闻言也不由蹙眉:“是啊,这个时候还真是不好跟六公主提这个。” 因着乳母丧女,六公主跟乳母的感情只怕是更加深厚了,这个时候五公主但凡提一句乳母的不好,只怕六公主都会觉得刺耳,这样只会起到反效果。 五公主就忍不住叹气:“这事儿越往后就越难办了。” 可不嘛,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们这两个局外人觉得乳母实在可恶、六公主深受其害,可是人家六公主可未必就这样想,或许还把乳母当做亲娘看呢。 “那只能徐徐图之了。”维珍亦是无奈。 “额娘,小姑姑,你们看我好看吗?” 姑嫂两人正发愁呢,结果就瞧着大格格跑了过来,发髻上面别了一朵红艳艳的石榴花,伸着脑袋,等她们夸呢。 跟小时候一样,还是喜欢簪花,就是比小时候懂得克制了,不会簪得满脑袋都是。 记忆中臭美的小团子,跟面前依旧臭美的大格格重合,维珍心里别提多喜欢了,伸手照着大格格的脸轻轻捏了捏:“花美人更美,加起来就是天下第一美!” 五公主对此再认同不过,冲大格格竖起大拇指:“你额娘说得对!” “嘿嘿!” 大格格乐得咯咯笑,又跑出去继续摘花去了。 瞅着大格格一蹦一跳的背影,维珍心头一动,当下跟五公主道:“公主不如也把六公主接过来小住吧。” 五公主一怔,旋即也明白了维珍的意思,登时就坐直了身子:“嫂嫂,你这法子妙啊!用不着咱们顾忌这个担心那个的,只让月华她们几个成天在六妹面前蹦蹦跳跳、说说笑笑指不定就能出奇效呢!” 可不嘛,六公主长在宫里,天生就像别的公主一样被乳母教导约束,或许在六公主心里,这就是应该的,正常的。 自然有五公主这个特例,但是特例就是特例,就像太后只有一个。 也是时候让六公主看看在所谓“正常”规则之外长大的姑娘是个什么样子了。 …… 康熙四十二年,八月初六,万岁爷开启之前未完成的第四次南巡。 跟去年不同的是,这回伴驾的皇子可不少。 除了太子、四爷、十三爷之外,万岁爷还钦点了大爷、七爷、八爷、九爷、十爷、十五、十六,所以拢共十位皇子伴驾,这行程想不热闹都难。 而这次留京监国的还是三爷。 算起来,到目前为止,监国次数最多的皇子,除了太子之外,也就三爷跟四爷了。 伴驾的皇子多也有好处,至少对四爷维珍来说是有好处的,这回伴驾,四爷空闲的时间相对要多出来不少。 毕竟那么些皇子伴驾,其中还有一半抻着头盼着能在第二次大封皇子之前在万岁爷跟前多露脸的皇子,就比如七爷、九爷,个个都使劲儿挣表现呢。 相比之下,四爷就从容了许多,不会跟着一群弟弟抢着争表现。 就算是轮着给万岁爷护驾守夜,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轮到四爷一回。 1729 关于李氏母女济南府四日游的行程安排(第四稿) 从容的还不止四爷,八爷也挺从容,至少面儿上是这样。 自从裕亲王死前举荐八爷之后,八爷的势头可以说是空前,但是八爷为人却明显比以往低调得多。 这程子,除了打理手上的差事以及入宫给良嫔娘娘侍疾之外,八爷几乎是足不出户。 上回南巡停在了德州,济南府到底没去,因着太子卧病南巡提早结束,这回一路顺利,待圣驾抵达济南府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了。 万岁爷兴致勃勃带着一众皇子臣子观珍珠泉、趵突泉又题字作诗,维珍也没有闲着,她在下榻的园子里面接待从胶州赶来的李母。 她也是昨儿济南才知道四爷派人去胶州接李母的事儿,在此之前,她都已经为李父李母置办好了重阳节礼,派人送去胶州了。 这事儿四爷也是知道的,当时四爷还着意加了些节礼,装的倒是像模像样,单单把她瞒得死死的。 还是昨儿午后,苏培盛突然过来询问她要如何安置李夫人的事儿,维珍当时还纳闷儿:“哪位李夫人?” 她还以为是有当地官员的夫人要登门拜访呢,先前就有两批。 结果苏培盛却说是她的额娘。 “主子爷在离京前便就着人前往胶州,为的就是接李夫人来济南府与侧福晋小聚,方才下头的人来报,说是李夫人乘坐的马车明儿午前就能进城呢。” 所以,是……她额娘! 这个锯了嘴的葫芦竟然瞒得滴水不漏! 上辈子九成九是做保密工作的! 还是那种潜伏敌营十八载、做梦都守规矩坚决不说“把茶叶交给克公同志”的那种! 闷骚! 太闷骚了! 不过,闷骚指数跟惊喜指数完全成正比就是啦! 维珍一边疯狂吐槽四爷,一边欢欢喜喜地张罗接待李母。 李母随李父去胶州做官,到现在快四年了,她也有四年没见过李父李母了,不过书信却没有断过。 不知道别的穿越女怎么能做到一上来就能跟原主的父母相亲相爱的,她试过,但是做不到。 比起出于对女性本能的维护跟同情,她跟没有血缘的嫂子董氏反而更容易接近亲密,但是因为有着母子、父女的这一层关系在,她对李父李母的接触反而要艰难漫长许多。 从一开始,心里不承认的排斥疏离,到后来尝试慢慢接受这对半路爹娘,又到现在,在书信里面她可以跟李母毫无负担地撒撒娇或者是偶尔抱怨抱怨养崽子的辛苦,维珍前前后后花了很多年。 感情不是一蹴而就的,不管是亲情还是别的,在她这里都需要用心培养。 她知道永远都不会有人能取代她的爸爸妈妈,但是现在一想到明天就能见到李母了,她还是激动高兴得厉害。 一下午都在忙活着,从李母下榻的院子布置,到给李母安排下人伺候,又到安排李母住下之后的行程安排,虽然只有短短的四天,但是维珍已经把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既是旅游,那品尝美食自然也不能少啊,对了,大济南的特色菜都有哪些? 把子肉?九转大肠?这些都算吗? 维珍费劲想了半天,废了不知多少脑细胞,还是多亏连翘提醒:“主子,要不奴才把掌勺的大师傅给您叫过来?” 维珍跟四爷下榻的园子,是济南府官宦腾出来的园子,人家特别会做人,把家里掌勺的大师傅给留了下来,那位大师傅可不就是地地道道济南人?更是烧了一手地地道道的济南菜呢! 瞧她这鱼脑子! 维珍嫌弃得无语凝噎,然后忙不迭让人请了大师傅过来,一番询问斟酌过后,把后面几天的菜色都给定下来了。 光吃吃喝喝就算了? 什么珍珠泉、趵突泉,她也要带着额娘看! 等到四爷回来的时候,维珍还盘着腿坐在软榻上面写写画画,兴致别提多高了。 四爷轻手轻脚凑过去,然后就瞧着桌上摊开的澄心纸上,赫然写着“关于李氏母女济南府四日游的行程安排(第四稿)”。 好家伙,这都已经第四稿了。 看来这大半天的功夫,这妮子且忙活着呢。 四爷忍不住就笑出了声,维珍闻言蓦地一抬头,就对上了四爷那双带笑的丹凤眼,旋即,小鹿眼里面也满是笑。 “你回来了!” 下一秒,维珍丢下毛笔,倾身出去扑进了四爷怀里,四爷忙不迭伸手抱住人,怕她扭着腰,四爷忙上前两步,一手拥着人,一手在她腰上轻轻拍了一下:“老实点儿。” 1730 ……你以后少看这些 “就不!就不!” 怀里的人一点儿都不听话,抱着四爷扭得欢实,四爷也不客气,这回照着屁股拍了下去,再开口就带着明晃晃的威胁了:“信不信爷有的是法子让你老实?” “我信!我信!” 明儿还要接待额娘呢,还要带着额娘逛园子! 她才不要腰酸背痛床都下不了,多丢人啊! 这回维珍乖了,身子不扭了,就是脸上的笑根本停不下来。 “胤禛啊,你怎么这么好啊?怎么办啊?我好像更爱你了,无法自拔的那种!”维珍冲着四爷笑,被四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这样是不是太谄媚了? 不过,她说的都是真的啊! 她就是更爱他了,小心脏“噗噗”乱跳根本就停不下来! 不过四爷的表情,为什么又让她想到那句——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啊啊啊! 雅蠛蝶! 实在被四爷这霸总的眼神看得脸烧,她就一脑袋扎进四爷怀里,然后,又被男人双手捧着脸,强行从怀里给带了出来,逼着她仰起头,然后霸道的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再然后,他们疯狂地那啥。 咳咳,也就疯狂了那一回。 不至于腰酸腿疼,她还十分享受。 欢愉过后,沐浴更衣的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品尝大师傅使尽浑身解数做出来的美食。 四爷一边小酌一边听着维珍绘声绘色地说着关于李氏母女济南府四日游的行程安排(第四稿),无比惬意。 “对了,你才去过趵突泉,到底怎么样?”维珍捏了块八珍糕一边慢吞吞吃着,一边问四爷。 趵突泉,她其实去过,但那是在三百年后,当时是暑假去的,对于趵突泉她就俩印象,好多人啊,鱼好肥啊。 也不知道现在的趵突泉是个什么模样。 四爷点点头:“值得一去。” “大明湖也不错,”四爷还热情推荐了起来,“这时候正适合游湖赏景。” 虽然已经过了荷香满湖的季节,但是留得残荷听雨声,也别有一番风味。 大明湖? 是不是湖畔有户姓夏的人家,闺女长得还贼好看? 甫一听四爷提起大明湖来,维珍就忍不住乐得停不下来,引得四爷都好奇:“这是又想到了什么?” “我就是……就是想起来了个话本子,恰好就是发生在大明湖畔的……前朝故事,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一见钟情、私定终身、痴女渣男、真假公主等等等等,”维珍笑着跟四爷挤挤眼,“不知四爷可有兴趣听听吗?” 这又是哪儿找来的话本子? 还私定终身! 四爷一边觉得这妮子不像话,一边却还是忍不住点头。 然后维珍就化身女先生说起书来,听得四爷眉头一个劲儿皱,他不是那种扫兴的人,瞧着维珍说得绘声绘色,四爷就忍着没有打断。 可是待听到假公主竟然混入皇家猎场还被皇上给册封为公主的时候,四爷终于绷不住了。 “这写话本的根本就没见过世面,”四爷忍不住吐槽道,“怕是往上数三代家里都没官宦人家打过交道。” 但凡是跟官宦人家打过交道,就不会写出这些乱七八糟的。 还孤身闯入皇家猎场,还成了公主,怎么不直接刺王杀驾龙袍加身呢? 不是有大病就是做大梦!不过因为胆小心虚大梦也就只敢做成这样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还有个话本子,里面的皇上为了保护最心爱的妃子不被其他奸妃所害,所以就把她关进了冷宫保护起来!” 四爷:“……简直不知所云。” “我还没说完呢!为了报复陷害女主的奸妃,皇上每晚都会用那什么狠狠惩罚她们!一惩罚起来就会发狠忘情了没命了!让她们生了一个又一个!” “其中最罪大恶极的那个奸妃,后来被揭发曾经差点儿混淆皇室血脉给皇上戴绿帽,恨得皇上咬牙切齿,最后皇上打定主意要把皇位传给这个奸妃的儿子,目的就是为了累死奸妃的儿子……” “不,不止累死儿子,还有奸妃的子子孙孙!让他们一代一代累死在皇位上!”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你以后少看这些。” “那要看什么?”维珍撇撇嘴,然后放下八珍糕,凑到四爷耳畔,压低声音问道,“连《房内密考》之类的也不能看吗?” 四爷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得爷陪你一起才能看。” “呸!不要脸!”维珍红着脸啐了四爷一口,一边把剩下一半的八珍糕塞进四爷嘴里,问道,“这几日行程可满吗?” 四爷点点头:“圣驾暂停济南府,万岁爷坐镇指挥灾情,万岁爷吩咐大哥、我、七弟、八弟、九弟、十弟分别前往山东各地巡视灾情。” 1731 大灾之年 山东这两年可不太平,旱涝迭加,史称“山左奇荒”。 康熙四十一年,山东全境大水灾,山东通省“怪雨三日夜不止”。 次年春夏大饥,百余州县同时告灾,“山东水灾,饥民多就食邺中,兼病疫”。 天灾如此,收成自是不能奢求。 “通省大水,秋无禾。次年春饥,人相食”,“夏秋复遭瘟疫,民死大半,榆皮柳叶采取一空”。 朝廷对此十分重视,万岁爷南巡两度途径山东,也是为了视察灾情。 上一次因为太子生病的原因,半途折返,这一次,万岁爷明显显是打算好好儿摸清山东的灾情,为后续的赈灾做好准备。 “难怪万岁爷这回带了这么多皇子出门。”维珍恍然大悟。 “山东的灾情去年瞧着还不甚严重,但是奈何持续的时间太长,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有结束的迹象,小灾愣是给拖成大灾了,”四爷无奈地摇摇头,“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一直就没有消停过。” 可不是嘛,根本就没有消停过,山西的疫情、甘肃的大旱这才过去多久? 维珍闻言也不由蹙了蹙眉,然后伸手晃了晃四爷的手:“朝廷会减免山东受灾州县的赋税吗?” “自然要减免,灾情严重的地方都是直接免除。”四爷点头道。 山东大部去年秋收几乎颗粒无收,今年情况也不见好转,就算后面情况会有好转,但是怎么熬过明年还是个问题。 “人相食”,轻飘飘的三个字,却最是触目惊心,如今却正在山东各地上演。 “朝廷一直都在救灾,赋税田租减免从去年就开始了,万岁爷这些天也没闲着,把山东各地的大臣庶僚见了遍。” 珍珠泉、趵突泉的确是去了,不过万岁爷倒还真不是个安于享受的,游览观景是其次,召见山东仕宦才是主要的。 “只是朝廷的减免措施很难惠及农村贫农佃农,而他们才是受灾最严重的群体,万岁爷这些天一直都在召见山东籍的大臣庶僚,就比如刑部尚书王士正等,还有当地大地主,于灾时减免租税、救济贫农佃户。” 万岁爷的原话是—— “似此荒歉之岁,虽不能大为拯济,若能轻减其田租等项,各赡养其佃户,不但深有益于穷民,尔等田地,日后亦不致荒芜。如果民受实惠,岂不胜谢恩千百倍耶?” 事实证明,万岁爷的号召力还是杠杠的,时任山东巡抚王国昌自捐俸三千三百两,也带动了不少山东地方官员捐出俸禄。 不过这位王大人在前几日还是被就地革职了。 山东灾情之所以由小灾演变成为大灾,有自然因素,更有很大一部分人为因素,正是王国昌的谎报灾情,才让朝廷起初低估了山东的灾情。 比起从前瞒报疫情的前山西巡抚嘎礼,万岁爷对王国昌明显是从轻处置,自然跟王国昌主动带头捐俸有关。 山东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是钱是粮,至于别的还真不是最要紧的。 有万岁爷亲自号召,一众官员带头慷慨解囊,山东大部分地主们也很快响应了万岁爷的号召。 “有者又资助耕牛及种子,以给无力耕种者,各勤养之”。 由于佃农实际上并不拥有土地,所以他们并不在国家赋税减免的范围中,而这时候地主们愿意减免田租无疑是可以将因灾免税的福利扩大到了这一数量庞大的群体。 四爷的这一番话,却听得维珍沉默。 她心情很复杂。 不论是哪一次天灾人祸,万岁爷都从不含糊,既舍得花银子赈济,更舍得让儿子们亲赴危险的灾区,不管是太子跟十三亲赴疫情最严重的山西,还是四爷带着伤在西北主持大局。 这回,老头儿更是为了无数底层佃农苦口婆心亲自下场劝说一众山东大臣庶僚。 万岁爷到了晚年,稀罕贤名,明显变得宽仁,以此官场弊病不断,可他也的确身体力行为百姓做了实事,作为一个封建君主,康熙自然算得上是明君。 就是因此,维珍才心情复杂。 就在前不久还因为迁怒一口气处决了十九人,他无疑也是拎不清的。 堂堂天子跟太子闹得不可开交、放纵甚至利用一众皇子明争暗斗,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九子夺嫡”十有八九就是这么来的。 他就真的不怕朝廷震荡、出大乱子?尤其还是灾祸频发的时候。 她的心情同样也很沉重。 无论什么年代,最苦的永远都是底层百姓,在这个时代就更是了。 在灾情期间,朝廷对于地方赋税的减免,这样真金白银的好处,却落不到处境最艰难、甚至人相食的百姓头上,反倒需要靠天子的圣明仁慈、地主阶级高高在上的施舍,才能勉强得到些许救助。 1732 十三另有差事 “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法子帮助受灾的佃户?”维珍看着四爷,小声问道,“不可能所有的地主都会发善心吧?若是遇到那种冥顽不灵、心黑手冷的,那底下的佃户要怎么活?” 这倒是,都道是县官不如现管,万岁爷又不能一直留在山东盯着,待圣驾一离开,少不得就有人心思活泛起来。 但是地方官却是一时半会走不了的,为了政绩、前途考量,自然是不会允许灾情在自己的任期内恶化的。 可这难道又会衍生出另一个问题来。 “若是地方官员为了政绩瞒报灾情呢?”维珍又问。 这样的现象不管是大清还是后世,都是杜绝不了的,嘎礼跟王国昌这样的朝中大员不也照样如此? 这个四爷显然也想到了,所以维珍甫一张嘴,四爷就不假思索道:“爷会主动请缨,常驻山东,直到灾情结束。” 维珍一怔,旋即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不怕得罪人啊!” 可不是要得罪人嘛。 有四爷这个冷面阎王在山东盯着,哪个不怕死的官员敢瞒报灾情?自然是不敢的,少不得就有人会对四爷恨得咬牙切齿。 维珍都能想到未来一段时间,四爷这冷面阎王的名声只会更盛,在朝中的人缘…… 不必说,只会更差了。 维珍就忍不住叹气,不过更多的却是为四爷骄傲。 “珍珍,到时候陪爷一道留在山东,成吗?”四爷低着头,顶着维珍的额头轻声问。 虽然明知道维珍肯定舍不得孩子,虽然可能跟着他奔波会辛苦,但他还是想有她陪着。 之前去甘肃,最后悔的就是一开始没有带上她,所以后来胳膊受伤…… 也挺值哈。 “有什么成不成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喽,”维珍又翻了个白眼,然后伸手环住了四爷的腰,“可是胤禛,你要记得,只有你人好好儿的,你的抱负才能施展。” 所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尽量不要生病,也不要再出在甘肃时候的那种意外,更不能出…… 不是意外的意外。 “我很担心你,”顿了顿,维珍轻轻吐了口气儿道,“其实这一年来,我心里都不大踏实。” 能踏实得了吗? 万岁爷跟太子闹得鸡飞狗跳,一众皇子明争暗斗,眼瞧着八爷如今炙手可热,但是四爷也备受万岁爷重用,再加上还有十三这个铁杆儿,少不得就会扎了谁的眼。 维珍有时候想想就很害怕。 在京师的时候,大家好歹还有个顾忌,毕竟是在万岁爷眼皮子底下,可若是出了京师呢? 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在背地里放冷枪? 可是,能因此拦着四爷不许他离京吗? 维珍做不到,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那许多的灾民绝望挣扎,也做不到让四爷放弃良心跟抱负。 她对四爷的感情从来都不该成为捆缚他的枷锁,而她喜欢的也不可能是折翼的、只知道沉溺在温柔乡的残鹰。 “答应我,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发生什么事,永远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好吗?”维珍抬起头,看着四爷,一字一字认真道。 四爷深深看着她,然后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他当然会惜命。 不止惜命,他还要尽可能活得比维珍长久,孩子再孝顺懂事儿,到底也不如有他亲自陪着护着。 “这样才乖嘛,”维珍松了口气儿,伸手轻轻拍了拍四爷的脸,再开口,语气就变得轻松起来,“对了,万岁爷没有派十三视察灾区吗?” “没有,十三另有差事。” 维珍抿了口茶,随口问道:“什么差事?” “万岁爷吩咐太子代天子前往曲阜祭孔,十三随行。” 再过些天,便就是孔子的诞辰日了,每年这个时候,曲阜孔庙都会有大型祭孔活动。 祭孔并非尚武满人的传统,但是自从满清入主中原,想要江山稳定,尤其是在全国推行剪辫政策时遭遇的强烈反抗,新生政权面临巨大威胁,祭孔却是势在必行。 凡事“名不正,则言不顺”,对看重名分以及文化正统性的汉人来说,王朝是否取得正统是衡量其统治能否长治久安的关键。 一旦被打上“得国不正”烙印,王朝的寿命往往长久不了,元朝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比起蒙古人,同样以异族身份入主中原满清皇室,做法就高明得多。 自皇太极继位后,就大力提倡孔子学说和儒家文化,甚至在盛京修建了孔庙,为后来的清朝统治者树立了尊儒的典范。 1733 行吧,这爷俩根本就是一对变态 到了顺治皇帝这里,开始着手恢复祭孔礼仪,以明朝留下的文庙为依托,一步步把祭孔仪式重新搞起来,并且不断完善,最终形成了完整的典礼制度。 至于康熙皇帝,不仅继承了顺治帝推崇孔子的做法,还进一步发扬光大。 康熙二十三年,万岁爷第一次南巡的时候,便就亲自前往曲阜孔庙祭奠孔子,行三跪九叩礼,亲书“万世师表”悬于大成殿。 万岁爷这一祭,效果无疑是轰动的,一举赢得了汉人民心,在汉人文人学子中间影响更是巨大。 万岁爷对此明显也是满意的,从那之后,万岁爷就一直重视祭孔,这回是被天灾给绊住了脚,才无法成行,故而吩咐太子前往代祭。 本来按计划,是万岁爷亲自前往曲阜祭孔的,只是山东的灾情实在超乎想象,万岁爷要坐镇济南指挥救灾,所以祭孔的事儿就交给了太子。 维珍闻言,却是一怔:“十三随太子一道?” 不论什么时候,只要听到四爷要跟太子一道办差,维珍还会下意识地紧张焦虑,即便如今太子已是大不如前,但是…… 但是太子好像比从前更加暴戾嚣张了! 这回跟着四爷一道伴驾南巡,这一道儿上,维珍倒是没有见过太子,但是太子因为行事乖戾被万岁爷已经呵斥了两回、太子讲师徐元梦也跟着倒霉被训斥责罚的事儿,维珍是有耳闻的。 她不知道太子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破罐子破摔、揣着痛快一天是一天的想法,她就知道太子真的很危险,最好还是避着点儿。 她本来就担心十三会被太子连累,这时候冷不防听着十三要随太子一道前往曲阜祭孔,就更是觉得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了。 四爷自然瞧出来维珍的不安,当下出言宽慰:“没事儿,爷已经交代十三小心了。” 最要紧的是…… “太子如今瞧着是放肆嚣张,但是却都是冲着万岁爷去的,自打索额图死后,太子还真的没有给任何一位皇子使过绊子。” 这是四爷认真观察之后,得出来的结论。 “所以太子这是……在跟万岁爷撒娇?还是一门儿心思盼着万岁爷废黜自己来着?”维珍闻言不由咋舌。 撒娇? 哪儿有这样撒娇的? 四爷摇摇头:“我瞧着太子就是一门心思不让万岁爷好过,自然了万岁爷也有同样的想法。” 维珍:“……” 行吧,这爷俩根本就是一对变态。 二十四K纯变态。 “要不还是把杨郎中给请过来吧,不然我总是担心。”维珍小声道。 有那一对纯变态在,维珍就没办法不替十三爷担心。 “行,我跟七弟说说。”四爷点头道。 第二天一早,四爷就同太子一道启程赶往泰安州,维珍则迎来了阔别近四年的李母。 待小池子把李母迎进来,待瞧着李母发髻中的银丝,维珍就不由红了眼,一声“额娘”还没叫出,就扑进李母怀里,哽咽了起来。 李母一怔,旋即也红了眼,顿了顿,才小心翼翼伸手拍了拍维珍:“妾身还未向侧福晋行礼呢。” 原本还只是哽咽,李母这小心翼翼的语气一出口,维珍的眼泪旋即就簌簌而下,一边把李母抱得更紧了。 李母又是心疼又是发慌,忙不迭哄着维珍,直到半晌,维珍好不容易止住眼泪,李母才松了口气儿,又要给维珍行礼,然后维珍的眼睛就又红了。 “额娘非要折女儿的寿不成吗?”一开口,维珍忍不住又哽咽了。 “不是这样说的,礼不可废,”李母忙不迭解释道,“临行之前,你阿玛再三叮嘱,贝勒爷越是厚待咱们家,那就更不能失了规矩……” “那阿玛有没有知会你,万岁爷以孝治天下?”维珍打断李母的话,一脸气闷,“阿玛额娘难不成还要违拗圣意吗?” “你这丫头真是被贝勒爷宠得无法无天,真是什么都敢说!”李母吓了一跳,忙不迭四下观望,好在正堂里面就只有连翘这么个维珍的贴身侍婢,李母才稍稍心安。 “我明明是有理有据,关四爷什么事儿?”维珍撇撇嘴,然后伸手去挽李母的胳膊,再开口语气就变得欢快了,“额娘,你这一路定是累坏了吧?咱们今儿哪儿都不去,主打一个就是让您老人家吃好歇好,然后明儿我带您去逛大明湖!咱们娘俩游湖听曲!” “后天咱们去逛珍珠泉真趵突泉,万岁爷才去过呢,还题了诗……” 1734 对未来亲家的要求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就亲自带着李母去内间净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李母脑子真是有点儿“嗡嗡”的。 虽然从书信中就能不难看出,维珍是个活泼话多的,但是李母还是低估了维珍的话多。 虽然脑中有点儿“嗡嗡”的,但是李母心里是真高兴。 就瞅着闺女如今这性子,也知道闺女在贝勒府里面的日子过得舒心畅快。 虽然一直都知道闺女日子不差,贝勒爷也十分宠爱,要不然维珍能三不五时接慧娴慧妍去贝勒府小住?贝勒爷还会用心接她来济南府?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儿,亲眼瞧见是另一回事儿,李母真是觉得这辈子都值了。 可不嘛。 儿子儿媳夫妻和睦、儿女双全,闺女膝下有儿有女,往后日子更是差不了。 作为母亲,李母是真的特别满足。 “珍儿,你比从前活泼外向了,”李母放下帕子,含笑看着身边的闺女,“也爱说爱笑了。” 维珍被李母的视线笼着,竟有一瞬的窒息,稍稍顿了顿,维珍状似随意问道:“那额娘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好吗?” “自然是好,”李母毫不迟疑,伸手握着闺女的手,轻轻叹息,“哪儿有做娘的不盼着孩子这样的?就算你如今大了,也为人母了,额娘心里也盼着你跟幼时一般长乐无忧。” 是啊,哪儿有做娘的不盼着孩子长乐无忧呢? 每每她看着大格格笑得徜徉肆意,她这个做娘的,就像是吃了蜜,心里甜着呢。 李母这话让维珍感同身受,就是因为感同身受,她知道李母说的是心里话,维珍忍不住又觉得鼻头发酸。 幸好,她这个冒牌货没让李母失望,要不然她往后都无颜面对了。 膳房那边早就准备好了午膳,维珍跟李母用过午膳之后,维珍陪着李母去准备好的小院儿歇息。 李母不困,于是母女两人就靠在软榻上说话。 “额娘可记得我们府上的武格格吗?”维珍问道。 李母忙点点头:“怎么不记得?你哥嫂来信时常提起,说武格格对慧娴慧妍甚好,不止教她们弹琵琶,平日里对她们也是呵护备至,我同你阿玛都感激得很。” 维珍点点头:“武格格却是疼爱慧娴跟慧妍,以至于都盼着慧娴慧妍其中一个能给她做侄儿媳妇呢。” 李母闻言忙不迭就坐直了身子:“还有这事儿?你仔细跟我说说。” 既是慧娴慧妍不必待选了,那李父李母就自然而然地开始琢磨起孙女的亲事。 就瞅着维珍三不五时接慧娴慧妍去贝勒府小住,维珍心里应该对两位侄女的前程也是有考量的,她这个做娘的眼光又哪里比得上闺女? 所以,还是少操心得好,没得给孩子们添乱。 所以冷不防听到维珍提起这事儿,李母并没有太吃惊,反而是觉得松了口气儿,当下催着维珍往下说。 然后维珍就把武家的情况跟李母详细说了。 当时耿格格代武格格提起这事儿的时候,维珍心里还隐隐有些抗拒的,毕竟慧娴慧妍还那么小,这么小就定亲,她这个作姑姑还真是有点儿接受不了。 不过,就像耿格格说的那样,不着急成亲,但是遇到好的也该给孩子们留意留意了。 最要紧的是,若是直接推说不肯的话,只怕要伤武格格的心,还会以为维珍是瞧不上自己娘家,所以维珍倒是不好一口回绝。 所以维珍先派人去了趟定州,当面询问了嫂子董氏可有为两个侄女定亲的想法,结果这话正搔到了董氏的痒处。 原来董氏一早就发愁这事儿了,毕竟慧娴慧妍的同龄人可都已经定下人家了。 自从孩子们不必参选的消息传出,有意跟李家结亲的也有,还不少呢,只是就他们李家这小门小户的,怎么突然就成了婚恋市场的香饽饽? 自然是因为李家出了维珍受四爷宠爱、在太后跟前也得脸的侧福晋的缘故。 没人敢打大格格的主意,这不主意就打到慧娴慧妍的身上来了,李绘清夫妇人在定州都逃不过人家主动登门。 只是两口子就算为闺女的亲事着急,也不糊涂,一概都给推拒了,李绘清觉得此事十分棘手,想着倒不如先对外放出风声闺女这几年都不定亲。 董氏对此有些迟疑,怕这么拖下去对日后女儿婚事有影响,尤其是他们还一门心思想给孩子们找没有纳妾传统的家庭,这就比较难了,少不得要趁早寻摸。 正想着写信询问维珍的意思呢,结果维珍就着人问她这里,董氏真是长舒了一口气儿,当即就央求着请维珍代为留意。 1735 好饭不怕晚,这话可不适用于婚恋市场 “不拘门第如何,家风要正、不纳妾,婚后最好能留在京师。” 这是董氏对未来亲家的要求。 既是兄嫂已经在着急慧娴慧妍定亲的事儿,那她心里也就有数了。 当即,维珍就吩咐小池子去仔仔细细打听武家的底细。 若是武家的情况不尽如人意的话,那维珍当时就会通过耿格格婉拒武格格了,既是如今维珍主动跟李母提起,那很明显维珍对武家的情况还是满意的。 “武格格的父亲武柱国曾任山阳县知县,因为官正派清廉,颇受当地百姓爱戴,万岁爷早年南巡的时候,还曾御赐武父一把扇子,上头还有万岁爷的亲笔题诗。” 一把扇子有什么要紧的? 要紧的是万岁爷御赐的,更要紧的,上头还有万岁爷的亲笔题诗。 武柱国是地地道道的汉臣,当时还是个小小知县,能得此殊荣,可见人品官品都是没得说的。 这是维珍最满意的地方。 虽然武柱国后面一直官运不旺,在从五品知州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多年,到现在也没有再挪过窝,但是武柱国任职过的地方,从来都是好评一片。 跟李父一样,都是朝中无人,所以武柱国的官运不旺。 不过说句真心话,论为官能力,武柱国是远在李父之上的。 这个发现让维珍十分意外又满意。 嫂子说不拘对方门第如何,维珍也觉得门第并不要紧,但是最好的还是门当户对。 即便是三百多年后,门当户对其实还是组成稳定婚姻的重要基础,低嫁了,要担心对方会不会是凤凰男,结婚是不是在精准扶贫,而高嫁,难免又有因为底气不足在婚姻生活里忍气吞声的担忧。 武家跟李家可以说是旗鼓相当,这样就刚刚好。 除此之外,还有一样让维珍满意的就是,武家没有纳妾的传统。 武柱国父子都没有妾室,因此家庭关系简单又相对健康。 武柱国夫妇膝下只有一儿一女,武格格上面还有个兄长叫武启欣,如今是正六品的骁骑校,跟父亲不同,父子两人一文一武。 而武格格一门心思想给侄儿定亲的侄儿,就是武兄的独子,如今已经十四岁了,小伙子去年中了秀才,绝对是打败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同龄人。 至于小伙子的长相,那就更不用说了,单看武格格的相貌就知道,这人家大侄子的长相绝对有保障。 家长人品过硬、为官正派清廉,家风也正,小伙子自身也是没得说,日后想要留在京师也不是问题,这可不单单超额完成董氏的指标,维珍这个小姑姑心里也很满意。 之前还只是想着帮着兄嫂打听一下武家的情况,结果打听打听着,维珍就越发满意,她现在就特别认同耿格格的话。 孩子的婚事自然不着急,但是遇到条件好的也该为孩子们留意着了。 像武家小公子十四岁这样的条件,都不用问,必然是有一众京师贵妇虎视眈眈的,不先下手,难不成要眼睁睁着看小伙子做别人家的乘龙快婿吗? 好饭不怕晚,这话可不适用于婚恋市场。 在此之前,维珍已经遣人将武家的详细情况告知了兄嫂,兄嫂两人都很满意,尤其是李绘清,原来他对武柱国还有耳闻,一直十分敬佩,所以对于武家,他是十二个满意。 除了对武家的条件满意之外,李绘清夫妻俩也是对武格格满意,武格格是怎么对慧娴慧妍的,这么些年,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也是心存感激的。 彼此都知根知底的,把闺女嫁过去也放心不是? 维珍如今又禀明李母,自然李母回到胶州之后会同李父商量,若是连李父李母都没有意见的话,那就能禀明四爷了。 若是李家这边有踟蹰,自然是不好先禀明四爷,一旦四爷发话或者是直接拍板,这事儿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这个主,不用你阿玛拍板,我现在就能应下来!” 果然,李母对武家的条件也十分满意,除此之外,李母还存着私心呢。 一旦武家跟李家结亲,那武格格可就是彻彻底底的自己人了,往后武格格自然会死心塌地追随维珍,维珍在贝勒府后宅也能有个左膀右臂,不至于孤立无援。 1736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既要又要吧! 只是这话,李母只会跟自家老伴儿念叨念叨,自然是不可能当着维珍面儿说的。 李母的霸气发言,引得维珍发笑:“额娘,你这几年在山东真是没白待,是愈发豪爽大气了。” 齐鲁大地的豪爽大气谁人不知啊? 李母高兴,也不理会维珍打趣自己,抿了口茶,然后又巴巴地问维珍:“武格格是相中了慧娴慧妍哪一个?” 这话倒是把维珍给问愣了,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倒是耿格格说过一嘴,无论是慧娴慧妍哪个做了侄女儿媳妇,武格格这个姑姑兼师父都会高兴得要命。 转而维珍就笑了,一派豪气跟额娘道:“哪儿有让人家挑咱们家姑娘的道理?要挑也是咱们家姑娘挑啊!” 李母闻言笑得停不下来,指着维珍道:“还说额娘呢,我看你这丫头在山东这几天更是没白待!” “这不是正随了额娘?”维珍笑着靠在李母肩上。 李母伸手拍了拍维珍的后背,一脸满足的笑意。 “对了额娘,我是这样想的,”维珍突然又坐直了身子,又一脸正色跟李母道,“咱们家跟武家可以先接触接触,就当是亲戚走动,给孩子们定亲的事儿先别着急,最好等上两三年再安排。” 李母一怔,面露不解:“这却又是为什么?” 武家的条件,他们一家是都很满意的,孩子们也都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所以顺理成章地定亲岂不正好? 为什么非要再等上个一两年呢? “我是不想太早就让慧娴慧妍拘在家里,”维珍叹了口气儿,一脸心疼,“额娘,慧娴慧妍如今还小,你们也舍不得让她们早早待字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 女孩子正式定亲之后,那就不好再随意出门走动了,是要老老实实留在家里准备嫁妆、跟长辈学规矩的,要不然的话,少不得要被外头指指点点,名声自然要受损的,往后的日子怕就不大顺当了。 这就是这时候的规矩,别说是慧娴慧妍了,便就是公主,在万岁爷赐婚之后,那也不是能随意抛头露面的,六公主可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维珍当然舍不得慧娴慧妍小小年纪就要被困在方寸之间,她还盼着孩子们能多来陪她呢。 所以遇到潜力股,维珍这个做姑姑的舍不得放,但是维珍也舍不得让侄女儿早早就被拴住。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既要又要吧! 咳咳! 她不管,反正她这个做姑姑的方方面面都要为侄女争取最大的好处。 所以定亲的事儿,维珍是希望能够往后推一推的。 维珍的意思,李母是听明白了,维珍疼侄女,李母当然也疼孙儿啊,只是…… “人武家能同意吗?”李母忧心忡忡道。 还以为李母这个土著观念传统,自己还要费好一番口舌呢,没想到李母竟然如此通情达理,竟然没有一口拒绝。 维珍心中大喜,当下忙不迭道:“只要额娘你能拍板同意,武家那边的工作我来做。” …… 李母这趟注定是见不着四爷了,实际上,她也没在维珍这儿待足四天,待到第三天,李母就匆匆启程赶回胶州了。 如今山东各地都闹灾,自然胶州也不例外,李父这个胶州通判管的就是钱粮,这时候的操劳可想而知,毕竟不比年轻时候,接连熬几宿都没事儿。 李母一直很担心李父的身子,要不是实在想闺女,李母根本就不会来这趟。 如今见着闺女了,眼瞧着闺女日子过得舒坦,她这个做娘的也就能放心了。 李母来的时候,大包小包带了不少过来,有给大格格小西瓜他们亲手做的衣裳,有提前给都好准备的周岁礼,最多的还是给维珍的。 单单是干鲍跟海参,李母就带了满满四大箱来。 “都是补血益气的,平日里记得要吃。” 都好是不足月生的,维珍必然是遭了罪的,李父李母哪儿有不心疼的? 就算知道贝勒府什么好东西都不缺,可那也不耽误两口子挑最好的干鲍跟海参采买又给闺女送来。 瞧着那个头,就知道必然价格不菲。 维珍心里暖暖的,鼻子酸酸的,乖巧地冲李母点头:“是,女儿记得。” 李母握着维珍的手,左看看右看看,看得眼睛泛红,到底还是依依不舍上了马车。 维珍派小池子亲自把人送去胶州,也没忘私下给小池子塞了五百两的银票,让他到时候给李母。 1737 可是李父不应该啊 阿玛额娘疼她,她这个做闺女的自然也孝顺啊。 只是有件事儿,她憋了几天,眼瞅着李母都要走了,她到底还是想当面问出口。 “额娘。”维珍握着李母的手,欲言又止。 “还有别的事儿?”李母停下脚,瞧着维珍面色微微凝重,李母顿时有些紧张,再开口声音都发紧,“是怎么了?” 打量着李母紧张不安的一张脸,还有眼皱密明显的皱纹,维珍心里默默一声叹息,再开口语气又柔和下来:“没事儿,就是瞧着额娘您比从前瘦了,很担心你跟阿玛的身子。” “额娘没事儿,”李母松了口气儿,握着维珍的手,念叨着,“就是这大半年衙门事儿多,你阿玛总是忙得脚不沾地,额娘难免忧心他一些,不过有额娘在,就一定会照顾好你阿玛的身子,你放心便是。” “不止要照顾好阿玛,额娘也要照顾好自己。”维珍道。 “是,额娘记下了。”李母笑着点点头。 李母走了,维珍坐在门前,看着外头淅淅沥沥的下着的雨,半晌发出一声叹息。 别的山东官员也就罢了,或许迫于上峰淫威或许没有站出来的勇气又或者纯粹就随大流的老油条,以至于山东的灾情被严重谎报,才酿成如今的局面,可是…… 可是李父不应该啊。 就算他也担心得罪上峰被官场孤立,但他比别的官员要多一重选择啊。 李父是可以给她写信的,送往贝勒府的书信,谁敢中间拦截? 但是这么长时间,李父为了救灾的事儿忙得跟陀螺似的,真实的情况他不可能不了解,但是他却一封信都没有给她写过,甚至也没有借着李母的书信提醒一字半句。 所以到底为什么? 刚才话都到嘴边了,她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怕自己一张口,往后李父李母都要活在自责不安中,她实在张不开这个嘴。 她这是……护短吧? 这是人之常情,但是…… 但是维珍心情却很羞愧低落。 尤其是看着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想着此时正在冒雨勘察灾情的四爷,还有在泥泞中挣扎哭号的灾民,她都觉得要喘不过气儿来了。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儿然后全部呼出,然后起身行至桌前,拿起了毛笔。 …… 李母走后,维珍就没再出过门,外面还闹灾呢,她没有出门游逛的心思,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却也并不枯燥,李母走后的第八天,维珍收到了五公主的来信。 待一打开信件,瞧见五公主洋洋洒洒写满的八张纸,维珍登时就眉开眼笑。 真好,总算有件顺心事儿了。 四爷维珍他们前脚随驾离京,后脚五公主就着人去请大格格还有慧娴慧妍她们去公主府小住,按照维珍的建议,五公主这回还特意让哈布嬷嬷出面去请了二格格。 难得的是,二格格竟然也愿意去。 这自然是意外之喜,尤其是对于耿格格来说了,二格格总算肯迈出这一步了。 所以这回,就是二格格也一道去了五公主府小住,因着担心二格格会不适应,所以在禀报福晋之后,耿格格这回也跟了过去。 虽然二格格还是拘束内向也不肯多说话,可也没有任何受刺激或者不适的反应,自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儿。 与此同时,六公主也受邀来五公主府小住,因着乳母丧女卧病,如今还在家养病呢,自然是不能跟着六公主照顾的,所以这回六公主只带了几个贴身侍婢过来。 然后,锯嘴葫芦似的六公主就遇到了比自己嘴巴锯得更厉害的二格格。 “……嫂嫂,你能想象那个画面吗?就是六妹跟二格格,各自坐在亭子里,瞧着大格格她们满园子嬉笑打闹,又是摘花又是捉鱼的,可到了她们那里,世界像静止一样……” 额,已经能想象出来了! e人对战i人,冰火两重天嘛。 对于过分活泼的大格格她们,六公主明显颇感震惊。 “这真是四哥家的大格格?”为此,六公主还特意私下询问过五公主。 即便是几乎没跟四爷打过交道,但是对于四哥冷面阎王的名声,六公主一直都是有耳闻的,所以真的想不到四哥的闺女竟然活泼成这样。 实在是反差太大了。 “是啊,是不是特别漂亮活泼可爱?”提起大格格,五公主就一脸不符合年龄的慈爱,“是不是特别像我?” 六公主:“……” 现在京师流行这么自夸吗? “可是二格格的性子怎么这么不同?”这是六公主更加疑惑的。 1738 华显大人去了 “二格格怎么了?二格格文静端庄又稳重,”五公主一脸诧异,目光在六公主身上扫了两圈,然后好整以暇道,“我怎么觉得二格格的性子跟你一模一样?” 六公主:“……” 所以,也流行这么夸人吗? “六妹,你以后若是生女儿,肯定就是二格格这样吧,”五公主也看向另一个凉亭里沉默的二格格,状似随意道,“你们真的是太像了,你小时候也这样。” “对了,听说二格格从前的生母不像话,把二格格看得死死的,以至于二格格性子才如此内向话也不肯说,这回肯出门实在是意想不到。” “还有啊,二格格也喜欢啃指甲,好在如今换了个养母,就是你见过的耿格格,她对二格格细心周到,这回还特意陪二格格来公主府小住,如今二格格这啃指甲的毛病才给改掉了。” 啃指甲? 六公主闻言登时就是一顿,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佩戴着嵌绿松石银护甲的手。 未出阁的贵女,通常是不会戴护甲的,未婚的公主也一样,基本上都是年节需要隆重装扮的时候才会佩戴护甲。 但是六公主是个例外,她常年都佩戴护甲。 不是她有这方面的喜好,是为了遮丑,精致护甲下面的手指并没有如玉一样纤长的指甲,而是早被啃得不像样。 她打小就有啃指甲的毛病,乳母担心会因此被指责,自然想方设法不给她啃,什么涂药膏,缠棉布,六公主都试过,只是收效甚微。 幸运或者说是不幸的是,啃指甲这件事儿一直都并没有得到重视,尤其是在六公主年岁大些开始佩戴护甲,啃指甲的事儿几乎就被遮掩了下去。 怔怔地看了看手上细细长长又冰冰凉凉的护甲,六公主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她没再说话,但是注意力却一直落在不远处亭子里二格格跟耿格格的身上。 五公主也不着急,由着她自己琢磨去。 “嫂嫂,我打赌,六妹肯定能想清楚,要不要跟我赌一把?” 信末,五公主这样写。 当然要赌啊,我赌你一定会赢啊! 维珍心情大好,当即舞文弄墨给五公主回信,也洋洋洒洒写满八张纸。 “着人送回京师,”维珍吩咐道,“还有给格格阿哥们的礼物,也一并送回去。” 可不能让某位醋坛子知道她竟然还能写满八张纸,要不然的话,她以后可要遭殃了! 所以,趁着醋坛子还没回来,赶紧把信送出去! 毁灭证据! “是,奴婢遵命。” 女贞拿着信,福身退下,维珍活动活动手指,正要端起茶杯润润喉,结果就听到外头传来连翘的声音。 “贝勒爷吉祥!” 醋坛子回来了? 维珍心下一喜,忙站了起来,还没迎出去呢,就瞧着四爷走了进来,维珍上扬的嘴角登时就耷拉了下来,然后她加快步子走到四爷面前。 “累坏了吧?”维珍一边去解四爷的披风,一边问道。 这才走了几天,怎么就黑了这么多? 黑点就黑点,维珍也早习惯了四爷每每出门办差回来必然会被晒成黑炭头,但问题不仅仅是黑,四爷还瘦了好多,明显显带着憔悴,表情也不大好。 四爷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由着维珍给他解下了披风,然后一言不发地去内间洗手,维珍吩咐人去取膳,然后也快步跟着四爷进了内间。 四爷却没在洗手,而是对着雕花盆架发呆,就那么愣愣地站在那儿。 维珍不由放轻了步子,行至四爷面前,一边伸手握住了四爷的手,一边轻声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四爷睫毛颤了颤,半晌,才发出低哑的声音:“华显大人去了。” 去了? 去……哪儿了? 维珍先是一怔,旋即也明白过了四爷这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然后维珍的表情也变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维珍把四爷的手抓的更紧,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看着四爷,“怎么这么突然?前不久华显大人不还着人给我们送了好些特产过来?” 是啊,送了好些呢,核桃栗子狗头枣,她特别喜欢,当时就用来做糕点了。 尤其是狗头枣,不仅个头大还甜得很,她特别爱吃,所以这回南巡,她还特地带了不少,每天都要吃几颗呢。 现在狗头枣都还没有吃完呢,四爷却说…… 华显大人去了。 1739 这就叫术业有专攻,谁还没个特长? “六日前西北送到的消息,”四爷沉声道,“前年甘肃大旱,华显大人为了安抚灾民,一直奔走,以至于心力交瘁病倒,从那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本该好生将养,只是灾情虽过,但是西北却并非就此太平,灾后的维护跟重建不比治理来的轻松,这两年,华显大人几乎就没有歇过。” “这个月初,华显大人在巡视秋收时,突然旧疾复发,”说到此处,四爷顿了顿,然后又道,“他坚持了三日,到底没能撑下去,弥留之际,他留下遗言,死后要葬在西北。” 脑中回想着华显大人须发皆白、瘦的似是一阵风都能吹到的模样,维珍就难受得厉害。 那时候,她并不喜欢华显大人,还觉得华显大人为了给陕西求朝廷减免赋税,特意带着一众西北官员拦四爷的车驾,是故意要为难四爷。 这时候再想起来,更是羞愧得很。 华显大人用自己的一生,诠释了什么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再开口的时候,维珍声音已经微微带着哽咽了:“万岁爷对华显大人的丧仪可有吩咐吗?” 华显大人生前,为了不劳民伤财,婉拒了西北百姓要为自己立生祠的请求,连万岁爷都对华显大人赞赏有加,如今华显大人不在了,虽说人死万事空,但是华显大人真的值得一份死后尊荣。 华显大人的家人,也需要这样一份死后尊荣。 四爷点点头:“万岁爷得知华显大人死讯,甚为悲痛,已经下令让十二弟亲自前往吊唁、慰问,同时还给华显大人加太子太保,赠兵部尚书,祀入陕西名宦祠。” 万岁爷让皇子亲自登门祭拜慰问,可见对华显大人的重视与悼念,这自然是一份殊荣。 如今留在京师的皇子不多,成年皇子,也就只有三爷跟十二爷,三爷要监国自然走不开,那就只能是十二爷了。 这样就好,也算对得起华显大人这辈子的尽忠职守了。 维珍轻轻吐了口气儿:“十二爷是要动身前往西北吗?” 那等十二爷接到圣谕再动身前往西北,等到地方的话,怎么也得小二十天吧?再加上之前的时间,距离华显大人过世都有一个多月了。 如今已经入秋了,就算可以用冰,可让华显大人的……尸骨一直这么等着,真的好吗? 华显大人都已经去了,最好还是不要再让他的尸骨……受罪了吧? 可万岁爷的圣谕是让十二爷前往吊唁,吊唁可是要入灵堂见到尸身的,这不是后世,对丧仪的步骤要求十分看重的,万岁爷既是说了吊唁,那自然就不能错了步骤,不能赶在十二爷吊唁之前下葬。 或许万岁爷一时想不到那么周全,但是圣旨就是圣旨,自然是不可违拗的。 “十二弟甫一接到圣旨,便第一时间着人来御前询问,可否能就近前往觉罗家在京师的老宅吊唁,这样也不至于太过延迟西北那边华显大人的葬礼,待他登门吊唁过后,会立即动身前往西北慰问华显大人遗属。” “十二爷这样安排很合理啊,那万岁爷是个什么意思?可答允了吗?” “万岁爷答允了,这会子十二弟应该在前往西北的路上了,”四爷点点头,一边又不由摇摇头,“十二一直不声不响的,没想到竟然对丧仪之事还颇有研究。” “这就叫术业有专攻,谁还没个特长?”维珍道。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抓着四爷的手放入水中仔细清洗,还用了肥皂,不用肥皂不行啊,四爷的手指甲里面带着泥呢,要多打几遍肥皂才行。 没错,是肥皂。 其实早在宋朝,肥皂就已经成为了许多人必不可少的日常用品。 在澡豆的基础上,宋人将皂角与香料、各种有美容效果的中草药配在一起,捣成碎末,再凝聚成团,做成团块形式的成品,在市场上出售,这就是早期的肥皂。 当时浙江一带还有一种叫做“肥皂”的树木,其荚果比皂荚更多油,因此得名“肥皂”,又叫“肥珠子”,南宋时代也用肥珠子制造香皂,成品就叫做“肥皂团”。 宋人杨士瀛《仁斋直指》中记录了具体的“肥皂方”。 发展到清朝,肥皂的种类更是五花八门,维珍用的肥皂都是根据自己喜好做的,带着淡淡的玫瑰香味。 滑腻腻的肥皂打在手上,维珍仔仔细细给四爷洗着,四爷这些时日想必是真的劳累,单看这双手就可见一斑。 待一根根总算给洗好了,维珍取来帕子又一根根给四爷擦干,一边道:“一会子用过膳,就泡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睡一觉吧。” 1740 什么?太子失手杀了徐元梦? 四爷却摇摇头:“还得去面圣。” 刚从地方巡视灾情回来,四爷洗漱更衣再吃口饭,赶着就得去面圣了。 维珍只好点点头:“那行,那等下你多吃一点。” “嗯。” 维珍牵着人要往外走,却怎么都牵不动,维珍站住脚,扭头看着四爷:“怎么了?还有别的事儿?” 四爷垂着眼看着维珍,沉声道:“华显大人临终的时候还吩咐人让一定把话给你侧福晋带到。” “他说侧福晋前后两次捐的银子,共计九千两,分别在甘肃跟陕西打井水三百眼、一百四十六眼。” “华显大人还说,代西北百姓谢过侧福晋。” 方才听闻华显大人过世,维珍尚且还能忍着,这时候却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早知道,我……我就多捐一些了。”维珍哽咽着,一脸懊悔。 四爷伸手把人扯进怀里,轻轻揉着维珍的后脑:“傻话,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是的,很好了。 从京师的粥厂到西北的四百四十六眼水井,他的珍珍真的特别好。 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 好半晌,两人才都平复下来,然后才出了内间,连翘女贞已经摆好了膳。 方才维珍还叮嘱四爷要多吃一点,可到了这个时候,她自己却没什么胃口,再加上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更是让人心生愁绪。 怕影响了到四爷,维珍只能尽量多吃。 揣着同样的心思,四爷好歹也吃了两碗饭。 待放下筷子,四爷正要起身,结果就听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四爷一抬头,就瞧着苏培盛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 苏培盛伺候多年,从来都是办事沉稳,何尝有过这样慌乱狼狈的时候? 都用不着苏培盛开口,四爷就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儿,登时就是心下一震。 “出什么事儿了?”四爷沉声问道。 “主子爷,曲、曲阜那边出了大事儿。”果然,苏培盛一开口就让四爷一颗心不由往下沉,就连一旁的维珍也下意识地坐直了背。 曲阜…… 十三爷随太子去了曲阜,这会子还没回来呢。 “太子殿下于昨日傍晚时候失手杀了徐……徐大人,在曲阜当地引发了极大的震荡,眼下,曲阜当地情况异常危急,侍卫已经快马加鞭前来济南禀报万岁爷了。” 什么?太子失手杀了徐元梦? 昨日? 那不是正是太子代天子祭孔的当天? 孔子是谁? 那是汉人千百年来最推崇的万世师表。 换句话说,就是太子白日里还在代天子祭孔,结果傍晚,太子殿下就在孔子故里失手杀了自己的老师。 尤其是祭孔大典每年都会吸引遍布全国的孔氏子孙还有各地的学子不远万里前来参加,更有名流仕宦,而今年又是太子代天子祭孔,场面自然更加宏大了。 结果,太子杀了人,还是自己的老师,这如何不会引发极大的震荡? “十三呢?十三现在情况如何?”压下最初的震惊,四爷第一个反应就是询问十三的情况。 是啊,十三呢? 十三随太子前往曲阜祭孔,太子失手杀死徐元梦固然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可十三的缺位,同样让人不安。 在十三前往曲阜之前,四爷还特地当面叮嘱十三,务必要行事小心谨慎,对太子要更加恭敬,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 既是知道十三有可能面临危险,他自然要想尽办法为十三规避。 而如今最危险的是什么? 当然是随时都有可能炸雷的太子,所以十三自然要比平时更加谨慎小心。 太子可以炸雷,但是绝对不可以在十三这里炸雷。 “四哥,你放心吧,弟弟晓得厉害。”当时十三认真听着他的叮嘱,又认真答应。 他这才放心地去巡视灾区。 然后现在太子却炸雷了,偏偏就是在跟十三在一起的时候炸的雷。 太子虽然这一年来行事荒唐乖戾,但是到底也是做了三十年的太子,在这种场合怎么可能搞出这种荒唐可怖之事? 还是太子其实是被人给算计了? 如今太子失手打死徐元梦的事儿炸开了锅,以至于曲阜那边情况严重到什么程度都很难说,但是偏生这个时候,却没有一点儿十三的消息传出。 旁人会怎么想? 万岁爷又会怎么想? 苏培盛摇摇头:“回四爷的话,奴才暂时没打听到十三的情况。” 下一秒,四爷蓦地站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走,维珍知道他要去哪儿,自然不会拦着,只是快步行至屏风处取来披风给四爷穿上。 1741 儿子变态,老子只会更变态! 一边飞快地系带子,维珍一边盯着四爷黑沉沉的脸,叮嘱道:“若是十三弟当真有危险,那这里就只有你能搭救他了,所以胤禛,一定要稳住,在万岁爷跟前,切忌冲动莽撞,要是让万岁爷认为你是个为了十三弟可以连太子都可以不管不顾,真那样的话,别说是救十三弟了,你自己也要搭进去!” 她没有四爷这样打小培养出来的政治嗅觉,但是瞧着四爷的反应,她就知道十三爷只怕情况危险,再加上还有十三爷被幽禁十年的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一直高悬头顶,她没办法不怀疑。 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儿,十三爷才被万岁爷下令幽禁的。 她也担心害怕,但是瞧着明显情绪不对劲儿的四爷,她还是强行让自己稳住。 她紧紧握着四爷的手,一字一字认真道:“要救十三弟,先得保住你自己,再急你都要稳住,胤禛你明白吗?” 四爷深深看着她,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迈了出去,苏培盛一边抄起雨伞,一边快步追上。 瞧着四爷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维珍一时都缓不过来,半晌,她蹲了下来。 连翘吓了一跳,忙不迭上前要扶维珍:“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坦吗?” 维珍只是摇摇头,她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胸腔之间充斥着一股子戾气。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噩耗一个接着一个。 先是华显大人去了,然后是徐元梦去了。 虽然都是死了,但是死法却大不相同,华显大人那是尽忠职守死在岗位上,自会落得美名,更是不缺死后哀荣。 可是徐元梦呢? 被太子失手杀了。 说是失手,可是……什么才算是失手呢? 这是太子身为智力正常的成年人第一次对徐元梦动手吗? 既然不是第一次,又何谈什么失手意外? 她对徐元梦并不了解,但是却也知道徐元梦是教过太子时间最长的老师,可见徐元梦不管是学识还是对太子的教导成果,都是让万岁爷满意的。 就算太子不通人性,丝毫不念师徒之情,就只把徐元梦当成一个奴才看,可一个日日跪着给他上课、还跪了这么些年的奴才,到底能有什么地方值当太子发这么大的火、以至于都能出手把人给打死? 指不定就是太子心里变态,平日里早就习惯了欺凌人家徐元梦,指不定还乐在其中,只是平时除了偶尔传出徐元梦被太子训斥之外,也没有闹出更大的动静,但是这一次,太子却不知为何,下手失了准头。 到底得失手成什么样才能把个活生生的人给打死? 失手!失手! 去他妈的失手! 儿子变态,老子只会更变态! 口口声声尊师重道,之前还特意来曲阜祭孔,万岁爷千金贵体那一跪多值钱啊,就那么一下就把天底下的学子轻轻拿捏,连带着汉人也对大清有了认同感。 结果呢? 在外面演得再好,回到宫里就恢复了变态本色,不仅仅让老师跪着授课,听说从前对人家徐元梦也是动辄训斥责罚,甚至还打过板子,把人家打得血肉模糊,就这样第二天还得照样跪着给太子授课。 就差没直接叫人家是狗呢! 太子为什么会成为今时今日名副其实的变态?难道不是跟着万岁爷这个大变态有样学样? 闹大吧! 最好能闹得天下皆知太子是个亲手打死自己老师的变态! 之前太子不是还想着利用民心巩固自己的太子之位吗? 那正好! 现如今就让他见识见识究竟什么才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维珍恨恨地想。 眼瞅着主子就这么一直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不起来,连翘是真的着急又害怕,但是主子这是身子不舒坦,别是病着了。 就在连翘急得红了眼圈,想着再去扶主子的时候,却瞧着维珍动了动,然后作势起身,许是蹲的时间太久了,维珍有些腿麻,少不得身形就晃了晃,连翘赶紧一把将人稳稳扶住。 “主子,奴婢这就去请郎中!”瞅着维珍发白的一张脸,连翘更是慌得不行,待将维珍扶着坐下之后,就晃着要去请郎中。 “回来,用不着你去请郎中,”维珍叫住了连翘,沉声道,“去把顾俨给请来,说我有事找他商量。” 这回四爷南巡,也带上了顾俨。 “是,奴婢遵命。”当下,连翘便匆匆着人去请顾俨。 …… 闹大? 万岁爷可不想闹大。 曲阜那边消息被送过来的时候,万岁爷正在听八爷汇报巡视地区的灾情。 1742 派遣八旗官员赈济 几天的功夫,四爷就黑瘦憔悴不少,八爷情况也差不多,明明是阴雨天,可是八爷嘴巴都干得起皮了,一张嘴,就带着明显的焦虑。 “皇阿玛明鉴,自去年下半年,山东就水患不断,时至今日,情况也未有好转,一直淫雨连绵,河决海泛,较之去年更甚,其中沂州府短短半年就已经发生大小四次水患,沂州府灾情着实严重,以至于儿臣都觉得触目惊心。” 八爷这回巡视的是沂州府的灾情。 “因着去年水患之时将近秋成,以至农田淹没,近乎绝收,今年正值未穗之时,水患又至,所以绝收几乎可以预见。” “接连两年近乎绝收,沂州府许多地方的榆皮柳叶都已经饥民采取一空,要如何安置百姓,朝廷必须尽快拟出章程,以防出乱。” 对于百姓来说,什么是最可怕的? 饿肚子最可怕。 那对于朝廷来说,什么又是最可怕的呢? 一大群饿肚子的人,尤其还是山东这样的人口大省,一着不慎,那是真的会生乱的,多少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呢。 万岁爷越听面色就越是凝重:“你接着说。” 八爷躬身道:“儿臣以为,赈济救灾刻不容缓,而且也要着手防疫,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沂州府已经有许多百姓身染时疫,若是疫情爆发,甚至波及周边各省,那就更加棘手了。” 万岁爷垂眼看了看面前的三本奏折,这是老九、老七、跟老十上午呈上来的,奏报的自然也是巡视灾情的情况。 这三地的情况跟沂州府也差不多,虽然老四的折子还没有上,但是万岁爷对山东灾情心中已经有了基本的评估。 百年一遇。 没错,就是百年一遇。 去年瞧着还不甚严重的水患,没有引起地方官员重视,再加上蓄意瞒报,以至于救灾不力,到底是被拖成了如今的程度。 沉默半晌,万岁爷撩起眼皮看向八爷:“所以朝廷赈济的力度还不够大,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 “是,儿臣也觉得朝廷对山东的赈济力度还需加大,为此儿臣特地拟了几点拙见,”八爷忙躬身道,当下将自己已经拟好的折子,恭恭敬敬呈上,“请皇阿玛过目。” 魏珠上前将折子接过,然后送到万岁爷面前。 万岁爷接在手中打开,待瞧清楚奏折上清清楚楚的“派遣八旗官员赈济”,万岁爷的眼神顿时就有些复杂了。 目前赈灾的难度有哪些? 首先,因为灾情的严重程度,导致山东官员系统救灾几乎完全失灵,这就需要朝廷出手。 其次,国库里的银子可着实不算多。 早两年因着赈济山西、甘肃,国库的银子淌水似的花,只怕十年都补不回来,又因为减免了山西、甘肃、陕西的赋税,再加上去年山东因为灾情欠的赋税,国库收入锐减。 虽实施开源节流,但是效果毕竟有限。 进账减少,但是花的银子又不会少,所以这两年国库一直都吃紧,要是再继续加大对山东的赈济力度,那国库就要见底了。 但是,又不可能放着山东不管。 所以说到底最大的问题,还是银子。 筹募善款是肯定的,山东距离京师跟江南都不远,随时都可以派人前去筹款,但是善款还是太少,远远解决不了眼下的问题,那就需要在短时间内想法子把这巨大的缺口补上。 八爷想出来的点子,不但可以解决银子的问题,就连人手也给补齐了。 所谓“派遣八旗官员赈济”,并不只是单纯地派遣八旗官员前来山东支援灾区,八爷折子上写得清清楚楚,是八旗之中被降级革职的品阶低的官员。 凡是此等官员,凡是主动报名前来山东救灾支援,抑或是捐钱捐粮,都可以视情况减免之前惩处,甚至是恢复身份级别。 要是这样的条款一出,那还真是人有了,银子也有了,只怕赈济完山东,银子还绰绰有余呢。 说白了,就是戴罪立功、花钱赎罪。 其实这样的法子并不新鲜,早年天下不安定,要平叛乱,要征讨噶尔丹,还要收复台湾,多少银子够花的? 国库从来就没有富余过,为了缓解财政危机,朝廷便以“搜罗异途人才,弥补科举制度之不足”的借口放开捐官。 就比如地方的大型工程,兴修水利一类的,地方政府掏不出银子,是会接受个人捐款的,自然品格高尚只奉献不图回报的毕竟有限,所以财力雄厚的,就能以此获得官职。 1743 所以江南是什么地界儿? 当然了,捐纳者主要获得的是荣誉地位的象征,如虚衔、封典和贡生、监生等头衔,所以倒是没有形成泛滥之势。 但是现在八爷的提议,却是只针对八旗。 顿了顿,万岁爷放下奏折,然后看向八爷:“你怎么想到这个法儿的?” 八爷一脸忧心忡忡:“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如今山东灾情之重,非是寻常赈济手段可行,非常时段当用非常手段,只是山东要救,也不能拖垮朝廷。” “儿臣从前帮衬裕亲王打理广善库的时候,就曾经着手赈济过八旗子民,朝廷对八旗子民一直照顾有加,如今也该给机会让他们回报朝廷,儿臣一片丹心,盼着能为皇阿玛分忧。” 真的就只是为了给他分忧? 就没有趁机拉拢八旗官员的心思? 有裕亲王打头支持、直郡王鼎力相助、跟老九还同穿一条裤子,这样老八尤嫌不够,上层势力不放过,老八这是连八旗底层官员都一并要拉拢啊。 而且,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往后八旗上下谁不念八贝勒的好儿? 这手段,可一点儿不比他这个在位四十二年的万岁爷差啊。 想起太子之前直眉瞪眼巴巴地上赶着讨好佟家,万岁爷真是气得想笑。 万岁爷也的确笑了,含笑跟八爷道:“你这法子好,一举多得,不愧是被裕亲王一手带出来的。” 这还是自裕亲王死前举荐之后八爷之后,万岁爷第一次当着八爷的面儿提到裕亲王。 而且态度还如此温和。 八爷暗暗舒了口气儿,再开口的时候,八爷就更加恭敬了:“皇阿玛谬赞了,儿臣愧不敢当。” “你担得起,”万岁爷收回视线抿了口茶,然后看着八爷缓声道,“你办事一向踏实,难得你也愿意卖力气,你若是不觉得累,那便就由你前往江南筹募善款吧。” 什么? 万岁爷让他前往江南筹募善款? 听着万岁爷的语气,便是打算采纳他派遣八旗官员入山东赈济的提议,这个还不算,万岁爷还许他前往江南筹募善款。 江南是什么地界儿? 那可是万岁爷大半的钱袋子呢。 如今打理内务府时间长了,对于内务府的来源,八爷自然一清二楚。 早些年,内务府的收入来源主要靠户部划拨,毕竟当时国内并不太平,先是平定三藩之乱,后是三征噶尔丹,政治环境高度紧张之下,内务府很多收入渠道自然会受到波及。 但是随着天下安定,内务府的经营也渐渐走上了正轨,如今内务府的收入来源大致可分为六个方面。 皇庄地租、垄断专卖、税收分成(盐税关税按比例划入内务府)、罚没抄家、贡品变卖以及商业经营。 这其中税收分成、贡品变卖还有商业经营,大头都来自江浙两地,江南又是重中之重。 所以说江南是万岁爷大半的钱袋子这话一点儿都不假。 除了钱袋子,江浙两地自古以来在政治上的重大影响也是有目共睹的,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江浙考生在科举中断层垄断。 一方面,这两省自古就是文化和经济的中心,私塾、书院遍地开花,教育资源丰富,登科中榜的比重自是让其他地方望尘莫及。 另一方面,江浙的人口基数也大,读书人数量自然也多。 为了平衡这种局面,科举制度在明代就引入了“分省取士”的原则。 清代继承这一传统,并进一步细化了录取比例。 简单的说,科举取仕,不是按照全国排名,而是按照比例分别从各省取仕,甚至偏远地区的考生,录取比例甚至高于江浙。 这种制度其实跟后世的高校的招生政策如出一辙,所以,早在明朝,江浙一带的考生就注定了疯狂内卷的命运。 自然,不管什么时候都有拒绝命运安排的弄潮儿,所以在三百多年前,就有了江浙考生为了提高录取机会,不惜将学籍转到偏远省份,以降低竞争压力的操作了。 这种操作在当时甚至都不少见,这可是冒着被判刑的风险,但是…… 风浪越大鱼越贵啊! 所以,江浙籍贯的汉臣源源不断输送进朝廷,这也就注定了江浙官僚集团的影响力的连年走高。 可就是在如今江南学子疯狂内卷、一门心思入朝为官光宗耀祖的五十八年前,江南还发生了三件大事——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 就是这个能把人骨头都泡软的富贵温柔窝竟然爆发出清兵入关之后最激烈的抵抗。 1744 曲阜出了大乱子 要不是明末朝廷太拉,早失民心,指不定就能以点带面,形成燎原之势。 不过即便如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是种什么体会?那时候的八旗铁骑想必深有体会。 更何况这里还有江宁,前朝的开国之都。 所以江南是什么地界儿? 是万岁爷钱袋子,更是万岁爷永远都不会放心、要死死把控的危险地儿。 不是绝对心腹又怎么可能被派到那里? 曹寅是干什么的? 除了明面上担任江宁织造的差事,曹寅更重要的差事是秘密为万岁爷收集情报、刺探舆情的秘密使命。 万岁爷首创的密折制度,为曹家发挥特殊作用提供了制度保障,曹寅的密折不经任何中间环节,就能直接送达御前。 而这些密折内容涵盖政治、经济、文化各个领域,大到督抚大员的贪腐劣迹,小到民间艺人的讽喻歌谣,无所不包。 “尔乃朕之肱骨,江南诸事,朕唯尔是赖。” 正是因为曹寅密报了江南士子对朝廷的不满言论,万岁爷才据此调整了科举政策。 通过南巡与曹家的密切互动,万岁爷实则是在巩固对江南地区的控制。 江南可不是他们这些皇子胆敢染指的,至少明面儿上是这样。 也就太子独得万岁爷偏宠,一边收着江南的孝敬,一边还能借着去江南筹募善款、增加存在感,继而拉拢民心、树立威望。 而现在,万岁爷竟然许他前往江南筹募善款。 难道这是万岁爷对他建言献策的奖励? 是的,肯定是这样的。 刚才万岁爷说什么来着? 万岁爷说他担得起。 担得起什么? 担得起太子相同的待遇! 这些念头其实在八爷脑中就是一闪而过,他强忍下内心的狂喜,对着万岁爷忙不迭躬身领命:“是,儿臣定不负皇阿玛所托!” 父子两人再要就救灾的事宜继续谈下去的时候,却瞧着门帘被从外面打开,然后就瞧着小瑞子一脸匆匆走了进来。 “启禀万岁爷,太子殿下遣人日夜兼程回来面圣,人已经到了,说有要事需即刻面圣,这时候人正在外面候着。” 要事? 什么要事? 不就是去曲阜祭孔吗? 待祭孔大典结束之后,在接见接见前往曲阜参加祭孔大典的各地名流仕宦代表,太子也就能启程返回了。 就这么点儿流程,还能能有什么要事? 万岁爷正在跟八爷议事,还是事关灾情的大事,不是特别要紧的事儿,小瑞子自然是不敢贸然进来搅扰的,肯定要等到八爷出来,再进去向万岁爷禀报,但是小瑞子却还是中途进来了。 可见,曲阜那边还是真的出了事儿。 如今太子真是愈发不中用了,平白只会添乱。 再说了,不是还特地派了十三去帮衬他吗? 万岁爷不由微微蹙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顿了顿,到底还是抬了抬手,示意请人进来。 小瑞子忙不迭躬身退下,八爷也忙不迭站到一旁,然后很快,就瞧着侍卫风尘仆仆走了进来,一张口就让万岁爷心中一声“咯噔”,然后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启禀万岁爷,曲阜出了大乱子,太子殿下他……他冲动之下杀了徐大人!” …… 四爷到的时候,大爷已经先一步到了,这会子正在偏殿候着。 四爷被小瑞子引着进了偏殿,就瞧着大爷正在喝茶,四爷忙不迭上前行礼:“大哥吉祥!” “老四,你也回来了?”大爷放下手中的茶杯,冲四爷招了招手,“青州府灾情如何?” 四爷这回巡视的是青州府,大爷巡视的则是临清府跟东昌府,大爷也是刚刚返回,跟四爷一样匆匆洗漱更衣吃了口饭,然后赶着就来面圣了。 四爷行至大爷对面坐下,摇头叹息道:“不瞒大哥,弟弟如今心里着实忧心,眼下雨水不断,河水暴涨,河堤多处缺口,水患只怕会愈演愈烈,此乃其一;民间缺粮,粮价疯涨,若是不加大赈济力度,人患亦会愈演愈烈,此乃其二;青州府已出现疫病传人现象,若是不尽早采取措施,还有疫情蔓延之风险,此乃其三;据钦天监监测,此番雨水还会持续大半个月余,自然雨水早停得好,但是弟弟却担心水患之后又会迎来大旱跟蝗灾,此乃其四。” 大灾大疫不分家,水旱也是一样,而旱灾又往往会伴随着蝗灾,眼下山东是水患严重、疫情蔓延,自然让四爷焦心,但是说实话,四爷更担心的还在后头呢。 1745 老四,你总是这样不合时宜 “如果山东接连三年绝收的话,势必要出大乱子。”四爷拧着眉道。 因为水患,去年山东几乎全境绝收,今年更是彻底绝收,眼下都快到十月了,若是钦天监监测准确的话,待到十月下旬,这雨水就能停了。 可若是旱灾随即而来的话,那明年开春,田地还是否适合耕种? 若是旱灾严重,以至于影响明年春耕的话,那就意味着山东将整整三年颗粒无收。 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 不用四爷说,大爷自然心里也门清儿,所以大爷的面色也十分凝重。 “临清跟东昌的情况也差不多,”大爷道,“这一年来,朝廷的赈济一直没有断过,山东这边的官员,竟然无能这般田地,真是白瞎了朝廷拨出去的银钱,更有谎报灾情之嫌,嘎礼才被处斩多久?这起子混账玩意儿倒是有样学样起来了,真是找死。” 对于大爷的话,四爷是赞同的,山东天灾严重到如今地步,当地官员在治理上的无能,至少要六成的责任。 四爷尚未开口附和,就听着大爷压低声音:“说起来,这也怪太子,要不是去年南巡的时候,太子在德州生病,皇阿玛不得已中途返京,当时就能巡视灾区引起重视,也不至于会闹成今日这般田地。” 四爷闻言,不由蹙了蹙眉:“也是弟弟当时思虑不周未能提醒皇阿玛。” 大爷闻言看向四爷,瞧着四爷眉头紧锁,一副怔怔出神的架势,大爷低下头抿了口茶,顿了顿,才叹息着开口:“老四,你总是这样不合时宜。” 是啊,不合时宜。 从前太子如日中天的时候,也不见老四上赶着奉承讨好,又因为认死理的性子,招致太子的厌恶,还曾当众对老四动过手,老四那时候多惨啊? 如今太子是个什么情况?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不过就只剩下一副空架子,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废了,但凡有能力野心的皇子,哪个不暗暗使劲儿? 老三没有吗? 老八老九没有吗? 就连他,不也出面帮着老八拉拢八旗各部军中势力? 倒是从来不见老四有过什么动静。 比起老三,老八明显更忌惮老四,所以暗中一直留意着老四,可是从始至终,不管是老四还是老十三,始终没有动静。 没有暗中联络,没有争抢功劳,更没有企图让太子的旧势力改换门庭。 甚至到此刻,老四还会为太子说话,或许旁人会觉得老四只是嘴上说说,但是大爷却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 只是这样的老四,却越发让老八心里不安。 所以老四到底是真的无心大位,还是胸有成竹只待厚积薄发? 他也不确定,所以刚才是借着山东的灾情在探老四的口风。 可老四的态度,让大爷既意外又不意外。 是的,这就是老四,什么合不合时宜的,从来不会成为他为人处世的标准。 或者说,老四就是个孤臣。 大爷这话听得四爷一怔,他看向大爷,目光中带着明显显的询问,但是大爷却岔开了话题:“也不晓得咱们这回是不是要在南巡途中过年。” 因为山东的灾情异常严重,圣驾只怕又要推迟启程的时间,自然回京的时间也要跟着推迟,如今眼瞅着都十月了,还真是有可能会在南巡途中过年。 “十有八九吧。”四爷点点头,如今他心里揣着太子跟十三的事儿,倒是没有心思去琢磨大爷方才那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感慨。 那大爷究竟是想说什么? 对四爷究竟该是什么态度,八爷很慎重,毕竟四爷不止是四爷,四爷身后还跟着十三呢,南巡之前,八爷就此还跟大爷有过商讨。 “弟弟还是想同四哥亲近的,只是瞧着四哥如今跟三哥走得近,”说这话的时候,八爷挺为难,“大哥,弟弟实在有些看不懂四哥。” 三爷对八爷是个什么态度?就差没明着上手掐了。 从前四爷跟三爷的关系也不好,但是自打太子一失势,四爷就突然跟三爷变成了亲兄热弟,关系好着呢,听闻三福晋四福晋如今走动得可频繁了。 八爷不能不怀疑,四爷这是选择跟三爷联手,联手做什么?自然是要对付他。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八爷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但是大爷却说:“老四跟老三不是一路人,咱们倒是可以试着把老四拉到咱们这边儿来。” 1746 引进四哥,到底是能让他如虎添翼还根本就是……引狼入室? 把四哥拉到他们那边? 那要能成真的话,那他们无疑实力大增,什么太子、三爷压根儿都不必放在眼里了。 但是…… 到时候,四哥的威信会不会盖过他? 不单单是因为四哥比他年长、出身更有优势还占了半个嫡子的身份、身后还站着老十三、老十四,就单论四哥这些年来摸爬滚打的历练,那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引进四哥,到底是能让他如虎添翼,还根本就是……引狼入室? 这问题甫一出现,八爷心里其实当时就有了答案,可是大爷却越发觉得拉拢四爷是必由之路,八爷心里不悦,却也不好泼冷水。 大哥这是一门心思为他添砖加瓦呢,他可不能寒了大哥的心。 若是让大哥觉得他容不下人,指不定大哥的想法就要变,若是大哥改了心思甚至是寻求别的出路,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且想让大哥去拉拢四哥,他自然有的是法子让大哥碰钉子。 大爷是真的想要拉拢四爷,一则是为了给八爷添砖加瓦,二则也是真心为四爷着想,怕四爷被太子给连累了。 所以才会找机会试探。 但是就在刚才,大爷却又改了主意。 算了,就让老四继续做个孤臣吧。 老四未必肯卷进来,老八老九也未必能容得下老四,若是动静太大惊动了万岁爷,那就更是大事不妙。 如今在万岁爷这里,老四能够安安分分一直做孤臣,那以后在老八那,他自然也能按照本性继续把孤臣做下去,老八断没有容不下老四的道理,毕竟老八还是在意手足情分跟贤名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老八心里忌惮老四,不还是有他吗? 往后有他这个大哥在,自然能保老四太平无事。 “啪!” 蓦地,正殿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摔碎的声音,旋即是万岁爷的咆哮:“孽障!这个孽障!” 大爷四爷闻声都朝正殿方向看去,然后就瞧着魏珠急匆匆走出朝门外走去,再然后,他很快引着隆科多进去正殿。 这次南巡,新任九门提督隆科多亦奉命伴驾。 “出什么事儿了?”大爷蹙着眉看着正殿,然后压低声音询问四爷,“老四,你可知道吗?” 四爷摇摇头:“弟弟跟大哥一样也是才从外头回来,并不知情。” 大爷明显有些坐立不安,毕竟八爷还在里面没出来呢,也不知道万岁爷发火是不是跟八爷有关,实在是心急火燎,大爷端起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四爷暗暗瞥了一眼大爷,然后也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 这天,大爷跟四爷没能见到万岁爷。 隆科多进入正殿面圣不久之后,便同八爷一道匆匆离去,然后魏珠就过来偏殿,说是万岁爷体乏,就不见二位阿哥,吩咐大爷跟四爷回去。 体乏? 以至于连灾情都顾不上了? 这根本就是借口。 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才让万岁爷气得摔了杯子,还有八弟跟隆科多又被万岁爷派去做了什么。 大爷心下疑惑,却也忍着没问,左右私下找老八问问也就知道了。 可魏珠却主动解惑了:“万岁爷知道二位阿哥这些时日巡视灾情必然辛苦,所以吩咐二位阿哥放下折子就可以回去歇着了,等到八爷迎了太子殿下回来,到时候万岁爷会一道召见诸位阿哥,到时候再商讨赈灾事宜。” “什么?老八去曲阜迎太子殿下去了?”大爷一脸惊诧。 四爷也同样疑惑地看着魏珠。 之前可没有这样的安排,皇子为万岁爷迎驾那是应该的,但是为太子迎驾,尤其还是这个时候一众皇子都忙得人仰马翻的时候,就特别不合理了。 更别说,去迎太子的还不止八爷,还有隆科多呢。 要不是曲阜那边出了大事儿,万岁爷能派隆科多过去? 魏珠垂着眼道:“太子殿下祭孔期间,身子不适,以至于卧病不起,万岁爷忧心忡忡,故而派八爷前去相迎。” 身子不适?卧床不起? 怎么个不适法儿?是动手杀人给累病了? 又怎么起不来了?是被吓着了? 四爷险些都没给气笑了,大爷也也差点儿没忍住笑。 万岁爷刚才在正殿里喊得什么? 哦,是孽障。 所以太子殿下到底是得了什么病,竟然气得万岁爷又摔杯子又喊孽障,还迫不及待就派隆科多去抓人? 没错,肯定是去抓人回来的,大爷稍微一想,也就了然了,不定太子在曲阜那边闹了多大的乱子呢。 在理清楚之后,大爷的心情顿时那叫一个美丽,当下便同四爷一道走了。 1747 愤怒,异乎寻常的愤怒 待同大爷作别,四爷坐进马车里,面色却比外头的天还阴。 万岁爷很明显是要压下曲阜那边太子引发出来的乱子,不论万岁爷事后会如何处置太子,但是眼下,万岁爷是要保住太子的。 倒不仅仅是要维护天家颜面,也是如今山东大灾,情况本就危机四伏,这个时候山东自然是再经受不了一点儿岔子的,要是太子所作所为公之于众,不用问,山东肯定要出大乱子。 这还不算,太子这回捅出来的可是天大的窟窿,死了一个徐元梦,得罪的却是天底下所有的读书人,甚至是所有的汉人。 能闹出多大的乱子,真是想都不敢想。 所以万岁爷才会第一时间派了老八去曲阜给太子善后,可明明更合适的人选是他。 毕竟他是万岁爷明摆摆地安排辅佐太子的,由他去为太子解决麻烦,难道不比老八更可靠? 如今老八势头这么猛,可以说是太子最大的对手,万岁爷却宁愿由着老八去捏着太子致命的把柄,也不让他去。 为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 万岁爷担心他会在太子跟十三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保护十三。 杀人的是太子,引发众怒的是太子,跟十三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保护十三?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万岁爷已经打定主意,要让十三替太子背下这口足以压断十三脊梁、彻底断送名声前程的黑锅。 而在此之前,没有十三的任何消息传出,他当时的预感就不太好,现在再一想,也就明白了。 只怕太子在事发之后,也同万岁爷一样,第一时间想到了让十三给自己背锅,所以…… 这会子十三怕是被太子控制起来了,所以他才得不到任何关于十三的消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几乎是一瞬之间,四爷就想通了这一切。 愤怒,异乎寻常的愤怒。 但是四爷并没有让怒火裹挟多久,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要救十三弟,先得保住你自己,再急你都要稳住,胤禛你明白吗?” 维珍的话还在耳畔盘旋,他深吸一口气儿,把满腔愤懑压了下去。 “主子爷,到了。” 马车停了,外头传来,苏培盛恭恭敬敬的声音。 四爷回过神来,待下了马车,人已经恢复了平静,在苏培盛略带不安的视线中,四爷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让古德利按吩咐办。”四爷沉声道。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忙不迭福身领命。 四爷抬脚拾级而上,眼瞅着就要进门,却听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似是朝他这方向过来,四爷停下脚,扭头看去,然后就瞧着那打头骑在马背上的人,赫然是小瑞子。 小瑞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难道是万岁爷改了主意、愿意让他前往曲阜? 还是万岁爷另有别的吩咐? 可到底是有多么要紧的吩咐,方才他候着面圣的时候万岁爷都没有想起来吩咐,这会子倒是又想起来,让小瑞子过来传旨了? 四爷心下正琢磨着,小瑞子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面前,纷纷下马,只见小瑞子行至台阶之下,恭恭敬敬同四爷道:“贝勒爷,万岁爷吩咐您回京筹谋善款,即刻动身。” …… 维珍唤顾俨前来,商量的是在山东灾区开设粥厂的事儿。 之前刚刚送走李母的时候,维珍就写信回京师,让茯苓先准备着了。 如今山东灾情如此严重,连万岁爷都下场游说山东的仕宦地主对灾民开恩了,不用问,紧接着肯定就是募捐善款跟筹粮了。 一众皇子府自然也要慷慨解囊,从宫里的太后娘娘们到皇子后宅的女眷们也少不得捐银子,什么祈福祝祷、水陆法事更是却不了,想必到年下,京师的香火味儿都消散不去呢。 维珍从前对此特别无语,但是现在却也能理解。 不管什么时代,面对灾情,百姓们不单单需要物质上的救助,精神上也需要安抚剂,这个时候,让他们知道朝廷没有抛弃他们,一直在努力救助,是很有必要的。 虽然,在维珍看来,这还不如请几个戏班在灾区开展以“手拉手心连心”或者是“不抛弃不放弃”为主题的慰问演出,效果更好。 祈福祝祷…… 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有肖嬷嬷跟甘草在家留守,这些事儿不必维珍费心,她现在操心的是在灾区开粥厂的事儿。 之前的粥厂都是顾俨一手操办建起来的,所以这时候少不得要请顾俨过来一道商量。 对于维珍提出建粥厂的事儿,顾俨倒是没有惊讶。 1748 所以……十三到底还是出事儿了,是吗? 之前甘肃旱灾的时候,侧福晋就一下子捐了四百两金子用于打井,如今山东水患这般严重,侧福晋再发善心也是有的。 但是再一下子捐大笔数量的善款,就有些不合适了,毕竟维珍不过就是贝勒府的侧福晋,一下子捐这么多银子,别说是压过福晋了,只怕能把京师的一众福晋甚至是宫里的娘娘们悉数都压了下去。 那就太扎眼了。 不单单是侧福晋扎眼,连四爷都跟着扎眼。 更是没规矩。 这里毕竟不是甘肃,之前有四爷在甘肃主持大局,侧福晋想捐多少银子,都有四爷安排善后,所以不会给侧福晋跟四爷带来任何不利影响,但是现在就不行了。 万岁爷跟一众皇子可都在济南呢。 但是开设粥厂就不一样了,可操作的空间就很大,不会引人注意。 侧福晋显然也是考虑到了这点。 “最快多久粥厂才能运行起来?”这是维珍眼下最关心的问题。 太子到底是怎么失手杀死的徐元梦,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万岁爷又将如何处置,而十三爷到底出不出事儿,出事儿了又要如何应对,这些都不是维珍能左右的,也不是她能帮得了四爷的。 那她就能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儿了。 顾俨一番思量后,跟维珍道:“回侧福晋的话,若想尽快在灾区建立粥厂施粥的话,那就必须从京师的粥厂抽调熟练的人手,至于粮食,可以就近从江苏采购,如此一来,最少也得半月。” 半个月? 竟要这么久。 不过考虑眼下的交通运输的问题,半个月的时间其实已经很快了,尤其这其中还包括了去江苏采买粮食再运回来,肯定是要日夜兼程的。 “那便就从先从京师那边抽调人手,”维珍闻言点点头,想了想,维珍又道,“对了,把高郎中也给一并请来。” 不知道十三爷会不会出事,身子,尤其是双腿会不会受伤,自然这里不缺太医,但是到底不如自己人用着放心。 许太医一贯跟他们走得近,暗中没少帮四爷做事儿,谁知道别的太医身后又站着哪位皇子呢?许太医如今领着新建的牛痘司忙活着,万岁爷这回没让许太医伴驾。 平时也就罢了,这个时候,却不能不小心,尤其是…… 如果太子想不利于十三爷的话,谁知道会不会用这样下作手段? 别的皇子又不会有趁机借刀杀人或者落井下石? 维珍想想都害怕,为保万全,她其实之前还让四爷把七爷府上的那位擅长医腿疾的郎中杨志远也给一并请过来,只是七爷说杨郎中回西北探亲了,派人去接,这一来一回的,还不知得要多少时间呢。 所以暂时还是得先把高郎中给请来以备不时之需。 “是,奴才遵命。”顾俨道。 “既是要来人,那索性顺便从京师多采购一些药材过来,以治疗时疫为主。”维珍吩咐道。 灾区除了缺粮,肯定也缺药材呢。 “是,”顾俨连连点头,“不知侧福晋可还有别的吩咐吗?” 维珍摇摇头:“暂时就是这些,你先下去安排吧。” “是,奴才告退。” 当下,顾俨便就匆匆退了下去。 方才说了半晌的话,维珍口干得厉害,连翘适时端了一杯温热的杏仁茶过来,维珍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然后就忙不迭询问:“四爷还没回来吗?” 连翘摇摇头,不待她开口,维珍就听着外头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夹杂着莎莎雨声由远及近,下一秒,维珍放下了杯子站了起来,然后疾步迎到了门前。 果然是四爷。 维珍却没能因此松了口气儿,反倒瞧着面沉如水的四爷,她的一颗心更是缓缓往下落。 四爷走得特别快,以至于苏培盛都跟不上趟,所以四爷身子都被雨水打湿了。 瞧着被雨水浇透的人,瞧着那副绷紧泛白的唇,维珍的嘴巴不由也绷紧了。 所以…… 十三到底还是出事儿了,是吗? 待四爷走近,维珍没有着急询问,而是吩咐连翘去备水给四爷沐浴更衣,又吩咐苏培盛去知会膳房熬一锅姜汤送来。 “是,奴婢/奴才遵命。”连翘跟苏培盛都很有眼色地迅速退了出去。 一时间,房中就只剩下维珍跟四爷,维珍拉着四爷进了寝房,先动手把他身上的湿透的披风、长袍退下,又把还热乎的杏仁茶递到四爷手里:“不烫的,刚好能喝。” 1749 这是把亲儿子当日……小鬼子恨是吧?! 四爷不想喝,怕维珍担心,还是把小半杯的杏仁茶喝了下去。 维珍这才小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十三弟情况究竟如何?” “万岁爷以太子玉体不宁之故,已经派遣八弟前往曲阜迎太子回济南了,”四爷沉声道,“隆科多随行。” 维珍闻言,登时就是一愣:“让八爷去的?” 什么太子玉体不宁,一听就是借口。 对于太子在曲阜的恶行,即便如今万岁爷已经对太子十分冷淡了,但是现在肯定还是要维护的,毕竟这事儿若是闹起来,影响太大也太坏,太子彻底臭了名声不说,天家又能有落什么好? 还有更坏的可能,或许有人以此做筏再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 所以无论如何,万岁爷这时候都必然会选择保住太子,最好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所以,什么徐元梦被杀,万岁爷压根儿就不会提,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嘴太子生病,让八爷前去接他回来。 若真是如此,有八爷跟十三爷两位皇子护驾,哪里还用得着隆科多? 再说了,不是太子病了吗,那跟着去也该是太医啊,哪儿有不派太医却派隆科多去的? 隆科多这个九门提督是去迎太子的? 隆科多是为了什么去的,就是连维珍这样的政治小白也一清二楚,这也是不难想到的。 但是…… 万岁爷却宁愿派目前来说对太子竞争最大、裕亲王临死都要不顾身家性命推举的太子人选的八爷去,也不愿派四爷前去。 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万岁爷这怕是……怕是已经存了要让十三爷给太子顶锅的心思! 毕竟徐元梦被杀这事儿已经发生,还是在祭孔大典当天发生,万岁爷到底要给个说法。 看来万岁爷已经想好这个说法了。 待想清楚这一切,维珍气得嘴唇都不由发抖,只是不待她出口,就听着四爷又开口了:“万岁爷刚刚下令,命我即刻启程赶回京师筹募善款。” 什么意思? 这是怕四爷留在济南会为了十三爷不管不顾,以至于会对万岁爷让十三爷背黑锅的计划有影响,所以万岁爷就迫不及待地一脚把四爷踢开? 忍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维珍一张口就气得破口大骂:“就太子是他康熙亲生的,你跟十三都外头抱来的野孩子,合该时时事事为太子背锅是吧?这是把亲儿子当日……小鬼子恨是吧?!” 抛开太子从前的桩桩件件,单说这回的事儿,亲手杀人,杀的还是朝中大臣更是自己的老师,这还是人吗?还有什么脸面配做太子?! 万岁爷这个时候就该干脆利索废了太子! 怕引起震荡?那你倒是写一份《罪己诏》啊! 儿子是你的种儿吧? 是你圣裁独断册立为太子的吧? 也是你亲自抚养长大的吧? 更是你的纵容才一步步把太子变成今时今日这般德行的吧?! 你就真的没有一丝羞愧吗?就真的不想给徐元梦、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我可真去他娘的吧! 眼瞧着维珍气得炸毛,四爷倒是牵了牵唇,伸手握住维珍的手,含笑道:“不是你叮嘱让我一定要沉得住气的吗?怎么?你倒是先沉不住气了。” “我也很想沉得住气,可我……”维珍拧着眉道,说到此处,维珍一顿,然后蓦地抬头看向四爷,满眼都是希冀,“你已经想到救十三爷的法子了,是不是?不许摇头!” 然后四爷果然没有摇头,在维珍热切地注视下,四爷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下一秒,维珍就长舒一口气儿,然后一把抱住四爷。 “你早说嘛!刚才瞅你那张棺材脸,我心都要吓得蹦出来了,还以为十三爷是没救了呢!装什么深沉吗?讨厌!” 装深沉? 那还真不是。 待知道万岁爷吩咐他回京城筹募善款,还是即刻启程,而且还要小瑞子一干人随行的时候,四爷当时真的是强忍着才没有暴走。 万岁爷想要把他给支开,生怕他在济南碍事儿,这是很明显的。 不止于此,万岁爷竟然还派了小瑞子等一干人贴身随行,说是协助他回京筹募善款。 没错,有万岁爷跟前伺候的贴身太监随行,四爷的面子无疑比平时来的要大,这回回京募捐,肯定不会像从前在甘肃募捐时候那样,只筹募到有限的善款粮食。 万岁爷这举动自然是为四爷长脸,兴许不少人都会议论万岁爷这举动背后究竟揣着什么心思,尤其是在如今这般复杂的形势之下。 1750 她必须得自己能搞定这些 所以万岁爷真的是厚爱四爷、想着要为四爷添砖加瓦? 或许真有两成这样的心思,但是剩下的八成却只能是防着他闹僵起来,所以才派出这么多人来随行,为的就是时刻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呢! 刚才许是被太子气得晕头胀脑,所以万岁爷还没有想起来这茬儿,要不然当时四爷就得直接启程赶往京师,哪里还有回来这一趟的机会? 万幸,他比万岁爷早一步得到消息,要不然的话…… 那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就怕你担心,所以特地来跟你说一声,”四爷轻轻握着维珍的手,一字一字柔声道,“你踏实在济南待着,爷不会有事儿的,十三也不会有事儿的。” 有四爷这话,维珍的一颗心就彻底放回了肚子里,然后就听着连翘搁着帘子禀报说是洗澡水已经备好了。 维珍忙不迭跟四爷道:“快去洗个澡吧。” “万岁爷的人就在门外,”四爷点点头,“爷不能久留,换身衣裳这就得走了。” 是,万岁爷的原话是让四爷即刻启程回京,当时四爷的身上的衣裳就已经湿了大半,小瑞子到底不敢让四爷穿着湿衣裳赶路,所以四爷才有机会进这趟门。 “不洗澡了?”维珍一怔。 “爷到了驿馆洗,”一边说着,四爷一边拍了拍维珍的手,“方才顾俨说了你要在灾区开设粥厂施粥的事儿,只管放心去办,爷把顾俨留下好帮衬你。” “行。” 顿了顿,四爷又道:“若是十三府上的女眷登门拜访,你正常接待就是,不要有什么顾虑。” 这回南巡,十三带了一位格格随行伺候,因着四爷跟十三爷交好,这位头一次出远门的小格格一路上来拜访了维珍几次。 “好,我明白了。” 维珍点点头,知道四爷时间宝贵,她没再废话,麻利地取出衣裳让四爷去换,然后又动手亲自给四爷收拾了行囊,还不忘把毛裤给四爷带上,如今这天儿可是一天比一天冷了。 待维珍这边收拾好,苏培盛已经端着姜汤进来了,在维珍的注视下,四爷一口气把一大碗姜汤都喝下了,待放下碗,轻轻握了握维珍的手,四爷便就大步走了。 四爷又走了,这一走不知多少天才能回来,但是这次维珍心里却并没有不舍难过,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工夫难过。 十三爷不会有事儿了,这让维珍心里轻松了不少,但是后面还有一堆的事儿等着维珍去办呢。 在哪些地方设粥厂,去什么地方采买粮食,这些顾俨自然会安排得妥妥当当,就像从前一样,但是这次维珍迫切地想主动参与进来。 以后这样的事情可能不会少见,毕竟幅员辽阔,再太平的年间难免也有灾祸偶发。 不能每次都得麻烦人家顾俨。 就像这次,四爷回京筹募善款自然千头万绪,顾俨这个四爷的贴身大秘跟着四爷能帮多大的忙?能为四爷省多少事儿啊? 但是四爷却把顾俨特地留下来帮她。 要是再有下回,绝对不能拖四爷后腿了,她必须得自己能搞定这些,同时也得培养出个能干的大秘。 这人选,茯苓无疑是最合适的,但是茯苓手上的事儿已经不少了,她又不是周扒皮,做不来疯狂剥削压榨无产阶级那等丧心病狂的事儿。 所以维珍的目光就落在了正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连翘的身上。 连翘感受到了维珍的视线,顿时有些不安:“主子可有什么吩咐?” 主子今天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劲儿,连翘很担心也很小心。 维珍笑着冲连翘招招手:“连翘,说来也巧,上回去灾区,也是你陪着我。” 连翘点点头:“是,当时也是奴婢随着主子去的甘肃。” 主子怎么突然想起甘肃来了? 难道是……想追忆往昔? 连翘正迷茫着呢,就瞧着她家主子笑容更甚了:“所以啊,咱们连翘是最了解灾区情况的了。” 她……最了解灾区情况? 连翘更茫然了,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听着她家主子道:“来来来,我跟你仔细讲讲山东的灾情。” …… “老四人已经走了?” 刚刚服用过汤药之后,万岁爷靠在软枕上,面无表情地盯着此刻正跪在地上给自己涂抹药膏的魏珠。 万岁爷方才为什么不见大爷跟四爷,而只是让人收了折子上来就把人给打发了? 被太子的事儿恼得根本无暇去想别的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也是万岁爷方才得知太子失手杀死徐元梦的时候,太过震惊以至于一个没留神竟崴了脚,万幸的是,万岁爷的脚脖子没事儿,可不幸的是,万岁爷当时觉得膝盖疼得钻心。 1751 这种喜欢是与日俱增的,伴随着的是对太子的日益失望 如今本就是秋日,山东又是阴雨不断,万岁爷的腿疾早就复发了,不过有丁源一直伺候汤药,万岁爷还能撑得住,但是崴了这下之后,万岁爷可就真有点儿撑不住了。 待一众皇子告退,魏珠就第一时间着人请了丁源过来,丁源又是为万岁爷扎针,又是煎药的,好一通忙活。 现在万岁爷的膝盖已经不像刚才那样钻心的疼了,有些木木的,然后时不时什么地方刺痛一下。 饶是每次复发症状都大同小异,但是这么些年下来,万岁爷还是习惯不了,每一次腿疾复发,万岁爷的心情就会异乎寻常的暴躁,更别说这次了。 曲阜那边的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比伴君如伴虎更可怕的是什么? 是你伴的是一只暴躁异常随时都能暴起杀人的老虎。 魏珠其实早就汗湿后背了,可面儿上却还维持着一贯的毕恭毕敬,当下,一边仔细为万岁爷涂抹着药膏,一边恭恭敬敬道:“回万岁爷的话,四爷只回去简单换了身衣裳,然后就动身了,到现在,四爷已经出发有半个时辰了。” “期间可曾见过什么人?”万岁爷又问。 魏珠摇摇头:“回万岁爷的话,小瑞子带人一直就守在门外,四爷不曾见与任何人见过,也没有人前去见四爷。” 万岁爷暴躁的心情,这才总算平和了一分。 老四走了就好,没得留下来胡闹。 这个时候,他是不想也不能再有任何岔子发生,以免乱上加乱,收不了场。 再者,他也不想看到老四因为老十三的缘故被卷进来。 他对老四还是很满意的。 跟别的皇子不同,老四不管是为人际往来还是行事上,一直都很孤,所以什么冷面贝勒,冷面阎王,这样的称谓也不算是空穴来风。 因为这样的性子,老四没少受人诟病,尤其是在负责“节流”的那一年,老四的处境可谓艰难,也曾一度被人上书弹劾,不是连老三当时都直接打上门去了吗? 他会认为老四这样性子差劲儿、因此厌恶老四吗? 在老四只是个尚未领差事的光头阿哥的时候,以一个阿玛的眼光,他的确不喜欢老四这样的性子。 喜怒不定,又过于轴,这样性子的儿子,做老子的自然喜欢不起来。 但是自打老四正式办差之后,他对老四就改观不少。 从来不把精力心思浪费在结交拉拢之上,只是一味儿地低头办差,办好一件又一件。 有时候他会着意给老四加加担子,想试探一下老四的极限,还是拿“节流”那件事儿说,当时明知道太子把开源节流一分为二,为的就是为难老四,他也没有拦着。 一方面是对太子失望,一方面也是想试试老四的底。 结果老四从始至终一整年都未有过任何抱怨,只是想方设法把差事办好。 其实还是那么轴,那么孤,但是换一个身份视角,以万岁爷的眼光,这样的老四无疑又是讨人喜欢的。 这种喜欢是与日俱增的,伴随着的是对太子的日益失望。 如今,出了太子失手杀人这件事儿,万岁爷当时脑中第一个想法就是,定要废了这个孽障! 不过当然不能是因为徐元梦被害的缘故。 废黜太子,万岁爷其实早就下定决心,只是还未到合适的时候,也暂时没想到合适的废黜理由,既不能连累了他的圣明也要把对朝廷的影响降到最低。 要是太子亲手杀害老师的缘故被废,那会引起多大的震荡、他这个皇阿玛又要被牵累到何种程度,真是想都不敢想。 所以,徐元梦的死,得有人担起责任来。 那闯祸的孽障好歹还算有些脑子,待事发之后,便就第一时间下令封锁了消息,所以如今太子失手杀人的事儿,仅限于参加祭孔大典的一小部分人知道,而这些人都已经被控制。 与此同时,十三也被太子牢牢看在了眼皮子底下。 这就有了可操作的空间。 随之而来,万岁爷的第二个想法就是,谁来办这件事儿。 万岁爷脑中的人选第一个就是四爷,不论是四爷办事效率还是四爷跟太子的关系,四爷都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 当然,前提是此事不会把老十三牵扯进来,可是老十三如今就在曲阜,所以随即万岁爷就又给否定了。 再然后,万岁爷的视线就落在了八爷的身上。 比起老四,老八才是更合适的人选。 不仅仅是因为老八是唯一得知此事的人,也是因为老八足够聪明。 1752 万岁爷的第三个想法是,要保住老四,确保他不会被牵扯进来 老八应该比谁都盼着太子被废,能抓住的把柄老八绝对不会放过,但是老八但凡有一点儿脑子,就不会也不敢用这件事儿大做文章,除非,他别想去江南筹募善款了。 除非,他已经做好要跟他这个皇阿玛打擂的准备了。 除非,他的聪明都是装出来的。 所以,老八比谁都会守口如瓶。 所以,他很放心让老八去做。 万岁爷的第三个想法是,要保住老四,确保他不会被牵扯进来。 他有预感,在十三身上,老四那轴的性子肯定会显露无疑,所以必须要先一步把老四支开。 目前为止,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除了该死的腿疾又复发了。 万岁爷轻轻吐了口气儿,强行把注意力从针扎似的疼痛上转移开来,只是那磨人的疼痛却如入骨之蛆,让人忍无可忍。 “啪!” 万岁爷一抬手将桌上的茶杯打碎,再开口就又成了暴躁异常随时都能暴起杀人的老虎。 “丁源呢?去把人给朕叫来!” “是!奴才这就去!” 魏珠忙不迭应声道,当下赶紧爬起来退了下去,待出了寝房,魏珠就暗暗吐了口气儿,一边轻轻擦了擦汗湿的脸,一边默默感慨,要是万岁爷派他去监视四爷就好了。 羡慕梁九功?盼着也能做乾清宫首领大太监? 好像还是活着更重要。 …… 魏珠觉得日子煎熬,丁源又何尝不是呢? 自打数年前,万岁爷添了腿疾的毛病,丁源就觉得日子越来越煎熬了,这回的情况就更糟了,万岁爷腿疾复发,正好又遇到山东这般秋雨连绵不断的时候,情况就比以往复发得更严重了。 万岁爷前日腿疾复发,结果用药按摩药浴都试了个遍,结果还是疼痛难忍,以至于万岁爷连续两夜几乎都是夜不能寐。 万岁爷不睡,那丁源自然就更别想睡了,这两天都忙活着为万岁爷煎药调理,直到这一日的鱼肚白,万岁爷才总算睡下。 不管是丁源还是魏珠这才总算稍稍松口气儿。 “丁院判,您先去偏殿歇一会儿吧。”眼瞅着丁源一脸疲倦、脸色儿都不对了,魏珠也顾不上自己身心俱疲,当下忙得压低声音去劝丁源。 他是不敢放丁源回去的,没得万岁爷醒来又找不见人,到时候又要雷霆大怒,但是让丁源去偏殿歇一歇却是可以的。 许是实在累得太狠,再加上精神一直高度紧张,以至于丁源半晌都没回过神来,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尊木雕泥塑。 魏珠瞧在眼里,不由默默叹气,然后唤了两个小太监过来,吩咐把人扶去偏殿歇息。 眼瞧着丁源岣嵝的背影一点点往偏殿挪去,魏珠哪儿有不感慨的? 成日在御前伺候哪个不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 丁院判这都六十出头了,可乍一看,说是七十岁也没人起疑。 丁院判这两年老的是真快啊。 不止丁院判,他好像老的也特别快,从前熬上一两个大夜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能捞到为万岁爷守夜的机会,魏珠都很珍惜,也都很有精神。 但是现在将将熬完这两夜,魏珠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儿都难受,脑子更是嗡嗡的,恨不得直接昏过去…… “啪!” 蓦地,寝房里头又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魏珠顿时一个激灵,也不敢昏了。 当下,魏珠忙不迭吩咐小太监:“去偏殿知会丁院判一声,说是万岁爷醒了,让他赶紧准备着给万岁爷请脉!” 不待小太监回话,魏珠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帽子,一边匆匆往寝殿赶去。 小太监盯着魏珠的背影愣了一会儿,然后抬脚往偏殿走,一边不由在心里叹气,丁院判真可怜,只怕凳子都没有捂热呢,万岁爷这就醒了。 这回随驾伺候的又不止丁源一位太医,虽然丁源一直负责为万岁爷请脉,但平日里万岁爷圣体不适,也是需要丁源同别的太医一道商量着给万岁爷配药医治的。 万岁爷平日里用的药方,自然不能出自单一某位太医的手,这是防患于未然。 但是唯独每次万岁爷腿疾复发的时候,却只许丁源一位太医负责顾看。 对于自己的腿疾,万岁爷一直讳莫如深,明显是有意遮掩,不欲外界知晓的,一直都是丁源私下为万岁爷医治。 所以,每每这个时候,丁源自然疲惫辛苦,心里压力更是可想而知。 这些情况外人并不知晓,但是贴身伺候万岁爷的一众太监却是心知肚明的。 1753 如果……他没有一颗拼命向上爬的心 所以,不单单是魏珠,他们这些太监也都挺同情丁源。 只是小太监还没走出两步,就瞧着丁源已经匆匆从偏殿中走出,瞅着小太监,就慌张询问:“可是万岁爷醒了?” 小太监点点头:“是,万岁爷醒了,魏公公让您准备着去给万岁爷请脉。” 又要给万岁爷请脉了。 小太监这一句话,差点儿让丁源一口气儿没提上来,丁源脚步虚浮,身子也跟着晃了三晃,好在小太监眼疾手快,一把上前给扶住了:“丁院判,您当心身子啊!” 好歹没跌跤,丁源靠在小太监身上略略缓了缓,跟小太监道了谢,然后就匆匆进了寝殿。 不知道是腿疾实在难忍还是缺觉的缘故,万岁爷的情绪更加暴躁,丁源盯着万岁爷那如有实质的视线,跪在床前给万岁爷请脉,手抖得都停不下来。 “为什么疼痛丝毫没有缓解?”万岁爷不耐烦得厉害。 “万岁爷明鉴,服药三日之后,疼痛是能明显减弱的,”丁源垂着头,恭恭敬敬跟万岁爷解释道,“再辅以针灸药浴,不出半月,万岁爷便可……恢复正常行走,请万岁爷……稍安勿躁。” 都不用抬头,丁源都知道万岁爷的眼神必然更加冰冷了。 果然,一张嘴,万岁爷的声音就冷得让人打颤:“稍安勿躁?你胆子倒大,在朕跟前都发号施令起来了。” “奴才不敢!”丁源吓得叩头连连,身子跟声音都颤得不停,“奴才万万不敢!万岁爷明鉴!” 是啊,他哪里敢对万岁爷发号施令啊。 万岁爷眼瞅着叩头如捣蒜的丁源,是强忍着一腔暴躁才没有直接踹在他身上,顿了顿,万岁爷才不耐地道:“用药上面就不能再重新挑一挑?” 三日太久,半个月就更不用说了。 若是旁的时候,万岁爷再不耐烦也能忍着,但是现在情况毕竟不同。 他来山东是干什么的? 是为了彰显朝廷对山东灾情的重视而来的,他既是在山东,就不可能成日闭门不出、更加不能闭门不见臣子,要不然的话,他这个身处灾区却一不亲自巡视二不见官员指挥赈济的万岁爷会被议论成什么样? 若是人心散了,那情况自然会更加糟糕。 更有甚者,太子的事儿还没完呢,这个时候,他哪儿有卧床养病的心思? 丁源这才停下来,忍着头疼欲裂,一字一字苦口婆心道:“万岁爷,如今的方子虽然起效慢了些,但却是温和对不会损害圣体的,若是为了加速起效而改了药方,虽然效果会立竿见影,但是圣体却……难免会受到损伤。” 还是极大的损伤,丁源这话说得还是委婉。 万岁爷自然也听得出来,所以他眉头紧皱,半晌不语,显然对此,万岁爷心中也有顾虑。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顿了顿,万岁爷不耐道。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是根据万岁爷平日的脉案拟的药方,”丁源继续恭恭敬敬回答,“若是放在十年前,不用万岁爷提,奴才也会给万岁爷拟更合适的药方。” 万岁爷的眼睛顿时就阴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说朕老了?龙体不如从前了,只能用最不疼不痒的太平方子,是吗?” 他真是糊涂了! 在万岁爷跟前说话,竟然都不过脑子! 也不知是被磕傻的还是被吓得脑子错乱了! 下一秒,丁源再度叩头如捣蒜,再开口都带着哭腔了:“奴才不敢!万岁爷明鉴!万岁爷明鉴!” 又是“邦邦”磕头,又是哭喊不休,看得万岁爷心情更糟,表情也是阴晴不定。 一旁伺候的魏珠,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有几次想开口为丁源解围,可到底却还是低下头,屏住呼吸,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不过就是一个区区太监,哪儿来的本事又哪儿来的胆子帮太医呢? 梁九功跟丁源哪个不是伺候了万岁爷大半辈子?说是万岁爷的心腹,那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可是结果呢? 一个被万岁爷轻描淡写就赐死了,一个动辄狗儿一样匍匐在万岁爷跟前惶恐保命。 他,还不如他们呢。 时至今日,魏珠经常怀念从前在畅春园的日子。 那个时候,他不过就是畅春园里头一个寂籍无名的太监头目,手头算不上多宽裕,但养老的银子却已经攒够了。 他原本可以拥有碌碌无为却平静安全的人生,如果…… 他没有一颗拼命向上爬的心。 1754 说起来,最蠢的还是太子! 如今,他是爬上来,银子也更多了,可是养老…… 还真未必有养老的机会呢。 所以,他想着另觅新主有什么不对? 不是他为奴不忠,就算是贱命一条,这辈子也只这一遭,谁不想给自己求个善终? 丁源的磕头声中,小太监匆匆进来,行至床前,躬身禀报:“启禀万岁爷,八阿哥派人六百里加急从曲阜赶回来面圣,这会子人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快传!”万岁爷当即来了精神,不假思索道。 “是,奴才遵命。” 小太监匆匆退下,万岁爷也懒得再看丁源捣蒜,当下不耐烦地道:“还不快滚下去?一味儿杵在这里碍眼。” 丁源却兀自磕得停不下来,十有八九是太紧张了压根儿就没听到,眼瞅着万岁爷又拧起了眉头,魏珠忙不迭上前扶起了丁源:“丁院判,万岁爷命你退下呢。” 丁源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躬身领命,然后顶着泛红的额头,颤颤巍巍退了下去。 很快,侍卫快步走了进来,在万岁爷迫切的目光中,给万岁爷跪地叩头:“奴才见过万岁爷!恭请万岁爷圣安!” “快说曲阜那边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万岁爷道。 这两天,万岁爷一直都在等着曲阜那边的消息,如今总算是等到了,算起来,应该是老八跟隆科多前脚才到曲阜,后脚就着人快马加鞭回来禀报了。 老八不赖,必然是知道他十分焦心。 “启禀万岁爷,这是八贝勒的密折,着奴才转交万岁爷亲启!”一边说着,侍卫一边将锦盒双手呈上。 魏珠快步上前,接过锦盒打开,然后将其中的密折再双手呈到万岁爷面前。 万岁爷接过密折,迅速打开,然后万岁爷的脸就彻底黑了。 什么叫太子亲手弑师的事儿如今已在曲阜城中传的沸沸扬扬? 什么又叫学子聚集强闯停尸房重验徐元梦尸身,不仅发现徐元梦身中数刀而亡,更是浑其身上下新伤旧伤叠加,一看是就是长期受虐,尤其是两个肿成两倍的膝盖实在是惨不忍睹。 在那之后,学子们群情激奋,要太子给说法。 不是说事发之后,太子第一时间便就将知情人悉数控制了吗? 加起来也不过就几十人,其中有孔家核心后人,就包括衍圣公,还有一些当地要员,能在祭孔大典之后,有机会留下来陪同太子,或者是面见太子的,自然不是寻常的仕宦学子。 对于控制这些人的嘴,万岁爷还是很有把握的。 衍圣公要是还想继续一代一代安安稳稳传下去,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又不该说,孔家人自然心知肚明。 同样的道理也可以适用于那些要员身上。 徐元梦祭孔大典过于操劳,以至于心力损耗而暴毙,这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让十三顶缸,那是万般无奈之下才会做出的牺牲。 不到万不得已,万岁爷也不想牺牲十三,毕竟培养出一个十三也挺不容易,而且比起太子弑师,十三误杀臣子虽然显而易见地能够降低对天家的冲击,但是坏的影响又不是没有。 但是万岁爷却万万没想到,在这两种情况之外,竟然还有第三种可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万岁爷将折子重重丢在地上,双目欲眦看着面前的侍卫,“之前不是说情况已经被控制住了吗?怎么闹到这种地步?老八是干什么吃的?!” 是啊,之前太子不是说把知情人都控制住了吗? 这才两天的工夫,怎么就天翻地覆了? 那些闹事的学子是怎么知道内情的?又怎么做到能够冲开把守侍卫进到停尸房的? 说起来,最蠢的还是太子! 当时怎么就不第一时间将徐元梦的尸身一把火烧了呢? 停尸是为了什么?方便保留自己的罪证吗?! 是啊,可不就是罪证吗? 现在就是想让十三给太子顶缸,又怎么解释徐元梦这一身新旧交叠的伤痕? 徐元梦又不是十三的老师,平日里跟十三几乎就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更别说十三对徐元梦长期虐打却不被人知晓了,倒是这趟南巡,徐元梦除了太子,几乎再没有跟别人接触过。 所以徐元梦这一身新旧交叠的伤是怎么来的? 那两个肿的吓人的膝盖是怎么来的? 又是谁有胆子有机会让徐元梦身中数刀而亡?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学子们又不是傻子! 1755 定夺!定夺!让他定夺! 那侍卫忙不迭躬身道:“启禀万岁爷,待贝勒爷跟隆科多大人刚到曲阜城,便就听闻了太子弑师,贝勒爷知道情况不对,在同隆科多大人商量之后,当即下令让人关闭城门,以防消息外露,然后同隆科多大人一道前往孔府,结果远远儿地就瞧见孔府外头里三层外三层被各地学子包围,叫嚷着要太子给……给死去的徐大人说法。” 什么说法? 汉人自古讲究的可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别说还是徐元梦这样辛辛苦苦教导太子十多年的老师。 太子弑师跟弑父在这些学子眼中根本就没有区别。 别说是太子了,就是寻常人弑师,那也是不可理喻的,不单单要受律法审判,更要接受社会上道德上的审判,就算是凶手死了,凶手的家人只怕往后三代都抬不起头。 更何况如今这弑师的凶手还是太子,国之储君,未来天子,引起此等轩然大波,那就不难理解了。 学子们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十年寒窗为的是什么? 是为了报效朝廷、光宗耀祖。 然后,现在你告诉他们,他们未来效忠的君父竟是亲手弑师的杀人凶手? 简单地说,学子们的信仰顷刻之间都已经崩塌了,这个时候做出什么过激行为都不为过。 学子们信仰崩塌,太子也是惊怒交加,这起子学子还知不知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理?怎么敢如此对待他这个皇太子? 就算他这个皇太子这一年一直在坐着冷板凳,更是心知肚明自己迟早要被废黜,但是…… 他毕竟还是太子!唯一的太子! 连这起子下贱东西,也敢对他龇牙了! 简直岂有此理! 太子自是恨不得将这些子跟造反无异的学子个个都拔了舌头,但是衍圣公却匍匐跪地苦苦哀求。 要是在曲阜、孔庙这里,太子先是亲手杀了自己的老师,然后再大开杀戒,杀的还都是各地前来参加祭孔大典的各地学子代表…… 他们孔家敢反抗吗? 可但凡他们没有站在学子一边,那不论天下人如何看待太子、看待朝廷,往后…… 世人要怎么看待被天家推崇的孔家?哪个学子还会尊孔? 别说孔家彻底烂了口碑,便是万世先师的孔夫子也就此被拉下神坛了,这难道是朝廷想看到的吗? 孔家人不能允许太子大开杀戒,当地官员更是瑟瑟发抖断断不能由着事情闹大,这是小事儿吗?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甚至连累全族的塌天大祸! 所以一个个莫不是跪地叩头,求太子三思。 八爷跟隆科多就是这个时候到的曲阜。 “太子殿下主张用强硬手段处置闹事的学子,隆科多大人认为当杀鸡儆猴,但是衍圣公等一众官员却观点相左,一再苦劝断断不能在曲阜杀生,贝勒爷左右为难,不过贝勒爷已经暂时劝住太子殿下了,将实情具折呈送万岁爷御览,吩咐奴才六百里加急呈送密折,由万岁爷定夺。” 定夺!定夺!让他定夺! 一门心思巴结讨好上位的时候,可压根儿就没想过让他这个万岁爷定夺,如今倒是想起让他来定夺了! 那他派老八过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现在看来分忧是指望不上了,他八贝勒的贤名也是半点儿都不想受影响,所以才想起让他定夺了! 老八奸猾,太子更是妥妥儿的蠢猪升天! 他以为眼下还是刚入关的时候呢,遇到硬茬儿,就直接来个屠城了事? 而且还是孔夫子的家门口! 自太宗皇帝起,他们满洲皇帝为什么要执着于尊孔祭孔? 他们满人马上得天下,什么时候瞧得上这酸腐儒道? 到了他这里,更是亲自前往曲阜祭孔、对着孔子塑像三叩首,他图的是什么? 是为了安抚汉人、江山稳固! 结果太子倒好,这是嫌汉人如今太过安分还是生怕大清的江山太过安稳?! 而且,更是在如今天灾如此严重的山东地界儿上! 得亏太子不在跟前,要不然万岁爷肯定当场就赏两耳光…… 不,是直接把这逆子给宰了! 倒是隆科多的想法还算中肯,学子如此胆大包天,那自然应该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只不过…… 如今曲阜城中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就算杀了几个闹事的学子,难道就真的能堵的住悠悠众口? 只怕用不了多久,太子弑师的消息就会传遍大江南北。 这时候就算把老十三推出去,谁会信? 他难不成要为了那该死的逆子,杀光所有知情人、或是再屠几座城?! “咳!咳咳!” 再也忍不住了,万岁爷蓦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一口老血雨点儿似喷在明黄的帐子上。 “万岁爷!” 1756 万岁爷于济南府下诏书正式废黜太子 “万岁爷!” 魏珠登时吓得都变调了,当下忙不迭跪倒在床前,一脸惶恐看着嘴角还挂着血的万岁爷,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直到万岁爷又咳了起来,魏珠才猛然回神,当下忙不迭吩咐人去请丁源,一边赶紧给万岁爷擦掉血迹,又端了水来给万岁爷漱口。 待万岁爷漱口过后,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带着明显的沙哑了。 “扶朕起来。”万岁爷道。 “万岁爷,您还是好生歇着吧?” 这时候魏珠哪里敢让万岁爷起来?若是万岁爷有个好歹,他能负得起责任吗? 所以魏珠忙不迭劝着:“万岁爷,丁院判马上就能到,您……” “住口!”万岁爷蓦地打断魏珠,猩红的眼睛看向他,“连你这狗奴才也敢对朕发号施令?” 发号施令? 丁源不敢,他就更加不敢啊。 “奴才万万不敢!” 当下魏珠再不敢多废话,小心翼翼地为万岁爷穿上了鞋子,然后又扶着万岁爷下床,许是膝盖疼得厉害,万岁爷走路都是踉踉跄跄的,魏珠只能更加小心。 待将万岁爷扶着在软榻上坐下之后,万岁爷已经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了,面色更是难看得不行。 不用万岁爷吩咐,魏珠迅速地端来了笔墨纸砚,铺好了纸,蘸好了墨,然后恭恭敬敬把笔递到万岁爷面前。 万岁爷盯着那只青玉绳纹管提笔,就是用这支笔,他批奏折写诏书,下过无数圣谕。 内廷毛笔由内务府造办处主导制作,按内廷样式设计后,再交由杭州、苏州等地官办机构具体制作。 地方每年进贡的湖笔数量庞大,仅江浙地区年贡量即达数万枝,以康熙十九年为例,内廷曾一次性调配五千枝毛笔。 能作为御笔送到万岁爷案头,这支笔无疑顶好的,事实也是如此,这支笔他一贯用的顺手,还下令让内务府照此制作,所以多年下来,万岁爷一直用这样式的毛笔。 明明是用惯了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握在手中,他却觉得这笔好似沉了好多,以至于几乎拿不动。 他深吸一口气儿,强迫自己把笔拿稳,但是手却颤得越发厉害。 下一秒,万岁爷将手中的毛笔狠狠掷在地上,又一抬手将小几上的纸笔一股脑都扫在地上。 徐元梦,这个该死狗奴才! 他怎么敢让太子背上弑师的千古骂名? 他分明就是死有余辜! 早知道压根儿就不用太子动手,他当年就下令直接砍了这狗奴才了! …… 康熙四十二年十月初二,因太子突患失心疯行为狂悖,万岁爷于济南府下诏书正式废黜太子。 同时,万岁爷还下令加赠暴毙的太子讲师徐元梦为太子太傅,赏赐其遗属千两金,谥号“文瑞”,祀贤良祠。 …… 又隔了几日,山东的天儿依旧没有放晴,天儿阴冷的厉害,平日里窝在屋子里头还好,但是出门的时候,棉衣就得上身了。 自从四爷奉命回京筹募善款之后,维珍就没有出过门,一直老老实实在宅子里头窝着,这个时候,她既没有出门游逛的心思,也不能叫人抓着把柄。 她不出门,期间却也接待了几回客人,十三的格格富察氏登门拜访了两次。 小姑娘头一次出远门,十三爷又一直不见人影,难免心下不安,她胆子小又听十三爷的话,平日里只敢来维珍这儿走动,维珍自然好生招待,好歹让比慧娴慧妍大不了多少的富察格格心里踏实了些。 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兄弟两人也来做了一回客。 但是今天却不同,维珍一大早上就起床洗漱梳洗,叫连翘跟女贞帮着仔细装扮,因为今天要出门。 不止维珍要出门,这回一众南巡伴驾的阿哥带着伺候的女眷,全部都要出门。 山东天灾如此严重,万岁爷忧心,在京的一众娘娘福晋们忧心,也纷纷慷慨解囊,按说维珍她们这些皇子女眷都已经随福晋捐了善款的。 但是毕竟如今圣驾就在山东,为表天家对灾区的关切,也能更加稳定人心,众皇子都直接在山东捐了银,至于维珍这一批女眷少不得也要表示表示。 所以今天,维珍她们就是奉命去向此次伴驾的几位娘娘请安的,然后同娘娘们一道捐银子。 此次伴驾娘娘中位分最高的是宜妃,这一次请安便是去宜妃暂住的院落,除了维珍这些皇子女眷之外,其他的娘娘也悉数抵达。 这并不是维珍第一次见到宜妃娘娘了,从前年节入宫请安的时候就见过,后来她带着大格格去向太后请安的次数频繁,在慈宁宫里也遇到过宜妃几次。 1757 宜妃请求 宜妃娘娘能盛宠不衰,除了容颜姣好之外,这八面玲珑的性子无疑也是加分项,所以不单单万岁爷喜欢她,太后、五公主跟宜妃的关系都不错,从前宜妃娘娘还向五公主传授过有孕之道呢。 就连只跟宜妃娘娘有几面之缘的维珍,对宜妃的和颜悦色、亲切幽默也观感不错,用后世的话说,宜妃娘娘是特别能够提供情绪价值的那种人。 除了宜妃娘娘,维珍也见着了王娘娘,就是十五、十六、十八三位阿哥的生母。 王娘娘这回也是伴驾伺候的。 虽然是目前膝下坐拥皇子数量最多的娘娘,但是王娘娘至今还没有品阶,万岁爷也没有提过要给王氏册封的事儿,所以虽然尊称一声娘娘,但是王氏却是在场位分最低也最尴尬的一位嫔妃。 似乎是对自己的处境有深切的认知,似乎是天生性子腼腆温柔,整个期间,王氏都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角落中。 维珍本想单独去向王氏请安的,虽然她们平日里没有什么往来,但是孩子们却很亲近,尤其是前不久,十六阿哥还送了孩子们千里眼玩,十五十六他们还跟小西瓜比摔跤来着。 更因为之前,因着在木兰围场她照顾过生病的十六阿哥,后来王氏还亲手做了礼物让十五阿哥给送来,她一直都没有机会当面谢过人家。 再有就是,王氏是苏州人,有着这一层缘故在,维珍便觉得十分亲近。 若是王氏有位分,是个一宫主位,维珍也好能递牌子入宫向她请安,只是偏生王氏却一直没有得到册封,还是与其他嫔妃一道同住,维珍就不方便前去请安了。 别说是她,只怕是十五阿哥跟十六阿哥,如今都不好时常去向王氏请安。 也就是这样的场合,维珍才能逮着机会去给王氏请安说说话什么的。 只是捐银一结束,不待维珍叫住王氏,宜妃娘娘的侍婢却先一步走到她面前。 “侧福晋,我们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什么? 宜妃娘娘要请她过去? 是还有什么事儿吗? 维珍也想不到,只好暂时放弃同王氏见面请安的想法,当下便随着侍婢去见宜妃。 被侍婢引入暖阁,宜妃正坐在软榻上喝茶,行至宜妃面前,维珍忙福身行礼。 “妾身李氏,见过宜妃娘娘,宜妃娘娘吉祥!” “好孩子快起来吧,”宜妃娘娘放下茶杯,一边上前亲自扶了维珍起来,一边含笑道,“这样的天儿,又是风又是雨的,还让你跑着一趟,实在是难为你了。” 都不用宜妃张嘴,单就人家这一脸再和煦不过的笑容,就够德妃学半辈子的。 这一张嘴啊,那就够德妃学到下辈子的了! 不过,兴许人家德妃也有这本事,就是压根儿懒得用在他们这些人的身上呗。 “让娘娘担心了,是妾身的不是,”维珍亦报以笑容,回复道,“不过能略尽绵力为朝廷分忧,便就是日日让妾身顶风冒雨,妾身也心甘情愿。” “有你这句话,那本宫可就好意思张嘴了。”宜妃脸上笑容更甚,一边拍了拍维珍的手,一边吩咐侍婢给维珍看座上茶。 “谢娘娘。” 维珍甫一坐下,就听着宜妃继续往下说:“是这样的,万岁爷的意思是,要在五日之后,由本宫出面带领一众嫔妃还有皇子女眷前往兴国寺为灾区祈福祝祷,本宫想着,你这孩子一向是个麻利能干的,若到时候你能陪在本宫左右为本宫分忧,那就再合适不过了,省得到时候本宫忙活不过来,忘东忘西的。” 万岁爷让宜妃出面带着一众嫔妃皇子女眷为灾区祈福祝祷,目的很明确,一则是为了鼓励当地官员士绅踊跃募捐,二则是为了安抚稳定民心,就如同先前万岁爷为西北求雨一样。 如今山东的情况,不仅仅是灾情更加严重,更有太子被废黜,这个时候形势难免混乱,令人不安,朝廷自然要不惜力气安抚。 就比如,一众随驾在皇子们,才去巡视了各地灾情,转眼又被万岁爷派去主持赈灾去了,有万岁爷在济南坐镇,哪个皇子敢不尽心尽力?指不定日日都要顶风冒雨满处跑呢。 只是这还不够,祈福祝祷也是很有必要的。 要不是如今万岁爷卧病,兴许万岁爷会亲自前往兴国寺为灾区祈福了。 是的,万岁爷病了。 自从下诏废黜太子之后,万岁爷就病倒了。 1758 流年不利,命犯太岁 万岁爷原本只是腿疾,跟从前一样由丁源私下悄悄治好也就是了,不会耽误多大的事儿,但是在那一口老血喷出去之后,万岁爷就病得很重,甚至一度昏迷不醒。 这种情况,再私下悄悄治病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了。 如今随行的太医们全都忙活着为万岁爷治病调养的事儿,一众随驾的嫔妃还有派不上用场的小皇子,以及八爷全都在轮流侍疾。 是的,八爷人现在就在济南府。 万岁爷下诏废黜太子之后,命十三爷跟隆科多护送“失心疯”的太子回京去了,八爷留在曲阜完成了扫尾工作,然后就回济宁府面圣。 再然后,万岁爷就吩咐让八爷同十五阿哥跟十六阿哥两位小阿哥一道侍疾了。 这个时候难道不该也让八爷去盯着赈灾或者是安排更重要的差事吗? 就比如之前,万岁爷说好的让八爷前往江南地区筹募善款的事儿,但是万岁爷却像是忘了似的,只字不提。 万岁爷这安排多少是有些让人意想不到,八爷心里肯定也在嘀咕。 总之八爷就开始了日日跟十五十六两个弟弟轮着给万岁爷侍疾的日常工作。 再说回祈福祝祷的事儿,这个时候,万岁爷是没办法亲自前往兴国寺祈福祝祷的,不论派哪个皇子代替前往,也都不合适,毕竟如今才太子刚刚废黜。 万岁爷明显是不想引起无端猜想的,所以,主持祈福祝祷的差事,就落在了宜妃娘娘身上。 而现在宜妃娘娘却邀请维珍一道主持祈福祝祷。 没错,就是在邀请。 按说宜妃娘娘的邀请并没有任何不妥,既带着善意又也合乎道理。 这次随驾的皇子女眷,就属维珍的位分最高,其他阿哥们带的不是格格就是侍妾。 宜妃娘娘带着她这个皇子府上的侧福晋一道主持祈福祝祷完全没问题,还能向天下人彰显天家的孝道与温情。 宜妃娘娘这明摆摆的示好,按说维珍不该拒绝的,但维珍还是一脸歉意地道:“承蒙娘娘抬举,妾身本该谢恩领命的,只是妾身有一事却实在不敢隐瞒娘娘。” 宜妃闻言放下了茶杯,看向维珍:“何事?” “娘娘明鉴,妾身甫一开年便早产生子,足足提前了两个月,以至于小阿哥体弱妾身更是差点儿一命不保。” “也是那个时候,妾身院儿里还闹起了痘疫,虽然后来总算是平安度过,可真真是惊心动魄、人心惶惶,那段时日,妾身就没有一日能睡得着的。” “妾身实在是担惊受怕得厉害,后来实在忍不住便着人去算了流年,果然妾身今年命犯太岁,会遇有三个凶星冲撞,叫什么……” “对了,叫孤辰、晦气、劫煞,早产跟痘疫便就是前两个凶星,至于最后一个劫煞……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呢,妾身这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的。” 说到这里,维珍一脸忐忑。 维珍也不是信口胡诌,她的确是算过流年,只不过不是她吩咐人去算的,是肖嬷嬷偷偷去给她算的。 一开年又是早产又是闹豆疫的,实在把肖嬷嬷吓得够呛,老太太就觉得维珍今年八成是流年不利,所以就偷偷去给维珍算了一下。 维珍同宜妃说的什么凶星冲撞啊,也都是真的,只不过,她就说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是,虽然有凶星冲撞,但也有“天喜”、“天厨”、“文昌”等吉星拱照,带来喜事和好运,所以这一年维珍的运道还算是稳定的。 只是这些就不必让宜妃娘娘知道了。 打量着宜妃娘娘微微蹙起的眉头,再开口,维珍就更加羞愧了,她起身对着宜妃福身下拜。 “承蒙娘娘看重,妾身本不该推辞的,只是为灾区祈福祝祷是朝廷大事,妾身实在不敢因自身之故而冲撞,还望娘娘能够见谅。” 所以,不仅仅是不能帮衬宜妃主持祈福祝祷了,便就是参与她也是不能的。 不是她不想啊,是她实在不敢啊,她可万万不敢冲撞了这等大事,否则岂非成了罪人? 打量着从头到脚都写满歉意的维珍,宜妃自然不好坚持,就像维珍说的,为灾区祈福祝祷这样的大事儿,是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的。 “这又哪里能怪得到你?说起来,也是让你遭罪了,想来这一整年你没少担惊受怕,”宜妃一声叹息,示意侍婢把维珍扶起,一边宽慰维珍,“只是流年也未必准确,听听也就罢了,你莫太过担心,没得忧心过度反而伤身,知道了?” 1759 难不成……万岁爷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新任太子人选? “是,多谢娘娘宽心,妾身记下了,”维珍连连点头道谢,然后不待宜妃开口,就又赶紧添上一句,“妾身会在兴国寺供奉一盏大海灯,为灾区百姓虔诚祝祷。” 人是来不了的,但是心意却是一定要到的啊! 这道理她懂! “难为你想的如此周到,”宜妃抬抬手,“行了,本宫今日事多就不留你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改日你再过来陪本宫说话。” “是,那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当下,宜妃的侍婢引着维珍退下,待维珍离开之后,宜妃盯着桌上那盏茶看了半晌,然后抬抬手唤来侍婢把茶给撤了下去,又吩咐小太监道:“去把老九给叫来。” “是,奴才遵命。” 当下小太监忙躬身退下,一刻钟的工夫后,那小太监才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上下、与宜妃长得七分像的年轻男子。 不是别人,正是九爷。 “九阿哥,您请。” 九爷抬抬手,打发那小太监退下,然后快步行至暖阁,又走到软榻前停下,亲手端起茶杯,恭恭敬敬奉到宜妃面前,一边含笑道:“儿子真是多谢额娘了,若是额娘不肯帮忙,那儿子可要如何是好呢?” “属你会油嘴!”宜妃白了一眼儿子,可是脸上的笑意却再明显不过了。 接过九爷手中的茶杯,宜妃点点头:“坐吧。” “是,儿子多谢额娘,”九爷殷勤得很,甫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额娘,不知李氏可答应与您一道主持祈福祝祷了没有?” 宜妃没有着急回答,而是一边慢吞吞拢着,一边问道:“你千方百计地想要本宫提携李氏,到底是揣得什么心思?” 平日里,她可没听过老九跟老四有什么往来,好端端地老九突然要她出面提携老四的侧福晋,宜妃自然不解。 是的,这事儿是今儿一早九爷打发奴才过来给宜妃带话求帮忙的,宜妃自然是要帮儿子的,只是对于九爷的目的,宜妃却并不清楚,如今自然是要九爷说明白的。 侍婢前来奉茶,九爷轻轻摆摆手,然后侍婢便就福身退下了。 九爷没有回答宜妃,反问道:“额娘近来可听说了四哥在京师的动静?” 老四在京师的动静? 那她还真是有所耳闻,不单单是她,如今谁的眼珠子不都巴巴地盯着老四的一举一动呢? 抿了口茶之后,宜妃点点头:“本宫听闻老四此次奉命回京筹募善款异常顺利,目前为止,拢共已经筹募到了四十余万两的善款,万岁爷可没少夸老四能干呢。” “是啊,四哥着实厉害,一下子就筹募到了四十余万两的善款,这都快赶得上从前太子殿下前往江南筹募善款的数目了,至于究竟能筹到多少,还是个未知数呢。” 九爷闻言也不由感慨。 “就四哥那性子那为人处世,让他做别的差事,修个园子治个水什么的,都是不在话下,但像是筹募善款这种事儿,四哥只怕是做不来的。” 筹募善款靠的是什么? 就凭着皇子身份,人家就肯库库掏银子了? 当然,掏银子会掏银子,掏多陶少那就不一定了。 同样是去筹募善款,人家是肯为礼贤下士、德才兼备的八哥慷慨解囊,还是舍得为冷面贝勒的四哥放血?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有些事,四哥很擅长,但是也有些事儿,四哥天生就欠缺。 “就比如从前在西北也才筹募了十万两出头的善款,儿子原本还打算等着看四哥的笑话呢,结果四哥这回却大显神威,着实让儿子措手不及。”说到此处,九爷又是一声感慨。 措手不及的又何止九爷呢? 知道四爷一下子就筹募到了四十余万两的善款,哪位皇子心里不嘀咕呢? 别说是皇子了,育有皇子的娘娘们,也是心思各异啊。 宜妃娘娘闻言不由轻轻叹气,一边将茶杯放下,一边感慨道:“谁叫老四如此走运呢?他前脚奉命回京筹募善款,万岁爷后脚就废黜了太子,再加上万岁爷还特地派了小瑞子等一干心腹一道回京帮衬,谁心里不会嘀咕着呢?这个时候,谁又敢不卖老四的面子呢?” 是啊,万岁爷一边废黜太子,一边却贴心地派心腹随四爷一道回京筹募善款,万岁爷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难不成…… 万岁爷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新任太子人选? 与其说是卖四爷的面子,倒不如说是卖万岁爷的面子。 1760 八爷真的是很难理解,也很难接受 连宜妃这个后宫妇人都能一眼看透,更别说是那起子浸淫官场的老家伙们了,就算平日再奉承八爷,这个时候还不是个个乖乖为四爷敞开钱袋子? 搞不好,人家四爷就是毓庆宫的下一任主人呢! 若是这个想法一旦被大众接受的话,那往后的局面可就不大好收场了。 这些天,四爷的消息不断传过来,九爷的心情那是一日比一日沉重焦灼。 怎么也不能让四哥这时候一枝独秀不是? 明明之前万岁爷说好了让八哥前往江南筹募善款的,四哥能在京师大显神通,八哥自然也能在江南一展身手不是? 他就不信,以八哥的能力,筹募到的善款竟然会比四哥少?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比不上四哥,不是还有他这个钱袋子暗中帮衬吗? 所以,只要八哥能顺利前往江南筹款,后面的事儿就会一帆风顺,怎么都不能让四哥继续一个人大出风头。 但是偏生八哥从曲阜回来之后,万岁爷就没再提过让八哥去江南筹募善款的事儿。 别的皇子比如大爷、七爷、十爷,甚至连万岁爷一贯瞧不上不肯派差事的九爷,都被万岁爷差遣,为赈灾的事儿东奔西走,但是万岁爷却偏生把八哥给漏了下来。 如今八哥就同十五、十六两个半大点儿的皇子一道,轮着为万岁爷侍疾。 平时里,为万岁爷侍疾没什么,难得有在万岁爷跟前尽孝的机会嘛,皇子们也都乐意抓住,但是现在不同啊。 三哥留京监国,四哥在京师大显神通,别的皇子也在为赈灾的事儿忙活着,都是露脸挣表现立功的差事,偏生八哥却成天跟小十五小十六一道为万岁爷端茶倒水…… 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这个要紧时候,让八哥端茶倒水皇阿玛真的不觉得浪费人才吗? 皇阿玛可别是被废太子给气糊涂了。 从前一门心思盼着万岁爷废黜太子,如今万岁爷总算是废黜太子了,但是…… 但是九爷压根儿就高兴不起来! 九爷真是给急得抓耳挠腮,为了这事儿,九爷自然也私下找八爷商量过。 “万岁爷肯定是对我在曲阜的表现不满,”八爷是这样认为的,“或许还认为是我故意安排走漏了风声。” 走漏什么风声? 太子弑师的风声呗! 万岁爷只怕认定是他老八为了达到废黜太子取而代之的目的,所以才会派人散布太子弑师的风声,以至于最后无法收场,万岁爷只能被迫废黜太子。 “怎么会是八哥你散播的呢?”九爷一听就急了,“你一得了消息,就被万岁爷派去曲阜了,连同一道的还有隆科多,这一路上,都有隆科多盯着,你哪儿来的机会散播太子弑师的事儿呢?” “再说了,这可是机密中的机密,当时在场知道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你便是真有散播的心思,也是万万不敢的,要不然岂不是擎等着被万岁爷怀疑清算吗?” 九爷说的不错,八爷再盼着太子被废黜,他也不会在那个时候对太子落井下石,那个时候,他最该做的就是为万岁爷分忧。 一边是前科累累还动手杀人的太子,一边是他这个一门心思为皇阿玛分忧解难的乖儿子。 万岁爷会怎么看待他跟太子? 八爷一向不是个操之过急的人,那个时候就更能沉得住气了。 废黜太子是板上钉钉的,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这些道理,万岁爷能想不明白? 但是…… 万岁爷的反应还是让八爷难以理解。 万岁爷下令让十三与隆科多一道护送得了“失心疯”的废太子回京,很明显,万岁爷对于十三跟隆科多都是信得过的。 甚至万岁爷对十三或许还带着一层愧疚心理,让十三护送废太子回京,并且由十三暂时看管废太子,那还不是十三想怎么看管就怎么看管? 可他呢? 曲阜那起子闹事的学子是谁安抚的?曲阜的乱局是好收拾的? 万岁爷一句太子得了失心疯,行事狂悖,再下一封废太子诏书,太子弑师的事儿就完了? 学子们可是天底下最不好糊弄的了。 十三跟隆科多带着废太子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下他在曲阜面对这个前所未有的大烂摊子,天知道他费了多少辛苦才总觉解决太子制造出来的麻烦。 原以为万岁爷会对他的力挽狂澜大加赞赏,可是没想到他竟在万岁爷这里却遭受了冷遇。 八爷真的是很难理解,也很难接受。 1761 什么叫夫唱妇随啊?什么又叫一荣俱荣啊? 所以,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万岁爷凭什么这么对他? 思来想去,八爷也只能想到两点可能。 万岁爷或是认定太子弑师消息散播是他故意为之,或是万岁爷不满他初到曲阜之时过于优柔寡断,没有采纳隆科多甚至是太子的想法,以至于耽搁了快刀斩乱麻的最佳时机。 一来一回这么一请示,时机就这么错过了,朝廷就处在了被动地位。 再加上如今又是山东天灾最严重的时候,最是一点乱子不能出,最终万岁爷只能咬牙废黜太子。 或许万岁爷一早就有废黜太子的想法,但是这样被人强行摁着头、还是以太子得了失心疯这样屈辱的借口废黜太子,万岁爷必然是觉得万分屈辱,要不然怎么才一废黜太子,万岁爷就病倒了呢? 万岁爷自然会恨太子,只怕心里也恨着他呢。 所以他之前提出的救灾方案,万岁爷明明很满意,但是到现在却还没有下令实施。 说好了让他前往江南筹募善款的,但是到现在,四哥眼瞅着在京师筹募善款都进入尾声了,他这边还压根儿没有动静呢。 能说万岁爷不是故意的吗? 八爷实在憋屈。 有时候八爷会想,若当时被派去曲阜的不是他而是四哥,四哥又会如何处置? 是赞同隆科多的想法,杀鸡儆猴,抑或是干脆按照太子说的,把那起子闹事的学子杀个精光、以绝后患? 或许吧。 四哥行事一向干脆利索,性子也冷硬果决,四哥好像也不在意外界的议论看法。 但是,他却不能。 他不能对学子大开杀戒,更不能在曲阜孔庙大开杀戒,要真这么做了,万岁爷也未必满意,他往后更是别想要名声了。 他辛辛苦苦经营这么些年,名声一直都是他最大的招牌,他丢不起。 那眼下该要如何破局呢? 九爷看起来比八爷还要着急:“八哥现在咱们该怎么办?难不成由着四哥越发得意、一直压着你吗?” 从前,上头还有个没被废黜的太子,三爷、四爷还有八爷,哥三个算得上是平分秋色。 当然时不时其中哪一个会多得意一些,但只要上头的太子还在,谁得意点儿失意点儿也不算什么。 但是现在不同了,太子已经被废黜,三爷、四爷还有八爷他们之间的较量可一下子就摊到了众人面前了,谁多得意一点儿,大家都看得清楚着呢。 四爷眼下无疑是最得意的,这得意更是万岁爷亲手给的,再加上万岁爷这废黜太子的时间点,很难不会让人以为,万岁爷是已经选定了四爷,然后才下定决心废黜的太子。 这其中自然有情况,但是难不成要八爷九爷他们对着所有人解释,不是这样的,万岁爷废黜太子跟四爷根本就没有关系! 一旦让人认定,四爷是万岁爷认定的新任太子人选,这对八爷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而如今,万岁爷还明摆着在打压八爷,这打击可就翻倍了。 若是长此以往,八爷身后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怎么办? 八爷也在想,现在他要怎么办? 见八爷一言不发,九爷急得又问:“八哥,你不能坐以待毙啊!你得想想法子让皇阿玛放你去江南啊!” “八哥,咱们在江南又不是没人?只要稍微使劲儿,自然会让万岁爷回心转意,让你去江南的。” 八爷却摇摇头:“不,现在我越安分越好,万岁爷对我已生不满,这时候我但凡有点儿动静,都会让万岁爷更加不满。” 越安分越好? 怎么个越安分越好? 难不成就成天老老实实给万岁爷端茶倒水吗? 八爷好像的确是这样想的,从那之后,就更加尽心地为万岁爷侍疾,担心九爷胡来,八爷还两次让人私下带话,让九爷莫要轻举妄动,更不要在江南那边做手脚。 九爷自然是听八爷话的,八爷不让他在江南那边做手脚,他就真的不会去做,至于旁的,那就不一样了。 四哥眼下不是势头正盛吗? 那他这个做弟弟的就帮着四哥再推一把。 一边是四哥在京师筹募善款风头无双,一边是四哥的侧福晋在天子脚下为灾区主持祈福祝祷。 什么叫夫唱妇随啊? 什么又叫一荣俱荣啊? 到时候,四哥的势头肯定更猛了吧?少不得大家一哄而上都拿四哥当准太子看呢。 就不知万岁爷是不是怎么看一直瞧着都最沉得住气、但是太子甫一被废就待迫不及待要往太子之位上爬的四哥。 1762 既然老八对你这么好,那你干脆管老八叫爹得了! 要针对维珍,九爷当然不能亲自出面,所以就请了额娘宜妃帮忙,按说宜妃跟维珍关系还算不错,再加上宜妃的提议也并非不妥,没想到维珍还是婉言拒绝了。 是真的因为流年不利担心会冲撞祈福? 九爷将信将疑,这时候宜妃问起,九爷就简单地把前因后果跟宜妃说了,然后就听得宜妃眉头微蹙:“你这是打算让李氏高调显得老四不稳重心浮气躁,让你皇阿玛对老四起疑?” 九爷点点头:“总不能让四哥一直这么大出风头吧?这把八哥挤兑得多难看啊,皇阿玛也实在偏心,从前一门心思偏着太子,如今太子被废,皇阿玛的心又偏到四哥那儿去了,明明八哥才是闷头干事儿、出力最多的那个啊!” 可不嘛。 太子闹出来的那么大的烂摊子,也就八哥才能收拾得干净漂亮。 就四哥那性子,还不早把人都得罪干净了?只怕这会子全国上下都闹得不安生了。 越想越气,九爷忍不住抱怨:“皇阿玛怎么就看不到八哥的好儿呢?” 宜妃的眉头皱得更狠了:“老九,你眼里除了老八,还能看到旁的吗?” 她是知道老九向来跟老八走得近的,老九不得万岁爷看重,连正经差事都捞不上,往后怕是爵位上也是没有指望,做娘的哪儿有不心疼儿子的? 所以老九跟着老八能多赚些银子傍身,宜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是老九现在可明显不仅仅是跟着老八赚点银子这么简单,这明摆摆地是已经参与夺嫡了! 宜妃如何不心惊? 九爷一怔:“额娘,您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老八是个厚道性子,平日里待你这个弟弟也是极好的,所以你打小就跟老八一直走得近,这没什么,但是老九,走得再近到底也不是一个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宜妃提醒道,“老八对你纵有十分好,这里头少不得也有三分算计,你得留神,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道理你明白吗?” 是啊,可不就得提防着吗? 听着九爷说是自作主张想给四爷使绊子,但是宜妃却哪里信? 宜妃就觉得这背后肯定离不开老八的怂恿,她儿子这是被人拿着当枪使呢! 宜妃真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八爷面前去给八爷两个大耳光,这还不够,她还要冲到长春宫给良嫔那个贱妇两个大耳光。 瞧瞧她生出来的好儿子,看着是再纯良无害,实际上心肠却歹毒得很,算计她儿子为自己争皇位呢! 简直岂有此理! 额娘这话…… 好像从前五哥也跟他提过。 之前九爷不以为然,现在倒比从前沉稳通透了些,到底年长不少多了历练。 所以九爷没有反驳,而是对着宜妃点点头:“额娘提醒的对,别说是咱们这样的天家兄弟了,便是寻常人家的兄弟,为了那几间铺子甚至几亩地,也难免会生出算计之心,打起来都有可能,儿子当然也得时刻警惕,没得叫人背后给阴了。” 宜妃这才总算舒了口气儿,只是不待她一口气儿喘匀实,就听着九爷又继续往下讲:“但是八哥还是不同的,就算八哥对我也有算计,但是却从来都是摆在明面儿上,绝对不会背后下黑手,八哥从来光明磊落,或者八哥这不叫算计,是给我创造机会,一展身手。” “额娘你看啊,八哥知道我就是喜欢赚钱,所以打一开就给我创造机会,说起来,八哥可比皇阿玛强多了,皇阿玛对我从来都是横眉冷对,别说是给我指派差事了,不赏我板子就烧高香了!” 宜妃:“……” 既然老八对你这么好,那你干脆管老八叫爹得了! 宜妃气得差点儿没当场喷出一口老血来。 “我算是看明白了,在皇阿玛这里,我只怕连个贝子都捞不着,光头阿哥怕是要做到底的呢!”抿了口茶,九爷又继续长吁短叹,“额娘您想想看,待皇阿玛龙驭宾天,若是三哥继承大统,就三哥那小心眼儿,能不给儿子穿小鞋儿?” 听到这里,宜妃的老血蓦地就咽了下去,然后面色也凝重了下来。 老三的确是小心眼儿,他额娘荣妃的心眼儿那也不大啊,这么些年下来,四妃都是个什么性子,谁还了解不了谁呢? 要真是老三登基继位了,那荣妃可就成了太后了,跟她互掐多年的德妃自然没有好日子过,难道她这个压了荣妃半辈子的宜妃,日子就能好过多少? 1763 什么兄友弟恭?往后可就是君臣有别了! 肯定不会明着为难她,但是在后宫有的是法子让你有苦说不出。 还能指望荣妃跟当今太后一样是个一心礼佛、从不多事儿的做派? 难道要让她做低伏小去讨好奉承荣妃? 她可弯不下那个腰! “要是四哥继承大统的话,那儿子可就更惨了,额娘你是知道的,四哥打小就看儿子不顺眼,可没少挤兑儿子!”九爷愤愤道。 对,老四的确跟老九不对付。 老九在万岁爷这里或许是连个贝子都捞不上,但老九毕竟是万岁爷的亲骨肉,再不喜欢老九,万岁爷也只是冷落不用罢了,但若是老四做了皇帝…… 那就只怕不是冷落不用这么简单了,谁知道老四那臭脾气要怎么磋磨她儿子? 德妃跟她就更不对付了! 要是德妃那一点就炸的性子当了太后,那……那还不如荣妃当呢! 宜妃的面色登时就更难看了。 打量着宜妃的表情,九爷抿了口茶,然后一句话总结:“所以啊,只能是八哥上位!只有八哥上位,儿子才有好日子过!” 明明方才还对八爷心怀不满,但是此刻,宜妃却也觉得八爷再顺眼不过了。 不仅仅是老八顺眼,良嫔更是纯良无害啊。 若真的是老八继承大统的话,老九也算是从龙之功了,那不得给个亲王位分啊? 到时候,良嫔做了太后,就良嫔那唯唯诺诺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性子,那往后她的日子肯定不会难过。 而且良嫔的身子骨还不好,若是个无福享受,那日后她们这些太妃头上,便是连太后都没有了,自然日子更加顺畅。 所以…… 还真是八爷继位最好。 不,别人的儿子再好,又哪儿能比得过自己的儿子? 想到这里,宜妃看着九爷的眼神又带着怨了,伸手照着九爷的脑门使劲儿拍了一下,然后狠狠道:“让你胡来!我让你胡来!因小失大,这道理你到底明不明白!” 是啊,当初老九要是不胡来,没有出戕害民女那档子事儿,又怎么会让万岁爷厌恶,以至于多年以来,几乎对老九不闻不问。 更是彻底断了老九夺嫡的希望,如今只能帮衬着人家老八摇旗呐喊。 什么兄友弟恭? 往后可就是君臣有别了! “额娘,你这是做什么?”九爷被宜妃突如其来的暴揍打得人都懵了,一边忙不迭抱着脑袋跳起来,一边诧异又委屈地看着宜妃,“额娘,你这是打定主意要打死儿子,往后就可着五哥一个人疼了是吧?” “额娘,你怎么比德妃娘娘还偏心呢?” 宜妃烦得直摆手:“滚滚滚!少在这儿碍本宫的眼!” 九爷才不滚,笑嘻嘻地又回来给宜妃端茶倒水,继续赔笑道:“说了这么半天,额娘可还没给儿子个准话呢?李氏到底答应了没有?” 宜妃翻了个白眼:“甭想了,人家推辞得可干脆了。” 九爷闻言不由蹙眉:“那李氏竟然连额娘的面子也不卖?未免也忒托大了吧?” “她要真是这样张狂的性子,又焉会放过这样抛头露面的性子?”宜妃摇摇头,“额娘同她接触不多,却也知道她是个稳重又有城府的,要不然怎么连太后都能给哄住了?” 是啊,纵使李氏瞧着柔柔弱弱的,就连说话也软绵绵的,怎么看都像是个好拿捏的,可真要那样的话,又怎么能傍上太后、甚至让太后出手对付德妃继而保住大格格、还为大格格争取了更好的前程呢? 宜妃自认也是个有能耐讨人喜欢的,再搭进去一个亲生儿子老五,才比其他嫔妃在太后面前稍稍有些脸面罢了,可要让太后为她出这么大的力,宜妃可是不敢想的。 但是这个李氏就办到了。 如今太后多喜欢大格格啊,对李氏那也是喜欢得很。 四妃一年到头才能去慈宁宫请安几次啊?现在人李氏母女一个月就能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两次,还回回都能在慈宁宫蹭顿饭再走,更过分的是,每次走的时候,太后还从不让她们空着手! 五公主有的待遇,如今李氏跟大格格也有了。 这李氏难道不是个厉害的? 但凡进出必有侍卫护送,方才在她这里,李氏笑得再温柔话说得再谦卑,可是却连口水都不肯喝,心里戒备着呢。 九爷显然对于宜妃的提醒毫不在意,当下抿了口茶,然后一声嗤笑:“再稳重再有城府,也不过就是个后宅妇人,如今四哥又不在山东,真要对付李氏,还不是手拿把掐?” 1764 有她这个做娘的在,谁都甭想算计欺负她家老九! “老九,你少胡来!” 下一秒,宜妃蓦地放下茶杯,再开口声音都比方才严厉得多:“老四如今是不在山东,可万岁爷在呢!你是忘了从前为什么挨得板子了?这个时候要是敢胡来,可就不止挨板子这么简单了!” 之前,九爷为什么挨得板子? 明面上是戕害民女遭官员弹劾,可实际上更让万岁爷气愤的是老九的品性之低劣。 十四没挨过板子? 四爷更是被万岁爷下旨训斥过。 后来万岁爷可自此就厌弃过四爷跟十四?对四爷更是委以重任、以至于如今四爷已然是一众皇子之中最耀眼的存在。 但是九爷呢? 自从被罚之后,万岁爷可就再没有正眼看过九爷。 宜妃的担心不无道理,如今大家可都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万岁爷是病得下不来床,但是又有什么是能瞒得住万岁爷的? 老八上位是要紧,但是再要紧还能要紧得过她儿子的前程性命? 宜妃就怕九爷一时糊涂错了主意,竟把自己给搭了进去,这时候少不得要提点警告。 瞧着宜妃这副疾言厉色的模样,九爷也不得不收敛许多,当下忙不迭跟宜妃保证:“是,儿子定然不会轻举妄动,还望额娘放心。” 放心? 宜妃才不放心,老九如今为了老八上头得很,可未必就能听进去她的话,而且…… 谁知道是不是老八暗中拿她儿子当枪使? 万岁爷再厌弃,旁人再觉得老九品性不好,那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有她这个做娘的在,谁都甭想算计欺负她家老九! 宜妃打定主意,等下就着人给老八带话,不论老九出了什么岔子,她就只管找老八算账。 甭想装什么都不知道! 老八能更进一步是好,可如果这代价竟是踩着她的儿子,那宜妃可是断断容不得的。 …… 从宜妃这里出来,维珍就直接回去了,结果,才到到地儿呢,就听着女贞禀报,说是四爷来信了。 维珍忙不迭净手,一边吩咐女贞给她冲一杯咖啡,一边就迫不及待地拆了信。 四爷在信上说,月底就能返回济宁府,还赞了她从定州采购粮食的决定。 是的,维珍是从定州采购粮食运到山东施粥的。 四爷前脚返京筹募善款,维珍后脚就忙活着建粥厂的事儿。 在哪儿建粥厂合适,粮食运到了存在什么地方合适又安全,那些天,维珍跟顾俨一直都在忙活这些。 之前维珍还想着到临近的徐州府采购粮食,结果顾俨派人前去查看情况,结果才知道徐州府这两年也受灾害影响,虽然不及山东严重,但是还要应付朝廷的调粮。 这个时候,维珍自然是不能跟朝廷抢粮的,所以只能把目光转到河南那边。 结果,挨着的河南地区也是相同的情况。 倒是再往北,雨水相对少一些,维珍就想到了定州,当即便就修书一封让小池子人快马加鞭给李绘清送去。 维珍在信中询问李绘清,定州这两年粮食收成的情况,是否受天灾影响,在不影响朝廷调粮赈灾的情况下,是否有余粮可以采购? 若是有的话,她打算从定州采购一大批粮食运到山东。 定州与山东相去不远,到德州也只要不到两天的脚程。 先前他们一直在兖州府和沂州府两地下功夫,计划着开设粥厂,但是如今既然不便从江苏买粮,所以在维珍给李绘清写信询问定州粮食情况的同时,顾俨也已经安排人手前往临清府跟东昌府着手选址了。 维珍还特地跟小池子强调,若是定州当地粮食充足,就让小池子别着急回来,而是直接着回京给茯苓递话,同茯苓一道前往定州采购,至于运粮的事儿交给小古侍卫,将粮食运往离得最近的临清府跟东昌府,顾俨会先一步安排好人手前往接应。 再确定定州有粮之后,小池子一边安排人快马加鞭把李绘清的回信给维珍送回来,一边赶紧直奔京师找茯苓去了。 中间没有什么耽搁,买粮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维珍也是长舒一口气儿。 定州有粮,这就意味着,定州附近的直隶的确都未受到灾情影响,粮食足够。 这也意味着,她可以直接从定州采购粮食,运到灾区施粥。 这更意味着,山东北部地区不缺粮赈济,只要朝廷的银子到位,就可以从直隶直接采购大批粮食运往山东北部各地。 1765 弃车而逃!弃车而逃! 当然了,剩下的地方,再从直隶运粮就不划算了,毕竟运输成本摆在那儿了,还得穿过阴雨绵延的灾区,成本更会翻倍,所以最多的还是要从江苏跟河南运。 事实上,朝廷已经陆陆续续从江苏、河南、直隶调粮了,只是眼瞅着灾情愈演愈烈,调粮的力度势必要加大。 不过好在,朝廷的赈济力度在加大,四爷那边也筹募到了四十余万粮的善款,有这一大笔银子,自然就意味着过不了多久,灾民就会得到更多的帮助。 若是换了旁人,维珍可能还会担心善款的去处,能有多少是真正用在灾区的,但要是四爷的话,维珍的担心压根儿就没有。 回京之后,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是四爷还是百忙之中抽空去了一趟庄子看了几个孩子。 “……月华与我商量,京城日冷,乞颜嬷嬷年迈体弱不便出门,想送乞颜嬷嬷回西黄寺长住,以后她按时登门学习,我已应允,月华还亲自送了乞颜嬷嬷回西黄寺……” 她的大格格真的特别懂礼体贴又温暖啊。 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太阳! 而这个小太阳还是她一手养出来的,允许她这个做娘亲的骄傲三分钟哈! 维珍娘亲嘴角高高翘起,完全与此刻骄傲的心情成正比,然后又迫不及待地往下看。 “……小西瓜已经改骑大马了,如今已骑得很好,一得空就骑个不停,在磨破一回屁股之后,臭小子总算学会克制……” 什么叫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这就是啊! 看到这里,想象着儿子的惨兮兮的屁股蛋子,维珍就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小西瓜什么时候磨破的屁股?这孩子怎么上回给她写信的时候没提过? 是这臭小子学会了报喜不报忧?还是小小男子汉开始要面子了? 应该两种可能都有吧。 维珍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子淡淡的怅然来。 到底是长大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小燕子长大了,看着孩子顺利长大,亲鸟肯定是欣慰欢喜的,想必也会同塔一样怅然吧。 因为小家伙就要振翅高飞离巢了。 这也让她想起了从前上三年级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她怎么都不肯妈妈帮忙洗内衣了,非要坚持自己洗。 当时妈妈应该跟她此刻有着同样的心情吧。 “主子,您要的咖啡泡好了。”这时候,女贞端着一杯冒着热气儿香味扑鼻的咖啡走了过来,轻轻放在了维珍面前。 三分糖七分奶,她的喜好,连翘跟女贞都再熟悉不过。 大半杯热滑香浓的咖啡下肚,让口干舌燥大半天的维珍一下子就舒坦了不少,就连心里那股子淡淡的怅然一下子就被冲的更淡了。 还有什么比孩子健康茁壮成长出自我更美好的事儿呢? 对,再没有了。 生养孩子,也从不该是为了束缚。 若是孩子只一味儿地做着爸爸妈妈的乖孩子,永远成长不出独立自由的思想,做不成一个完整的人,那才是天大的悲剧。 更是他们做父母最大的失败。 所以当时妈妈没有纠结多久,很快就认认真真教她如何洗内衣了,待她顺利洗好人生中第一次内衣,妈妈还在一旁给她鼓掌。 “我闺女就是最棒的!” 是,她就是妈妈最棒的闺女! 所以她的孩子也特别的棒啊! 周岁还不满七岁呢,她的好大儿不仅仅会骑大马了,还知道心疼妈妈、更有了自尊心,真的是特别棒啊! 所以,维珍娘亲更骄傲了,嘴角翘得更高了,只是再继续往下看,维珍娘亲的嘴角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一脸目瞪口呆,然后对着手中的书信,维珍娘亲笑得惊天动地。 “……西瓜丰收,月华携三位幼弟入宫为太后同娘娘送西瓜,于太后处用午膳后出宫,因小丸子贪嘴多食酸奶,出了一路虚恭,以至于月华大阿哥跟二阿哥皆不能忍纷纷弃车而逃……” 弃车而逃! 弃车而逃! 要不要这么形象啊?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 “哈哈哈哈!”维珍笑得根本停不下来,后来笑得肚子都疼了,不敢笑出声了,但是嘴角怕是要翘一整天了。 “主子,您擦擦眼泪。”瞅着维珍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女贞体贴地送上帕子。 维珍接在手里擦了擦眼泪,然后又赶紧往下看。 “……都好长了三斤,如今体重总算已经赶上猫崽了,为父实在欣慰,遂奖励都好骑大马,都好甚满意嘎嘎大笑,顺道也奖励猫崽黄鱼一条,猫崽亦满意,吃罢滚地喵喵叫不停……” 1766 往后,她要更加谨言慎行才行 这里写的骑大马是骑四爷的肩膀,这可是都好的三个哥哥都没有的待遇。 相比起其他皇子,尤其是万岁爷,四爷其实已经算得上慈父了,他会教孩子抽陀螺,不远万里给孩子捉虫子,还会带着孩子下地种西瓜,但是再亲近的就实在太难为四爷了。 也就是大格格是第一个孩子还是个闺女,四爷才格外偏疼一些,在儿子们面前,四爷相对还是严肃不少的。 只是到了都好这里,四爷就严肃不起来,不仅会主动抱孩子亲孩子,如今还让孩子骑上大马了。 月华跟小西瓜知道了,未必会多心,只怕小丸子心里少不得酸溜溜呢。 这臭小子不会就是特意伺机对弟弟放臭屁以泄不满吧? 这臭小子绝对干的出来! 想到这里,维珍又忍不住笑了。 “……京师一切顺遂,爱妻勿念(亦可常念),纸短情长,想你万千。 京师敬亭禛亲笔。 康熙四十二年十月初四。” 十月初四。 写这封的时候,四爷应该还没有收到太子被废的消息。 如今,信已从京师送到她的手中,四爷自然也早知道太子被废的消息,所以…… 如今她的敬亭山在京师可还顺遂吗? 或许吧。 就目前得到的四爷在京师筹募善款的数额而言,四爷可以说是愈发顺遂了。 在太子被废之后,筹募善款的差事,对于四爷就变得容易多了,目前都已经四十余万了,指不定最终还能筹募到五十万呢。 这数额可比从前太子亲自去江南筹募到的善款数额还要多呢,连病中的万岁爷都夸四爷能干呢。 四爷这边形势大好,少不得就有人坐不住了。 维珍不知道宜妃抬举她一道主持祈福祝祷,到底出于真心还是另有所图,维珍只知道,这个时候,四爷不能出岔子,而她也不能。 四爷如今的风头已经够盛的了,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四爷呢,更不知多少人等着挑四爷的错,在四爷身上寻不到错处,指不定就要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 宜妃让她去一道主持祈福祝祷,瞧着是并无不妥,但若是叫旁人尤其是万岁爷误会了四爷太过心急不稳重,那问题就大了。 所以宜妃的主动示好,维珍不会接,尤其是宜妃还是九爷的额娘,那她就更要加倍小心了。 后宫到底能不能干政说不好,维珍只知道,在四爷跟八爷之间,宜妃娘娘总不可能偏向四爷。 往后,她要更加谨言慎行才行。 如无必要,她暂时就不出门了。 好在四爷把顾俨跟小古侍卫都留了下来,尤其是小古侍卫,有他带人严密把守着,维珍也能放心。 维珍将信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才把信装了回去。 “女贞,你明日去一趟兴国寺以我的名义为灾区百姓供奉一盏大海灯,”维珍吩咐道,抿了口咖啡,然后咬咬牙道,“就供一年二百两的香油钱。” 二百两? 今天主子可才刚刚在宜妃娘娘那里为灾民捐了二百两的银子呢,现在又要花二百两供海灯? 主子从前可是最不信这些的。 女贞闻言不由面露诧异,然后跟维珍确认:“主子,您确定是二百两的香油钱?” 维珍恨恨地喝了一口:“对,二百两,挑人最多的时候去!” 祈福祝祷的活动她就不去了,没得到时候人多聚集,再出什么意外,反正已经在宜妃那里过过明路了,但是她却不能被别人拿了把柄,认为她托大连朝廷的祈福祝祷都不肯去。 所以,海灯一定要供,还得众所周知,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人在病榻但心系灾区。 “再有就是,自今日闭门谢客,对外就说我今日外出染了风寒,要闭门养病。”维珍又道。 “是,奴婢遵命。” “主子,现在摆膳吗?”连翘进来询问。 维珍这才后知后觉发现饿了,当下忙不迭点头:“那就摆吧。” “是,奴婢遵命。” 当下,连翘跟女贞福身退下了,维珍把剩下的咖啡喝完,然后抬脚去寝房更衣。 方才要不是着急看四爷的信,她早就要更衣梳洗的。 这一身穿戴实在不自在,尤其是十厘米的花盆底,这下雨天儿出门,动辄上下马车的,再有人搀着,她心里少不得都得嘀咕。 换了身家常的衣裳,维珍又内间洗漱,等她出来的时候,连翘跟女贞已经摆好了午膳,待维珍在桌前坐下的时候,看着桌上的饭菜,不由就是一怔。 油爆河虾,还有…… 苏式汤面。 维珍心头一动,蓦地抬头看向连翘:“今天是十月初九?” 1767 我……我我以后再不理你们了!哼! “是,正是十月初九。”连翘一怔,忙不迭点头应声。 还以为主子看见江师傅亲手做的菜色,会特别惊喜主子爷的安排呢。 皇子们在外伴驾,除了太子,几乎都不会带厨师伺候的,没得叫万岁爷以为身娇肉贵、安于享乐。 从前四爷伴驾那么多回,也没有带过厨师,自然这次伴驾也不可能带的。 只是四爷明显是心疼主子的,知道主子最喜欢苏州菜色,所以这回随信被送到山东的,还有江师傅。 江师傅也不能多待,只能在山东伺候主子几天饭食就得回京,没得叫人觉得四爷府如今行事张扬高调,但是好歹也是主子爷对主子的一片心不是? 心里是这样想的,连翘嘴上也没忍着,不待维珍继续问,便主动开口道:“主子,江师傅是奉主子爷之命来的山东,专门伺候主子这几天的餐食,可见主子爷惦记您厉害着呢。” 女贞也在一旁附和:“可不嘛?主子爷定是不放心主子一个人在山东,就怕主子寝食不安人再瘦了,所以巴巴地就让人送了江师傅过来……” 维珍却摆摆手,打断女贞的话头,两眼放光看着她:“还有吗?主子爷可还叫人送来了别的吗?” 女贞连翘同时一怔,然后面面相觑—— 主子是怎么知道的? 这表情维珍一看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当时都顾不上吃面,筷子放下,冲着两人伸出手:“快拿来给我!” 连翘跟女贞也不面面相觑了,当下连翘应了一声,然后就飞快地出门,找到正捧着个小小锦盒在外头候着的小连子。 瞅着连翘朝自己走来,小连子顿时一脸吃惊:“怎么?侧福晋这就用完膳了?” 不是才摆膳吗?侧福晋这就吃完了? 平时侧福晋吃饭可没这么快啊。 “没呢,咱们主子现在就等着主子爷的礼物下饭呢,”连翘指了指小连子手里的锦盒,“快送进去吧。” “可是主子爷吩咐的,待侧福晋用完膳之后再送进去的,”小连子一脸为难,看连翘的眼神也带着抱怨了,“不是让你们保密的吗?你跟女贞到底是谁大嘴巴,这就等不及禀报给侧福晋了?” “大嘴巴?”连翘都要气笑了,“谁还能比你更大嘴巴?你倒是说说看,我跟女贞是怎么知道这茬儿的?” 小连子闹了个大红脸:“我……我我以后再不理你们了!哼!” 平时给她们通风报信的还少?现在倒反过来说他是大嘴巴! 虽然他嘴巴的确不小…… 但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伤心了! “打住!你可千万别掉眼泪!”瞅着小连子这副德行,连翘吓了一跳,忙不迭连连摆手,“首先,我跟女贞可没有大嘴巴说到主子跟前,是主子自己猜到了,其次,连谙达你要是敢掉眼泪,那我……那我可得为你好好儿宣传宣传!没得白白担了这大嘴巴的名声!” 小连子闻言顿时急得梗脖子跺脚:“谁让你叫我谙达的?以后不许这么叫!” 连翘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不怕被宣传掉眼泪,倒是怕被人叫连谙达? 这什么毛病?! 什么毛病? 当然是阿哥所落下的老毛病啊! 从前武格格就是这么叫他的,然后…… 他就挨了板子! 反正从那之后,小连子一听有人叫他连谙达,他屁股就发麻! 他才不要做什么连谙达,他情愿做一辈子小连子! 只不过,这不堪回首的过去就不必告诉连翘了,当下小连子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然后便就随着连翘快步进了房。 “启禀侧福晋,这是主子爷吩咐奴才务必亲手交到您手上的。”小连子恭恭敬敬将手中的小小锦盒送到了维珍面前。 瞅着那个莫约巴掌大的锦盒,维珍就忍不住嘴角上翘。 她就知道,果然除了生日面,肯定还会有生日礼物! 对,是生日面。 就是去年的十月初九这天,四爷日夜兼程从德州赶回京师,恰好赶上了她的生日,当时她就吩咐江师傅给她跟四爷做了一模一样的生日面。 那个时候,四爷自然是不可能知道那一天就是她的生日,但后来,在都好早产之后,四爷回想之前的过往,应该是猜到了,所以才会特意在这个时候安排江师傅来山东给她做这一碗生日面呢。 这人可真的是…… 锯了嘴的葫芦。 可要不是如此,她此刻又哪儿来这么大的惊喜呢? 1768 这个男人真的好犯规啊 瞧这锦盒的大小,里面的东西应该不大,会是四爷亲手做的玉牌吗? 就像之前给小西瓜亲手做的那样。 说实话,她真的很喜欢四爷亲手刻的玉牌,要不是四爷实在太忙,她不忍心,她真的会让四爷也为她专门刻一个。 所以此刻,维珍心里冒出的第一个猜想,就是玉牌, 维珍一边胡乱猜着,一边接过那个小小的锦盒,接在手中才发现,这锦盒还是有点儿分量的。 所以不会是玉牌,那会是什么? 难不成是宝石? 待维珍轻轻将锦盒打开,看到里面的事物,就一脸意外,这是一枚…… 印章。 确切的说,是四爷的私印。 这枚莫约两寸宽、三寸长的白玉印章的印章,维珍曾经在四爷书房里面见过,瞧着好似平平无奇,但是这枚印章所代表的四爷的权力,却定然不能用平平无奇四个字来形容。 如今四爷,把这枚印章送给她,是个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虽然一早就把顾俨跟古德禄留下来供她差遣,但是四爷对她还是放心不下,担心她会势单力孤,也怕她施粥赈灾会遇到麻烦,所以就着人把这枚他的私印给她送过来暂用。 不,不是暂用,是作为礼物永远送给她,要不然四爷不会挑这个日子,更不会动手对这枚印章做了改动。 是的,有了明显的改动。 比起之前简约而不简单的白玉印章,如今握在她手中的印章却是经过改动的,所以乍一看上去,就比从前多了那么一丢丢的……可可爱爱。 印章的上半部分变了模样,被刻上了两个并蒂……柿子。 或许,能称得上是并蒂柿子吧。 明显是新刻的,所以柿子部分还不像其他部分一样油润,带着新鲜的刻痕,摸上去还微微有些割手。 以维珍如今的眼光来看,这雕工最多只算中等,但是维珍却怎么看怎么喜欢那两个胖乎乎依偎在一起的柿子。 谁叫这一看就是四爷亲手刻的呢? 所以,是什么意思呢? 是柿柿如意,柿全柿美,还是柿柿相伴? 或者,全都是? 对,肯定是这样的! 有了这枚可可爱爱的印章,她这个侧福晋的吩咐就变成了贝勒爷的吩咐,谁还敢有异议? “四爷可还有什么吩咐?”翻来翻去看了半天的小印章,维珍蓦地抬起头看向还恭恭敬敬站在自己面前的小连子。 小连子忙不迭道:“回侧福晋的话,主子爷没有旁的吩咐。” 所以,就没有叮嘱两句让她谨慎使用什么的? 对她就这么放心吗? 维珍嘴角忍不住翘得更厉害了,这个男人真的好犯规啊,不就是送个什么礼物嘛,需要放这么大招嘛? 不过这男人的超能力,好像修炼得越来越厉害了,每一次送礼物,都能把她感动得一塌糊涂。 不行,她不可不能被他比下去了! 明明从前她的超能力更胜一筹!所以月底四爷的生日,她必须要找回场子! 深吸一口气儿,维珍收起纷飞的思绪,注意力又回到的那枚印章上。 维珍握着那小小白玉印章,一脸柔和笑意,爱不释手了半天,维珍这才依依不舍地把印章放回了锦盒,然后含笑跟小连子道:“辛苦你跑这一趟,跟连翘下去领赏吧。” 不辛苦不辛苦! 这样的差事他一天跑个十趟八趟的都不成问题! 最喜欢给侧福晋做事了! 小连子登时眉开眼笑,忙不迭躬身谢恩:“是!奴才谢侧福晋恩典,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连翘引着小连子退下了,维珍又吩咐女贞:“记得打赏江师傅,还有你跟连翘也都有赏,个人去领十两银子。” “是,奴婢多谢主子恩典!”惊喜来得太突然,女贞高兴得要命,瞧着维珍总算拿起了筷子,女贞忙不迭道,“主子,奴婢瞧着这面怕是有些凉了,不如奴婢让江师傅再给您煮一碗吧?” “不用,就这碗挺好。”维珍摇摇头,然后有滋有味吃起了面。 也不知道那有着超能力的锯嘴葫芦此刻在干嘛。 是不是也在吃饭。 最好是吧,要是让她知道又忙起来顾不上吃饭,肯定让他好看。 …… “阿嚏!” 房里头蓦地传出一串喷嚏声,苏培盛忙不迭加快了步子。 “主子爷,可要现在摆膳吗?”苏培盛进来,一边给四爷续茶,一边恭敬问道。 半杯茶下肚,四爷觉得舒坦了不少,放下茶杯吩咐:“那就摆吧。” 1769 废太子入京 “是,奴才遵命。” 当下,苏培盛着人取膳,很快就把午膳给摆好了。 四爷净手回来,在饭桌前坐下,看着面前的汤面,四爷不由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虽然心中有数,可四爷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书信确定今日能送到济南府吗?” 苏培盛一怔,随即忙不迭点头道:“回主子爷的话,就算山东阴雨不断,道路难行,但是五天的工夫也足够了,请主子爷放心。” 往年也不是没有陪维珍过过生日,但是直到今年年初,维珍生下都好之后,四爷才后知后觉,其实他从来就没有给维珍过过生日。 非要说过过的话,那就是去年的十月初九了,也不过是陪维珍一道吃了生日面,然后又送了维珍一场离别,害她掉眼泪。 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后来每每回头去想,四爷总是心疼愧疚得厉害。 四爷今年本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儿给维珍过个生日的,按照计划,一切顺利的话,这个时候,圣驾正好抵达苏州,而他也能陪维珍好好儿过生日,陪她去报恩寺种香樟。 但是,这不是情况有变嘛。 非但没到苏州,这会子两个人还天各一方,四爷心里难免就挺不是滋味儿。 明年! 无论如何,明年再不能错过了,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儿给维珍过个生日。 “主子爷,面要放凉了。”见四爷半天不动筷子,苏培盛小声提醒。 四爷平日在吃喝上没什么讲究,他也不是个好新鲜的,从小到大、一年到头,爱吃的也就那么几道,真的是特别好伺候。 但是四爷今天却说想吃苏式汤面,这真的是让苏培盛大吃一惊,真是好多年都没碰着主子爷主动点菜的情况了。 吃惊之余,苏培盛又不由感慨,看来主子爷这是想侧福晋了。 苏式汤面清汤寡水的,四爷平时可不爱吃,那谁爱吃呢? 可不就是侧福晋嘛。 所以四爷这心思,见不着人尝尝侧福晋爱吃的苏式汤面也是好的…… 睹面思人,是这个意思吧? 苏培盛的默默感慨中,四爷总算拿起了筷子,然后埋头吃起了面。 四爷半碗面下肚,门帘被人从外头掀开了一条缝,苏培盛旋即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什么事儿?”苏培盛压低声音询问小太监。 “启禀谙达,十三爷已经入京了。”小太监躬身禀报。 十三爷已经入京了,那不就意味着…… 废太子也已经入京了。 在废黜太子这件事儿上,万岁爷似乎很干脆,曲阜那边的事儿一出,没过多久,万岁爷就下诏废黜太子了,没有拖泥带水。 太子被废,不管在山东还是在京师都或者是在全国各地,都引起了极大的震荡,这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看呢,万岁爷明显是不想这个时候再起风波,所以押送废太子回京,势必就低调再低调。 从前太子外出是个什么仪仗? 如今废太子马上就要入京了,京师这边可没有任何接待仪式,倒是宫里已经提前做好了安排。 太子既是被废,那再继续住着挨着乾清宫的毓庆宫就不合适了,万岁爷给废太子新选了宫里西北角的咸安宫居住。 那地方僻静,远离嫔妃居所,的确适合废太子居住。 前几日,万岁爷旨意先一步送回宫里,三爷就麻利地派人把咸安宫给收拾了出来,如今废太子既是回宫,直接被送去咸安宫也就是了。 只怕,废太子这一住进去,往后可就再没有挪出来的机会了。 也是,地位稳固的太子就没有人身自由而言,如今被废黜了,就更不能奢求人身自由了。 万岁爷肯把废太子看在眼皮子底,是提防着废太子,到底是做了二十八年的太子,纵使近年来,太子人心尽失,可废黜太子的诏书一下,还是有不少臣子进言反对,力保太子,这里面就有不少汉臣。 自然了,太子被废的真正原因这些汉臣定然并不知晓。 太子对于重视正统的汉人来说,无疑还是很具号召力的。 对此,万岁爷少不得要提防。 而且,万岁爷未必就不顾念父子之情,把太子看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总比别的地方来的安全。 苏培盛转身又回了屋子,四爷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瞅着苏培盛进来,四爷就放下了筷子,问道:“可是有十三的消息了?” 对于太子被废,四爷并不觉得有任何意外,毕竟在他派古德利前往曲阜添柴加火之后,太子被废就成了定局。 1770 他……他……哎呀! 除非万岁爷疯了,不介意把太子是个弑师畜生的事实公之于众,不介意那会掀起多大的震荡。 汉臣会不会罢官请辞,各地学子会不会集体罢考,甚至是躲在民间的那起子前朝死灰会不会趁机复燃。 除非万岁爷也不在意,能弑师的畜生有没有弑父的心思胆子。 他不管万岁爷到底因为纠结什么才迟迟不肯废太子,但是这一次,他容不得万岁爷继续纠结下去。 比起废太子,四爷现在更关心十三。 苏培盛点点头,一边取出帕子递给四爷,一边道:“回主子爷的话,十三爷已经入京了,这会子差不多已经入宫了。” 四爷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沉默半晌,然后道:“着人去八仙楼备几道十三爱吃的菜给送过去。” 虽然他迫切地想见到十三,更有许多疑问想当面问清,但是这会子,他跟十三见面不合适,所以只能再等等了。 不过,好在十三什么事儿都没出,这就够了,别的都不重要。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躬身退下,然后没过一会儿,苏培盛又折返回来,同四爷禀报:“启禀四爷,顾老大人求见。” 顾老大人? 四爷闻声不由站了起来:“你是说老师来了?还不快请?” “是,奴才已经派人去请顾老大人进来了,主子爷稍候。” 稍候? 四爷可稍候不了,当下便就抬脚快步出门。 这还是老师顾八代头一次登门呢,自打顾八代被万岁爷训斥辞官之后,顾八代一直都刻意地跟四爷保持距离,之前四爷顺路去粥厂,顾八代都提前避开呢,这时候,竟然肯主动登门。 四爷实在是太吃惊了。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才会让老师肯主动登他的门? 待四爷出门,就瞧着顾八代已经被侍卫给搀扶着朝这边过来了。 上一次见着老师,还是在阿哥所的时候,当时因着请不来太医顾八代病重,还是四爷知道了,派了许太医前去为顾八代医治,当时四爷还登门探望老师。 这么多年过去,再见到顾八代,四爷是惊讶又欣慰,顾八代明显比从前见老,但是瞧着却比从前精神得多,至少不是从前病病殃殃的样子了。 四爷快步上前,冲着顾八代躬身行礼:“老师……” 顾八代却急吼吼打断了四爷的话头:“我听说徐元梦暴毙,可是真的?” 顾八代又不是四爷,能够第一时间接到太子被废、徐元梦暴毙的消息,又没有人会主动知会他,所以也是过了这么长时间,顾八代才听说了太子被废这个轰动的消息。 至于同时间暴毙的徐元梦,跟太子被废的消息一比,实在是不值一提,别人都未必会注意到,但是顾八代甫一听闻,就急着让人套车,从粥厂那边赶回京师。 不是回家,是直奔四贝勒府来找四爷求证的。 四爷一怔,显然是没有想到顾八代难得登门竟是为了这件事儿,当下四爷点头道:“是,徐元梦前些时日在曲阜暴毙了。” 真的死了。 想起跟徐元梦在十里亭见的最后一面,顾八代只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他……他……哎呀!” 话未说完,顾八代身子一软,紧接着人就昏了过去。 “快!快去请太医!”四爷大惊,当即吩咐,“去请许太医!”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也吓了一跳,当下忙不迭小跑去请太医去了。 …… 好在顾八代的情况并不严重。 许太医给顾八代请脉之后,跟四爷道:“顾老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本就辛苦,再加上受了刺激,所以才会昏厥过去,不过情况并不严重,由着顾老大人好好儿睡一觉,再醒来的时候,也就没事儿了。” 怕四爷担心,许太医还主动加了一句:“奴才会再给顾老大人拟个调养的方子。” 四爷点点头,脑子里想的却是许太医刚刚说的话。 顾八代是受了刺激才昏厥过去的。 所以,他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难道是徐元梦的死讯? 再想想顾八代确认徐元梦死讯时候,那溢于言表的震惊、遗憾,四爷更是疑惑。 就四爷所知道的,顾八代跟徐元梦虽然都是皇子讲师又有同朝为官的经历,但是他们一向是没有什么交情的。 说起来,这两人的性子其实还挺相似,都是异类,恨不得跟所有人把关系都断干净的异类。 顾八代早年虽然性子执拗认死理,在朝为官人缘颇差,但是也不至于被称为异类,所以当时顾八代因为不肯依附索额图而遭索额图打压免官地时候,还是有同僚肯站出来为顾八代说话的。 1771 是徐元梦故意寻死、激怒太子 顾八代之所以变成后来众人眼中的“异类”,其实主要是不想牵累四爷,连万岁爷对他都十分厌恶,若是因着他的缘故连带着让万岁爷厌恶四爷,这是顾八代最不能接受的。 所以顾八代几乎是单方面跟四爷断了关系,连四爷都不往来,别人就更没有往来的必要了,所以顾八代就渐渐成了众人眼中的“异类”。 徐元梦跟顾八代的经历不同,但是过程是相似的,都跟万岁爷有关,但是徐元梦的情况无疑比顾八代惨得多。 万岁爷厌恶顾八代过于耿直不会转弯的性子,但是看在顾八代父子两代人的军功上,尤其是顾八代,早年在平定三藩的时候,那也是立下大功的,所以万岁爷只是以“为人不顾体面,不宜留于部院”的理由夺官,但却还是保留了顾八代的世职。 可徐元梦却没有军功可以依仗,即便有军功,万岁爷也未必会轻饶了徐元梦,谁叫徐元梦是太子的讲师呢? 正是因为万岁爷对太子的重视,所以但凡跟太子有关人和事,万岁爷都要求极其严苛,所以那时候还带着三分书生意气的徐元梦就倒了大霉。 换句话说,顾八代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其实还是托了万岁爷先前对四爷不甚重视的福。 自被万岁爷下令打的血肉模糊、连带着爹娘险些流放黑龙江之后,徐元梦的书生意气就荡然无存了,连带着性子也大变了,变成了后来那般孤寡、不肯与人结交的性子,跟顾八代一样,徐元梦就也成了“异类”。 所以这样两个“异类”,能有什么交集?以至于让顾八代听闻了徐元梦的死讯,竟激动得当场昏厥? 四爷想不明白,就是因为不明白,脑中才会涌出数个猜想,每一个都让四爷心惊。 只是顾八代如今还在昏着,四爷只能守在顾八代的身边等着他醒来。 就像许太医说的那样,一觉睡了大半个时辰再醒来,顾八代就没事儿了,只是情绪还十分低落。 苏培盛端着刚刚煎好的汤药进来,顾八代却摇摇头不肯喝。 苏培盛默默看向四爷,然后按照四爷的示意把汤药放下,便就躬身退下。 一时间,房中就只剩下了顾八代跟四爷师徒两人,四爷沉声道:“老师,南巡之前,徐元梦同您是否曾有往来?” 徐元梦跟顾八代是否曾有往来,或者换句话说,徐元梦的死,顾八代是否知情,这是四爷现在最需要搞清楚的问题。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四爷必须要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或许旁人并不清楚徐元梦的死跟太子被废之间的关系,但是四爷还能不清楚吗? 若是顾八代与徐元梦的死真有牵扯的话,那只怕瞒不了多久的,若是让万岁爷察觉,万岁爷难道不会认为是顾八代利用徐元梦的死迫使万岁爷不得已废黜太子? 若真是那样的话,那不单单是顾八代全族都要遭殃,那他这个四贝勒也要前程尽毁。 顾八代一个早就远离朝廷半隐居的老头儿,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借着徐元梦去害太子? 除了为了他这个学生,还能是为了旁的?! 万岁爷若是如此认定的话,那他…… 能像太子那样终身被幽禁那就算是好的了,若是他被关进宗人府的话…… 四爷都不敢往下想了。 这时候,房中再无别人,四爷索性直截了当问出来。 若真这等有隐患,他自然要赶在被人察觉之前彻底解决。 结果顾八代却摇摇头:“我同他哪有什么往来?十多年来面都没见过几回,只是我知道他……着实不易,这么些年下来,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 说到此处,顾八代忍不住一声长叹:“我知道他夫人病逝,他定然心灰意冷,往后日子就更难熬了,我也猜到……他未必就能熬下去,只是我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般决绝。” 听顾八代说完这些,四爷身上已经起满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不止是身上,他心里只怕也起满了。 不可思议、毛骨悚然,却又隐隐觉得这才合乎情理。 四爷现在就是这样的感受。 他微微张着嘴,却错愕得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好一会儿,才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老师,您的意思是,太子之所以会失手杀了徐元梦,是徐元梦故意寻死、激怒太子,以至于太子冲动之下才杀的人?” 1772 救命之恩 是啊,太子就算一向脾气暴躁,尤其是对徐元梦,就没有客气过,这程子更是变本加厉。 但是太子到底是太子,再暴戾嚣张,他也不可能动手杀人,尤其是在曲阜孔庙,尤其杀的人还是自己的老师。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会背上怎样的骂名?意识不到这样做会带来的后果? 但是事情偏生就这样发生了。 甫一得到消息的时候,四爷是真的觉得不可思议,直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仍旧想不明白,太子究竟为什么会冲动杀人,就算是太子酒醉,失智也失手,可难道就没人拦着? 所以四爷迫切地想见到十三,想搞清楚当时的情况。 但是现在,听着顾八代的意思却是,徐元梦这是自己找死。 既是活够了,想死还不容易? 但是徐元梦却选择死在太子的手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徐元梦这就是用自己的一条命,生生把太子扯下储君之位。 换句话说,徐元梦临死也要落太子给自己做垫背。 四爷觉得这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不可思议到让他毛骨悚然,但是他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这就是真的。 “若不是他怕牵连到我,连话都不肯同我说一句,我也未必就能猜到。”顾八代摇头叹气,当下就跟四爷说起了先前在十里亭外同徐元梦见的最后一面,当时的情形。 “……当时看见车上面拉着的棺材,我才知道徐夫人过世的事儿,我这辈子再没有见到这样惨淡、惨烈的人生,也更没有见到比徐元梦更加悲惨的人了。” 是啊,还有比徐元梦更加悲惨的人吗? 别人十年寒窗为的是报效朝廷、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可是徐元梦又得到了什么? “都说徐元梦性子实在怯懦,令人不齿,那是大家都不记得年轻时候的徐元梦了,那才叫通身骄傲,不过他也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他在读书上很有天赋,那时候满人入关其实也不过几十年,汉话能说利索的都不多见,但是徐元梦却明显是个天才,不像我后天努力花了几十年的笨功夫才略有所成,他二十二岁就中进士,是真真前途不可限量。” “若不是他那样骄傲的性子,他不该会是如今这样的结局。” 说到这里,顾八代又是一声叹息,一直沉默的四爷,突然开口:“我曾听闻,当年明珠曾有意拉拢徐元梦,只是徐元梦不肯依附,可是真的吗?” “是有这么回事儿,”顾八代点点头,“当年徐元梦同明珠的长子纳兰性德交好,这两人都是不世出的汉学大家,交好是自然而然的。” 是的,在徐元梦的眼中,像顾八代这种靠着悬梁刺股这种笨功夫才只算略有小成的是蠢材。 他那样的天才自是不屑同顾八代这样的蠢材结交,能入徐元梦眼的,自然也得是天才,所以,徐元梦跟纳兰性德一度惺惺相惜。 “因着徐元梦同纳兰性德交好,所以明珠就想着趁机网罗徐元梦,徐元梦却坚决不肯依附,甚至从那之后,还跟纳兰性德断交,也是因此得罪了明珠。” “没过多久,徐元梦便获罪下狱,甚至被判了斩刑,若说不是明珠的手笔,我是不会信的,”顾八代摇摇头,面露讥诮,“但是你知道后来是谁救了徐元梦。” “是万岁爷。” “万岁爷不仅救了徐元梦,赦其无罪,还开恩让徐元梦做了太子讲师,徐元梦就此成了大清最年轻的太子讲师。” 四爷闻言不由眉头微蹙。 竟是万岁爷救了徐元梦一条命,又让徐元梦做了太子讲师,万岁爷的举动,无疑是对徐元梦才学能力以及人品的最大褒奖与信任。 这样天大的恩典,想必当时的徐元梦是感激涕零,打定主意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 “徐元梦自从做了太子讲师之后,比从前更加手不释卷,为了能对得起万岁爷的恩典,他日日苦读,连病中都也不肯歇着,渐渐地,他身子就不大好了。” 太子讲师分两种,一种是名义上的,德高望重的朝中大员,就比如达哈塔、汤斌,万岁爷让他们做太子讲师,是一种荣誉,他们不过是偶尔为太子授课。 但是徐元梦就是另外一种了,虽然也在朝为官,但是他的主要差事就是教导太子。 万岁爷定下来的规矩,为太子授课是要跪着的,一天动辄要跪两三个时辰,再好的身子骨那也撑不住啊,何况又是徐元梦这样打小就钻研学问并没有习武练功的文弱书生。 1773 说好的盛世呢? 徐元梦的身子骨就是打那不好的,但是徐元梦却从没有因为自身的缘故,耽误过为太子授课。 顾八代感慨着道:“救命之恩加上知遇之恩,他这辈子对万岁爷只有报不完的恩,他如何敢有丝毫懈怠叫苦?” 再骄傲的性子,那时候也是心甘情愿变成万岁爷的奴才。 可就在数年后,徐元梦却再一次面临性命之忧,不仅仅是他自己,这一次还牵连到了父母双亲。 原因是他不会骑射。 后面的事儿就不用顾八代讲了,来龙去脉,四爷都清楚的很。 所以,徐元梦当时得有多绝望? 将他打得血流满地尤嫌不够还要将他爹娘流放苦寒之地的人,正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发誓要追随效忠一世的明君。 奴才还不够,万岁爷还得要你变成狗。 那个雨夜,徐元梦顾不上自己浑身上下血肉模糊,跪在乾清宫前磕头哭求,何其悲惨?又何其绝望? 是的,那种绝望,曾经的四爷并不知晓,如今却能清晰感受得到。 “那件事之后,徐元梦的父母因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老两口双双病倒,没成多久便都病逝了,再后来,他就像是变了个人,像具行尸走肉,渐渐地也不再同人往来。” 顾八代曾经尝试过接触徐元梦,如果可能得话,顾八代很愿意提供帮助,毕竟他一直都很欣赏徐元梦这个后辈。 但是每一次都得不到回应,顾八代也就明白了,徐元梦的骄傲让他低不下头接受帮助,他的良知也做不到继续牵连别人。 所以从那之后,顾八代不再打扰。 “就是对家人,他也与从前不同,他的儿子据说承袭了他的天分,十来岁就中了秀才,原本也能成个不世出的天才,但是他却强行逼着儿子弃文从武。” “只是那孩子并不是个习武的料子,蹉跎几年之后,一命呜呼。” “从那之后,家里就只剩下他跟夫人相依为命了,”说到这里,顾八代深吸一口气儿,又轻轻呼出,“可那个时候,徐夫人也去了。” 就在南巡之前。 “我当时是要去粥厂的,恰好在十里亭遇到他,他正在同装殓着徐夫人的棺材作别,多少年了,我都不记得上一次在他身上看到情绪起伏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从前一直都是没有没有情绪的行尸走肉,但是那个时候,这行尸走肉身上竟然有了人味儿。 不管是他跪地感激老仆、他抚着黑黢黢棺材时颤抖的双手,还是他再度刻意跟他保持距离一言不发掉头就走,无一不流露着他内心的情绪。 多年的行尸走肉如今又总算长出人味儿了,顾八代该高兴才是,但是顾八代心里却只有不安。 “看见他那副样子,我当时心里就一个想法,这人怕是要撑不下去了。” 是的,撑不下去了。 这个想法无端冒出来,从那之后就挥之不去。 “我早该想到他是怕牵连到我,所以明知道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面,他还是果断离开,连一声‘节哀’都不肯听我说完,”说到此处,顾八代又是一声长叹,摇着头道,“他那时候应该就想好了后来的事儿。” 是啊,肯定是想好了。 所以,才会给老仆下跪,既是感激也是抱歉。 所以,才必须要跟他保持距离,切断任何会连累到顾八代的可能。 他要给自己、给所有逝去亲人一个交代。 乍听到徐元梦在曲阜暴毙、万岁爷下旨废黜太子的时候,顾八代当时也昏了过去,那一次,他梦到了徐元梦。 还是在十里亭,还是一身缟素的徐元梦,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回京,而是坐上了老仆的驴车,驴车徐徐前行,载着他与他的亡妻爱子驶向故里。 他看到了路旁的他,仍旧没有答话,却对他牵了牵唇,露出一个温和了然的笑。 然后驴车晃晃悠悠驶过,留下他洒脱的吟唱—— 会稽愚妇轻买臣, 余亦辞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门去, 我辈岂是蓬蒿人。 再醒来,顾八代已经泪湿双目。 所以,徐元梦这是特意来向他告别的吗? 用以偿还那日在十里亭外对他不得已的失礼? 此刻再想起那个梦,他还是忍不住哽咽:“他实在是太……” 太怎么了? 是太命苦,还是太疯狂了? 可徐元梦那样的天才凭什么会变得命苦?又被逼得如此疯狂? 大唐盛世容得下仰天大笑出门,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李太白,为什么大清盛世却容不下一个再赤诚忠心不过的……奴才? 说好的盛世呢? 1774 所以四阿哥,那个位子你得去争 顾八代说不下去,眼中的悲悯和愤慨却再明显不过。 桌上的汤药凉了,四爷缓声道:“老师,我让人把药给您重新热一下吧,您先好好儿歇一会儿。” 言毕,四爷站起来,转身往外走,身后却传来顾八代急切的声音—— “四阿哥!” 四爷停下脚,转过身,看着此刻撑着床沿巴巴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老师,四爷轻轻点点头,一字一字认真道:“老师教诲,胤禛永世不忘,有胤禛在,就不会再有人重蹈徐元梦覆辙。” 教诲? 哪儿来的教诲? 明明说的都是徐元梦的事儿,明明一字教诲都没有。 但是听着四爷说罢这句,顾八代一颗心才总算落了地,他同样对着四爷轻轻点点头,一字一字认真道:“所以四阿哥,那个位子你得去争。” …… 在京师,顾八代让四阿哥去争那个位子,与其同时,在山东,何焯也劝八爷去争那个位置。 “九爷虽然是着急了些,可到底也是在为八爷您着想打算,”打量着八爷明显不虞的面色,何焯一边小心措辞,一边斟了茶双手送到八爷面前,“八爷,宜妃娘娘不过就是提醒了两句,可真到了关键时候,宜妃娘娘不还是得站在您这边儿?” 何焯这话是说在宜妃娘娘带领一众娘娘还有皇子女眷前往兴国寺为灾区祈福祝祷之后,八爷这回带着伺候的侍妾从兴国寺回来之后,就向八爷转达了宜妃娘娘的话。 “你回去同老八说,往后再有什么要紧事,让他只管吩咐本宫,也省得老九在两头忙,误了他八爷的大事儿。” 宜妃娘娘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明摆着就是九爷为了八爷的事儿,曾经求到宜妃娘娘那里,引得宜妃娘娘不满,所以就直接来警告八爷了。 可是八爷这程子净忙活着为万岁爷侍疾了,可压根儿就没有吩咐九爷任何事儿,甚至担心九爷胡来,八爷还特意提醒过让九爷安生些。 九爷这明显就是自作主张。 联系到九爷求到宜妃帮忙,再一想宜妃娘娘这程子的行程安排,八爷不难就猜到,九爷八成是想借着宜妃的手在四爷的侧福晋李氏身上做文章呢。 “这个老九!”难得八爷一脸愠色,声音都带着明显显的恼,“这么下作的法子亏他想的出来!我看迟早要坏在他身上!” 这个老九,天生三分小聪明三分贼胆四分心狠,可偏生就是个不长记性的! 为了他自作主张的毛病,他警告过他几回?! 可结果呢?! 不定宜妃还以为是他带坏的老九! 天地良心,他可从来没教过老九戕害民女! “是,九爷这回实在是昏了头,这可是在万岁爷眼皮子下呢,怎么也不该对四爷的女眷下手,一旦事发,必然连累到主子爷贤名,”何焯忙不迭附和道,不过顿了顿,却又话锋一转,“也不怪九爷昏头,实在是情况不容乐观,别说是九爷着急了,奴才也是日夜为主子爷悬心呢!” 能不悬心吗? 这才几天的功夫,京师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四爷已经筹募到了四十六万两善款,不止是京师的士绅官员慷慨解囊,竟然还有直隶那边的士绅官员上赶着捐银呢! 不止捐银,还捐粮呢! 这是直隶巡抚年遐龄今儿一早着人递来的消息,因为是纳兰家的姻亲,年家同八爷一直往来密切,但是年遐龄也不可能明着阻拦直隶士绅官员捐款捐粮不是? 所以还是那句话,八爷可不能一直窝在济南给万岁爷侍疾啊。 八爷你得动起来啊! 只有你动起来,才能让世人感受到你的存在感啊,在如今太子刚刚被废黜的节骨眼儿上,谁的存在感最高,往往就会潜移默化成为民心所向。 灾区百姓是会感激不辞辛劳为灾区筹募善款的四爷?还是感激为成天万岁爷端茶倒水的八爷? 这道理其实特别浅显。 八爷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也想动起来,那也得万岁爷发话啊。 万岁爷这程子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的,八爷几次想出言试探,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若是沉不住,只会让万岁爷更加厌恶防备。 可是何焯还一个劲儿地“翁嗡嗡”:“江南那边也在等着八爷您大驾光临呢,只要八爷您到了地方,自然不会让四爷继续一个人抢风头,可若是……万岁爷派了别的皇子前去江南筹募善款的话,那……情况可就不大好了。” 1775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儿,他不可能做 何止是不大好,如果万岁爷刻意压着八爷,为的是等四爷在京师筹募完善款,再前往江南继续筹募的话,那…… 那基本上就是等同于向世人宣告,四爷就是毫无疑问的新任太子人选。 到时候,再不喜欢四爷的,也少不得要思量思量应不应该改换门庭。 而八爷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不说是毁于一旦,那也是受到重创啊。 后面的话,何焯没有说出口,但是八爷哪儿有听不明白的? 八爷心里烦得厉害,但是面儿上却还能保持一如既往地镇定:“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才是前功尽弃。” “既是四哥一飞冲天,且让他先飞着,”抿了口茶,八爷淡淡道,“一飞冲天是机遇,也是挑战,希望四哥能飞得稳飞得高,莫要中途坠落了才好。” 他着什么急? 三哥不比他着急? 只怕三哥这会儿都急得嘴里起泡头顶冒烟了! 他才不急。 他也不能急。 深吸一口气儿,八爷将胸腔里的躁郁之气全部压下,然后吩咐何焯道:“你亲自去见老九,提醒他切莫胡闹,务必要稳住,日后如果再自作主张,我定不饶他。” 打量着八爷云淡风轻的一张脸,何焯不由心中拜服,主子爷如今越发沉得住气了,有股子稳坐钓鱼台的志在必得。 这倒是让何焯也镇定了不少,当下何焯忙不迭躬身领命:“是,奴才遵命。” 只是不待何焯退下,就瞧着石剑匆匆进来。 “主子爷,万岁爷命您即刻前往面圣。”石剑躬身禀报。 即刻面圣? 怎么? 万岁爷这是嫌小十五端的茶不够香、小十六拍背的劲儿不够大或者干脆就是生怕他闲下来舒坦那么一会儿是吧? 他不是昨晚才熬个大夜为万岁爷侍疾来着吗? 怎么才刚回来,屁股都还没有坐热乎,先是被宜妃娘娘阴阳怪气一通训,现在万岁爷又急不可待地让他回去侍疾去了? 他从前怎么不知道万岁爷竟然还会这等后咋妇人磋磨人的手段? 难怪老九不学好,可不就是照着万岁爷有样学样嘛? 八爷的脸是真的不大好看,可动作却是一点儿不慢,待石剑话音一落,八爷就已经放下茶杯,然后迅速起身了。 …… 八爷都做好了继续顶着万岁爷的嫌弃为万岁爷端茶倒水、捏腰捶背的准备了,可是待一见着了万岁爷,八爷就知道万岁爷叫他过来可不是为了磋磨他。 “老八,你瞅瞅。”万岁爷指了指小几上的奏折,跟八爷道。 当下,魏珠捧起奏折送到八爷的跟前。 “是,儿臣遵命,”八爷将奏折接在手中,待看清楚奏折上的内容,八爷表情登时就是一僵,“江南那边竟有这般谣传?” 说是奏折,确切地说,这是江宁织造曹寅给万岁爷上的一道密折。 原来江南那边近日来竟出现太子被废并非因为失心疯,徐元梦暴毙也另有蹊跷的谣传,虽然地方官员第一时间将造谣者控制住了,但是曹寅还是担心谣言会愈演愈烈,故而曹寅第一时间便就具折奏报。 显然万岁爷甫一看到了折子,就第一时间想到了八爷,所以才会着人叫了八爷过来。 可是万岁爷为什么会想到他呢? 八爷原本就担心万岁爷疑心他为了攻击太子,所以暗中着人散播太子弑师的消息,以至于逼得万岁爷不得已废黜太子。 若是万岁爷诘问甚至是雷霆大怒,八爷都已经做好了为自己辩解的准备,他自认能够证明清白,让万岁爷改观。 但是偏生,自他从曲阜返回之后,万岁爷除了对他态度冷淡之外,对于曲阜的事儿却不置一词,没有诘问也没有雷霆大怒。 八爷也就没了自证清白的机会。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儿,他不可能做。 可就是因为做不得,八爷才觉得憋屈又焦灼,偏生这个时候,万岁爷又拿曹寅的密折给他看。 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怀疑是他在曲阜泄露太子弑师的事儿还不够,又着人去江南泄露,打定主意要把天家、朝廷抹黑个够? 他是盼着太子被废没错,但是他却不至于蠢到这般地步。 太子都已然被废了,还是以失心疯的缘由被废,这就意味着废太子再没有翻身的可能,谁会拥戴一个患了失心疯的废太子继承大统呢? 1776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庸人自扰? 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必要泄露太子弑师的过往?万岁爷竟然还会疑心他! 八爷不能不愤怒,但是愤怒的同时,他却也松了口气儿。 万岁爷的怀疑也不尽都是坏事儿,毕竟他也总算是等到了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八爷深吸一口气儿,组织了一下语言,将折子放下,正要开口,没想到却被万岁爷抢了先。 “之前你在曲阜平息谣言、安抚人心,做的特别好,朕对你的能力是信得过的。”万岁爷抿了口茶,看着八爷缓声道。 不是预想中的震怒,也没有水银泻地似的咆哮责问,竟然是对他的称赞。 这还是自八爷从曲阜回来之后,第一次从万岁爷口中听到对自己在曲阜期间作为的评论。 这让八爷十分错愕,继而更是心酸。 太子闹出来那么大的烂摊子,他花了多少心血才给收拾干净啊,他满以为万岁爷会看到他力挽狂澜的能力,会满意他这个八儿子,愿意让他去挑更重的担子。 从曲阜回来,这一路他马不停蹄,虽是身上累得厉害,但是心里却是畅快激动。 可是等待他的是什么? 是四哥在京师筹募善款大显神威,是别的皇子忙活着为赈灾奔走,是他日日跟小十五小十六一起窝窝囊囊地为万岁爷端茶倒水! 是万岁爷的冷淡猜忌。 八爷难道不委屈吗? 他委屈极了,可是即便再怎么委屈,也得忍着,甚至一丝一毫都不能表露出来。 到现在万岁爷总算肯定了他在曲阜的作为,这迟来的肯定,竟险些让八爷落下泪来。 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再开口,声音里面难免夹杂着一丝哽咽:“儿臣愧不敢当,不过是竭尽所能为皇阿玛分忧而已。” “你一向是个稳重的,你办事儿朕从来都放心,”万岁爷的声音也更加温和了,一边示意八爷坐下,一边缓声道,“这些时日,想必你也歇过来了,既如此,那就动身去江南筹募善款去吧。” 什么? 万岁爷终于肯让他去江南筹募善款了? 而这些天来万岁爷并不是刻意冷落他,而是担心他在曲阜累坏了,所以才特意把他留在济南歇着的? 原来……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庸人自扰? 一时间,八爷脑中涌上了好几个问号加叹号,才刚刚坐下去,八爷又忙不迭站起身,对着万岁爷躬身道:“是,儿臣遵命!” “顺手也捋捋江南那边的舌头,”万岁爷瞥了一眼那道密折,然后含笑看着八爷,慢条斯理道,“把你在曲阜的本事也用到江南那边,这时候,朕可不想再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是,儿臣遵命!儿子定然不负皇阿玛所托!”八爷当即躬身领命。 “行了,你这就回去准备启程吧。”万岁爷摆摆手,然后又垂着眼拢起了茶来。 “是,儿臣告退!” 八爷领命匆匆退下,万岁爷撩起眼皮打量着轻轻晃动的珠帘,半晌,他收回视线,缓声开口:“去传隆科多。” 隆科多跟十三爷奉命护送废太子回京,十三爷因为还要负责看守废太子,所以十三爷就留在了京师,但是隆科多却还要回济南复命,所以隆科多昨日就回来了。 魏珠忙不迭福身领命:“是,奴才遵命。” 一盏茶的功夫后,隆科多被引了进来。 “奴才隆科多叩见万岁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行至软榻前,隆科多向万岁爷叩头行礼。 “平身吧。”万岁爷缓声道。 “谢万岁爷。” 万岁爷一边拢着茶一边缓声道:“四阿哥此次回京募捐,数额都超过了当年太子募捐所得数额,看来京师那群人对四阿哥十分认可,是吗?” “回万岁爷的话,京师众人踊跃捐款,不仅仅是对四阿哥的认可,更是对万岁爷的认可,”隆科多躬身道,“万岁爷亲自坐镇山东指挥救灾,不论是京师还是全国各地,对灾区的关注自是更胜从前。” 万岁爷抿了口茶,瞥了一眼隆科多:“让你查的事儿,查的如何了?”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甫一得了万岁爷的谕令,就第一时间安排人手秘密搜查徐元梦在京师的宅子,另外也派人前往徐元梦的盛京老家调查情况。” “正如万岁爷所料,废太子失手杀害徐元梦,的确并非偶然,而是徐元梦一手策划。” 万岁爷闻言,顿时坐直了身子,再开口声音就带着泠然了:“继续往下说。” 1777 遗嘱? 从曲阜传来废太子弑师的消息,万岁爷其实就有疑心,这其中必有古怪,废太子再糊涂,再想跟他置气,也不会在这种场合时间做出这等骇人听闻的荒唐事儿来。 所以万岁爷当时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把废太子失手杀人的事儿给压下来。 废太子自然要废,但是却不能是因为这个让整个皇室蒙羞、更会引发全国震荡甚至是动乱的由头。 只是奈何老八无用,没能第一时间顺利解决,反而让消息泄露出去,错过了封锁消息的最佳时机。 为了免于曲阜的震荡传到全国各地,万岁爷不得已下诏废黜太子。 虽然是以太子失心疯的缘由,但是好歹算是给了曲阜那边的官员学子一个交代,后面又有八爷出马,使出浑身解数,好歹算是给事情了了尾。 万岁爷本就忌惮八爷笼络人心的能力,上至裕亲王下至八旗低层官员恨不得全部一网打尽,而在曲阜,八爷安抚笼络人心能力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说实话,也就是八爷了,换二一个皇子,都绝对不能像八爷完成得那么漂亮。 谁不知道学子是最不好糊弄呢? 更何况还是一众群情激奋嗷嗷叫不顾生死的学子。 但是八爷一出手,愣是把这些学子给安抚住了,都用不着多想,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子,会把八爷的贤名带回全国各地。 啧,借着赈灾施恩八旗上下,还有本事在学子中间博得贤名,八爷这一趟南巡可真没白来,才到山东呢,就已经收获满满了,这可是别的皇子比不了的。 可八爷越是厉害,万岁爷就越是忌惮甚至是厌恶。 再让八爷前往江南筹募善款拉拢人心、增大影响,万岁爷可就不乐意了。 所以这程子,万岁爷只字不提去江南筹备善款的事儿,也不让八爷同别的皇子一样奔走赈灾,就摁着八爷的头老老实实每天过来点卯给他端茶倒水。 要说万岁爷对八爷是忌惮厌恶,那对徐元梦就是恨得情真意切了。 虽然对于徐元梦的死,万岁爷心存猜疑,一边认为废太子不至于蠢成这般,一边猜测这其中八成有人在煽风点火。 是有人故意用徐元梦的死大做文章,还是徐元梦与人勾结给废太子做局,万岁爷必须要搞清楚。 这事儿万岁爷交给了隆科多去查。 所以此刻听闻,竟是徐元梦一手策划,万岁爷心中除了暗道一声“果然”,剩下的可都是腾腾怒火了。 隆科多继续一字一字认真道:“万岁爷明鉴,奴才奉命调查废太子误杀徐元梦一事,然后就查到,在南巡之前不久,徐元梦妻子病逝,徐元梦因此想告假送亡妻尸骨返乡,却遭太子责打,以至于徐元梦只能留京,安排家仆送亡妻尸骨返乡。” 这事儿万岁爷压根儿就不知道,此刻听闻,万岁爷也不觉得有丝毫不妥。 南巡在即,徐元梦这个太子讲师自然是要随行的,身为奴才,自然时时事事要以君上为先,哪儿有为了亡妻舍弃主上的道理? 即便是双亲病故,想要回家守孝,可若是万岁爷夺情,再人之常情再百善孝为先,那也得为君臣之道让步。 更何况死的还只是个区区妇人。 “所以呢?他就因此记恨太子,想要用自己的一条命算计太子、报复太子?”万岁爷冷声道。 隆科多道:“奴才并不清楚,奴才只知道,徐元梦在南巡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将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俸禄全部赠予了护送亡妻尸骨回京的家中老仆,至于京中的宅子,赠予另一位看守宅子的老仆。” “这是那两个老仆招供的?他们既是一早就知道徐元梦抱着必死之心,怎敢隐瞒不报?!”万岁爷忍不住照着小几重重拍了数下,因为愤怒,万岁爷的眼睛都赤红一片,“该死!都该死!” “回万岁爷,那两位徐府的老仆并不知情,一个老老实实在盛京为徐家看坟,一个老老实实在京师看守宅院,是奴才的人在徐元梦的书房里面搜到徐元梦的遗嘱,才发现的。” “遗嘱?”万岁爷的眼更红了,血染的一样,“他什么意思?故意留下遗嘱给朕看的吗?!” 遗嘱,那是要留给家人的,可是徐元梦孑然一身,还有个屁的家人?! 而且…… 遗嘱更是将死之人才会留的。 所以徐元梦在南巡之前就知道自己会死。 他为什么那么肯定? 除非是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死! 1778 啧,这个徐元梦,骨头还真硬 那他必然也已经想到了要用自己的死去报复太子,甚至是报复他这个万岁爷、整个朝廷! 要不然他也不会专门挑在山东灾情最严重的时候,更不会专门挑在曲阜太庙。 他为的就是尽可能把太子弑师的事儿给闹大,害得太子被废是必须的,若是能够引得全国震荡,那就更好了! “他竟敢留遗嘱!他怎么敢?!”万岁爷气得胸口起伏,气息都不稳了。 是啊,他怎么敢? 明知道事发之后,他肯定会派人彻查,徐元梦竟然还敢大大方方在自己的书房之内留下遗嘱,这就是完全没打算瞒着万岁爷,大大方方将自己的意图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这是算准了他一准会尽全力压下太子弑师这样天大的丑闻!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算到了为了平息众怒、为了遮掩事实,他还得捏着鼻子厚待他这个可怜的太子讲师! 追封、谥号、赏赐,一样都不能落下! 就算知道被算计一场,他连泄愤都不能明着来! 而徐元梦却要靠着他亲赐的死后哀荣史书留名! 示威! 赤裸裸的示威! 嘲笑! 赤裸裸的嘲笑! 想着徐元梦那张十年如一日怯懦的脸,竟忽然对自己露出讥嘲的表情,万岁爷再也忍不住,伸手将小几上的茶杯扫在了地上。 “咳咳咳!” 然后万岁爷就咳得停不下来,魏珠忙不迭上前为万岁爷拍背,一边小心劝着:“万岁爷,您如今还病着呢,许太医说过,是不能动气的。” 是啊,不能动气的。 万岁爷这回病得这么厉害,说到底就是被废太子的事儿给气的。 如今养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总算好转了,万岁爷却又动了大气,魏珠听着万岁爷催命似的咳嗽声,真是吓得脸都白了。 隆科多亦是一脸不安,当下,隆科多动手重新为万岁爷斟了杯茶,待万岁爷总算停下来之后,隆科多赶紧把茶端了过去:“万岁爷,您喝口茶润润。” 万岁爷却没有喝茶的心思,他将面前的茶杯推开,一边对着隆科多伸出手,一边哑着声儿道:“拿来!” 瞅着万岁爷难看的面色,隆科多有些迟疑,然后就听着万岁爷又说了一遍:“拿来!” 那不容置疑的口气,隆科多不敢再迟疑,当下取出徐元梦的遗嘱,恭恭敬敬送到了万岁爷面前,旋即,就被万岁爷一把扯了过去。 万岁爷沉着脸从信封中掏出遗嘱,拢共两张纸,第一张是徐元梦关于身后财物的处理决定,就跟隆科多之前汇报的一样。 第二张上面就只写了一首诗,短短的四行诗,却看得万岁爷双目欲眦。 安静,让人窒息的安静,整个屋子里,除了万岁爷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什么叫落针可闻,隆科多第一次深有感触。 他一边屏住呼吸,一边时刻留意万岁爷的表情,他看着万岁爷稍显松弛的皮肉从轻轻颤抖变得愈发厉害,他也看着汗水是如何从万岁爷白的渗人的脸一颗颗渗出来。 “砰!” 蓦地,万岁爷身子一软,倒在软枕上昏了过去,那张被他紧握的纸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万岁爷!万岁爷!”魏珠慌得厉害,唤了两声不见万岁爷有反应,当下忙不迭快步退下,派人请太医去了。 隆科多的目光从万岁爷惨白的脸缓缓落到他脚边的那张纸上。 他俯下身,捡起来,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可是上面的内容,还是能把隆科多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十载寒窗师为奴, 愧对先师累亲族。 而今骨削肉亦割, 且还君上一世辱。 啧,这个徐元梦,骨头还真硬。 …… 万岁爷派八爷前往江南筹募善款,与此同时,万岁爷还下达了最新的八爷献策的救灾办法。 派遣八旗官员赈济。 凡是八旗之中被降级革职的品阶低的官员,主动报名前来山东救灾,抑或是捐钱捐粮,都可以视情况减免之前惩处,甚至是恢复身份级别。 不用朝廷掏钱,就能筹的大笔赈灾款项,还能给八旗子弟戴罪立功、花钱赎罪的机会,更能招募到赴山东支援的人马,真真是一举三得。 这政策一出,顿时就在八旗之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一时间万岁爷的案头谢恩称颂折子都快要堆不下了。 八爷自然也是声名大噪。 与此同时,在京师拢共筹募了四十九万两白银的四爷也已经返回山东,只不过万岁爷命他不必回济南复命,直接到东昌府主持山东西部五府的灾情,另派七爷襄助。 1779 为什么不把他这个苏谙达放在眼里! 四爷也就不能回济宁了,所以四爷甫一到了东昌府,便就安排人前往济南接维珍过来。 “不必着急赶路,路上注意安全。”四爷叮嘱着。 这两天雨水少了些,但是道路却实在泥泞的厉害,官道还勉强能够跑马行车,可是别的道儿那就真是寸步难行了,这自然也给救灾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所以在采购的粮食到来之前,道路必得重新加固,要是因为道路难行的问题,耽误了救灾,甚至是粮食烂在了路上,那是四爷接受不了的。 吩咐人去济南接维珍之后,四爷便就马不停蹄地召集人马开会去了。 这一去就是大半天,等四爷再回来的时候,天儿都已经擦黑了。 把四爷送进房间,苏培盛就赶着往膳房跑,待举着伞气喘吁吁跑到膳房,结果就瞧着膳房里面空空荡荡,做饭的师傅都不见人影,就剩下两个粗使婆子正在打扫。 苏培盛的心顿时就凉了:“师傅人呢?怎么这会子还没准备晚膳?先前不是吩咐了今儿晚上要好好儿张罗的吗?” 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月三十,主子爷的生辰。 像四爷这样一年中有大半年时间都奔波在外办差的,几乎就没有在京师过生辰的机会,四爷一向也不在意过不过生辰的,但是四爷不在意可苏培盛却不能不在意啊。 所以每年的今天,苏培盛都会事先吩咐膳房好好儿为张罗一桌,就算是为四爷过生辰了,今年也是一样。 可他明明一早就吩咐过了的,连菜单都是他亲手拟好的,可是膳房这边是怎么回事? 四爷顶风冒雨忙活一天回来,竟然是冰锅冷灶! 别说今天是四爷的生辰了,那就是普通的日子也万万不行啊! 苏培盛急得想咬人,却听着那粗使婆子道:“晚膳已经被人给领去了呀,就刚不久呢!” 苏培盛顿时一脸警惕,再开口语气都变得严肃多了:“谁领走的?” 是啊,谁领走的? 在家里也就罢了,四爷几乎都是在侧福晋院儿里歇脚,领膳什么的也是侧福晋的人负责,就用不上苏培盛了,苏培盛也能趁机偷个懒什么的。 但是在外头可不行,四爷的饮食起居苏培盛都盯得很紧,取膳也都是苏培盛亲自去取,从不会假手于人。 所以这时候,冷不防听到已经有人先一步把四爷的晚膳给取走了,苏培盛自然警铃大作。 他可没有安排人来给四爷取膳! “回谙达的话,就两个小……小谙达,”粗使婆子瞧着苏培盛面色不好,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再开口,就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了,“那两个小谙达年纪瞧着比你小,个子比你高,两个还都比……比你还壮不少。” 这东拉西扯的,听得苏培盛额头青筋都暴起了:“你们怎么随意把主子爷的饭食交给旁人?谁给你们的胆子?不要命了是吧?!” 那粗使婆子都快哭了:“可是他们拿着手谕,上头还盖了贝勒爷的印章,膳房的师傅确认过了,才让他们取膳的!” 苏培盛心头一动:“……什么?贝勒爷的印章?” 粗使婆子忙不迭点头如捣蒜:“是是是!俺也不认识,但是膳房的大师傅认得!” 苏培盛:“……行了,继续忙你们的吧。” “是是是!奴婢遵命!” 当下,粗使婆子又战战兢兢忙活了起来。 苏培盛也长舒一口气儿,一时间心头的焦灼不安登时烟消云散,来的时候步履匆匆,回去的时候,就有点儿闲情逸致了。 只是闲情逸致没多久,苏培盛就接收到了来自五脏庙的抗议。 于是,他停住脚又转身折返回到了膳房,粗使婆子冷不防瞧他去而复返,一副活见鬼的架势:“苏谙达,俺说的可都是实话!不信你就去找大师傅!” 苏培盛摆摆手:“你误会了,我回来是取膳的。” 粗使婆子一脸“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的表情:“俺说了晚膳已经已经被取走了,不信谙达你去找……” “打住!打住!”苏培盛赶紧摆摆手,“我说的是我的晚膳!我自己的!” 粗使婆子明白了,低头看了看被刷的干干净净的锅碗,再抬头看看苏培盛,一脸茫然:“要不,你还是去找大师傅吧。” 没记得大师傅特意留饭啊? 苏培盛:“……” 是!他当然要去找大师傅! 他必须要当面问一问他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把他这个苏谙达放在眼里! 1780 难道此刻寝房里头也藏了一只花蝴蝶? 待气呼呼的苏谙达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找到大师傅的住处,一推门,就被那两个传说中看着就比他年纪小、个子高还壮不少的小谙达一左一右给抱住了。 “师父!你咋才来呢?差点饿死你可怜的徒儿了!” “苏哥哥,我们等你半天了!累坏了吧?肯定也饿了,苏哥哥快坐下吃饭!” 苏培盛被冷不防出现的小连子跟小池子搞得有点儿懵,待看到桌上热气腾腾的锅子,还有站起来笑呵呵看着他们的大师傅,这才回过味儿来,登时火气不见了,苏谙达心里就剩下惊喜了。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苏培盛忙不迭问。 虽然刚才就已经猜到肯定是侧福晋已经到了,但是这个时候,苏培盛还是意外又惊喜。 这回小连子也被主子留下来伺候侧福晋了,所以师徒两人已经有小两个月没见着面儿了,苏培盛自然想徒儿了,这时候瞧着小连子好似比从前还白胖了一些,他心里就高兴。 “师父,我们中午就到了。” “你们都过来了,谁在前院伺候?真是胡闹!”苏培盛的脸顿时又板了起来,当下就要转身出门去前院伺候。 “不是师父,是侧福晋给我们放的假!”小连子忙不迭伸手拉住苏培盛,一边赶紧解释,“侧福晋还说,您这程子辛苦了,让您今晚不必去前院儿伺候,好生歇着,对了,侧福晋还亲自写了手谕。” 不就让小连子带句话的事儿吗?怎么还整出手谕来了? 苏培盛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还有手谕?” “对啊,在这儿呢!师父您瞧!” 一边说着,小连子一边掏出手谕跟苏培盛展示。 确实是侧福晋的笔迹,苏培盛认得,不止是笔迹,苏培盛还认得那手谕上面的印章。 就是因为认得,苏培盛才才觉得两眼一黑,于是苏培盛搓了搓眼,再看,还是四爷送给侧福晋的那枚印章的图案无疑。 再想起来之前在膳房,粗使婆子说的,大师傅是看到了印章的侧福晋手谕才许领的膳,苏培盛顿时就觉得眼前更黑了。 不是,侧福晋这是盖章上瘾了是吧? 不是向来沉稳低调最是让人放心的的吗? 怎么一得了贝勒爷的印章这就按耐不住、放飞自我了? 这也印那也印的,一副恨不得路过的狗儿都要挨上一戳的架势! 老天爷,那可是堂堂贝勒爷的印章! …… 苏培盛还是了解侧福晋的。 侧福晋最近的确有点儿盖章上瘾,白玉印章拿在手里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看着什么都想给一戳子,她好像突然就get到了章总的快乐! 是,快乐! 实在是太快乐辣! 只是她也没什么用武之地,憋得实在厉害,于是…… 侧福晋最近有吩咐人的时候就变得特别正式,特别书面了。 别说小连子手里有侧福晋的手谕,连翘女贞手里也不缺,张张一戳。 除了往纸上盖章,侧福晋还一直暗戳戳地想往别的地方盖章,从前只是想想,不过今天总算是得以实践了。 四爷回房之后,自然是要先沐浴更衣的,又是顶风冒雨跑一天,浑身都湿漉漉汗津津的,难受得很。 尤其是刚从干燥的北方过来,四爷觉得自己这一整天都像是被泡在水里,人都要给泡皱了。 “这儿就不用你伺候了。” 进了房,四爷就打发了苏培盛下去。 四爷早几年就不用人伺候沐浴更衣了,苏培盛也早就习惯了,当下便赶紧去膳房领膳去了,四爷则抬脚朝寝房走去。 四爷径直去了内间,一番洗漱之后,四爷身上舒坦了些,正要抬脚去暖阁歇歇,结果一瞥眼就发现,透过薄薄的帐幔寝房里头传来星星点点的光。 分明进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四爷脚下一顿,看着那跳动的光点,心头不由自主也跟着跳了起来。 这个场景有点儿熟悉啊,前年在甘肃的某天晚上,他从十三那边回来,甫一撩开寝房的帷幔,然后就从里面冲出了一只花蝴蝶。 难道此刻寝房里头也藏了一只花蝴蝶? 不可能的啊,花蝴蝶可还在济南呢,他今儿才派人去接,这一来一回地怎么也要四天才能到的。 而且他也已经收到了花蝴蝶送的生辰礼物,珍珍牌毛裤从不迟到,今年维珍还多给他织了两件坎肩。 这天儿还穿不上棉衣,但是既是接了赈灾的差事,就少不得日日风里来雨里去,维珍担心他受寒,坎肩可以穿在里头。 他从京师到山东这一路都穿着坎肩,坎肩牢牢护着上身,暖和又贴身,四爷喜欢得紧。 所以…… 寝房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1781 用得上?怎么用?用在哪儿? 四爷一边抿着唇抬脚朝寝房里面走,一边忍不住心中狂跳。 不会吧? 万一呢? 会的吧? 待四爷总算在帷幔前站住,咽了咽口水,然后抬手轻轻撩开面前竹青色的帷幔,下一秒,就瞧着一只且惊且喜的花蝴蝶迫不及待朝自己扑过来。 他就说吧! 四爷先是一惊,然后旋即张开了手,一边忙不迭道:“慢着点儿,仔细闪着腰!” 下一秒,花蝴蝶已经蹦到了自己的怀里,手脚并用缠在他身上,四爷旋即把人抱紧,脸上的笑容简直比灯光还亮。 “你怎么才回来?人家等你等得好辛苦的,洗澡也磨蹭,人家差点儿都要坐不住!” 怀里传来女人的娇嗔,四爷登时就觉得这些天的疲惫一扫而空,下巴被人轻轻咬了下,他旋即低下头,然后默契地跟怀里的女人交换一个悠长又热烈的吻。 用侧福晋的话说,这叫热吻,带舌头的。 既然是热吻,那吻着吻着人自然就热了,四爷难免有些急切狼狈,维珍也好不到哪儿去,趴在四爷肩上喘息得厉害。 “既是等不住那方才怎么不直接去内间呢?”四爷轻轻拍了拍维珍的屁股,哑声道,“那样爷会更惊喜。” “就知道你这人最禽兽了,所以有去无回的事儿人家才不做。”维珍箍着四爷的脖子,娇声道。 才不会做? 那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四爷一边在心中得意,一边直接抱着怀里娇滴滴的人就往床的方向走,这急不可待的样子,让维珍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凑到四爷耳畔小声道:“要不要先吃晚膳?” “先吃你才踏实。” 维珍白了四爷一眼,那眼神明摆着—— 我没说错吧,果然禽兽! 四爷挑了挑眉,照单全收,把维珍搁在床上又要亲上来,却瞧着维珍蓦地又怪叫起来:“别忙,我有东西要拿!” “蛋糕吗?”四爷声音更哑了,“乖,蛋糕过会儿吃,爷要炸了……” “不许炸……” 维珍脱口而出,然后在四爷炽热又戏谑的注视下,维珍脸爆红,一边狠狠地照着四爷胸口捶了一下,一边红着脸小声道:“不是蛋糕,是能用得上的。” 用得上? 怎么用? 用在哪儿? 四爷的眼睛顿时更亮了,活像素了两个月突然见到肥兔子的饿狼,当下加了力道又拍了拍维珍,催促道:“什么玩意儿?放哪儿了?爷帮你去拿。” 维珍难得露出三分不自在,小声道:“不用,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去拿,你先去……” 四爷不想走,这时候他恨不得把维珍揉化在自己怀里,维珍越是这样神神秘秘、羞羞答答,他心里就越是痒得厉害,还想再磨一磨维珍,维珍却有些着急了。 “再磨蹭,你就真的要炸了!要是害得我白跑一趟,那明年我可不给你准备惊喜了!” 过生辰? 惊喜? 是的,今儿是他生辰,他自己倒是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不过不要紧,有维珍给他记着呢。 不仅记着,还会提前给他准备礼物,悄默默地提前过来给他送惊喜。 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礼物,但是四爷已经再满意不过了。 维珍要送惊喜,他当然不能扫兴,所以当下又黏黏糊糊地亲了维珍一会儿,然后就把人放了下来。 “快去快回,侧福晋。”四爷拍了拍维珍的屁股,含笑道。 “老实待着,贝勒爷,”维珍原样回敬,待小跑出几步,她又停下来,扭过头警告四爷,“不许自己……玩游戏!老实待着!” 四爷:“……那你快点儿!” 什么送惊喜? 这妮子分明是故意来折磨他的! 维珍哼了一声撩开帷幔跑了出去,四爷端起桌上的茶杯,打算喝喝茶水平复一下过于激动的心绪,哪知道平平无奇的茶水,却硬生生被他喝出了酒味。 还挺上头。 四爷就越喝越开心,脸上的笑简直都要溢出来了,一边一口口喝着茶,一边绞尽脑汁想着维珍到底准备了什么能用得上的东西,想着想着就就把自己搞得头皮发麻、浑身发烫,连鼻子里面都是热乎乎的。 不会要……流鼻血吧? 不会真的要……炸了吧? 这么潮湿的天。 嘿,单靠自己脑补就…… 这就多少有点儿丢脸了,不行,他得忍住,他可不是没吃过见过的毛头小子! 四爷默默低头,心中暗暗啐了一声没出息,然后放下茶杯,一边吸了吸鼻子伸手拿起软枕抱在了怀里,一边默念《心经》。 打算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再然后,四爷就愣住了。 1782 他也不想丢脸的!但是奈何敌人本事实在大! 进来这么长时间他的注意力都在花蝴蝶身上,以至于到了现在他才这寝房的布置,相当的不一般,虽然这是他第一次进来。 所以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寝房撒着花瓣、到处摆着这么多长短粗细不一的蜡烛、还挂着条幅? 大红的条幅上面赫然写着:热烈祝贺我禛喜提廿五大寿! 落款:你珍??(^_-)。 四爷:“……” 好羞耻但是又好开心是怎么肥事?! 四爷就抱着软枕在寝房里头慢悠悠逛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床上香喷喷的花瓣儿,又数了数蜡烛,哦,拢共二十五根。 其实应该是二十六根的,但是维珍给他过生辰都过周岁。 照维珍的话说是:“咱们贝勒爷年轻有为、风华正茂,已经是优秀中的优秀,翘楚中的翘楚,并不需要虚添岁数来增加魅力。” 想着这话,四爷嘴角就忍不住上翘,心里热乎乎的,那股子没出息的冲动倒是淡了些。 看了看蜡烛,四爷又走到条幅下,瞅着条幅上还算像样的字,四爷不由笑意更深了。 也不知这妮子又写废了多少纸,才总算挑出这幅不那么……像狗爬的。 真是难为她了。 四爷正乐呢,就听着身后传来脚步声,四爷扭过头去,然后就对上了维珍诧异的脸:“你怀里揣个枕头做什么?”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掉地上了,爷刚给捡起来。” “好端端的,它怎么会掉地上?”维珍更诧异了,然后她蓦地倒吸一口凉气,指着枕头,压低声音问四爷,“你跟它玩游戏了?” 四爷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你少污蔑人!爷衣裳都没脱呢!” 一边说着,四爷一边把枕头丢得老远,一张脸臭得要命。 “啧,没玩就没玩,你急什么啊?”维珍撇撇嘴,打量着四爷的脸上,轻咳一声,“那贝勒爷这半天怎么都不宽衣啊?就等着妾身来伺候?” “对,就是等着你来伺候!”四爷白了维珍一眼,没好气儿地道,“不仅等着你伺候宽衣,还等着你陪爷做游戏!” “流氓!”维珍剜了四爷一眼,迈着步子进来,在四爷面前站住,一边伸手解四爷的扣子,一边轻声问,“贝勒爷对这布置还满意吗?” “特别满意,”四爷也不摆臭脸了,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脸,“不过要是快些做游戏,爷就更满意了。” “急什么?等着!” 维珍霸气地扬了扬下巴,没理这茬儿,继续伺候四爷宽了衣,然后维珍才在四爷绿油油的视线中,开始伺候自己。 外裳褪去,四爷才发现维珍脖子上挂着个……两个小小的白玉印章。 其中有一个他认得,是他前不久送给维珍的那个,上面的小柿子还是他亲手刻的呢。 不过这妮子怎么把印章挂脖子上了? 另外一个…… 也是印章。 四爷认出来,这是维珍平日里用的小印。 可是这妮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待四爷开口,维珍就主动拿下四爷的印章递到了四爷面前,提醒道:“呐,不是还给你哦,这是暂借给你用。” 用? 怎么用? 四爷把印章拿在手里,看了看印章,又看了看维珍,正莫名其妙呢,就瞧着维珍把另一个白玉印章拿在手里,不由分说照着他的左胸口就使劲儿戳了一下,旋即健硕的胸口上就多了一个圆圆的印章。 里面赫然是维珍的名字。 四爷低头去看自己胸口多出来的红印章,蘸的肯定不是印泥,带着股子淡淡的玫瑰香,应该是蘸的是……维珍的口脂。 有什么东西在四爷的脑中一闪而过,可他到底还是没抓住,所以只能又抬头去看维珍,然后就瞧着维珍一脸馋嘴猫似的直勾勾盯着他的胸膛。 维珍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健硕的胸脯转移到四爷有些懵的脸上,问:“你送我印章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还能想的什么? “怕你一个人行事多有不便,所以就想着把印章送给你。”四爷道。 他在维珍身边的时候,自然会为维珍撑腰做主,但如果他不在的话,也不能让维珍受了委屈,所以他就想着把印章当做礼物送给维珍了。 “可是你知道我收到印章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吗?”维珍又问。 “什么?” 感动?开心?或者是觉得……有压力? 四爷正琢磨着,然后自己的右胸脯又挨了一戳。 “我当时就想啊,我一定要拿着我的印章,然后把你身上我喜欢的地方都盖一遍戳,现在我要继续了……” 1783 大哥给他送人?这剧情好像有点儿熟悉啊……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对着印章哈了口气,然后迅速向下:“哈!早就该盖戳了!一个不够再来一个!” “啪嗒!” 下一秒,热乎乎的鼻血喷涌而出。 四爷:“……” 他也不想丢脸的! 但是奈何敌人本事实在大! 实在是招架不住啊! 维珍一愣,忙丢开了手:“你……你怎么回事儿?要不咱先看郎中?” 四爷忙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等总算洗干净了鼻血,维珍还担心得厉害:“到底行不行啊?还是先让高郎中来给你开点儿药吧。” 不行? 他分明就是太行了! 下一秒,四爷攥着手里的印章,照着维珍的脑门就戳了过来。 “爷现在就要对症下药。” “怎么个对症下药?”维珍一脸好奇,“是要采阴补阳吗?” 四爷:“……对!就是采阴补阳!” 他要大采特采!大补特补! …… 采阴补阳到了半夜,侧福晋被彻底榨成了药渣,躺在床上昏昏睡去。 药到病除,四爷那叫一个精神焕发外加胃口大开,一口气儿大师傅精心准备的晚膳吃了个七七八八,洗漱之后,才轻手轻脚回房,拥着维珍睡去。 还以为能一觉睡到自然醒,哪知道第二天才天亮,苏培盛就在外头叩门了。 这奴才到底有没有眼力见儿? 而且,他今儿上午本就没有行程安排! 四爷烦得很厉害,不想搭理苏培盛,结果就瞧着怀里的维珍蹙起了眉,嘴里还发出不满地嘀咕:“谁啊?好烦人。” 是啊,好烦人! “主子爷!” 叩门声不见了,苏培盛叫魂儿似的声音又传来,担心维珍会被吵醒,四爷只能憋着火下床。 “你去哪儿?”维珍迷迷糊糊问,“又要去巡视灾区?” “上午不去,乖,你好好儿睡,爷去去就回。”四爷轻轻拍了拍维珍的肩膀,然后才披上衣裳轻手轻脚离开。 门外,苏培盛已经急得团团转了,四爷一贯不是个赖床的,只要叫门,就没有拖拉磨蹭的情况,但是今天他又是叩门又是叫门的,四爷却愣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真是要急死他了。 好在房中总算是有了动静,苏培盛这才长舒一口气儿,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安安静静候在门外。 待房门被打开,四爷那张棺材脸才露出来,苏培盛就忙不迭压低声音道:“主子爷,大事不好了!” 四爷心里登时就是一声“咯噔”。 “怎么了?是什么地方出事儿了?”四爷一边拢着外裳一边沉声问道。 “没有出事儿,”苏培盛忙不迭摆手,摆着摆着,苏培盛又不摆了,“不对,是出事儿了。” 四爷拧着眉看他,话是没说,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再明白不过—— 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苏培盛是没有大病,他是真着急,当下一边朝房中瞄了一眼,一边忙不迭压低声音道:“启禀主子爷,大爷将将着人给您送人过来了!现在人已经被请进来了!” 大哥给他送人? 送……什么人? 这剧情好像有点儿熟悉啊…… 下一秒,四爷的一口气儿差点儿没倒换上来,他迅速地往寝房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地出门把门带上,迅速地行至院中,这才压(气)低(急)声(败)音(坏)道:“大爷送人你就敢收?谁许你把人给迎进来的?送走!赶紧把人都给送走!” 真是晴天霹雳啊! 四爷是已经被霹过一回的人了,所以坚决不肯被霹第二回! 还有大哥这到底是个什么癖好? 动不动就给他送大霹雳,有这么关爱弟弟的吗?生怕弟弟的日子过得太舒坦是吧?! 苏培盛也是一脸着急:“主子爷容禀,守门的侍卫们并不知道先前……大爷给四爷送过人的事儿,所以没有经验,这才把人给请了进来,奴才也是听了小池子的禀报才知道有这事儿的。” 要是当时苏培盛或者小连子在的话,那说什么也不会让人直接进门的,自然大爷送的人是不好直接拒收的,要不然多扫大爷的面子。 但是可以暂时把人安置在外面,然后不管是放人归家还是安排嫁人低调安排也就是了,总之是绝对不能让侧福晋知道这茬儿的。 上回为了大爷给四爷送人的事儿,侧福晋不是还跟四爷大闹了一场? 1784 来了!来了!侧福晋来找他兴师问罪来了! 四爷的脚踝都肿成了馒头,养了大半个月才好利索呢! 谁知道是不是被侧福晋关起门来给……给教训的? 不知四爷是不是还心有余悸,反正苏培盛想起来心里还挺突突。 不过如今看来,四爷哪里是心有余悸,这分明就是谈虎色变! 很显然,侧福晋就是世间最厉害的那只母老虎! 不仅四爷怕得厉害,他……他也害怕! 什么? 听小池子说的? 四爷的脸更黑了,再开口,语气就更加气急败坏了:“小池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苏培盛被四爷吼得直缩脖子,再开口声音都打颤了:“回主子爷的话,今天侧福晋要见茯苓姑娘,茯苓姑娘一早就到了,小池子出门去迎他们,所以……” 所以茯苓也知道了呗。 四爷已经连火儿都发不起来了,杵在原地半天一声不响,那表情就四个字—— 心死如灰。 苏培盛瞧着就挺不安的,正想着要不要出言宽慰宽慰四爷,四爷却开口问道:“大爷现在人在何处?” “回主子爷的话,大爷正好路过东昌府,大爷还着人给主子爷带话,说半个时辰后,大爷会登门拜访。”苏培盛道。 大爷负责山东中部三府赈灾,今天只是路过东昌府,没多少时间,但是还能抽空跟四爷见上一面。 四爷点点头:“先找个地方把人给安置了,然后照老法子去办。”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领命,当即躬身退下。 唉,四爷能跑,他跑不了啊! 苏谙达叫苦不迭。 …… 大爷送人的事,不出意外,维珍甫一早起就知道了。 “主子,您莫生气,主子爷甫一知道此事,第一时间就让苏培盛把人给送走了,”担心维珍会生气,女贞忙不迭给她宽心,“可见主子爷多在意您。” 大爷又给四爷送人了? 比起第一次知道时候的酸楚郁愤,这一次维珍的心里其实没什么起伏。 她就是不太理解,大爷这到底是个什么爱好,怎么就这么喜欢塞人呢? 是只给四爷塞还是对所有的弟弟都一视同仁? 要是后者的话,那大爷手下岂不是得有人专门负责寻摸培养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有这手段爱好,那你倒是往万岁爷身上招呼啊! 万岁爷现在可不就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嫔妃?要是大爷能给万岁爷敬献几个心头好,指不定万岁爷这一高兴,堂堂大千岁原本塌了的架子就又支棱起来了呢! 抿了口茶,维珍问道:“苏培盛把人给送去哪儿了?” 女贞摇摇头:“这个奴婢不清楚。” “去把苏培盛找来。”维珍缓声道。 “是,奴婢遵命。” 没一会儿,苏培盛就到了,维珍刚好在用早膳,苏培盛恭(战)恭(战)敬(兢)敬(兢)上前行礼:“奴才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维珍放下筷子,看向苏培盛,淡淡道:“人都送走了?” 来了!来了! 侧福晋来找他兴师问罪来了! 侧福晋平时再如何和蔼可亲,苏培盛这时候还是觉得肚子转筋,当下脑袋垂得更低了,一副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腔子里的架势,再开口声音也更加恭敬。 “回侧福晋的话,奴才已经着人去打扫宅院了,等院子一收拾干净,就把人先送过去暂时安置下来。” 喝了口山药百合燕窝粥,维珍又问:“拢共有几人?” “回侧福晋的话,拢共……八人。” 维珍闻言不由挑了挑眉,大爷这是越来越热情了啊,上回还送四爷四个呢,这回就给翻了倍,那下回岂不是要送十六个? 这当哥的可是一点儿都不在乎弟弟的身子骨啊。 “都是什么来历?”维珍接着问。 “回侧福晋的话,其中四人是出身扬州的歌姬,一位是杭州的舞姬,一人是咸阳的乐师,另两人来自济南府的侍婢。” 好家伙,大江南北都聚齐了。 那六个出身扬州、杭州、咸阳的歌舞姬乐师,应该是下面人孝敬大爷的,然后这个好大哥转手就送给了四爷。 至于那两个济南府的侍婢,应该是大爷叫人从下榻宅子里面挑出来样貌拔尖的侍婢,一并给四爷送来的。 不管是歌舞姬乐师还是侍婢,肯定都有个悲惨的身世,或是被家中卖了换钱的,或是遭遇了人贩子,小小年纪就辗转于人牙子或是人贩子之手,为奴为婢,抑或是被调教成是歌舞姬乐师。 喝完最后一口,维珍放下勺子,接过连翘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然后问道:“四爷可已经吩咐了让你如何安置她们?” “回侧福晋的话,主子爷的意思是按照从前侧福晋定的规矩安置她们。” 她定的规矩? 1785 养生堂 上回在直隶,大爷送过来的人,的确是她按照说的法子安置的,后来那几位姑娘,按照她们自己的意愿,或是得了赏银子还家,或是得了赏赐安排嫁了人。 “那人手可够吗?”维珍问。 这回跟上次的情况不同,如今水患严重,道路难行,眼下运粮都忙不过来呢,维珍甚至还从京师调派了将近二十人来山东参与施粥呢。 四爷的人手只会比她更紧张。 这时候怕是不可能额外派人手去送这些姑娘回家的,尤其还是去外地。 自然了,苏培盛想要安排也容易得很,找商队顺便帮着送人也就是了,但毕竟路途遥远,又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但这中间凡出点事儿,苏培盛心里也会不安,也担心四爷降罪。 所以最合理的还是将她们暂且安置下来,等到人力不那么紧张的时候再安排。 “回侧福晋的话,眼下人手并不富余……”果然,苏培盛面露难色道,不过打量着维珍没什么表情的脸,苏培盛又赶紧补充道,“就算再不富余,送几个人回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请侧福晋放心。” “就按你说的法子去办,”维珍点点头,抿了口茶,话锋一转,“不过她们如果愿意留下来去养生堂帮忙的话,包她们吃住还会按日子付她们酬劳,待灾情结束,她们若是愿意继续留在养生堂做事,待遇照旧,以后每年待遇还会上调。” “若是她们不肯的话,不管是归家还是嫁人,贝勒府都会为她们出一份嫁妆。” 不管出于何等苦衷,事实就是,这些年轻的姑娘都是小小年纪就离开了家人,这些年来颠沛流离、为奴为婢不知受了多少苦,如今又被人像物件一样随手送人。 若是能记得自己家在何方并且愿意归家的话,维珍自然不会拦着,但若是她们无处可去又暂时不想嫁人的话,那维珍也愿意给她们一条出路。 维珍说的养生堂是前不久维珍吩咐茯苓在东昌府这边新开设的。 因着天灾的缘故,不少孩子成了孤儿,若是得不到妥善照料的话,这些孩子怕是熬不了多久。 当地本来也有养生堂,只是架不住孤儿太多,维珍听了茯苓的禀报,索性就让她着手建了养生堂安置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等到天灾过后,维珍也没打算丢开手,想着把养生堂保留下来,能多救一命是一命。 如今养生堂是开设起来了,却很缺人手,毕竟京师调拨过来的几乎都是青壮劳力,他们不仅仅要忙粥厂的事儿,照顾孩子到底是不大方便。 所以这些年轻的姑娘若是肯去帮忙的话,维珍是欢迎的。 苏培盛一怔,还以为侧福晋要泼醋,迫不及待要把人给送走呢,哪知道侧福晋竟然还有这样的安排。 若是那八位姑娘真的愿意留在养生堂做事,有侧福晋罩着,那往后日子自然是差不了的,单看侧福晋平日里是如何对自己人的就知道了。 苏培盛是没想到侧福晋竟然能把这些险些成了四爷妾室的女子也能当自己人看待。 侧福晋到底还是心地良善的。 这些想法一闪而过,苏培盛旋即忙不迭躬身道:“是,奴才遵命,若侧福晋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苏培盛退下之后,茯苓就来了。 “奴婢见过主子!恭请主子金安!” 甫一进门,茯苓就忙不迭上前给维珍福身行礼。 比起上回见到,茯苓明显又黑瘦了一些,虽然人很精神,但是维珍还是心疼的要命,当下维珍忙起身上前,亲自把茯苓给扶了起来。 连翘忙给茯苓搬来凳子,茯苓却不坐,非要坐在脚踏上,这是茯苓的习惯,如今她难得能见到维珍,每一次都特别珍惜,就喜欢挨着维珍坐。 维珍依了她,由着她坐在脚踏上,也由着她趴在自己的腿上。 说起来,甘草跟茯苓是跟随她时间最长的侍婢,比起甘草,茯苓身上的框架明显少很多,换了甘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这样亲亲热热趴在她腿上跟她说话的。 茯苓身上的束缚少,愿意接受挑战,这也是维珍当时愿意放茯苓出去历练的原因。 而甘草的舒适区明显跟茯苓不同。 如今肖嬷嬷年迈,虽然担着掌事嬷嬷的名号,但维珍几乎不会再给肖嬷嬷派差事,甘草沉稳心细,又得了肖嬷嬷这几年的调教,其实甘草才是维珍院里实际上的大管家。 1786 这两人不是早就郎有情妾有意的嘛? 维珍出门在外从不会带甘草随行伺候,不是甘草伺候得不好,是只有甘草留下看家,维珍才会放心。 如今,在各自擅长的领域,甘草跟茯苓都干的特别好,肯定能算的是……业界翘楚。 那她也应该能算得上翘楚们的……伯乐吧? 嘿嘿,想想还挺骄傲的。 “这程子实在让你辛苦了,”维珍打量着茯苓瘦瘦黑黑的样子,真是不落忍,“如今这边的粥厂、养生堂都建起来了,也不必你终日奔波了,你且留下来,在我身边好好儿歇一阵。” 维珍本来是没打算让茯苓来山东的,茯苓要管的事儿太多,本就分身乏术,但是茯苓知道维珍这边缺人手,就自告奋勇一定要来帮忙,所以就来了。 得亏是茯苓来了,帮了很大的忙,尤其是在打理养生堂上,顾俨到底是男人,很多事儿不方便也不擅长,有茯苓出面很多事儿就特别顺利。 就比如招募妇人来养生堂做事,都是茯苓亲自出面招募的。 “承蒙主子心疼,奴婢不累!”茯苓笑得露出两排牙,“主子的心意,奴婢日日领受,浑身都是干劲儿呢!” 担心茯苓太辛苦,维珍特意让小池子给茯苓送了不少补品过去,怕茯苓忙得顾不上吃,维珍让小池子把补品直接送到高郎中那儿,日日做好了药膳再给茯苓送过去。 “日日领受?”维珍含笑看着茯苓,一边打趣道,“可见高郎中做事尽心,知道把咱们茯苓挂在心上,那我也能略略放心了。” “主子!”茯苓闻言顿时难为情了起来,“你又打趣人家。” 啧,有情况啊! 打量着茯苓明显酡红的脸颊,维珍是真高兴。 打来到这地方,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茯苓,从阿哥所到贝勒府又到现在,茯苓一路陪着她,她们彼此陪伴着,也彼此见证着对方的成长,她是没办法把茯苓当做奴才的。 茯苓就像是她的一个小妹妹。 性子敞亮心思澄澈做事麻利,对自己要求高特别有冲劲,虽然有些小毛病,但是正是这一切才组成了这么可爱生动完整的茯苓啊。 现在茯苓又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而对方还是高郎中这样不错的人选,维珍当然为她高兴。 “不是打趣你,是为你高兴,”维珍伸手握住茯苓的手,含笑道,“嫁妆我可都为你备下了呢。” 茯苓闻言有些羞涩地抿了抿唇,小声跟维珍说声“谢谢主子”,然后又趴在了维珍的腿上,半晌,维珍听到她小声嘀咕着:“只是奴婢担心,主子的厚爱奴婢无福承受。” “怎么了?”维珍一怔,伸手揉了揉茯苓的脑袋,“跟高郎中闹矛盾了?” “要真是能闹矛盾就好了,”茯苓小声道,声音明显带着些低落,半晌,茯苓坐直身子,一脸困惑看着维珍,“主子,奴婢觉得大概都是奴婢一直在自作多情。” 什么? 自作多情? 还一直都是? 维珍人都懵住了:“茯苓,你这话怎么说?” 这两人不是早就郎有情妾有意的嘛? 难道之前都是她误会了? 不对啊,就算她这个旁观者误会了,茯苓这个当事人也不可能是误会的啊? 茯苓低着头小声道:“他救奴婢,给奴婢医病,照顾奴婢,对奴婢特别耐心,会亲自给奴婢煎药,奴婢嫌药苦喝不下去,他还会琢磨着给奴婢改方子,想方设法让药变得好入口一些,他对奴婢真的很好,连阿玛额娘对奴婢都没有这样体贴入微,但是……但是也只有这些了。” “不怕主子笑话,奴婢自己把嫁衣都准备了好,奴婢还偷偷找人算了八字什么时候成婚最吉利,但是……但是他好像从没有想过这些,好像一直都是奴婢自己一厢情愿。” 维珍更懵了:“你们……你们还没有捅破过窗户纸?” 好家伙,她都默认茯苓跟高郎中已经相好多时了,别说茯苓自己都准备好嫁衣想着嫁人了,她不是也早就把嫁妆给茯苓备下了吗? 结果现在说这是茯苓一厢情愿? 维珍一时间是真有点儿接受不了。 茯苓吸了吸鼻子:“前些时候,奴婢偶然听说他爹娘一直着急他成婚的事儿,还想着为他张罗成婚的事儿,奴婢当时就挺着急,所以就……拐着弯儿问了他一句可有成亲的打算,他当时说,暂时还没有,就没有旁的了。” 1787 可怜的茯苓,被高郎中玩弄于股掌之中 维珍尽力理清茯苓给的信息,然后总结一下。 “所以你跟高郎中的情况是,高郎中平日里对你十分照顾,你心里是很喜欢高郎中的,也想着同他成婚相伴一生,但是高郎中只是一直埋头照顾你,对你好,却并没有更多的表示,所以你们还并不是……相好的关系?” 茯苓又吸了吸鼻子:“奴婢以为他会先开口的,可是……左等右等都等不来。” 看着蔫头耷脑委屈得不得了的茯苓,维珍是又心疼又生气。 心疼自然是冲着茯苓的,放在后世,女追男不算什么,可是在这里,就算茯苓再怎么大大咧咧,毕竟有些观念是刻进骨子里的。 茯苓虽然心里喜欢高郎中,但是让她一个女孩子主动告白追求什么的,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茯苓能够拐着弯儿问高郎中有没有成亲的打算,真的是已经鼓足勇气了。 其实一个大姑娘家主动询问一个未婚男人家成亲的事儿,实际上就是告白了。 茯苓已经非常努力地争取自己的爱情跟婚姻了,这真的非常了不起。 至于生气,那肯定是冲着高郎中的。 照茯苓的说法,高郎中平时对她是周到殷勤,甚至……都能用肉麻来形容了! 没错,就是肉麻! 因为茯苓嫌药苦不肯喝,高郎中就绞尽脑汁地改药方,让汤药变得好入口一些,她也是今天才知道竟然还有这种操作,这…… 这让她跟四爷情何以堪?! 他们可是真金白银请高郎中入府做府医的,不仅高薪聘用,福利待遇那也是没得说。 什么年节赏赐从来没有少过,四爷会赏高郎中,她也会赏高郎中,所以高郎中是领着前后院两遍的赏赐呢! 放眼整个四爷府,除了高郎中,也就只有肖嬷嬷才有这样的超高待遇了。 不仅如此,贝勒府还给高郎中在京师置办了宅院,把高郎中的父母都接到京师颐养天年,连高郎中的后顾之忧都被解决了。 后世都说打工人是牛马,对于封建王朝的打工人来说,那更是牛马都不如了,但是…… 对高郎中,维珍可一点儿都不心亏! 就高郎中这待遇,在后世也不多见吧? 结果,在高郎中那里,她竟然都不配获得高郎中稍微动动发财的小手给她改一改药方,她……她也很怕苦的好不好?! 等她回去第一件事儿就是要给高郎中减薪! 必须减!没得商量! 但是现在这不是重点哈。 “高郎中平时对你有没有……逾举的行为?”维珍看着茯苓,一字一字认真问道,“比如借着给你诊脉偷偷摸你的小手占你便宜什么的。” 听着茯苓的描述,高郎中对她明显就是好的过分,但是却又一直没有跟茯苓示爱,在茯苓主动询问他成亲之事的时候,高郎中也没有任何表示,这种情况…… 就很像是在故意钓着茯苓。 虽然高郎中这人特别稳重,还有点儿高冷外加小社恐,一看就是个正人君子,但是! 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指不定高郎中就是衣冠禽兽,专门喜欢钓着茯苓这样单纯好骗的小姑娘呢? 维珍登时拉响警报,脑子里都已经在琢磨要怎么为民除害了,结果就瞧着茯苓涨红了脸,张嘴结舌说不出话。 维珍忙道:“你不要怕,尽管放心大胆地说,我会为你做主的!” 茯苓咬了咬唇,然后羞答答地道:“他……他要是肯逾举就好了,奴婢也不会这么发愁了。” 是啊,但凡高郎中肯逾举那么一次,不管是不是有心的,她肯定会抓住机会,直接让主子给她跟高郎中赐婚! 有主子撑腰,他高郎中还敢赖账? 可是…… 真的一次都没有哎! 茯苓害羞都顾不上了,又哀发愁了起来:“主子,是不是奴婢生的……不够漂亮?” 维珍:“……” 可怜的茯苓,被高郎中玩弄于股掌之中。 “够漂亮能怎样?能让高郎中把持不住动手非礼你啊?真要那种臭德行,你要是还喜欢的话,那我就……”维珍恨铁不成钢使劲儿戳了两下茯苓的脑袋,“要学王母娘娘划银河了!” 恋爱脑不可怕,但要是自己的小姐妹长了恋爱脑的话,那简直就是不能忍受! 也就只有这种时候,维珍才能共情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 “主子!”茯苓忙不迭捂着脑袋撒娇道,“奴才不是那样的人!当然了,高郎中也不是那样的人,您别误会他了。”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他的确不是,不过你分明就是!” 1788 把丑话说在前面 茯苓大囧,再度抱住了维珍的腿,小声唤道:“主子,你又打趣人家。” 维珍默默翻了个白眼,想了想,然后道:“你先别着急,高郎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会为你探明清楚的,要真是你们彼此中意,年后我就做主给你们安排成亲。” 茯苓闻言登时又激动了起来,忙不迭站起来,就要给维珍福身行礼,不过却被维珍给打住了。 “你别着急谢恩,听我把话说完。”维珍道。 茯苓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于是维珍看着她,一字一字认真道:“如果高郎中对你无意,就算你再如何喜欢高郎中,我也不可能给你们赐婚的,茯苓,强扭的瓜不甜这的道理我就不跟你多说了。” “真那样的话,你就要接受现实,否则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不管是你还是高郎中可都不宜在贝勒府继续伺候了。” 为什么后世绝大多数的公司都不支持办公室恋情,因为感情的不确定性会给公司利益带来损害,这个道理其实也挺适用于贝勒府。 一旦茯苓跟高郎中闹翻的话,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尴尬是小,若是闹得大了,搞得人尽皆知。 高郎中还好,这种事儿对于男人的损失总是小的,指不定还会被人觉得高郎中魅力大风流倜傥呢,但是对茯苓的影响那可就太大了。 不仅会影响茯苓如今的事业,对茯苓未来的情感婚姻更是会造成深远的影响,甚至会影响终生。 这当然不是维珍想看见的,所以这时候,维珍是必须要把丑话说在前面的。 茯苓知道维珍说的是真的,她深吸一口气儿,然后再度对着维珍福身,然后同样一字一字认真道:“多谢主子提点,奴婢不会让主子失望的。” 是的,她不会让主子失望的。 她是喜欢高郎中,但是比起主子对她的恩情跟托付,孰轻孰重,茯苓心里有数。 她就想要一个明确的结果,不管是好是坏,她都能接受,也不会影响她继续为主子办差。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维珍挺欣慰。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维珍伸手扶起茯苓,笑着拍了拍茯苓的手:“行了,快跟我说说粥厂跟养生堂的事儿。” 之前维珍一直都在济南,这边的消息全靠书信或者传话得知,虽然大致了解,但是肯定并不全面,如今总算是到地儿了,维珍少不得要方方面面都仔细了解一下。 “是,奴婢也要向主子禀报呢。”茯苓忙不迭点点头,同时身子也坐直了。 “连翘,”维珍冲连翘招招手,“你也来过来旁听。” 山东的灾情一时半会儿完结不了,就算是灾情过去了,粥厂跟养生堂维珍也不打算一并给停掉,尤其是养生堂,维珍是打算保留下来,一直经营下去的。 茯苓不可能一直待在山东这边盯着,尤其是马上年下了,京师的铺子还有庄子,也都要到了年终盘点的时候,这时候茯苓自然是走不开的。 所以维珍已经打算着人送茯苓回京了,至于山东这边,维珍打算暂时让连翘顶上。 在此之前,维珍已经跟连翘沟通过了,对于维珍想给自己加担子的打算,连翘有压力也很有动力,这程子连翘也一直在积极熟悉接触业务,为接手茯苓的工作做准备,还会逮着时间练字呢。 说起来,维珍手底下的贴身侍婢,如今都识字了,起初是为了方便管账跟打理库房,再加上维珍的鼓励,茯苓跟甘草早就开始学识字,当时赶着大格格开始学识字,两人没少跟着在沙盘练字。 后来在甘草跟茯苓的影响下,女贞跟连翘也开始自动学识字。 都没有打小识字读书的经历,十五六岁才开始学识字,难免要吃力一些,好在维珍对她们的要求不高,会写能认就行,至于字迹美不美观…… 维珍自己都是狗爬字,当然不会对甘草她们有什么要求。 一句话,实用就好。 “是,奴婢遵命!” 这时候听到维珍唤自己过去,连翘忙不迭应声,然后就忙不迭取来纸笔展开,迅速地蘸了墨,然后就挺直腰背等着维珍跟茯苓的发言。 这一副随时准备做笔记的架势,看得维珍一脸满意的笑。 不错嘛,连翘小姑娘已经初具大秘风范! …… 维珍跟茯苓会面,与此同时,四爷正在前院接待大爷。 “大哥吉祥!” 四爷提早等候,瞧着大爷进门,就起身迎了上去。 “老四!”甫一靠近,大爷的拳头就热情的招呼过来,照着四爷的胸口就是砰砰两拳,四爷纹丝不动,大爷伸手拍了拍四爷的肩膀,脸上挂着笑,“看来你小子这是又壮实了!” 1789 探探四爷的底 见面就打拳,这是大爷的习惯,这么些年下来,四爷早就习惯了。 只是从前年纪小身子骨单薄,少不得被大爷捶得站不住,不过现在,四爷已经能够做到不动如山了。 “大哥才是风姿依旧,”四爷含笑道,一边请了大爷进门,一边着人上茶,“不知大哥大驾光临,招待不周,还望大哥担待。” “跟大哥还客套起来了,”大爷端起茶杯,拢了拢,没着急喝,而是撩起眼皮看向四爷,含笑道,“老四,大哥送你的生辰礼物,可还稀罕吗?” 生辰礼物? 四爷一怔,再瞧着大哥这副笑脸,心里也就明白了。 大哥这送的是生辰礼物?难道不是无妄之灾? 稀罕!他可真他娘的太稀罕了! 四爷心里骂骂咧咧,嘴上还得诚恳道谢:“承蒙大哥厚爱,弟弟感激不尽,只是弟弟成日东奔西走连睡觉都得数着时辰,怕是要辜负大哥的一片心意了,大哥往后还是别破费了。” 这话原不该说,到底是大哥的一片心意,他不能拂了大哥的脸面,但是…… 但要是往后大哥再时不时给他送大霹雳要怎么办? 这次的大霹雳他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关呢,再来几次,他怕是有家都不能回了! 万岁爷跟德妃赐人,他不能拦着,但是大爷这儿他还是能拦下的,所以,四爷到底还是委婉地跟大爷提了一句。 “那是大哥思虑不周,没有送到弟弟心坎儿上,”抿了口茶,大爷点点头,稍稍沉思片刻,就听着大爷道,“那明年大哥送你几坛子莲花白?” 四爷松了口气儿,忙不迭赔笑道:“非得等到明年吗?大哥一贯最是大气,提早送弟弟几坛想来也是舍得的。” 大爷闻言登时笑得直摇头:“老四啊什么时候你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四爷也跟着笑,动手为大爷续了茶:“大哥请用。” 抿了口茶,大爷一边慢慢拢着茶,一边看向对面四爷,目光中带着探寻,顿了顿,大爷发出一声感慨:“老四,这趟你回京筹募善款,折腾出来的动静可着实不小啊,不费吹灰之力就压了废太子一头,如今谁提到你四贝勒,不得竖大拇哥呢?” “大哥这话,弟弟可是万万不敢受,”四爷闻言放下茶杯,冲着西南济南的方向拱了拱手,一边恭恭敬敬道,“弟弟如何能同废太子相较?此次侥幸没有办砸差事,全赖皇阿玛英明神武,若没有皇阿玛坐镇山东,就凭弟弟这张脸这点子本事,又哪里能筹募到这些善款?” “从前弟弟又不是没有筹募过善款,当时真是窘态毕露,这回弟弟不过扯着了皇阿玛的大旗,替皇阿玛跑腿罢了。” 四爷这话说的很是谦虚,大爷听了却笑着摇摇头:“老四,你这就太谦虚了,能在这个时候让皇阿玛肯把大旗给你扯,那也是你的本事。” 可不是嘛。 还不是四爷死乞白赖求着去扯万岁爷的大旗,是万岁爷主动把大旗塞到四爷手里面由着他扯的。 就因为这个,他们这些皇子哪个不心惊、不嘀咕? 万岁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甫一废了太子就开始迫不及待地为老四铺路搭桥了? 八爷人瞧着再沉稳,心里却哪儿有不慌的?这个时候,自然想探探四爷的底。 只是八爷跟四爷一向关系并不亲近,再者又是弟弟,八爷倒是真不方便主动来探四爷的底。 那换做是谁才方便呢? 这不,趁着四爷的生辰,大爷特地绕路从四爷这里走了这么一遭。 “承蒙皇阿玛慈爱,这些年来,为了能让咱们这些兄弟长历练,没少借大旗给咱们扯,如今皇阿玛对咱们兄弟就更加慷慨了,要不然咱们兄弟在山东赈灾也未必能这般顺利展开,”四爷含笑道,“弟弟才从京师回来,不比大哥更了解灾区的情况,赈灾经验也比不上大哥,日后少不得要向大哥取经,还望届时大哥莫嫌烦。” 甭逮着他一个人说嘴。 他不过就是回京师筹募了一次善款,眼瞧着是万岁爷对他的厚爱偏宠,而且偏偏挑在废太子的敏感时候,更有不少人因此琢磨万岁爷是不是有意册立他为新任太子,但是四爷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万岁爷为什么会挑在这个时间点儿对他所谓厚爱? 还不是担心他为了老十三在山东生事,所以才会迫不及待把他赶走? 1790 而他这个四哥显然就成了八爷眼中的障碍 至于被众人误会地万岁爷特意派小瑞子等人随他回京是为了给他筹募善款添砖加瓦,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那天是个什么情景? 小瑞子等人可是直接就堵在他门口,后来更是寸步不离,就差没把“监视”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自那天起,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万岁爷的掌控之中,以至于他在京期间愣是没跟十三见过面,也就是在回到山东之后,小瑞子等人才总算撤走了。 就这样,他竟然还被众人以为是万岁爷的偏爱,更被一众皇子嫉妒提防,四爷心里有苦说不出,能畅快那就怪了。 偏生这时候大爷又拿这事儿说嘴,四爷就差没直接问出口,这酸溜溜的话,大爷是不是也在老八面前说过? 万岁爷不过是打着让他回京筹募善款的旗号将他暂时赶出山东,以防出事,可对人家老八那才是实打实的厚爱。 先让老八衣不解带床前侍疾,然后又让老八前往江南筹募善款,最后还采纳了老八的赈灾建言。 如今,老八是占了孝顺的名声,也增强了在江南的影响力。 因为背靠大爷还有安郡王府,八爷在八旗军中的影响力一贯不小,如今又在万岁爷的支持下,靠着赈灾的政策更是连八旗的低层官员都一网打尽。 什么叫厚爱? 里子面子都一股脑儿地给,这才是万岁爷扎扎实实的厚爱。 这一年来,万岁爷对八爷的态度就明显带着偏宠,又是从太子手里收回了内务府交给八爷打理,又是安排八爷跟十三一道主持宫中的牛痘实验,生生要把功劳分一份儿给八爷。 这还不算,谁不知道万岁爷一向不喜良嫔娘娘的? 但是这一年,万岁爷对良嫔娘娘那态度简直是大转弯,虽说没亲自去探望过一直养病的良嫔,但是对良嫔的赏赐那可是没有断过。 只怕等这回南巡结束,回到京师,良嫔娘娘就要被晋位了。 届时,山东灾情顺利度过,论功行赏,八爷的表现毫无疑问是一众皇子里头最拔尖的,万岁爷厚赏是跑不了的,指不定万岁爷一高兴,亲王位分都舍得给呢。 不管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往后谁还提一句良嫔的身世? 从前老八最大的短板,眼瞅着万岁爷就要给补齐了。 这还不是厚爱?这还不是明明白白为老八铺路搭桥? 所以,对于大爷的话中有话、酸腔酸调,四爷很是无语,心中亦有疑惑。 大爷这酸意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老八? 若是前者的话,那太子甫一被废,大爷就又蠢蠢欲动了,实在是愚不可及,若是后者的话…… 那老八的本事确实大,不仅能够让大爷死心塌地,也能使唤得动大爷来试探自己。 只是用不着张口询问大爷,四爷也知道,大爷这趟九成是为了老八来的。 若真是为了自己,以大爷的性子,在太子废黜之后,大爷就该着手为自己铺路搭桥了,但事实上,大爷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很明显,就算是万岁爷废黜太子,也不代表就会对大爷转了态度,大爷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在被万岁爷敲打了几年后,大爷如今行事也谨慎了,违拗万岁爷的事儿,大爷是轻易不敢做的。 但是万岁爷对八爷的态度却也是明摆着的,大爷本就跟八爷穿一条裤子,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万岁爷对八爷种种厚待,谁看了不觉得是在为八爷铺路搭桥? 只是这路上,未必就八爷一个人,八爷想要更进一步,不管是用什么法子,拉拢还是铲除,总之八爷必须得先扫清障碍。 而他这个四哥显然就成了八爷眼中的障碍。 八爷这个做弟弟的不方便出面,九爷在四爷这儿压根儿说不上话,所以就轮到大爷这个直郡王出面了。 所以还是那句话,八爷的本事着实是不小。 大爷在试探,四爷却把话题转移到了赈灾上面,很明显是不想就大爷的话题继续下去。 这一点,大爷自然也明白,到底是天家子弟,听话听音这是他们这些皇子的基本素质。 若是换做平时,既是老四不肯接腔,那大爷也就顺坡下了,但是大爷却明显不想就四爷给的坡。 大爷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一脸严肃看着四爷,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比方才严肃了十倍。 “老四,现在也没有别人,就咱们兄弟两个,你知道大哥不是那种会弯弯绕绕的性子,大哥也知道你是个心胸坦荡的,所以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1791 你说得对,大哥是不会害你的 不待四爷应声,大爷再度开口:“老四,依你看,太子被废,皇阿玛如今最属意谁为下一任太子?” 他就知道会这样! 他就知道! 看着大爷此刻还真的十分坦诚的一张脸,四爷却忍不住想骂人。 就因为心胸坦荡,所以就合该被你一大清早地堵在家门口逼迫吗? 换做旁的事儿,都好说,偏生是这种要命的事儿。 四爷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再开口,声音比大爷的更加严肃:“大哥,你糊涂了,这种事儿怎么能是咱们兄弟置喙的?自然要由皇阿玛圣裁独断!弟弟可不敢妄言。” 打量着四爷这一张再严肃认真不过的棺材脸,大爷心中不是没有怀疑。 真的吗? 老四心里真的就没有什么想法? 就算从前老四没有,但是现在,在太子被废、获得万岁爷明摆摆的偏宠手里还隐隐攥着十三从太子那里继承来的势力,老四真的就不心动? 老四固然不错,他也一向很欣赏老四,甚至之前就想好了若是老八日后提防老四甚至是想铲除,他这个做大哥的,都要尽力保住老四。 毕竟在他看来,老四不是那种有花花肠子的,是个只懂低头拉车的老实人。 但再老实的人,在如今这种形势下,难保不会生出别样的心思。 若老四起了夺嫡之心的话,那就…… 不可就大好了。 老三眼瞧着得宠,但是却还真的从没有入过大爷的眼,但老四可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比起老八,老四还占了长。 “老四,你紧张过头了,咱们兄弟说话,哪儿说哪儿了,你不必太过紧张,”再开口的时候,大爷表情缓和了一些,一边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茶,大爷一边又缓声道,“只是如今形势纷乱,大哥不过是想给你提个醒,莫要行差踏错,没得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垂着的眼皮轻轻颤了一下,四爷撩起眼看向大爷,一边却对着济南方向再度拱手,然后一字一字认真跟大爷道:“多谢大哥提醒,只是弟弟时时事事都谨遵万岁爷教诲,想来是不会有那一日的。” 是啊,他时时事事都听万岁爷的,尤其是在下一任太子的人选上,只要是万岁爷的旨意,他就拥护执行,若是这样也算行差踏错的话,那就说明…… 有人等不及要做万岁爷的主了。 谁会等不及呢? 四爷一言不发打量着大爷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倏而,大爷咧嘴笑了,一边笑,一边拍着四爷的肩膀:“都说了让你别紧张了,瞧瞧这副德行,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爷要害你呢。” “大哥说笑了,咱们可是亲兄弟,谁害我大哥也不可能害我,”四爷也笑了,端起茶壶,亲自为大爷添了茶,然后双手端起茶杯恭恭敬敬递到大爷面前,“大哥请用。” 大爷垂着眼看着那杯送到自己面前的茶,还有那双捧着茶杯的手,以及右手虎口处一寸长的伤疤。 都这么些年了,那伤疤还如此明显,可见当年被刀伤得有多深。 是的,的确很深,当时太子若是再用力的话,老四这根大拇指可就保不住了。 只是好好儿的,太子为什么要对老四挥刀呢? 不是,原本不是对老四挥刀的,是对他挥刀的。 是在锦姝的灵堂上,也是在老四生辰的当天。 那时候,要不是老四挡下太子的那一刀,灵堂会乱成什么样子? 且不论太子跟直郡王血溅灵堂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万岁爷会怎办龙颜震怒,单说锦姝这辈子最后的一丝体面也要被糟蹋得一干二净。 深吸一口气儿,又默默呼出,大爷伸手接过四爷递过来的茶杯,顿了顿,然后沉声道:“你说得对,大哥是不会害你的。” …… 大爷来去匆匆,在四爷这儿喝了两杯茶就走了。 送走大爷,四爷也赶着出门了,待到了天黑,四爷才赶回来。 “人已经被安置好了吗?”一边朝着后院儿走去,四爷一边忙不迭问苏培盛。 白天忙得脚不沾泥,四爷倒是没空想这个,如今回来了,四爷这心里就开始不踏实了,每往前迈一步,四爷就觉得心跳加快一分,人也是口干舌燥的,这不就越走越慢。 人已经安置好了吗? 苏培盛这一整天其实也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 到底有没有被安置好,苏培盛还真是说不好,所以只能硬着头皮道:“回主子爷的话,侧福晋亲自把人给安置了。” 四爷闻言登时脚步一顿,扭头看向苏培盛:“侧福晋亲自安置的?” 1792 一点儿都不疼。嘿嘿! 苏培盛点点头,当下把维珍之前的吩咐跟四爷说了,然后又道:“奴才把侧福晋的话带到,结果那八人都同意去养生堂做事,用过中饭之后,侧福晋就让茯苓把人给带去养生堂去了。” 这就出乎四爷的意料了。 把人安排到养生堂做事?维珍是怎么想的? 是为了他心里吃味儿,所以才要把人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虽然对于可能存在的维珍对自己的不信任有两分小小的不爽,但是剩下八分,四爷可不要太爽。 看这妮子往后还说不说自己是老陈醋! 一想到维珍可能是为了自己吃味儿,四爷就忍不住嘴角上翘, 虽然等着自己的不可能是维珍的好脸,甚至还要挨那妮子的花拳绣腿,但是四爷全然不怵,还相当期待! 甚至心里还巴望着维珍的脸能更臭一些,对自己能更不客气一些。 当下,四爷大步流星往前走,每一步都虎虎生风,每一步好像还都……带着春风? 是谁早上知道大爷又送女人过来时候一副被雷劈了八回的表情? 是谁刚才怂的脚软都快走不动道儿了? 怎么得? 说句话的功夫,主子爷突然想起来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被丢到爪哇国的雄风又回来了? 所以,这是不怵侧福晋的虎威了? 反正苏培盛是满脑子问号,眼瞅着飘飘然的四爷都走出老远了,苏培盛也来不及多想,然后赶紧加快步子跟上。 瞧着四爷来了,维珍忙不迭放下手上的毛笔迎了上来,一边吩咐女贞去领膳,一边行至四爷跟前,伸手去为四爷解披风的系带。 “累坏了吧?”维珍把披风交给连翘,一边挽着四爷的手往内间去。 累吗? 从山东到京师,又从京师到山东,成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四爷早就习惯了,累也早成了常态,既是常态,那对此四爷也就失去了正常的感知。 但是如今又回到维珍身边,摸黑回家,也有人等着一道用晚膳,有人嘘寒问暖,四爷就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特别累。 尤其是今天,早上陪大爷喝茶,不过是两杯茶的功夫,却喝得四爷那叫一个心累,接着又是大半天的身累,四爷真真是身心俱疲。 方才还巴巴的等着享受侧福晋的吃味儿,现在四爷却只想抱着侧福晋撒娇。 心里是这样想的,身体也相当诚实,四爷“嗯”了一声,跟着维珍进了内间。 在盆架前站定,四爷从身后抱住维珍,整个人软骨头似的趴在维珍背上,脑袋搁在维珍的肩上,黏糊糊地道:“你给我洗。” 突然就感受背上多了座山,维珍差点儿都没能站稳,却也只是照着四爷的屁股轻轻拍了一下,然后就果真依言给他洗起了手来。 这人本就是个撒娇怪,几个孩子加起来都没有他一个当爹的会撒娇。 如今连最喜欢撒娇的小丸子都因为长大开始不大好意思撒娇了,偏生这男人年纪越大,撒娇的本事却越发炉火纯青了。 似是做孩子的时候,没有撒过娇,如今虽然都成了几个孩子的爹,却变本加厉地开始撒娇。 不过维珍一点儿都不觉得烦,一边给四爷洗着手,一边还柔声哄着:“那等会子咱们早些歇息。” “还要捏捏。”耳畔传来四爷慵懒的声音。 “行,妾身给贝勒爷做个足疗再来个全身大保健,确保伺候得贝勒爷满意。”一边说着,维珍一边取过帕子给四爷擦手。 大保健? 不用说,跟健胃消食片一样,都是四爷之前未曾接触的新鲜名词,但是四爷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强,尤其是…… 那什么方面的。 这下四爷满意了,仍旧趴在维珍的后背,轻轻怼了两下,换来维珍一记白眼,以及屁股上又挨了一巴掌。 一点儿都不疼。 嘿嘿! 舒舒服服用过晚膳,两个人窝在软榻上面说话,四爷一瞥眼瞧见小几上尚未收拾的纸笔,想起来方才回来的时候,维珍正在此奋笔疾书,便随口问道:“是在给孩子们写信?” 就算前一阵子不在山东,四爷也知道维珍肯定三不五时就给孩子们写信,这妮子不管到哪儿,都最惦记孩子,跟孩子们都会保持书信往来。 从前几个孩子都是共同写信送给维珍,维珍还可以单一封回给孩子们,但是如今孩子们渐渐长大了,不再共同写信,而是各写各的,维珍也就跟着开始分别回信了。 每次都要回三份呢,遇到慧娴慧妍也写信来的时候,这妮子就得回五封信。 1793 我哪儿不正经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还好都好现在还小,要不然的话,这妮子又得多受一份累。 这妮子一贯懒散,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些年下来练字都没什么长进,但是每每给孩子们写信,肯定是尽力写得端正美观,有时候一封信就得写上一两个时辰。 但是听苏培盛禀报,四爷就很心疼,不过四爷也不会拦着维珍给孩子们写信。 虽然肯定会累,但维珍这个做娘的却也乐在其中,这一点,他这个当爹的就很能理解。 “不是,昨儿是收到月华来信了,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回,想着再开两座养生堂,所以就想着先把计划书给写出来,”维珍道,一边用手肘轻轻怼了怼四爷,“正好你回来了,帮我瞧瞧,我可是头一次写呢,你给看看有什么不妥之处。” 四爷一边伸手拿起计划书,一边问道:“不是才开了一家养生堂吗?怎么又要开两家?人手够吗?” 维珍道:“听茯苓禀报,说新开的养生堂才开张两天,里头就已经满员了,可见眼下多少老弱妇孺流离失所,若是不能及时找到安全的落脚点,那就遭殃了,所以我寻思着,抓紧再开两座。” 她自然不可能救所有人,但是却也能尽力多救一个是一个。 亚圣那句流传千古的至理名言怎么说的来着?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若维珍仍旧是阿哥所里头寂寂无名的小格格,就算再怎么心系灾区,最多也只是捐些银两,再多的,她也做不到。 但是如今不同了,她是贝勒府的侧福晋,手上有铺子庄子,还有四爷时不时塞过来的赏赐,更有四爷的支持,所以,她有能力也有机会做些什么。 为了灾区的百姓、为了四爷,也为了她自己。 除此之外,她还有别的考量。 四爷没再说话,低下头认认真真地看起了维珍做的计划书。 从前这种事儿自然是轮不到维珍亲自操刀的,不管是建粥厂还是养生堂都有顾俨一手安排,但是如今顾俨要跟着四爷奔走,也是忙得成日脚不沾泥,维珍也正有历练的准备,索性就自己做起了计划书。 此刻,瞧着四爷正襟危坐、眉头微蹙盯着自己的计划书,维珍原本还挺自我感觉良好来着,毕竟虽然没吃过猪肉那也看过猪跑啊,而且还看过了不少回呢! 但是,她就是忍不住有些紧张,好像是在等待老师打分、忐忑不安的学生。 好在四爷没让她忐忑多久,在把计划书从头到尾看完一遍之后,四爷的眉头就舒展了,看向维珍的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赞许:“真的头一次写?” 维珍登时一颗心就落了地,再开口就带着傲娇了:“嗯!” “那爷的侧福晋真是太棒了,”四爷不遗余力地夸奖起来,“文能提笔拟计划书,武能跨马做大保健……” “啪!” 下一秒,维珍一巴掌拍在四爷的胸口,一边拿眼瞪他:“不正经!” “我哪儿不正经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四爷冤枉得很。 维珍将信将疑,拿着计划书看了看,有些拿不准:“真的还行?” “真的啊,”四爷使劲儿点点头,怕维珍不信,还收起了不正经的表情,认认真真跟维珍分析了起来,“虽然计划书做得有些繁琐,但是从养生堂的规模投入到经营管理,你写的都很明确,而这正是计划书最核心的部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少人就算是为官多年,仍旧抓不住这个重点。” 维珍闻言不由蹙眉:“还有这样的事儿?既是能有通过科考这样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凶险厮杀,那必然不可能是笨的,又怎么可能多年都会学不会抓重点?怕是他们故意模糊重点,不肯抓吧。” 这话正说到四爷的心坎儿上,四爷不由就是一声叹息。 “越是灾年,官场人心就越浮动,想出力的有,怕担责任的有,想趁机捞一把的更有,”说到这里,四爷不由摇摇头,“到底还是得正一正山东官场的风气,要不然这赈灾就是在天无底洞。” 山东的灾情为何严重至此? 除了灾情确实严重之外,难道就没有官员不作为的缘故? 一开始是怕担责任,自下而上层层谎报瞒报,山东巡抚王国昌于年初回奏称,成灾州县已经得到仓谷赈济,不成灾的州县也“著借仓粮,粜其十分之三,皆获裨益”。 就是王国昌的这一道奏折,让朝廷松了口气儿,也让万岁爷误以为南巡时会见到复苏景象,哪知道等待万岁爷的却是惨烈的饥荒图景。 1794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有瞒报山西疫情而被处死的嘎礼在前,王国昌竟然还敢对灾情瞒报,按说被处斩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万岁爷却明显手下留情了。 在王国昌自捐俸三千三百两补赈继而带领一众山东官员纷纷自捐俸禄共计十二万两之后,万岁爷没有处死王国昌,只是革了王国昌的职。 相比于山东如今的灾情,十二万两银子算得上什么? 在四爷看来,王国昌是非死不可,但是万岁爷显然也有万岁爷的考虑。 王国昌在山东官场影响极大,要不然也不能带动官员纷纷自捐俸禄十二万两,处死王国昌,势必会在山东官场引发极大的震荡,搞得人人自危。 如今自然是救灾要紧,朝廷要赈灾就离不开山东官员,万岁爷显然不想这个时候山东官场出乱子。 再有就是,王国昌是参与《尼布楚条约》议定、为征讨噶尔丹立过功的老臣,万岁爷到底也想顾念着老臣的情面。 只是为首的王国昌都不做处置,又怎么好处置别的官员? 让人以为朝廷柿子专挑软的捏吗? 但是这样会带来多大的隐患? 若是叫官员们以为不管做了什么错事儿贪了多少银子,只要事后捐出些许银子就能一笔勾销,那会酿成什么样的结果? 用不着以后,现在的结果就已经很触目惊心了,即便是有四爷这个冷面贝勒坐镇,下面也有的是硕鼠,打着赈灾款项的主意。 要不顾俨怎么会忙得脚不沾泥? 在山东,四爷能信得过的人有限,所以顾俨这个大管家如今不得已顶了上来,死死盯着一笔笔的款项支出。 更别说这回救灾,万岁爷还采纳了老八的建言,所有八旗低阶获罪官员,均可主动捐银献力以此减罪,这固然可以用最短的时间筹募到最多的赈灾款,更可以减轻国库的压力。 但是,还是那句话,这会酿成怎样的后果? 哪怕是行差踏错甚至坐牢子的都可以用银赎罪,事后还能照样升官发财,这样的观念一旦成为官场共识,势必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而且还是动摇大清根基的后果。 如今八旗谁不念八贝勒爷的好?谁又不高呼皇恩浩荡? 朝廷解了燃眉之急,万岁爷得了宽仁美名,老八也博了贤名,好一个一举三得,可然后呢? 导致的恶劣后果、造成的坏风气,要如何扭转? 还是万岁爷认可老八的做法,觉得老八这般的宽仁待下、备受八旗拥戴的皇子宜为下一任储君? 真要那样的话…… 那往后路的可就不大顺畅了。 一想起这些,四爷就觉得头疼心烦。 维珍瞧着他又拧起了眉毛,心疼得很,伸手给他轻轻按摩着太阳穴,一边给四爷出言献策:“实在不行,我把茯苓跟连翘暂时借给你帮忙?茯苓的本事你是知道的,算账是顶呱呱的好手,现在连翘也快被她带出师了,指不定就能帮到贝勒爷的大忙呢!” 维珍自然是在说笑,果然这话听得四爷不由笑了,一边伸手握着维珍的手,一边指了指桌上的计划书,含笑道:“真要把她们两人借给我帮忙,那侧福晋的养生堂怕是一时半会儿就开不起来吧?” “对哦,我把这茬儿给忘了,”维珍一脸发愁,咬着唇看着四爷,面露为难,“那要不我把小池子借给你?他虽然算账不太擅长,但是这小子腿脚灵活,为贝勒爷跑前跑后递个消息什么的,还是不成问题的。” 四爷笑着摇摇头,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唇,一边含笑道:“还是留着他给侧福晋跑前跑后递消息吧,要不然侧福晋惦记贝勒爷了,又让人帮着递情话呢?” 瞧着四爷都能说笑了,维珍也松了口气儿,抱着四爷的脖子,似笑非笑点点头:“也是,不仅仅要帮着侧福晋递情话,还得忙着给侧福晋当耳报神呢,要不然侧福晋只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贝勒爷还收了那样一份惊喜的生辰礼呢。”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他就知道维珍会吃味儿! 不过为什么刚才还期待得厉害,这时候看着维珍这阴恻恻的笑,四爷就剩下心慌跟心虚了呢? 默默吞咽了口水,四爷果断使用撒娇大法,当下就把脑袋扎进维珍颈窝,一边委委屈屈道:“珍珍,你是知道的,大哥就喜欢害我!他也不是第一次害我了!” 维珍默默翻了个白眼:“那你就由着他害?” 1795 成年人就该玩成年人的游戏! “当然不!我今天已经义正言辞跟大哥交涉过了,往后大哥不会再给我塞雷了!自然也不会再给珍珍添堵了。”四爷忙不迭表忠心。 “切,”维珍又翻了个白眼,再开口,维珍就转了话题,“大爷还除了送你生辰礼,竟然还大老远特地来看你?够心疼你这个弟弟啊。” 提到这个,四爷的心情还挺复杂。 说起来,他跟大哥关系其实很融洽,即便知道大哥跟老八老九不分家,即便日后难免有冲突的时候,但不到那一天,不到那份儿上,他是不愿跟大哥撕破脸皮的。 但是有了今天大爷特意来这一遭,距离撕破脸皮兴许都用不了多久了。 “大哥之所以大老远过来,是特意来探我的底,”轻轻叹了口气儿之后,四爷一字一字缓声道,“看我能不能被拉拢过去为老八添砖加瓦。” 这么直接的吗? 还有……这么迫不及待的吗? 太子这才被废多久啊,八爷这就等不及了? 维珍都听愣了,半晌才发出一声感慨:“八爷的能耐真是了得。” 从前大爷对废太子是个什么态度? 就差把“不服”二字刻在脑门儿上了,屡屡挑战太子的权威底线,但是现在大爷对八爷这个小了近十岁的弟弟,却是心甘情愿鞍前马后,八爷的能耐能小的了吗? 对此,四爷也有同感:“大哥跟老八本就不分家,等老八这回从江南顺利筹募善款回来之后,势头会更猛,大爷跟老八那就更加分不开了。” 维珍不解:“你好像认定八爷这回去江南筹募善款一定会顺利。” “不是好像,是确定,而且此次老八筹募到的款项一定压过我。”四爷一脸笃定。 “为什么?”维珍一脸好奇,“你怎么就这么确定?” 四爷抿了口茶,缓声道:“如今太子被废,朝廷上下最关心的自然是新的太子人选,老八再贤德,上头毕竟还有三位兄长,他这个做弟弟的想要拔得头筹,必然要亮出真本事,要不然这一趟江南岂非白去?” 这道理维珍也明白,只不过…… “那也得看江南官场肯不肯买八爷的账,”维珍道,“从前废太子在江南倒是能呼风唤雨,如今换做是八爷,未必就有废太子一呼百应的号召力。” 未必就有废太子一呼百应的号召力? 那可说不准。 废太子在江南的号召力那是万岁爷施舍给的,说白了废太子是借着万岁爷的虎皮抖威风,但是老八就不同了,人家可是自己一点点挣来的。 四爷挑了挑眉,看向维珍:“珍珍,咱们要不要打个赌?” 维珍一怔:“什么赌?” “咱们就赌老八这回去江南筹募善款能比能比得过昔日的废太子,”不待维珍应声,四爷就赶紧继续,“我赌能。” 维珍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爱新觉罗·胤禛,你说说我为什么会闻到了暗箱操作的味道?” 四爷忍不住抿了抿唇,噙着笑看着维珍:“这个暂且不提,要不要先听听看赌注?” 维珍一脸兴趣缺缺,撑着着下巴敷衍地点点头:“那你先说说看。” “若是我赌赢了,那你就再陪我玩一次盖章游戏。”说到这里,四爷忍不住抿了抿唇,一脸的意犹未尽。 要问这世上什么游戏最有意思,先前四爷可能还会在跟十三打猎跟陪孩子抽陀螺之间难以取舍,但是现在,他果断会选跟维珍玩盖章游戏! 什么打猎抽陀螺,都是小儿科,成年人就该玩成年人的游戏! 盖章游戏就是坠棒哒! 四爷才玩了一次就上瘾,但是奈何同样只玩了一次维珍却被玩怕了,口口声声跟四爷说什么没有第二次。 四爷能答应? 少不得要软磨硬泡跟维珍讨福利。 维珍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你想都别想!” 是的,想都别想! 她现在身上……还不能见人呢! 虽然盖章用的不是印泥是口脂,早就被清洗干净了,但是这臭男人可不止用印章盖满了她全身,还动用了其他生物武器,搞得她浑身上下没一块儿好地儿! 晨起的时候,维珍都没好意思让连翘女贞进来,穿衣梳头都是自己搞定。 穿的还是她最不喜欢、贴脖子的高领对襟外裳,琵琶扣扣得那叫一个严严实实,维珍觉得喘气儿都不舒畅。 可是这种不舒畅还不止今天,少说还得持续一个礼拜! 谁叫她脖子没法见人! 结果这臭男人又开始憋坏水了! 一边说着,维珍还一边伸脚照着四爷小腿肚蹬了一脚。 1796 玩游戏?他迟早被这妮子给玩死! 四爷被蹬得呲牙,脸上的笑却没断过:“别着急啊,爷还没说你赢了之后会得到的奖励呢。”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维珍果断捂住耳朵,一副不为所动的架势,但是四爷带着蛊惑的声音却还是清晰地传到维珍耳中:“你若是赢了,爷就吩咐人把月华接来陪你小住一段时间。” 耳朵是顾不上捂了,维珍忙不迭握住四爷的手,一边使劲儿晃着,一边惊喜着道:“真的可以把月华接过来?” 四爷挑了挑眉:“那得你赢了才行。” “行,我赢!肯定赢!”维珍笑得一脸灿烂,一边捧着四爷的脸不由分说就亲了上去,“谢谢亲爱的贝勒爷!” 四爷被亲的心花怒放,表情却绷着:“待侧福晋赢了之后再道谢也不迟。” 嘿嘿,装那么严肃做什么? 既是提到要接月华过来,那肯定就说到做到啊,哪里关什么赢不赢的? 这人就会装模作样! “是是,那就请贝勒爷高抬贵手,好歹让让奴家。” 不过维珍也乐得配合他,当下又是端茶又是捏肩的,把四爷伺候得心痒痒的,继而浑身上下都被传染得发痒。 下一秒,四爷放下茶杯,用手捏住了维珍的下巴,再开口声音就带着微微的暗哑了:“想要爷高抬贵手,这点子本事可不够,爷也是吃过见过的。” 维珍面红如霞咬着下唇,小鹿眼不安地眨啊眨,一副遭遇登徒子非礼、受惊过度纯良小妇人的样子,看得四爷的气息更重了。 就在四爷忍不住要继续加重非礼程度的时候,就看着小妇人颤颤伸出手,白皙纤细的手指颤颤解开了自己领口的琵琶扣,露出下面斑斑红痕,登时就看得四爷眼睛都赤红一片。 “郎君开恩,奴家昨夜才被……被愚夫那粗人给欺负狠了,还望……还望郎君莫要嫌……”带着牙印儿的红唇颤颤发着声,那颤颤的手同时握住男人的手,带着放到自己的纤细柔美的脖颈上,小妇人的脸更红了,声儿也更颤了,“求郎君小些力莫留痕,没得让那家里那醋缸察觉,更要变着花欺负奴家。” 四爷:“……” 好想让她闭嘴但是又想让她千万别停是怎么肥事! 啊啊啊! 玩游戏? 他迟早被这妮子给玩死! …… 做了大半夜的游戏,第二天早起,四爷跟维珍的胃口都相当不错。 先是吃了一碗虾子面垫垫肚子,四爷这才放慢了用餐速度,一边搅着百合甜羹一边跟维珍道:“等下爷让苏培盛给你挑一批人来,没得你手下无人差遣。” 虽然昨晚成人游戏玩到半夜,但是维珍要新建两座养生堂的事儿,四爷是记在心上的。 担心维珍的人手不够使,于是四爷就打算拨些人手给暂时给维珍差遣。 哪知维珍却摇摇头,拒绝得很干脆:“这就不用贝勒爷费心了,我手下人手管够呢,就算是反过来支援四爷也绰绰有余。” 四爷闻言颇为意外:“哦?侧福晋这是从哪儿招兵买马的?” “当然是就地取材啊,说起来这还要感谢贝勒爷呢。”维珍道,看着四爷的眼神就特别意味深长。 “感谢我?”四爷更摸不清头脑了。 喝了口百合甜羹,维珍淡淡道:“当然要感谢,要不是因为四爷,直郡王也不会这么大方地给妾身输送人才啊。” 四爷:“……你真的把那八个女子安排去养生堂做事了?” 四爷这才想起来苏培盛昨天的确禀报过维珍把人安排到养生堂做事的事儿。 所以,是真的吃味儿了,只是舍不得冲他发火,所以才想着趁机劳累劳累那些女子的筋骨出出气? 虽然有些不符合维珍一贯的行事风格,但是他……心里还是暗戳戳有点儿开心! 这说明什么? 说明维珍既稀罕他又心疼他! 嘿嘿! 四爷这边正暗戳戳美着,那边维珍又开口了,一开口就让四爷无地自容。 “她们都是可怜人,小小年纪流离失所吃了那么多的苦,一大半都早不记得双亲是谁了,不管是直接把人送回家,还是安排她们嫁人,我心下总是觉得不妥。” 大爷既是把人送来,那自然是连着卖身契一道给送过来的,维珍能够做主恢复她们自由身,也能安排送她们回家,但是她们其中不少是已经被家人买过一次的姑娘,这个年纪被送回去,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 十有八九是再被买一次,以聘礼的方式。 1797 会的,你肯定会做的特别好 都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比大格格慧娴慧妍她们都大不了几岁。 维珍心里挺不落忍,所以才让苏培盛去询问她们的想法,结果那八个姑娘齐刷刷地都表示愿意留下来去养生堂做事。 可见比起被送回家面对未知的命运,她们更愿意靠自己做事养活自己。 “养生堂如今正缺人手,她们既是愿意留下来做事,只要她们做事踏实认真,我自然不会亏待她们,她们能安安心心在养生堂一直做事,靠自己的双手赚取傍身钱,以后不管嫁不嫁人,都有个出路。” 无地自容。 四爷是真觉得无地自容。 亏他还暗戳戳地寻思维珍是因为吃味儿故意劳累使唤那些姑娘,却哪里想到,人家维珍却是在实实在在地为她们的人生着想打算。 难得是个晴天,饶是清晨温度低,但是难得见到太阳,维珍还是心情大好,早起就吩咐人把窗户给打开。 此刻晨光撒在维珍的身上,整个人都都被照得毛茸茸、金灿灿的,显得人特别可爱可亲,也特别温柔温暖。 四爷看着毛茸茸、金灿灿的维珍,一颗心也不由跟着温柔安宁了下来。 “你这样的安排很好。”四爷柔声道。 “是吧?我也觉得这样特别好,她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十多年来一直被命运摆布,但是现在她们有了选择的机会,往后这样的机会会更多。” 听着四爷的肯定,维珍备受鼓舞,于是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儿到了出来:“等到以后条件成熟了,我还要建更多养生堂,不仅仅是为了救那些孤儿,也是尽可能地给那些没有出路的女性一条出路。” “就比如被夫家赶出来的寡妇,她们若是无路可去,就可以去养生堂,只要她们肯做事,她们就能凭本事养活自己,而不是依附他人。” 在清朝,寡妇的社会地位较低,特别是在没有儿子的家庭中,寡妇和其子女的生活尤为艰难。 亲戚和族人会借机侵占家产,称为“吃绝户”,这种行为非常普遍,寡妇和其子女常常被逼得无路可走,寡妇寻死从来都不是稀罕事儿。 那就不能改嫁或者是回娘家过日子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 《大清律例》上,国家是并不阻止寡妇再嫁的,但却设置了较为苛刻的条件。 娘家或夫家强行阻止寡妇再嫁,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但如果寡妇愿意改嫁,前提却是娘家需要归还彩礼。 为了泼出去的水,归还彩礼,别说是在大清了,便就是在后世,也不是每个家庭都能做得到的。 很明显,清朝虽然允许寡妇再婚,也允许寡妇有返回娘家的可能,好像给了她们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但是条件却极为严格。 所以实际上还是提倡寡妇守节的。 这自然是受到了汉文化的影响,自然也是封建糟粕。 说起来自己的宏图伟业,维珍的就滔滔不绝:“嗯,等到条件再成熟一些,还可以为她们提供更多的帮助,比如能力突出有责任心的,可以为她们升职加薪,甚至分宅院,要是能多培养出几个茯苓,那真是要谢天谢地。” “再比如,在养生堂做事满二十年,养生堂就会为她们养老。” 维珍一条一条说着,四爷听得认真,说了半晌,维珍停下来,低头喝汤,这时候苏培盛走了进来,时候不早了,他是来催四爷的,今儿四爷还有的忙呢。 只是不待苏培盛开口,四爷却一个眼色过去,示意他先退下,苏培盛一怔,当下忙不迭躬身退下。 今儿的太阳也不是打西边出来的啊。 四爷今儿竟然为了跟侧福晋说悄悄话,都推迟出门时间了,虽然四爷一向看重侧福晋,但凡有时间基本上都花在侧福晋身上,但是四爷却也从未因为侧福晋耽误过公事。 四爷一直都是公私分明的。 可是这回…… 啧,真是活久见。 那边苏培盛在心中纳罕,这边四爷看着放下勺子的维珍,柔声问道:“还有呢?” 还有呢? 维珍一怔,抬头看向四爷:“暂时我就想到这些。” 顿了顿,维珍又强调道:“不过现在还是刚起步,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完善的。” 对此,四爷再认同不过:“会的,你肯定会做的特别好,就像是办粥厂,你比别人办得都好。” 四爷说的是真的。 有善心的人不少,愿意把善心化作行动的那就不多了,能够多年坚持下来不改初心的,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1798 有机会的话……他真的会劈。嗯,多劈一些。 这下,维珍有些不好意思了,仰起头看着四爷,小声哼哼:“光动嘴皮子夸夸就行了?” “只要侧福晋有求,爷就无有不应,”四爷含笑道,一边凑过去轻轻亲了亲维珍的脸,柔声道,“虎皮还不是由着你随时扯?” “这还差不多,嘿嘿。”维珍开心了,伸手扯过四爷的辫子轻轻把玩。 她是这样的,一高兴就喜欢扯老(四)虎(爷)尾(辫)巴(子)。 四爷由着她扯,吃了个奶饽饽,突然好奇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些的?” 就是突然对那八个姑娘动了恻隐之心? 那还真不是。 “我跟你说过没有?哥嫂给慧娴慧妍请了一个教画画跟刺绣的女先生,她就是寡妇。”维珍道。 维珍一开始就猜那位周先生可能是个寡妇,后来在嫂子董氏的来信中,也的确得到了应验。 四爷摇摇头:“没有。” “那现在正好跟你说说,那位女先生姓周,是嫂子的手帕交,两人娘家挨着的,周先生的父亲跟嫂子的父亲都是秀才,又是同在官府当文书,所以两家关系很近,嫂子跟周先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不过周先生却是打小被缠了小脚的。” 听到这里,四爷不由蹙了蹙眉,他是不能理解汉人的缠足习俗的。 什么三寸金莲一点点又什么两瓣红莲落地轻,多少文人骚客赞美缠足让女子更加柔美,在四爷看来,简直就是酷刑,还是对女子持续一生的酷刑。 他无法理解汉人对缠足的这般病态痴迷,更加不耻汉人将女子缠足视为所谓的民族气结。 不单单是四爷,刚入关的时候,满清对于汉女缠足的态度是极为鲜明的,剃发、易服还有禁止缠足当时是一道颁布的政策。 当初政策一出,汉人纷纷抵制反抗,各地都引起了极大震荡,但是朝廷态度强硬,尤其是剃发易服两项,在经过多次暴力镇压后,汉人不得不向清廷低头,最终都按要求剃去了头发。 可这帮剃了发的男人心里还是憋着口气,竟然就琢磨出“男降女不降”的馊主意,逼着女人继续裹小脚,尤其是文人士绅,奔走游说,那叫一个慷慨激昂。 似乎只要能让女人继续缠足,就好像他们这些男人的骨气还在。 他们守不住的民族气节,却要靠着女人残缺不全的双脚来守,何其可笑? 因为剃发易服引发民怨,为了安抚人心,在禁止女子缠足这件事儿上,朝廷采取了默许态度,但是却严禁八旗女子包括缠足。 在明朝,缠足的流传率并不高,一开始仅限于宫廷部分妃嫔和士绅阶层,后期逐渐向商人、市民阶层扩散,但农村和边远地区仍较少见。 毕竟缠足除了是追求所谓的柔美,也是所处阶层的象征,毕竟非是殷实之家,是没有培养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脚千金条件的。 而且那时候缠足还没有到一味儿追求三寸金莲的变态程度。 但是到了清朝,缠足因为被赋予了汉人气节,于是得到了迅速扩散,大有全民化的势头,连贫困家庭也以缠足为荣,还更极端的“三寸金莲”标准。 听闻民间嫁娶,女子的脚越小嫁得就越好。 待到天下稳定,万岁爷也曾两次禁足令,但是每一次禁足令之后,民间的裹脚之风只会更甚,好像他们要拼了命地保存最后一点儿汉人属性。 渐渐地,朝廷跟民间达成了默契,禁足令成了一纸空文。 不过是让汉女缠足就能安抚住比满人多出百倍不止的汉人,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缠的又不是他们满人的姑娘,反倒还能让他们也尝尝所谓三寸金莲的别样妙处。 万岁爷明显就很受用个中妙处,如今后宫就有不少小脚嫔妃,不少皇子贵胄也好此道,但是四爷却实在欣赏不来小脚残疾的美。 他喜欢朝气蓬勃健康有活力的女子,就像维珍,在春日的庄子里疯跑,把香椿荠菜各种春花一网打尽,在马背上一路惊叫一路欢唱,然后同他落日余晖里吻到地老天荒。 他自然而然地希望他的女儿能像维珍一样美好。 要是谁敢给他的大格格二格格缠小脚,他会毫不迟疑直接把人给活劈了。 其实有时候,他也很想劈人,劈那些为缠足歌功颂德的男人,更要劈那些强迫闺女缠足的畜生。 有机会的话…… 他真的会劈。 嗯,多劈一些。 这些想法不过是在脑中一闪而过,四爷听着维珍继续往下说。 1799 你帮她们,我帮你 “后来嫂子跟周先生两人先后出嫁,嫂子嫁到了京师。” “周先生则嫁去了湖北,夫家在当地颇为殷实,只是家大业大规矩也大,连嫂子跟周先生两人的平日书信往来也要管。” “从那之后,嫂子跟周先生就断了音讯,只从周先生父母那里知道,周先生曾经在婚后生下一子,只长到五岁就不幸夭折,从那之后周先生就再未有过生养。” “去年的时候,周先生突然回到塘沽,嫂子才知道原来周先生已经丧夫三年有余了。” “她膝下没有子女傍身,也守不住家财,本是想着能够尽早回塘沽娘家过活的,但是夫家规矩大,却是断断不肯,周先生就被逼着为亡夫守孝。” “直到去年,周先生的公婆先后过世,夫家换了当家人,情况才有了回转余地,周先生的父母凑足了彩礼钱,这才把周先生赎了出来,周先生费尽辛苦才总算回到塘沽。” “经历这些,周先生已然没有改嫁的心思,况且她生子的时候伤了身子,以后不会再有生养,这样的情况也嫁不到好人家,她不想将就,只是也不想一味儿待在娘家。” 就冲着肯出彩礼赎她出火坑,也知道周先生的爹娘肯定是十分疼她的。 周先生没有再嫁的想法,她的爹娘也支持,让她安心在娘家住下,周先生的弟弟也没有不乐意的,还表示以后会让孩子孝顺长姐,为长姐养老送终。 之前就是周先生的弟弟千里迢迢前往湖北把周先生给接回塘沽的,可见弟弟也是心疼长姐的,但是弟媳的脸色却不好看,周先生虽然住在自己家,但是心里却不踏实。 如今还是爹娘当家,倒是没什么,但待到爹娘百年之后,她难免处境尴尬,又怕弟弟弟媳因为她夫妻不睦,所以,周先生就未雨绸缪起来。 “周先生原本想着靠自己精湛的绣功养活自己的,但是奈何她父亲却咬死不肯让她出卖自己的绣活,认定她这是丢他们周家的脸,周先生只能作罢。” 说到此处,维珍颇为无奈,摇头叹气。 跟嫂子的父亲比起来,周先生的父亲明显迂腐得很,要不然也不会让周先生打小裹小脚,虽然他明显也心疼孩子,但是跟家族的名声脸面比起来,女儿的想法又是不值一提的。 “嫂子就是这个时候回的塘沽,知道了周先生的遭遇跟想法,再跟兄长商量之后,嫂子就出面请周先生来定州给慧娴慧妍做女先生,周先生的父亲这才松口。” 听到这里,四爷其实已经能明白维珍的想法了。 “所以你觉得周先生之类的女子太过艰辛,所以想着帮她们一把?”四爷问。 维珍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周先生的情况并不算太糟,至少她的娘家能为她托底,她还有刺绣画画的本事,所以不存在生存危机。” 但是那些没有娘家托底、没有儿女傍身又没有一技之长的寡妇可就悲惨太多了。 那些打小被当物件被转手卖人、颠沛流离吃尽苦楚、连自己爹娘是谁家在何方都不晓得的姑娘,更是凄惨。 顿了顿,维珍道:“我想帮帮她们,至少是帮其中的一小部分。” 是的,她想帮帮她们。 虽然直到二十一世纪,很多封建糟粕诸如重男轻女诸如女人不能抛头露面这些也并没有得到完全清除,带来的伤害也从未停止。 这是一场对女性漫长的伤害,这同样也是一场千百年来未曾停歇的战役,每个时代都有人挺身而出与这种伤害做对抗。 她并非第一个挑战者,也肯定不会是最夺目的那个,她只想出一份力,也不辜负自己…… 到此一游? 哈哈! 就是到此一游! 从前也就罢了,但是如今既然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机会,她就会用尽全力在史书的某个角落里留下自己到此一游的印证。 不是为了蜗角虚名,是为了自己这颗热乎乎的心。 女孩子天生就要帮助女孩子的呀。 就像她帮助嫂子,就像五公主帮助她,这其中固然有情分在,但是更多的肯定是因为她们本心如此。 “那就放手去做,”四爷声音很轻,但是看着维珍的眼神却再认真不过,“你帮她们,我帮你。” 维珍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突然就不跳了,继而又疯狂加速,几乎要破膛而出。 然后在四爷温柔的目光中,她的心又渐渐平复下来。 像是雪花历经坎坷孤独总算落入温泉,放心地与它水乳交融,安然入睡。 1800 李维珍,这是对你妨碍公务还不自知的一点警告 她伸手出握住四爷的手,看着四爷的眼睛,同样一字一字轻轻道:“胤禛,谢谢你。” 谢谢你的包容,更谢谢你跨越三百余年的理解。 是爱人,是知音,是伙伴,这种感觉真的特别美妙。 “傻不傻?”四爷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在我这里,从来用不着你说谢。” “不,这对我很重要,”维珍摇摇头,认真地道,“我就是特别感谢你,也必须让你知道。” 虽然好像只是动动嘴皮子,但是感激一定要表达出来啊,要不然憋着多难受啊。 不止是感激不能憋着,喜欢也是万万憋不住的。 “还有啊,妾身突然发现贝勒爷好像更加英俊不凡、高大威猛了,”维珍拉着四爷的手放到自己的左胸口,“感受到妾身如野狗脱缰一般狂野的心跳了吗?砰砰砰,每一下都是为了贝勒爷你!” 别这样。 真的。 再这样下去,他今天就别想出门了! 还有一摊子公务等着他呢! 他可是从来公私分明,绝对不会耽于美色的! 四爷深吸一口气儿,又默默吐出,这才勉强让自己同样如脱缰野狗一般狂野的心跳放慢下来,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狠狠地抱着维珍辗转亲了半晌,最后还使坏咬了维珍。 “你不是属马吗?什么时候变成属狗的了?!”维珍捂着嘴,一脸不可思议。 “李维珍,这是对你妨碍公务还不自知的一点警告,”四爷伸手在维珍脑门儿上点了点,一边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一边继续凶狠发话,“晚上回来接着收拾你!” “切!”维珍翻了个白眼,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小声嘀咕,“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根本就是个色胚!” 嘴上嫌弃,心里却疼着呢,四爷一走,维珍就吩咐膳房给四爷准备滋补的药膳。 她家贝勒爷爷可辛苦了,白天骑着马到处跑,晚上回来还要给她做马。 哎,可怜见的。 必须要好好儿补补! …… 不止四爷要好好儿补补,在江南忙得脚不沾地的八爷也得好好儿补补。 不过就算再累再辛苦,八爷也是乐在其中。 自八爷抵达江南半月之后,关于废太子的流言便就荡然无存,可见八爷不止精于此道还雷厉风行,毕竟能赶在流言扩散之前就彻底解决,放眼一众皇子,珍珍是无出其右。 平息流言的同时,八爷也没忘了筹募善款的差事,半个月下来,到手的善款数额便已然达到三十九万两,这还不算筹募到的粮食。 谁听了不得感慨一句江南富庶?更要赞一声八爷了得。 八爷自然是了得的,不像四爷有万岁爷派人帮衬回京筹募善款,由着四爷扯大旗,八爷凭得可都是自己的本事。 只怕用不了几天,八爷筹募到的善款数额就会一举超越从前废太子在江南的战绩,超越四爷也是不在话下。 若问谁最关心八爷在江南的情况,九爷若是排第二,那就没人能排第一了。 所以九爷最近的心情那叫一个无与伦比,办差都比以往精神多了。 大爷四爷都在奉命在山东各地赈灾,自然九爷也不例外,说起来,这还是九爷头一次接到万岁爷吩咐的正经差事,不过刚开始的时候九爷可没有办差的心思,成天就为八爷发愁来着。 还是后来万岁爷终于下令肯让八爷前往江南又颁布了八爷提出的八旗救灾的方案,九爷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了地,心思也能放在办差上了。 这一日九爷奉命回济南面圣禀报赈灾事宜,难得有单独面圣的机会,九爷不敢敷衍,早早地就到了,只是万岁爷正在召见别的臣子,所以九爷暂且在外头等候。 只隔了一道厚重的门帘,里头的动静,九爷听的一清二楚,万岁爷的声音,他自然是熟悉的,至于另外的声音,恰好九爷也熟悉。 是十爷的舅舅、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理藩院尚书兼总理火器营事务、一等公阿灵阿。 这回南巡,阿灵阿并没有随行,这回是被万岁爷召来的,八旗低阶官员参与山东赈灾的政策,万岁爷是交给阿灵阿办的,事情的进展,万岁爷自然关心。 除此之外,万岁爷也同阿灵阿聊了点儿别的。 九爷就这么听了小半个时辰的工夫,里头的声音才停下,然后阿灵阿退下,瞧见候在外头的九爷,阿灵阿停住脚。 虽然位极人臣还是一等公,但是阿灵阿其实却很年轻,他是太师遏必隆最小的儿子,康熙九年生的人,今年也才三十三岁,就比大爷大了两岁而已。 1801 万岁爷好像……变了个人 如此年轻就能位高权重,除了出身过硬之外,阿灵阿也是真的有能耐。 不待阿灵阿行礼,倒是九爷先一步同阿灵阿打招呼:“舅舅。” 九爷跟十爷打小就关系最好,所以对于十爷的舅舅阿灵阿,九爷也很亲近。 阿灵阿拱手还礼:“九阿哥有礼了。” 两人在门前客套过后,阿灵阿退下,九爷则被小瑞子引着进去面圣。 “儿臣叩见皇阿玛!恭请皇阿玛金安!”九爷快步上前,恭恭敬敬给万岁爷见礼。 “平身。”万岁爷道,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倦意。 “是,儿臣谢皇阿玛!” 九爷平身,虽然还是恭恭敬敬垂着头,却忍不住悄悄打量起对面软榻上的万岁爷。 如今万岁爷的病虽是好多了,但是身子兀自虚得厉害,因为还在吃药,所以房中弥漫着一股子汤药味儿,万岁爷明显也比从前瘦削憔悴不少。 皇阿玛老了好多。 这是九爷的第一个想法。 万岁爷不是个身量高大的,但是谁都不能否认万岁爷的英武威猛,万岁爷平时用的是十一力的弓,但是十一力并不是万岁爷的极限,万岁爷也能拉十五力的大弓。 这是皇子之中最勇猛的大爷也万万比不上的。 不仅是力能扛鼎的巴图鲁,万岁爷更是无可争议的英明君王,擒鳌拜、平三藩、收复台湾、征讨噶尔丹,这样的丰功伟绩,别说在大清帝王之中首屈一指,便是在历史上那也是排的上号的。 对他们这些皇子来说,万岁爷不止是严父更是帝王,手掌他们前程命运。 不管每位皇子对万岁爷揣着怎样的心情,但无疑其中都包含敬畏。 九爷也是一样。 每每面圣,九爷莫不是诚惶诚恐,尤其是自打被万岁爷下令杖责之后,九爷每回面圣简直是像耗子见着猫。 于九爷而言,万岁爷是一座大山,像是死死压得孙行者不能翻身的大山。 但是这一次,万岁爷明显的虚弱与衰老,还是让九爷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万岁爷好像…… 变了个人。 从那个让人敬畏甚至恐惧的帝王,变成了一个跟死亡紧密相关的老人。 而从前那座压得他喘不过气儿的大山,似乎也开始松动起来。 也是,五行山到底有土崩瓦解的时候,孙行者也总会重见天日。 尤其是在万岁爷突然咳嗽不止的时候,九爷的这种感受就更深了。 “万岁爷,该喝药了。” 小瑞子端着药行至万岁爷面前,万岁爷接过药一饮而尽,九爷忙得上前伺候万岁爷漱口,又递上帕子。 万岁爷缓了缓,然后跟九爷道:“坐下说话。” “是,儿臣遵命。” 当下九爷依言坐下,然后恭恭敬敬跟万岁爷禀报起了如今赈灾的进度。 万岁爷听罢,轻轻点头:“不错,自八旗救灾的方案推出,赈灾的局面算是被打开了。” 可不是? 八哥的法子自然是好! 要是早些实施,效果肯定更好! 九爷心中暗喜,面上却不露,仍旧是毕恭毕敬:“全赖皇阿玛英明。” 万岁爷闻言瞥了九爷一眼,然后收回视线,一边慢条斯理拢着茶,一边缓声道:“方才朕与阿灵阿说的事儿,你在外头也该听到了,依你看,可要依律处置王国昌?” 方才万岁爷跟阿灵阿说的就是王国昌的事儿。 因为王国昌谎报山东灾情,以至于朝廷对山东灾情判断失误,最终酿成了如今这般严重局面。 先前因为王国昌主动捐出俸禄三千多两,又带动山东官员捐俸禄达十二万两,这在当时引起了轰动,甚至不少山东百姓都甚为感动,为王国昌陈情。 所以当时,万岁爷只是革了王国昌的职。 毕竟这个时候,若是真按律处斩王国昌的话,那山东官场可就要人人自危了,不知情的百姓也会抗拒,那只会酿成更遭的结果,只是隐瞒灾情实在罪大恶极,所以朝中一直都有按律处置王国昌的呼声。 如今赈灾已经初见成效,曾经崩坏的救灾体系,也在众皇子奔赴各地亲自主持赈灾之后完善起来,于是,关于从重处置王国昌的呼声就更高了。 九爷如何能想到万岁爷会问自己这个? 要不是山东灾情实在严重,一干皇子都被派去赈灾,万岁爷也不会给他分派差事,至于是否应该处死王国昌这样的二品大员,万岁爷又怎么可能会询问他的看法? 一时间,九爷又是意外又是慌张,可万岁爷还在等着他回答呢,他自然不能一直杵着不吭声。 1802 山东这边到底还是要留下人主持大局 所以在短暂的思量后,九爷道:“启禀皇阿玛,儿臣以为皇阿玛已然秉公处置,这些臣子却依然逼迫皇阿玛,实在可恶,依儿臣之见当以儆效尤。” 都道是君无戏言,万岁爷明明都已经对王国昌做了处置,这些臣子却还是揪着不放,一副逼着万岁爷收回成命重新处置王国昌的架势,的确有逼迫万岁爷之嫌,九爷这话也不算说错。 除此之外,九爷也是想着趁机拉拢山东官场,八爷之前在曲阜那么卖力给废太子擦屁股,自然是皇命难违,难道就没有趁机拉拢山东官员的想法在? 如今,不单单是孔家人对八爷心怀感激,跟八爷接触过的官员难道对八爷就没有好感? 只是废太子在曲阜的荒唐行为毕竟被万岁爷下了死命压住,八爷的能力因此也不是人人都能得见,实在是可惜。 一个汉军旗出身的王国昌死了也就死了,但是王国昌却在朝中颇有影响,尤其是在山东深耕多年,影响极大。 而如今,更不知多少山东官员惶惶不安,就怕万岁爷秋后算账,自然若是王国昌能够保住性命,他们也能平安着地。 所以,何不趁机卖山东官场一个好呢? 若是八哥在,肯定也是这样的想法,毕竟八哥从来都是与人为善。 再说了,水至清则无鱼,要人人都是岳飞海瑞,朝廷真就安生了? 不,只会更乱,万岁爷的心也会更慌。 九爷这想法跟阿灵阿大同小异,不止阿灵阿,朝中对于王国昌的处置议论声不小,这程子从京师送来的折子,很大一部分都与此有关。 对于九爷的回答,万岁爷不置可否,也没再说什么,当下就打发九爷退下了。 九爷走后,万岁爷歪在软枕上喝了半杯茶,然后就瞧着魏珠走了进来,行至跟前:“万岁爷,到上药的时间了。” 是的,上药。 万岁爷除了喝药,日日还得上药,万岁爷的膝盖到现在还没有好利索。 万岁爷也是遭罪,山东一直阴雨不断,这对万岁爷养腿是极为不利的。 瞥了一眼魏珠端着的药膏,万岁爷不由眉头微蹙,一边放下茶杯,一边不耐问道:“怎么?丁源病还没好?” 因着之前连白带黑一直守在万岁爷床前,丁源到底是撑不住病倒了,这也难怪,毕竟年纪摆在那儿了。 自然丁源就不便近前伺候万岁爷了,别的太医又没有诊治过万岁爷的腿疾,万岁爷不甚放心,所以仍旧是丁源在给万岁爷调配药膏,不过日日由魏珠伺候万岁爷上药。 “是,丁院判如今病还没有好利索,”打量着万岁爷一脸不虞,魏珠又忙道,“不过丁院判情况已经好转了,用不了多久就能近前伺候万岁爷了。” 万岁爷没再说话,示意魏珠给自己上药。 凉丝丝的药膏涂在热胀胀的膝盖上,万岁爷觉得清凉舒爽,不过他也知道,这只是短暂的,过不了多久,不适又会卷土重来。 从前腿疾虽然偶有复发,但是最多不过半月也就挨过去了,可是这一次,简直让万岁爷遭了大罪。 到底山东不宜养病。 万岁爷寻思着要提前返京。 南巡就算了,如今既是身体情况不允许,他也没有那个心情,所以还是往后推一推吧。 但是山东这边到底还是要留下人主持大局。 “万岁爷,隆科多大人求见。” 小瑞子进来禀报,打断了万岁爷的沉思,他点点头,示意请隆科多进来。 这边魏珠也已经给万岁爷涂好了药,药膏还没晾干,暂时不便放下裤管,魏珠取来薄毯盖在了万岁爷的腿上,然后退到一边。 “奴才见过万岁爷,恭请万岁爷金安!”隆科多进来躬身行礼。 “平身吧。”万岁爷缓声道。 “谢万岁爷。” 隆科多还没进来就嗅到了浓重的药味儿,这时候瞧着万岁爷腿上盖着的薄毯,眼皮轻颤。 看来万岁爷的腿疾比从前严重多了。 隆科多曾任鸾仪使,一直是贴身随驾的,万岁爷当年在木兰围场是怎么受伤的,后来腿疾又是如何复发的,这些旁人不清楚,隆科多却是门儿清。 只是他哪里想到,不过就是小小腿疾,竟然会严重到这般地步,瞧着万岁爷如今一副病体支离的模样,隆科多也是暗暗心惊。 “万岁爷,这是将将受到的江南密折,请万岁爷过目。”隆科多躬身上前,将密折呈上。 魏珠上前接过,然后递到万岁爷面前。 1803 盐商何家 按说隆科多如今可是九门提督,这些差事自然不必他亲自去做,但是自隆科多从遵化回来之后,万岁爷对隆科多的信任就明显加码,这回南巡,万岁爷也出人意料地带上了隆科多这个九门提督。 万岁爷厚爱,隆科多也舍得卖力,这程子一直贴身伺候万岁爷,把御前侍卫的差事也领了。 万岁爷接过密折打开,待看完之后,万岁爷脸上露出淡淡笑意,一边将密折递出去,一边跟隆科多道:“你也瞧瞧。” “是,奴才遵命。” 隆科多上前恭恭敬敬接在手上,迅速将密折看完,然后又双手将密折递去给魏珠放好。 “你都瞧见了什么?”万岁爷问。 隆科多道:“回万岁爷,八贝勒爷办差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并且在江南极具号召力。” 是啊,可不是极具号召力嘛。 三日前,八爷筹募到三十九万两白银,如今过去三日,八爷就又大显神通了,共计筹募到四十三两白银。 再过几天,就能轻松超过五十万两了。 先前还是四爷一枝独秀,这才过去多久,八爷这个做弟弟的便就后来居上了,不仅仅压了四爷一头,便是从前的废太子那也跟八爷差得远呢。 “所以朕还是派对人了,换做是旁的皇子到了江南,面子可就比不过老八了,”万岁爷淡淡道,抿了口茶,万岁爷又问,“事儿查的怎样了?” 什么事儿? 江南那边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就有了关于废太子的流言? 是八爷先前办事不力、以至于曲阜那边的消息走漏?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有些事儿可以含糊过去,比如朝中关于王国昌处置的讨论,在山东灾情没有彻底解决之前,万岁爷都不打算理会,可有些事儿却是一刻都不能耽搁,必须要第一时间搞清楚,没得后患无穷。 隆科多闻言,下意识地看向了小几上的密折,然后躬身道:“回万岁爷的话,奴才已经查清,流言的源头是江阴的一家叫成贤的学堂,这成贤家学堂于十年前成立,隶属大盐商何家。” “不过就奴才调查,当时何家不过是小商贾,并无筹办学堂的能力,但是十二年前,苏州织造李煦纳何家女为妾,从那之后,何家起家,也是在那个时候,何家成立了成贤学堂。” 一边听着隆科多禀报,万岁爷一边也看向了小几上的密折,眼中的阴冷异常明显。 “曲阜的事儿又是怎么传到何家的?”顿了顿,万岁爷冷声问道。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尚未查清,请万岁爷降罪。”隆科多躬身道。 抿了口茶,万岁爷又道:“那就先说说你还都查清了些什么。” “万岁爷明鉴,先前万岁爷,曹家特意建园接驾,其中一半的资金来源,就出自何家。” “再有就是,前年山西疫情期间,废太子前往江南筹募善款,其中李家曹家出资十二万两,就近从河南购置粮食十二万石捐给山西,在此之前,何家从钱庄拨银十五万两。” 河南,十二万石。 万岁爷甫一听到这两个词儿,登时就是心头一动,他想起了之前李光地给自己的密折。 当年,山西闹疫情,山西巡抚嘎礼隐瞒不报,以至于酿成了极其恶劣的后果,嘎礼因此被判斩刑,嘎礼的家人也因此被流放岭南。 但是后来嘎礼的儿子干都却为了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跳崖自杀。 为什么干都要用一条命来保一家老小? 因为在山西疫情爆发之时,干都跟老九一道囤积居奇,在山西周边大量囤积粮食,为的就是靠着疫情大赚一笔,这事儿当时无人察觉,若不是李光地误打误撞查到,万岁爷也被蒙在鼓里。 但就是如此隐秘,干都缺还是选择跳崖自杀来保全家人性命? 为什么? 无非是感受到来自京师的威胁,这才不得已用自己的一条命换全家的生路。 而京师谁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又有这么大的本事? 先是将老九跟干都的勾当瞒得一丝不露、后面又逼死了干都? 老九吗? 万岁爷信老九是有这个狠心的,但是九爷究竟有几斤几两,万岁爷也是心知肚明。 囤积居奇发个国难财、斩草除根,这些老九的确干得出来。 但是收拾那么大一个烂摊子,还是在当时疫情最紧张的时候、废太子的跟他的眼皮子底下,愣是没露一丝马脚。 老九可没这个本事。 1804 他还真是低估了曹家李家的头脑 只是再毒如蛇蝎,再心机深沉,到底也是皇子,万岁爷可以因为九爷戕害民女一怒之下打九爷的板子,却不能因为九爷隐瞒山西疫情还大肆屯粮的事儿,处罚九爷。 不仅如此,他还得帮着隐瞒。 都道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也得看具体犯的是什么罪,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背上这等杀头大罪,更不能让皇室蒙羞、引发天下不满。 李光地很明智的用密折上奏,只是就事论事,人证已经被处理干净,物证更是一样没有,如此懂事儿的臣子,万岁爷如何不喜欢? 但是对九爷,万岁爷的厌恶可比从前更添了十倍。 可是就单单只是厌恶九爷吗? 当然不是,对跟九爷从来兄友弟恭、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的八爷,万岁爷的厌恶也不少。 不止厌恶,还有警惕。 万岁爷知道八爷平时没少为九爷擦屁股,就像四爷也没少为废太子擦屁股。 同样是擦屁股,万岁爷对四爷是越看越顺眼,也越来越愿意放手让四爷历练,但是对八爷,万岁爷的心情可就不大那么美妙了。 或许老九天生就带着三分坏,可他又是怎么一步步变得十恶不赦、什么都做得来、全然没有顾忌底线? 这难道就没有老八纵容的缘故? 说到底,是老八带坏了老九。 待李光地的密折甫一送到,万岁爷当时脑中第一个想法真的就是下令狠狠打八爷一顿板子。 最好打残了,这样他就再也不能出门生事了。 可事关两位皇子、天家颜面、朝堂稳固,而且还是在太子将废未废之时,种种顾虑,让他不得不忍住。 他也的确忍住了,他甚至当时还下令给良嫔赏了糕点。 如今听着隆科多的禀报,很多当时他不能深究的疑问便得到了结果。 老九当时大肆囤积的粮食,究竟去了哪儿?那么多的粮食自然显眼,后来又是如何处置而不惹眼的。 是通过捐赠的方式正大光明地流入山西。 竟然还是曹家李家掏的银子。 那么…… 曹家李家可清楚那价值十二万两的粮食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万岁爷都不敢往下想,越想就越觉得脊背生寒。 曹家李家可是他绝对的心腹宠臣,尤其是曹家。 曹寅先后做过万岁爷的伴读、御前侍卫銮仪卫治仪正,多次随万岁爷巡视塞北,是万岁爷最亲近信任的一批臣子。 不止有君臣之情,曹寅还是万岁爷的奶兄弟,因此,曹寅于其他近臣而言,更近了许多了。 要不万岁爷能如此关照亲近曹家。几次南巡都下榻曹家,肥差交给曹家,更把监视江南这样要紧的差事也交给曹家。 连带着与曹家有姻亲的李家,万岁爷都爱屋及乌,委以重任。 至于那个给曹家李家借着何家敛财,万岁爷还真不会介意,只要曹家李家足够忠诚,很多事儿,万岁爷是可以睁一眼闭一只眼的。 不就是养一只供血的肥猪嘛,他这个万岁爷也没少养,说起来曹家李家也都是万岁爷养的肥猪,取血吃肉的时候多着呢。 曹家李家几次接驾银子淌水似的花,平日的孝敬也没有断过,万岁爷又不是铁石心肠,明着暗着也没少贴补,别说他们养一只供血的肥猪,就是多养几只,万岁爷也不会在意。 说来说去,曹家李家还不是替他这个万岁爷养肥猪? 万岁爷吃肉,也不介意他们跟着喝点儿汤。 但是前提是,曹家李家得一直保持忠诚。 对他这个万岁爷的忠诚。 但是曹家李家却花真金白银买下老九手中囤积的粮食捐给山西。 这事儿曹家跟李家可没有向他禀报过。 那曹家李家到底知不知道那粮食是老九的?是纯属意外还是从那时候起,他们就已经搭上了老九? 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曹家李家出银十二万两购置粮食,但是却向何家要了十五万两银子,为什么会多出三万两? 难道不是有意讨老九的好? 毕竟谁还不知道老九爱财? 可是老九一个不得宠的光头阿哥又有什么值得讨好的? 老九是不值得,但是老九身后可还站着老八呢。 所以,就在老八老九最头疼要如何处置那一批粮食的时候,曹家李家出高价买下了这些粮食,然后正大光明捐给山西。 既给了废太子的面子,也让万岁爷满意,更是趁机搭上了老八老九。 真是一举三得啊。 他还真是低估了曹家李家的头脑。 1805 啧,八爷可真大胆儿 这些想法看着是千头万绪,其实想明白串联起来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是想明白了,万岁爷才会讥诮地牵了牵唇。 抿了口茶,万岁爷示意隆科多继续。 然后隆科多就继续往下禀报:“前年,朝廷实施开源节流政策,朝廷增发盐引,何家抓住机会,一举成为江阴数一数二的大盐商,何家在扬州以远亲的名义购置一座大宅,采买了许多女孩子调教,不久前,曹家李家孝敬万岁爷的八名女子,就是出自此地。” 因着万岁爷在山东停留,暂时没有继续南下的打算,曹家李家就想着把准备好的人提前孝敬万岁爷,万岁爷答应了,曹家李家就赶紧安排把人给送来了。 这也不是曹家李家第一次给万岁爷送人了,育有十五、十六、十八三位皇子的王娘娘,就是李家早前献给万岁爷的。 隆科多这话没让万岁爷再起波澜,只是隆科多面带迟疑,一副不知该不该开口的模样,让万岁爷心烦不已:“有话就说。” “是,奴才遵命,”隆科多忙不迭应声道,“曹家李家给万岁爷献人的同时,还另外安排人马悄悄到山东,私下孝敬了大爷、九爷、十爷共计十八名女子。” “呵,他们倒是能干,”万岁爷都给气笑了,“倒比朕这个做老子的还会心疼儿子。” 这话隆科多可不敢接,不过却也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曹家李家的胆大包天。 靠着朝廷的政策赚银子,然后又花费巨资调教女孩子,再然后孝敬万岁爷跟皇子。 什么叫羊毛出在羊身上啊? 明摆着就是花朝廷的银子孝敬万岁爷、讨好大爷九爷,自己不出一分钱,还能巴结上大爷九爷十爷! 真他娘的精明! 万岁爷冷笑半晌,忽而问道:“怎么?他们难道就没有孝敬老八?” 隆科多摇头道:“回万岁爷的话,李家曹家确实对八爷存着孝敬之心,但是八爷当时心系万岁爷病情,日日衣不解带为万岁爷侍疾,故而未收曹家李家的孝敬。” “他倒是为人正派,也孝顺得紧,”万岁爷嗤笑道,抿了口茶,再开口的时候,万岁爷脸上的笑不见了,声音里透着寒意,“能耐更是手眼通天,前脚去了江南,后脚就平息了连朕都头疼的流言,真是没辜负朕的期许。” 隆科多闻言眼皮不由抽动了两下。 万岁爷这就是认定是八爷授意江南那边放出太子谣传。 有八爷先前在曲阜力挽狂澜、干净麻利地收拾了烂摊子的经验,所以待得知江南那边竟然爆出关于太子的流言,万岁爷自然而然地就会想到让八爷出面解决。 而当时四爷在京师顺利超额筹募善款,简直是一枝独秀,八爷却只能在济南憋憋屈屈给万岁爷侍疾。 只是万岁爷不知为什么却偏偏不肯放人,执意把八爷留在济南给自己侍疾。 想必八爷低眉顺眼给万岁爷端茶倒水的时候,实则心焦如焚吧? 在万岁爷看来,正是因此,八爷才有了这一回的兵行险招。 也正是因此,才牵扯出了八爷跟曹家李家实则早就暗中勾结,至少是在前年,山西闹疫情的时候,双方就已经勾搭上了。 啧,八爷可真大胆儿。 李家跟曹家的胆子就更大了。 一边装作一门心思效忠万岁爷,一边按照万岁爷的意思,在废太子前往江南筹募善款的时候,大手笔捐赠,给足了废太子的颜面,可是实际上,人家却是借此实实在在地给八爷送好处。 臣子站队,不可避免,只要合万岁爷心意的,万岁爷也乐得看见臣子站队,就比如李光地从前站队废太子,又比如明珠早前支持大爷,都是合了当时万岁爷的心思,万岁爷可没有打压,反而暗中支持。 自然了,也有未必合万岁爷心思的,就比如裕亲王死前不还口口声声说八爷宜为储君的吗?当时太子可还没被废呢。 至于万岁爷对此乐不乐意,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李家曹家这样的家生奴才,即便跟万岁爷再亲近再有情分,但是对于万岁爷而言,明显是没有站队皇子的资格的。 不但站队,还一下子拉拢四位皇子。 大爷,不必说,目前唯一一位郡王,那是曾经跟废太子斗得你死我活的,虽然这两年彻底失宠,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八爷,也不必说,当红炸子鸡嘛。 九爷,倒是不得圣宠风评也不佳,可到底是宠妃之子,还有个颇得万岁爷太后宠爱的兄长五爷。 1806 胆子大才好呢 十爷,虽然庸碌了些,但是架不住人家后台是真硬啊。 温僖贵妃留下的独子,太师果毅公遏必隆的外孙,舅舅是一等公、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理藩院尚书、总理火器营事务、大名鼎鼎的阿灵阿。 这个还不算,姨母兼嫡母还是当今万岁的第二任皇后、孝昭皇后。 一众皇子里头,能担得起子凭母贵的,除了太子也就十爷。 十爷能力并不突出,但是万岁爷却实在偏爱,所以连赐婚都带着明显显的偏心,十爷的福晋是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是蒙古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是一众福晋里面出身最高的。 就这样的四位皇子,怕享受曹家李家的孝敬不是一两日了。 要不说李家曹家胆子大呢。 胆子大才好呢,要不然万岁爷也不会轻易就相信是他们胆大包天敢唯八爷马首是瞻让废太子名声远播江南了。 想到此处,隆科多不由暗暗牵了牵唇。 …… 十一月末,八爷自江南返回山东,在此期间,八爷共计筹募善款到白银五十二万两。 对此,九爷没少长吁短叹:“就该由弟弟再添个六七万两银子,好歹甩出四哥十万两,也叫天下人看看四哥跟八哥之间的差距。” 此次八爷自然是压了四爷一头,不过却也只多出了三万两,差距不算大,四爷也不至于太失脸面。 反正又不是掏不出这六七万两的银子! 九爷很是遗憾,八爷对此却很满意:“做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再说了,若是太抢四哥风头,皇阿玛只怕会对我不满意。” 是啊,由他提议的八旗救灾的方案成了这回救灾最重要的政策,这已经是毫无争议的大功,他本就大出风头,若是在筹募善款上再让四哥狠狠跌脸,未免让万岁爷觉得心太大。 再者就是…… “咱们同四哥一向酒水不犯河水,没必要一上来就冲着四哥,”八爷抿了口茶,慢条斯理跟九爷道,“倒是三哥这时候只怕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三哥这股子着急劲儿要是使在咱们身上,也是麻烦。” 所以与其一开始就针对四哥,倒不如坐山观虎斗。 不管三哥四哥哪个先投子认输,或者是干脆两败俱伤,对他都是大有裨益。 “可是三哥跟四哥不是亲近得很吗?”九爷对此表示异议。 倒是三爷一向不把八爷放在眼里,几次当面出言不逊,所以就算三爷对四爷、八爷同时抱有敌意,那最有可能的,还是会选择团结四爷一致对付八爷的吧? 所以八爷想要坐山观虎斗恐怕没这样的机会吧。 “三哥跟四哥再亲近到底也不是一个肚皮里面爬出来的,就算真是一个肚皮里面爬出来的,难道就真的毫无芥蒂?” 八爷仍旧一派云淡风轻,瞧着九爷一脸不明就里的表情,八爷没再说什么,而是吩咐石剑:“把今早京师来的密信拿来。” “是,奴才遵命。” 当下石剑应声,然后迅速取来密信,八爷瞥了一眼九爷:“你先打开看看。” 九爷接过信封打开,待甫一瞧见上面的字迹,就轻笑一声:“佟家对八哥还算忠心。” 来信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鄂伦岱。 待将书信内容看完,九爷脸上的笑意就更甚了,一边将信放回去,一边跟八爷摇头嗤笑道:“三哥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小心眼儿啊,之前跟四哥那叫一个亲兄热弟的,可眼瞧着四哥奉旨回京募捐善款又要立下大功,三哥这心里可就酸水冒不停了。” 可不是酸嘛。 四爷可不仅仅是回京筹募善款,万岁爷还特地派了御前的人去帮衬四爷呢。 而且这事儿就发生在太子被废的前夕。 别说是三爷了,当时谁心里不琢磨万岁爷是不是心里已经属意四爷做储君,所以这才一边大张旗鼓为四爷铺路,一边总算下决心废黜太子? 眼瞧着四爷筹募善款那叫一个顺风顺水,京师上下就没有不捧场的,就算是从前因为“节流”或者别的原因,明里暗里跟四爷有过节的,那也不敢不捧四爷的场啊。 三爷瞧着能不眼红?能不心乱?又真的能忍得住什么都不干? 三爷是忍不住的。 “三哥也就这点儿出息了,”九爷语气里面的嘲讽显而易见,“不敢明着针对四哥,就只会暗戳戳地耍妇人手段。” 可不是妇人手段吗? 暗戳戳搞掉了四爷的几笔善款,其实加起来拢共也就两三万银子。 这对四爷能有多大的影响? 1807 小孩子嘛,最是经不得逗了 四爷还不是一下子筹募到了将近五十万两的善款,还把从前废太子的数额直接压了一头? 对于三爷的这点子心眼儿手段,九爷那是相当看不上。 八爷却不以为然:“三哥心胸的确不大,可若是利用得好,指不定还真能让四哥跌个大跟头。” 九爷眼珠一转,登时就凑到了八爷跟前,然后迫不及待问道:“八哥,你定然是想到了什么借刀杀人的好法子,快同弟弟说道说道。” 八爷没有给九爷解疑答惑,倒是话锋一转,问道:“老九,你觉得弘晟性子如何?” 弘晟? 那是三爷的嫡长子。 九爷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这个九叔跟弘晟并没有太多见面亲近得机会,冷不防听八爷问起弘晟,九爷不免有些诧异。 仔细回想了上一次在三爷府见到弘晟时候的情景,九爷有些迟疑道:“那孩子性子与三哥倒是有些相像。” 都是小家子气。 八爷拢着茶慢条斯理道:“毕竟是亲生骨肉,又是一早被接到前院儿由三哥亲自抚养,弘晟的性子肖似三哥这是自然而然的,不过比起三哥,弘晟这个三爷府的嫡长子,性子也更骄傲,一向是瞧不上庶出的手足。” 九爷闻言都是一怔:“八哥你还知道这些呢?” 是啊,从前倒不知道八哥竟然这般关注三爷府,而且还是对三哥的孩子这般关注。 八爷没有回答九爷的意思,浅浅牵了牵唇,抿了口茶,然后又继续道:“从前弘晟在一中皇孙里头并不显山露水,可如今太子被废,大哥一早失宠,如今三哥可是一众皇子之中的领头羊,那弘晟的地位可就不同以往了,你说这孩子会不会变得更加骄傲、目下无尘?” 八爷这话说的没错,从前一众皇孙里头,最有地位也在万岁爷跟前最得脸的是谁? 毫无疑问,是弘晳。 弘晳并非是太子的长子,但是上头的兄长因为天生病弱外加早逝,从来就没有什么存在感,而弘晳这个太子的第二子的存在感可就太强了。 因为他不仅仅是太子的儿子,更是万岁爷跟前最得脸的皇孙,在上头的兄长故去之后,他就成了万岁爷膝下实际上的皇长孙,但就因此,弘晳的地位就不是其他皇孙能比得了的。 别的皇孙,还只有逢年过节才有入宫给万岁爷请安的机会,十有八九,万岁爷都不能把人跟名字一一对应,但是弘晳却是在万岁爷的跟前长大的。 是的,万岁爷亲自抚养的弘晳,弘晳也是唯一一个有此殊荣的皇孙。 从弘晳的衣食起居到功课骑射,万岁爷没有不挂心的,早年或许是弘晳沾了太子的光,但是后来,太子与万岁爷的关系愈发紧张,万岁爷对太子越发不留情面,从敲打警告到伤筋动骨,乃至最后被废黜。 但是不论如何,万岁爷从没有迁怒过弘晳,甚至很多人都认为,万岁爷之所以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废黜太子,原因就在弘晳身上。 就是太喜欢弘晳了,所以对于太子一再包容,是存着大位日后能由弘晳继承的心思,直到最后终于忍无可忍。 太子被废,不仅仅是太子的天塌了,弘晳也是一样。 若是太子顺利继位,弘晳无疑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人选,可太子被废,就算弘晳再优秀再得万岁爷宠爱,也是前程尽失,甚至可能要被终身禁足。 当太子被废的消息传回京师的时候,弘晳的绝望是可以想象的。 但是弘晟的激动也是可以预料的。 “太子被废,三哥的地位可就不同寻常了,自然弘晟也是一样,指不定三哥已经当自己是皇长子了呢,”八爷的话九爷是听明白了,正因为如此,九爷才笑得露出两排大白牙来,“若是弘晟也觉得自己非比从前,变成了皇孙中的第一人,那这孩子少不得就得显露显露本事了。” 怎么个显露法儿? 自然是要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才是皇孙中最拔尖的存在。 那曾获殊荣跟万岁爷共乘一车、又得了万岁爷手串赏赐、四爷家的二阿哥弘昐,可就太扎弘晟的眼了。 一个四叔家的庶子竟越到自己头上来了,想必弘晟是忍不了的。 没关系,就算是弘晟忍得了,也有的是法子让他忍不了。 小孩子嘛,最是经不得逗了。 别说小孩子了,便是老十四,从前也是最经不起逗的,几杯酒几句话,就能激得他对自己的亲哥哥出言不逊、搞得四哥当时颜面尽失、十四自己也挨了板子。 1808 所以,肯定是他!必须是他! 不过现在十四长大了,比以前明白事儿了,就不那么好逗了,甚至还反过来开始处处维护四哥了,好像从前一门心思逮着自己亲哥哥疯咬的人不是他一样。 装什么浪子回头、洗心革面呐。 啧,可真是遗憾。 要不然的话,还可以继续往十四身上下功夫。 “四哥府上的二阿哥在万岁爷跟前如此得脸,咱们这些兄弟哪儿有不眼馋的?听说南巡之前,四哥就先一步把家中的阿哥格格们一并送去了庄子上,一门心思要把孩子藏起来,这是生怕咱们这些做叔伯的太过热情,吓着孩子呢。” “啧,四哥倒是真心疼孩子啊。” 说到此处,九爷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抿了口茶,他含笑看着对面的八爷:“所以孩子但凡有个什么不妥,四哥那性子只怕要发疯吧?八哥,你说是不是?” “四哥真真一片慈父心肠。”八爷也跟着感慨。 兄弟两人正说着话呢,就瞧着石剑匆匆进来,行至八爷面前,躬身道:“启禀主子爷,魏公公来了。” 魏珠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万岁爷要召见他,随便打发个人来传话就是了,怎么用得上魏珠? 难道是…… 万岁爷要对他加赏? 不对啊,就算万岁爷要赏赐于他,那也该等到救灾顺利结束、回京之后,再对他们这些皇子一道论功行赏的啊。 不该这么提前,还单对他一人提前啊。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儿? 八爷一边胡乱猜测,一边忙放下茶杯,吩咐石剑请人进来,那边九爷脸上的惊喜已经打不住了,一边冲八爷拱手,一边压低声音道:“恭喜八哥!” 八哥前脚才从江南筹款回来,万岁爷后脚就派人来了,难道不是嘉奖八哥的? 八哥可不仅仅是筹募到五十余万两的善款,更是为了赈灾献言献策,如今救灾的政策可不就是八哥提出来的吗? 八哥这回可是扎扎实实立了大功! 可不是别的皇子尤其是四哥能比的! 九爷满心激动,可是八爷的面色却十分凝重,于是九爷又压低声音提醒八爷:“八哥,你才回来可能还不知道,前两日皇阿玛提过一嘴,说是打算提前回京!” 提前回京? 那山东这边交给谁管? 总不能万岁爷自己个儿回去,皇子们一股脑儿地都留在山东赈灾吧? 就算要留下几位皇子,那也得分出个高低主次来,要不然岂非要各自为政、难免乱套? 所以万岁爷这是打算让他留下来主持大局? 是了,肯定是了。 于情于理,这回都该他主持大局! 这回赈灾,他的贡献任谁都看得见!也是任谁都不能抹杀的! 而他也的确需要这样的机会,当年太子跟四爷,一个主持山西大局,一个主持甘肃大局,而他却只能在后面帮着打下手,虽然事后万岁爷论功行赏也没有落下他,但是太子跟四爷却才是大头。 太子就此把手伸到了山西,官员任免都由着太子,当然太子后来自己作死,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四爷因为主持甘肃救灾,不仅仅在西北得了民心,从那之后西北官场自华显大人以下对四爷都是一片拥护。 听说华显还曾私下给四爷送过礼,四爷不是一贯耿直不阿、一副要做孤臣的架势吗? 可是四爷竟然也照单全收了! 听说整整一大车的礼物呢! 他都知道的事儿,万岁爷能不知道? 但是万岁爷可因此干预甚至是敲打过四爷? 没有! 反倒是转手又赏赐了四爷二十只羊,在那之后,万岁爷对四爷更加重用。 万岁爷这态度难道不是默许四爷跟西北官场继续保持亲密往来? 难道不是明着让四爷的手伸到西北? 而这就是主持大局带来的一系列好处,也是只有废太子跟四爷才收获的好处! 屈居人后,八爷如何能甘心? 从前不甘心,但是却也只能忍着,可是现在,太子被废,八爷可就有些忍不住了,尤其是最近他的形势一片大好,万岁爷明显也是愿意给他施展机会的。 这就是默许,既废太子跟四爷之后,他这个八贝勒的势力也总算可以走出京师渗透到地方。 不是嘴上喊得什么民心号召力,不用暗中提心吊胆小心经营,是光明正大是实实在在! 所以,肯定是他!必须是他! 原来如此! 想到此处,八爷不由也跟着激动起来,一时间都有些口干舌燥。 石剑引着魏珠进来,魏珠上前行礼:“奴才见过八阿哥、九阿哥,二位阿哥吉祥!” 1809 ,可要“好好儿”帮衬四哥,可千万别给四哥添乱! “谙达有礼了,快请平身,”八爷强忍着激动,一派平和看着魏珠,“不知谙达前来所为何事?” 魏珠道:“回八阿哥的话,奴才奉命来传万岁爷口谕,圣驾将于三日后启程回京,万岁爷的意思是,由八阿哥打理一切返京事宜。” 九爷闻言顿时一脸诧异,八爷的心也蓦地坠了下去,可他到底还是维持住了脸上的表情没崩,而是沉声问道:“不知皇阿玛属意哪些皇子护驾?” “回八阿哥的话,万岁爷钦点大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护驾。” 八爷就算忍功一流,这时候表情也有了一丝龟裂。 所以,万岁爷只留下了四爷跟十爷。 万岁爷这是个什么意思,已经是再明白不过了。 他辛辛苦苦从曲阜到江南一直在为废太子擦屁股,可以说是力挽狂澜。 他费尽心血想出来的赈灾之策、顶风冒雨筹募到的五十多万两的银子,竟都要便宜四哥了! 什么叫为人做嫁衣裳? 可是凭什么? 皇阿玛凭什么待他如此不公?! 可就算一颗心怄得几欲喷火,八爷到底还只能忍着:“有劳谙达来这一趟,石剑好深送一送。” “是,奴才遵命。” 当下,石剑引着魏珠退下,一时间,屋子里就剩下八爷九爷两人,跟刚才比起来,气氛可就大不一样了。 “万岁爷竟然如此偏心?简直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比起八爷沉着脸不言不语,九爷的暴躁不忿那是显而易见,“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九爷也想不明白。 八哥到底哪里比四哥差? 比起能力,八哥跟四哥那是不相上下,可比起待人接物,八哥可是比四哥强出了一个三哥、一个大哥还外加一个废太子! 万岁爷不是最推崇什么礼贤下士、宽仁待下的吗? 难道皇子里头还有比八哥做的更好的吗? 连裕亲王临死之前还在为八哥说话呢! 就算良嫔娘娘出身微贱,但是万岁爷这一年来,对良嫔娘娘那是赏赐不断,明显显是要抬举良嫔娘娘的,只要良嫔娘娘被册封为妃,八哥出身的短板就也被补齐了。 万岁爷明摆摆地就是看重八哥、也一直在为八哥着想打算的。 又是厚待良嫔娘娘,又是把内务府交给八哥打理,这回更是采取了八哥提出的赈灾政策,也给了八哥去江南筹募善款、增加影响力的机会。 虽然这机会是他暗中联合曹家李家为八哥争取来的。 但是! 万岁爷还是给了八哥这个显露能力的绝佳机会! 而八哥也不负众望,载誉而归,万岁爷难道对八哥还够不满意? 八哥气儿都还没喘匀实呢,就二话不说要把山东大局交给四哥主持! 合着八哥辛辛苦苦这么长时间,都是在为四哥做跑腿儿? 九爷气得要死,抬脚就要往外冲,然后被八爷厉声喝住:“你要去哪儿发疯?给我站住!” 九爷站住了,浑身上下却都透着不甘,他转过身看上八爷,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平静了不少:“八哥别担心,弟弟不会乱来,只是想着既然就要启程回京了,所以去找十弟告个别。” 万岁爷只留下了四爷跟十爷,明摆着是想让十爷给四爷打下手。 九爷现在没功夫去想,万岁爷怎么就突然想起来废物一般的老十来了,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一定要说动老十,可要“好好儿”帮衬四哥,可千万别给四哥添乱! 幸而,九爷跟十爷一向交好,九爷自信自己是能说动老十得。 沉默半晌,八爷才缓缓点点头:“帮我给十弟带好。” “是,弟弟遵命!” 见八爷点头,九爷松了口气儿,当下就转身大步流星出了门。 …… “老九果然去找老十了?” 万岁爷靠在软榻上,一边看着折子,一遍随口问道。 小瑞子躬身道:“回万岁爷的话,的确是魏公公一走,九爷就急匆匆去了十爷处。” 呵,不仅带坏了老九,老八这又迫不及待要带坏老十。 万岁爷嗤笑一声,没再说别的,继续看起了折子。 小瑞子过来给万岁爷换了茶,万岁爷抿了一口,随口问道:“如今都是谁在给德妃侍疾?” 德妃自从去年大病一场之后,身子骨就差了很多,一直都在调养,之前一段时间,恢复了不少,但是自打天气转冷,德妃就又卧病在床了。 既是德妃娘娘身子抱恙,那自然是得有人侍疾的。 1810 额娘,我好想你啊! “回万岁爷的话,自德妃娘娘卧病以来,四福晋与十四福晋便一直在为娘娘侍疾,五公主也时常入宫为德妃娘娘请安侍疾。”小瑞子回道。 万岁爷闻言,不由就眉头紧蹙:“五妞那身子骨哪里经得起劳累?传朕旨意,不必五妞入宫为德妃侍疾,只管安生在公主府将养。” 这天寒地冻的,再加上五公主那身子骨,万岁爷是舍不得闺女劳累的,没得再病倒。 万岁爷本就心疼五公主,在五公主死里逃生捡回来一条命之后,难免就更偏疼了。 “是,奴才遵命。”小瑞子道。 万岁爷又道:“若是四福晋、十四福晋忙不过来,可以让弘毅公夫人入宫为德妃侍疾。” 弘毅公夫人是谁? 是当今一等弘毅公钮祜禄·阿灵阿的夫人乌雅氏,乌雅氏是德妃的亲妹妹。 说起来,在大清,钮祜禄家族那也是响当当的存在,阿灵阿的一等公是从父亲遏必隆那里承袭而来。 遏必隆的父亲又是开国五大臣之一的额亦都,母亲则是太祖皇帝努尔哈赤的第四女,人家身上是扎扎实实流着爱新觉罗血液的。 当年,顺治帝驾崩之前,定下索尼、苏克萨哈、鳌拜、遏必隆四人为顾命辅政大臣,拜太师,封一等公。 后来,索尼的女儿赫舍里氏成了万岁爷的元后,在赫舍里皇后崩世之后,遏必隆的女儿钮祜禄氏被册立为第二任皇后,也就是孝昭皇后。 不仅如此,在孝昭皇后崩世之后,遏必隆的另一位女儿也封诏入宫,也就是十爷的生母,甫一入宫就是妃位待遇,转年就被册为贵妃,未有生养便已是贵妃,足见万岁爷对其宠爱看重。 宜妃再得宠,跟当年的贵妃比起来,那也是不够看的。 所以身为贵妃之子的十爷,其实身份是一众皇子之中除了太子最为尊贵的。 只是红颜薄命,贵妃娘娘在十爷十二岁那年病逝,谥曰温僖贵妃,由此成为大清唯一一位有谥号的贵妃。 虽然遏必隆当年受鳌拜牵连,被弹劾削去太师,夺去世职,但是就后来万岁爷对孝昭皇后跟温僖贵妃的态度,也足以见得,万岁爷对钮祜禄氏族的偏爱与亲近。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阿灵阿作为遏必隆的小儿子,十六岁就压过上头六位兄长袭封一等公,授散秩大臣、镶黄旗满洲都统,迁銮仪卫掌仪内大臣。 至康熙四十年,才刚过而立之年的阿灵阿就被拜为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理藩院尚书,总理火器营事务。 更别说阿灵阿还迎娶德妃娘娘的亲妹妹,算是跟万岁爷成了连襟。 阿灵阿的能力显而易见,自然这里头也少不了万岁爷对钮祜禄家族的爱屋及乌。 按说德妃娘娘卧病,弘毅公夫人入宫侍疾没有什么,论规矩亲疏,弘毅公夫人也会时常入宫陪伴姐姐德妃。 但是这话出自万岁爷的嘴,就有些……怪了。 毕竟这等的后宫琐事,万岁爷一向是懒得过问的。 小瑞子倍感诧异,面儿上却不显,当下恭恭敬敬道:“是,奴才记下了。” …… 万岁爷起驾回京,四爷自然是要赶去济南送驾的,而到了济南之后,四爷就不再回东昌府这边来了,四爷是要留在济南主持大局的,维珍则暂时留在了东昌府这边。 之所以没跟四爷一起启程前往济南,是因为维珍要留下来等大格格。 大格格眼瞅着就要到东昌府了,若是再派人前往吩咐更改行程,继续往济南赶的话,四爷跟维珍都担心会累到孩子,索性维珍就暂且留下来。 等接到了大格格,再陪大格格在东昌府这边歇歇脚,过几日,她们娘儿俩再一道前往济南。 这一日,维珍总算是迎来了阔别近四个月的宝贝闺女。 大格格来了。 “额娘!”甫一进门,瞧见维珍,大格格就欢喜得不行,一路小跑冲进维珍怀里,然后再开口就带着哭腔了,“额娘,我好想你啊!” 打小就习惯了四爷三不五时不着家,动辄几个月不见踪影,大格格自然也想四爷,但是也早就习惯了阿玛不在家才是常态,但是额娘却不一样。 额娘从来没有离开她这样长时间过,大格格真的好想额娘啊。 “额娘也想你,想的额娘心巴疼,”维珍忙不迭把大格格搂的紧紧的,一边不住亲吻大格格的额头,一边软言细语哄着,“额娘还时常梦到月华呢!” 1811 没有什么比额娘好来的更重要 “真的?”大格格仰起头,红彤彤的丹凤眼巴巴地看着维珍,撅着小嘴,明显带着股子委屈。 既然想她想的心巴疼,怎么都不肯回提早回京? 肯定是更放心不下阿玛嘛! 心里是这样想的,大格格也的确有些吃味儿,但是这话她却不会说出口。 她已经是大孩子了,别说她这个做姐姐的,就是弟弟们也早就懂事儿,知道阿玛不仅仅是阿玛,更是大清的贝勒爷。 他们这些子女,甚至是整个贝勒府都要排在国事后面。 额娘从来温和什么事儿都好商量,但是却早早给他们立下规矩,未经通报不许私自去前院儿搅扰阿玛。 额娘说,小家从来都要让步于大家。 额娘还说,他们天家子弟靠天下养,过得是世间最好的日子,若是还有什么委屈不满,那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白眼狼。 虽然偶尔大格格他们心里会有小小的委屈,但是的确……是这个理儿。 所以一切都要以阿玛为重,而且额娘一直都担心阿玛的胃疾,跟着照顾也是应该的。 再有就是…… 额娘陪着阿玛总比别人陪着阿玛强。 随着年纪增长,大格格也有了更多出门交际的机会,她也慢慢发现,别的叔伯府上的情况跟他们府上并不相同。 就拿十四叔的后宅来说,去年伊尔根觉罗格格有孕只是没有保住,紧接着舒舒觉罗氏格格就有孕了,前不久就生下了十四叔的长子。 还有三叔府上,几乎每年都会有不同的女人为三叔添丁弄瓦。 更别说,每次皇子伴驾,都会带着女眷伺候,有的还会带上好几个,更别说万岁爷后宫的娘娘根本就数不清。 这其实就是天家的常态。 但是大格格心里对此却很抵触,心底也有担忧。 她大概是特别自私,她很害怕阿玛宠爱别的女人,更别说是与旁人生儿育女了,即便她很敬重喜欢武额娘跟耿额娘。 她知道那样额娘会很难过,就算阿玛对额娘仍旧态度不变,但是…… 那就是不一样的。 额娘知道,她也知道,那就是不一样的。 她不希望别的女人跟额娘一起分享阿玛,再生下更多的孩子来同他们一道分享阿玛,她更不能接受额娘被轻慢甚至是刁难。 弟弟们打记事儿起,额娘就已经是贝勒府的侧福晋,他们不会知道,当年额娘是怎么被八福晋当众羞辱的,她却是亲眼瞧见,那场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同样也忘不了当时福晋的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额娘被羞辱。 那时候,她年纪太小,很多事儿并不懂,但是后来长大了,用不着别人教,她自然而然也就懂了。 福晋那是乐于看见额娘被当众羞辱、成为笑柄的。 福晋是不喜也不屑额娘的。 那天为了给她解惑,额娘跟她解释说自己是妾是奴才,但是整个贝勒府上下,又有谁敢这么看? 也就只有福晋真的把额娘当成奴才看。 什么长幼尊卑又什么嫡庶有别,大格格也懂,但是从那之后,她真的就没办法喜欢福晋。 她是额娘的女儿啊,她心疼额娘,虽然后来额娘成了侧福晋,再没有过这样的屈辱的处境,但是她却并不能全然放心。 每回选秀,都会有新的格格入府,她不知道额娘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反正她心里总是不安。 但是她这个做女儿的绝对没有置喙阿玛男女之事的道理,所以…… 她要争气。 就算阿玛以后不再喜欢不再看重额娘了,她也能够成为额娘的依仗,让额娘活的自在舒心有体面。 所以,她很努力地学蒙语,每次入宫给太后请安,她都会提前准备,尽量让自己表现到最好,让太后能更加喜欢自己。 她不要请什么女先生,不要学什么针织女红,但是她却一定要去前院儿跟弟弟们一起上课,除了她自己喜欢读书之外,她也要看着弟弟们,认真读书,绝对不能被大弟弟落下。 不仅她要争气,弟弟们也要为额娘争气。 当然,她心里还是盼着阿玛能够永远像现在这样一心一意对待额娘的。 毕竟,额娘那么好。 额娘,值得啊。 所以阿玛喜欢额娘陪着,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虽然她真的很想额娘,想日日黏着额娘,但是她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什么比额娘好来的更重要。 看着宝贝闺女直噘嘴,维珍忙不迭哄道:“真的呀,不信晚上月华跟额娘睡,离得近,兴许月华就能进到额娘的梦里去了,到时候月华就能看见额娘的梦里面满满的都是亲亲宝贝月华呢!” 大格格听了只撇嘴,一脸无语:“额娘,你哄小孩儿呢!” 1812 养生堂那边出了乱子 “所以月华是不喜欢额娘这样哄你了吗?”维珍也跟着撇嘴。 大格格闻言顿时嘴角一阵抽搐:“……喜欢的。” “三斤的鸭子二斤半的硬嘴!真是跟你阿玛一个德行!”维珍一脸嫌弃,伸出手把闺女的脸当面揉,揉着揉着又捧着亲了一溜够儿,肉麻得厉害,“额娘的大宝贝真是个香香公主!” 分开时间有些长,以至于大格格都不大受得了亲妈的这股子肉麻劲儿,生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过高兴是真高兴啊。 娘儿俩肉麻够了,维珍牵着闺女去内间洗脸净手,再出来的时候,女贞那边也已经摆好膳了,维珍拉着闺女一道用膳。 “额娘,我们什么时候去济南跟阿玛汇合呀?”大格格问道。 “要不再过四五日,好歹等你歇够了咱们走,”维珍道,“怎么?咱们月华这是想阿玛了?” 其实…… 也还好,毕竟前不久四爷才回过京,所以大格格对阿玛的思念并不……十分太深。 咳咳! “嗯,月华是想阿玛了,”大格格有些心虚地点点头,吃了一筷子扒鸡,然后赶紧转移话题,“那我这几天就可以都跟着额娘睡啦?” 维珍使劲儿点头,含笑跟大格格道:“嗯,等天一黑咱们娘俩儿就洗白白上床,然后召开第一届母女重逢茶话会,聊到个通宵好不好?” “嗯!”大格格登时眉开眼笑,瞥了一眼窗外,发现外头正艳阳高照,大格格不笑了,忍不住撇了撇嘴。 才中午啊,可她现在就开始盼着天黑了,她可是装了一肚子的悄悄话要跟额娘说呢。 娘儿俩用完膳,消了会儿食,维珍就打算陪大格格午睡一会儿,毕竟一路上舟车劳顿,孩子八成累够呛,只是才进了寝房,就听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就瞧着女贞撩起帷幔走了进来。 “启禀主子,连翘将将着人过来禀报,说是养生堂那边出了乱子,需要您拿主意。”行至维珍面前,女贞匆匆禀报。 眼瞅着就要年下了,京师那边的铺子庄子也要盘点了,离不开茯苓,所以维珍已经着人送茯苓回京了,如今都是连翘在打理这养生堂的事儿。 维珍闻言表情登时就严肃了起来:“出了什么乱子?” “回主子的话,一大早上就有人闯到养生堂门前,红口白牙地就说是咱们养生堂偷了他们杜家的孩子,当时就要把孩子给带走,但是被收养进养生堂的孩子,咱们都是仔仔细细做了调查登记的,确保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跟什么杜家完全没关系!” 放在平时,养生堂不仅仅会收养父母双亡的孤儿,也会收养因为各种原因被遗弃的孩子。 但是因为如今山东的灾情实在严重,养生堂并不能接纳太多的这样那样的孩子,实在是接收不过来啊! 所以维珍拍板,灾情期间,只收养父母双亡、八岁以下的孤儿,等到灾情过后,视情况再决定是否调整收养标准。 所以,现在养生堂里面被收养的孩子都是经过严格把关的,不可能出错,更不可能发生去偷人家孩子的情况。 偷孩子做什么? 本来就人满为患还要额外给养生堂增加负担啊? 维珍蹙了蹙眉,示意女贞往下讲。 “咱们当然不可能让他们把孩子带走,结果他们就要动手抢孩子,吓得孩子哇哇直哭,翠微因为护着孩子,手还被抓破了,连翘当即就唤人把人给轰走了。” “结果就在刚才,那姓杜的人家又来了!这回一下子带了十好几个的家丁,把咱们养生堂的门都给堵了,非要跟咱们抢孩子,还口口声声要咱们给个说法不可!” 翠微就是之前大爷送给四爷八个姑娘中的其中一位。 八个人中,就属翠微长得最出挑,也颇有才艺,擅弹月琴还会唱曲儿。 之前维珍让苏培盛问她们八位姑娘的打算,可愿意留下来在养生堂做事,翠微是第一个点头答应的。 翠微年纪不大,才刚刚十五,但是手脚麻利特别能干,脑子也灵活,茯苓跟连翘都在维珍面前夸过,所以维珍对她也有印象。 说到这里,女贞的脸都已经气红了,忙不迭又道:“事儿闹成这样,连翘也只能赶紧派人回来请示主子!” 不管是开粥厂还是建养生堂,维珍行动都十分低调,更不会打四爷的名号,没得叫人认为四爷是故意邀买人心。 1813 报、报官?为什么要报官? 想要对付一群无赖泼皮,并非难事,只要张张嘴的事儿,这屁大点儿的事儿还能解决不了? 但是连翘担心一旦贝勒府的人出手,这事儿只怕要闹大,那就有违维珍低调做善事的初衷,所以就赶紧派人前来禀报维珍,请维珍拿主意。 维珍闻言眉毛都拧了起来,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的泠然也是显而易见的:“报官了吗?” 报、报官? 为什么要报官? 维珍一出口,女贞就愣住了。 反正不管是女贞还是连翘,脑中都压根儿就没有报官这个概念的。 稍稍一怔,女贞旋即摇摇头:“回主子的话,养生堂那边暂时还没有报官,可是主子,真的需要……报官吗?” 他们可是堂堂贝勒府啊,还……还需要报官? 去哪儿报? 去去小县衙去报官? “自然需要报官,”都不用维珍开口,大格格就已经回答了,“难不成还要咱们的人跟这起子无赖流氓对嘴互殴吗?” 大格格不知道翠微是谁,但是她这个贝勒府的大格格的傲气肯定是有的。 跟这起子无赖流氓对嘴互殴,大格格觉得他们贝勒府丢不起这个人。 忒跌面儿了。 “月华说的对,没得叫咱们的人脏了手,”维珍满意地点点头,一边又同女贞道,“而且,能用正规渠道解决的事情那就要用正规渠道,明明应该报官解决的,却偏不报官,而是动用贝勒府的势力解决,就算咱们占理,难免也会被人认为是在以势压人。” 如今四爷在山东主持大局,贝勒府这边自然是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的。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样的事儿,不管是什么时代都不可避免,更何况还是四爷这样惹眼的身份,还是处着这样的关头。 万岁爷放着立下大功、贤名远播的八爷不用,却对四爷委以重任,八爷心里就没有火儿? 可是八爷这火儿能对着万岁爷撒吗? 当然不敢! 那就只能对着四爷撒了! 八爷是走了,但是不定留下多少眼睛日日夜夜都盯着四爷、寻着四爷的错处呢! 不是她小人之心,一众皇子里头,最让她警惕的就是八爷,除了历史在八爷身上打下的烙印之外,她也是真切的感受得到皇子之间越发紧张激烈的斗争。 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里,八爷无疑是站在四爷对立面的。 又何止八爷? 这会子对四爷警惕忌惮恨不得除之后快的肯定还有别人。 她绝不能授人以柄,让他们有造谣抹黑四爷的机会。 所以,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慎正规行事。 很多事儿就是这样,你越是正大光明走正道,别人就越挑不出你的错儿来,可但凡你起了走捷径小道的心思,不定多少麻烦隐患如影随形呢。 “不仅这回的事儿要报官,往后再有类似的事儿发生,也要报官。”维珍强调道。 “是,奴婢明白了,”女贞忙不迭连连点头,“那奴婢这就着人去给连翘带话。” “慢着,”维珍叫住了女贞,沉声吩咐道,“第一,不要与对方发生肢体冲突,在官府来人之前,一定要保持克制,不要授人以柄。” “当然,对方若是动手,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也得自卫,不管是孩子还是在养生堂做事的人,都要确保人身安全,只是一条,不能闹出人命。” “越是咱们贝勒府的营生,就越要遵纪守法,不能给人任何抹黑贝勒府的机会。” “第二,报官之后,留意官府跟……那个杜家的举动,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就及时回禀。” 就女贞的描述,维珍很难不觉得杜家不是来故意找事儿的。 而且还是万岁爷前脚起驾回京、四爷人又去了济南的时候,后脚她这边就出岔子了。 怎么就那么巧? 她在东昌府这边开养生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可一直都是太平无事的。 什么杜家不杜家的,不是重点,维珍疑心这幕后八成另有别人,少不得要提高警惕。 “行了,先这些,去传话吧。” “是,奴婢告退。” 当下,女贞匆匆退下,大格格有些担忧地看着维珍:“额娘,你是担心那个杜家是故意挑事儿的?连当地官府也有牵扯?” 维珍吩咐要留意杜家跟官府的举动,这话大格格是能听明白的。 “额娘这叫防患于未然,没事儿自然最好,有事儿了咱们也不慌,”维珍吐了口气儿,再复杂的不适合跟大格格讲,没得这孩子跟着担心,伸手捋了捋大格格的头发,再开口维珍就转了话题,“好了,现在咱们继续午睡好吗?” 1814 孩子们的来信 稍稍迟疑了一下,大格格摇摇头,老老实实道:“额娘,我其实不想睡。” 刚刚到了新地方,而且又总算见到了日思夜想的额娘,大格格难免有些兴奋,所以就睡不着。 行吧,她也不想睡。 “那第一届母女重逢茶话会提前召开好不好?”维珍含笑问道。 “嗯。”大格格旋即使劲儿点了点头,然后就跟着维珍一前一后上了床,窝在维珍的怀里。 “额娘,我可以去养生堂看看吗?”大格格仰着头问维珍。 维珍离京几个月,跟孩子们的书信往来却没有断过,孩子们会写信告诉她最近庄子里面发生的事儿,比如大阿哥学骑马的历程有了重大突破,他现在已经能自己骑小马儿了,不再用侍卫牵马儿了! 只是入了冬,大阿哥着了回风寒,福晋便不许大阿哥再骑马儿了。 大阿哥有了重大突破,二格格也不甘下风,经过耿格格跟武格格快一年的精心照料,二格格比从前长肉了,性子也较从前开朗了。 小姑娘表示也想学弹琵琶,只是因为小姑娘一直都没有完全改掉啃指甲的毛病,所以现在还并不适合弹琵琶。 所以武格格跟二格格商量好了,等她不再啃指甲了,就会第一时间收她为徒,也教她弹琵琶。 然后,小姑娘开始了积极投身戒掉坏毛病的习惯! 又比如,十四叔时常会来庄子看他们,给他们带才从猎场下来的新鲜鹿肉,特别好吃,自然了,他们也给了十四爷回礼。 庄子上如今羊满为患,每回十四叔过来,他们都会送十四叔一只。 额,羊满为患是小西瓜最新发明出来的成语,看信的时候,维珍简直笑得肚子疼。 至于庄子那边好端端地为什么会羊满为患? 因为南巡之前,万岁爷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父爱爆发,一下子赏了四爷二十只来自西北的羊,当时四爷大手一挥,吩咐人都送到了庄子上养。 庄子上原本还养着小鸡、小鹿、马儿牛羊的,这一下子又添了二十只,可不就是羊满为患嘛。 更别说,这些羊不少还生了小羊羔,庄子里都养不下了,所以福晋不得不下令送了一大半的羊去另外的庄子养。 又又比如,三爷家的大阿哥弘晟前不久跟着三福晋来庄子里做客,本来人家弘晟是跟大阿哥玩的,结果遇到小西瓜跟小丸子兄弟两个在练摔跤,哪儿有男孩子不爱摔跤的? 于是…… 弘晟小朋友就抱着胸站在场边,居高临下做起了技术指导。 “弘昀,你动作不标准,还得多练呐。” “啧啧,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不标准吧!” “弘昀,就你那细胳膊细腿儿又笨手笨脚的练什么摔跤?赶紧地玩泥巴去吧!” 弘晟跟小丸子同年,只比小丸子大一个月,不过这口气简直像大爷。 小丸子那是能受气的性子? 一句“你行你上啊!”成功激得技术指导本人也下了场,然后两个小家伙就当场比试了起来。 说好了比三局,结果第一局,技术指导被所谓细胳膊细腿儿又笨手笨脚的小丸子一个过肩摔摔了个四脚朝天,第二局又被小丸子一记钩脚,撂倒在地,至于第三局…… 技术指导说什么都不肯比了。 后来走的时候,技术指导眼睛都是红的,嘴巴却一如既往的硬:“耍赖!这是你们四爷府!你肯定是耍赖!故意欺负人!哼!” 这回是小西瓜忍不住了,赶在弟弟爆发之前,轻描淡写回了一句:“弘晟你要是觉得在咱们府上上比试不公平,那等过些日子咱们入宫给皇玛法请安,到时候不妨在皇玛法跟前比试,想来,那地界儿上最公平不过了。” 眼瞅着就要年下了,按照规矩,凤子龙孙们都是要入宫给万岁爷拜年请安的。 小西瓜这一张嘴,登时噎得弘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哼”了一声甩手走了。 啧,什么叫一脉相承啊。 真真是活脱脱一个小三爷。 孩子们写的信总是妙趣横生,维珍别提多喜欢看了。 除了自家的孩子们,侄女们也会不时给维珍写信,说说近况,还有小小少女成长中的小烦恼以及小想法。 比如,慧娴不久前迎来了少女的初潮,就算放在后世周岁十二岁的少女冷不防遇到初潮,也少不了会惊慌失措,更何况还是这个时候。 1815 第一笔善款 对比同龄人,慧娴算是初潮到来比较早的一批了,这跟遗传有关,也跟孩子积累的营养有关。 在这一点上,李家是真的心疼孩子,两个孩子一直都是健健康康,看着就有活力。 小小少女在信上跟小姑姑倾诉少女的害羞跟烦恼,小姑姑也写信鼓励安慰小小少女,随信还附赠燕窝两斤。 与此同时,慧妍则对未来有了展望。 “……小姑姑,经过高郎中医治,周先生的足疾已经好多了,如今周先生走路只要时间不长就不会痛了,高郎中真的好厉害啊!” “他不仅治好了额娘的病,治好了我跟姐姐,现在又妙手回春治好了周先生的足疾,他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我真的特别特别佩服他。” “小姑姑,我也想成为高郎中这样人,治病救人,能帮助很多额娘跟周先生这样的人,小姑姑,你说我能行吗?” 原来小姑娘想学医啊。 她在慧妍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立志要当治病救人的的医生来着,但是志向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几天她的梦想就变成开家咖啡馆,每天在浓郁的咖啡豆香味中一边听着爵古典乐一边欢乐地拉花了。 也不知道慧妍有没有遗传她这个小姑姑的三分钟热度。 就算遗传了,小姑姑也要表示鼓励支持啊。 “……只要慧妍立志要做的,小姑姑就一定会支持!” 自然了,她也会把山东发生的事儿挑挑拣拣写给孩子们,所以大格格还在京师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额娘在山东不仅仅开了粥厂,还建了几家养生堂。 粥厂大格格之前就去过了,但是养生堂,她还没见识过呢,大格格对此颇感兴趣。 “可以啊,等到这回的事儿解决了,额娘就带你过去瞧瞧。”维珍柔声答应。 大格格松了口气儿,然后又晃了晃脑袋,一脸傲娇道:“我可不是白去的,我这回是带了银子来的,到时候都捐给养生堂!” 哈哈! 敢情大闺女这是要打算献爱心啊! 维珍登时眉开眼笑,一边殷勤地递了块柿饼给大格格,一边好奇问道:“请问爱新觉罗·月华女士,打算捐多少?” 头一次被人称作“女士”,大格格有点儿害羞,但更多的却是高兴,不过她还是保持着一派矜持,把柿饼接在手里没着急吃,大格格冲维珍比了个一字:“我带了一百两来呢!都是我辛辛苦苦攒出来的!” “哇,这可是额娘收到的第一笔善款呢!额娘真是太激动了!”维珍夸张地张大了嘴巴,照着大格格的脸就使劲儿亲了一口,“额娘必须要好好儿感谢一下爱新觉罗·月华女士的大手笔,明天蛋糕必须安排上!爱新觉罗·月华女士,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维珍也不都是夸张,也是真的高兴。 作为贝勒爷的女儿,大格格每月有十两的份例,这钱从前都是维珍帮她收着,但是如今大格格正式开蒙,就算是大孩子了,所以维珍就把管理份例的事儿渐渐交给大格格。 不止大格格,小西瓜也是,毕竟孩子大了,也要开始出门交际,自然也要开始学会花钱。 当然了,一上来肯定不能彻底撒手,得有个循序渐进地过程,现在维珍每个月给大格格、小西瓜五两银子自由支配。 她从前也是这样。 幼儿园期间挣的压岁钱都是爸妈帮着存,后来上小学了,爸爸妈妈开始按天给她发零花钱,再大一些的时候,按周按月地给零花钱,她手上能够支配的钱就越来越多。 等上了高中之后,爸爸妈妈就彻底放手,由着她自己支配了。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维珍觉得很合理。 当然了,就算小丸子现在也开蒙了,维珍暂时还是没有一视同仁的想法,所以小丸子现在每个月暂时领二两银子,谁叫他太淘…… 啊不,是年龄还小! 大格格这回一下子带来一百两来,除了平时攒的份例,肯定还动了自己的压岁,虽然一手出就花了老大一笔银子,但是维珍却实在欣慰。 除了要给闺女做蛋糕奖励之外,维珍已经在考虑明年就试着把份例完全交给大格格自己支配了。 会攒钱、不挥霍有慈悲之心。 嗯,她的大格格真是个完美宝宝! 亲一下哪儿够啊?所以维珍又捧着孩子的脸亲了一圈,把大格格又亲出来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大格格心里美得很,忙不迭又赶紧跟额娘献宝:“额娘,不止我,太后跟小姑姑也要给你捐钱!” 1816 侧福晋会借着养生堂贩卖孩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维珍一怔,停下了动作:“你告诉她们额娘开养生堂的?” “没有,”大格格忙不迭摇摇头,“小姑姑一早就猜到你肯定会在山东做善事,所以就出了五百两让我给你带来,当时正好在慈宁宫,然后太后就顺便也给了一千两,额,银票我让乳母给装着的,等下就能拿给额娘!” 太后跟五公主真是慈心,也知道她不想张扬,所以才会顺着大格格的手给她送了这些银子来。 太后出手就是一千两,五公主也捐了五百两,真真是破费了。 难得太后跟五公主愿意相信她的能力,也认可她的人品,她自然不能辜负。 维珍握着大格格的手,一字一字认真道:“行,你们捐的善款额娘会记下来的,到时候银子都用在哪里,额娘会让人一笔笔记下来,确保你们捐的每一两银子都花在实处。” 不止太后、五公主大格格她们的善款要清晰明确,日后再收到别的善款,也要如此,要不然的话,既寒了别人的善心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从前维珍还真是没想过这么深,但是从今往后肯定要更加认真对待。 难得看见额娘如此严肃正经的模样,这种感觉很新奇,大格格觉得自己被尊重。 自然了,额娘一向也是尊重他们的,但是这回不一样,额娘这是…… 把她当大人看待,特别严肃认真,一点儿糊弄都没有。 大格格其实心里有点儿激动,但是面上却不由自主也跟着严肃了起来,她使劲儿点点头,跟维珍道:“嗯,我相信额娘。” “谢谢大闺女。”维珍笑了,揉了揉大格格的脑袋瓜。 大格格也跟着放松了下来,然后又忙不迭毛遂自荐:“我还能帮额娘管账!” “那敢情好啊,额娘现在急缺人才,”维珍抿唇笑了,顿了顿,问道,“算盘也带来了?” 大格格登时两眼放光,激动地一个劲儿点头:“额娘,你怎么猜的这么准的?!” 哈! 因为额娘会读心术啊! …… 答应了等事情一解决了,就带大格格去养生堂看看的,但是就目前事态的发展,维珍最近一段时间怕是都没办法带大格格前往了。 昨天杜家去养生堂闹事儿,在得了维珍吩咐过后,养生堂那边就第一时间就去报官了,结果杜家的人都不带怕的,堵门的家丁没撤,今天一大早又来了两个婆子。 一个在养生堂门前哭天抢地,来来回回哭诉养生堂打着救灾收养弃婴的旗号,实则干着的是偷孩子卖孩子的勾当,要是不还他们家的孩子,她就一头撞死在养生堂门前! 另一个婆子倒是不哭,掐着腰骂,骂养生堂个个都是人面兽心的畜生! 不止偷孩子还偷汉子! 要不然里面的女人怎么个个都妖妖招招的? 那可都是专门偷人汉子的狐狸精! 又是偷孩子又是偷汉子的,这哪里是养生堂,简直是这天底下最腌臜的所在! 有人看不过眼了,站出来替养生堂说话,结果那婆子就立着眼瞪人家:“大家快来瞧瞧瞧瞧!这就是现成被狐狸精给迷住的!怎么得?那狐狸精是让你闻了她的骚屁股还是许你上她的床了?” “你……你胡说八道!”对面的汉子被气的青筋暴起,忍不住攥拳要打那婆子,却被那群家丁给推开了。 “关你什么事儿?别自找没趣儿,快滚!没得留在这找打!” 那汉子再生气,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而且杜家又是本地出了名的地头蛇,他也知道自己是绝对惹不起,所以只能悻悻走了。 有了这一出,也就没人肯再站出来为养生堂说话了。 是啊,不管杜家是找孩子还是找茬儿,关他们什么事儿啊,没得惹上一身骚。 然后,那两个婆子唱念做打更卖力了。 养生堂的人简直都要气炸了,尤其是里面的年轻姑娘们,更是气得掉眼泪。 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她们明明在做善事,却被人污蔑偷孩子偷人,还被说成是狐狸精,还什么骚屁股,再没有比这更侮辱人的了。 连翘也气得浑身发抖,她一个将将二十岁的姑娘家,哪里经历过这些啊? 姑娘们生气,男人们也个个气得胸腔起伏,他们几乎都是从京师过来帮忙的人手,都是在侧福晋粥厂里面做事的,自然知道养生堂是怎么回事儿。 的确也听说过有那些黑心肝儿的的确会借着养生堂贩卖孩子,旁的养生堂他们不敢打包票,但是他们的主子可是侧福晋! 侧福晋会借着养生堂贩卖孩子?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1817 他们开的到底是县衙还是土匪窝?怎么不干脆直接去抢?! 侧福晋早多少年就开始做善事了,粥厂建了一座又一座,还一直低调不求名,在他们看来,侧福晋那就是活菩萨,救了多少人啊。 现在这帮子地痞无赖,竟然口口声声污蔑他们心中的活菩萨做这样丧良心的事儿? 士可忍孰不可忍! “奶奶的!老子跟他们拼了!” “对!跟他们拼了!” 有人终于忍不住了,随手抄起扁担就要往外冲,随着他这一声吼,一众汉子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一时间,拿铁锹的拿铁锹,抄凳子的抄凳子。 还是连翘及时拦在了他们面前。 主子吩咐得明明白白,不要与对方发生肢体冲突,既是已经报官了,那就要等官府处置,绝对不能授人以柄,除非对方动手,才能自卫。 但是对方只是围住了养生堂,虽然在养生堂门前又是哭又是闹的,但毕竟没有动手,他们要是这时候动手打人,岂非之前的忍耐都白搭了? 主子是怎么吩咐的? “越是咱们贝勒府的营生,就越要遵纪守法,不能给人任何抹黑贝勒府的机会。” 所以,这个时候一定要克制! 连翘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几乎要暴走的一群人,然后又赶紧去问小池子:“怎么?县衙那边仍旧没有动静?” 小池子又是着急又是生气:“刚刚又派人跑了一趟,结果还是那句话,说什么知县老爷忙得很,压根儿就顾不上咱们这点子芝麻绿豆大的事儿,让咱们跟杜家好好商量呢!” 怎么个好好商量法儿? 人家衙门那边原话说的特别好听—— “老人家年纪大,架不住家里丢了孩子,哪儿有不着急的?就算是冤枉了你们,你们也别跟老人家一般见识,要是老人家真有个好歹,你们岂非反倒不占理儿了?” “老话怎么说的来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嘛!” 听听!听听!这话说的多有水平! 又有多气人! 连翘气结:“商量他个王八犊子!我看这姓黄的八成就是故意的!” 小姑娘,这是被气的都破口大骂了。 “被你说中了,那黄知县明摆着就是袒护杜家,他奶奶的,一丘之貉!”小池子也没忍住狠狠骂道,稍稍顿了顿,小池子压低声音跟连翘道,“这事儿指不定就是当地县衙跟杜家商量好的,专门来找咱们茬儿的!” “县衙跟杜家商量好的?”连翘一脸震惊,“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合起伙来找咱们得茬儿?” 是啊,一个当地出了名的恶霸,一个是父母官,这两方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怎么还能合起伙来找他们的茬儿? 连翘是后来才跟茯苓学习接手管理养生堂的,所以对于一开始筹建养生堂时候的事儿,很多都并不清楚,但是小池子却是一直在帮忙,连翘不知道的,他却知道。 “咱们刚建养生堂的时候,先得去县衙那边报备,结果一开始的时候被卡住了,后来还是茯苓姐姐找人出面去了趟县衙,养生堂才总算批下来。” 别说是外地人来当地开养生堂,就是本地人开养生堂,自然也得先去县衙报备的,这没什么可说的。 按说如今是灾年,最要紧的就是救灾,这个时候有人愿意在此开设养生堂,自掏腰包帮着救灾,县衙那边肯定是会鼓励的,审批速度也要比平时快,但是他们一上来却仍旧被卡了脖子。 这事儿明显就很蹊跷。 连翘闻言,不由蹙了蹙眉:“他们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不给咱们批?” “当时县衙有人出面表示,说是开养生堂可以,但是得向县衙交一笔孝敬,”说到这里,小池子比出一个八字,“每家养生堂都要交八十两。” 连翘闻言登时都给气笑了:“他们开的到底是县衙还是土匪窝?怎么不干脆直接去抢?!” 他们可是来救灾的! 主子掏出真金白银,又是施粥又是开养生堂的,一门心思就想着多救几条命,但是当地的父母官却还想着从他们手中敲银子! 这都什么人啊?到底还有没有心肝啊?! 真是岂有此理! 气了半天,连翘又继续往下问:“那后来是顾大人派人亮明身份,他们知道咱们得身份怕了,所以才许咱们开养生堂的?” “那倒没有,主子当时一再强调不可张扬,茯苓姐姐当然不会违拗主子的吩咐,轻易是不会亮明身份的,”小池子摇摇头,“茯苓姐姐不过是找大古侍卫借了个手下,正黄旗的侍卫过去,也没啰嗦什么,就沉着脸翘着腿往县衙那么一坐,然后这事儿当时就解决了。” 1818 旗人的身份可真好使啊 “正黄旗”三个字,小池子着重强调了一下。 “就……就这么解决了?”连翘大张着嘴。 “可不嘛,就这么解决了。”小池子无奈地耸了耸肩。 连翘闻言,不由发出一声感慨:“旗人的身份可真好使啊。” 可不嘛,很多事儿,汉人跑断腿儿都未必办得成,可换成了旗人,嘴皮子都不用动,露个面就成了,还是人家上赶着办成讨好。 入关伊始,顺治帝就下令八旗实施薪金制,这种制度规定,凡八旗前锋、户军、领催、骁骑,每人月给饷银二两,匠役则为一两。 到了康熙年间,社会、经济稳定恢复,八旗饷银开始大幅上涨,而且出兵打仗时还可以领“双工资”,这就是所谓的“行粮”制度。 此外,八旗士兵的家属还能得到相应福利。 另外,清廷入关后还给八旗将士分发了大量的世袭土地,即“旗地”。 即使是最普通的下等士兵,在当时都分到了十余亩田地,不事生产的旗人往往会将土地出租给汉人佃户耕种,只需坐收田租。 什么是铁杆庄稼? 这就是铁杆庄稼。 普通旗人所享受的待遇都这么好,更遑论与皇室沾亲带故的旗人。 努尔哈赤之父塔克世的直系后代都是宗室子弟,系黄带子;其他旁系为觉罗(即远支),系红带子。 单以红带子为例,“觉罗”出生之后,入《爱新觉罗宗谱》,领取一条红带,作为贵族标志,直至死亡红带方上交。 每年年初,“觉罗”可凭红带子向朝廷领取二十四两白银俸禄与二十一石二斗粮食。 男子结婚时,朝廷会赏赐白银二十两,死亡时,朝廷拨款白银三十两作为治丧银。 以六十岁的寿命计算,一个远房的皇室宗亲,一辈子得到的耗银可以达到一千四百九十两,折算成人民币约为一百一十一万七千多元。 再加上皇粮,折合大约三十余万元。 所以,清廷在一个“觉罗”身上耗资高达一百四十二万人民币。 不止在经济上,旗人在政治、教育、司法上的优待也是显而易见。 别看这位黄知县是个贪得无厌的主儿,不过很明显,他是个熟练掌握见人下菜碟技能的。 一开始的时候,以为他们养生堂是没什么背景汉人开设的,所以一上来张嘴就要八十两,那三间养生堂可就是二百四十两。 在知道他们身后还有上三旗的旗人大爷,他可就屁都不敢放一个,还什么趁机敲银子,赶紧把大爷请走! 连翘跟女贞并不是通过小选进宫的宫女,是维珍从庄子里选上来的奴婢,她们都是汉人包衣出身。 比起汉人,她们的身份算高的,但是跟正经的旗人比,那就真是不够看的了。 “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小池子撇着嘴,一脸不屑,“到三河县彭大人跟前,这姓黄的就连提鞋都不配!” 小池子嘴里的三河彭大人,是曾经的直隶三河知县彭鹏。 说起来,直隶有名的知县可真是不少,曾被贬短暂担任定州知县的李光地是一个,这位三河知县彭鹏也是一个,更巧的是,这两人还是福建老乡,早年经历还有相似之处,这里暂且不表。 但是在康熙一朝乃至是整个大清,最有名的知县无疑是彭鹏,即流芳百世、连后世公务员尤其是廉政部门都视作学习楷模的“彭公”。 三河地处京畿要冲,是满、汉群众杂居之地,皇亲贵胄常仗势欺压百姓。 别的地界儿的地方官是父母官甚至是土皇帝,但是三河县这种一块招牌掉下去就能砸到七八位旗人大爷的地界儿,父母官那就是三孙子。 尤其是对于汉人官员来说,着实是难以下手,所以三河县的混乱情况可想而知。 彭鹏到任时积案已有三十多件,都是棘手案件。 当时,有人谎称为万岁爷放鹰之旗人,到县城四处索要牲畜,搞得百姓民不聊生,但都畏惧他的身份,敢怒不敢言。 彭鹏却硬要碰一碰这位旗人大爷,在查实此人是假借身份进行敲诈勒索,最终按律处置。 不畏强暴,执法如山,伸张正义,百姓无不拍手称快,自此,彭鹏有了“彭青天”的美名。 如今,六十五岁的彭公已经官至广东巡抚。 就没有老百姓不拥戴彭公的,比起这位欺软怕硬、贪财懒政的黄知县,彭公更是高大伟岸如山。 1819 一个可怕的猜测涌上心头 “你这不是废话嘛?世上哪儿那么多彭公哦!”连翘叹息道,一边抹了把汗,一边急急问道,“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由着他们杜家一直这么又哭又闹吧?” “指不定这会子满城的人都以为咱们养生堂真的偷了人家的孩子,所以这才理亏只能缩着脖子躲着呢!” 不能主动出手,县衙那边也不管,那还能怎么办? 堂堂贝勒府竟然被地痞无赖还有七品芝麻官欺负到了这般田地! 说出去谁信呢? 连翘真是急的不行。 “再由着杜家这么闹下去,咱们养生堂的名声都彻底臭了!” 都道是谣言止于智者,但又道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小池子也是急的不行,想了想,然后道:“你暂且在这儿盯着,我这就回去找主子拿主意!” 一开始还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用不着一再搅扰主子,可是这不是没办法嘛? 连翘连连点头:“好好好!那你快去快回!” …… 听完了小池子的禀报,维珍沉声问道:“报官之后,衙门真的就一直没个动静?” “是,奴才着人又去县衙催了几回,但是每次衙役都是含糊带过,要么推说老爷事忙不等,要么让咱们找杜家自行商量解决,咱们的人压根儿就没有见到那位黄知县。” “自行商量解决?”维珍闻言登时就一声冷笑,“怎么个解决法儿?是让咱们补上二百四十两的孝顺?或者更多?” 县衙索贿这事儿,维珍先前并不知道,不是什么大事儿,茯苓找了古德利帮忙,古德利随手派个侍卫过去镇场面,这事儿也就解决了,的确用不着禀报到维珍跟前。 还是小池子将将把事情原委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维珍这才知道。 维珍真是给气得五内生烟。 她大老远儿地过来,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的,就是为了灾区做贡献,不管是建粥厂还是开设养生堂,从来没有求当地衙门帮忙行方便。 她也没指望博什么名声,甚至一直都是刻意低调,再三吩咐茯苓连翘她们务必低调谨慎行事,生怕有什么不妥之处给贝勒府抹黑,也担心怕被人以为四爷这是刻意在收买名声。 她敢拍着胸脯说,她绝对是不求回报! 可是结果呢? 当地父母官,竟然借此跟她敲银子! 还一出口就是二百四十两! 听过铺子买卖开张要衙门交钱纳税的,这没的说,古今都是一个道理。 可是像养生堂这样的慈善机构,而且还是在这样大灾之年民间自筹经费帮助官方解决灾情的慈善机构,衙门竟然也能狮子大开口! 真是闻所未闻! 要都是这样的话,以后谁还愿意做善事? 更别说还是在万岁爷亲自坐镇指挥、四爷八爷这些皇子都得辛辛苦苦奔波各地筹募善款、朝廷更是鼓励民间做善事的时候。 真是岂有此理! 最初的愤怒过后,维珍心里又后知后觉地开始震惊,也开始觉得毛骨悚然。 就县衙这样一张口就是二百四十两的熟练操作,想必他们并不是第一个挨宰的,所以在此之前,这样的事儿应该没少发生。 县衙就算是穷疯了,知县就算是再贪得无厌,向养生堂这样的做善事的地方索贿,按理说也该低调,尤其还是在这个时候。 但是人家还却丝毫不受影响,一点儿铺垫就没有上来就要银子。 这说明什么? 这不仅仅是县衙的习惯操作,在此之前应该也是顺利索贿了不少次。 若是寻常做买卖的铺子,遇到这种情况,为了挣钱,咬咬牙也就向县衙交了这银子,左右以后还能挣回来,但是养生堂这样明摆着不能盈利反而还得一直支出的特殊营生,又怎么可能愿意掏这笔不明不白、数额还不少的银子呢? 这可不符合正常人的行事逻辑。 除非有一种可能…… 在当地,养生堂其实也能盈利,而且利润要明显超过县衙索要的银子数额。 一个可怕的猜测涌上心头。 维珍沉声问道:“杜家闹事的借口是怀疑咱们养生堂偷了他们家的孩子?” “是,”小池子忙不迭应声道,“杜家以此借口在咱们养生堂门前又哭又闹,对咱们养生堂的名誉影响实在太坏,主子可不能再由着他们继续胡闹下去了!” 偷孩子。 偷孩子干嘛? 自然是卖了。 若真是这样的话,这里面的水可深着呢。 1820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再有就是,他们养生堂在这地方也不是开了一天两天,从前县衙虽然索贿失败,但是后来也没有再为难过他们养生堂,就小池子的叙述,这应该跟茯苓找了在旗的侍卫去县衙走了一遭有关。 那位黄知县必然以为他们有些背景,所以轻易不想招惹,没得平白惹麻烦,所以银子也不要了,后续也没有再找他们的麻烦。 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联系当时事发的时间,最重要的因素,应该还是四爷。 她是先一步抵达东昌府的。 当时四爷还在京师筹募善款人还没回来呢,她则提前悄悄从济南过来,一边想着给四爷准备生日惊喜,一边也是为了开养生堂的事儿。 开粥厂的流程,茯苓现在已经熟得不能再熟,压根儿用不着她费心思,但是养生堂却还是头一次开,毕竟关系到不少孩子,投入肯定要比粥厂大,而且注意的方方面面也更多,维珍难免不放心,所以想着过来盯着。 养生堂被索贿就是在那个时候。 然后茯苓顺手就给解决了。 茯苓的手段很漂亮,让县衙误以为养生堂有旗人背景,没花什么成本,索贿这事儿就轻而易举就解决了。 但是这样的法子一个弊端,如果让对方发现你是在借势,或者干脆是虚张声势的话,对方变本加厉的报复是必然的。 到时候,二百四十两可就打不住了。 但是对于养生堂来说,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三不五时找大古侍卫借借人去养生堂门前晃荡晃荡也就是了。 茯苓也的确有这样的安排,时不时地显露一下旗人背景,所以养生堂一直安然无事。 但是就在昨天,杜家突然就找上门来,就县衙的反应来看,明显是提前跟杜家商量过的,人家这是在打配合呢! 就是专门来找养生堂的茬儿! 要是养生堂忍不住动手打了杜家的人,想必那位黄知县就不忙了,肯定第一时间化身黄青天挺身而出来给杜家做主。 到时候怎么处置养生堂,究竟是养生堂的人动手伤人还是养生堂果真私下在干贩卖孩子的勾当,那还不是人家知县老爷说了算? 要是养生堂上道儿的话,肯按照知县老爷指的道儿来,那也不是没有化解的法子,县衙门口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嘛! 要是你不识趣的话,就别叫他们下狠手,到时候不仅仅要让养生堂血本无归,不定还有牢狱之灾呢! 钱!还是钱! 不肯放血就等着倒霉! 对方的意图就很明显。 所以…… 茯苓的法子为什么突然不管用了? 兴许人家黄知县打一开始就没带怕的,人家之所以迟迟没有对养生堂下手,并不是忌惮什么旗人背景,那是因为…… 当时四爷人到了东昌府。 万岁爷吩咐由四爷统管东昌府等五地赈灾,四爷当时人就在东昌府,就四爷那性子,要是知道这位黄知县的作为,别说黄知县官位不保,只怕项上人头都保不住了! 黄知县显然也知道四爷的厉害,所以那段时间才异常老实,一点儿错处都不敢出。 这也就说得通,为什么四爷前脚一走,杜家就敢去养生堂门口闹事儿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维珍深吸一口气儿又默默呼出,强忍住心中的震荡,跟小池子道:“等下你拿着令牌去县衙走一趟,且看看那位黄知县究竟在忙些什么,当面问一问他,什么时候才能拨冗出面。” 她是不想高调,是担心有人借此大做文章说四爷收买人心如何如何,但是现在再不高调,怕是用不了多久不止山东,就连京师那边都知道她这个侧福晋开的养生堂有贩卖孩子的嫌疑! 有四爷在,自然谁也不能冤枉了养生堂,养生堂当然能够被证明清白,但是已经造成的恶劣影响谁来买单? 难道就不会有人认为养生堂或许确实有藏污纳垢的嫌疑、四爷却以势压人? 什么清者自清,这话根本就不试用于他们! 所以,不能再犹豫也不能再拖,必须趁早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更何况,这事儿或许还不简单,不定背后的水多深呢。 什么令牌? 自然是贝勒府的令牌! 主子的意思是,总算可以不再受窝囊气,可以正大光明亮明身份、吓死那起子鳖孙了! 小池子登时心头大喜,忙不迭躬身领命:“是,奴才遵命!” 小池子拿着令牌一溜烟儿就退下了,留下维珍一个人在房中运了半天的气。 好不容易情绪才总算平复一些。 “半个时辰后,让小古侍卫来见我。”维珍吩咐道。 女贞福身领命:“是,奴婢遵命。” 维珍起身去内间洗了把脸,然后抬脚去书房给四爷写信。 …… 1821 如何才能做好父母官? 明明是个大晴天,但是黄知县却觉得天都要塌了。 衙役口中日理万机的黄知县,原本是在花厅听新过门的第六房小妾唱曲儿来着,小曲儿配清茶,那叫一个怡然自得。 自打四爷到了东昌府,可就有日子没过这么舒坦的日子了,如今四爷总算拍屁股走人了可不得赶紧享受嘛? 黄知县正在兴头上呢,结果就瞧着师爷慌慌张张跑来,许是太慌张了,进门的时候,还被石砖绊了一跤,人“啪”地一声直接摔在地上。 看着架势就知道摔得不轻,黄知县都忍不住“嘶嘶”了两声,倒是那师爷竟感觉不到疼似的,一股脑儿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也顾不得抖身上的泥,然后就嚎了起来。 “大人,出……出出大事儿了!” 咋还磕巴了呢? 瞅着师爷这副尊容,黄知县当时心里就是一声“咯噔”,一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一边摆摆手示意小妾退下,然后这才忙不迭开口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回大人,衙……衙门来人了!”师爷的口条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为的还是东大街上养生堂的事儿!” 就这? 黄知县顿时就无语了起来。 杜家是昨天午后开始闹事儿的,当时杜家只是堵上门,还并没有像今天这样找那两个婆子唱念做打闹得满城风雨。 那不是杜家客气,是黄知县的意思。 这养生堂的背景黄知县搞不清楚,毕竟是外地来的,反正瞅着是财大气粗,要不能一口气开三家? 就黄知县那雁过拔毛的做派,自然是不能放过的,想要来他的地界儿上发财,那不得孝敬孝敬他这个父母官? 发财? 养生堂的确是个能发财的营生,尤其是在他们这样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黄知县年纪不小为官也超过二十年,什么腌臜事儿没见过? 只要能捞银子,睁一眼闭一只的本事,黄知县且熟练着呢。 十年寒窗图的什么? 光宗耀祖还是报效朝廷? 不,黄知县只对金银爱的深沉。 他在仕途上没什么追求,二十年来一直都在知县位置上打转,他一点儿都不觉得蹉跎,甚至几次有升迁的机会都被他自己给放弃了。 都道是七品芝麻官,但是芝麻官也有芝麻官的好处。 鳌拜厉不厉害?索三爷厉不厉害? 可是结果呢? 全国上下又有多少他这样的七品芝麻官?可曾听说过哪个芝麻官被抄家灭族的。 黄知县总结出一条人生真理,未必官职越高就越好,芝麻官看似遍地都是,可只要经营有方,芝麻官里子且厚实着呢。 人人都瞧不起土皇帝,但是土皇帝本人却受用着呢。 黄知县自认二百四十两价格合情合理,但是那家养生堂好像还有旗人背景,还大模大样地找个上三旗的大爷来县衙震慑他。 呵,谁还没有点儿旗人背景呢? 虽然祖辈都是汉人,可他跟上三旗大人物打交道的时间可不短呢。 所以区区一个旗人可吓不到他。 趁着灾年孤儿遍地,来他的一亩三分地发财来着,却连二百四十两银子舍不得出,摆明了是不想和气生财,那下回要掏的就不止这个数了。 只是不待黄知县出手,四爷却到了东昌府。 一个上三旗的旗人吓不到黄知县,但是大名鼎鼎六亲不认的冷面贝勒,明显让黄知县胆寒,所以黄知县也顾不得许多,立马就安分低调了下来,并且积极投身赈灾解救灾民的宏图伟业之中。 总算熬走了阎王一样的四贝勒,黄知县觉得自己简直被累去了半条命,少不得要养养精神回回血,而之前被搁置的计划也该重新提上日程了。 恰好上头也递话下来,让他找找那家养生堂的麻烦。 什么叫心有灵犀啊,什么又叫英雄所见略同啊。 黄知县自然无有不应的,然后杜家就粉墨登场了。 如何才能做好父母官? 三河县的彭大人可谓是天下知县的楷模,一上任又是整饬吏治,又是不畏强权,又是振兴地方教育,又是秉公执法,最重要的是,他还取消了当地火耗。 火耗是什么? 火耗起源于明朝万历年间,原指地方各州县在收完赋税后,将老百姓上交的碎银子熔炼后再铸成银锭的过程中产生的损耗。 由于碎银子的纯度质量不一,熔炼铸锭的过程中必然会出现损耗,因此地方州县在收税时会以“火耗”为由,多向老百姓征收一些赋税。 1822 结果他们竟然来报官!哈! 这种损耗就被称为“火耗”,它是正税之外无定例可循的附加税??。 征税时加征的“火耗”大于实际“火耗”,差额就归官员了。 清初的官员沿用了这种做法,并且“火耗”不断加重:一般州县的火耗,每两达二三钱,甚至四五钱。 偏僻的州县更甚,因为赋税少,火耗数倍于正赋。 虽然顺治、康熙年间也发过禁令,但并不起作用,以后也就默认了。 当然这也跟清初官员俸禄低有关,“火耗”起到了补贴俸禄的作用,但不能否认的是“火耗”成为地方官员贪腐的重要来源。 “火耗”的不断加重引起百姓反对,自然是不利于长治久安的,为此,近年来朝中不断有大臣上书要求把“火耗”规范化征收与使用,但是万岁爷对此一直不置可否。 这也很好理解,如果执行多年的“火耗”政策一旦变革,那势必动摇绝大多数官员的利益,这自然是不利于朝廷稳固的,也对万岁爷“宽仁”的贤名有影响。 黄知县无疑就是坚决反对“火耗”政策变革的。 他也无疑是坚定拥护万岁爷,高呼万岁英明仁慈的。 所以对于彭大人,黄知县是到死都不能理解。 不想发财,那当官是为了什么? 别提什么忠君爱国报效朝廷,吃的都是五谷杂粮拉的都是臭气熏天,谁又真的比谁高贵呢? 沽名钓誉罢了。 彭公做父母官的经验显然不适用于黄知县。 黄知县的为官经验说起来还挺传统—— 自古官匪不分家嘛。 很多事儿衙门不好出面,就得有人出面,所以养个杜家这样的地头蛇就很有必要,就像人总要养条看门狗嘛。 看家护院吓唬人用得上,要是一不小心咬错了人一棍子打死再换条狗就是了。 这不,杜家这就又派上了用场。 只是眼下朝廷下发了八旗救灾的政策,如今入鲁救灾的旗人可不少,说这回来的都是花钱赎罪的低阶旗人官员,可说不定还真有背景深厚的。 想起那个跟养生堂关系密切的上三旗旗人,黄知县心里多少还有点儿顾虑。 所以,昨天也只是上杜家稍作试探,探探养生堂的底细。 结果呢? 结果他们竟然来报官! 哈! 黄知县听到衙役前来禀报的时候,简直要笑掉大牙。 就这点儿能耐本事,当初也敢跟他叫板? 还以为背后真有人撑腰才敢如此强硬,哪知道却是个愣头青。 都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就是个纸老虎! 那他还有什么顾虑? 所以今儿一早,杜家那边就加码了,然后呢? 然后因为被杜家逼得实在着急,养生堂的人前前后后还来衙门跑了好几拨! 简直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现在知道着急了?知道怕了? 晚了! 黄知县打定主意这回不但要让养生堂彻底臭大街,更要让他们血本无归,既是遵从上头的意思,更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恶气。 此刻面对着口条都捋不直的师爷,黄知县十分无语:“你慌个什么劲儿?” 是啊,有什么可慌的? 不是一切都尽在掌控吗? 黄知县嫌弃地白了师爷一眼,然后端起桌上的茶杯,又悠哉悠哉喝了起来,结果却听那师爷磕巴得更厉害了:“可是大大大大人,来的是四四四四四贝勒府的人!” 下一秒,黄知县蓦地抬起头,语气当时就不对劲儿了:“你说什么?” “他他他他他自称是四贝勒府侧福晋院儿里的管事太监,奉奉奉侧侧侧侧福晋之命,前来询问大大大人您一声,可可可得闲吗?可有功夫拨冗出面处理一下她在东昌府美仁县东大街所开设的养养养生堂向县衙报的案吗?” “啪!” 黄知县手一松,茶杯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 原本默默无闻的美仁县,这几天那叫一个热闹,先是闹出有养生堂偷孩子的丑闻,一时间吓得附近人家纷纷看好孩子,咒骂黑心烂肺的养生堂。 然后呢? 然后是官府出马,将这群恶人一网打尽、秋后问斩? 这又不是在演《包青天》! 不过,现实往往比戏曲来得更加刺激! 在养生堂被泼了两天脏水、眼看着是臭大街了的时候,知县大人竟然亲自率人前往养生堂,将一干堵在养生堂门前唱念做打的众人全部抓了起来! 1823 知县狂辟谣 为什么要抓他们? 难道他们不是被养生堂给偷了孩子的苦主吗? 要抓那也该抓养生堂的恶人啊! 赶在这样的大灾之年来他们这里打着做善事的旗号行的却是偷孩子卖孩子的勾当,脏心烂肺啊! 结果知县大人,却当街为养生堂洗脱污水、证明清白。 原来经知县大人细致深入的调查发现,杜家并没有丢孩子,之所以杜家要跑到人家养生堂闹事,那是因为杜家老爷年过五旬还色心不减,看中了人家养生堂里面的姑娘! 万恶的杜老爷一门心思想要纳人家养生堂的姑娘入门做妾,结果一打听才知道人家养生堂作风极其正派,人家里面的姑娘更是思想崇高、高风亮节、洁身自好! 人家全身心投入救灾救孩子大业中,根本就不可能有给他做妾这样的低级趣味。 那杜老爷非但没有因此自惭形秽,竟然生出了将养生堂搞垮,然后再趁人之危,威逼利诱纳人家姑娘做妾的想法。 于是,就有了杜家污蔑养生堂偷孩子、连累养生堂名声的事儿。 好在知县大人明察秋毫,及时制止了杜家的卑劣行径,并且把带头闹事儿的一众家丁、婆子都捉拿了起来,当然主犯杜老爷更是不能落下,如今也被丢进大牢。 念及养生堂在救灾之中对美仁县所做出的巨大贡献,知县大人又是感激又是内疚,深感自己平日对养生堂的关心不够。 于是,为了给养生堂正名、最大限度挽回养生堂的名声,知县大人亲自出钱雇佣了三家戏班,其中一家戏班成日围着美仁县转圈,一遍一遍敲锣打鼓地宣传养生堂的心慈人善。 另外两家戏班则是走出美仁县宣传,让周边地区的百姓也能知晓养生堂的美名! 外头敲锣打鼓的那叫一个热闹,维珍房里却是静谧一片。 “主子,这些都是今天收到的拜帖。” 女贞进来,手里捧着一摞拜帖,维珍随意点了下头,示意她把拜帖放下,自己则头也没抬,在烛光下,盯着手里的信。 这是刚刚才收到四爷的回信。 养生堂那边的事情闹大了,不能继续拖着,当时维珍就吩咐小池子拿着令牌直接去县衙,然后紧接着就给四爷写了信。 把美仁县这边的情况详细写了一遍,着重提了当地父母官或许一直纵容辖区养生堂私下贩卖孩子的可能,对于别的事儿,则只是一笔带过。 那些不是重点。 什么到底还是亮明身份、以势压人,又什么做善事是为了博得名声收买人心,这些或许需要准备着应对旁人的质疑,但是却用不着跟四爷解释。 四爷若是对真会因此对她生疑,在西北的时候,也不会允许那边因为她捐银打井的事儿为她立碑了。 她跟四爷从来就是一体,从情感到利益。 维珍知道四爷肯定会第一时间给她回信的,但是维珍却没有想到来送信的却是古德利。 “怎么是你?”维珍颇为诧异地看着古德利。 是啊,怎么会是大古侍卫呢? 四爷走的时候,已经把小古侍卫给她留了下来,负责她跟大格格的安全,其实这么些年下来,小古侍卫虽然领得还是前院儿的份例,但是实际上,小古侍卫的工作内容几乎是围绕着维珍的。 尤其是四爷不在的时候,总会把小古侍卫留下来保护维珍,也方便维珍差遣。 但是大古侍卫却是一直不离四爷左右的。 所以冷不防看见了大古侍卫,维珍就特别意外。 “回侧福晋的话,主子爷的意思是让奴才暂留在美仁县,负责保护侧福晋跟大格格的安全。”古德利躬身道。 “不是已经有小古侍卫吗?”维珍蹙眉道,“而且你来了我这边,那谁负责四爷的安全?” “回侧福晋的话,奴才临行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人手,确保主子爷安全。” 维珍觉得四爷有些过于紧张了,但既是四爷的安排,她也不会有什么异议,确认大古侍卫离开不会对四爷安全上带来影响之后,维珍就吩咐古德利退下了,然后打开了四爷的信。 四爷的回信很简短,让她一切照旧,养生堂那边也是,至于别的事儿,他自然会有安排。 “不必有所顾虑,天底下没有因为做善事而被指责的道理。” 担心她会不安,四爷还特地安慰她。 看着熟悉的字迹,半晌,维珍长长吐了口气儿。 天底下是没有因为做善事而被指责的道理,可是…… 也要分情况。 1824 传说中的……大姓钮祜禄氏? 且不说如今连她都能感受到一众皇子愈发紧张的关系,这个时候,在山东独掌大局的四爷,尤为扎眼,但凡有点儿动静,指不定就会被人大做文章,她不能不忧心。 再说她的情况。 她一个侧福晋,却因为太后对她与大格格的格外的宠爱维护,其实也是一众侧福晋、甚至福晋之中最扎眼的,当时为了大格格,她必须抱上太后的大腿,这没什么好说的。 所以她当然要谨言慎行。 若单单只是太后对大格格偏宠也就罢了,一个大格格不会多招人恨,但是小西瓜却是在万岁爷跟前露了脸、甚至还得了万岁爷赏赐的。 那一串碧莹莹的翡翠手串,又何止会扎了一众侧福晋、福晋的眼,只怕是连一众凤子龙孙也要因此辗转难眠呢。 说实话,她心里是真的挺不安。 放在后世,孩子聪明出挑讨长辈喜欢,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但是在这里,他们这样的人家,孩子若是太出挑太讨长辈喜欢,那未必就是好事儿。 四爷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才会在临行之前,把孩子们送到庄子里。 而她,也打定主意,往后要更加低调谨慎,可是现在…… 只怕美仁县的动静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京师了。 算了,事情已然发生了,这时候长吁短叹的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再说了,能为民除害自然是好事一桩。 指不定这回,还能挖出不少害虫呢,也算是为东昌府百姓做点贡献了。 又吐了口气儿,维珍又继续往下看,然后小鹿眼一怔,旋即笑成了两弯新月—— “……侧福晋平日最爱话本,想必演技是信手拈来,如今禛要在东昌府唱一出诱敌深入一网打尽,还望侧福晋赏脸相助敲敲边鼓,禛感激不尽,必当以身相许、当牛做马……” 好好儿地商量事儿呢,而且还是要紧事儿,这人竟然又扯起了黄腔! 呸,不要脸!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东昌府的事儿对四爷来说并不棘手,是有把握能够解决的,所以四爷才会如此轻松。 既然如此,那维珍也能松口气儿了。 将信放好,抿了口茶,然后维珍的目光这才落到了小几上的那一摞拜帖上。 维珍将最上面的拜帖拿在手里打开,是东昌府知府的夫人,想要登门给她请安。 之前她刚到济南的时候,也有不少当地官员的夫人递拜帖来着,只是都被她打发了。 人多眼杂的,她但凡见了那个官员的夫人,不定就被认为是四爷的授意,可能转眼四爷就会被人弹劾与地方官员结交。 万岁爷对于皇子跟臣子结交一向盯得很紧,她是糊涂了才会见那些夫人。 至于来东昌府,维珍是悄悄儿来的,外头并不知晓,所以一直也没有人想要上门请安。 但是自从小池子去美仁县县衙走了一趟之后,这几天,这样的拜帖就一直没有断过,类似的拜帖,维珍已经收到十几份儿了。 维珍目光落在拜帖上的“瓜尔佳氏”道:“这位知府大人是满人?” “回主子的话,东昌知府的确是满人,姓钮祜禄。”女贞道。 传说中的…… 大姓钮祜禄氏? 不过都是钮祜禄氏也要分人,像之前的那位钮祜禄格格一家,虽然也是钮祜禄族人,却明显是旁支,自然是比不上出了孝昭皇后、温僖贵妃的钮祜禄主支了。 也不知道这位知府大人是个什么情况。 “拿下去吧。”维珍放下帖子,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 女贞把拜帖拿了下去,再进来的时候,脸上却带着惊异:“主子,黄知县的夫人来了,侍卫说了主子不见客,那黄夫人哀求说,她那样的微末小民并不敢污了主子的眼睛,所以并不奢求能面见主子,只盼着主子能收下他们的一点子孝敬,她……她还带了银票来!” 本来直接把人撵走也就是了,但是女贞被这位黄夫人,不,是黄大胆儿,震惊得都张口结舌了,所以就当笑话似的过来禀报给维珍听。 可不是大胆儿嘛,前两天,这位黄知县的夫人那是也是递过拜帖要登门给代黄知县给维珍当面致歉的,只是维珍自然不可能见她。 然后这位黄夫人不知怎么的,就改了思路,这回也不提要见维珍了,人家一张嘴就要行贿他们主子! 还是刚刚被他们得罪狠了的主子,甚至连个中间人都不找,就这么地直截了当! 不得不说,小地方办事儿就是这么狂野! 维珍闻言不由笑了,冲女贞点点头:“既是黄夫人的一片诚心,那怎好辜负?” 1825 他就知道……侧福晋有病! 四爷不是让她帮着敲敲边鼓吗? 那正好啊。 女贞闻言都愣了:“主子,您这……” 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哪是黄夫人的一片心意?这分明是黄知县在行贿! 就瞅着黄知县这几天上蹿下跳还有黄夫人的一系列举动,也知道这对夫妇如今是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黄知县不清楚主子有没有将此事捅到四爷面前,那就说明肯定还有一线生机的,所以自然要使尽浑身解数为主子消气的。 所以这两天,黄知县那真是忙得脚不沾泥,一边大公无私地捉拿杜家一干人,一边还抓起了宣传工作。 美仁县里面敲敲打打那叫一个热闹,黄知县亲自掏腰包为养生堂宣传,那叫一个卖力。 这哪儿是宣传养生堂啊,就差没有明着宣传侧福晋她人美心善、菩萨下凡、合该长命百岁了! 如此卖力自然是盼着侧福晋她高抬贵手,饶他一命,只是对于黄夫人递来的拜帖,侧福晋只当没有这回事儿。 黄知县八成就觉得侧福晋是认为自己诚意不够,所以今儿趁着天黑,竟然前来行贿! 没错,这就是行贿啊! 连女贞都明白的事儿,维珍还能不明白? 抿了口茶,维珍看向一脸震惊无语的女贞,维珍牵了牵唇道:“难为黄知县对我如此信任,我怎好辜负?当然要为黄知县暂时保管好银子了,没得他慌不择路,生出什么险恶心思。” 女贞一怔,维珍的话她似懂非懂,但是已经能放下心了,当下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主子说的正是!” “只是我这人只认银子,银票轻飘飘的拿在手里到底不实在,你把这话给黄夫人带到了。” “是,奴婢遵命。” “对了,左右大古侍卫来了,那就让小古侍卫出去透透气儿,顺带暗中帮忙盯着点儿黄知县的银子,”维珍慢条斯理道,“再有就是,记得知会顾俨一声,论记账他是把好手。” 这回来的还不止古德利,顾俨也来了,奉四爷之命,顾俨暂时会留在东昌府。 “是,奴婢遵命。” …… 侧福晋总算是收下了他的孝敬! 虽然一下子就损失了白银一万两,但是黄知县一点儿都不觉得肉痛! 这是他花过得最值的一万两! 侧福晋肯收银子,那不管什么事儿就都好说了,最怕的就是侧福晋她什么都不要。 说起来,这几天,他真的要被这位侧福晋折磨到崩溃。 这个侧福晋真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按说侧福晋既是来他这里做善事,但凡是吱一声,他能不鞍前马后伺候好? 侧福晋自然求得是名声,有他这个父母官帮忙,什么事儿不能一帆风顺?就连宣传工作,那他也是一把好手啊。 就算侧福晋只立了一分功,那他也能宣传成十分功啊! 甚至,都压根儿不需要侧福晋出一份力,但凡吩咐一声,还不有的是人争着抢着为侧福晋办事儿? 只怕他这个小小知县都派不上号儿呢! 可是侧福晋偏生就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养生堂开了那么长时间,愣是没有人发现跟四爷府有什么关系,以至于他…… 他竟然还索贿到了侧福晋头上! 二百四十两! 他就缺那二百四十两吗?! 黄知县现在一想起来悔的肠子都青了。 但是侧福晋也是真的很让人无语,堂堂四爷府被小小芝麻官儿索贿,难道不该暴跳如雷、直接亮明身份给他颜色看看吗? 但是人家还就是没有,只是找个上三旗的旗人来糊弄着。 他也真是被屎糊住了眼,非要揪着人家不放! 不,那也不能怪他,谁叫偏偏那个时候上头也传来吩咐,让他找找养生堂的麻烦。 黄知县现在都不敢想,上头究竟知不知道养生堂其实是四爷府开设的,他也更不敢问,上头怎么敢找四爷府的麻烦。 他就知道……侧福晋有病! 杜家人都堵上门儿了,侧福晋竟然报……报官! 拜托姑奶奶,你报哪门子的官啊? 别说是堂堂贝勒府侧福晋了,便就是他这样的区区芝麻官,可有报官的意识? 但凡遇到不痛快的事儿,直接招呼一声就有人上去动手解决了。 报官? 老子就是美仁县的天王老子,报他娘的官! 明明有特权却不肯使,由着被人欺负到家门口,黄知县真是没办法理解侧福晋的脑回路。 不过,侧福晋到底还算是正常人类。 喜欢银子,那可不就是正常人嘛。 不过侧福晋……还是不正常! 收银票多方便啊,凭着轻飘飘的一张纸到哪儿都能兑出银子来。 1826 侧福晋见钱眼开好啊,就怕侧福晋是个大公无私的 而且不论是钱庄还是别处都只认银票不认人的,根本就不会牵扯不到旁的,换言之是不记名的,所以黄知县平日里不管是行贿还是受贿都是只认银票的。 真金白银拿在手里确实更踏实,可是…… 不安全啊! 但是侧福晋却只认银子,这让黄知县十分费解,甚至都恨不得上门给侧福晋亲自科普用银票的种种好处,好方便自己日后行贿,要不然回回都是几箱几箱地运银子,动静得多大啊。 哎!看来四爷的这位侧福晋从前也没受过贿啊,要不然怎么经验如此匮乏呢? 不过黄知县也就只敢在心里吐槽吐槽,还是老老实实派人去钱庄兑银子。 在连夜去钱庄兑了一万两银子又悄默声地给侧福晋送过去之后,黄知县濒临崩溃的心总算放松了那么一点点儿,熬了三四天没合眼,这一夜,黄知县总算有了睡意。 待第二天一早,面对着东昌府那位姓大姓钮祜禄的知府派来的师爷,黄知县一脸诧异:“你的意思是说……知府大人已经知道下官……孝敬侧福晋的事儿了?” 不应该啊。 他可是昨夜趁着天黑派人去给侧福晋送的银子。 在行贿这件事儿上,黄知县自认十分专业,自然要挑天黑去送银子,更要沿途留心,绝对不能被人察觉。 因为是孝敬侧福晋,他就更小心了,事实上,他因为不放心,他还一路跟着的,亲眼瞧见侧福晋的人收下了那整整五大箱银子的。 他都亲自出马了,这事儿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怎么天一亮,知府老爷那边就知道了? “先别说这些,”师爷不耐烦地打断黄知县,忙不迭询问,“你孝敬了侧福晋多少银子?” 黄知县竖起了一根手指,师爷蹙了蹙眉:“十万两?” 黄知县摇摇头:“一万两!” 他倒是想孝敬更多啊,要是银票那就没问题,关键侧福晋只认银子啊! 一万两的银子就装了五大箱,为此动用了三辆马车,要是十万两的话…… 那动静就太大了,再小心也会引人注意,所以黄知县哪儿敢啊? 所以就先孝敬了一万两。 难得侧福晋不嫌少,真的收下了,对于他从今往后想要孝敬侧福晋的心意,侧福晋虽然没有明确答复,但是…… 这不就是默认吗? 他懂! 一回来他就赶紧又给准备了两万两的孝敬! 黄知县不怕侧福晋狮子大开口,他就怕侧福晋是个铁面无私的! 黄知县别提多激动了,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若是真的能平安度过,等到侧福晋离开山东的时候,他会再送侧福晋五万两白银! 说不定还能就此抱上侧福晋的大腿呢! 抱上侧福晋的大腿,那还不就等同于抱上四爷的大腿?! 与此同时,师爷的心情跟黄知县可就不尽相同了。 什么? 区区一万两,侧福晋就收下了? 就侧福晋收了银子还放出风的架势来看,侧福晋明摆着对黄知县的一万两还挺满意,这是尝到甜头了所以趁机想多捞一点儿呗。 可见侧福晋是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眼皮子浅,偏偏还胃口不小。 真不愧是汉军旗下五旗的出身,通身的小家子气派。 听说四爷平日里十分宠爱这位侧福晋,孩子几乎都是侧福晋所出,由此可见,四爷的品味也就这样了。 啧,看来是他高看四爷了。 还什么冷面阎王,无非是四爷自己经营出来讨好万岁爷的虚名罢了,实则内里还不是一个“贪”字? 师爷对此颇为不屑,不过也因此松了口气儿,侧福晋见钱眼开好啊,就怕侧福晋是个大公无私的。 要是四爷真的抓着此事不放,那可就麻烦了,知府大人可就不好跟上头交代了,尤其是上头才派人递话来表扬知府大人,说这回的事儿办的不错。 要是这个时候出了岔子,那知府大人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被上头训斥办事不力是小,若是牵连到了上头,那篓子可就捅大了。 所以…… 还真是要感激侧福晋的小家子气呢。 “既然如此,那有劳黄大人暂借知府大人三万两,”师爷开口道,瞧着黄知县愣住的脸,师爷耐心地跟黄知县解释,“黄大人,您是知道的,咱们知府大人这一年的花销大,这不前一阵子,因为巡抚王大人带头捐俸禄,咱们知府大人也不得不跟着捐几千两,所以如今手头实在紧,可是那也得孝敬孝敬侧福晋呐,所以就只能找您暂借三万两应急了。” 1827 十爷回京 什么手头实在紧? 已经被革职的巡抚王国昌不过才带头捐了三千三百两的俸禄,当他不知道呢? 你一个四品知府难不成捐的还比人家二品巡抚来得多?! 更别说,他今年年初才孝敬知府大人一万两银子! 这一出手又要三万两? 黄知县气得胡子一个劲儿抖,师爷看在眼里,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可就不那么好了:“黄大人,你可别忘了这祸可是你闯出来的。” 黄知县气结:“我那是按照知府大人的吩咐办事,怎么祸就成我闯的了?” 是啊,他就是按吩咐办事,凭什么倒霉的只有他? 知府大人难道不就该出出血?! 师爷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再开口语气更是寒气逼人:“知府大人只是让你找找养生堂的麻烦而已,结果你却捅出这样的篓子,既是你认定自己能把这篓子补上,那想必是用不着知府大人出手了,往后山高水远,还望黄知县仕途坦荡,在下告辞!” 说罢,那师爷就要拂袖而去,黄知县忙不迭上前把人拉住,脸也不敢摆了,气也不敢生了,一边亲自斟茶奉给师爷赔罪,一边赶紧着人去取银子。 哎! 土皇帝的日子也不尽都是好的,每年总有几天那么不痛快。 不过只要应付好这一位,他这个土皇帝的好日子就能继续下去。 谁叫人家知府大人姓钮祜禄呢?跟已故的孝昭皇后一个姓的那个钮祜禄! 能耐大着呢。 能攀上知府大人的大腿可不易,侧福晋收下一万两银子,这事儿就算了了? 就算真的算了,就得他借此成功抱上四爷的大腿,那他也是不敢得罪知府大人的啊。 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四爷又不可能一直在山东待着,那等四爷一走,他要怎么办?要怎么面对知府大人兼顶头上司的刁难? 所以,至少现在他可不敢跟知府大人尥蹶子! 要是四爷肯出手给他挪挪地方,换去别处任职就好了,最好能换去江浙,那地方富庶着呢,到时候他自然会一门心思孝敬四爷,当然了…… 要是他的腰包能更充实,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黄知县心思活络着,一边畅想着美好未来,一边老老实实应承着师爷。 把人送走,待到天黑之后,昨儿晚上忙活着给侧福晋拉银子的人马又忙活了起来,只是这回是拉去东昌知府的。 …… 临近年关,万岁爷的圣旨到了济南,万岁爷关心山东的赈灾情况,故而召十爷回京询问。 收到圣旨的时候,十爷那叫一个浑身舒畅。 总算是能回京了! 虽然可能只是回京待一段时间还得回来,但是那也比待在山东这穷乡僻壤过新年来的强啊! 十爷这说可就过分了。 就算山东不比京师,但是那也绝对算不上是穷乡僻壤,尤其是济南,那也是富庶繁华所在,但是十爷就是觉得这日子实在太遭罪。 明明一开始是跟着万岁爷南巡的,十爷还以为会像上次南巡一样,跟着八哥九哥在江南那温柔乡里好一番畅玩。 什么听戏游园,什么吴侬软语,又什么衣香鬓影,只要一想起来十爷就觉得自己骨头都是酥的。 难得皇阿玛心疼他,这回南巡也带上了他! 十爷那叫一个开心,只是这开心待到了山东之后,就戛然而止了。 万岁爷自打到了山东就没有再挪动的意思,竟然一门心思亲自主持救灾,愣是没有继续南下的意思。 这也就罢了,万岁爷还把他们这些皇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派出去亲自勘察灾情,也就是小十五小十六因为实在年龄太小才侥幸逃过。 万岁爷说的明明白白,让一众阿哥们亲自勘察灾情,回来之后,不但要具折奏报,还要当面详细汇报,那…… 他要是让手下代劳,那…… 会被万岁爷发现的吧? 可要真的亲自上阵的话,十爷瞅着外面那狂风大雨,就哀嚎不止。 平时在猎场上展示雄风,每回都累得筋疲力尽一身汗,十爷不觉得辛苦,反而通身畅快,但是要让他这个堂堂皇子去顶风冒雨蹚着黄泥深入田间地头的话,那…… 那怎么能一样呢? 反正十爷就相当不情愿。 十爷当时正发愁来着,八爷找上门来,甫一见面,就谆谆叮嘱:“老十,这可不是宫里,就算你犯了什么错,只要有皇阿玛宽恕,就算不上什么事儿,但是现在可是在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皇阿玛就算有心维护你,那也是不能的。” 1828 是吗?原来老八竟这般懂事儿? 八爷这话说的一点儿都不错,万岁爷平日对十爷确实偏宠,十爷也不是个能力突出的,十三早就领差事了,十爷到现在也没领过什么差事。 十爷的情况跟九爷就比较像,但是待遇那就差得多了。 万岁爷对九爷基本上是不闻不问,但是面对十爷,那就是妥妥儿的慈父了,三不五时给十爷赏这赏那的,更是给十爷指了王爷的女儿做福晋,这可是别的皇子都没有的待遇。 “所以,这回你非但不能躲懒,更要一门心思使尽全力地办好皇阿玛吩咐的差事,要不然丢脸的还是你!” 十爷都愣了,一脸不能接受:“为什么?” “别的且不提,咱们单说四哥,你看四哥平时是怎么办差的?四哥办差的能力说是咱们兄弟之中排第一那是毫无争议的。” “咱们兄弟单独办差也就罢了,偏生这回是一起办差,办得还是同样的差事,万岁爷能不比较?臣子们能不做比较?你若是差得太多,自然面儿上无光。” 八爷说的头头是道,可是…… “可是八哥我也没打算跟四哥比啊?”十爷脱口而出。 是啊,他跟四哥比什么? 他可压根儿就没这想法! 而且也没这个必要啊! 就算他办差不如四哥…… 不是,他本来就不如四哥,他有这个自知之明,而且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吗? 所以,他才不会自找没趣儿跟四哥比呢。 但是八爷接下来的话却让十爷不得不改变了想法。 “就算你不跟四哥比,那你至少被老十三给比下去吧?” 眼瞅着十爷仍旧一副无所谓的架势,八爷再开口就语重心长了。 “老十,如今是个什么形势你也不是个瞎子,自然是能看明白的,太子岌岌可危,皇阿玛开始重用一众皇子,只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二封皇子了,你说到时候,皇阿玛会给你什么爵位?又会给十三什么爵位?” “皇阿玛再疼你,但是十三这几年辛苦办差、屡次立功,那可是人所共见的,皇阿玛到底也能亏了十三,不过话又说回来,自从敏妃娘娘薨后,皇阿玛对十三的疼爱那也不少啊。” 八爷这话可是说进十爷的心里去了。 他的确不能也没想过跟四哥比,但是十三…… 若是二封皇子的时候,他的爵位竟然连十三都不如的话,那往后还能有什么颜面? 他的额娘可是温僖贵妃,孝昭皇后可是他的姨母兼嫡母,外祖家可是钮祜禄氏,舅舅可是阿灵阿! 十三拿什么跟他比? 是包衣出身、薨了几年的生母敏妃?还是占了不到三年养母名义的孝懿皇后? 四爷也就罢了,但是十爷是接受不了十三越到自己头上来的。 瞅着十爷的脸色,八爷再开口语气就和缓了不少:“兴许这回就是皇阿玛在给你立功的机会呢,只要你表现得好,想来皇阿玛肯定是不会亏待你的。” “是,多谢八哥提点,弟弟真是醍醐灌顶!”十爷感激地起身冲八爷拱手,“八哥,弟弟又让你操心了!” “八哥就是乐意为你操心,”八爷上前伸手把十爷扶起来,一边拍了拍十爷的肩膀,一边含笑道,“八哥也盼着能为你操一辈子的心呢。” 十爷心头一暖:“就知道八哥最疼弟弟了!” 有了八爷的提醒,十爷到底没有假手于人,是真的顶风冒雨蹚着黄泥勘察的灾区,等总算勘察完了回到济南的时候,十爷人都瘦了一圈了。 冷不防瞧见瘦的衣裳都不合身的十爷,万岁爷都是一愣,继而就是心疼,就算是十爷差事办得不怎么样,单就十爷这办差的态度以及遭的罪,万岁爷都不可能嫌弃一句。 更何况,十爷这回差事办得还算不错,虽然对比别的皇子明显还有差距,但是万岁爷已经很满意了。 “怎么瘦这么多?”放下折子,万岁爷关切询问,还吩咐人去叫丁源来给十爷诊诊脉。 十爷忙不迭躬身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奉命办差自然要尽心竭力,不能辜负皇阿玛的期许!” 彼时,因为废太子在曲阜那边闹出来的动静被气得想杀人的万岁爷,瞅着敦厚朴实的十儿子,心里那叫一个熨帖,连日的火气都小了。 “难得你能有这份心。”万岁爷对此十分满意。 “全凭皇阿玛教诲!”十爷道,稍稍顿了顿,十爷又添了一句,“八哥也时常提点儿臣要为皇阿玛效犬马之力,儿臣都记在心里。” 八哥对他那么好,他自然也要回报八哥,所以这个时候,十爷主动在万岁爷面前提了八爷的好,自然是想让万岁爷知道八爷的好处。 眼瞅着太子是不中用了,十爷自然盼着八爷能更进一步。 毕竟跟着八哥实惠多,而且八哥也是实打实地拿他当弟弟疼他,就拿这回的事儿,也就八哥才会想起来去提醒他,是真的关心他,他当然向着八哥了。 万岁爷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好似淡了些:“是吗?原来老八竟这般懂事儿?” 1829 阿灵阿,你就是这样治家的? 十爷忙不迭点头如捣蒜:“回皇阿玛的话,八哥待弟弟们极好,时常教导提点弟弟们,弟弟们都很是感激八哥。” 皇阿玛不是最喜欢兄友弟恭嘛,不止三哥知道,他也知道! “既然如此,那你要好生听老八的教导,”万岁爷抬起眼看向十爷,语气比刚才更淡了,“要不然岂非辜负他那一腔无处安放的好意?” 十爷觉得万岁爷表情有些严肃,不像刚才那么舒缓亲切,不过…… 万岁爷病了他是知道的。 所以,这是因为病痛影响心情的缘故吧? 十爷不敢太过搅扰万岁爷,当下就请辞告退了。 十爷这是没长前后眼,要不然他就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万岁爷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几乎要把他射个对穿。 亲自勘察灾情之后,十爷的辛苦糟心的日子总算告一段落,赶着这时候,扬州那边敬献的美人悄悄儿送到,十爷过了一段相当销魂享受的日子。 虽然这回去不成江南挺遗憾,但是李家曹家还算上道,十爷的遗憾也就减淡了不少。 是的,去不成江南了,前不久,万岁爷突然下令起驾返京,十爷松了口气儿,这破地方他实在是待够了,总算能回京了。 回京? 做梦! 八哥九哥他们都能随驾返京,他却被万岁爷钦点留下来帮衬四哥赈灾。 接到旨意的时候,十爷真是觉得天都塌了。 为什么是他? 而且还是帮衬四哥? 要是在八哥手下,他还能多多清闲偷偷懒,但若是四哥的话…… 回想起之前亲自蹚着泥水勘察灾区的可怕经历,十爷简直要窒息要崩溃! 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十爷真是再也不想回顾了。 他这辈子打生下来可就没遭过那么大的罪! 现在,又要遭罪了,而且还一眼望不到头儿! 难道又是皇阿玛给他机会让他立功的吗? 但是!但是! 他情愿不要这样的机会! 哪怕是留给十三! 只是十爷再怎么哀嚎,到底还是老老实实留了下来,然后任劳任怨给四爷打起来下手,如此过去大半个月,眼瞅着快到新年了,万岁爷这时候竟然想起他来了! 赈灾的进度详情,四哥几乎是两天就上一道折子,万岁爷难道还不清楚?又怎么需要他特地跑回去汇报赈灾情况? 肯定是打着幌子接他回京过年呢! 皇阿玛到底还是心疼他这个儿子的! 所以,等到了京师见到了皇阿玛,他诉诉苦再撒撒娇,皇阿玛会不会就舍不得他回山东了?直接让他留在京师了? 嘿嘿! 十爷越想越美,接到了圣旨之后,十爷第一时间去见四爷,跟四爷禀报了自己要回京的事儿,四爷一点儿都没有为难十爷,让他趁早回京,还让他代为向万岁爷呈送一份密折。 十爷答应得那叫一个干脆利索,当天就迫不及待踏上了返程的路。 十爷这一路快马加鞭,只花了三天的功夫就到了京师。 正好是正月二十四小年,宫里已经布置起来了,到处一派过节的喜庆,乾清宫里头的摆件跟花卉盆景都焕然一新。 此刻十爷就站在乾清宫的正殿外头候着。 “万岁爷此刻不得空,让十爷您在此稍候,”小瑞子上前道,一边搬了个鼓凳给十爷,“十爷请坐。” 十爷摆摆手,表示用不着。 他现在一颗红心就盼着能早点儿见着万岁爷,自然是坐不住的。 小瑞子没再说话,正要躬身退下,结果却被十爷给叫住了:“去给爷斟杯热茶来。” 这一路风尘仆仆,十爷入宫连阿哥所都没回,就直接来面圣了,这会子口干舌燥得厉害。 “是。” 小瑞子躬身应道,然后很快给十爷端了杯茶上来,十爷摆摆手挥人退下,然后就站在原地一下下拢起了茶来,正送到嘴边要喝的时候,结果就听着正殿里面蓦地传来万岁爷的一声怒吼—— “阿灵阿,你就是这样治家的?朕看你比索额图也强不到哪儿去!” “奴才一族世代感沐皇恩!遵循祖训效忠万岁爷、约束族人,从无一日懈怠,奴才实在不知万岁爷所指何人何事,还请万岁爷明示!” 舅舅在里面? 十爷一个激灵,茶是没心思喝了,十爷蓦地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那扇厚重的门帘,一脸不安。 1830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谁能来告诉一下他啊! 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舅舅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竟然让万岁爷将舅舅跟索额图相提并论? 治家,治家…… 索额图从前的确因为治家不严而被万岁爷降罪过的。 索额图的弟弟们素行懒惰,万岁爷下令处置,他们却不思效力赎罪,仍旧行乐荒唐、骄横跋扈,更有仗势欺人、索贿数万,索额图未能尽教训之责,万岁爷降罪这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万岁爷刚才的意思是…… 钮祜禄家族竟然也有这样的问题?从前也没听说啊。 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不顾钮祜禄一族的名声体面? 十爷正迅速在脑中一一过着钮祜禄的族人,结果还没过几个名字,就听到万岁爷的冷冽的声音又从里面传了出来—— “亲侄子在东昌府干的好事儿,你这个做叔父竟全然不知?那想必他试图用来行贿老四的两万两银子不是从你这里讨去的,那朕就好奇了,他一个区区四品知府到底是怎么做到一下子就能掏出两万两银子的?” “你这个做叔父的难道不该给朕一个解释吗?” 东昌知府…… 试图用来行贿老四的两万两银子…… 十爷登时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耳朵都是嗡嗡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谁能来告诉一下他啊! 东昌知府好好儿地为什么行贿四哥两万两银子? 他可没有下过这样的吩咐! 两万两,两万两,他一个已经大婚过后的成年皇子才多少俸禄? 一千三百两! 按照祖制,即便是没有爵位的皇子,实际上享受的也是贝子的待遇,所以十爷如今的一年到手的俸禄是一千三百两,自然平时得的赏赐并不在里头。 相对于公主,这已经是极高的待遇了,毕竟按照大清的规矩,哪怕就是嫡出的固伦公主,一年也只有四百两的俸禄。 但是区区一千三百两明显是不能让十爷满意的,尤其在…… 一个区区四品知府哪儿来的两万两银子! 冷不防听到万岁爷提到这茬儿,十爷真是又惊又怒,自然了这会子也顾不上愤怒,十爷现在心里就只剩下惊慌了。 因为跟九爷年龄相仿,所以九爷十爷他们哥儿俩是一块长起来的,打小关系就最为亲近,在长大之后,掺杂了更多的利益,两个的关系就更加密切了。 九爷没少暗中给十爷送好处。 九爷真是赚银子是把好手,自己赚钱不说,也没少带着十爷一起赚。 谁能不喜欢银子呢? 十爷自认是个俗人,对银子那是打骨子里热爱,因为有九爷的关照,所以十爷的日子一向滋润。 所以难得九爷张嘴求他一次,十爷自然是不会拒绝的,更别说还是为了八爷,那十爷就更是满口答应了。 不过就是找个养生堂麻烦、给四哥上点眼药而已,也算不上什么事儿,左右刚好东昌府那边有人能为他办成这事儿。 对于十爷来说,这真的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十爷派人去东昌府递话之后,还挺关心东昌府那边的动静,后续结果也让十爷挺满意。 四哥府上侧福晋开的养生堂的确出了岔子,名声上不大好听,还传到了周边各地,只怕用不了多久,这坏名声就能传到京师去,老话不是说好事儿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嘛? 到时候对四哥的名声自然有损害。 但是也就只是小小的一点儿损害而已,毕竟他递话的时候特地强调,只是找找养生堂的麻烦,不能太过。 东昌府那边也的确是按照他的意思行事,现在养生堂闹出偷孩子的丑闻,但是没过两天,当地的县衙就开始为养生堂辟谣正名了,听说敲锣打鼓的还搞得很热闹,所以对养生堂其实没有什么影响。 非要说最大的影响,其实…… 也就是恶心恶心四哥,或者是方便以后有人攻击四哥。 不管是养生堂有过贩卖孩子的嫌疑还是四哥靠着养生堂邀买人心收买名声,都是很好的切入点嘛。 虽然四哥当然可以辩驳,但是…… 谁又能忽视谣言的威力呢?尤其还是如太子被废、储君位置出缺的时候。 眼瞅着皇阿玛偏心四哥、留下四哥在山东主持大局,反倒让贡献更大付出更多的八哥受委屈,那个时候,十爷当然毫不犹豫会站在八哥后面,所以顺手帮点儿小忙不算什么。 1831 不,他做不到,他也……也不敢! 再说了,就算是养生堂被冤枉,可是人家县衙也很快为养生堂正名了啊。 就这办事效率跟态度,四哥就算因此动气,那也拿不到什么把柄的啊,就单纯一个小小误会嘛,四哥要是真能舍下脸皮亲自下场对个区区七品芝麻官喊打喊杀,那…… 那就更好了! 都不用他们背后煽风点火,四爷都能被朝臣们的唾沫星子给淹了! 那四哥这回赈灾的功劳就算是没有了。 万岁爷要是真的打算二封皇子的话,就算再偏心四哥,那四哥怕是要继续待在这贝勒爵位上呢! 十爷觉得下头的人办事儿不错,特别有分寸,因此还特地让人带话夸奖了一番,从那之后,十爷也就没再关心过东昌府的事儿了。 直到此时此刻。 十爷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过了多久,耳中的嗡鸣声才稍稍退却,然后就又听到里面传来万岁爷泠然的声音—— “朕看你是平日里太忙了,以至于压根儿就没有治家的心思,才纵得族人如此肆无忌惮丢钮祜禄氏的脸!” “既然如此,你手头的差事且放一放,回去好好儿治治家,什么时候治好了家,什么时候再回来办差。” “是,奴才遵命!奴才叩谢万岁!” 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什么时候治好了家,什么时候再回来办差? 若是万岁爷就是一直认定钮祜禄一族有问题,就是故意卡着舅舅不许回来呢? 会不会……有人趁机取代舅舅? 万岁爷这是要……革舅舅的职吗? “啪!” 十爷手一松,端着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粉碎,下摆跟靴子都被打湿了。 小瑞子忙上前,正要查看十爷是否受伤,就瞧着门帘被人从里面掀开,然后魏珠走了出来。 十爷慌张的视线忙顺着门帘的缝隙看过去,只是根本来不及看清里面的情景,魏珠就已经放下了门帘,缓步走到十爷面前,然后躬身道:“万岁爷吩咐让十爷先去偏殿更衣。” “皇、皇阿玛知道我……我在这儿?”十爷磕磕巴巴道。 所以就是故意当着他的面儿训斥得舅舅? 十爷脑子再不灵光,这时候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所以,真的是他连累的舅舅、连累了钮祜禄一族! 魏珠没有回答,只是拂尘一扫,吩咐小池子道:“送十爷去偏殿更衣,在请太医来给十爷瞧瞧。” “是,”小瑞子垂首答应,然后恭恭敬敬对十爷道,“十爷,您请吧。” 十爷不想走,他死死盯着面前那道厚重的门帘,他想冲进去,想找万岁爷问个明白,这前前后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如果真的是,那他…… 那他能怎样? 难道要供出八哥九哥不成? 谁知道到时候会不会连八哥九哥也被牵连进来? 不,他做不到,他也……也不敢! 平日里跟八哥九哥走得近没什么,那是兄友弟恭,万岁爷不会因此生气,反而还会觉得欣慰,但是若兄友弟恭变成了结党的话…… 就算十爷脑子再不聪明,那也明白会是个什么结果! 所以,十爷到底只能屏住呼吸,手软脚软地被小瑞子搀着去了偏殿。 …… 万岁爷没有见十爷,听着小瑞子进来禀报说是十爷没事儿,并没有砸到自己,万岁爷就蹙着眉,不耐烦地道:“让他回去老实待着。” 小瑞子稍有迟疑,正不知道要不要再开口的时候,就听着外头传来了十爷的哭腔。 “皇阿玛,您好歹让儿臣进去给您磕个头!皇阿玛,儿臣……儿臣只是一时糊涂,儿臣已经知道错了!” 在偏殿短暂歇息过后,十爷好歹缓过来了些,既然万岁爷已经知道东昌府的事儿,也知道是他背后指使,那他就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自然是要请罪的。 只是…… 他坚决不能把八哥九哥供出去、让万岁爷认为他们是结党就是了。 如今还只是舅舅治家不严、兴许还会搭进去几条人命罢了,若是把八哥九哥牵扯进来,那问题可就大了。 万岁爷会不会认定钮祜禄一家站队八哥?会不会认定八哥九哥同他结党、欲意夺嫡?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所以事儿只能到他这里打住,就算拼上被万岁爷幽禁冷落,他也绝对不能让八哥九哥牵连进来,虽然…… 他现在是真的后悔了。 1832 瞧瞧,他这个万岁爷有多憋屈 谁能想到就芝麻大小的一件儿,怎么就酿成了如今的滔天大祸? 十爷简直悔的肠子都青了,以至于哭得都特别真情实感。 十爷的哭声传进来,魏珠跟小瑞子当下忙齐刷刷地低下头,心中莫不都是诧异,十爷,这是在做什么? 甫一从山东回来,就跑到乾清宫里面哭号,不知道的还以为山东的灾情又加重了呢! “啪!” 下一秒,万岁爷将手中的毛笔重重拍在桌案上,指着门外,低吼道:“还不快把这蠢出生天的孽障给送回去?由着他在这里丢朕的脸吗?!” 万岁爷是吩咐魏珠跟小瑞子的,但是很明显万岁爷的声音,外面的十爷也听到了,所以哭声戛然而止,再没了动静。 “是,奴才遵命。” 当下魏珠跟小瑞子忙躬身退了下去。 彻底安静下来,万岁爷却兀自瞪着那道门帘,眼中怒火熊熊一片。 他是真的生气。 生钮祜禄家的,生十爷的。 如今是个什么时候?山东又是个什么光景?老十竟然在这个时候添乱,钮祜禄一家非但不规劝,竟然还助纣为虐。 不止老十蠢出生天,这个阿灵阿分明也蠢得不可理喻。 但是,他偏生还不能明着生老十的气,要是真的对老十动怒、降下惩罚,那就意味着东昌府的事儿就跟老十脱不开关系了。 东昌府的事儿小吗? 贪污索贿、搜刮民脂民膏这些且不说,毕竟这样的事儿也不止东昌府一个地方有,但是还远远不止这些! 衙门竟然给贩卖孩子的畜生做了保护伞,不止贩卖孩子还有妇女,就连入土的死人也不放过! 没错,人死了还能用来配阴婚呢!身价兴许还比活人高呢! 所以哪来的什么入土为安? 你前脚入土,后脚就被挖出来,然后被卖了换钱,吹吹打打地被送进别的死鬼坟中。 而这些贩卖人口、尸体的交易,每一笔的所得,都有五成入了知县老爷的手,然后知县老爷还得孝敬知府老爷。 这是保护伞?这分明是入伙同谋! 这些还都是小头儿,除此之外,这位美仁县的黄知县上任来钱的勾当还多着呢,所以上任短短三年以来,黄知县的身家已经有近十万了。 都道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如今他这个万岁爷也算见识到了。 这还不算知县老爷每年又要往知府老爷手里送大笔孝敬。 至于这位姓钮祜禄的知府老爷没有没往京师、往皇子(就比如说十爷)手里送孝敬…… 万岁爷真的不想也不愿往下想。 所以,到钮祜禄家这里就得打住。 不,还不止钮祜禄家,老四查的明明白白,东昌知府跟已经被革职的山东巡抚王国昌往来十分密切。 说到这个王国昌,万岁爷更是一肚子的火。 谎报山东灾情,以至于朝廷对于山东的情况误判,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山东后来如此严重的灾情的后果,论恶劣程度,王国昌跟已经伏法的山西巡抚嘎礼不相上下。 万岁爷连奶兄弟嘎礼都能杀,对个王国昌又怎么会轻放? 所以按理说,王国昌如今都快过周年了,但是偏生这个王国昌却比嘎礼有脑子得多。 在知道山东灾情瞒不住了之后,王国昌就第一时间向朝廷请罪,并且主动捐出在俸禄三千三百两。 在他的带动下,山东大半的地方官员,请罪的请罪,捐俸禄的捐俸禄,一时间山东各处竟然都传颂起来王巡抚的大公无私、一心为民。 何其可笑? 何其荒谬? 这种情况下,万岁爷能怎么办? 在位四十多年,什么样的官员万岁爷没见识过? 万岁爷能不知道这是王国昌耍的把戏?他能不知道法不责众其实根本就是对律法对朝廷对他这个万岁爷的挑衅? 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万岁爷能够真的按照律法也砍了王国昌的脑袋、将一众山东官员悉数治罪? 废太子真该跟王国昌好好儿学学如何把控人心! 年轻的时候,万岁爷杀伐果断,只要是自己认定的事儿,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必须做到。 所以他铲除了鳌拜,力排众议平定三藩,宁愿坏了八旗汗位推选制的规矩,也要册立将将周岁的胤礽为太子。 那时候,他年轻气盛、一往无前、无所顾忌。 但是如今,他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他的顾忌越来越多。 所以,明明被山东的灾情以及赈灾情况气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可是为了安抚山东的官员、以免灾情继续恶化,他到底是捏着鼻子才忍着没有处死王国昌。 即便后续一直有人上书请求处死王国昌,他也只是搁置一旁,不做理会。 王国昌他当然要死,但是也不能是这个时候,没得让人觉得山东灾情一好转,他就迫不及待卸磨杀驴。 瞧瞧,他这个万岁爷有多憋屈。 可是,又能如何呢? 1833 算来算去,这到底还是阿灵阿的错 但是现在老四却查到王国昌安排自己人在山东各地开了六间古玩铺子跟当铺,几年之间,获利超过六十万两,可比老四老八辛辛苦苦筹募善款来的都多,更是轻松容易。 王国昌难道是有经商的天才不成? 狗屁! 不过就是拿着古玩铺子当铺当幌子贪污银子罢了! 要不然就那起子粗糙赝品,能卖上狗屁的价格!不过就是明码标价的龌龊交易罢了! 这样的古玩铺子、当铺,东昌府就有,东昌知府能不知情? 他当然知情,要不然他这个东昌知府怎么能年年收当铺跟古玩铺子的分红? 往下大把收知县的孝敬,往上还能从顶头上司手里拿分红,钮祜禄家里还真是出了个死要钱。 证据就摆在眼前,阿灵阿刚才吓得脸白腿软,浑身都颤,再三认罪,不过却咬死只认管家不严之罪,却坚决不承认跟王国昌有任何牵连。 “奴才一家世代领受天恩,承蒙万岁爷厚爱,奴才的两位姐姐,一个母仪天下,一个位至贵妃,奴才一家无不感沐圣恩,一门心思只盼着万岁爷万寿无疆、大清国泰民安、社稷安定,如今族中出了这等败类,确是奴才不察之过,万岁爷要如何处置奴才,奴才都不敢有丝毫怨言!” “只是奴才万万不敢违背万岁爷违背祖宗家训,做出损及大清基业此等人神共愤畜生不如之事,恳请万岁爷明察!” 阿灵阿一边说着一边把脑门儿都磕红了。 阿灵阿这话听着其实很有道理,不同于别的臣子,像钮祜禄这样的外戚家族,比起别的臣子,万岁爷明显更信任重用他们,而他们的富贵显赫,毫无疑问是来自于万岁爷的。 所以就算钮祜禄家族有自己的私心,但是有一点他们是明白的。 那就是只有万岁爷好,大清江山稳固,他们钮祜禄家族才会好。 所以什么帮着王国昌瞒报山东灾情这样罪大恶极、危及朝廷的事儿,按理说,钮祜禄家族是万万不会做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再忠诚的臣子难免也有行差踏错甚至是犯下塌天大祸的时候。 同样是外戚家族出身的索额图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就连佟家也有因为私心违拗圣心的时候。 更别说历史上还有霍光王莽。 如今就算阿灵阿类泪泗横流、就算至今没有查到阿灵阿跟王国昌的往来的证据,但是万岁爷却不能不警惕。 王国昌的确没有跟阿灵阿有直接往来,但是王国昌却间接跟老十牵扯上了。 算来算去,这到底还是阿灵阿的错。 万岁爷也是忍着才没有严惩阿灵阿,否则老十前脚回京,后脚阿灵阿就被收拾,谁心里不会琢磨这其间的关系,到时候山东那边的消息传来,不定又闹出多大的动静。 所以,让阿灵阿停职反省没什么可说的,反正短时间内,万岁爷是不想见到阿灵阿这张脸了,至于停职反省到什么时候,那就不好说了。 万岁爷同样不想见到的,还有十爷那张脸脸。 这时候,虽然已经把十爷打发走了,万岁爷却兀自气得肝儿疼。 老十一贯是个敦厚性子,再加上已故的孝昭皇后跟温僖贵妃的滤镜,万岁爷平日里自然要偏疼老十些的。 虽然老十能跟老八老九向来走得近,但是老十跟老十四以及别的皇子的关系也不错,所以万岁爷倒是不会用看老九的眼光打量老十。 不过就是个厚道随和性子,跟老五一样,所以在一众皇子里头人缘不错,跟谁都能相处良好。 虽然能力平庸了些,但却是个敦厚孝顺又性子敞亮的好孩子,这是一直以来,万岁爷对十爷的评价。 因为私心,万岁爷在琢磨第二次大封皇子的时候,是打算给十爷一个郡王的爵位的,就连封号都想好了。 “敦”就特别适合十爷。 不错,万岁爷的确已经在琢磨二封皇子的事儿了,在吩咐三爷修葺那几个园子的事儿,万岁爷心里就有了打算,只是其中有些皇子到底给什么爵位才合适,一直让万岁爷踟蹰。 不过,在巡幸西北回来之后,万岁爷心里就已经定下来了。 但是就在不久之前在济南,万岁爷的想法又有了改变,还是极大的改变。 十爷就在这改变其中。 1834 所以……到底是谁带坏了老十?又是谁一门心思要搞臭老四? 李家曹家同样也给老十敬献了美人,而老十也坦然笑纳了,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老十这个蠢东西,生在天家竟然一点儿政治敏感度都没有,真是什么都敢收。 万岁爷当时心情愤怒极了,在愤怒过后,万岁爷吩咐人传话,让阿灵阿的夫人乌雅氏,入宫为德妃侍疾,又特意留下老十帮衬老四在山东主持大局。 就老十那点本事,能帮得上老四什么?只怕老七拖着条瘸腿都比老十能干得多。 他到底还是心疼老十的,所以才会提醒老十,顺带也提醒钮祜禄一家,可千万别走错了道儿。 可是结果呢? 他前脚离开山东,后脚老十就迫不及待地对老四下手,不遗余力地抹黑老四。 先前,万岁爷还能用老十蠢没有政治敏感度为他开脱,但是现在呢? 老十到底有多蠢才会不知道自己这是在打击老四? 那老十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打击老四呢?还是用这等下作手段? 虽然平日老四跟老十没什么交集,但是老四跟十四一样都是德妃的亲生儿子,跟钮祜禄家是扎扎实实沾着亲呢,老十就算再不喜欢老四,那也是绝对不可能对老四背后下这等黑手。 所以…… 到底是谁带坏了老十? 又是谁一门心思地要搞臭老四? 万岁爷眯着眼死死盯着毛笔溅起的点点猩红,渐渐地,他的眼睛也猩红一片。 “嘶~” 蓦地,万岁爷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膝盖,眉头蹙起。 好好儿地,怎么又疼起来了? 事实上,自从回京之后,万岁爷的膝盖就已经恢复了不少,比起在山东时候的煎熬,如今万岁爷的情况那真是好太多了,像这样的疼痛也只是偶尔,并不频繁。 但是此刻,那股熟悉的、可怕的疼痛再度潮水一般袭来,万岁爷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更难看了。 “去把丁源给朕叫来。”万岁爷吩咐道。 “是,奴才遵命。” 小瑞子正要躬身退下,却听着万岁爷又道:“老七举荐的那个也一并叫来。” “是,奴才遵命。” …… 康熙四十三年 正月初一 按照惯例,一众凤子龙孙都要入宫给万岁爷请安的,妃嫔们也是要去向太后请安的,所以,一大早的,慈宁宫里面就聚满了人。 太后长年礼佛,最好清净,所以就把平日里妃嫔们的请安都给免了,但是年节的请安是不能免的,尤其是正月初一、新年伊始,更是免不了的。 除了一众妃嫔之后,五公主也早早入宫来给太后请安了。 一众精心装扮的妃嫔在正殿等候,待太后梳妆更衣之后,被五公主扶着出了寝殿,一众候在正殿的妃嫔纷纷起身,给太后福身请安:“恭请太后圣安!恭祝太后福泽深厚、凤体安康!” 太后坐定,对着一众妃嫔缓声道:“都平身落座吧。” “谢太后。” 抿了口茶,太后含笑看向宜妃:“方才哀家还在寝殿里头就听到你在笑,可是近来有什么喜事儿?也说与哀家听听。” 宜妃闻言,登时就笑成一朵花,跟太后道:“回太后的话,臣妾们方才在聊老四真是个闷葫芦,做善事也是一味儿闷着头做,这孩子到底是太实诚了,要不然也不会险些被人扣上贩卖孩子的污名。” “前些日子,荣妃妹妹还问过老四贩卖孩子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可见谣言有多离谱,连荣妃妹妹都险些信了呢!” 宜妃笑声不断,荣妃的脸却顿时僵成一片。 宜妃这话是个什么意思?当着太后还有所有人的面儿,说她故意散播老四贩卖孩子的谣言? 可是那时候宫里难道就她一个人在议论老四吗?听说朝中还有人因此弹劾老四呢! 后宫里头倒是没有人敢大张旗鼓提这事儿,但是谁没有私下议论? 宜妃就没有议论过?她可不信! 这个时候宜妃却偏偏逮着她,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传老四闲话似的! 此刻被一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盯着,尤其是太后,也在看着她,荣妃只能硬着头皮、赔笑解释道:“臣妾自然是不信老四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的,臣妾只是觉得这样的谣言实在过于骇人听闻罢了,宜妃姐姐也真是的,怎能如此误会妹妹?” “说笑罢了,荣妃妹妹莫放在心上,”宜妃笑容不减,紧接着妙目流转看向惠妃,“说起来,当时谣言传入京师的时候,老八第一时间就上书说是愿意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为老四担保,老四断断不可能有此卑劣阴毒之举,到底是惠妃姐姐打小耳提面命,才教得老四正直不阿又兄友弟恭,妹妹实在敬服惠妃姐姐。” 不待惠妃接话,荣妃差点儿没给气个仰倒。 1835 众妃请安 什么叫说笑罢了?什么叫她别放在心上? 当着太后还有一众后宫嫔妃的面儿口口声声说她传老四的谣,这还不算,扭头又开始奉承起惠妃来了。 说惠妃会教子,所以老八才会第一时间为老四担保,明着是夸惠妃跟老八,可实则却是暗贬她跟老三呗! 毕竟当时老三反应确实不如老八快,虽然心里高兴老四被泼脏水,往后啊那就成了有缝的蛋,再怎么清白,指不定就会三不五时被人提提涉嫌贩卖孩子的黑历史,兴许谎话说多了就有人信了呢? 这个时候老四爆出这等丑闻,自然让她跟老三娘儿俩大喜过望,实在来的太是时候了! 一个老四一个老八,拼着命地在万岁爷、再天下人面前比本事,又是筹募善款又是赈灾政策的,生生把留京监国的老三给压了下去,完全没有存在感! 这是什么时候? 这可是太子被废之后! 几乎是在太子被废的同时,老四跟老八就在天下人面前打起擂来了,而且…… 万岁爷好像并不生疑猜忌,反倒还挺支持! 这让老三这个做兄长的情何以堪? 老三在前朝急得火急火燎、人都熬瘦了,她在后宫也是心焦得不行,一边怨老四老八太能干,一边恨万岁爷偏心。 尤其是偏心老四,要不然怎么会留老四在山东主持大局? 加上上次老四在甘肃主持大局,实际上当时连陕西的事儿也没少管,万岁爷的偏心可见一斑。 这个时候,冷不防听到山东那边传来老四贩卖孩子的谣言,就算知道肯定是假的,但是她们娘儿俩那也是乐得一蹦三尺高啊! 不过老三又不傻,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要摆出兄友弟恭的态度、无条件地站在老四这边,但是…… 紧赶慢赶还是落在了老八的后头! 又被老八比下去了! 荣妃娘儿俩哪儿有不怄得慌的?偏生这个时候宜妃又拿此事来拉踩,荣妃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可当着太后的面儿,她又不能如何,只能咬牙忍着,实则早在心里把宜妃从头骂到了脚,就连惠妃跟德妃也不放过过。 谁叫惠妃是老八的养母?可恶! 谁叫德妃是老四的亲娘?更可恶! 对于荣妃在心里对自己问候毫无察觉的惠妃,此刻脸上也是一派笑意:“哪里是我的缘故?老八这孩子天生就是一副热乎心肠,对谁都厚道着呢,真要夸那也得夸良嫔妹妹,都是良嫔妹妹生的好。” 太后闻言,随口问道:“怎么不见良嫔?” 惠妃忙起身同太后解释:“启禀太后,良嫔妹妹一直病着,不敢过了病气给太后,故而未能来向太后请安,良嫔妹妹对此十分不安,还望太后宽宥。” 这新年大节的,既不能把病气过给太后,也不能把晦气过给太后,宫里可是最在意这些的。 所以别说良嫔这样常年卧病的不敢这个时候来向太后请安,就连身子已经有了些许好转的德妃也缺席了,不过有五公主提前帮着告假,太后自然知道。 太后叹了口气儿,吩咐古嬷嬷道:“等会子,你挑些补品去瞧瞧良嫔,让她安心养病,莫要多思。” “是,奴婢遵命。”古嬷嬷躬身领命。 惠妃福身道:“臣妾代良嫔妹妹谢过太后。” 太后点点头示意惠妃坐下,抿了口茶,然后又吩咐五公主道:“等会子去给你额娘请安的时候,把万岁爷敬献给哀家的那件狐皮大氅还有珊瑚念珠给你额娘带过去,也让她安心养病,莫要多思。” 同样是安心养病,莫要多思,可是太后对良嫔跟德妃的赏赐那却真是天差地别。 一个不过是让奴才随便挑些补品送过去,一个却是让五公主亲自拿着万岁爷才敬献的狐皮大氅还有珊瑚念珠给送过去。 太后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 一众嫔妃哪儿有听不出来的,自然也是心思各异,宜妃仍旧笑吟吟地带着三分娇嗔道:“太后对德妃妹妹竟这般舍得,万岁爷才敬献的宝贝转手就赏了德妃妹妹,臣妾瞧着都眼热呢。” “那是因为德妃受了极大的委屈,老四被人诬陷造谣,她这个做娘的哪儿有不焦心如焚的?只怕这病迟迟好不利索也与此有关,”太后缓声道,说到这里,太后一声叹息,再开口的时候,就带着些许自责了,“说起来,老四有此遭遇,还跟哀家有关。” 1836 太后撑腰 一众嫔妃闻言都愣住了,宜妃诧异道:“太后何出此言?” 是啊,何出此言呢? 老四在山东被人造谣贩卖孩子,这跟在京师的太后有什么关系? 抿了口茶,太后将里面缘由缓缓道来。 “承蒙佛祖庇佑,五妞儿能捡回一条命,佛祖恩典又哪里是做一场法事还个愿就能报完的?哀家一直琢磨着要多做善事以报佛祖恩典,所以赶在万岁爷南巡之前,哀家私下给了李氏一千两银子,让她代哀家去灾区做做善事,哪怕是能救活一条人命也是好的啊。” “没想到那孩子竟如此能干,到了山东之后就一直在行善救人,又是开粥厂又是开设养生堂的,何止是救活一条人命啊?” “那孩子还是个实心眼儿的,哀家给的那区区一千两的银子哪儿够?那孩子不定自己私下贴补进去多少呢,不图名不图利,就一门心思低头救死扶伤,就这样还要被人造谣诬,可不是个实心眼儿的吗?” “要不是为了完成哀家的托付,要不是她生了一副柔善心肠,她又哪里会受累遭罪贴银子?自然更不可能被人泼脏水了,哀家每每想来,真是着实不忍。” “哎!真是让她受委屈了。” 太后一脸心疼不忍毫不掩饰,自然在场的一众人都看得再明白不过,就因为如此,一众人才鸦雀无声。 所以李氏是奉太后之命才在山东灾区做的善事。 什么养生堂、粥厂,里面都有太后出的银子,所以…… 往后谁再敢背后蛐蛐李氏什么开养生堂贩卖孩子,那就相当于是在蛐蛐太后抹黑太后老佛爷了! 她们这些后宫妇人自是再不能也不敢多嘴了,从前也就罢了,往后那可就是明知故犯,肯定是要被严惩的,不仅如此,就是连前朝的臣子,那也不敢再借此事说事儿抹黑四爷了。 太后今天是明显借着这样的场合提起这事儿,当然是在为李氏撑腰。 别的妃嫔也就只是在心里感慨一句太后可真是心疼李氏啊,但是惠妃荣妃宜妃的心情就明显复杂多了。 太后平日里是什么状态? 说好听点儿事专心礼佛不理俗务,说难听点儿那是天生一副冷硬心肠还目中无人。 也就是宜妃因着五爷的关系再加上奉承讨巧,在太后面前才勉强有三分脸面,旁的嫔妃,又有哪个是能入太后眼的? 四妃之首的惠妃,太后不是说不给脸面就不给脸面?五公主的生母德妃不也是照样被太后直接赶出慈宁宫? 几十年下来,她们在太后这里的软钉子硬钉子哪个碰过?她们还不了解太后的性子? 可如今看来,她们还真未必就了解太后的性子。 太后也不是对谁都拒千里之外,太后也是会疼人的,就是分人罢了。 目光在殿内迅速逡巡一圈,五公主挽着太后的胳膊赔笑道:“太后您这就是多虑了,嫂嫂才不会觉得委屈呢,嫂嫂平日就是个最热心良善的,如今能救活那么多的灾民那么多孩子,嫂嫂只会高兴呢!一点子无关紧要的风言风语,嫂嫂哪里会在意?” 太后闻言点点头:“你说的是,那孩子不是个心胸窄的。” “不过孙女也是真真担心嫂嫂呢,”说到这里,五公主又面露愁容,“先前您捐了一千两,孙女儿捐了嫂嫂五百两,就连大格格也自掏腰包捐了一百两,这拢共加起来也就一千六百两银子,可是孙女听说嫂嫂单是养生堂就开了三间,另外还有四间粥厂呢,咱们捐的那点子银子啊肯定早就见底了!” “哎!嫂嫂如今定是在苦苦支撑,只怕已经把自己多年攒下来的私库全部都给贴进去呢!” 惠妃、宜妃、荣妃:“……” 要钱就直说! 这一老一小得合着在这儿一唱一和打配合,就等她们上钩呢! 她们才不…… 不上钩还不行! 哪怕人家那鱼钩下得要多敷衍有多敷衍,不带鱼饵也就罢了,竟然还是个直钩! 就说气人不气人! 一边在心中暗骂一老一小着实奸诈,惠妃一边还得赔着笑同太后道:“这样行善积德的好事儿,太后可别把咱们给落下呀。” 主动上钩还不够,还得谢谢人家呢! 宜妃跟荣妃也忙不迭点头附和:“可不是嘛?咱们姐妹也想着为灾区略尽绵力呢,太后也要带上咱们呐。” “难为你们有这份心,”太后一脸心满意足,扭头看向古嬷嬷,“去把哀家给准备的赏赐端上来吧。” 古嬷嬷福身道:“是,奴婢遵命。” …… 1837 太后还真是舍得给她脸面 听王全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福晋登时就一脸诧异:“惠妃她们每个人都捐了……六百两?” 王全子点点头:“回主子的话,确实是六百两。” 六百两是真的不少了。 除却赏赐和日常供给之外,康熙朝的妃子,年俸是三百两,六百两那就是一位妃子两年的俸禄了。 虽然四妃都不是手里缺钱的主儿,但是一下子掏出六百两,那也是要暗地里咬牙的。 其实早前,为了给山东灾区祈福祝祷,宫里的嫔妃们已经捐过一遍钱了,四妃当时也都是出了三百两的银子,这才过去多久?就又要掏六百两?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 五公主人家一个小辈都捐了五百两呢!她们这些做长辈的,尤其还是位列妃位的,难不成还要低于五公主吗? 说出去也忒难听了些。 “奴才还听说,除了妃位的娘娘之外,别的娘娘们也都捐了,就连贵人常在这些小嫔妃还有一众公主,也都纷纷慷慨解囊,”王全子接着道,“六公主一下子捐了三百两呢!” 王全子特意提到了六公主。 都是公主,待遇那是不同的。 五公主是虽然还是和硕公主,但是自从受伤昏迷之后,万岁爷就给五公主长了待遇,虽然还是和硕公主的身份,但是拿的却是固伦公主的待遇。 所以五公主俸禄本来就比六公主这个未出阁的公主高,更何况五公主还有三份嫁妆除了内务府按照规制为五公主准备的嫁妆之外,太后跟德妃又各出一份,这个不算,听说万岁爷当时还着意又给五公主添了一些。 那是真叫一个财大气粗,所以人家五公主随手捐个五百两不算什么。 但是三百两对于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六公主来说,就真的算很多了,那是整整一年的俸禄啊,所以就连王全子这个做奴才的听到之后也觉得十分吃惊。 王全子又道:“方才奴才出去打听一耳朵,说是宫里现在已经收到四千六百多两的捐赠了。” 事儿是昨天大年初一发生的,到现在也就才过去一天而已,宫里就已经捐了四千多两银子了,这还没完呢。 虽然不是强制捐款,但是人家太后、四妃都已经带头献爱心了,自然下面的嫔妃们也要跟上啊,否则的话,岂非有不敬太后的嫌疑? “四千六百两,”福晋失神地盯着青色的地砖,喃喃道,“太后还真是舍得给她脸面。” 给谁脸面? 一旁的李嬷嬷自然心知肚明。 其实哪里是单单太后给侧福晋脸面,五公主不也是一门心思地为侧福晋捧场吆喝吗? 李嬷嬷垂眼看着没吭声的福晋,转头看向王全子,使了个眼色让王全子退下。 待王全子退下之后,李嬷嬷起身将放温的药碗端到福晋面前:“主子,该喝药了。” 前些时日,福晋着了一场风寒,虽然一直在吃药,可到现在还是头昏脑涨浑身乏力,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好不了。 也是因此,这回过年,福晋倒是用不着起早贪黑地梳洗打扮、冒着严寒入宫请安了。 至于阿哥们入宫请安,是十四爷特意一早过来贝勒府,接了三位阿哥一道入宫给万岁爷请安的。 说起来,自从这回四爷伴驾南巡,十四爷就一直帮着顾看家宅,不管是之前他们在庄子小住,还是如今返回京师过年,十四爷每隔几日都必然要过来一趟,就算雪路难行,十四爷也未间断过。 也不止这回,从前四爷不在京的时候,十四爷也时常帮着顾看家宅,会带着几个阿哥练练骑射。 虽然大阿哥在骑射上明显落后两个弟弟太多,但是十四爷从不嫌弃,还会耐心地教大阿哥,大阿哥很喜欢十四叔,每次十四爷过来,大阿哥就特别高兴。 面对着不苟言笑的四爷,大阿哥心理上总是过于敬畏,尤其是在骑射上,他心里是特别抗拒四爷亲自指导的,他在父亲面前很难放松下来,也怕被父亲嫌弃。 但是在更随和的十四叔面前,大阿哥就特别放松,也是在十四爷耐心地教习下,大阿哥在这一年的秋天,总算是学会了骑小马儿。 虽然只是小马儿,虽然还不能骑得太快,但是这真的是很大的进步,大阿哥跟福晋都特别开心。 只是后来天儿实在太冷了,为了大阿哥的身体着想,骑射只能暂时搁下了,大阿哥为此还心情低落了一阵子。 1838 丟一块金子跟丢一座金山,到底哪个更让人难以接受? 福晋心里是特别感激十四爷的,那个从前总是惹事不断让她这个嫂子气到不行的老十四,在大婚之后,好像突然就长大了,懂事儿了。 “主子?”见福晋没有反应,李嬷嬷又叫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担心。 福晋这才回过神来,伸手接过药碗,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黑黢黢的汤药,然后一口气儿喝完。 李嬷嬷伺候福晋漱口,又叉了一块蜜饯给福晋:“主子,您去去嘴里的苦味儿。” 福晋却摇摇头没有接。 苦味儿? 要是真的觉得苦就好了,她已经好些年尝不出味儿了。 甜也罢,苦也罢,都与她无关。 李嬷嬷只得把蜜饯放下,一边伸手为福晋轻轻揉着昏沉沉的额头,一边柔声道:“主子,您昨晚没歇好,要不现在回房睡一会儿吧?” 新年总是这样,爆竹声响辞旧岁,实在吵得很,再加上福晋一直睡眠不好,所以这两天都没睡个囫囵觉。 这样下去,只怕小小的一场风寒要拖上很久才能好呢。 福晋摇摇头,继续沉默地坐在榻上。 李嬷嬷想要出言宽慰宽慰福晋,但是嘴巴张了半天,却愣是找不到合适的话,所以就只能又闭上了,然后同样沉默下来。 福晋本就不是个话多活泼的人,但是这半年来,明显变得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了。 要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应该是从万岁爷赏了二阿哥手串开始的吧。 当时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福晋一言不发地在寝房里头坐了一夜。 福晋的心情,李嬷嬷是最能理解的,自从十六岁嫁给四爷,到现在,九年过去了,这九年福晋是怎么走过来的,每一步都是李嬷嬷陪着的。 从最初的焦灼慌张无所适从,到后来的平静缓和从容不迫,福晋真是很不容易,眼瞧着日子是好过了,人也比从前从容了,但是这里面有多少的割舍妥协内耗甚至是屈辱,旁人又如何知晓? 不过只要有大阿哥就好,那一切付出就都是值得的。 可是这一切的平静从容,在万岁爷赏出那一串手串的时候,就全被打破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只要大阿哥平安长成,贝勒府的世子人选就不可能旁落他人,大阿哥占嫡占长又打小聪明灵慧,纵使四爷再偏心庶子,那也不能让庶子越到大阿哥头上。 祖宗礼法在那儿呢,更何况还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所以就算李氏有本事再太后面前得脸,太后对大格格更是上心得不得了,福晋虽然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但是却也不会真的放在心上。 太后的手可伸不到皇子的府上。 但如果万岁爷有了别的想法的话,那祖宗礼法又算得了什么? 小小一串翡翠手串,成了压在福晋心里的大山。 到现在,这座大山好像变得更重了,几欲要把福晋压垮。 太子被废,这个时候,万岁爷留四爷在山东主持大局,不仅把赈灾的事儿交给四爷打理,就连近来山东境内爆出的一些列官场丑闻,万岁爷也授权四爷主理,因为牵扯面广、涉案官员太多,万岁爷还指派了吏部、刑部官员前往山东支援。 这意味着什么? 就算福晋只是个后宅妇人,她也知道万岁爷这是在释放一个信号。 一个她模模糊糊猜到却不敢多想的信号。 不止她,很多人应该都猜到了,所以,外头关于四爷的谣言才会甚嚣尘上。 这是有人急了,心慌不安或是满心嫉恨,所以才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抹黑四爷。 按说福晋是该激动的,兴奋的,就算不能表露出来,也会在心里偷偷欢喜,毕竟谁不盼着夫贵妻荣? 但是福晋却没有。 是真的没有,反倒她的心是一天沉过一天。 她再不肯多想不敢多想,到底还是会忍不住一遍遍去想,若是当年太子天生病弱,在一众皇子里头属他身子骨最差,万岁爷是否还会力排众议也要册立赫舍里皇后拼死生下的二阿哥为太子? 如果万岁爷……对赫舍里皇后并没有那深的感情。 如果顺治帝多活几年,有他明确喜欢的……二皇子之外皇孙。 万岁爷,可还会立二阿哥为太子? 越想,福晋的心就越凉。 所以,丟一块金子跟丢一座金山,到底哪个更让人难以接受? 福晋也说不清楚。 1839 就老十那样的性子要不是被人撺掇能干出这样的事儿? 一阵脚步声传来,李嬷嬷抬头看去,就瞧着王全子去而又返,瞥了一眼兀自失神的福晋,李嬷嬷示意王全子跟自己。 待到了门外,李嬷嬷压低声音问道:“又怎么了?” 王全子道:“刚得到的消息,说是直郡王妃也捐了银子。” 一边说着,王全子一边比出三根手指。 “三百两?”李嬷嬷闻言,登时就眉头紧蹙,她倒不是嫌三百两太多,她是心烦又心慌,“怎么连直郡王妃也跟着捐银子起哄?” 不是就宫里的娘娘公主们捐银子的吗?怎么直郡王妃也跟着起哄了? 直郡王妃都捐了,其他的福晋还能不捐吗? 要是别的命妇们也被带动跟着捐银子的话,那这场面未免也忒大了吧? 那…… 那侧福晋往后的声望得多大? 以后提到四爷府,谁还会想起他们福晋来? 就连着大阿哥也越发会衬得越发不如侧福晋所出的庶子了。 李嬷嬷如何能不着急呢? 事情正在往她最害怕的方向发展。 “不是直郡王妃打的头,是弘毅公夫人带头捐的银子!听说今儿一早弘毅公夫人就巴巴入宫给太后请安,然后在慈宁宫里头就捐了三百两的银子!”王全子小声解释道。 弘毅公夫人是谁? 是一等弘毅公钮祜禄·阿灵阿的夫人乌雅氏,也是德妃的妹妹。 之前万岁爷还提过一嘴让乌雅氏入宫给德妃侍疾来着。 如今因为钮祜禄家出了个东昌知府那样贪赃枉法的败类,万岁爷大怒,阿灵阿因为治家不严,被万岁爷下令暂停一切职务,回家反省。 但是阿灵阿的夫人又没有被禁足,作为一等公夫人,乌雅氏过年也是要入宫请安的。 按照规矩,外命妇大年初二才能入宫请安,然后今儿一大早乌雅氏在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就巴巴地把事先就准备好的银子给捐了。 本来的确是娘娘们顺着太后意思捐款献爱心,也就仅限于宫里的娘娘,并没有带上福晋命妇们的意思,但是乌雅氏都这么主动又殷勤了,太后自然也不好拒绝,然后就收下了。 自然了,弘毅公夫人这一开头,后面肯定就打不住了,所以才有了直郡王妃紧接着也捐银子的事儿。 这时候一准儿不少命妇都背地里骂弘毅公夫人多事儿,之前又不是没有给宫里捐银子做法事,这才过去多久就又得捐一遍! 实在肉疼! 都道是善财难舍嘛。 “这个弘毅公夫人可真是没事儿找事儿!”李嬷嬷也是恨得咬牙切齿啊。 …… 李嬷嬷这是不能理解弘毅公夫人的苦啊,她也不想开这个头一下子得罪这么些人,这不是没办法嘛? 东昌府的事儿,旁人未必清楚,但是弘毅公夫人自己还能不清楚嘛? 甫一从丈夫阿灵阿嘴里听到前因后果,弘毅公夫人差点儿没昏过去! “老十这是要做什么?好好儿地怎么就去祸害老四去了,他干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到底图的什么?!”弘毅公夫人对此不能理解,气得肝儿疼,“老四到底哪里对不起他?!” 钮祜禄家里出了贪官,不算什么,但是一下子把两位皇子给牵连进去,这可就是塌天之祸啊! 也难怪万岁爷如此动怒。 所以老十到底图的什么?! 弘毅公夫人不能理解,但是弘毅公本人心里却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还能是什么? 就老十那样的性子要不是被人撺掇能干出这样的事儿? 哪怕说老十喝多了撒酒疯一个不注意把老四给打了,阿灵阿都会信,那确实是老十能干出来的事儿。 可这样背后下黑手的事儿,却绝对不可能是老十那脑子想出来的! 至于是谁撺掇得十爷,阿灵阿现在心里也有数,再想起之前万岁爷着意提了一嘴让自己夫人入宫给德妃侍疾的事儿,阿灵阿真的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万岁爷一早就有觉察,并且对他们钮祜禄府是早有提醒,而他竟给忽略了,只以为万岁爷是看重德妃。 阿灵阿真是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子。 万幸的是,万岁爷并没有疑心算计四爷的事儿跟他们钮祜禄一家有关,否则的话,可就不可能只是暂停他的职位这么简单了,他怕是要步索额图的后尘,这会子人已经在宗人府了。 自然,也是四爷秉公办事,没有趁机落井下石,但凡是四爷借题发挥,不管是利用十爷还是姓钮祜禄的东昌知府,把整个钮祜禄家族牵扯进去,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亏得他从前一直还觉得四爷为人太过不近人情,不如八爷那般随和圆融,又能处处顾及他们八旗的利益。 1840 这哪里是不近人情,分明是高风亮节! 没错,阿灵阿对八爷还挺有好感,不管是八爷打理广善库时候对旗人的关照,还是这回八爷在山东提出的让八旗子弟参与救灾立功的政策。 别说是阿灵阿了,哪儿有旗人不叫八爷好儿的? 这才是实实在在维护他们旗人利益的嘛。 汉人总是高呼不公,可旗人心里就觉得公平吗? 连最要紧的立太子的法子都遵循汉人传统了!这把他们满人从前八旗推举的传统放在哪里? 借着满汉融合、稳定朝局的由头,万岁爷可是明明白白地在削减他们八旗勋贵的权力。 万岁爷是集中、巩固了皇权,但是他们这些八旗勋贵呢? 爵位是降级承袭的,就算是他这样的一等公,三代过后还剩下什么? 不会有人承认自己想做第二个多尔衮、第二个鳌拜,任谁对着万岁爷不是一副诚惶诚恐、忠心不二的架势?但是…… 对权力的追逐是永无止境的,这是人类刻在骨子里面的基因。 而八爷身上的确能看到一种可能,一种回归八旗传统秩序的可能,别说阿灵阿会对八爷有好感了,已故的裕亲王不是临死的时候还巴巴地向万岁爷推举八爷为太子吗? 可是现在呢? 什么随和圆融?什么能处处顾及他们八旗的利益?又什么可能? 都他娘滚得远远儿的! 此刻阿灵阿倒是真是无比感激四爷的不近人情,正因为不近人情,所以平时人家不会锦上添花,这个时候更不稀得落井下石。 这哪里是不近人情,分明是高风亮节! “今年给太后还有德妃娘娘敬献的节礼要翻倍,”阿灵阿当时这样吩咐夫人,顿了顿,又道,“再找机会给侧福晋的养生堂捐笔银子。” 单是万岁爷不信就万事大吉了? 四爷虽然这回没有落井下石,但若是自此对他们钮祜禄一家埋下疑心或是厌恶的种子,那他们往后可就后患无穷了。 所以,给四爷示好就非常很有必要,只是就四爷的那种性子,要示好也不能太过,且地小心着。 往后多孝敬孝敬德妃、帮衬帮衬侧福晋做善事就不错。 四爷……应该不会反感的吧? 阿灵阿对此还颇为不安,他是真的拿不准四爷的脾性,因此他还询问自己夫人的意见:“这样如何?” 弘毅公夫人踟蹰着点点头:“应该没问题吧。” 什么叫应该没问题吧? 这不跟没说一样吗?! 阿灵阿有些着急:“你不是四爷的姨母吗?怎么连句准话都没有?” “我是四爷的姨母没错,可是你先前不是还提醒过让我别跟四爷府往来甚密吗?”弘毅公夫人也着急了,一脸抱怨,“我可都是听你的,平日里几乎就没跟老四府上有什么往来,这时候你又嫌我没准话了,你怎么不上天呢?” 阿灵阿闻言登时被自己夫人给噎个半死,他之前是的确提醒过。 当时四爷在御前一力要求处死山西巡抚嘎礼,又要严惩尚书席尔达。 嘎礼也就罢了,的确该死,可是席尔达却是朝中老人儿,为人一向老实宽厚,却因为四爷的关系,落了个老来被流放的悲惨结局。 当时朝中对此事就争论不休,有说四爷刚直不阿、秉公办事的,也有说四爷不近人情、刻薄寡恩的,后者又多是满臣,阿灵阿就是其中之一。 也是因此,阿灵阿对四爷颇有微词,故而对夫人有此叮嘱。 这时候被夫人噎的够呛,阿灵阿只能转了话题:“那你去问问德妃娘娘的意思。” 当娘的想必是了解自己儿子的。 然后,弘毅公夫人就是一愣,表情也有些不自然,顿了顿,她含糊应着道:“你别管了,我看着办就是了。” 问德妃的意思? 那还是算了。 旁人不清楚德妃跟四爷的母子关系,作为妹妹的弘毅公夫人好歹还是了解一二的,就四个字—— 一言难尽。 与其找德妃商量,那还不如私下去见见五公主。 阿灵阿点点头,抿了口茶,突然又话锋一转:“往后,别跟老八家的走太近。” 八福晋是个好交际的,背靠着安郡王府跟八爷府,出手大方人也敞亮,在命妇里面的人缘向来不错,这两年,弘毅公夫人跟八福晋的交情就不错。 自然了,贵妇们交际多数是为了丈夫的仕途服务的。 从前就是阿灵阿授意弘毅公夫人跟八福晋适当走得近一些,但是如今,阿灵阿说的很明确,让她往后别跟八福晋走得太近。 弘毅公夫人的政治敏感度显然就比十爷高多了,旋即就明白了,当下忙点头答应:“是,我知道了。” 1841 真是苍天不公啊! 夫妻两人这一番交谈没过几天,大年初一,宫里就传出了消息,提炼一下拢共两点。 第一,侧福晋的养生堂是奉太后之命办的,其中还有太后捐的银子。 得知这消息的时候,阿灵阿的心就更凉了。 这个老十,简直是蠢出生天! 原来老十不止是抹黑四爷,竟然把太后她老人家也一并给抹黑了! 太后跟万岁爷要是真计较的话,他跟十爷这对舅甥再相见就得是在宗人府里头了! 所以他们钮祜禄一家到底哪里对不起老十?他这个舅舅又哪里对不起他?以至于差点儿被他这个蠢东西害得家破人亡! 第二,后宫的娘娘们正在积极捐银子支持侧福晋继续在灾区做善事。 阿灵阿忙不迭擦干冷汗,紧接着就叫来自己夫人:“明天你就直接带着三百两银子入宫给太后请安,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让太后收下咱们的善款。” 要是允许的话,阿灵阿恨不得一下子捐三千两,不,是三万两! 可这不是没办法吗? 一则是四爷肯定不会收,反而还会招致反感,二则是四妃都才捐六百两,弘毅公夫人自然不能越了娘娘们的,三百两,就刚刚好。 捐多少其实并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他们钮祜禄家必须要带这个头! 即便知道肯定会被不少勋贵甚至是皇子蛐蛐诟病,但也是必须的! 既能让万岁爷看到他们的态度,又能趁机向四爷示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这才有了在弘毅公夫人带头捐款之后,直郡王妃也第一时间响应捐款的事儿。 只怕用不了多久,整个京师的命妇都会投入到为远在山东做善事的侧福晋捐款的洪流之中。 …… 听着王全子将这些事儿说完,李嬷嬷真是心累无比,更是茫然无措。 这个时候,她是真的不想回去跟福晋禀报这件事儿。 只是,又怎可能瞒得住福晋呢? 真是苍天不公啊! 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让侧福晋给碰到了呢? 偏偏当年侧福晋就是拼死拼活保住了大格格。 偏偏就是因为太后喜欢大格格,所以才会爱屋及乌连带着侧福晋也喜欢,才会如此厚待侧福晋。 偏偏四爷也是从始至终偏宠维护着侧福晋。 即便贝勒府需要有人出面做善事,那也是该福晋啊,偏偏太后跟四爷就好像压根儿看不到福晋似的,什么好处都一股脑儿地往侧福晋手里塞。 这让福晋情何以堪? 李嬷嬷难受得一时都有些呼吸不畅,只能扶着廊柱换气,只是不待李嬷嬷一口气儿喘匀实,就瞧着小太监匆匆过来。 “启禀李嬷嬷,老夫人来了,如今人已经到侧门了。” 老夫人是谁? 自然是福晋的额娘了。 就算母女关系再亲近,可是福晋毕竟是贝勒府的福晋,所以老夫人就算登门做客,也是要提前递帖子或者是等福晋派人去接的,这才叫规矩。 结果,老夫人今天却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到了贝勒府。 到底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以至于让老夫人如此迫不及待以至于连规矩都抛在脑后了? 还能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老夫人也听说了宫里宫外齐刷刷给侧福晋捐银子的事儿呗,动静闹得这样大,老夫人在家里还如何坐得住,所以这不就急三火四来了吗? 老夫人的心情,李嬷嬷是能理解的,但是…… 老夫人这时候过来,不管是同福晋说什么,不解询问还是商量对策,福晋的心情都只会变得更差,而且…… 福晋这时候只怕也不愿见人。 可老夫人都到了,难不成大过年地还能把人挡在门外吗? “王全子,你这就去迎老夫人入府。”李嬷嬷吩咐道。 “是。” 当下,王全子忙退了下去,李嬷嬷对着厚重的门帘,深吸一口气儿,然后才掀开门帘进了房去。 …… 京师热热闹闹,山东也不冷清。 临近年关的时候时,养生堂陷入了风波,后来美仁县的知县黄大善因为贪赃枉法被押解去了济南受审,还有不少官吏以及牵扯其中的被也被一网打尽,这其中就有为祸当地多年的地头蛇杜家。 这在美仁县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再加上又正值年关,美仁县里又是花灯庙会又是梆子柳琴戏的,愣是从年前热闹到了年后,外头的大戏还在唱呢,一扫灾年的凄苦。 对于皇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百姓们自然一无所知,但是对于朝廷终于铲除贪官恶霸,百姓们的兴奋那是溢于言表。 1842 对大格格未来的事业规划,她心里也有了初步的想法 县城里头一派喜气洋洋,维珍心里也高兴得很,一早就赏赐了下去,特地吩咐连翘在养生堂里面备下席面,确保让连孩子加大人都能吃上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连翘代众人谢恩,然后就去忙了。 这边维珍也带着大格格忙,这还是娘儿俩第一次在京师之外过新年。 这也是维珍穿过来之后,第一个四爷不在身边的新年。 没错,四爷没能赶回来陪维珍娘儿俩过年。 四爷这个年且有的忙呢。 被押解到济南审问的,可不止黄知县一人,大大小小拢共二十三位有品阶的官员被押送去了济南,这其中就有东昌州那位姓钮祜禄的知府大人。 至于已经被免去职务的前任山东巡抚王国昌也已经被抓拿归案。 至于没有品阶的,因为涉案人员众多,就不方便悉数抓到济南去了。 当然,这些官员也用不着四爷亲自过问的,现在已经就地逮捕入狱,等候年后加急上任的新任官员审理发落。 这就包括美仁县的杜老爷以及东昌知府的心腹师爷。 法不责众? 不好意思,四爷对此可不认同。 四爷上书万岁爷要从重处罚这批在灾年还不收敛、祸害百姓的贪官污吏,力求全部拔除,万岁爷对此表示赞同,并且指派刑部官员跟吏部官员前往山东紧急支援。 除此之外,对于山东各地亟待解决的官员出缺问题,万岁爷也交代由四爷与吏部着意选拔任用。 国事为重,四爷怕是出了正月都忙不完,四爷当然不可能撂挑子巴巴地跑到美仁县来跟维珍大格格团聚过年的。 那维珍跟大格格还不能过去吗? 自然是能的,但是维珍却写信跟四爷商量,能不能等她在美仁县这边过完了年,然后再带着大格格去济南跟四爷团聚。 至于原因,维珍写得很详细。 之前养生堂被泼脏水,在养生堂做事的姑娘们跟伙计们都遭受了极大的羞辱,尤其是姑娘们,不仅被人当街骂是狐狸精,更是有人被抓伤了,维珍听着心下就特别不落忍。 毕竟那些女孩子都是当初听她的话才留下来做事的,如今却在她的养生堂遭遇这些。 赏赐是一方面,维珍还想赶在过年的时候,当面慰问一下大家,好给大家吃个定心丸,往后能更踏踏实实地在养生堂做事。 维珍没有上班的经验,更没有做老板的经验,但是这些年,从一开始在阿哥所管着手底下甘草茯苓小池子寥寥几个人,慢慢地到现在不仅要打理自己的小院儿还得兼顾粥厂铺子这些,一路摸索过来,维珍也渐渐累积了经验。 “……胤禛,我觉得这个时候自己特别有必要出面安抚慰问一下大家,好让大家能够对养生堂未来的发展更有信心。” 再有就是,之前早就答应了要带大格格去参观养生堂的,因为中间这事儿就给耽误了,维珍不想食言。 而且,维珍也是特别想带大格格去参观感受一下。 对大格格未来的事业规划,她心里也有了初步的想法。 三个儿子的事业用不着她规划,有四爷这个当爹在呢,压根儿用不着她操心,但是大格格不一样。 即便是日后有成为公主的可能,但是大格格的最终归宿似乎也只是嫁人生子。 维珍是不能接受大格格日后的人生被局限于四四方方的后宅,虽然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后宅妇人的生活,但是她这个做娘的却万万接受不了女儿也会如此。 可能会很困难,但是她还是无比希望、也会拼力支持,让女儿能从小水塘跃入江河,甚至是大海。 大格格对粥厂、养生堂的经营运作很感兴趣,小小年纪就有济贫扶困之心,维珍这个做娘的心里自然无比欣慰,她很愿意将自己的经验对女儿倾囊相授,也很愿意多带大格格参与体验。 “……我有让月华接触熟悉养生堂跟粥厂的计划,日后还打算让她参与管理,不知你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四爷的回信很快就到了,虽然忙得飞起,但是四爷还是抽空认认真真给维珍回了信,整整五大张,每个字都是一如既往的端正公稳,连笔都没有。 “古有父母之爱子为其计深远,今有侧福晋之爱女则为其计终身,禛汗颜无地。” 啧,肉麻得很! 不过,侧福晋笑得好开心呀。 1843 过年啦 所以娘儿俩就定下了在美仁县过年,大年初一去养生堂给大家拜年,然后年后初二启程,前去济南同四爷团聚。 虽然是在外头,但是过年却一点儿都不能含糊,该有的气氛必须得有! 所以爆竹鞭炮不能少,灯笼窗花也不能少。 爆竹鞭炮是外头买回来的,但是灯笼窗花却是自己动手做的。 灯笼自然是出自小池子之手,自从被维珍开发了劈竹子做毛衣针的功能之后,小池子那二把刀的木工手艺就突飞猛进,如今不仅能做糕点模子,各种灯笼也是不在话下。 廊下挂了一溜儿的花灯,又是兔子灯又是荷花灯的,简直让人挪不开眼,这都是小池子的十八班手艺,喜得大格格直拍手,也美的小池子眼睛眯成了线。 “小池子,除夕的花灯都这样好看了,那等到元宵节的时候,你得做多好看的花灯啊?” 对于半个月后的元宵节,大格格充满向往。 小池子却登时一脸呆滞:“奴、奴才……” 奴才没想到还有元宵节这茬儿啊! 可他已经把自己会做的花灯都献宝似的做出来了! 所以…… 所以元宵节他该怎么办?! 让你显摆!现在傻眼儿了吧? 瞅着小池子面红目赤一脸汗,维珍忍不住笑,一边伸手拉着大格格,一边含笑道:“老是看人家做花灯有什么意思?今年元宵咱们自己动手做好不好?” 大格格更高兴了:“嗯!那我要做个全世界最好看的花灯送给额娘!” “那额娘就坐等接收了哈,”维珍笑着应下,一边又跟小池子道,“到时候你来教大格格。” “是,奴才遵命!”小池子忙不迭躬身答应。 都道是入乡随俗,山东这边有过年蒸馒头的习俗,维珍是南方胃口,并不大喜欢吃馒头,但是架不住这边的馒头实在是太好看了,从蟠桃寿星到各种小动物甚至是人物,真的是好看又喜庆。 这哪里是馒头,分明就是艺术品嘛! 所以馒头必须要做,还得亲手做。 膳房里面有个日常做面食的大姐,做馒头的手艺那叫一流,维珍就跟着人家认认真真学起来,她有做面点的手艺,上手就特别快,半天的功夫已经学会做好几种的花样了。 看着刚刚出锅、栩栩如生的蟠桃,维珍一边在心里夸自己心灵手巧,一边琢磨着等回京之后,可以给太后她老人家更新一下糕点品类了。 谁说馒头不算糕点哈! 自己做的馒头就是香,她这个南方胃口都连吃了两天,太后这个地地道道的北方胃口肯定也会喜欢的哈! 当然了,除夕这天还得吃饺子啊。 平时也就罢了,但是除夕这顿饺子,维珍都是喜欢自己动手包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维珍还打算教一教大格格包饺子,只是…… 计划被打乱了。 晌午过后,维珍正打算吩咐膳房那边准备材料的时候,连翘却从养生堂那边回来了。 打量着风尘仆仆的连翘,维珍一脸诧异:“怎么这就回来了?” 按照行程,连翘今天是要留在养生堂里面跟大家一起吃年夜饭的,毕竟连翘如今是养生堂的管事,作为领导这个时候留下来跟员工过年,是很能增强凝聚力的。 维珍也已经同连翘商量过了,这回连翘就不跟他们一道回京了,暂时留在山东这边管理粥厂跟养生堂,往后自然还是要为连翘提拔一个副手的,不至于让连翘太辛苦,若是连翘不想离京,也有人接手。 连翘道:“启禀主子,养生堂的大家伙儿对主子的恩情无以回报,所以就一起动手给主子包了些饺子,略表心意,奴婢特地给送回来。” “从采买到置办家伙事儿都是咱们自己人经的手,奴婢也是带人不错眼珠地盯着包的,保证没有问题。”连翘又补了一句。 外头的事物哪儿能轻易带回来啊?连翘是不该自作主张的,但是实在是大家太热情了,也着实令人感动,所以连翘才斗胆自作主张了一回。 “真的?”维珍一怔,旋即含笑道,“那太好了,正好咱们还没包呢,倒是省事儿了。” 连翘松了口气儿,当时眼睛就放光:“那奴婢这就叫人给抬进来!好几种馅儿呢,看着就好吃!” 抬进来? 那得多少饺子啊? 好家伙,整整十二大食盒,后来膳房大师傅整整下了四锅才总算把饺子给煮完。 维珍跟大格格能吃多少?她吩咐小池子给府上的所有人都盛了十个,饺子也就分完了。 1844 这就是我今年的新年愿望 “额娘,我这儿有个鱼肉馅儿的饺子!”大格格惊喜地指着自己碗里的水饺跟维珍道。 虾饺倒是经常吃,鱼面也吃过不少次,但是鱼肉馅儿的饺子,大格格却没吃过,所以就觉得特别新奇。 维珍一脸“洒洒水”的表情,把自己碗里的饺子递给大格格看:“鱼肉馅儿算什么?额娘这儿还有个猪油渣粉条馅儿的呢,香掉牙!” “猪油渣还能包饺子?”大格格眼睛瞪圆,一脸不可置信,“真的好吃吗?” “谁吃谁知道!” 维珍说着一边意犹未尽地又拿起了筷子,然后就被大格格飞快地打住了:“额娘,我们换换好不好?” 鱼肉馅儿的好像一点儿都不香了! 她也想尝尝猪肉渣馅儿的! “可以啊,”维珍迅速点点头,然后笑着道,“正好额娘也想尝尝鱼肉馅儿的。” 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了协议,娘儿俩友好地交换水饺,然后都眯着眼儿吃的满意。 待两大碗水饺下肚,娘儿俩这才撂下筷子,一人捧着一杯热乎乎的酸梅汤舒舒服服窝在软榻上,像是餍足的猫儿。 “饺子竟然有这么多的馅儿,而且每一种馅儿都好好吃啊。”大格格感慨道。 “因为在养生堂做事的人来自全国各地啊,有山东本地的,有跟咱们从京师来的,还有外省的,比如江浙陕西等地,每个地方的饺子馅儿都不尽相同,所以风味也不同,这就叫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喝了口酸梅汤,大格格又好奇问道:“他们离得那么远是怎么到山东的?也是像咱们这样来赈灾的吗?” 那还真不是。 就比如那八位被大爷顺手送来的姑娘,可不是为了赈灾才来的山东,那是被像送物件一样送到山东的,后来又被大爷转手送到四爷手里,再后来才到了养生堂做事。 可谓是几经辗转,颠沛流离。 当然了,这些是不好跟大格格讲的。 将酸梅汤放到小几上,维珍缓声跟大格格道:“月华,你现在已经知道养生堂是干什么的了吧?” 大格格点点头:“知道,养生堂是用来收养那些在灾情里失去父母的孩子。” 不过,额娘怎么突然转移话题了? “你说的不错,只是这是暂时的,因为山东水灾,失去双亲的孤儿人数激增,所以养生堂暂时只能接收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但是待灾情过后,情况稳定了,到时候养生堂收养的范围也会变大,因为各种缘故变成孤儿的。” 额娘说的这些她都明白,但是这跟她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啊? 大格格疑惑地挠挠头,正迟疑着要不要提醒一下额娘跑题了,然后就听着额娘又继续往下讲。 “月华,你刚才问为什么养生堂里面做事的伙计或者姐姐来着不同的地方,因为他们其中就有一部分人打小就被迫成了孤儿,背井离乡、流离失所,他们吃了很多很多的苦,才侥幸活到今天,有机会过上相对安稳的生活,也有机会能够帮助与他们有着同样遭遇的孩子们。” 大格格明白了,眼中的不解退去,身子都坐直了,小脸也跟着变着严肃了。 维珍看着她道:“养生堂的存在就是为了让这样孩子也有长大成人的机会,有机会……吃上饺子,甚至是不同口味的饺子。” “额娘,我明白了,我以后要建很多很多的养生堂!”大格格看着维珍,一字一字认真道,“这就是我今年的新年愿望。” 可是傻孩子,额娘情愿这世上的养生堂越来越少。 维珍笑着握住大格格的手,点头道:“好,额娘会帮着月华的哈,首先实现愿望的第一步从明天咱们参观养生堂开始哈!” …… 在美仁县过了年,维珍就带着大格格启程赶往济南府跟四爷团聚了。 仍旧是住在之前的地方,不过比起从前,宅院的侍卫多了,宅院也比从前更加热闹,确切地说,是前院儿。 维珍同大格格到的时候,四爷正在跟一众官员在前院忙活着。 除了如今朝廷上下都在关注的山东官场贪腐大案,在开朝之前,四爷需要向万岁爷呈报结果,而赈灾也进入到后续阶段了,却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待正月过后,用不了多久就是春耕了,历经两年的天灾,将近两年的绝收,这一年的春耕,对于山东对于朝廷来说,有多重要,可想而知。 四爷不敢有一丝懈怠,整个年都异常忙碌,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不是在召见官员,就是亲赴灾区巡视考察,路上也不闲着,马车上总是堆着一摞案宗,方便四爷乘车的时候翻阅。 1845 她不是个能藏得住心事的姑娘 维珍知道四爷忙,所以就吩咐直接走了侧门进的后院,待到了之后,就第一时间叫来了高郎中。 茯苓虽然一早回了京师,但是维珍却把高郎中给留了下来,让他直接跟在四爷身边伺候,就怕四爷忙起来没完没了,身子有不适之处。 好在四爷这回没让维珍担心。 “回主子的话,主子爷虽日常忙碌,但是身子却一切正常,奴才拟的药膳,主子爷也日日都在喝。” 这样就好。 维珍松了口气儿,同高郎中道:“这回真是辛苦你了,连过年都不能同家人团聚。” 当年高郎中入府伺候的时候,父母就被顾俨安排接到了京师住下,所以高郎中平日在贝勒府当值,休沐的时候,也会回去跟父母团聚。 “能伺候在主子跟前,是奴才的体面,主子厚待奴才一家上下,奴才一家对主子皆是感恩戴德,不敢有所怨言。”高郎中忙道。 维珍抿了口茶,含笑道:“你这话我是信的,不过不同父母团聚过年,想来你父母必然十分遗憾。” 说到此处,维珍话锋一转,状似随意道:“前段时间,我偶然听了一耳朵,说是令尊令堂对你的终身大事很是上心。” 高郎中闻言一怔,明显对于维珍这话十分意外。 也是,除了日常请脉之外,维珍几乎从不跟高郎中聊私事,更别说还是高郎中的终身大事了。 稍稍顿了顿,然后高郎中道:“劳主子垂问,奴才年岁不小,又是家中独子,是以,父母一直着急奴才的终身大事。” 维珍点点头:“这也难怪,做父母的对子女从来就只有操不完的心,孩子小的时候,盼着孩子能平安健康长大,等到孩子大了,就又开始操心孩子的婚事了。” 抿了口茶之后,维珍看向高郎中,带着浅浅的笑意:“不知二老可已经有中意的儿媳人选?若是已有中意的,贝勒府会为高郎中操办婚礼,也算是对你这些年辛苦的一点回报。” 维珍话音一落,高郎中忙摇头道:“多谢侧福晋恩赐,只是婚姻大事不可操之过急,奴才已经……已经说服父母晚两年再考虑成亲之事。” 高郎中这一副有些着急的样子,是让维珍满意的,很明显就是怕维珍误会自己要成亲。 说白了,其实还不是担心茯苓会误会? 但是高郎中这话,却又让维珍心下疑惑。 维珍问:“都道是先成家后立业,高郎中却是个事业心强的,所以才会一直都没有考虑婚姻大事,只是如今高郎中也算是事业有成了,怎么还不考虑成婚的事儿呢?为什么还要等上两年?” 高郎中深吸一口气儿,又全部呼出,然后轻声问道:“主子是为了茯苓才会问奴才这些的吧?” 看来还不笨。 高郎中都明说了,维珍自然也不会遮遮掩掩,打开天窗说亮话更好,省得弯弯绕绕的。 “不错,我的确是为了茯苓问的,”维珍点点头,“你既是猜到了,那想必也是清楚茯苓对你的心意的。” 高郎中点点头,沉声道:“是的,奴才一直都知道,她不是个能藏得住心事的姑娘。” 是的,藏不住心事,心思都写在脸上呢。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维珍微微蹙眉。 想起茯苓为高郎中患得患失,甚至都怀疑自己容貌不够出色了,维珍心里难免对高郎中这副洞察一切的架势十分不喜,再开口的时候,维珍语气都加重了三分。 “你一直都知道茯苓对你的心意,看着她对你小心翼翼、患得患失被你拿捏,你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不,不是这样的,”高郎中忙道,向来最沉稳的人,此刻脸上明显带着慌乱,然后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竖起了三根手指,再开口,语气很重也很急促,“主子,奴才但凡有这样的心思,就让奴才被天打五雷轰!” 维珍一边在心里咆哮“发誓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一边目光凝重看着高郎中:“高郎中,你先站起来,你没必要对着我发誓的。” “是,是奴才唐突了。”高郎中从地上爬了起来。 “高郎中,既然窗户纸捅破了,那咱们不妨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维珍看着高郎中道,“你知道的,茯苓跟随我多年,她的婚姻大事,我自然是要过问的。” “不是我护短,茯苓这丫头不管是性子能力都是拔尖儿的,在我看来,不是同样拔尖儿的儿郎还不配不上茯苓呢,所以先前我一直也有为茯苓留意着,挑来挑去才勉强挑中一个能与茯苓匹配的,连四爷都同意了。” 1846 高郎中为什么要把你情我愿大团圆的戏码给搞成苦情剧? 维珍这话半真半假,前面都是真的,但是后面说为茯苓挑选夫君这事儿肯定是假的。 早几年,茯苓就已经跟维珍明确表示对高郎中有意,维珍自然尊重茯苓的选择。 她之所以这么说,当然还是为了使诈,所以瞧着高郎中陡然变色的脸,维珍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茯苓被这狗男人钓了几年,硬生生都被钓成恋爱脑了,她还不能刺激刺激这姓高的? “主……主子此话当真?”再开口,高郎中声音都打颤,额头更是挂着汗,“真的要给茯苓赐婚了?” 维珍只当没听见,由着高郎中满头大汗、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慢条斯理地抿了两口茶之后,维珍才又慢吞吞开口:“茯苓也不小了,如今都二十三岁了,本来是想着趁着年下喜庆给他们赐婚来个喜上加喜的,只是这不是被山东的事儿给耽搁了吗?” “不过早一会儿晚一会儿的也没什么,等到回京之后再为他们赐婚,然后再好好儿为他们操办婚事也就是了。” “噗通!” 下一秒,高郎中再度跪了下来,一改平日的沉稳,因为着急语速都提高了。 “求主子开恩!不要给茯苓赐婚!奴才求主子了!”一边说着,高郎中一边叩头如捣蒜。 眼瞅着这人把头磕得邦邦响,维珍又有些不落忍,不过还是忍住了没让他起来。 稍稍顿了顿,维珍才缓声开口:“这却是奇了,你一直知道茯苓对你的心意,却从未做出回应,想必心里是并不中意茯苓,又怕扫了茯苓的颜面,却才当做不知,如今我要为茯苓赐婚,这正是让你解脱、日后不必为难的好事儿啊,你怎么却是这个反应?” 高郎中停下来,仰起头看向维珍,眼睛里竟带着湿润,再开口,声音也带着一丝哽咽:“主子,奴才……奴才如何不中意茯苓?她那样好,奴才中意她多年了。” 是啊,早就中意她了。 打她站在葡萄架下、一脸泫然欲泣求他收下侧福晋赏赐的中秋席面,他就中意她了。 虽然知道她是在装可怜,指不定心里在笑他,可是他就是见不得她那副可怜相,所以茯苓每回送来的东西,再不情愿他也总会收下。 侧福晋说他在拿捏茯苓,其实明明从来都是他被她拿捏啊。 高郎中所言是否出自真心,维珍心里自有判断,相识多年,高郎中是什么样的人,维珍还没有数吗? 正是因此,维珍才不明理解。 这明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嘛,双箭头简直不要太粗啊。 她这个做主子的没有要棒打鸳鸯的意思,私下还很支持茯苓,高郎中的父母也一直着急高郎中的婚事,所以…… 高郎中为什么要把你情我愿大团圆的戏码给搞成苦情剧? 她是真的不能理解。 “高郎中,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顿了顿,维珍蹙了蹙眉问道。 维珍一开口,高郎中就沉默了,半晌无语。 看来还真是有苦衷啊。 于是,维珍善解人意地道:“若真如此的话,你大可以开口,或许我能帮得上你。” 高郎中深吸一口气儿,像是在做一个艰难决定,待吐气儿之后,他下定了决心。 “承蒙主子厚待,信得过奴才的医术跟为人,放心让奴才顾看小阿哥,奴才想着待两年之后,小阿哥情况稳定了,到时候奴才就请辞,然后迎娶茯苓,还请主子应允。” 维珍人都愣了:“为什么非要请辞之后才能迎娶茯苓?” 高郎中请不请辞的,跟迎娶茯苓有什么必要联系吗? 贝勒府又没有严禁办公室夫妻档这样的规矩。 事实上,这个时代,所谓的“办公室夫妻档”那是再合理合法不过的,尤其是在大户人家,几乎都是主子给奴才指婚,家生子就是这样来的。 而且,这跟照顾小都好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高郎中到底想说什么?语文课难道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高郎中看着自己撑在地砖上的一双手,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字认真给维珍道:“奴才天生六指,虽然并不影响日常,但是却难免令人惧怕,甚至还有人觉得不详。” “奴才虽心悦茯苓,但是却担心这双手日后给茯苓带来麻烦,故而一直打算将多余的手指截去,只是奴才担心后续会留下病症,不利于行医,更担心不能为主子跟格格阿哥们医治,故而一直……迟迟未下决断。” 1847 病入膏肓!这厮的恋爱脑绝对已经病入膏肓! “奴才心中有愧,故而不敢同茯苓坦白心意,如今奴才是再不能迟疑下去了,还请主子开恩答允。” 是的,不能在犹豫了,茯苓跟行医之间,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从前他一直在逃避,因为这两者对他来说同样重要,难以抉择,但是今天,在听到维珍说要给茯苓赐婚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茯苓的重量还是压过了医术。 维珍:“……” 她以为茯苓那丫头都多多少少有点儿恋爱脑,对此,她还多少有点儿恨铁不成钢,没想到高郎中才是高手中的高手! 丧尸吃了他的脑子都得一边原地高唱《今天你要嫁给我》一边还蹦蹦跳跳狂吐粉红泡泡! 吓人! 太吓人了! 维珍被这突如其来的恋爱脑吓得一时都有点儿小脑萎缩,半天没反应过来,结果恋爱脑以为她这是不同意,又开始对她磕头捣蒜了,维珍这才总算被这邦邦响的动静惊醒,回过神来。 “打住!打住!你先别着急磕。” 维珍连忙叫停,然后放下茶杯,盯着高郎中那双异于常人的手,半晌,维珍一难言尽地道:“你这双手会不会让人觉得惧怕不好说,但是你要是真的把那两根手指头给截去了,茯苓肯定会特别惧怕。” 高郎中一怔:“可是茯苓她就是很怕奴才的手啊,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茯苓都吓得叫出声了,奴才经过深思熟虑,还是觉得应该把多余的两指给截去。” 维珍闻言登时嘴角一阵抽搐:“……” 病入膏肓! 这厮的恋爱脑绝对已经病入膏肓! 平时瞧着多正常的一个人啊,没想到一谈起恋爱来,竟然症状如此明显! 茯苓那丫头也真是二十四K纯傻,高郎中的症状把她都吓得够呛,那丫头竟然愣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 “茯苓一开始的时候还害怕鸡呢,之前大格格二阿哥他们要养鸡,庄子那边刚把鸡崽子送过来的时候,茯苓也吓得尖叫,走路都得绕道呢,可是没过几天,茯苓就不怕了,还主动陪格格阿哥们斗小鸡呢!” “照你的想法,既是茯苓一开始害怕鸡,那是不是这辈子都不能让茯苓看到鸡?茯苓所到之处你还得先来个清场开道,确保赶走所有的鸡?” “是不是还要更进一步,连鸡都不许茯苓吃了?”维珍对此简直是无语凝噎,“真那样的话,你猜茯苓会不会直接气得骂娘?” 那可不,茯苓可喜欢吃鸡了,小姑娘啃鸡腿那叫一个气势如虹。 要是高郎中真的拦着不许茯苓吃鸡,那高郎中就是再如何对茯苓好再救茯苓的性命,茯苓都不可能对他擦出爱的火花! 就像四爷再好,但是她也绝对不能为了四爷放弃红烧肉、油爆河虾、酸汤水饺、冰淇淋……中的任何一样! 她跟四爷也相遇还不到十年呢,可是红烧肉它们却是打小就陪着她! 当然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维珍这话,高郎中有些听明白了,但是却还是有些困惑:“可是老话说的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奴才担心,茯苓心底可能还是会介意……” “高郎中,容我问一句,”维珍赶紧打断高郎中的恋爱脑发言,她实在是不想继续小脑萎缩下去了,当下,维珍看着高郎中问道,“你知道茯苓为什么中意你吗?” 高郎中抿了抿唇,神情难免有些忸怩,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回主子的话,茯苓欣赏奴才的医术……” 是的,茯苓最欣赏他的医术,要不是那年他冒着风险治好了茯苓的痢疾,也不会让茯苓心生感激,从此对他另眼相看。 对此,高郎中是心知肚明的。 “再有就是茯苓还喜欢……” 高郎中还要继续发言,又被维珍给打住了:“所以,你是知道你身上的特质本事,茯苓最欣赏的是你的医术,是吗?” 高郎中点点头:“是。” “而你刚才却说担心会因为截去手指留下病症,往后不能再继续行医,若是那样的话,对于茯苓来说,你身上最重要的闪光点可就没有了,茯苓还会像如今这样对你钟情吗?”维珍问道。 打量着高郎中凝重的表情,维珍又道:“退一万步说,茯苓不会因此嫌弃你,反而很是心疼你,还是愿意嫁给你,但是你的手废了,往后自然难再行医,那你要做什么营生?” 打量着高郎中变得更加凝重的神情,维珍抿了口茶,然后慢条斯理道:“当然了,你若是顾看好家宅,照顾好茯苓的日常起居,那也是极好的。” 1848 主子!主子!刚才是奴才冲动了! “毕竟茯苓比大多数的男人都要能干厉害,往后我会越越来越重用茯苓的,有你打理家宅,茯苓也就没有后顾之忧,我就能更放心地给茯苓加担子了。” “老话说什么男主外女主内,但是依我看啊,倒也没必要分得这么细致,两口子商量着来也就是了,谁顶门立户谁打理内宅,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瞧着高郎中整个人都不对了,维珍又继续加了一把火。 目光在高郎中身上上下打量一番,然后维珍好奇问道:“不知高郎中可擅针织女红?可曾下过厨?账本应该能看懂吧?” “虽然婚后你们身边肯定不缺奴才伺候,但日后高郎中打理内宅的话,到底还是稍微涉及一下比较好,没得被下人蒙骗。” “对了,高郎中最好也提前学着点儿如何看顾孩子,不过高郎中毕竟最擅妇婴一科,在看孩子这事儿上,自然是有天赋的,想来上手也比寻常夫人容易。” 说到这里,维珍用看闺蜜的眼神看着高郎中,一脸的友好:“不过往后你若是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大可以来找我,我带孩子的经验可多了,肯定能帮到高郎中你的。” 侧福晋如此体贴还善解人意,按说高郎中是要磕头谢恩的,但是高郎中是既磕不下这个头,也张不开嘴谢这个恩。 高郎中浑身都在轻轻发颤,脸色儿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地砖,眼神空洞,神色绝望中透着茫然,一副被雷劈了八回的架势。 维珍只当没有瞧见高郎中的失态,一边慢吞吞拢着茶,一边好整以暇道:“你们俩的年纪也不小了,尤其是你高郎中你,眼瞅着都要到而立之年了,令堂令尊更是为你的婚事着急,既然如此,那也用不着你再等上两年了,待回京之后,你直接请辞然后准备迎娶茯苓就是了,这事儿我现在就能给你拍板儿,等下见到四爷,我就……” 被雷劈了八回的高郎中总算回过神来,一脸的惊慌失措,声音都带着颤:“主子!主子!刚才是奴才冲动了!” 维珍闻言,不由蹙眉:“冲动?你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吗?” 高郎中张口结舌,一口气儿没倒换过来,险些没把自己给噎死,煞白的脸也被噎成了猪肝红,好不容易倒换过气儿来了,高郎中期期艾艾道:“回主子的话,先前是奴才思虑不周,这样的人生大事,原不该是奴才自己一个人做主的,需得跟茯苓商量的。” 你才知道啊! 人家茯苓肯不肯嫁给你还两说,你就连剁手都已经准备好了! 多吓人啊! 维珍默默翻了个白眼,抿了口茶,然后沉声道:“就只跟茯苓商量?” 高郎中一怔,然后一脸羞愧:“是奴才不孝,多谢主子点醒。” 是啊,是他不孝。 人之发肤受之父母,虽然天生多长了两根指头,因此没有少受人白眼嘲笑,但是爹娘为了他却是倾注心血。 他二十三岁就能入贝勒府当差,自然是有些医学天赋在身上的,可难道就没有爹娘的功劳? 爹爹是乡间游医,就是在爹爹那里,他打下了牢固的行医基础,十三岁那年,爹爹的医术已经不足以教他了,为了支持他学医,爹娘可谓是砸锅卖铁,将多年来攒下的银子,都用来疏通关系,为他拜师学医。 有爹娘无条件的支持还有悉心照顾,这么些年他才能没有任何顾虑、全情投入。 当年,得知他获得贝勒爷青眼,要入贝勒府当差,爹娘激动得老泪纵横。 多少年的心血付出,总算是得到了回报。 可他又是怎么做的呢? 他竟然不顾前程、爹娘的期许,就要冒险对郎中最要紧的一双手动手。 他怎么如此糊涂? 这样糊涂又自私的他,对不起爹娘,连茯苓肯定都要对他失望。 要不是今天被侧福晋点醒,他真的差点儿就走了岔道儿了。 想想真是后怕。 高郎中强忍着内心的激荡,正要跟维珍请罪,结果上面就传来了维珍的声音:“你打算怎么跟父母商量?就直接说因为你中意茯苓,但是茯苓有可能害怕你那两根指头,所以为了茯苓你才想着截去指头?” 从前就觉得高郎中稳重成熟,现在此人人设崩塌得稀里哗啦,维珍是再不敢相信他这人医术以外的任何行为决定,少不得要提点他一二,没得他到时候又拉坨大的。 高郎中一怔,他就是再糊涂,可侧福晋这话他也是听明白了的。 1849 多谢!多谢啊!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他的父母定然是恨死了茯苓,往后就算主子给他跟茯苓赐婚,茯苓的日子只怕也未必好过。 高郎中旋即忙不迭道:“奴才会先跟茯苓商量,不论如何都不会让父母对茯苓产生误会的,多谢主子提点。” 这还差不多。 虽然这个高郎中还是让人一言难尽…… 茯苓要是真的害怕或者介意你那两根手指头,那丫头还会巴巴地中意你多年? 商量? 商哪门子的量? 商量要不要继续把剁手进行下去吗?! 不过维珍到底是憋着没说。 算了,指不定这还是人家小情侣的小情趣呢,兴许经过此事,小情侣的感情能更上一个台阶、三年抱俩呢! 她这个局外人就不扫兴了。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若是日后真有跟茯苓结成夫妇的机会,你也要记住今天自己说的话,否则的话,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是让茯苓因为你的缘故在你爹娘面前被误会受委屈,就算是你们的家事,我也是要管一管的,这话我就撂这儿了。”维珍道。 针对高郎中实在异于常人的脑回路,所以维珍不得已提前警告一下。 高郎中忙不迭叩头道:“是,奴才往后凡事都会深思熟虑,不会再冲动行事,更不会让茯苓受委屈,请主子放心。” “行了,你退下吧。” 维珍赶紧摆摆手,她现在只要一看到高郎中就觉得眼睛疼,不仅眼睛疼,脑瓜子还“嗡嗡”的,所以事儿一说完,就迫不及待赶紧轰人。 “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高郎中走了,维珍靠在软枕上,缓了半晌,才勉强修复一些被恋爱脑冲击造成的脑损伤。 真是人生头一次如此直接地感受到恋爱脑的杀伤力。 她自认也算有些恋爱脑的,但是跟人家正宗的恋爱脑一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幸亏穿越大神手下留情,没给她绑定什么拯救恋爱脑系统,否则的话,她真的一开场就得心肌梗塞。 多谢!多谢啊! “主子,现在要取膳吗?”女贞过来询问。 “都到用膳的时候了?”维珍一脸诧异。 “嗯,刚刚膳房那边过来传话,说是晚膳已经备好了。” 维珍从软榻上下来,行至门前,撩开门帘,打量着外头黯淡下来的天色,一边感叹自己被恋爱脑耽搁的时间,一边惦记起了四爷。 “四爷还没忙完吗?”维珍问道。 “回主子的话,方才小池子去前院打听过了,说是官员们都还在呢,又说四爷留了一众官员在前院用膳。” 听这架势是要挑灯夜战啊。 肯定不是头一天忙成这样了,也不知道这样的繁忙持续了多长时间。 维珍轻轻叹了口气儿,然后放下门帘:“取膳去吧,让方氏叫醒大格格来一道用膳。” 这两天都在赶路,大格格路上还挺精神,但是到了地儿之后,就一个劲儿地打哈欠,所以维珍就让乳母带她回房补觉了。 然后小姑娘就睡到了天黑还没醒。 维珍都有点儿发愁,白天睡了这么长时间,小丫头只怕晚上要精神得睡不着了。 “是,奴婢遵命。” …… 事实证明,维珍猜的一点儿都不准,大格格晚上的睡眠也是极好的,一咕噜钻进额娘的怀里,前一秒还在跟额娘说话,后一秒就睡着了。 “最喜欢跟额娘一起睡了。” 洗漱更衣过后,大格格兴奋地在床上滚来滚去,然后就滚到了维珍怀里,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抱着维珍,小脑袋还扎进维珍怀里,小狗儿似的闻闻这儿闻闻那儿的。 “最喜欢闻额娘身上的味儿了。”深吸一口气儿,大格格一脸幸福陶醉。 维珍扬起手,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是清幽的玫瑰香:“月华喜欢额娘用的熏香?明儿额娘也让人给你熏一样的味道好不好?” “不单单是熏香,还有额娘身上的味道,”大格格摇摇头,又趴在维珍怀里嗅啊嗅,“额娘的体香比熏香还好闻,闻得好舒服……” 体香? 她又不是香妃娘娘! 不过大格格的说法,维珍是明白的。 她小时候是被外婆带大的,都是随外婆一起睡的,她最喜欢外婆身上的味道,那种掺杂着肥皂的味道、太阳晒过的味道,还有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这些加在一起,就是外婆的味道。 那种味道,让她特别心安,最能安抚她的情绪,伴随着外婆轻轻哼唱的《摇篮曲》,总能让她一夜好眠。 1850 阿贝贝 别人都有这样那样的阿贝贝,她的阿贝贝则是外婆。 后来外婆病了,住进医院,再后来外婆走了,她上大学,搬进了宿舍,很长一段时间她的睡眠质量都很差,各种版本的《摇篮曲》她都试过,只是唱的再温柔细腻,也比不上外婆有些跑调的哼唱。 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总算适应。 说适应也不准确,因为每一个梦到外婆的午夜梦回,她总是会难受得再也睡不着。 不过,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外婆。 大格格随口的一句话,让维珍又想起了外婆,一时有些失神,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大格格已经窝在她怀里睡着了。 别看大格格是孩子里面最大的,在弟弟们面前也一向很有长姐的派头,但其实这丫头也是最黏人的,总是想方设法地逮着机会跟她睡,只是奈何她爹实在霸道,所以这样的机会总是很难得。 这回实在是天赐良机,大格格得以有机会跟她睡了差不多一个月呢,小姑娘别提多高兴了,每天晚上都主动乖乖地去洗漱,连提醒都不用。 瞅着大格格白嫩嫩、肉乎乎的侧脸,维珍就不由想起一开始大格格瘦巴巴的样子,心里不由升起一股子温暖来。 养孩子真的是一件特别治愈、特别温暖也特别有成就感的事儿。 你倾注心血感情浇灌着她\他,见证着她\他的成长,在她\他身上寻找自己跟爱人的痕迹,清晰地看到你们的生命在她\他身上得到延续。 这种感觉真的特别神奇。 当然,你也会发现孩子生长出来的自我以及自己的不足,然后你也从她\他身上汲取养分,也跟着成长、完善。 生命如此动人、如此可贵,于是,你也会像你的父母、外婆祖母他们一样,毫无保留地爱着你的孩子。 月华,她亲爱的宝贝,你不知道额娘多感激能够遇见你。 没有你,额娘那个时候得有多慌?能不能熬过来都未可知。 “抱抱,抱抱……” 熟睡的小姑娘发出轻轻的梦呓,维珍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化了。 她凑过去轻轻亲了亲小姑娘的脸颊,然后伸手轻轻环着小姑娘,再然后一下下轻轻拍着月华的后背,然后口中轻轻唱起了《摇篮曲》。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啊,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啊……” 受外婆影响,维珍的《摇篮曲》其实也有一些走调,但是这一点儿都不影响月华每一次在它的陪伴下迅速入眠,连维珍自己唱着唱着眼皮都打起架来。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维珍觉得自己被人带入了一个热乎乎的港湾,熟悉的味道一点点渗入,然后充斥整个胸腔,这让她心安无比,连身子都似乎轻盈了下来。 “抱抱……” 她无意识地呢喃,然后就被人拥得更紧了,紧得喘息都有些费劲儿,不过她却觉得更踏实了。 ……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这一觉好睡,维珍浑身都觉得舒坦,闭着眼伸着懒腰,结果手脚都被卡得死死的,维珍动了动,没有任何改善,反而被夹得更紧了。 下一秒,维珍蓦地睁开了眼,然后就对上了四爷的脸。 惊喜吗? 那当然是惊喜的,毕竟都一个月没见到了,一大清早,甫一睁开眼就能见到四爷,简直跟做梦似的。 昨天维珍还以为四爷要挑灯夜战,肯定是要歇在前院儿的,所以维珍没有去搅扰四爷,照旧搂着大格格睡…… 对了,孩子呢?! 惊喜没有了,就剩下担心了,虽然已经猜到,十有八九是被孩子她爹转移走了,但是维珍这个做娘的心情还是相当忐忑啊。 大半夜地,孩子好好儿地被亲爹给抱走了,第二天醒来,能不哭不闹不生气嘛? 反正换成她的话,肯定“嗷”地一嗓子就开嚎,并且打定主意一个礼拜都不理臭爹!连亲妈也要一并被拉黑。 维珍可不想被闺女拉黑啊,就想着下床去瞅瞅闺女,结果她才一动,就被四爷一把给拽了回来,然后腿一抬,二话不说就压在了她身上。 她顿时就成了被五行山死死镇压的孙猴子,想要动一下都难如登天。 维珍想要抗议,可是瞧着四爷兀自沉睡的脸,还有眼下的两片乌青,到底还是没舍得出声,也没有在挪动,就老老实实窝在四爷怀里,敬业地做着四爷的阿贝贝。 事实证明,阿贝贝不是那么好做的,在经历了手麻腿麻之后,维珍迎来了更可怕的挑战…… 昨晚临睡之前,她就不该喝那半杯水! 1851 对,就要玩这么攒劲的 不行了,她就要忍不住了! 阿贝贝是做不了一点儿了,她现在就想狂飙八百尺直奔内间。 维珍伸手推开四爷,一咕噜爬了起来,然后又费劲地去搬四爷的腿,结果人又被四爷给放倒了! “别闹,再睡一会儿。”四爷打着哈欠,继续搂着维珍。 别闹? 你才别闹! 维珍一把拍开四爷的手,一边凶神恶煞道:“不行了!爱新觉罗·胤禛,你最好不要逼我大过年地家暴你!” “家暴?”四爷睁开眼,睡眼朦胧地看着维珍,“什么是家暴?” 维珍不由分说照着四爷的屁股使劲儿给了一下,然后瞪着他道:“现在你明白什么叫家暴了吗?要是还不明白,侧福晋会不吝指教,直到你明白为止!” 睡眼朦胧不见了,四爷满眼都是惊喜期待还带着一丢丢小害羞:“珍珍,你确定要一大早就玩这么攒劲的项目吗?” 攒劲这个词儿还是从前在西北的时候学来的。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 啊啊啊! 她这些年到底是在跟什么狗男人过日子?竟然还生了一个又一个! 受不鸟了,要出重拳,必须要出重拳! 下一秒,维珍手伸进被子,使劲一攥,然后在四爷的倒吸凉气中,一脸镇定自若道:“对,就要玩这么攒劲的。” 然后趁着四爷收腿,维珍飞快地起身,一把撩开帘子,鞋子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直奔内间。 总算是痛快了,维珍长舒一口气儿,正要起身,然后就听着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再然后,就瞧着四爷同样光着脚从屏风后面走了过来。 “你……你要干什么?”维珍警铃大作,一边死死抓着裤子,一边警惕地看着朝自己步步逼近的四爷。 “侧福晋兴致这么高,在下自然不能扫了侧福晋的兴啊,”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口,四爷一边继续朝维珍迫近,说话也不耽误他一颗颗地解扣子,“侧福晋放心,在下已然了解侧福晋的喜好,肯定会特别卖力伺候好侧福晋的。” 面前的男人一派从容不迫,却把“卖力”两个字咬地特别重。 完鸟!完鸟! 她刚才的劲儿是不是太大了?! 维珍一边心跳如鼓,一边大呼完蛋,呼吸都越发急促起来,再张口,维珍声音都带着颤:“贝勒爷,正……正正事要紧,妾身哪里敢……敢耽搁贝勒爷的宝贵时间?” “正事是要紧,但是也不能耽误了伺候侧福晋,要不岂非显得在下这个夫君不称职?”四爷一边说着,一边把正要起身的维珍又摁了回去,体贴地伸手帮着维珍顺了顺有些凌乱地头发,一边好整以暇道,“侧福晋以为如何?” 以为如何? 她以为不如何! 维珍干笑两下:“呵呵,都道是国事为重,又道是舍小家为大家,我怎么能跟正事比?内什么贝勒爷,不必管我,就当我人还没到……啊!” 不待侧福晋废话说完,整个人都腾空了,侧福晋慌得不行,忙伸手抱住了贝勒爷。 …… 刚才还嫌弃人家是狗男人,在被狗男人“家暴”了半个时辰、又被伺候着沐浴更衣之后,侧福晋舒舒服服窝在狗男人的怀里,懒洋洋地享受着狗男人的喂饭服务,心里一个劲儿地感慨。 老话说的对,果然什么锅配什么盖儿! 她还就是稀罕狗男人这口! “真的不用去前院儿吗?”维珍一边把玩着四爷的辫子一边问,“昨天不还是跟一众官员加班加点的吗?” 加班加点? 又是个新鲜名词儿,不过四爷却能听明白。 四爷现在多了个爱好,特别喜欢从维珍嘴里搜集这些新鲜名词,比如这个加班加点,就挺生动,还有那什么家暴…… 啧啧,听着就攒劲。 “就是知道你昨天会到,所以才会加班加点,”四爷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脸颊,然后夹了一筷子的葱爆海参入口,一边又懒洋洋道,“昨天把事儿都给赶出来,折子当时就着人六百里加急送回京师了,也就一两日的功夫,万岁爷就能看到折子了。” “真的?”维珍闻言还挺激动,当下就坐直了身子,迫不及待问道,“那个黄大善怎么判的?” 这是维珍最关心的问题。 黄大善就是黄知县。 这段时间她跟四爷两地分居,虽然黄大善的案情,维珍一直都很关心,但她当然不会为此询问四爷,四爷的繁忙是可以想象的,她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去浪费四爷的时间,就连书信这段时间她也只很少给四爷写。 1852 牵扯进来不止一位阿哥? 不过黄大善犯下的事儿,维珍也是了解一些的,在黄大善被捕押送济南之后,很多事儿,那就掩盖不住了,黄大善在美仁县做下的孽百姓们口口相传。 贪污腐败是有迹可循的,一个七品知县眼睛都不眨地就能一下子掏出几万两银子,这就很有问题。 除此之外,纵容人贩子打着养生堂的旗号贩卖孩子,那就更加令人发指了。 更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被贩卖的孩子绝大多数最后流入了青楼。 活人的钱要挣,死人的钱也不能放过,在黄大善的纵容下,美仁县内盗掘尸体的情况猖獗,还波及到了周边几个县城,甚至后来还发展出来为了赚配冥婚的钱而杀人这种十恶不赦的罪行。 而这就是黄大善治下的美仁县,要不是因为黄大善要敲养生堂的银子、误打误撞踢到了维珍这块铁板,美仁县的百姓还要继续活在黄大善的阴影中。 而又因为黄大善,四爷才能顺藤摸瓜,在东昌府撕开了口子,继而又把一众山东有问题的官员绳之以法。 很多人真的不配为人,也就只长了一张人皮而已。 黄大善这个区区芝麻官真是刷新了维珍的三观,所以她现在迫切地想知道黄大善究竟会是个什么下场。 “斩刑是跑不了的。” 四爷一张口,就让维珍长舒一口气儿,然后又狠狠道:“斩刑那是便宜他了,照我就是枭首示众、挫骨扬灰都使得!” 实在是太坏了! 简直畜生不如啊! “黄大善固然可恶,不过相比之下也只是个小喽啰,不算什么的,就算是枭首示众也轮不上他,”四爷道,一边将汤勺递给维珍,催促道,“不烫了,快把羹喝了。” 维珍接过汤勺,接连喝了几口三丝羹,然后又迫不及待问道:“这么说,除了黄大善这只苍蝇,还有大老虎落网吗?” 苍蝇?大老虎? 这形容简直不要太贴切。 四爷点点头,道:“还,还不止一只大老虎呢。” 四爷没有卖关子,接着就往下说了:“东昌府知府被查明,三年内接受各种贿赂以及搜刮所得共计白银二十四万两,已经被革职的山东巡抚王国昌更是了得,但是收受贿赂,就高达白银五十五万两。” 四爷这话说的十分平静,说完了四爷就又埋头吃起了菜来,留下维珍在原地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总算反应过来,再开口语气都有些发飘。 “你上回辛辛苦苦回京师筹募善款,也就……筹募了不到五十万两。” 别说是四爷了,就是当年太子亲自出马筹募善款可有筹过五十万两? 也就八爷厉害,去了一趟江南就轻轻松松筹募到了五十万两出头的善款。 但是就算如此,跟人家山东巡抚王国昌一比,那也是不够看的啊! 可见天底下没有比做官来钱更快的买卖了!只要心够黑…… 不,是只要没有心肝! “真是不配为人!”维珍狠狠道。 “你说的不错。”四爷点点头,夹了芙蓉豆腐继续吃。 “他先前是不是还带头捐了三千多两的俸禄?”再开口,维珍语气不飘了,明显带着愤怒了,眉毛都立起来了。 “是三千三百两。”四爷补充道。 “他……他到底还要不要脸啊?!”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很无语的,维珍简直都不知该说点儿什么好,直气得胸腔起伏,半晌维珍突然晃了晃四爷的辫子,问道:“万岁爷这回不会还要饶他不死吧?” 就万岁爷那“宽仁”的性子,维珍真是没办法不担心。 四爷摇摇头:“那不可能,先前万岁爷之所以留他一命,那是担心事态失控,加重山东的灾情,可即便如此,还是引得许多朝臣不满,认为万岁爷这是在有意纵容庇护,万岁爷心里不是不清楚,但顾全大局,到底还是没有处死王国昌。” “如今灾情已经基本解决,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这时候却爆出这样连片的贪腐大案,自是群情激愤,万岁爷若是还要对为首的王国昌网开一面的话,那就是坐实了万岁爷对官场贪腐枉法的纵容,若真如此,往后从中央到地方的官场风气得坏成什么样?” “更别说,这回的事儿还牵扯进来不止一位阿哥,万岁爷就更会警惕了,所以从重从严处置是肯定的,”抿了口茶,四爷又道,“也就三四日的功夫,万岁爷的旨意就该到了。” “牵扯进来不止一位阿哥?”维珍眨了眨眼,盯着四爷,“除了你之外,这里头还有别的阿哥的事儿?” 1853 脊背生寒 维珍还真是一无所知,毕竟她又没有上帝视角,到现在她还以为黄大善伙同杜家敲养生堂的银子,只是一场意外呢。 只是,哪有那么多的意外呢? 四爷简单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维珍讲了一遍,直听得维珍到底凉气:“所以这根本就不是意外,是东昌知府听了十爷的吩咐要用手段抹黑咱们养生堂,然后东昌知府又把这事儿交给了黄大善去办的?” “不错,就是这样,”四爷点点头,“老十原本的意思就是抹黑一下养生堂,造个谣什么的,不要闹太大,但是老十却没有告知东昌知府养生堂的背景,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东昌知府压根儿就没有引起重视,只当小事一桩,所以转手就交给了黄大善去办。” “那黄大善却存着趁机敲银子的心思,下手就没轻没重了,到底还是把事儿给闹大了。” “可是十爷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抹黑养生堂?”维珍不解,“我们的养生堂到底哪里惹到十爷了?” 不过旋即,维珍也就反应了过来,她扭头去看四爷,一边伸手握着四爷的手:“他要抹黑的不是养生堂,是你!” 四放下筷子,反手握住维珍,他看着维珍,一字一字认真道:“珍珍,是我大意了,没有想到这些,让你受惊了。” 是的,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些。 随着太子的被废,皇子们的竞争也渐渐从台下转到了台上,别人卯着劲儿要更进一步,四爷也在暗暗使劲儿,只是不管再怎么使劲儿,四爷也从未想过要把矛头对准兄弟们的后宅。 堂堂皇阿哥、更是男子汉大丈夫能用这等下三滥的招数? 他不会,更不屑。 他以为自己的兄弟也是揣着同样的想法、拥有同样的底线。 他显然是高估他们了,这才有了冷不防被人背后放冷枪的遭遇。 好好儿地突然就对她道起歉来了,维珍很是莫名其妙:“这事儿怎么能怪你呢?要怪也怪那些用心险恶之人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能不怪他呢? 甫一从维珍信中得知美仁县的事儿,四爷的心就沉了下来。 他可不信这是什么巧合意外。 那个美仁县的知县黄大善,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手段卑劣,闹出来的动静却不小,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京师。 当时四爷还不能确定黄大善到底是听得谁的吩咐,但是就冲这事儿的走向,总跑不过他的那几位兄弟。 当时一收到维珍的信,四爷就觉得脊背生寒,要不是他实在走不开,他肯定是要第一时间赶往美仁县的。 这次幕后之人只是想找找养生堂的麻烦,朝他身上泼泼脏水,但如果不止这么简单呢? 若是那人想趁机做点儿别的,针对……维珍跟大格格呢? 四爷真是都不敢想,拿着信的手抖得厉害。 所以,他当即下令让古德利快马加鞭赶往美仁县。 “要是侧福晋跟大格格有任何闪失,我唯你们兄弟是问!” “主子爷尽管放心,有奴才兄弟俩在,就不会让侧福晋跟大格格陷入险地!” 怕吓着维珍,回信里面四爷也没有提这茬儿,尽量语气轻松。 古德利带着信走了,四爷却失眠了一整晚,他尚且不清楚到底是谁借着美仁县的场子摆自己一道,但是他只知道,这样的事儿,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敢把主意打到维珍身上,他会让那人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 四爷雷厉风行,维珍配合完美,美仁县的事儿很快就调查清楚,竟然是老十。 四爷觉得意外,但是转念一想,又能说得通,谁叫东昌府的知府姓钮祜禄呢?老十一句话的事儿,自然来的容易。 只是再容易办到,老十好端端地为什么要针对维珍,或者说针对他? 他跟老十平日里是没什么往来,可难道这就是老十针对他的理由? 笑话。 说起来,老十的舅母还是他的姨母,有这层关系在,老十就是再混蛋,也不可能一声不吭地就对他下黑手。 可是老十他真的就这么做了。 若说这背后没有旁人指使,四爷如何能信? “可是十爷怎么会突然跳出来用这样的腌臜手段算计你?”抿了抿唇,维珍小声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怂恿挑唆?” 历史上,九子夺嫡里面的确有十爷,但是并不是每一位参与夺嫡的皇子就是奔着皇位去的,比如大爷,一早就失势了,后期是站队八爷的。 1854 咦,怎么能这么坏呢? 十爷明显也没有争皇位的能耐,他也是站队八爷的。 所以维珍就觉得十爷这回八成就是按八爷的意思才对四爷下的黑手呢! 否则的话,单论个人,十爷跟四爷能有什么利益冲突?更别说是什么深仇大恨了。 “这是自然的,”四爷点点头,喝了口茶,四爷拥着维珍靠在软枕上,盯着窗外道,“所以珍珍,你觉得老十的背后是阿灵阿,还是老九?” “阿灵阿可是十爷的亲舅舅,不至于这么坑外甥的吧?阿灵阿要是想做,自己就出手了,何必把十爷饶进去?”维珍脱口而出,“倒是九爷很有嫌疑,这种腌臜手段,的确像是九爷的手笔。” 可不嘛,看看九爷一贯的行径,就很能说明问题嘛。 老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歪,可如果你身子压根儿就不正的话,那也别怪人用有色眼镜看你了。 反正维珍对九爷是没有任何好感的。 “你说的不错,”四爷点点头,顿了顿,四爷又缓声道,“其实不管是阿灵阿还是老九,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区别。” 是啊,不管是阿灵阿还是老九,不也是一门心思为旁人铺路架桥的吗? 四爷这话,维珍自然是能听明白的,所以维珍面色不由也凝重下来:“万岁爷……会彻查的吗?” 就像四爷说的,万岁爷必须要严办王国昌以及山东官场贪腐大案,这个时候,他必须要给朝臣给山东百姓一个交代,但是至于旁的…… 万岁爷只怕又要含糊带过了。 不过只是关于养生堂的三两声谣言,却可能牵扯进去三位甚至四位阿哥,就算万岁爷再如何心知肚明,再如何动气,只怕也只能当做无事发生。 包庇皇子的事儿,万岁爷还做得少吗? 尤其还是这样牵扯三四位皇子的丑事,万岁爷又怎么可能宣之于众? 万岁爷要脸着呢。 果然,四爷摇了摇头:“不会。” 虽然已经猜到,但是维珍还是难免郁郁:“那咱们就平白吃了这么大的亏?” “当然不会,”四爷伸手拍了拍维珍的后背,一边含笑道,“人家都欺负到爷的家门口了,若是还不回击,岂非显得爷没用?” 维珍闻言顿时两眼放光,使劲儿晃着四爷的胳膊:“快说!快说!你肚子里到底藏了什么坏水?!” 肚子里藏了坏水? “哈哈!”四爷都忍不住笑出声,一边笑,一边不由分说捧着维珍的脸就亲了一溜够,然后在维珍的抗议声中,四爷附到维珍耳畔,一阵耳语。 “咦,怎么能这么坏呢?好歹八爷还是你亲弟弟!”维珍听得两眼更亮了,然后蓦地抱着四爷就使劲儿亲了一口,“嘿嘿!不过我就是喜欢坏的!光用反间计哪儿够啊?贝勒爷真的不考虑三十六计都招呼一遍吗?” 亲一下不过瘾,维珍抱着四爷的脑袋连啃了好几口,然后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翘着兰花指优哉游哉地喝起了三丝羹。 活像一只偷油成功的耗子。 四爷看着她那恨不得翘到天上的兰花指,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其实已经吃饱了,可是四爷还是胃口很好,于是又夹了块千层糕慢悠悠吃了起来。 “对了差点儿忘了跟你说,我还学会了蒸馒头!”维珍放下勺子,一脸讨表扬地看着四爷,“等明儿,我亲自给贝勒爷蒸一笼尝尝呀!” “那就辛苦侧福晋了。”四爷笑着应承。 嘻嘻,就知道珍珍最疼他! 维珍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要是你也觉得好吃,那等回京之后,我就能放心做给太后尝尝啦。” 四爷:“……” 不嘻嘻! 真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吃太后醋的一天! 不过四爷很快就不醋了。 待两人总算腻腻歪歪地用完了这顿早午膳,就听着苏培盛进来禀报,说是小瑞子来了,这会子人正在前院候着呢。 折子昨儿晚上才送出去,圣旨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到的,所以这个时候小瑞子来做什么了? 难道是万岁爷另有吩咐? 当下,四爷便就起身去了前院。 维珍自然也好奇小瑞子来做什么,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想着安抚半夜被大灰狼抱走的大闺女。 四爷离开,维珍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大闺女,一时就有些心虚,然后就去看了大格格。 还以为大格格要生气呢,结果到了地方一看,大格格正一边对着账本一边小算盘打得飞起。 “这是在忙什么呢?”维珍进门,好奇地看着桌上的账本。 1855 但是他是真的没想到太后能为他做到这一步 “额娘,阿玛雇我算账呢,说是算的好,就给我涨月钱,”大格格忙得头都没空抬,一边继续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一边道,“每个月涨二两银子呢!一年就是二十四两!” 维珍都懵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我早起的时候,苏谙达就把账本给我送来了,算完这本还有四本呢,够我算好几天的了。” 维珍:“……好好干。” 所以,为了每个月的二两银子,大闺女这是连生气的功夫都没有了! 所以,四爷这个当爹的真的很奸诈啊! 所以…… 四爷平时有没有在她身上用这等奸诈手段? 好像没有,但是好像又有很多啊! 维珍心情复杂地从闺女房中回来,正蹙着眉回想着四爷的那些疑似奸诈手段,结果四爷就回来了。 不止四爷回来了,四爷身后跟着的苏培盛等四个太监,手里抬着两个箱子,放下之后,然后就退了下去。 “这是什么?”维珍盯着那两个箱子问道。 四爷也看着那两个箱子,眼神有些复杂,他伸手打开其中一个箱子,然后维珍就被里面白花花的事物晃花了眼。 “哪儿来这么多的银子?”维珍惊得都合不拢嘴。 她如今也算是不缺银子的,除了每年的铺子田庄的收益,四爷动辄就几千上万两地往她手里塞银子,但是维珍现实中,真的还没有一下子见到这么些银子,自是吃惊。 然后维珍就听着四爷解释道:“这是众嫔妃、公主以及一众命妇捐赠的拢共一万三千四百两善款,小瑞子奉太后之命,将善款交到你手中,用于在灾区开设养生堂救助在天灾中失怙的孩子。” 维珍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太后……让她们捐的?” 宫里的娘娘公主还有命妇们自然一早就捐过善款的,这种事儿维珍也经历过,之前不也捐过银子用于宫中做法事为灾区祈福祝祷吗? 这回自然也是一样的,维珍虽然人不在京师,但是甘草之前也已经为她捐了二百两银子的。 所以娘娘们是没道理再捐一次的。 而且她一个区区侧福晋也绝对没有这样大的脸面,让上至娘娘下至命妇都齐刷刷地捐款,还指定由她支配善款。 能有这么大脸面的、又愿意为她做脸的,维珍能想到就只有太后了。 果然,四爷点点头:“不错,就是太后。” 当下四爷将从小瑞子那里获知的前因后果同维珍说了一遍,然后两个人对着白花花的银子就都沉默了。 维珍自然是感动的,她当初主动接近太后,目的并不单纯,说白了就是为了留住大格格在身边,虽然她对太后是尽心侍奉孝顺,可是…… 跟太后比起来,她为太后学的蒙语、做的那点子糕点,算得上什么啊? 维珍心里是又感激又羞愧。 四爷的心情就更复杂了,对聪明人来说,很多事儿用不着挑破,只要有五公主跟大格格在,他跟太后的利益就是一致的,但是他是真的没想到太后能为他做到这一步。 有了太后当着一众妃嫔说明维珍是奉她之命才开设的养生堂,往后谁敢在借养生堂的事儿借题发挥? 自然是不敢的。 更别说,有了一众妃嫔、公主、命妇在太后引导下为灾区捐款建养生堂,涉及宫中太后妃嫔以及宫外命妇,这就是把从阿哥到京师勋贵全部都算进来了,自然谁也不敢再提养生堂的不好,否则岂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要说,那也只能是歌功颂德。 太后的菩萨心肠自然会被世人称颂,维珍也能借此捞个安分踏实、良善慈悲的好名声。 论起对维珍的长远打算,太后做的可比他强多了。 除此之外,万岁爷的反应也让四爷意外。 太后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又能让小瑞子大张旗鼓来山东送善款,自然是得到了万岁爷的默许与支持的。 所以…… 万岁爷已经知晓了是谁在背后怂恿挑唆的老十? 万岁爷也满意于他没有张扬老十的手笔、保住天家颜面,所以才会跟太后一唱一和,算是对他的补偿? “我现在就要去蒸馒头。” 四爷正在琢磨着呢,就听着维珍忽然道,四爷回过神来,看着一脸严肃站起身来的维珍。 “蒸馒头?”四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在聊善款的事儿吗?怎么这妮子突然就想起来蒸馒头了。 1856 八爷不会继续煽风点火,他只是在抛砖引玉 “嗯,我要去蒸馒头,”维珍深吸一口气儿,然后一边活动手腕一边抖擞精神道,“我要把手艺练得炉火纯青,然后等回去之后,就给蒸个最完美的寿桃馒头送给太后她老人家!” 原来如此。 四爷抿唇笑了:“离太后寿辰还早着呢,你现在蒸寿桃馒头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也是,”想了想,维珍道,“那我先给她老人家整个花开富贵,等她过寿的时候再把寿桃馒头跟安排上!” …… 太后的寿辰在下半年,的确还早着呢,但是万岁爷的千秋节就在眼前了,一众皇子勋贵自然都在忙着为万岁爷张罗寿礼。 不过八爷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事情一开始的确是按照他的预想发展的,四爷府上侧福晋李氏在美仁县开设的养生堂的确臭了名声,而且这臭名声还一直传到了京师,恰逢年下,是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啊。 不用说,等甫一开朝,弹劾四爷的折子肯定多了去。 虽然谣言很快被平息,但是影响却哪儿是那么好消除的啊? 只要想弹劾四爷的,自然多得是法子,这倒不用八爷煽风点火,如今盼着四爷登高跌重的人可不少。 就如比三爷,抓耳挠腮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能够忍着不对四爷下手? 听说荣妃娘娘这程子可是兴奋得紧,跟德妃娘娘来往少了,时间都用在嚼舌根儿上头了。 更别说,对四爷有看法的官员还不少。 八爷不会继续煽风点火,他只是在抛砖引玉。 不过八爷也没有闲着,吩咐施瑜好好儿调查了一番那个李氏。 就李氏在山东悄默声儿做出来的事儿,也不像是第一次了,自然了,要是没有四爷的支持,李氏也绝对不能更不敢做出这些动静来。 八爷疑心四爷在下一盘大棋。 经施瑜调查,那个李氏不仅仅这回在山东开设养生堂粥厂做善事,之前在西北的时候,还曾经慷慨解囊出资捐助灾区打井,一出手就是四百两黄金,还被当地人立碑来着呢。 真真是菩萨心肠啊。 只是天家哪里就出的了活菩萨? 太后够虔诚了吧,大半辈子敬香礼佛,可还不是满肚子计较算计? 就冲着太后明里暗里为五爷跟五公主争取大把好处,也知道太后不是省油的灯。 经念得再熟,香烧得再多,但凡有利益牵扯,又怎么谈得上虔诚? 至于四哥府上的这位侧福晋李氏,那就更不可能了。 说起来,他之前在八仙楼跟那位李氏还有过一面之缘,的确长了一副好颜色,能被四爷专宠多年,容貌自然是不可能差的,尤其是一双眼睛,清透无垢水汪汪,让人过目难忘。 到现在八爷还能清晰地回想起那双眼睛来,因为在天家,真的很少能看到那样的眼神。 只是再如何清透澄澈、不染凡俗,难道李氏真的就是个绝对纯真良善的? 或许天性如此,但是在进入天家之后,这种天性也定然保持不久。 尤其是李氏为四爷接连诞下一女三子又被册封为侧福晋之后,那就更不可能了。 她虽然专宠多年,眼下还依旧被四爷宠着,但是她距离三十岁也没几年了吧,再好的容颜眼瞅着也要走下坡路了,难道她就不担心自己会有失宠的一天? 比起别的皇子,四爷算是重情念旧的,但四爷毕竟也是个男人更是个皇子,就绝对没有为了一个女人守贞的可能。 她这个侧福晋难道就不想趁着色衰爱弛之前更进一步成为福晋、让自己的四个孩子从此有了嫡出的名分? 这世上,不想当正室的妾室,跟不想抢皇位的皇子一样稀罕。 反正八爷可不信李氏会是特殊的那个。 所以…… 李氏辛辛苦苦出钱出力做这些善事是为了什么? 难道不是为了积累名声,为自己这个侧福晋的未来前程铺路? 而四爷显然也真的是极为偏宠这个李氏的,也愿意给李氏这样的机会,换句话说,四爷心里或许也有让李氏取代四福晋的打算。 只是眼下显然时机还未成熟,再加上李氏又是汉军旗出身,取代被万岁爷亲自赐婚的四福晋的确很有难度,所以单单是在西北做善事还不够,四爷平时还出钱出力让李氏开设粥厂,连顾八代都被使唤上了,给李氏的粥厂当账房呢。 这回四爷又给李氏创造机会在山东做善事。 李氏的出身虽然差,但若是在民间善名远播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1857 不,不是白搭,还是反过来给四爷做嫁衣呢 这些动静一直都在低调进行,要不是因为之前大爷特地去东昌府见四爷那次无意中发现了李氏在东昌府开养生堂来着,八爷他们还茫然不知呢。 随后,八爷当即派人着意调查,这才知道这些年来李氏做的这些事儿来。 八爷一方面感慨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确出情种。 前有太宗皇帝为了个寡妇再嫁的宸妃海兰珠,不顾当时正焦灼的松山之战,也要着急忙慌返回探望卧病的宸妃,只是到底是晚了一步,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见到海兰珠的最后一面。 “汗大悲痛,归路哭泣不止矣。” 海兰珠死后,太宗皇帝哭了整整七天七天,也不知是不是人哭傻了,太宗皇帝竟然还当众说出,失去海兰珠比从前死了阿玛还痛苦。 那可真是太痛苦了,所以两年之后,太宗皇帝也跟着撒手人寰。 太宗皇帝是不折不扣的情种,太宗皇帝的儿子世祖皇帝也不遑多让。 当年世祖皇帝多宠董鄂妃啊,当年董鄂妃一入宫就被册为“贤妃”,仅一月后,世祖皇帝就以“敏慧端良、未有出董鄂氏之上者”为理由,晋封她为皇贵妃,这样的升迁速度,别说在大清朝了,便是放眼历史那也罕见啊。 更别说世祖皇帝还为董鄂妃颁诏大赦天下,这是大清近三百年的历史上,因为册立皇后妃嫔而大赦天下的、绝无仅有的一次。 要不是董鄂妃所生的荣亲王尚在襁褓就早夭,后来登基继位的只怕就轮不到康熙了。 许是心有余悸,到了康熙皇帝这里,还真没有偏宠过哪个妃子,喜欢这个,也不耽误跟那个生娃,专宠就更谈不上了,单看皇子公主们的出生时间就知道了。 人家是出了名的端水大师。 按说这样的情况,不管是后妃还是皇子们都该松口气儿,但是很不幸的是,人家康熙皇帝在对待皇子上头并不端水,一颗心都偏到太子身上去了,只有太子是块宝,别的皇子都是草。 当然了,这是题外话。 八爷真是没想到他四哥竟然也隔代遗传了世祖皇帝的专情。 就四哥那张棺材脸还有硬邦邦不解风情的性子? 真是想象不出来冰疙瘩似的四哥专情起来是怎样一副尊容,就…… 挺恐怖的。 反正八爷是想象不来,但是八爷却能想象得到四爷这番苦心孤诣精妙布局的用心。 能有机会把自己宠爱的李氏变成嫡福晋自然好,但不管能不能,让自己在民间广受爱戴才是最要紧的。 银子不用花多少,这些年来,从西北到京师又到山东,四爷在做善事上面的花费,顶天不超过十万两银子,但是这十万两银子带来的收益回报却是难以估量的。 八爷难道就没有想过走这条道儿? 谁叫太子先前在山西煽动民心,引起万岁爷的警惕打压,八爷便就是想走这条道,那不也是担心被万岁爷误会利用民心嘛? 所以这条道走不得,那八爷就只能走别的道儿了,把主要的心思都花在拉拢巩固八旗基本盘上头。 但是人家四爷却早在太子之前就布局了,还一直低调行事,直到如今才被爆出。 还不是四爷这边自己主动爆出的,偏生还是借着他们的手,一派人家四爷只想低头做善事、不求名不求利、却被污了名声着实冤枉的架势。 在万岁爷的眼中,四爷一贯是个什么形象? 办差得力,不论是救灾还是最早发现牛痘。 一门心思做孤臣,跟臣子们都保持让万岁爷满意的距离。 能顶事儿,很多棘手的事儿,别的皇子顾虑重重但是他却总能第一时间站出来,比如对嘎礼跟席尔达的处置、接手“节流”等等。 这样的皇子,别说万岁爷喜欢,越发重用,易地而处,便是八爷也喜欢得要命。 而现在,四爷又添了一条好处,别看人家生了一张棺材脸、人缘也差得很,但是人家心底实则最是仁善柔软、爱民如子,但是人家却从来不图回报,只是十年如一日的埋头行善,结果却被人造谣抹黑。 想来万岁爷是心疼的吧? 所以才有了太后跟万岁爷一唱一和演的这一出。 有了太后高调为四爷跟李氏背书,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李氏是奉她之命才在灾区做善事的,谁要借此发挥、对四爷不利,那岂非就成了针对太后她老人家? 所以…… 借着老十的手摆四爷这一道,忙活来忙活去,却是白搭。 不,不是白搭,还是反过来给四爷做嫁衣呢。 1858 而眼下,最要紧的自然是及时止损 太子被废,四爷能不想更进一步? 这个时候,四爷多年以来再如何默默无闻做善事,想来也是默默无闻不下去了,只怕四爷心里正在为怎样才能让自己善举为人所知,博个贤名,好为自己日后前程添砖加瓦。 然后,这个时候,老十跳出来了。 指不定得到消息的时候,四爷都激动得嘴都要笑歪了呢。 所以啊,真是一步臭棋! 他那个时候也是真的被气糊涂了,所以才会同意老九的主意,如今想来,八爷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从来光明正大,如今怎得就被老九带着耍起后宅妇人手段来了? 八爷恼得厉害,不过同时八爷也松了口气儿。 抿了口茶,八爷唤了石剑进来,问道:“老十那边可有动静?还是一味儿窝在阿哥所里面不出来?” 石剑躬身道:“回主子爷的话,十爷自从回京面圣之后,就回了阿哥所,从那之后,十爷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听说十爷舟车劳顿病倒了,故而万岁爷没有再遣十爷回山东,而是吩咐十爷在阿哥所踏实养病。” 八爷闻言,更是长舒一口气儿。 十爷一回来就被万岁爷打发去了阿哥所再没有露面,连老九登门,老十都推说不见,这其中自然是有事儿的,八爷哪儿有不七上八下的? 再有就是,阿灵阿在同一时间被万岁爷因为“管家不严”暂停官职,紧接着就是大年初二,弘毅公夫人主动带头给李氏捐善款三百两。 就万岁爷的态度以及阿灵阿一家的举动,也说明对于十爷在美仁县的动作,万岁爷已然心知肚明了。 八爷的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了。 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八爷的心又渐渐放了回去。 整个过年期间都是顺利得很,除了老十因“养病”没能露面之外,再没有别的异常,万岁爷对他跟老九的态度也没有变化,他照旧搭理着内务府。 这说明什么? 说明老十嘴巴紧,虽然把钮祜禄家给牵扯进去了,但是老十却还是咬死没有供出他跟老九。 老十虽然脑子笨了些,但是忠诚却是不缺的,当然了,这样才能对得起他这些年在老十身上的投入。 只是经过这一次,想要再使唤老十只怕就不会像从前那么容易了,还有老十背后的钮祜禄家族。 之前一段时间,弘毅公夫人还私下跟八福晋往来频繁,阿灵阿虽然没有表态过,但是弘毅公夫人的态度是能代表阿灵阿的。 但是往后…… 只怕是没有往后了。 这不,弘毅公夫人带头给四爷府的李氏捐善款,这回可不是私底下,而是大张旗鼓着呢,钮祜禄家族这是明摆摆地对万岁爷表忠心呢。 有了这回的教训,往后钮祜禄家族还敢轻易接触他? 哎,说来说去,还是他心浮气躁一时不稳,才走了这一步臭棋,以至于得不偿失。 而眼下,最要紧的自然是及时止损。 旁的都还是次要的,最要紧的,自然还是万岁爷,如今万岁爷可是明明白白地偏向四爷,连山东的官员任免都全权交给四爷,而上次有此殊荣的,还是太子。 万岁爷的心思,任谁都瞧得见的,四爷从前在朝堂上人缘再差,可只要有万岁爷站队,那人缘自然也会好起来。 不行,不能由着四哥这样一直风光下去,要不然的话,只怕满朝文武都会默认四哥是新任太子。 “知道了,你退下吧。”八爷烦躁地摆了摆手。 “是,奴才遵命。” 只是石剑才退下没一会儿,就又进来了。 八爷正不耐烦着,瞅着石剑去而复返,更是心烦,蹙着眉盯着石剑,然后就听着石剑道:“主子爷,福晋将将派人来递话,说是已经准备好了万岁爷千秋节的礼单,等您前去过目。” 距离万岁爷的寿辰三月十八,也就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自然一众朝中勋贵都在忙活着为万岁爷准备寿礼,八爷府自然也不例外。 自八福晋过门之后,为万岁爷准备寿礼的事儿一直都是她在打理,自然今年也不例外。 八爷闻言有些不耐地道:“你去福晋处把礼单拿来就是了。” 他现在心里烦得很,并没有去后院的心思。 石剑却有些踟蹰:“主子爷,方才福晋的人提了一嘴,说是福晋这两日身上不大爽快。” “不爽快就请太医!”八爷的烦躁简直一目了然。 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用这种妇人手段邀宠,亏福晋还有这心情! 1859 只有自己好好儿的,才能护着孩子不是? 对于福晋的手段,八爷一直隐忍不发,虽然对于自己多年耕耘却颗粒无收,八爷心里又急又恼,但是也一直表现的体贴温存,甚至还能宽慰因为长久无孕而内疚自责的福晋。 许是近来压力实在太大,这回八爷是真的不耐烦。 石剑自是有些意外,不过也能理解八爷的心情,当下忙不迭躬身道:“是,奴才这就去请太医。” “慢着。” 身后传来八爷的声音,石剑站住脚,听着八爷往下道:“着人去打听打听三爷近来的动向。” 他着急,三哥难道就不着急? 他已经走错了一步棋,往后自然是要步步慎重,没得落了个一步错步步错的结局。 倒是三哥,平时瞅着最是不靠谱的,可是人家这半年来却愣是沉住气了,他就不信了,眼瞅着如今四哥的声势,三哥能真的坐得住? …… 三爷是真的有点儿坐不住了。 先前,能再度留京监国,三爷自是大喜过望的,更何况这回没有旁人,万岁爷单单留他一个人留京监国,很显然,万岁爷对三爷的能力更加肯定了。 从前能单独留京监国的也就太子了,如今也轮到他了! 三爷哪儿有不趁机好生表现的? 所以,万岁爷南巡期间,三爷监国那是真卖力气,不仅仅在国事上卖力气,就连一众阿哥们的府宅,他也热情地帮忙顾看着,那叫一个兄友弟恭。 只是可苦了三福晋。 毕竟三爷一个大男人可不好主动登门给一众弟妹们送温暖啊,这不,就少不得要劳烦人家三福晋了。 平日里三福晋除了入宫请安之外,几乎都在府上养尊处优着,可是如今,除了入宫给娘娘请安,三福晋还要帮衬着三爷顾看兄弟们的宅院,几乎日日都要出门去妯娌家做客。 遇到性子好的,五福晋、七福晋、九福晋这样的也就罢了,但是遇到不对付的,就比如八福晋、十福晋、十二福晋,那就…… 挺煎熬的。 只是三爷要做温暖兄弟的好三哥,三福晋也能只能乖乖配合。 也就是在四福晋这里,三福晋才能略微透透气儿,妯娌俩也不聊男人们的家国大事儿,只谈女人们的体己话。 后宅里头都有存在感极强的侧福晋,三爷的田侧福晋这两年接连生女生子,个个都得了万岁爷的厚赏连带着三爷都长脸,三爷对田侧福晋的宠爱那是直线上升,连带着田侧福晋所出的小阿哥也备受宠爱,眼瞅着都要越过大阿哥弘晟了。 四爷的李侧福晋就更别说了,多年来一直专宠不说,如今李氏所出的二阿哥弘昐更是在万岁爷跟前得脸,四福晋的心情能好就怪了。 妯娌两人对彼此的处境都能感同身受,平时也没少相互劝着开导,倒是比憋在心里来得强。 “田氏再得宠又如何?到底孩子年纪太小,嫂嫂不必太过忧心。”四福晋安慰三福晋道。 是啊,孩子都太小呢,三格格是个闺女,就算得了万岁爷厚赏也不足为惧,至于田氏所出的小阿哥周岁都没满呢,没过周岁,还没出痘,这孩子就算还没站住呢。 “就算孩子平安长大,那也无论如何越不到弘晟头上,越是往后,三爷就越不敢糊涂,且得谨慎着呢。” 是啊,三爷但凡传出宠妾灭妻的名声,那还得了?前程还要不要了? 说到底,三福晋才是万岁爷钦点的儿媳妇呢。 三福晋闻言宽心不少,抿了口茶,打量着四福晋瘦削的脸,再开口,就带着些许疼惜了:“妹妹也要放宽心才是,咱们这样的人,只有自己好好儿的,才能护着孩子不是?” 四福晋的情况跟三福晋又不同,三爷再如何偏宠妾室庶子,到底是三爷府里头的事儿,但若是万岁爷牵扯进来了,那事情的性质可就不同了。 谁不知道万岁爷先前赏了二阿哥弘昐一串翡翠手串呢? 三爷知道这消息,当时就摔了一架子的古董,那是因为心里对四爷嫉恨得不行,但是三福晋得了消息,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四福晋只怕日子要煎熬了。 三福晋是真的拿四福晋当知心姐妹呢。 “嫂嫂说的是,就算是为了弘晖,我也得保重身子。”四福晋闻言朝三福晋点点头。 是啊,她就得保重身子。 她可是万岁爷钦点的、名正言顺的四福晋,她人在一天,这四福晋的位置就姓乌拉那拉,她的弘晖就是唯一的嫡子,李氏再如何得宠,李氏的儿子也只能是庶子。 1860 这个老四真是猖狂! 这一点,她清楚,四爷也清楚。 除非哪天万岁爷为了给二阿哥铺路不惜下旨让四爷休了她这个钦点的四福晋,但是万岁爷会做出这样自打耳光的事儿来吗? 不会吧。 再说了,万岁爷喜欢的孙辈又不止二阿哥一人。 福晋打定主意要好好儿保重自己。 “你能这样想那就再好不过了,”三福晋送了口气儿,抿了口茶之后,三福晋又是一声叹息,“咱们再不顺心,却也总好过老八媳妇儿,你不知道,前几日入宫的时候,正好碰着她入宫给良嫔娘娘请安,离得老远就闻到她身上一股子汤药味儿,熏人得很。” 三福晋这话说的算是委婉的了,实际上是,八福晋身上可不止有汤药味儿,为了遮盖汤药的味道,八福晋的衣裳还熏了很重的香,这二者味道交织在一起,真的挺让人难受的。 提到这个,四福晋也有同感:“也不知道八弟妹吃的什么药,味道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可不是嘛,带着股子腥味,从前味道还不重,这两年越来越重了,许是药吃多了缘故,”三福晋忙不迭点头,然后凑到四福晋耳畔,压低声音道,“听说是求子的药。” 求子的药? 四福晋闻言,拿着茶杯的手不由一颤,她放下茶杯,纳闷儿道:“既是吃了多年都无用,怎得不换个方子呢?” “那谁知道,”三福晋摇摇头,抿了口茶,又撇了撇嘴,“兴许中间也换过,只是没用也未可知。” “可能这就是恶事做多来的报应吧。” 什么恶事? 自然是先前八爷妾侍流产之后得了失心疯被赶去庄子,不久之后就暴毙的事儿。 “听说自那之后,良嫔娘娘都不待见她了,每回她入宫请安,良嫔娘娘都不见,说是给良嫔娘娘侍疾,可是每回都是自己在外殿待着,”三福晋一脸不屑,“得亏她脸皮厚才能没事儿人似的一趟趟往长春宫跑,竟然还为自己挣了个孝顺名声来。” 德妃娘娘跟四福晋关系不冷不热,但是三福晋跟荣妃娘娘婆媳两人的关系却不错,所以后宫的八卦,三福晋从荣妃娘娘那里知道不少。 “八爷也真是厚道,这么多年来愣是由着她把控后宅,以至于到了现在,还是膝下空空,”说到这里三福晋一脸感慨,“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都是皇子福晋,八福晋那样的毒妇能把八爷拿捏得死死的,她跟四福晋却在后宅煎熬度日。 四福晋也要感慨两句,却听着外头一阵哭声传来,三福晋登时就急忙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忙打发侍婢出去:“去瞧瞧弘晟怎么了?” 原来是弘晟在哭,这回三福晋来四爷的庄子做客,是带了弘晟来的。 她跟四福晋亲近,自然也盼着自己的儿子也能同弘晖亲近,尤其是弘晖待人接物很是妥帖沉稳,三福晋就盼着弘晟能学着点儿弘晖的稳重。 弘晟一贯也很喜欢弘晖这个哥哥的,每次兄弟两人相处得都很愉快,但是这回弘晟却哭了。 结果侍婢回话说,是弘晟跟四爷府的三阿哥弘昀比试摔跤输了,却不服气一直各种找茬儿,然后就被二阿哥弘昐出言讽刺,愣是把嘴硬的弘晟给挤兑哭了。 当时三福晋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四福晋也面露尴尬,这事儿说白了就是孩子们之间的小摩擦,大人要是插手了反倒就闹大了,而且…… 听着禀报,人家二阿哥三阿哥也没错,她倒是不好说嘴,否则的话,落到四爷的耳中,她自然又落埋怨。 李氏跟几个孩子书信勤着呢,庄子里的事儿用不了几天就能传到李氏耳中。 李氏知道了,可不就是四爷知道了? 幸亏三福晋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泼妇,没有为难福晋的意思。 儿子在四爷府受了欺负,转脸三爷就知道了,三爷少不得在心里对四爷一通亲切问候。 这个老四真是猖狂! 不仅仅养的儿子猖狂,一个两个庶子都能欺负到他的弘晟头上了,就连老四本身也猖狂得厉害! 本来能够单独留京监国的三爷心里还美滋滋的,但是这种好心情却没有持续多久,万岁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废黜太子,这个盘桓在心头多时的疑问,总算是有了答案。 只是三爷来不及狂喜,紧接着就是老四老八一个北上一个南下,接连为灾区筹募善款,两个弟弟蹦跶的那是一个赛一个的高,简直把他这个三哥踩进泥里! 简直岂有此理! 1861 两位亲王两位郡王 筹募善款,他也能啊! 而且他人又在京师,用得着老四专门跑这一趟? 这难道不是专门来羞辱他的? 万岁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三爷的焦灼郁愤可想而知,四爷在京师筹募善款风生水起的时候,三爷是真想搞搞破坏,但是就是因为摸不准万岁爷的心思,三爷到底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有火也只能自己憋着,愣是憋得他口舌生疮,去火的药就一直没断过。 先前山东那边传来不利于四爷的谣传的时候,三爷是真高兴啊,那种感觉,就像是阴了大半年的天突然就放晴了似的。 只是三爷没能高兴多久,大年初一,太后就来给四爷站台背书了,三爷得知消息的时候,差点儿一口气儿没提上来。 在得知荣妃又跟着捐了六百两,自己福晋也要跟着捐三百两,三爷又是眼前一黑。 凭什么?! 老四风光就够让他堵心的了,他现在还得真金白银地给老四买名声? 简直欺人太甚! 反正三爷的火短时间内是消不了了。 这不,三爷又在库库喝着苦丁茶下火呢,要不然他这一脸的痘,简直没法出门见人。 这边三爷正烦着呢,总算有好消息传来。 而且这好消息还是小瑞子给带来的。 “奴才见过贝勒爷,贝勒爷吉祥。”小瑞子躬身行礼。 三爷忙放下茶杯:“瑞公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是皇阿玛要见我?” 小瑞子道:“回贝勒爷的话,奴才是奉万岁爷之命前来给三爷递话的,万岁爷让三爷同礼部一道为皇子册封礼做准备。” 皇子册封礼? 自从去年初就一直在传万岁爷要二封皇子,如今都过去一整年了,万岁爷总算是拍板了。 自从万岁爷南巡归来,因为要养身子,朝政上的事儿,难免顾不过来,所以三爷肩上的担子非但没有减少,反倒比从前还重了,尤其是整个过年期间,三爷几乎都是在繁忙之中度过。 这不,册封皇子的事儿,万岁爷也是第一时间想到交给三爷同礼部一道张罗着。 忙点儿好啊,反正三爷现在真的就怕闲着。 三爷闻言,登时一颗心就“砰砰”跳了起来,然后就直奔乾清宫,既是要为皇子册封礼着手做准备,那具体的册封时间,还有册封的皇子名单,自然是要第一时间搞清楚的。 册封时间倒是十分明确,三月末。 也就是万岁爷的千秋节之后,而且那时候,老四肯定已经回京了,不仅仅是因为山东赈灾如今已经接近尾声,更是因为万岁爷的千秋节那是万万不能缺席的。 至于具体的册封名单,万岁爷却暂时没有准话。 “先按照两位亲王两位郡王准备着,至于贝勒贝子到时候再议。”万岁爷是这样说的。 两位亲王两位郡王,不用说亲王肯定是他跟老四,至于郡王那肯定是老五跟老八。 自从五年前因为在庶母孝期剃头从郡王降为贝勒,三爷做梦都盼着自己能重回郡王爵位,如今能一举成为亲王,三爷自是喜不自禁。 只是…… 便宜老四了。 第一次大封皇子的时候,老四不过就是个贝勒,跟自己差得远呢,结果第二次大封皇子,老四就撵上自己了,三爷心里当然是不舒坦的。 不仅是对四爷不爽,对八爷,三爷也不爽得很。 老五也就罢了,架不住人家天生命好,是太后抚养长大的,身份尊贵着呢,被册封为郡王没什么好说的,但是老八算什么,良嫔的出身谁还不知道呢? 这程子,万岁爷好似对良嫔态度不错,还赏过几回糕点,但是…… 也就那样了。 万岁爷真的看重哪位娘娘,那绝对不可能是通过一味儿赏糕点来体现的,瞅瞅从前万岁爷是怎么对赫舍里皇后的? 力排众议也要册封赫舍里皇后留下的唯一骨肉为皇太子,并且十年如一地提携赫舍里一家,要不是索额图找死,赫舍里家族跟佟半朝到底谁更厉害,也未可知呢。 再拿近的说,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德妃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因为这两年老四得脸,德妃得的赏赐都越过惠妃了。 一不实实在在地给升位分提高待遇,二不扶持母家,就只有…… 赏糕点? 呵呵,万岁爷真的不是在打发要饭的吗? 反正三爷就觉得良嫔跟八爷特别可笑。 但是现在万岁爷不仅重用老八,更是要给八爷郡王位分了,三爷可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1862 集中处斩 在三爷看来,目前老四的威胁最大,但是老八的威胁那也不小啊,尤其是通过这回山东赈灾,老八在八旗之中威望大涨,这让向来看不上老八的三爷,危机感爆棚。 可谁知道,更让三爷难受的还在后面呢。 三爷就要退下的时候,万岁爷又叫住了他,随口提了一句:“顺便也准备一下嫔妃的册封礼。” 嫔妃的册封礼? 放眼整个后宫,似乎好像也就只有良嫔被册封的呼声最高了。 三爷闻言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儿。 好嘛,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这张乌鸦嘴啊! 呸呸呸! …… 万岁爷要第二次大封皇子的消息同万岁爷的朱批谕令一道送去了济南。 对于一个多月后的册封典礼,四爷并不如何在意,毕竟是迟早的事儿,四爷心里早就有数,四爷更关心的是万岁爷的回复,所以第一时间打开了折子。 这还是之前他向万岁爷上的折子,关于对山东这一批犯官的处置意见,四爷的建议是,集中处置一批影响恶劣、罪大恶极之人。 此案牵扯面广,几乎山东各州府的官员或多或少都被牵扯进来,可见过去这些年的山东,在巡抚王国昌带领之下,官场风气极其腐败,如今是到了非处理不可的地步。 再者是,涉及赃银数量也是极其惊人,目前已被查抄归案的赃银数量竟然达到二百一十八万两,这数额都能抵得上这回赈灾款的三分之一了。 再回想王国昌之前装模作样带领一众山东官员捐出的那一万两出头的俸禄,简直就是在狠狠抽朝廷跟万岁爷的脸。 这样若还不严惩的话,难不成要让其他地区的官员们有样学样吗? 除此之外,四爷还发现了一个现象,王国昌之类的大贪巨恶无疑该死,但是像黄大善之流的土皇帝也不容小觑。 这种人对于升官没什么想法,但是却视金银为亲爹娘一般,做事往往更加没有底线,由着这样的人做父母官,那百姓真是没了活路。 所以针对这一现象,四爷没有按照以往朝廷默许的规则,抓大放小,而是…… “……儿臣以为,老虎当打,苍蝇也不能放过,老虎为害一方,苍蝇造孽亦不少。” 老虎苍蝇这说法是从维珍那里听来的,四爷觉得甚为贴切,所以在给万岁爷的折子上也提到了。 只是当时前来支援的刑部、吏部官员对此意见并不统一,毕竟涉及的人数众多,单单是要被处以极刑的官员就超过十五位。 更别说还有数不清的涉案官吏要,真要是从重从严,只怕对山东官场影响太大,而且在民间也会造成恶劣影响。 这是可以理解的,山东灾情甫一好转,朝廷就一下子处理这么一大批官员,百姓会是个什么想法? 这回灾情如此严重,多少人因此流离失所甚至是家破人亡,百姓情绪尚未得到安抚,然后冷不防知道上头大大小小官员实则都是戏谑蚂蟥,百姓们如何能不群情激愤? 若是因此生乱,自然大事不妙。 官员们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所以除了自己给万岁爷上书之外,四爷也命吏部刑部官员具折呈报,呈送回京,由万岁爷定夺。 但是四爷也在折子上说明:“正是因为百姓情绪需要安抚,所以这个时候朝廷才更该严办一干贪官污吏,给百姓以交代,给未来以期许。” 折子被一道送去京师,如今万岁爷的批复回来了。 “允四阿哥之请,于济南府集中处斩,由四阿哥监斩,另安排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四爷瞅着折子最后万岁爷的朱批,半晌,长舒了一口气儿。 他一直担心万岁爷对于严惩这一干山东官员尚有顾虑,没想到这回万岁爷倒是答应得干脆。 集中处斩的日子被定在了二月初二。 一下子要处斩十五人,可不得安排个阳气重的日子嘛。 这事儿算是定了下来,四爷也闲不下来,一下子处置了这么些官员,当然空出来的位子还是要补上的,自然像山东巡抚这样的二品大员,四爷是做不了主的,但是除此之外,四爷还是都能做的了主的。 四爷在忙,维珍也闲不下来,娘娘们的善款被千里迢迢送到山东,她自然要好生利用,这不,维珍又在几处开设了粥厂。 粥厂不像养生堂那般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而且需要的人手更多、后续维护的成本也高,最要紧的是,养生堂是个容易出问题的地方,毕竟涉及到孩子。 1863 额娘,我好像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大欢喜 要是在京师也就罢了,离得近,维珍也方便管理,可她又不能一直留在山东,连翘一个人也是分身乏术管不过来,所以维珍没有短时间内继续开设养生堂的想法。 粥厂却很合适。 上手得快,而且账目明晰,不容易出问题。 是的,在回京之后,维珍是要带着粥厂的经营账目回去的,她对名下的庄子铺子还有粥厂最要紧的要求,就是账目一定要明晰。 如今使着娘娘们的善款,自然更是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的。 这不,如今维珍日日都亲自对账呢。 大格格也没闲着,瞅着维珍又在暖阁里头对账,自己捧着小算盘就过来了。 “额娘,我来帮你算账。”大格格晃着手里的小算盘,一脸正经道。 “好啊,额娘正愁少个帮手呢,结果月华就来了,真是额娘的贴心小棉袄,”维珍含笑道,一边将已经对好的账本挑了一本递给大格格,一边揉着大格格的小脑袋道,“那就辛苦大格格啦。” 虽然用不上大格格帮忙,但是大闺女的热情跟孝顺她是绝对不可能打击的! “不辛苦,不辛苦,”大格格一边晃着小脑袋,一边冲维珍竖起了两根手指头,然后继续一脸正经道,“二两银子呢!” 维珍一头雾水:“什么二两银子?” “阿玛找我帮忙算账就给我二两银子的呀,”大格格挑着眉看着维珍,有些纳闷儿,“额娘,你不是想赖账吧?” 维珍:“……” 不好,她的贴心小棉袄好像突然就漏风了! 不对,不是她的小棉袄漏风,是四爷这个当爹的给小棉袄带偏了! “额娘怎么可能赖账?”维珍忙不迭摇摇头,然后一派大气地道,“额娘除了给你二两银子,额娘还要请月华大宝贝一道用晚膳,菜色随大格格点,额娘是不是比你阿玛大气多了?” “嗯,额娘最疼月华了,”大格格闻言顿时笑眼弯弯,抱着维珍的脖子蹭了蹭,然后又撇着嘴道,“额娘,我都好些天没见过阿玛了。” 还以为到了济南就能跟阿玛团聚呢,结果自从到了济南,大格格也没见过四爷几面,大格格难免失落。 大格格心里其实有个不为外人道也的小期待,这个年,只有她跟阿玛额娘三个人过呢,没有弟弟们,更没有别人,就只有他们三人,大格格特别珍惜,也特别期待。 虽然有点儿小小的自私,但是…… 她不说,谁知道呢?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啊,眼瞅着都要出正月了,阿玛还忙得见天不着家,大格格难免就有些失落。 维珍揉着闺女的后脑柔声问道:“月华是想阿玛了?” “嗯,”大格格点点头,再开口就带着一丝丝委屈了,“从前过年的时候,阿玛还没有这么忙的。” 是啊,以往过年的时候,四爷没这么忙,基本上初六之后元宵节之前,四爷的空闲不少,除了陪维珍,也有大把的时间陪孩子。 但是今年四爷是真的忙,别说大格格多日见不着,就是维珍也有好几天没见到四爷的人影儿了。 “那额娘现在就带你去找阿玛?”维珍问道。 大格格却忙不迭摆摆手:“不,不能去搅扰阿玛的。” 再想阿玛也绝对不能去搅扰阿玛,这是大格格打小就记住的规矩,不单单是她,弟弟们再小再不懂事儿,也都记着呢。 呜呜呜,小棉袄根本没漏风,这还是她最贴心懂事儿的小棉袄啊。 维珍欣慰又心疼,凑过去亲了亲大格格的额头,然后道:“那等到阿玛一忙完了,就让他带我们出去下馆子,好吗?” “嗯,”这回大格格答应的干脆,使劲儿点了点头,然后又竖起了两根手指头,一边两眼放光道,“那我要吃扒鸡!吃两只!” “行,扒鸡管够。”维珍笑着道。 “就知道额娘最疼我了,所以我要用心算账,回报额娘!”大格格道,然后果断坐回位置上,再然后就“噼里啪啦”地打起了小算盘。 呜呜呜,小棉袄何止没漏风啊,简直是自己动手填充了不少长绒棉呢! 呜呜呜,实在是贴心又温暖! 维珍瞅着正襟危坐认认真真拨算盘的大闺女,心肝那个颤唷,强忍住冲过去抱住大闺女一通猛亲的冲动,维珍也低下头继续算起账来。 然后房间里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娘儿俩“噼里啪啦”打算盘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大格格突然开口道:“额娘,我好像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大欢喜。” 1864 太好了,是侧福晋来了!太好了,他们总算是有救了! 大欢喜? 什么大欢喜? 维珍只愣了一秒,然后就明白了。 她想起了多年前在庄子上的那个春风和煦的清晨,她陪着四爷下地耕种,然后大格格来给他们送茶点。 当时大格格躺在她的怀里,一脸落寞看着她:“额娘,我怎么就没有……喜欢的事儿呢?” 那是属于她的小小少年的烦恼呀。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小小少年的呢? “……所以月华不要着急,在没有遇到自己最喜欢的事情之前,也可以试着培养一些……嗯,小欢喜,这些小欢喜也会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月华觉得好不好?” …… 如今大格格说,她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大欢喜。 维珍心头一顿,她停下来,含笑看着对面的大格格,然后柔声问道:“能跟额娘分享一下你的大欢喜吗?” “嗯,当然要第一时间跟额娘分享的,”大格格点点头,然后一字一字认真道,“额娘,我喜欢帮助人,这让我很快乐,比骑马比吃松鼠鳜鱼都来的快乐。” 是的,这些都比不了。 吃喝玩乐,这些快乐是短暂的,是单一的,但是帮助人救助人却是不同的。 你付出精力辛苦,然后接受感激与信任,同时还会收获成就感,这让大格格觉得自己的存在……特别有意义。 这种感觉,大格格真的很喜欢。 “我想一辈子都帮助人,就像额娘一样。” 维珍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不跳了,继而,一颗心又温暖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出伸手,轻轻抚着大格格的脸,同样一字一字认真道:“真巧,这也是额娘的大欢喜,往后咱们娘儿俩手牵手一起努力加油,好不好?” “好!”大格格使劲儿点点头,一边伸手过来,“额娘,咱们拉钩!” “好!拉钩!”维珍爽快地答应,然后跟大格格一起拉钩,嘴里还念念有词儿,“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要变谁小狗!” “正式生效!欧耶!” 正式结成同盟的娘儿俩,举杯牛乳茶简单庆祝之后,然后又继续面对面的算起了账,娘儿俩都是动力满满,竟一口气儿忙活到了天黑,直到女贞进来提醒该用晚膳了才作罢。 待用过晚膳之后,维珍就让方氏把大格格带回去洗漱睡下了,然后又询问起了四爷的一日三餐。 虽然不是日日见面,但是四爷的衣食起居维珍都是日日过问的。 所以,冷不防听到四爷到现在还没有用膳,维珍就不由蹙了蹙眉,然后就打发小池子去膳房吩咐重新给四爷准备了晚膳,都是清淡好克化的,一边自己也站起身来。 女贞知道维珍这是要去前院,当下赶紧取来了大氅给维珍穿上,然后就随着维珍一道去了前院儿。 维珍到的时候,四爷人还在书房里头,瞅着维珍走近,苏培盛忙轻手轻脚迎了上来,躬身行礼道:“侧福晋吉祥!” 别看苏培盛面儿上恭恭敬敬与平时无异,但是苏培盛心里却在高呼“万岁”! 太好了,是侧福晋来了! 太好了,他们总算是有救了! “还没忙完呢?”瞥了一眼还亮着的窗户,维珍压低声音询问。 “正是呢,”苏培盛忙不迭点头如捣蒜,一边小声跟维珍诉苦,“侧福晋容禀,奴才已经进去劝过几次让主子爷先用膳了,只是主子爷一直不听,侧福晋还是您去劝劝主子爷吧。” 维珍就知道肯定是这样,当下吩咐苏培盛道:“一会子小池子会把晚膳送来,到时候在暖阁摆膳。”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忙不迭应声道,当下伸手为维珍打了帘子,然后维珍抬脚走了进去。 “你这奴才又进来聒噪。” 甫一进门,就听到四爷不耐烦的声音传来,维珍站在原地不动,眼神笔直地看向桌案后那个光亮的脑门儿。 不知怎么的,四爷就突然觉得自己的脑门儿凉飕飕的,一边心中暗叫不对,一边四爷伸手端起一旁的茶杯坐直了身子,然后就对上了维珍刀人的视线,再然后,四爷被呛着了。 “咳咳咳!” 眼瞅着四爷都变成了喷头,还是个到处乱喷十分狼狈的喷头,维珍懒得跟他一般计较,默默翻了个白眼之后,由着女贞退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然后进内间投了个帕子拿出来,行至四爷面前,递了过去。 四爷接过帕子,麻利地擦了把脸,再把帕子递过去的时候,四爷脸上就堆着笑了:“怎么这么晚了,你还特地过来?” “那我走?”维珍凉嗖嗖的视线再度落在了男人的光脑门儿上。 1865 历史上的那个田文镜? 四爷忙不迭缩了缩脖子,一边伸手把人捞在怀里,捧着亲了两口,一边把人抱得紧紧地:“才不放你走。” 平时忙得停不下来,恨不得睡觉的时候脑子都能连轴转,四爷还真是没有儿女情长的心思,只是这时候冷不防瞧见维珍,才猛然想起自己好像有三四天没见着维珍了。 没见着的时候没觉得如何,这时候却实在想得很,四爷哪里就舍得放人了? 一边八爪鱼似的抱着人不放,一边还拿脸一直蹭人家,就差没躺在地上晾肚皮了。 真是比大格格会撒娇多了,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撒娇技能还在与日俱增。 这当爹的可真是有出息。 对于时常化身嘤嘤怪的四爷,维珍早习惯了,并且练习了一身对付嘤嘤怪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比如此刻,捧着嘤嘤怪的脑袋,然后低下头一阵狂亲,没几下就能把嘤嘤怪亲的晕头转向。 这种时候,晕头转向的嘤嘤怪真的特别好亲,像是刚学会舔食的奶狗,热情得很,这阵势维珍真的很难招架,眼瞅着就要攻受易势,结果就听到一阵“咕咕”声传来。 维珍“噗嗤”就笑了出来,小奶狗浑身一僵,又气急败坏地要继续展开攻势,却被维珍给躲了过去。 维珍一边拿起帕子擦了擦嘴,一边挑着眉看向四爷,慢条斯理道:“贝勒爷还是先把自己喂饱吧,要不然的话,还如何喂得饱妾身呢?” 四爷嘴角一阵抽搐:“……爷就算空着肚子也能喂饱你!” 维珍敷衍地点点头:“那你很厉害啊,只是妾身不喜欢太吵。” 说这话的时候,维珍目光落在四爷的小腹上,然后视线一点点升起,最后落到四爷凸起的喉结上,那视线炙热又直白,看得四爷浑身都发烫。 似乎感受到了四爷的激动,维珍凑过去在那上面轻轻印下一吻,然后一字一字轻轻道:“妾身还是更喜欢这里发出的声音,每回都能让妾身耳朵怀孕……” 耳朵怀孕…… 这妮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晕头转向的四爷几乎一瞬之间就红头胀脑起来,连眼睛都赤红一边,一副要把人拆吃入腹的架势,当然了,要是五脏庙没有再度发出抗议的话,那架势就更唬人了。 “咕咕咕!” 瞅着四爷一脸社死的表情,维珍果断起身,退出三步,然后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看着四爷,一脸遗憾道:“你要是按时用膳该多好,这时候,咱们就能直奔主题,我还特地穿了件新肚兜呢,哎!你这人可真是扫兴!” “以!后!爷!肯!定!按!时!用!膳!” 四爷一字一字狠狠道:“多谢侧福晋给爷上的这一课!” “这才乖嘛!”维珍笑着伸手轻轻捏了捏四爷的脸,一边催促道,“走,咱们回正房,准备用晚膳了。” “嗯。”四爷点点头,瞥了一眼桌上的折子,然后果断起身。 维珍也瞥了一眼,然后眼睛就一下子瞪大了,她看到的名字是不是…… 田文镜? 历史上的那个田文镜? 担心四爷饿坏了身子,维珍暂时压下好奇,待回了正房之后,苏培盛刚好摆好了膳,维珍又陪着四爷少吃了一些,待到四爷放下筷子,维珍才开口。 “刚才到底是在忙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以至于连晚膳都顾不上用?”一边问,维珍一边取出帕子递给四爷。 四爷擦了擦手,然后道:“是吏部送来的官员候选名单,山东如今到处都缺官员,很多地方上的事儿,还得等着官员到位才能主持,所以爷就想着尽快把官员补齐,也不至于因为人手短缺再闹出什么岔子。” 提起这个,四爷心情明显不错,语气都轻快多了:“其中有几人的履历,爷瞧着十分不错,这回吏部倒是费心了。” 可不是费心了嘛。 从前吏部一直都被太子把持着,前任吏部尚书,就是索额图的女婿伊桑阿,吏部自然是唯太子马首是瞻,单看从前太子是如何在山西安插人手的,就可见一斑。 但是后来,随着伊桑阿辞官,万岁爷任命了十三爷的岳父玛尔浑为新任吏部尚书之后,吏部可就不像从前那么听太子的话了,如今随着索额图毙命、太子被废,吏部更是彻底变了天。 兴许是担心会被万岁爷秋后算账,如今吏部人人自危,哪儿有不卖命表现的道理? 所以这回吏部不仅不敢给四爷添堵,还一门心思地为四爷分忧呢。 1866 财政政策 “你方才正在看的是个叫田文镜的资料?”抿了口茶,维珍问道。 “不错,是叫田文镜,三年前调任到山西做了知县,廉洁为公、政绩斐然,这回是山西巡抚李光地举荐上来的,”四爷点点头,“爷打算让他出任东昌府知府。” 从七品知县一下子晋升到四品知府,这升迁速度堪比坐了火箭呢! 不知道历史上的田文镜是不是也有这样的际遇,但是很明显,不管是不是正史,四爷都很喜欢田文镜这样的脾气相投的工作搭子。 “能得李大人另眼相看,亲自举荐,想来这位田大人能力是没有问题的。”维珍点头道。 “更可贵的是,他是个不怕得罪人的性子,如今山东正需要这样的官员,”四爷抿了口茶,四爷又道,“山东乱象丛生,这回集中爆发,官员贪腐现象之所以如此严重,火耗的问题占了大头。” “很多偏远州县的火耗竟然比正赋还要高,岂止是苛政猛于虎啊,这帮贪官污吏简直就是趴在百姓身上吸血,长此以往下去,那还得了?” 说到此处,四爷不由摇头叹息,然后又道:“到底是该理一理如今的乱象,如今就是再好不过的契机。” 所以,像田文镜这样不怕得罪人的头铁官员,这个时候就很难得了,四爷也是愿意越级提拔栽培的。 只是…… “万岁爷能答应吗?”维珍面露担心。 虽然穿过来有些年头了,但是维珍的生活范围有限,几乎都局限在后宅一亩三分地,所以对于贝勒府之外,或者说京师之外的很多情况,维珍是真的不了解。 就比如火耗来说。 她是听说过历史上的雍正皇帝是推行过“火耗归公”政策的,至于什么是火耗,火耗归公究竟又是在干什么,对于并非历史专业的维珍来说,这些不过是历史课本上一笔带过的名词而已。 至于这样的政策改革对于当时的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是真的不了解。 也是这回在山东待的时间足够长,对民间有了更多的了解,维珍才知道什么叫火耗。 自明中叶赋税折银以后,为便于计量和运送,州县要将纳税人所交的零碎银两熔铸成银锭,在销熔过程中不免有损耗,必须酌量加征,这就是所谓的“火耗”,或称为耗羡。 但耗羡的范围大于火耗,耗羡还包含雀鼠耗等,征纳运京的米谷,被雀鼠偷食损耗,称为雀鼠耗,这部分的损耗,同样也需由纳税人承担。 打个比方,在农民交了公粮之后,在政府运输的过程中造成的损耗,仍旧算在农民头上,农民还要在交公粮的基础上再缴纳一遍亏损。 同样的,其他行业的百姓在纳税之后,也要承担运输损耗、手工费一类的。 这样政策,放在农业税早就退出历史舞台的后世来说,无疑是逆天的。 更逆天的是,火耗加征多少,各地不一,且无限额,这对封建官吏来说,正是贪污的大好机会。 当然了,这跟清朝初期国库紧张、官员俸禄极低有很大有关系。 就拿美仁县知县黄大善来举例,按照七品知县的俸禄,黄大善一年不过四十五两的俸禄,这点子俸禄若是用来养活一大家人来说,无疑是困难的,更别指望还能纳好几房小妾了。 就连官至极品的佟国维阿灵阿,单算俸禄,也不过每年一百八十两、禄米一百八十斛。 清初的官员领的是不折不扣的低薪,不贪不腐,还想着要靠升官发财可能性为零。 尤其是州县一级的官员难以俸禄维持生活,于是就有了所谓“火耗”,朝廷也是默许州县官在收税时加征银两。 只是这样的口子一开,想要再刹住闸那就是千难万难了。 地方上征收火耗愈演愈烈,除了官吏本身贪污以外也与朝廷财政政策不健全有关。 朝廷不断裁扣地方政府的额定款项,各地政府的政务开销没有着落,就拿之前兴修永定河来说,直隶段的永定河工程,那是要直隶当地政府自己掏腰包的,当时李光地为此没少东奔西走,才没有耽误工程进度。 京畿重地都如此,那对于财政紧张的地区,就更怕出事儿了。 就拿这回山东巡抚王国昌为什么胆敢瞒报山东灾情、连一众山东官员都跟着缄口不言一并瞒报? 若是坐实了山东灾情严重的话,那赈灾款是要山东当地自己掏的,不把山东当地的银子用完,朝廷是不会拨款的。 1867 三年后? 所以征收火耗还是补充地方财政的重要来源,只是人心不足,能真正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能有多少呢? 所以火耗收得再多,地方财政仍旧脆弱得很,根本没有抵御风险的能力,但凡碰到天灾人祸,还得朝廷兜底,这又导致了国库钱粮的严重亏空。 然后政府为了充实国库,又不得不裁扣地方政府的款项,地方政府又要继续提高火耗。 这就像是一个死循环。 无限额的火耗政策对地方对中央尤其是对百姓造成的巨大负担跟伤害,是再一目了然不过的,但是再恶臭的政策也肯定有受益者。 诸如王国昌、黄大善一流贪腐官员,无疑是火耗政策的狂热拥趸。 但是想要能维持正常生活、不至于太过拮据的官员来说,火耗政策的存在也是很有必要的。 像三河县令彭鹏那般大公无私还废黜火耗的青天老爷,毕竟是极少数。 换言之,整个官员体系都是火耗政策的受益者,想要改革火耗政策那就是站在了所有官员的对立面,其难度可想而知。 万岁爷能不知道火耗弊病、能不知道它甚至在一点点侵蚀大清的根基? 可是能果断削藩、痛击准噶尔的万岁爷为什么就是压根儿没有想过要改革火耗政策? 除了万岁爷想要维持自己宽仁的名声之外,自然也跟改革要面临的巨大难度有关。 历史上的四爷那也是做了皇帝之后,才着手推行“火耗归公”的,好像还有个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的政策,因此得罪了整个官员集团以及官员的预备役整个学子群体。 雍正皇帝的争议为什么如此巨大,甚至名声很差,这跟他毫不留情地对官员体系、对地主阶级重拳出击,是有极大关系的。 即便是贵为九五天子,尚且阻力重重,如今四爷不过是个阿哥,就要迫不及待对官员集团发起挑战了? 维珍当然担心。 不仅担心官员集团会会对四爷对抗甚至是不利,更担心万岁爷会如何看待四爷。 他会不会觉得四爷膨胀得太快了,太子甫一被废四爷就迫不及待要做他这个万岁爷的主了? 真要那样的话,别说四爷这回的亲王位分悬了,指不定就是君王一怒,四爷直接被下令关进了宗人府。 万岁爷可不是会对儿子心慈手软的阿玛,否则的话,历史上的十三爷又怎么会被软禁整十年? 如今眼瞧着十三爷应该是过了那个坎儿,维珍现在就特别担心,这个坎儿别是找到四爷这儿了。 维珍都能想到的事儿,四爷自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四爷伸手轻轻环住维珍,柔声给她宽心道:“别担心,现在自然是不成的,怎么也得等到三年后再说。” 三年后? 维珍一怔,旋即也就明白过来了,此次山东灾情如此严重,朝廷势必会为山东免除赋税的,最低也得是三年。 维珍松了口气儿,道:“你的意思是先让山东休养生息三年,然后等到三年后,条件合适了,然后以山东为试点,开始推行……火耗改革?” “不错,”四爷点点头,“所以这回对山东官员的任命至关重要,就得要像田文镜这般廉政为公且意志坚定的才行。” 古往今来,不论是什么样的成功改革,都离不开坚定的执行,要不然上头的政策想法再好,到了下面也会走形,甚至是彻底实行不下去的,所以对于官员的遴选就至关重要了。 山东是四爷选定要推行火耗改革的试验田,对后续全国的改革都起着带头的作用,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所以如今在遴选官员上,四爷是很下功夫的,就是连七品知县的选定,四爷也不假手于人,都是自己一一亲手敲定。 “所以,你才忙得晚膳都顾不上吃。”维珍靠在四爷怀里喃喃道,一边伸手环住了四爷的脖子。 四爷以为维珍是担心自己,当下轻轻揉了揉维珍的后背,然后柔声道:“没事儿的,爷只是一时没顾得上,不过就算顾不上也不要紧,不是还有侧福晋一直监督嘛。” “有侧福晋在,爷绝对不会饿着肚子。” “单单是填饱肚子就成了?”维珍坐起身,瞪了四爷一眼,“你还要长命百岁呢。” 四爷抿唇笑了,一边从善如流点头答应:“好好好,就听侧福晋的,爷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会长长久久伺候好侧福晋的。” “不正经!”维珍白了四爷一眼,抿了口茶,然后状似随意道,“不知阿玛的职务可有变动吗?” 1868但是李文烨却始终对此保持沉默 李父李文烨自三年前从长乐知县升至正六品胶州通判,这回山东的官员职务大调整,李文烨的职务有变化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李文烨? 四爷闻言倒是一怔,他是真的把自己的岳父泰山给忘到脑后去了。 不仅仅是因为四爷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大事儿一件接一一件的,很多时候都是好几天连维珍都顾不上,又怎么可能还记得起李文烨? 再有就是,李文烨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 四爷不是个健忘的人,甚至四爷的记性还特别好,但凡是名字出现在四爷耳畔的,抑或是有折子呈送到四爷跟前的,四爷肯定会有印象的。 但是李文烨明显都不占,至少在四爷去年抵达山东之后,除了一开始李夫人来探望维珍那回,四爷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李文烨的动静,到现在都过去半年了,能记得起来才怪呢。 不过四爷也只是稍稍一怔,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当下跟维珍道:“这回胶州的赈灾情况还算不错,赈灾的账目一点儿岔子都没出,可见李大人这个胶州通判是花了心思的,职位升迁也是应该的。” 李文烨是胶州通判,职掌胶州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审理等事务,所以赈灾的款项账目自然也是李文烨在管。 稍稍顿了顿,四爷又道:“胶州知府这回因为贪污渎职已经被捉拿下狱了,李大人了解胶州的情况,倒是适合胶州知府的位置。” “你真的这样想?”维珍看着四爷问道。 四爷点点头:“自然是真的,说起来,李大人跟田文镜还十分有缘,从前李大人在福建任长乐知县的时候,田文镜正好给他做副手,担任长乐县丞。” “还有这等巧合?”维珍闻言都愣住了,旋即维珍又乐了,“那他们这上下级关系,处得不怎么样吧?” 李父跟田文镜看上去都是那种官场蹉跎郁郁不得志的官员,但实际情况却有很大区别。 李父的官场蹉跎是因为他死守规矩章程、一味儿低头拉车的性格造成的,田文镜却吃亏在嫉恶如仇到处得罪人的炮仗脾气上。 用后世话说,李父这个有些迂腐的县委书记遇到了田文镜这么个强势县长,关系自然不会特别和谐。 “被你猜对了,”四爷笑着摇头,“不过当时有邓师爷在中间调和,他们二人的关系还算凑活。” 之前四爷派邓师爷去福建为的就是帮衬帮衬自己的岳父泰山。 实在是没办法,岳父泰山官场打转二十年,到头来还是七品芝麻官,四爷也挺发愁。 不过后来在李父调任胶州通判之后,邓师爷就向四爷卸任了,老人家年过七旬,常年奔波身子不好,四爷也不好勉强。 就是邓师爷离开前向四爷举荐了田文镜,邓师爷对于李文烨的评价就两个字“平庸”,但是对田文镜,邓师爷却是赞不绝口。 “可做急先锋。”当时邓师爷是这样说的。 于是仕途比李文烨更不顺的田文镜,总算迎来了春天,被调任去了山西任知县。 事实证明,邓师爷的眼光是很准的,所以没过几年,田文镜又得到了李光地的举荐,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田文镜就能摇身一变成东昌知府了。 维珍闻言默默叹了口气儿,心中暗道,若是邓师爷还在的话,那情况肯定跟现在不一样,也用不着她为阿玛发愁了。 稍稍顿了顿,维珍看着四爷,一字一字认真道:“不是准备把山东当做火耗改革的试点吗?不是因此你才如此重视此次官员的遴选吗?胤禛,你真的觉得我阿玛适合继续留在山东任职吗?” 那自然是不适合的。 去年李母来济南探望维珍的时候,维珍几次想询问李父的事儿,但是担心李父李母会忧心内疚伤身,维珍到底是忍住没有问出口。 那么维珍当时是想问什么呢? 王国昌谎报灾情,企图蒙混过关,事实上,朝廷也的确为王国昌蒙蔽,才误判了山东的形势,以至于酿成后来的大灾,因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外头还能被王国昌瞒住,但是山东的官员也都被瞒住了? 山东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没有人比山东当地的官员更清楚了。 李文烨这个胶州通判自然是知情的,但是李文烨却始终对此保持沉默。 1869 因为私人利益真的会影响到公家利益 别的官员或许是王国昌同伙,或许是迫于上峰淫威,又或许是上报无门,但是李文烨情况却不同啊。 他不贪不腐,有四爷在,就算是王国昌也不敢真的威胁到他头上,最重要的是,李文烨是上报有门的。 就算李文烨碍于官场规则,不好直接告知四爷,难道就不能通过李母的书信告知于她吗? 李文烨又不是那种冷心冷肺不通人性的,之所以会选择缄口不提,维珍能够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李文烨是在保护她。 是的,保护她。 作为父亲,李文烨担心她这个后宅妇人插手政事,会让四爷对她乃至整个李家警惕甚至是厌恶,怕她就此失宠,所以才会投鼠忌器、顾虑重重。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所以李文烨在那个时候为了小家而舍弃了大家,作为女儿,维珍是真的没办法站出来指责李文烨的。 所以当时对着李母,维珍也是好几次都张不开嘴,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可是维珍心里是清楚的,单就是李文烨的选择与顾虑,已经并不适合如今的职位了,也更加不适合同田文镜一般做四爷改革的急先锋。 从前维珍是没有在事业单位工作的经验,但是她身边却有这样的亲友,所以一些政策她是了解的。 也是最近一段时间,维珍渐渐明白为什么后世事业单位会有禁止近亲属同一单位担任上下级的回避规定了。 因为私人利益真的会影响到公家利益。 而这次极大可能就是因为她的缘故,这让维珍没办法不愧疚心虚。 维珍这话,四爷实在意外。 对于李家人,抛开维珍的关系客观来看,不管是李文烨还是李绘清,都逃不开“平庸”这个词儿。 好在他们虽然能力一般,却是听话本分的性子,对维珍也疼爱有加。 这就足够了。 足够四爷爱屋及乌的了。 所以对于李家父子,能帮衬的地方,四爷抬抬手也就帮了,维珍对此也一直没有什么意见,但是这次,四爷想要再度给李文烨升官,维珍却有意见了。 对于维珍的想法,四爷心里有八分是明白的,只是到底还有另两分疑惑。 “你不希望爷给你阿玛升官?”四爷问道。 维珍摇摇头:“我自然希望他仕途通达,不辜负他的十年寒窗、半生辛苦,但前提是,职位要真的适合他。” 之前四爷给在知县位置上打转小二十年的李文烨升职,维珍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李文烨是真的有那个资历,而且有四爷跟她盯着,维珍也相信李文烨不会重蹈历史的覆辙。 再说李绘清,李绘清是真的有一颗拳拳报国之心,四爷给了他在直隶做知县的机会,那是成全他的报国之心,维珍心里也是支持的,在她看来早早出来办实事,要比一直留在干部培训班来的强。 事实上,李绘清到任定州之后,他这个父母官是称职的,因为配合牛痘实验,还得到了朝廷的嘉奖,这就证明四爷不是任人唯亲,维珍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儿的。 她的娘家人没有辜负四爷的托举,也不会成为旁人攻击四爷的着手点。 但是现在,四爷又要为李文烨升官了,而且还是胶州知府这样的职位。 四品官,那真的不算小了,往后李文烨自然会受到越来越的关注,在官职不显的时候,李文烨的种种不算什么,但是在四品官职上,各种不足都会被成倍放大。 就比如这回,如果李文烨是胶州知府,哪怕他没有贪墨银子,也会被冠上“渎职”的罪名。 是的,渎职,因为没能及时奏报灾情的渎职。 朝廷没有清算王国昌的时候,渎职的事儿只是轻描淡写,但是后来朝廷清算了,所有山东境内的知府,有一个算一个都落了渎职的罪名,或是下狱,或是停职,又或是功过相抵,视情况而定。 而事实上,胶州知府的确因为“贪污渎职”而被下狱了。 李文烨之所以没有被清算,得亏是他职位低,没有越级上奏的权力,朝廷再要严惩,那也不能乱抓人,要是把上上下下所有官员都一网打尽了,那样才会引得天下所有官员都人人自危呢。 但是这也足够让维珍惊出一身冷汗的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还能如此侥幸? 作为阿玛,李文烨处处维护她,作为李家的大家长,李文烨自然也处处为李家着想,而作为李家的女儿,虽然只是半道闺女,难道维珍就不为李文烨、李家着想吗? 1870 一举三得? 旁人就罢了,就八爷九爷的手段人品,维珍不能不警惕。 她不过就是在美仁县开了三间养生堂就闹出这样一场风波来,险些连四爷的名声都被连累,要不是太后及时出手庇佑,谣言不定要黏着她跟四爷到什么时候。 这回是养生堂,下回说不定就是李家了。 作为李家的女儿这个时候她有必要为李家规避风险,作为侧福晋,她也要为四爷为整个贝勒府负责。 所以这时候听闻四爷有为李文烨升职的想法,维珍是真的坐不住了。 “举贤不避亲,那是因为亲真的足够贤,否则的话岂非就成了任人唯亲?”轻轻叹了口气儿,维珍又道,“阿玛有阿玛的长处,何不知人善任让他发扬自己的长处呢?” 四爷蹙了蹙眉:“你的意思是?” 维珍含笑道:“你刚才也说了,整个赈灾期间,胶州的赈灾款项都没有出过岔子,可见阿玛是个心细如发,更擅长管账,而眼下,养生堂那边正好缺了一位能力人品过硬的账房,依我见,阿玛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若是阿玛精力能够跟得上的话,日后我也能放心把山东这块的养生堂都交给他老人家打理,如此一来,阿玛的长处能够得以发扬,又能为了解了燃眉之急,更是能够让他松松担子颐养天年,额娘也能总算放心了,真真是一举三得,四爷觉得如何?” 一举三得? 维珍的语气再轻松,可还是让四爷沉默下来。 他虽然一直对李文烨在仕途上没抱什么指望,毕竟年龄能力都在那摆着了,这个时候再着重栽培并不现实,再瞅瞅李文烨先前处理自己那糟心妹妹娘俩的事迹。 生生被无赖侄儿拿捏莫须有的把柄趴在身上吸血,以至于都被逼到了不得不向外借款的窝囊境地,若不是邓师爷发现及时回禀他着人出面料理,不定那李文烨就会被逼的贪墨银子呢。 就李文烨跟贝勒府的关系,自是惹人瞩目,但凡有个行差踏错,就会被放大,他再想包庇,但若是罪证落实,也是不行的。 李文烨这优柔寡断、遇事不懂变通的性子,是真的让四爷恼火了好一阵儿的。 于李家家主,李文烨应当第一时间铲除家族隐患,为整个家族负责,于他这个贝勒爷的岳父泰山,他更该第一时间禀明此事,以免后患。 但是李文烨都做了些什么? 自以为是在保护维珍,可若是真的因此行差踏错,那还不是要牵累到维珍身上? 堂堂侧福晋的阿玛竟是阶下之囚,这让维珍以后如何有脸面出门交际?哪怕是在贝勒府的后宅,维珍只怕也抬不起头来呢。 要不是看在维珍的份儿上,四爷当时肯定是要重重敲打李文烨一番的。 所以四爷对李文烨的要求一直都是一个“稳”字,只要他不出岔子,能够在任上平安落地也就是了。 至于李家的未来,李绘清虽然资质也不拔尖,要不然也不会前后考了三回才中进士,但是好在是个踏实不冒进的性子,四爷是愿意花心思栽培的。 只是即便如此,四爷也从未想过让李文烨在个区区六品通判位置上辞官。 六品,还是太低了,而且李文烨距离告老还乡还差着岁数呢。 维珍这个时候能主动提出让李文烨卸任,自然是在为他考量,担心李文烨会耽搁了他的前程大事,四爷心里对于维珍的善解人意跟牺牲当然是感动的,所以对于李文烨的去留问题,四爷难免就更慎重了。 稍稍沉默片刻,四爷才又开口:“你说的不错,官员任命的头一条就是得知人善任,所以把李大人调任去工部做个主事也使得。” 主事也是六品,只是隶属中央,无形中就高了地方同品半级。 主事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负责一些日常公文的处理与消息的上传下达,是个不折不扣的清闲衙门,就比较适合养老。 维珍说的有道理,李文烨的确不宜继续留任山东,所以调回京师在四爷看来是个不错的选择,届时李夫人也时常有机会入府跟维珍团聚。 再过几年,李文烨资历到了,再往上升一升,好歹以五品郎中的身份卸任,维珍的脸面好歹也能好看一些。 “这也不错,不过我还是倾向于让阿玛来养生堂帮我,”维珍点点头道,瞧着四爷投过来不赞同的视线,维珍晃了晃四爷的胳膊,轻轻叹息道,“你也不要把我想的太高风亮节了,我之所以想着让阿玛去打理养生堂,并不是全然因为你的缘故,也有自己的打算。” 1871 哦,还有备选名单? “如今养生堂已经过了明路,从前小打小闹的,出点儿岔子也没什么,及时补救也就是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天底下多少双眼睛盯着看呢,但凡出点儿岔子,就又会闹得满城风雨,就像这次似的,要不是有太后挺身而出,纵使咱们辟谣跑断腿,往后多少年也会有人借题发挥呢。” 可不是嘛。 历史上的雍正皇帝,可是为了辟谣还辛辛苦苦写了大名鼎鼎的《大义觉迷录》呢。 只是效果…… 还不如不写呢! 本来没多少人知道,好家伙万岁爷亲自广而告之,那宣传效果就不用说了。 这跟小西瓜专门召开“第一届关于爱新觉罗·小西瓜没有吃过鸡屎特别澄清大会”有什么区别? 不愧是亲爷俩! 反正维珍是不愿意让四爷掉进为了自证清白而不惜跳粪坑反而沾了一身大粪境地的,就算以后重蹈历史覆辙,她也会…… 坚决拦着不许四爷跳粪坑的! 谁爱跳谁跳! 说到此处,维珍还有些心有余悸:“所以啊,往后养生堂不单单不能出岔子,也要防着那些个别有用心之人的阴险手段,你如今势头大好,他们在你身上找不到黑点,少不得又要拿养生堂做文章了,真要三人成虎,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如今养生堂不仅仅是养生堂,它是跟四贝勒府紧密绑定的,养生堂做善事,自然于她于四爷名声有益,可但凡是养生堂闹出什么丑闻,对她对四爷又是巨大的打击,甚至是灭顶之灾。 后世有多少名人因为慈善事业塌房的? 更有不少慈善机构遭受众人唾骂。 维珍不能不担心,那么要退缩吗?要撤手吗? 不,很多事儿维珍都能够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她也确实是个怕麻烦的人,但是开设养生堂跟粥厂,她却一定要做下去。 这没什么好解释的。 那既然是一定要做下去,维珍就不能不未雨绸缪了。 “所以,养生堂必须得有可靠的人打理,连翘到底还太年轻,又是个女孩子,镇不住场子,还需要时间历练,至于外头人,暂时我是不放心的,所以我思来想去,阿玛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说到这里,维珍又是一声叹息,靠在四爷肩头,轻轻道,“他是有很多不足,但是疼我爱我却是真的。” 是啊,虽然未曾晤面,但是她知道李文烨是真心实意她,就像她对月华的疼爱毫不掺假一样。 所以,李文烨肯定会特别用心地打理养生堂,这就免了维珍的后顾之忧。 “以后养生堂肯定会越来越多,有阿玛为我在后方支持,我也能放心在前面开拓。” “月华说她想像我一样一直帮助别人,我当然要为她保驾护航。” 所以,养生堂更加不能出问题。 有四爷在,小西瓜小丸子还有小都好的前程,用不着维珍操心,但是大格格的前程,维珍一直都在用心打算。 有四爷疼爱,还有太后、五公主的疼着,大格格的前程自然是不可能差的,但是这所谓的前程也不过是挑一个条件好的额驸人选、婚后能够留在京师。 这自然也是维珍的期许,却又并非全部,她希望大格格在婚姻之外,还能有一番事业,有自己的追求。 不止大格格,还有慧娴慧妍,只要她们有意,维珍也会支持她们。 连茯苓连翘她都放手给机会悉心培养,对孩子们就更别说了。 而大格格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她的大欢喜正是维珍心之所向,这种母女之间的双向奔赴,让维珍激动欣慰,也让她干劲十足。 在大格格的面前,她还得端着额娘矜持的款儿,也怕给闺女加压力,但是在四爷面前,她却可以把自己对未来的畅想都倾吐出来。 “虽然打理养生堂没有为官来的好听,但是却更能让阿玛踏踏实实地发光发热,不过如果他要是更想回京师为官的话,自然也随他,他辛苦半辈子了,想要过过清闲日子也是好的,至于养生堂这边,我其实还有备选名单呢。” “哦,还有备选名单?”四爷饶有兴致看着维珍。 “嗯呐,跟贝勒爷一样,人家的人才储备也多着呢,”维珍扬着小下巴,一脸傲娇用手指比划着,“呐,名单有这么长呢,都巴巴等着人家遴选呢!”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冲四爷挤眼睛,就差没把“你赶快往下问!”写在脸上了。 这一副傲娇可爱的小模样,四爷别提有多喜欢了,自然也十分乐意配合地往下问:“还未请教侧福晋人才储备的来源。” 1872 此心安处是吾乡 “说到这里,人家还要感谢贝勒爷呢,”一边说着,维珍一边端起茶杯送到了四爷面前,一边殷勤道,“要不是沾了贝勒爷的光,顾老爷子又怎么可能会给粥厂做账房,自然也不会陆陆续续介绍学生来账房做事了。” 是的,她还真有人才储备,顾八代老爷子还有好几个学生现在还帮她打理粥厂呢。 顾八代自从辞官之后,实在闲不住,也收了不少学生的。 只是老爷子的学生也不是个个都是为官做宰的料,再加上老爷子也不是个人缘好的,更不可能求着四爷为自己的学生开后门。 只是做老师的哪儿有不为学生前程忧心的?所以老爷子觉得为侧福晋做事不错,也算是在变相帮四爷做事,所以老爷子就陆陆续续介绍了不少学生来维珍的粥厂做事。 既是老爷子亲自把关的人,那不管是能力还是人品,她都不存在任何质疑,自然是能够放心启用的,至于待遇,那自是没的说,四爷的同门师弟嘛。 这回也有几个人跟随茯苓一道来山东帮忙,茯苓是回去了,他们几个还留在山东呢,或是打理粥厂的事儿,或是留在美仁县同连翘一道暂管着养生堂。 一口气儿说了这么多,维珍觉得口干舌燥得厉害,然后就着四爷的手,就接连喝了几口,待喝痛快了,维珍又抱着四爷的脖子开始蹭啊蹭,再开口,声音简直像是灌了蜜糖:“人家一开始的时候可不知道抱上四爷的大腿竟然还有这许多好处。” 一开始? 这个一开始具体是什么时候,四爷还真仔细想过。 他能想到的是,那个猫里猫气的烤炉、名字古怪的糕点、一碗热气腾腾的天麻猪脚汤、画着疑似一家三口手牵手水平感人的蛋糕…… 还有恨不得把自己脑袋缩进大格格怀里的好笑又好气、可怜又可爱的女人。 对,就是打那开始的。 这个一开始慌手慌脚、别无选择只能在实际上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身上寻找安全感的女人,如今靠在他肩上,同他畅想着关于他们女儿的未来,字字句句都是骄傲与欢喜。 此心安处是吾乡。 四爷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句诗,继而一颗心柔软到无以复加,他伸手轻轻揉着维珍的后脑,一字一字柔声道:“好,都按你说的办。” “嗯,多谢贝勒爷!”维珍点点头,使劲儿照着四爷的脑门儿亲了一口,然后一轱辘从四爷怀里坐了起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贝勒爷准备个谢礼。” 什么谢礼? 看侧福晋这一脸春风,也知道要做什么。 四爷受用得很,了然地冲维珍点点头,一边拍了拍维珍的屁股:“快去快回,爷等着你。” 维珍拍开了四爷不老实的手,然后转身匆匆去了寝房,方才在前院她随口说了一句自己穿了一件新肚兜,自然新肚兜是有的,只是还没上身呢。 从箱子里翻出水红色绣缠枝莲的新肚兜,维珍麻利地换上,又对着镜子取下了碍事的首饰,然后又翻出来一件四爷平日穿的长衫披在身上,这才慢条斯理撩开帷幔走了出来。 期待很久的男装Py我来啦! 哈哈! 还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四爷火一般炽热的肱二头肌还有铺天盖地的吻,结果却是…… 四爷均匀的呼吸。 维珍一怔,然后放轻了脚步,行至软榻前,看着歪在软榻上已经睡去的四爷,登时满脑子的黄色废料都烟消云散了,就剩下心疼了。 这是得多累啊,都练会一秒入睡的是神功了。 早知道刚才就不拉着他说那么多的话了。 在软榻前稍稍站了站,维珍然后又轻手轻脚回了寝房,简单换好衣裳,然后唤了苏培盛进来,指挥着他们轻手轻脚把小几抬下去,又稍微收拾了软塌,就让四爷直接在软榻上睡下了。 …… 康熙四十三年,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四爷在济南监斩,整整十五位犯官命丧黄泉,这在山东乃至全国都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要说心理上起伏最剧烈的,要数到场观刑的一众山东官员,这些山东官员不仅包括所有山东的父母官,还有刚刚前来赴任的官员。 眼瞅着曾经的同僚人头落地,以及百姓们疯了一样的咒骂哭嚎直冲云天,这场面带来震撼、后怕、侥幸,真是难以言表,最后都化作一身冷汗。 至于新到任的官员,一上来就上了这么一课,想必是印象深刻,能够铭记终生的。 1873 第一次见到李父 四爷监斩后的第二天,维珍在后院儿接待李父李母。 说起来,这还是自维珍穿过来之后,第一次见到李父。 李父比维珍想象的要瘦小一些,人看上却比实际年龄也显得老一些,甫一瞧见李父灰白夹杂的头发,维珍鼻头就忍不住发酸。 她没有机会见到爸爸衰老的模样,如今在李父身上却见到了。 除了身量不像之外,李父的样子跟爸爸真的很像。 不,确切地说,是爷爷,只停留在她儿时记忆中的爷爷,爷总是用这样慈祥又疼惜的目光看着他。 维珍喉头哽咽,眼泪几乎就要忍不住了,不待她开口,李父却先一步出声了。 “奴才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不仅出声,李父还跪了下来。 维珍一愣,旋即上前把李父给扶了起来,一边哽咽着道:“阿玛,您这是在做什么?存心折女儿的寿数是吗?” 李父眼睛里也有水光闪烁,他一边不错眼珠地盯着维珍看,一边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太过沙哑:“礼不可废。” 是啊,礼不可废。 今天能随夫人一道前往后院儿探望女儿,已经是破例了,更是四爷开恩,李父又是激动欢喜,又是诚惶诚恐,昨晚已经辗转反侧一整夜了,还没出门,就开始一遍遍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绝不能给女儿丢脸。 他们李家小门小户,又是汉军旗,他这个在知县位置上打转小二十年的芝麻小官,别说给女儿增添助力了,不定为女儿丢了多少的脸面呢。 还是得了四爷的恩典,才侥幸升职做了个六品胶州通判。 他是既感激又羞愧,一门心思地要办好差,不给闺女丢人,更不能让四爷失望,继而连累了女儿。 只是…… 他这个胶州通判到底还是丢了闺女的脸。 想到此处,李父一时间有些恍惚,骨肉重逢这种场面,难免会有失态,所以不论是维珍还是李母都没有发现李父的不对劲儿。 比起李父的一板一眼的“礼不可废”,李母在维珍面前就显得十分从容亲切了,一上来就抓着维珍的手,忙不迭问:“养生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哦?我同你阿玛都要急死了!” 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维珍心里默默感慨,然后就引着李父李母坐下,将来龙去脉挑挑拣拣同他们讲了,既能保证他们听得懂,也不至于把别的皇子给牵扯进来。 不让李家牵扯进去皇子之间的纷争,这是维珍的底线。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那个黄大善想要趁机狠敲一笔银子,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维珍一派轻松道,抿了口茶,然后又叹气,“不过幸好这回黄大善是一头撞在贝勒府门槛儿上了,这才撞得头破血流,要不然的话,指不定黄大善这时候在还美仁县作威作福呢。” 可不是嘛,黄大善可不是善茬儿,换二一个,早被黄大善敲干净了银子,只怕身家性命都保不住呢! 李母听得惊心动魄:“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官儿?这样的灾年,到处都在死人,他这样的父母官不想着多救几个人,竟然还要心思作恶敲银子,真是岂有此理!” 李母这话落在李父耳中,让李父又是一阵窒息。 “不过也算是恶有恶报了,要不是他黄大善为非作歹,还牵不出这一溜儿昏官呢!”维珍含笑道。 “这倒是,”李母点点头,说起这个,李母就感慨不已,“听说昨天菜市口那边人山人海的,老百姓知道朝廷要处斩这些坏官,都迫不及待要来围观,还有外地的,早几天特意赶过来呢,就为了亲眼见证这些坏官人头落地。” 李母说的绘声绘色,维珍不由好奇:“额娘,你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你也到场围观了?” “那倒没有,”李母摇摇头,“我是听院子里伺候的厨娘说的,这厨娘远房亲戚就是特地从沂蒙山那边赶过来的,说起来,她亲戚也实在惨,这回闹灾,一家七口就剩了她跟小闺女侥幸活了下来,后来他们那边的知县老爷也被抓了,说是……” 想了想,李母拍下了桌子,道,“渎职贪污,对!就是渎职贪污!说是情节特别严重,也被判了斩刑,她的远房亲戚就带着闺女大老远地来观刑,恨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说她的亲戚当时跟好些百姓都要冲进去,得亏有侍卫拦着,要不然的话都用不着处斩,单是那些百姓都能活生生把人给咬死!” 1884 所以……要跟侧福晋单独汇报什么? 这场面,听得维珍都觉得有些瘆得慌,不过却也能理解,不管是什么时代,贪官污吏都是最遭老百姓恨的,更别说还是因此家破身亡、深受其害的。 抿了口茶,李母突然转向李父,问道:“对了老头子,你当时不是在场观刑的吗?你可瞧见了?咦,咋这么一头一脸的汗?老头子,你身上不舒坦?” 是的,当时李父也在场,这回山东六品以上的官员都被安排到场观刑,李父这个胶州通判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赈济基本结束,维珍跟四爷不日也要启程回京了,李母还想着再见女儿一面,所以也跟李父一起来了,老两口前天到的济南,维珍一早就给安排好了住处。 维珍闻言也忙扭头看去,果然瞧着李父一脸大汗,面色也不好,不待李父开口解释,维珍就让女贞赶紧去请高郎中。 高郎中来得麻利,再给李父请脉之后,同维珍道:“启禀主子,老先生长久劳累且忧思过甚,故而身子亏损得厉害,少不得要好生调养一段时日。” “知道了,有劳高郎中给我阿玛开个调养的方子。”维珍点头道。 “是,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高郎中退下之后,李母就有些忍不住了,红了眼跟维珍道:“定是赈灾给累的,这两年来,你阿玛几乎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一门心思都扑在救灾上,根本不顾上自己,我……” “夫人,”李父突然开口打断了李母,沉声道,“我有些事要同侧福晋单独汇报,你暂且回避。” 同侧福晋单独汇报。 还让她回避。 今天不是骨肉重逢叙天伦吗?怎么突然一副要汇报正事的架势? 可老头子平时不是一再强调女人家不能掺和后宅以外的事儿,所以连她给女儿写信,他每次都是千叮咛万嘱咐,信上不要写外头的事儿,没得带坏了闺女,让她在四爷面前失了分寸,也四爷觉得他们李家不本分。 所以……要跟侧福晋单独汇报什么? 老头子这抽得哪门子的风? 李母看着李父严肃的一张脸,一时间人都愣了,还是维珍先开口:“额娘,月华这会子也该醒了,不如您去给她一个惊喜吧,她还不知道您今天来呢。” “成,那我去瞧瞧大格格去。”李母也只得起身,走出几步,又有些不放心地回过头来,然后就对上了女儿含笑的眼睛。 李母心里这才踏实了不少,然后抬脚出门。 维珍给女贞使了个眼色,女贞会意退了下去,一时间房中就只剩下了维珍跟李父。 “阿玛想同我说什么?”维珍看向眉头紧蹙、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李父。 李父没出声,却站了起来,然后又要撩袍下跪,维珍忙伸手拦着了,然后蹙着眉道:“阿玛,你既是入了后院,便就是以父亲的身份探望女儿,你若是非要以奴才的身份向我汇报,那不妨现在就退下吧,左右我这个侧福晋也管不到你李大人身上,你也用不着跟我动辄下跪,我实在担不起。” 维珍是真的担不起,别说是让李父李母下跪了,便是她身边伺候的奴才,她也不会动不动就让人下跪的。 可是她才把李父扶起来多久?李父竟然又要下跪了,维珍心里是着急难受,语气就有些带着火了。 瞅着李父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维珍心头一软,扶着李父坐了下来,一边柔声道:“阿玛,咱们好不容易才父女得见,不要一直戳女儿的心好吗?” 这天底下,哪儿有爹娘反过来跪孩子的? 更何况维珍面对的还是这样一张肖似爸爸、爷爷的脸。 她是真的担不起,也是真的心里难受,一时间眼睛又微微泛红。 瞅着维珍这副模样,李父也不敢再跪了,再开口,声音就带着些许自责了:“珍儿,是阿玛不好,一见面就让你难过。” “是,是你不好,一见面就害得我掉眼泪,”维珍取了帕子,一边擦着湿润的眼角,一边不客气地跟李父道,“所以罚你以后见面都不许再跪了,要不然我到时候一准儿哭得更大声,让大家都知道你这个做阿玛的欺负闺女。” 这反应让李父人都愣住了,虽然一直都听夫人说,女儿性子与从前不大相同,变得敞亮活泼了不少,但毕竟李父又没有亲眼得见,所以冷不防亲眼见识到,李父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1885 阿玛想跟你商量辞官的事儿 “怎么?阿玛不答应吗?”见李父不出声,维珍撇着嘴问。 这明显带着撒娇意味的语气,落在李父耳中,登时让李父鼻子发酸,然后眼泪就止不住了,他自知失态,一时胡乱擦脸一时捂着眼,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眼泪滑下,还有喉咙中发出的呜咽之声。 这是…… 怎么了? 刚才还好好儿的,她怎么撒个娇,老爷子倒是撑不住了,哭成这样? 维珍真是吓了一跳,没叫人进来伺候,怕老爷子觉得难堪,她忙进内间投了帕子递给李父,一边不住口地道:“阿玛,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你只管说,我忙你就是。” 李父这样的反应,只能让维珍以为李父肯定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所以李父才会特地支开李母,要单独跟她说,只是还没说出口,李父就已经急的大哭不止。 所以,肯定是特别棘手的事儿吧? 维珍担心得厉害,都已经在琢磨就算她解决不了,也要让四爷出手帮忙。 虽然是半路亲人,虽然她是个冒牌货,但是这些年来培养的感情却一点儿都不带掺假的,李父李母包括李兄嫂子对她多好。 就算明知道她跟几个孩子几乎没有机会穿上他们准备的衣裳,但是李母也一直没有停过手,一直给她们做,从她柔软舒适的月子服到几个孩子的衣裳又到各种各样的手工玩具,这些年来没有断过。 李父的俸禄微薄,但是在给孩子们准备礼物上却很舍得,什么笔墨纸砚什么金锁,慧娴慧妍有的,李父李母就不会短了她的孩子。 最要紧的是,李家一直跟贝勒府保持着最合适的距离,没有借过贝勒府的势,也从未做过让维珍难堪的举动,相反李父一直在严格约束家宅,规避一切给她带来不利影响的事情发生。 这真的很难得。 比起别的言情里面极品娘家,李父李母真的是天使一般的存在。 维珍真的很感激他们,所以李家事儿,就算再难她也是要管的。 维珍脑补了半天各种天崩地裂的可能,李父总算停下了眼泪,维珍亲手倒了杯茶,递到李父面前,然后一脸凝重看着李父:“阿玛,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李父一怔,摇摇头:“没出事儿啊。” 维珍微微蹙眉:“没出事儿你会哭成这样?阿玛,你不要担心怕麻烦我就瞒着不说,我也是李家的一份子啊,李家的事儿,我难道连知情权都没有吗?” 李父面露尴尬,吸了吸鼻子,然后有些艰难地开口:“珍儿,家里真的没出事儿,刚才阿玛失态是……是因为高兴欣慰……” 是的,特别高兴欣慰。 一直都听夫人说,女儿在贝勒府过得很好,但是做阿玛的哪儿有不担心的? 日子再好,不也是妾吗? 李文烨终身没有纳过妾,但是这不代表他对于妾的处境地位一无所知,更何况还是天家的妾,纵使女儿一时得四爷宠爱,想来也是时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当年要是女儿落选嫁给外甥穆朗该多好啊,这些年来,李文烨无数次在心中遗憾。 直到总算亲眼见到了女儿,竟然还听到了女儿撒娇,李文烨这一颗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看来女儿的日子果然不错。 明明欣慰得很,但是李文烨就是止不住老泪纵横起来。 所以李父流的竟然是喜悦的泪水,激动的泪水,这…… 着实让维珍很意外。 没想到老爷子还挺感性哈。 心情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维珍脸上又笑了,再开口就忍不住打趣道:“那以后我可不敢跟阿玛撒娇了,没得阿玛又搞出这样大的阵仗。” 被女儿如此调侃,李文烨就觉得特别不自在,垂下微微泛红的眼皮,李文烨抿了口茶,等再开口的时候,他就转移了话题,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珍儿,阿玛想跟你商量辞官的事儿。” 维珍一怔:“阿玛,你想辞官?” “是,阿玛年纪大了,身子是不如从前了,为此你额娘一直悬着心,这么些年一直跟着阿玛东奔西走的,大半辈子都在外头漂泊,别说过好日子了,便是连安生日子也没过过几天,阿玛心里着实不落忍。” 是啊,他一直都是个七品芝麻官,不贪不腐的,一年不到五十两的俸禄,想要养活一家子实在是够呛,尤其是当年还要养着自己的妹妹母子,后来李母的妹妹也带着幼子投奔。 1886 所以……放下吧 一家子老小都指望这不到五十两的俸禄,还要供三个男娃读书,日子清贫可想而知。 李母徒有个官夫人的名儿,可实则连个下人都不肯买,不仅仅要处理大事小情,那几年李母还要跟妹妹一起做绣活,贴补家里,才不至于一大家子维持不下去。 好在后来穆朗跟李绘清先后都有了功名,不需要家里支持还能反过来贴补家里了,家里的情况这才好转起来。 结果没过两年安生日子,他的妹妹撒手人寰,却给他留下了侄子这个炸雷。 被侄子勒索这些年,李文烨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噩梦一场。 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他就被侄子逼得贪墨银子了。 幸亏老天有眼,收了他那挨千刀的侄子。 在那之后,李绘清考中进士,李文烨又升了官,李文烨以为这下总算是熬出头来了,不单单一家子生活条件能得到改善,李文烨当时还存着仕途发达帮衬闺女的心思。 都是侧福晋,但是七品知县家出来的侧福晋跟四品知府家里出来的侧福晋那能一样吗? 他当然得撸起袖子加油干,努力让闺女这个侧福晋的底气更足一些。 只是这份雄心壮志在这一次天灾到来的时候却偃旗息鼓了。 说到这里,李文烨停了下来,他怔怔盯着面前的茶杯,半晌才又道:“若阿玛是个有能耐本事大的,自然拼了命也要挣个好前程,让你在贝勒府能站得更稳,但是……” 李文烨艰难地措辞:“但是阿玛如今总算明白,自己不是那块料,与其成日提心吊胆害怕连累到你,不如阿玛趁早辞官。” 李文烨看着维珍的眼睛,目光里带着真诚、无奈,也带着显而易见的亏欠。 他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他知道自己能升官是沾了闺女的光,要不然四爷如何知道他这个区区七品芝麻官? 所以到任之后,他真的很卖力气,兢兢业业一点儿岔子都不敢出,就怕丢闺女的脸,这种心态,一直伴随着他的整个任期。 在去年初,意识到山东这边似乎在有意对朝廷谎报灾情之后,李文烨也想过要奏报四爷,只是他的折子还没写好,就被上峰约去了喝茶。 “今年恰逢万岁爷五十寿诞,各地都在忙活着敬献寿礼,更是祥瑞不断,若是因为咱们山东的缘故,影响了万岁爷过寿的兴致,那就不好了,李大人,你说呢?” 他说,他说什么说? 要是上峰威逼利诱,他还能不为所动、坚持到底,但是这个理由…… 却一下子就让他退缩了。 那封写到一半的折子到底没有写下去,被李文烨丢进了火盆。 要是别人都不提山东的灾情,偏四爷提了扫了万岁爷过寿辰的兴致,谁知道万岁爷会不会因此龙颜震怒降罪于四爷? 四爷若是因此失势,焉能不记恨他们李家?往后可还有维珍的好日子过? 思前想后,李文烨到底是断了私下禀报四爷的心思,就连李母日常同维珍的书信,李文烨也都要仔细过目,确认无妨再命人送去。 康熙四十二年这一整年,李文烨都过得艰难异常,他一直都在努力赈灾,日日都累得筋疲力尽,但是这并不能消减他良心受到的谴责。 辞官的念头一直都在心头盘桓,他只是迟迟拿不定主意,他草草辞官会不会让女儿失望?会不会让四爷觉得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但是到这回来济南观斩之后,李文烨总算下定了决心。 他必须要辞官。 他不敢想象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事儿,会是个什么结局,这一次,疼爱女儿、顾及小家的心压倒了一切,下一次…… 可能依旧如此。 从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好官,是啊,比起那些子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贪官酷吏,他不贪不腐、兢兢业业,难道还不算好官? 过去的二十年他一直这样想的,为此,虽然一直官居末流,他却心存骄傲。 但是事实究竟如何? 李文烨悲哀地发现,他打一开始就错了,他从来都达不到一个好官的标准,以后…… 也很难达到。 这一次侥幸逃过了下狱判刑,谁知道下一次还会不会有这样的侥幸? 会不会连累到家人? 所以…… 放下吧。 放下这身不合适的官衣,踏踏实实回归丈夫、父亲的身份。 话说完了,李文烨难免不安得厉害,他实在害怕面对维珍失望透顶的眼神,一时间,连头都不敢抬,正心慌不安得时候,却听着对面又传来了女儿带着撒娇意味的声音。 1887 八福晋有孕 “那正好,阿玛先养好身子,等阿玛身子大好了之后,女儿还有事儿求阿玛帮忙呢,只盼阿玛到时候别嫌累才好。” 下一秒,李文烨就坐直了身子,抬眼看向维珍,一边忙不迭询问:“什么事儿?” 维珍笑得春风拂面:“等用过膳,我再仔细跟阿玛说说。” …… 万岁爷的寿辰又要到了,虽然比起去年五十岁的整寿,今年的寿辰自然要相对简单一些,但是在给万岁爷准备献礼这事儿上,谁都不敢含糊。 如今临近万岁爷寿辰,京师的勋贵们自然都在为这事儿忙活着。 所以八爷跟九爷见面,聊得也是这事儿。 “八哥,你急匆匆叫我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甫一看见八爷,九爷茶都顾不上喝,忙不迭开口询问。 八爷面色平静,点点头:“不错,本来给万岁爷准备的一套董其昌的《秋兴八景图》,等到了手里才发现两副有破损,不易修复,所以就只能挑旁的了,叫你来也是问问你手头可有备选的,让一两件给八哥。” “董其昌的画啊,那不送也罢。” 九爷闻言,登时就松了气儿,这才一屁股坐倒,端茶桌上的茶杯,一口气儿喝了小半杯,然后跟八爷解释道。 “弟弟昨儿才听说顺承郡王这回一口气要给万岁爷敬献字画十二幅,另外还有董其昌的一套集锦图,如此一来,八哥你的《秋兴八景图》,可就有些不够看地了。” 万岁爷喜欢董其昌的画,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想要投其所好的自然不止八爷一人。 放在平时,也没什么,万岁爷的寿礼每年都得准备,无非也就是金器、书画、服饰或者走马飞鹰,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样,重复或者撞款那是难免的,再说了八爷准备的寿礼也不止这《秋兴八景图》。 但是这一次,八爷在准备寿礼这事儿上,明显很谨慎,八福晋准备的礼单被八爷删得七七八八,如今最新的礼单,几乎都是八爷亲自准备的,所以待听九爷说起顺承郡王竟准备了一套董其昌的集锦图,八爷心中是暗道一声侥幸的。 “如此说来,这画儿破得倒挺是时候。”八爷也点点头。 八爷为什么如此重视这一次万岁爷的寿辰?甚至比去年万岁爷的五十整寿还要来的重视? 这其实很好理解。 整个过年期间,十爷连面儿都没露,是十爷不想露面吗? 那是万岁爷不许。 万岁爷这明摆着还在生十爷的气呢。 虽然就目前的形势能够判断得出,十爷肯定没有出卖他跟九爷,要不然万岁爷也不会打算给他郡王位分,连额娘良嫔也跟着要晋位,八爷固然松了口气儿,但是哪儿有不心虚的? 所以一方面打算日后必定要好好儿弥补十爷,一方面对万岁爷更是侍奉用心,所以就少不得要多费些心思准备寿礼。 对于八爷的主动开口,九爷自然是不会藏着掖着的,当下就道:“弟弟手上有一一尊现成的和田观音玉雕,成色跟雕工都是没的说,八哥只管拿去用。” 八爷闻言却摇摇头:“玉雕就算了,这几年已经敬献六件了。” “那要不就献念珠?珊瑚翡翠的都有,或者鼻烟壶,这些万岁爷都喜欢。” 八爷还是摇头:“这些都是小巧,再说了,万岁爷哪年都收到成百上千?” 说的也是。 九爷蹙了蹙眉,然后道:“笔架呢?弟弟这儿有一套现成的鹿鹤同春碧玉笔架,配套的笔筒也有。” 八爷却还是不满意,九爷愁的直挠头,然后就瞧着石剑进来了。 “启禀主子爷,刚刚直郡王妃已经起身告辞了,”石剑躬身道,一边将手中的礼单呈上去,一边道,“这是直郡王妃登门所带的贺礼,福晋着人送来给主子爷过目。” 直郡王妃好端端地为什么要给八福晋送礼? 很简单,八福晋有孕了。 前段时间,八福晋觉得身子不适,结果请了太医前来诊脉,这才知道八福晋原来是遇喜了,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八福晋入府多年,总算遇喜,更何况这还是八爷后院儿头一次传出喜讯,自然了头前疯了的张侍妾不算,八爷自然大喜过望,就连宫里久病卧床的良嫔听说了好消息之后,病情也有了好转,饭都能多吃半碗了。 待到八福晋身孕满三个月,平素跟八福晋交好的也陆陆续续登门祝贺,八爷府跟直郡王府是什么关系?直郡王妃自然是要登门的。 1888 所以,九爷小心眼儿有小心眼儿的好处 所以今天是直郡王妃特意登门贺八福晋有孕之喜的。 八爷将礼单接在手里,仔细看完便不由感慨:“大哥实在客气。” 大爷一向不是个小气的,八爷孝顺惠妃娘娘,对大爷府上的子女多有照料,大爷对八爷也向来是投桃报李。 这一回大爷出手更是堪称阔绰,从补品到金银器物甚至是逗八福晋孕中开心的各色鸟儿都准备了八对。 不仅仅出手阔绰,想的也极为周到,就这一份礼,还只是庆贺八福晋有孕的,更不知日后八福晋顺利产子,直郡王府又要准备多厚的礼呢。 九爷对大爷一向是存着小心提防的,可是这时候将礼单从八爷手中接过,一瞥之下,也是无话可说。 大爷这出手,简直比他都来的厚重,更别说之前惠妃娘娘已经赏赐了八福晋,那也是十分用心的。 只是这能说明什么? 这就能说明大哥对八哥真的是肝脑涂地、忠心不二吗? 九爷心里到底是存着疑影儿呢,更是存着不甘的。 将礼单搁下,九爷再开口,语气就有些意味深长了:“大哥一向跟八哥交好,惠妃娘娘对良嫔娘娘也是多有照拂,往后啊,大哥跟八哥同为郡王、惠妃娘娘跟良嫔娘娘同为妃位,这般平起平坐,自然大哥待八哥就更加亲厚随和了,啧,连鸟儿都巴巴地送来供八嫂解闷取乐,大哥真真是煞费苦心。” 九爷这话说的很明白,大爷跟惠妃娘娘如今对八爷八福晋的种种示好跟殷勤付出,目的可不单纯,那是看在八爷跟良嫔娘娘即将晋位的份儿上呢。 九爷这话隐隐含着酸意,八爷如何听不出来? 听得出来,八爷也不往心里去。 九爷跟大爷一直暗戳戳的比着较劲儿,正合他意,大爷如今再不得宠,再如何一再向八爷表示忠诚,可是…… 大爷毕竟是皇长子,大千岁更是叱咤朝堂多年影响巨大,八爷心里不是不忌惮。 所以,九爷小心眼儿有小心眼儿的好处。 有他一直咬着大爷,暗中提防,生怕大爷越过了九爷自己成为八爷最信任的存在,所以九爷就得一直使劲儿。 使什么劲儿? 当然是往他这个八哥身上使劲儿了,老九如此,大哥自然心里会有危机感,自然也会暗暗跟老九较着劲儿,所以大哥如今对他是愈发周到了,很多事儿,都用不着八爷开口,大爷自己就上赶着为八爷排忧解难了。 这不,之前在山东的时候,大爷还特意亲自去试探四爷呢,虽然没试探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大爷的态度却是再明显不过的。 这样才好呢,八爷才能心安呢。 当然了,大哥要是能想出法子重新笼络住隆科多就好了,这才算是真的为他排忧解难呢。 也不知道大哥最近跟隆科多接触得如何了。 八爷没有就九爷的话题往下,抿了口茶,再开口就提到了别的:“也不知道千秋节的时候,万岁爷的腿疾能否痊愈。” 万岁爷的腿疾一向瞒得很好,但是架不住这回实在严重,在山东的时候,因为腿疾再加上废太子事件的刺激,万岁爷很长一段时间都病得下来不床,这事儿就瞒不住了。 自打回京师休养之后,万岁爷的腿疾起先是有好转迹象的,还以为换个环境,用不了多久万岁爷就会痊愈,只是不成想万岁爷的腿疾很快就又出现了反复。 太医院院判丁源几乎每天都留在乾清宫伺候,万岁爷的情况可想而知。 如今,也不止八爷,多少人都琢磨着万岁爷的腿疾呢,以及万岁爷能不能在自己的千秋节上露面。 毕竟这个千秋节不同于以往,这是太子被废之后的第一个千秋节。 过去一年朝中可安生吗? 太子被废以及山东灾情的严重程度,都冲击到了朝廷稳固,偏生这段时间,万岁爷还缠绵病榻,难免人心浮动,若是万岁爷连自己的千秋节都出席不了,那外头的议论声只怕要挡不住了。 而且在废黜太子之后,万岁爷对诸位皇子究竟是个什么态度,除了千秋节之前的第二次大封皇子之外,千秋节也是能够直观体现万岁爷的这一态度的,为此,很多人也是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的。 如今眼瞅着万岁爷对四爷最委以重任,非但让四爷主持山东大局,更是全力支持四爷将山东官场搅和得天翻地覆,更是早早为四爷预留了亲王位分,万岁爷一向就重用四爷,这一点在太子被废之后,就愈发明显了。 1889 怎么得?佟家这是想耍滑头呢? 除此之外,八爷也是不容小觑。 之前对于山东赈灾,八爷是献计献策又身体力行前往江南筹募善款,功绩是明摆着的,朝中对于八爷被册封为郡王是有议论的。 八爷虽然年轻,但是按照八爷的功劳跟历练,被册封为亲王那也是名副其实的。 只是到现在,册封名单尚未公布,究竟哪两位皇子被册封为亲王,哪两位皇子被册封为郡王,虽然大众心里几乎都存着同一个猜想,但到底也不好就此说什么。 不过待名单公布之时,想必届时朝中是会有一番激烈讨论的。 “我瞧着够呛,”对于万岁爷的腿疾,九爷不抱什么希望,抿了口茶,九爷手指点着桌子,压低声音跟八爷道,“八哥,自从回京之后,万岁爷可就再也没让人侍疾过,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儿。” 是啊,从未有过的事儿。 从前万岁爷每每养病,要么是后宫嫔妃侍疾,要么是皇子们轮流侍疾,但是这一次万岁爷养病时间之久远超从前,但是万岁爷却偏生不让人侍疾。 不管是出于自愿还是为了顾及孝顺的名声,皇子们自然是要主动请求为万岁爷侍疾的,但是万岁爷却不肯。 非但不肯让皇子们侍疾,万岁爷甚至这段时间连皇子们的日常请安都给免了。 “万岁爷久不露面,连带着太医院院判丁源也是有日子没露面了,从前都是丁源为太后请平安脉的,如今都改成了别的太医。” 说到这里,九爷顿了顿,然后又语重心长地道:“八哥,您就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古怪吗?” 有什么古怪? 当然古怪了,万岁爷明显都不想见人了,尤其是他们这些皇子。 为什么? 一众皇子自然没人敢明着说,但是谁不在心里琢磨,万岁爷是不是病情加重,以至于才不肯露面,连皇子们都开始提防上了。 九爷这般想,八爷也有这样的猜测,正是如此,八爷才会迫切地希望大爷能够跟隆科多接触良好,甚至再度笼络住隆科多。 要真是万岁爷病情加重,甚至是病入膏肓,那隆科多这个九门提督可就太重要了,尤其是对于自觉胜算不如四爷的八爷来说。 “有没有古怪,等到千秋节就知道了,”八爷缓声道,“难不成万岁爷还能永远不露面吗?” “这倒是,”九爷轻笑一声,抿了口茶,然后又看向八爷,牵着唇道,“反正不论如何,万岁爷这程子自是焦心无比,要不然也不会急病乱投医了,八哥,你可听说了万岁爷近来频频召见师父?” 九爷口中的师父指的是宫中宝华殿里面的师父。 清廷虽然推崇佛教,但是万岁爷成日忙得脚不沾泥,其实并没有敬香礼佛的精力。 可是如今万岁爷人在病中,好像却突然变得虔诚起来了,妃嫔儿子都不见,倒是巴巴地想见师父。 不用想也知道,万岁爷这怕是病得急糊涂了。 八爷摇头叹息:“皇阿玛若是一直这般心急,只怕这病好得更慢了。” “皇阿玛如何心急可不是咱们兄弟能管得了的,咱们的孝心在皇阿玛眼里不定都带着毒呢,”九爷“啧”了一声,然后转过来看向八爷,一字一字认真道,“八哥,眼下最要紧的事,咱们得提前做好准备,以备不时之需啊。” 八爷缓缓点点头:“这是自然。” 自然是要提前做好准备的,事实上,自打回京之后,甫一察觉到这回万岁爷腿疾只怕不轻,八爷就开始暗中在做准备了。 可要说真的,八爷现在还真的打心底盼着万岁爷能够逢凶化吉,平安康健。 万岁爷虽然如今一颗心偏着四爷,但是对他也不算太差,第二次大封皇子虽然郡王位分是委屈了他,但是好在良嫔的晋位就在眼前,从此之后,谁还敢议论良嫔的出身? 这也算是万岁爷给他的一点补偿了。 而且,他现在的准备还并不充分。 安郡王府跟大爷在军中的确都有影响,但是,随着安亲王岳乐的离世,以及大爷远离军中时日长久还有万岁爷的刻意打压,他们的影响也随之日益消减,最要紧的是,他还缺少最后也最重要的一环。 能够在最要紧的时候为他掌控住京师形势的最重要的一环。 佟家也真是有意思,一边是鄂伦岱主动亲近靠拢,为他出谋献计,一边是隆科多冷若冰霜不为所动。 怎么得? 佟家这是想耍滑头呢? 1890 夫妻用膳 一边同他偷偷摸摸暗通款曲,一边还是时刻保持对万岁爷的绝对忠诚,但凡他这边有什么不妥,就来个一推六二五,或者干脆牺牲掉鄂伦岱?就像之前牺牲舜安颜那般? 想到此处,八爷不由冷冷牵了牵唇。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 九爷走后,天色渐晚,石剑进来询问可要领膳,八爷却摆摆手:“不必了,爷去福晋院儿里用。” “是。” 当下石剑随着八爷往后院走,八爷步履轻盈,一看就是心情不错,就连石剑心情也好得很。 能不好吗? 福晋总算是遇喜了,如今还已经熬过了头三个月,别看福晋平时日日汤药不离口,但是这一胎倒是稳得很,不仅不像别的妇人有孕之后就害喜呕吐吃不下饭,福晋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不仅吃得好睡得香,就连气色也比从前好得多,人也明显丰腴了不少。 从前都是福晋一趟趟着人请八爷去后院儿,如今都用不着福晋请,八爷去得勤着呢,这不前天才去瞧过福晋,今天八爷一得空就又迫不及待去瞧福晋了。 “福晋这两日身子如何?”八爷边走边问。 石剑忙不迭道:“回主子爷的话,福晋一切都好,来给福晋请脉的太医都说福晋胎坐得极稳,十分难得呢。” 八爷闻言,自然心情大好,步子比刚才来的更加轻快了:“可禀报娘娘了吗?” 石剑忙不迭点头道:“回主子爷的话,一切都按主子爷的吩咐,每隔两日就入宫向娘娘禀报福晋的情况,娘娘听说福晋一切顺利,别提多高兴了,就连娘娘的身子也比从前好多了,可见咱们福晋这一胎真真吉祥。” 这世上,除了安郡王府,也就属良嫔娘娘最关心福晋的肚皮了,就连良嫔娘娘这两年身子骨差多少也是为八爷膝下无出给愁出来的,如今福晋这一遇喜,良嫔娘娘简直都要不治而愈了。 八爷一向孝顺,如今良嫔身子骨大好,哪儿有不高兴的?从前因为张侍妾的缘故,对福晋多少存着疙瘩,如今这疙瘩眼瞧着是要烟消云散了。 八爷是临时起意过来的,八福晋并不知晓,这会子正在用晚膳呢,冷不防听下人禀报说是八爷来了,八福晋自是惊喜得很。 当下八福晋忙放下筷子,然后迎到了门外,对着三步开外的八爷盈盈福身:“妾身恭迎主子爷!主子爷吉祥!” “快快起身,你如今身子重,哪里用得着你行这样大的礼?”八爷忙快步上前,扶了八福晋起身,“以后在家里,再不许行礼了。” 八爷这话落在八福晋耳中,简直比蜜糖都甜,八福晋嘴角根本就压不下来,一脸欢喜笑意:“是,妾身一切都听主子爷的。” 当下,夫妻两人携手揽腕进了正堂,知道八爷还没用晚膳,八福晋赶紧吩咐下人再去添几道菜。 “桂花大头菜、一品豆腐、三仙丸子、金菇掐菜、溜鸡脯,”说起八爷的喜好,八福晋那是如数家珍,末了,八福晋还特地加重了语气,“还有肉丁黄瓜酱,多来一些。” 肉丁黄瓜酱平时可是断断上不了八福晋的饭桌的,但是架不住是八爷的心头好,所以每每八爷过来用膳,这道菜都是必不可少的。 说完这些,八福晋还尤嫌不够,又巴巴地去问八爷:“主子爷还要别的吗?” “够了,够了,难为爷喜欢的你样样都记得这般清楚,”八爷含笑道,一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八福晋的手,“福晋实在贴心。” 八福晋登时红了半边脸,忙不迭扭开脸,结果就对上了侍婢的好奇的视线,八福晋的脸顿时又沉了下来,然后冷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膳房传话?” “是,奴婢遵命。” 当下侍婢忙不迭福身退下,八福晋却兀自沉着脸盯着侍婢的背影,已然在心中盘算等下就打发这不安分的奴婢去外头做粗使婢女,没得留在这里勾搭八爷。 “爷虽然不能日日过来,但是你的身子也却是日日过问的,知道你一切安好,爷才会踏实,也能在外专心办差。” 心里正琢磨着打发不安分的婢女呢,结果就听到八爷如此体贴入微的声音传来,八福晋忙扭头去看八爷,这时候脸上的冰霜哪里还在?又是一脸的欢喜动容。 “多谢主子爷记挂,妾身一定会好好儿养胎的,不让主子爷失望。” 眼瞧着八福晋在短时间内灵活切换表情语气,八爷的心情多少是受了影响的。 1891 无能狂怒什么的,从来不会是八爷的选择 对于八福晋的善妒跋扈不够端庄,自从新婚伊始,八爷就有领教,为此,八爷还付出了在四爷家喝酒喝到胃落下毛病、往后轻易都不敢沾酒的代价呢。 不过好在八福晋年纪小胆子也小,是个知道怕的,这就还有改造的余地,所以后来逐渐变得贤惠端庄、待人接物能够做到得体大方的八福晋,八爷还是满意的。 说起来,在改造人这件事儿上,八爷还是颇有心得的,也一直乐在其中。 最成功的案例,八爷一直都认为是八福晋,直到张侍妾的事儿发生,他才猛然意识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说的何其有道理。 时至今日,张侍妾是个什么模样,甚至是高是矮八爷都已然没有印象了,他每天自打睁眼要处理的事儿那么多,注意力怎么可能放在一个只伺候过自己几回的侍妾身上? 但是不论如何,张侍妾都是第一个怀上他骨肉的女人。 一直以来,八爷心底都有一种恐慌,早在大婚之前,八爷身边就不乏伺候的人了,只是这么些年来,八爷的后院儿却一直颗粒无收。 八爷焉能不慌? 对于自己的身子情况,八爷心里到底是存着疑影儿的,只是再着急,八爷也断断不会让太医为自己瞧那方面的,但是私下,八爷也找过民间厉害的郎中为自己瞧身子。 只是自始至终,也没有瞧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吉利话听了不少。 所以他到底有没有问题,到底有没有传宗接代的本事? 八爷心底一直惴惴难安,也怕外头的议论,这种时候,八爷又格外庆幸八福晋这悍妒不容人的性子,稍加宣传,八爷膝下多年无出的锅就被推到了八福晋身上,就算外界有疑心,那也是疑心八福晋身子有问题。 所以这么多年来,在膝下空空这件事儿上,八爷面儿上并没有背多大的压力,倒是不少人认为八爷是个看重发妻重情重义,只是八爷心里的压力有多大,只有自己清楚。 他再如何看重发妻重情重义,时间长了,那也是圆不下去的,旁人不敢置喙八贝勒的后宅事儿,但是万岁爷却会。 尤其是万岁爷一旦起了着意栽培他的想法,自然是要过问他子嗣的事儿的,到时候八福晋的幌子就撑不下去了。 若万岁爷断定他连开为皇室开枝散叶的本事都没有,别说是属意他为新任太子了,便是重用也不肯了,至于他多年以来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身家实力,到时候…… 会为谁做嫁衣裳呢? 八爷都不肯往下想。 要不良嫔怎么一直急忙忙地往他后宅塞人呢?实在是为他着急啊。 八爷只会比直良嫔更着急,所以当时冷不防传来张侍妾有孕的消息,八爷心中是何等大喜过望,旁人真是无从知晓。 可是紧随张侍妾有孕消息而来的,却是张侍妾受福晋惊吓意外落胎,甚至连人都疯了,八爷的一颗心简直从天上一下子落到了泥里。 一向八风不动的八爷,当时连砸了三只茶杯,头一次那般失态。 只是再失态,待回到贝勒府、面对惶惶不安八福晋的时候,八爷又回归了一贯的沉着冷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愤怒、暴躁这样情绪就是多余的。 多余的情绪,八爷会清空,多余的事儿,就比如找八福晋兴师问罪,他是不会做的。 事后兴师问罪有什么用? 他是能休妻? 就算不是万岁爷亲自下旨赐的婚,单是看在安郡王府的份儿上,他也是不可能休妻的。 所以,无能狂怒什么的,从来不会是八爷的选择。 他要做的是向前看,是要把损失降到最低点。 看来他改造的力度还是不够,以至于让福晋还搞不清楚,到底谁才是贝勒府真正地主子。 从那之后,八福晋才真正明白什么叫煎熬。 张侍妾的暴毙身亡,莫名其妙成了八福晋的善妒恶毒的证据,良嫔不留情面的冷眼以对,惠妃娘娘的话里有话,一众妯娌或是探究或是嫌恶的眼神,还有来自安郡王府不肯置信痛心疾首…… 这些一桩桩一件件都逼得八福晋喘不过气儿。 她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肯出门见人,只是再如何,她还是不能丢了孝顺的名声,否则日后更加难以立足,所以她还是顶着良嫔的冷眼日日入宫为为良嫔侍疾。 说是侍疾,可是八福晋压根儿就见不着良嫔的面儿,就日日一个人在长春宫的偏殿,从清早坐到傍晚。 日子怎么能这般煎熬呢? 这样的日子又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呢? 1892 八爷如今不在乎 从前跋扈张扬的八福晋,自从张侍妾的事儿之后,像是换了个人,竟也有独自垂泪、形销骨立的时候。 而被风刀霜剑密不透风包围的日子里,唯一能让八福晋感到欣慰甚至是热泪盈眶的,从始至终只有八爷的信任和体贴。 是的,从始至终,只有八爷坚定地站在她这边,相信她的清白无辜。 八福晋越发的贤惠体贴,从前把后院女眷盯得死紧,从那之后,八福晋变得大度了,后院女眷也多了伺候八爷的机会。 待流言过去之后,八福晋又开始出门交际了,为了贝勒府积极奔走,对良嫔娘娘更加孝顺,即便良嫔娘娘对她的态度未曾改变。 还有她从前最不爱喝的坐胎药,如今一碗碗喝得积极主动,再无抱怨。 八福晋的改变那是肉眼可见,八爷对此心里是满意的,只是此刻眼瞧着八福晋故态复萌,八爷的满意就大大打了折扣,不过这回八爷已经不像上回那么失望了。 八福晋针对个奴才小心眼儿这没有什么,只要她能顺顺利利为他生下儿子,能够当好他同安郡王府的纽带以及做个能拿得出手的八福晋就可以了。 至于旁的,八爷如今不在乎。 左右也不会损害他的利益。 说话之间,下人已经取来了菜色摆好,夫妻两人继续用膳,饭桌上是一派温和恬静。 八爷含笑道:“自你遇喜之后,娘娘的心情大好,身子也比从前爽利多了,就是一直挂心你的身子。” 八福晋忙道:“妾身因着初初有孕,十分小心,连房门都不敢出,所以这些时日都未能入宫向娘娘请安,不过如今太医说妾身的胎位已稳,可是适当走动了,既然如此,那明儿妾身便入宫向娘娘请安吧。” “难为你一片孝心,”八爷笑容更甚,“那明儿爷陪你一道入宫,待给娘娘请安过后,爷再亲自送你回来。” 八爷平日有多忙,八福晋还不知道吗? 但是八爷如今却肯抽出时间陪她一道入宫给良嫔娘娘请安,为的是什么? 还能为什么? 还不是想着自己在中间调和她同良嫔的关系? 张侍妾落胎又暴毙,这件事儿就像是扎在良嫔心头的一根刺,自那之后,良嫔就再不肯给她好脸,让她这个儿媳妇好生难堪也好生难过,如今因为她遇喜,良嫔才总算对她改了态度,只是婆媳两人再见面,只怕免不了尴尬,而且指不定良嫔心里的那个刺还在呢。 这时候,若是八爷能陪在她身边,为她说话,可比她一味儿卖力讨好强得多。 “妾身多谢贝勒爷。”再开口,八福晋眼睛泛红,声音都带着微微的哽咽了。 瞧着八福晋这般,八爷不由一声轻叹,放下碗筷,伸手握住了八福晋的手,怜惜地看着八福晋:“都是爷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不,不是的,是妾身不好,”八福晋忙不迭摇头,一边继续哽咽着道,“都是妾身从前年轻,处事不周,主子爷非但没有因此嫌恶妾身,还……还愿意相信妾身,妾身……实在感激……” 八福晋说不下去了,泪盈于睫,八爷又是一声叹息,取出帕子给八福晋拭泪,然后伸手将人拥进怀里:“都道是夫妻一体,爷知道你一门心思都是为了爷为了贝勒府,爷自然毫不迟疑相信你,就像你一直也信任爷一样,这都是应该的,快别哭了。” 可是八福晋哪里停得下来,到底是在八爷怀里抽抽搭搭哭了好一会儿,八爷耐心极了,一直柔声哄着八福晋,待八福晋总算停下来,夫妻两人才继续用膳,一顿饭吃的温馨极了。 用过晚膳,八福晋本来兴冲冲地要带八爷参观一下直郡王妃白日里送过来的那八对鸟儿,据说其中还有两只会学人说话呢。 结果下人却说鸟儿因着从才从外地送过来,一路上受惊过度,需要缓上些时日,暂时见不得人,八福晋只得作罢。 于是夫妻两人移步暖阁说话,自然而然地就聊起了白日直郡王妃登门做客的事儿。 “听大福晋说,大爷这回奉命去甘肃巡视军马场,帮万岁爷挑了不少马儿回来,顺手叫人送了些鸟儿回京师,除了给咱们的之外,大爷还给太后、万岁爷、惠妃娘娘都敬献许多呢。” 年前,大爷被万岁爷打发去了甘肃巡视山丹军马场,也是这两天才从西北风尘仆仆赶回来。 1893 密折过往 提到这个,八爷就不由感慨:“大哥实在辛苦。” 可不嘛,才从山东赶回来,又被万岁爷一脚踢去了甘肃,连年都不肯让大爷在京师过。 可见万岁爷对大爷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不过这样也好,大哥要是真的重获圣宠,就大爷那性子又怎么还甘心继续低头讨好他一个弟弟、巴巴地借着妇人之手给他送这送那呢? 现在就挺好,昔日跟太子比着作妖的大爷也学会夹着尾巴做人了。 啧。 …… 八爷说的不错,大爷昔日的确是跟太子比着作妖的,只是一直以来,万岁爷都是睁一只眼,直到大爷做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妖,勾结隆科多私窥密折,万岁爷这才动了雷霆之怒。 大爷也是自此失宠的,当然了,隆科多也没好到哪儿去,当时就被万岁爷直接打发到了遵化守陵去了。 转眼都快过去四年了,隆科多如今官至九门提督,可谓是逆风翻盘,大爷在万岁爷这里也摆脱了备受冷遇的局面,只是比起从前跟太子殿下争锋的大千岁,那真是一去不复返了。 一去不复返的,还有大爷跟隆科多的交情。 自从隆科多去年回归京师,跟大爷一直保持着疏远的距离,当然,大爷也是一样,这两人当初为什么才被万岁爷严惩,彼此心里都有数,要保持怎样的距离如何相处,也是心照不宣的事儿。 两人都没有重拾旧谊的想法,直到太子被废之后,大爷才试探地开始接触隆科多。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对于隆科多这个九门提督虽然需要争取,但并不紧迫,但是随着太子被废之后,就一下子变得紧迫了起来。 尤其是万岁爷腿疾似乎十分严重、却又明显有倾向四爷的时候,八爷自然着急,打一开始利益就跟八爷紧密捆绑的大爷,即便对四爷向来有好感,也免不了要着急。 没有人比大爷更适合接触拉拢隆科多的了,只是隆科多对此却一直退避三舍。 大爷不敢逼得太紧,担心会起反效果,直到这回从西北回来,在京师十里亭外,大爷才总算等到了隆科多的回应。 确切地说,是隆科多的贴身侍卫。 彼时侍卫一身寻常打扮,候在十里亭中,一眼望去跟来来往往的行人并不分别,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或许就是他怀里抱了个黑黢黢的酒坛子。 在上了大爷的马车之后,那黑黢黢的酒坛子被侍卫双手捧着送到了大爷的面前,这举动,让大爷很是莫名其妙,好在那侍卫及时开口解释。 “当年主子被万岁爷打发去遵化守陵,当时王爷虽然深处困境,却还是想方设法着人来为主子践行,”那侍卫捧着酒坛子,一字一字认真解释道,“当时王爷的人就在此处备下一坛酒水为主子践行,多年以来,主子一直盼着能有机会回报王爷的情义。” 这侍卫不是旁人,正是当年跟随隆科多前往遵化的心腹。 而今隆科多回归京师,摇身一变成了九门提督,这心腹一直备受隆科多信任,所以跟大爷往来这等机密之事,隆科多才会放心派他前来。 这侍卫一番话,让大爷不由想起了昔日情形。 当年他同废太子、三爷还是十三爷一道伴驾万岁爷前往木兰围场,当时万岁爷留了四爷跟八爷在京监国。 就是在此期间,出了太子安排格尔芬欲意谋杀李光地的事儿。 事发之后,四爷以密折呈报万岁爷,隆科多负责前往木兰呈送密折,担心万岁爷再度包庇太子,故而隆科多私下跟大爷透露了密折的内容,好让他伺机而动。 当时大爷是既震惊又兴奋:“太子可真是无法无天!” 是啊,可不是无法无天,连朝廷命官都敢谋害,而且还是李光地那样的二品大员! 不过,太子无法无天好啊,他正愁找不到机会给太子致命一击呢,太子这就上赶着送上门来了! 眼瞧着大爷这副跃跃欲试的架势,隆科多当即提醒:“王爷,此事涉及太子又是密折呈送,要如何利用此事打击太子,还需根据万岁爷的态度进一步部署,王爷切记轻举妄动!” 是啊,太子再怎么无法无天,四爷也是密折呈报,若是万岁爷打定主意维护太子,将此事遮掩到底的话,大爷若是跳出来明晃晃对太子发难,那不仅仅是对太子的无端攻击,更会让万岁爷警惕,大爷是怎么知晓内情的。 真要那样,那倒霉地可就不止大爷一人了。 1894 密折过往2 隆科多提醒得很有道理,大爷也点头答应,只是当晚在万岁爷的大帐之外,大爷还是被太子刺激得昏了头,竟当着一众皇子甚至是万岁爷的面儿,直接掀了太子的老底。 “就算本王再放肆,那顶多也就是吸吸弟弟们的血,却是万万敢对朝廷命官下手,太子殿下,您说是不是?” 大爷这一声讥讽,当时就激得太子失态,以至于竟发了狂似的去抢侍卫的佩刀想要跟他来个你死我亡,更让大爷彻底失宠于万岁爷,紧随而来的是大爷的“失足坠马”还有后面整整持续五个多月的闭门养伤。 如今再度回想起来,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儿,大爷看着面前黑黢黢的酒坛子,沉默半晌,然后伸手接过,一口气儿喝了大半坛子。 待酒坛子放下,大爷才沉声道:“是我对不住隆科多。” 是的,是他对不住隆科多。 隆科多对他堪称忠心耿耿,打一开始就果断地选择站在他这边,并且一直默默扶持他,只是他非但没能更进一步让隆科多跟着水涨船高,他反而还连累了隆科多。 他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个中苦闷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更别说隆科多被困在皇陵方寸之间,自然更是日夜煎熬。 所以如今隆科多对他避而不见,甚至是避如蛇蝎,是应该的。 甚至隆科多还没有落井下石呢,就已经十分顾念旧情了。 “主子可从来没有怪过王爷,”侍卫道,“就算主子心中有怨,那也是冲着真正的罪魁祸首。” 真正的罪魁祸首? 大爷一怔,然后缓缓抬起头,目光笔直地落在那人脸上:“你想说什么?” “王爷当年为何失宠于万岁爷?主子又缘何被打发去了遵化?当然是因为涉嫌私窥密折之故,可是王爷,那份密折自始至终可都未曾被开启过。” 说到这里,那侍卫停了下来,瞧着大爷似乎面带疑惑,侍卫又压低声音往下道:“王爷未曾开启过,主子也未曾开启过,所以王爷跟主子谁都没有亲眼得见那份密折内容,这又如何算得上是私窥密折呢?” 是啊,不管是隆科多跟大爷从始至终谁都没有打开过那份密折,又怎么算是私窥密折呢? “这话是没有错,”大爷眉头紧蹙,盯着那侍卫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警惕,“只是密折虽然本王与隆科多都未曾开启过目,但是其中究竟是个什么内容,咱们都心知肚明,本王还是得隆科多亲口告知。” 当年,是顺天府衙役巡逻之时发现扎兰齐行踪诡秘继而捉拿,结果发现扎兰齐欲对当时被借调京师帮衬国子监准备秋闱一事的定州知县李光地行刺,继而发现幕后只是索额图的二公子格尔芬。 既是查到格尔芬身上了,顺天府尹便不敢再往下查了,赶紧地就呈报上来。 然后就有了当时留京监国的四爷给万岁爷具折禀报的事儿,也有了隆科多“私窥密折”并且告知大爷的事儿。 隆科多固然没有打开过密折,但是对于密折的内容却是毫无疑问知情的,并且造成的严重后果也是一目了然的,所以后来万岁爷哪怕再度袒护了太子,但是对隆科多跟大爷的惩罚却也是合乎情理的。 事实上,万岁爷对他们是手下留情了的,若是真的公开他们的罪行,就“私窥密折”还有结党营私这两样罪名,又哪里是只“闭门养病”五个月以及去遵化守陵四年就算了的? 但是侍卫这时候却咬着此事不放,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跟隆科多是被人算计了。 侍卫没有明说,但是大爷却哪里听不出来? 他明显指的就是八爷。 隆科多既是没有打开过密折,他又是如何得知密折其中的内容的? 那个顺天府尹不是个傻子,涉及格尔芬,那就意味着十有八九涉及太子殿下,所以当时只可能是对上秘密呈报,也就只有当时监国的四爷以及帮衬四爷的八爷才知道此事。 自然不可能是老四告知隆科多的,那就只有可能是八爷了。 可是这有什么问题? 他跟老八的利益从来都是一致的,那样可能事关太子废黜的大事儿,老八自然会想方设法第一时间让他知道,而隆科多又是他的心腹,所以借着隆科多的嘴告诉他,这有什么问题? 这事儿,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时至今日,他也不觉得老八的做法有任何问题,结果现在,隆科多的心腹却在他面前明晃晃地挑拨他跟老八的关系。 隆科多是个什么意思? 1895 回京了 到底是记恨这几年在遵化受的苦,所以想要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挑拨他跟老八的关系,作为报复吗? 这些想法在大爷的脑中一闪而过,大爷的表情跟眼神都不对了,那侍卫被大爷警惕又不耐的视线盯着,难得顶住了。 再开口的时候,侍卫兀自面不改色:“可若是有人故意以假乱真误导王爷、以至于王爷在御前失仪,继而失宠于万岁爷,甚至就此一蹶不振,不得已只能将自己的前程势力拱手让与他人呢?” 大爷的脸倏然变色,目光冷得吓人,下一秒,他蓦地伸手一把掐住那侍卫的脖子,从牙缝里恨恨挤出每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音节:“你最好把话给说清楚了,再要装神弄鬼,别说是你,便是隆科多,本王也绝不放过!” 喉管被人猛地扼住,那侍卫眼中才露出五分惧色,只是他还强撑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当年是九爷拿了誊抄下来的密折给主子看,再三强调事关紧要,务必让大爷您知晓并且做好万全准备,主子这才知晓事情始末,然后才能在抵达木兰围场之后第一时间告知主子。” “直到前不久,主子才知道当年四爷的密折与九爷出示的那份完全不同!四爷在密折里头压根儿就没有提到过太子殿下!” “那九爷出示那份密折到底是从哪儿誊抄得来的?又是谁誊抄的?!” 那侍卫越说越激动,说到这里,已然忘了怕,一双眼都泛着红:“难为我们主子一门心思为王爷着想打算,却被人利用出卖竟当做一把害人刀!” “好不容易老天开眼,主子他总算是熬了过来,王爷竟然又屡次三番地想让我们主子效忠昔日仇人!” “王爷,就算是看在曾经我们主子曾经对您忠心耿耿的份儿上,就放过我们主子吧!非要逼得我们主子认贼作父王爷您才满意吗?!” 大爷脑中一片空白,耳中也是“嗡嗡”作响,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好像灵魂都出窍了一般,这种情况上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是锦姝撒手人寰的时候。 那个时候,最先涌上心头的,不是悲伤,是不可置信,就像此刻一样。 他呆若木鸡了不知多长时间,才被“砰”的声响拉回到了现实。 他低头看着已经碎裂一地的瓷片,嗅着马车里浓郁的汾酒的味道,他的脑子昏昏涨涨,太阳穴一下下地刺痛,像是喝多了,又像是被人狠狠抽了几巴掌。 “王爷?”方才的勇气不见了,大爷的反应让侍卫不安到了极点,再开口,声音都带着轻颤了。 大爷的视线缓缓从满地狼藉又回到了那侍卫的脸上,泛白的嘴唇上下开合着,发出嘶哑的声音:“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奴才若是有半句虚言,就让奴才全家都死无葬身之地!”那侍卫登时点头如捣蒜,稍稍顿了顿,侍卫又压低声音道,“王爷若有疑虑,何不找个时间,一并请来四爷……八爷,当面求证?奴才听闻四爷不日就要启程返京了。” …… 二月末,离京大半年的四爷跟维珍总算抵京。 四爷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入宫面圣的,除了要向万岁爷汇报这程子在山东主抓的赈灾跟司法的工作内容之外,四爷也有礼物要当面敬献给万岁爷。 是一把万民伞。 朝廷大力赈灾又整饬吏治,一口气将山东的贪官酷吏一网打尽,抓的抓杀的杀,实在是大快人心,这把万民伞,是四爷启程回京前,山东百姓所赠。 四爷当然不能据为所有,肯定是要敬献给万岁爷的。 只是让四爷意外的是,他竟然没能见到万岁爷,他只在偏殿见到了魏珠。 “贝勒爷来的不巧,万岁爷才服下汤药,这会子已经睡下了,实在是不得空见贝勒爷,不过万岁爷知道贝勒爷抵京之后定会第一时间入宫请安,所以万岁爷也一早发话了,说这程子贝勒爷实在辛苦,所以万岁爷准许贝勒爷休沐半月,届时贝勒爷再入宫请安。” 听着魏珠说完这些,四爷不由眉头微蹙,万岁爷这话说得体贴入微,可是…… 即便是万岁爷睡下了,让他在偏殿等候就是了,从前也不是没有等过,在乾清宫的偏殿一等几个时辰甚至是一整天,又不是没有过。 但是万岁爷现在却直接打发他回去,还一下子给他半个月的假。 1896 这种感觉,就……挺好! 虽然山东的情况他一直都在向万岁爷具折禀报,但是万岁爷肯定还是有问题要当面问他的,他都准备要在乾清宫耗上一整天了,结果万岁爷却压根儿不想见他。 万岁爷一向最是看重政务,在位四十三年,何曾有过懈怠?从前就算是生病,那也要拖着病躯看折子的。 可是这回倒好,万岁爷对于山东的事儿完全不感兴趣,四爷准备了一肚子的情况,自然也是没有了用武之地。 四爷自然失落,只是万岁爷都发话,四爷当然不能违拗,当下命人将万民伞留下,然后就起身朝外走。 瞥了一眼正殿,四爷不无担心地道:“劳烦魏公公帮我向皇阿玛转达,多谢皇阿玛关心,儿臣并不辛苦,只盼着能为皇阿玛床前侍疾,还望皇阿玛允准。” “是,贝勒爷的孝心奴才一定转达,”魏珠恭恭敬敬道,一边又缓声道,“只是万岁爷这程子喜静,除了太医法师之外,都不大肯见别人。” 万岁爷此次养病没有安排嫔妃跟皇子侍疾,这事儿四爷在山东就已经知道了,这时候一边听着魏珠如此说,一边嗅着殿中挥之不去的汤药味道以及浓重的焚香的味道,四爷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他倒还不知道万岁爷近来竟然还频频召见法师。 万岁爷从前养病可没有这样过。 难不成,万岁爷久病不愈,竟然都久病乱投医了? 万岁爷这回的腿疾,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连他这个刚刚回京的都知道了,自然别的皇子也早都知道了,想必如今各人都在悄无声儿地盘算呢。 四爷抬脚迈出正殿,居高临下俯视着巍峨的皇宫,跟从前无数次看过去的风景别无二致,一派肃穆平静。 只是四爷知道,这平静之下的暗涌有多激烈。 “微臣见过贝勒爷,恭请贝勒爷金安!” 蓦地,有人拾级而上,行至四爷面前躬身行礼。 来人是钦天监正史。 这个时候,钦天监正史来乾清宫做什么?万岁爷不是谁都不见吗? 心下不解,面儿上却并不显,四爷抬抬手,示意那人平身,然后便抬脚下了台阶,待走完三十九级台阶,四爷听到苏培盛压低声音汇报:“启禀主子爷,魏珠刚刚把钦天监正史请进去了。” 所以,真的是万岁爷主动召见的钦天监正史。 又是频频召见法师,又是召见钦天监正史,万岁爷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四爷回头看了一眼乾清宫,然后转头朝日精门走去。 既是已经入宫了,当然得要去向德妃请安。 “留意钦天监的动静。”四爷沉声道。 “是,奴才遵命。”苏培盛点头应声。 “四哥!” 才过了日精门,就听着熟悉的声音传来,四爷一抬头,就瞧着十四站在不远处冲自己乐,露出两排大白牙来。 四爷的心情顿时就好了不少,步子也加快了。 “怎么在这儿?”四爷问道。 “本来是打算出城迎四哥的,只是皇阿玛如今闭门养病,弟弟不敢贸然前去搅扰,所以就不好告假了,只能在宫里等四哥了。” “就知道四哥给皇阿玛请安之后肯定会去向额娘请安的,所以弟弟一下课就等在这条必经之路上了,只是没想到四哥这么快就从乾清宫过来了。” 这么长时间没见到四爷,这回总算见到了,十四是真高兴,换做是三爷的话,这时候十四肯定早上去扯四爷的手了,只不过十四到底不如三爷肉麻,是做不来扯手的举动,不过说话的时候一双眼一直上上下下盯着四爷,别提多欢快了。 “嗯,皇阿玛才睡下,所以没有见我,我赶着就来给额娘请安了。”四爷道。 十四一怔,旋即小声道:“四哥你别难受,皇阿玛这程子就这样,不是独独不见你,他谁都不见。” 四爷不难受,只是被十四爷这话搞得一愣,旋即抿唇笑了,一边伸手拍了拍十四的肩膀,然后含笑道:“成,听你的,四哥不难受。” 真是想不到,竟然还有一天能从十四嘴里听到安慰他的话。 这种感觉,就…… 挺好! 十四爷也觉得挺好,一路上叽叽喳喳问东问西的,从山东的灾情到四爷整饬官场的事儿,四爷也不觉得烦,能说的都跟十四爷说了,直听得四爷一时咬牙一时又叹气。 眼瞅着永和宫就在不远处,十四却停住了脚,四爷也跟着停下,打量着一脸欲言又止的十四,问道:“怎么了?” 1897 他猜的果然是对的! 十四左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然后凑到四爷耳畔压低声音道:“四哥,姨夫跟那个被处斩的东昌知府是不是有牵扯?还有……十哥是不是也被牵扯其中?” 十四毕竟不是从前的半大孩子了,不过就算年龄再小,但是作为长在天家打小接受天家教育的皇子,十四自然不缺政治敏感度。 比起其他皇子,因为有姨母是弘毅公夫人这层关系在,对于钮祜禄府还有十爷,十四的了解程度要更高。 所以自打十爷回京之后就闭门不出再加上阿灵阿被停职在家,十四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阿灵阿自然出事儿了,还十有八九跟十爷有关。 待到后来,知道东昌知府被处斩的事儿,再一前后联系,十四心里也就有了猜想。 放在从前,就十四那一点就炸的炮仗性子,四爷有事儿也不可能告知十四的,没得他出去闯祸,但是现在,四爷适当地会让十四了解一些情况。 一则是十四迟早也要办差,与其到时候对一切都懵然不知,两眼一抹黑,办错了差事,这个时候他这个做兄长的,是很有必要在各个方面提点十四的。 二则是如今的形势不明,处处岸滩险阻,四爷可不想十四这个时候被人利用陷害,稀里糊涂地就断送前程。 所以四爷没有避而不谈,而是对着十四点点头,然后一字一字认真道:“你猜的不错。” 四哥证实了! 他猜的果然是对的! 只是十哥跟阿灵阿好端端地为什么要针对四哥跟嫂嫂? 若非心中有鬼,姨母也就是弘毅公夫人怎么会大过年地带头给嫂嫂捐善款? 姨母可是一向跟四哥府上没什么往来的,倒是跟八哥府上往来不断,姨母这冷不丁地怎么就突然对着四哥嫂嫂献殷勤了? 再说十哥,明明是万岁爷下旨留在山东帮衬四哥的,可是转眼万岁爷就把十哥留在了京师,说是十哥身子不适所以留京养病,可是再怎么养病,也不至于大过年地连个面儿都不露吧? 十四瞧着十哥倒不像是养病,而是被万岁爷一气之下赶回阿哥所闭门思过了。 所以,十哥到底犯了什么错才把万岁爷气成这样? 确切地说,十哥在山东犯了什么错。 结合十爷回京前后,山东发生的事儿,还有钮祜禄府的一系列动静,就算十四再不相信,也不得不疑心,那个钮祜禄氏的东昌知府辖内,嫂嫂养生堂闹出的风波,跟十哥甚至是钮祜禄一家都离不开关系。 所以十哥才会被万岁爷召回京师并且下令闭门思过,阿灵阿才会被停职管家,就连姨母对四哥府上也一改疏远态度,变得殷勤讨好起来。 如今,之前的猜想都得到了印证,十四一点儿都不为自己的推理能力感到高兴,他只觉得一股子愤怒打脚后跟儿直冲脑门儿,然后下一秒,十四蓦地一转身,抬脚就往回走。 “站住!”四爷蹙着眉叫住十四,“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我当然要去问问十哥到底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要对咱们不利!” “还有他阿灵阿!到底也是咱们的姨夫,不求他为咱们添砖加瓦,那也不能逮着咱们放暗箭啊!” “我说姨母这程子怎么突然转了性似的,时常入宫陪伴额娘不说,对咱们府上也比从前殷勤周到,过年的时候,还巴巴地亲自登门送礼呢!原因在这儿呢!” “我就不明白了,咱们哪里对不起十哥又哪里得罪过他阿灵阿!简直是欺人太甚!” 十四气得脸红脖子粗,好在还记着分寸,说话的时候还知道压低声音,只是却被憋得眼睛都好似比平时大了一倍,活像条愤怒的青蛙。 四爷瞅着他这一副气成小青蛙的架势,心情比刚才更好了,尤其是十四这一句一个“咱们”听得四爷更是浑身舒畅,忍不住嘴角就要上翘,不过四爷忍住了,当下仍旧沉着张脸对着十四。 “既是万岁爷已经过问处置过的事儿,哪里有你插手的份儿?”四爷盯着十四沉声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心里明白就成了,但凡要是忍不住跟老十闹起来,到时候可不就不止老十一个人闭门思过了。” 万岁爷明显是不想张扬此事,所以不管对十爷还是阿灵阿的处置都是不明着来的。 要是十四非要张扬出去,因此让老十颜面大失,连带着整个天家都丢人现眼,万岁爷自是龙颜震怒。 到时候十四自然是落不着好,最低就是闭门思过,再度挨板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1898 他好像真的特别没用 这道理十四自然也明白,只是他到底是气不过:“反正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们了,尤其是十哥,平时瞅着多老实敦厚的一个人,谁知道怎得如此阴险……” 说到此处,十四突然卡住了,他浑身僵硬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然后面色难看地看着四爷。 再开口,十四的声音都发飘:“四哥,十哥背后应……应该另有其人吧?” 是啊,十爷好端端地怎么会对四爷下黑手?这两人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更不存在利益冲突。 没道理啊。 不过自从太子被废之后,跟四爷有着利益冲突的,却另有其人,而且这人…… 跟十爷的交情那叫一个深厚,就连钮祜禄府同他不也是往来甚密? 只是,自从阿灵阿被停职之后,这往来便就断了。 可是…… 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会是他吗? 脑中浮现出一张最是温和亲切的脸,十四越想脸越白,嘴唇都忍不住发颤,比起知道十爷对四爷下黑手时候的愤怒,此刻的十四明显更加震惊慌乱。 他想从四爷这里听到否定的回答,但是四爷却轻轻点点头又伸手在他肩上重重拍了拍。 是真的。 十四觉得心里有什么轰然坍塌。 瞅着十四这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四爷心里挺不落忍,拍着十四的肩膀道:“若是身子不适,就先回去歇着,我自去向额娘请安就是了。” 十四却摇摇头,小声道:“我陪四哥去。” 四爷没再说什么,转身往永和宫走,十四跟在四爷身后,看着四爷的背影,鼻子不知怎么地突然就开始泛起酸来了。 他从前可真是混蛋,真是……有眼无珠。 多少次,明明应该陪在四哥身边,明明应该坚定不移地相信站在四哥这边,他却…… “听说额娘身子好些了,是吗?” 前面传来四爷的声音,十四忙擦了擦眼,然后快步跟上:“是,额娘这半年来身子好多了。” 一边说着,十四一边偷偷打量着四爷那张波澜不兴的脸,顿了顿,十四又补上一句:“有弟弟侍奉额娘,四哥只管放心就是。” 他对不起四哥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往后他要尽可能地为四哥分忧,可是…… 他一个还没有正式领差事的光头阿哥,又能怎么为四哥分忧呢?十四因此分外沮丧,肩膀都有些耷拉了,他好像真的特别没用。 思来想去,唯有在尽孝这件事儿上他还能稍稍为四哥分忧。 瞧着四爷含笑冲他点点头,沮丧的十四爷顿时又迅速直起了耷拉的小肩膀,人也重新变得灿烂起来。 “对了四哥,还没来得及问你,要不要给小侄子补过周岁生辰?”十四巴巴问着。 十四嘴里的小侄子自然指的是四阿哥小都好。 四爷原本是真的打算好好儿给都好过个周岁生辰的,这不是没赶上嘛,这时候听十四提到这茬儿,四爷心里还真是有点儿痒。 一回京就第一时间入宫请安,他还没有来得及见自己的一众儿女呢,自然心里最惦记的还是刚满周岁不久的小儿子了。 至于要不要给都好补过周岁生辰,四爷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算了,明年再过吧。” 他如今算是荣耀回京,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更不知多少绊子已经下好了,这个时候实在是不宜太过张扬。 更要紧的是,维珍如今在京师的名头实在太大了。 先是小西瓜得了万岁爷的嘉奖,再是经由养生堂的风波,说维珍如今风头无两,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他当然希望维珍的好能够为人所知,事实上他也一直暗暗为维珍铺路搭桥,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不能让维珍一直存在于风口浪尖,更不允许维珍再度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靶子。 所以比起给小都好补过生辰,四爷现在更想安排因为在山东因为慈善事业累病了的维珍,好生“养病”。 …… 兄弟两人边走边聊,入了永和宫。 就像十四说的那样,德妃如今身子好多了,除了比从前瘦了之外,身上已经看不到一丝病气了。 四爷跟跟十四爷到的时候,德妃还在兴致勃勃地逗十四爷府上的大阿哥。 格格舒舒觉罗氏于去年九月为十四爷诞下了长子。 十四爷喜得麟儿,德妃哪儿有不高兴的? 待到孩子满月之后,十四爷便就吩咐十四福晋时常带孩子过来给德妃请安,瞅着白皙壮实、跟幼年时候的十四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似的奶娃娃,德妃自是喜得见牙不见眼。 1899 你是说,万岁爷要把……良嫔送出宫去? 许是有了孙儿的陪伴,德妃的心情大好,从前反反复复的痼疾也有了好转的趋势,就连性子也变得柔和了不少,至少如今再看到四爷的时候,德妃脸上的笑容比起从前都真情实感了不少。 请安过后,德妃在正堂同四爷跟十四爷说话,十四福晋完颜氏则抱着孩子退到了暖阁中。 德妃的目光在四爷身上来回着,眼神温和中带着复杂,不过这复杂也只是稍纵即逝。 德妃感慨道:“这大半年一直在山东办差,你辛苦了,人瞧着都瘦了。” 是瘦了,也黑了,但是四爷身上的气势比从前更加迫人了。 是的,迫人。 很久之前,德妃就能感受到四爷身上的这股子气势,她用心培养的十四身上根本没有的气势。 这让德妃倍感挫败。 她拒绝承认,四爷这一身愈发迫人的气势是从孝懿皇后身上学来的,那会是从哪儿得来的? 兴许是因为老四这回又做了监斩官吧。 听说这回在山东,老四一口气处斩了十五人呢,其中就包括曾经的山东巡抚王国昌。 到现在,四爷竟然已经处斩两位二品大员。 上一回听闻四爷监斩嘎礼,当时德妃在永和宫气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一口一个“孽障”大骂四爷,骂他胆大包天得罪朝臣,更担心会因此连累了十四的前程。 但是这一回,听闻四爷在山东的举动,一口气要处死十五位官员,更不知多少官员被捉拿下狱,德妃这回别说骂了,连火儿都没发一个。 上一回,四爷在御前强硬要求处死嘎礼严惩席尔达,因此落了个“冷面阎王”的名号,这一回,四爷的手笔更大了,可以说是将整个山东官场掀了个底朝天,但是却没人再提“冷面阎王”的称号,倒是不少人开始赞颂起四爷的刚直不阿、一心为公了。 而万岁爷不仅将山东官员任命全权交给四爷打理,更是一早为四爷预定了亲王位分。 是的,别的皇子究竟会得什么位分尚未知晓,但是四爷的亲王位分却是板上钉钉。 太后撑腰,万岁爷厚爱,连素来眼高于顶的妹妹都开始放下身段对老四殷勤讨好。 这样的四爷,德妃敢骂? 她不敢,她还巴望着四爷能拉拔十四呢。 从前是生怕四爷连累了十四的前程,如今瞅着兄弟两人同进同出,她激动欣慰得要命。 不待四爷开口,德妃又忙不迭询问:“一定还没用过午膳吧?在额娘这儿用吧。” 德妃这异乎寻常的热情,让十四既如坐针毡又满心期待。 从前额娘是怎么对四哥的,怎么往四哥心里戳刀子害得四爷口吐鲜血大病一场的,十四比谁都清楚,如今额娘这态度转变得如此丝滑,丝滑得…… 让他尴尬。 但是,他又打心底盼着四哥能够接住额娘主动递过来的梯子。 他们毕竟是母子,是兄弟,血脉相连呢。 不知道德妃此刻是个什么心情,反正十四是已经窒息了,只是不等四爷开口,就瞧着苏培盛快步走了进来,然后附到四爷的耳畔一阵低语。 旋即,四爷眉头紧蹙,沉声问道:“当真?” 苏培盛忙点点头:“当真,八爷这会子已经入宫了,正跪在乾清宫外呢。” 四爷没有迟疑,当下便就起身,冲着德妃躬身行礼:“儿子有事,先行一步,还请额娘见谅。” 当下,顾不上德妃是个什么反应,四爷已经快步离开。 “四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十四也忙得起身小跑着撵了出去。 刚才苏培盛清清楚楚提到了八爷,又瞧着四爷这一副仓促离开的模样,十四哪儿有不紧张的?生怕八爷是到乾清宫找万岁爷告四爷的黑状,自然是要跟上去的。 一时间,两个儿子都风一样离去,留下德妃一个人捧着茶杯在原地黑脸。 这一个两个的,真是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德妃沉着脸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拍在桌上上,许是声音有些大,登时引得暖阁里面的大阿哥哭个不停,还有乳母们以及完颜氏哄孩子的声音。 德妃烦得很,扭头瞪着暖阁,正欲发火,结果就瞧着慧嬷嬷急匆匆走了进来,然后附到德妃耳畔一阵低语。 德妃听罢,人都愣了:“你是说,万岁爷要把……良嫔送出宫去?” “是,万岁爷刚刚下的旨,”慧嬷嬷点着头,喘息着道,“听说良嫔娘娘被吓得当场昏死过去,八爷甫一得了消息便就入宫了,这会子正跪在乾清宫门前求万岁爷开恩呢!” 1900 呸!真不要脸! 德妃这下总算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登时精神振奋,端起刚刚拍在桌上的茶杯一口气儿喝下大半,然后嗤笑一声。 什么送出宫,那是逐出宫! “活该!亏她那样下贱的出身还痴心妄想要跟本宫平起平坐,她也配?” 良嫔母凭子贵过去一年更是颇得万岁爷恩宠,三不五时地就给良嫔赏赐糕点,自然了那点子糕点是万万不能跟德妃的赏赐比的,但是这乾清宫的糕点到底是不同的,那可象征着万岁爷的惦记跟亲近呢。 啧,万岁爷最近又有意要为良嫔晋封妃位呢。 旁人对此是个什么看法尚不清楚,反正德妃心里是十分瞧不上良嫔的。 论出身论恩宠论为万岁爷开枝散叶的本事,桩桩件件良嫔哪样够格位列妃位了? 别说是良嫔了,荣妃她都瞧不上呢。 不过良嫔也不是个能享福的命,就算老八争气,万岁爷也有意抬举她,但是良嫔这两年的身子骨却一直不争气的很,一天三顿都离不开汤药,更是听说病得连床都下不来,一副朝不保夕的架势。 真要是这样,万岁爷给她封妃也就封妃吧,一个病秧子德妃也不放眼里,就跟十三早逝的额娘敏妃一样,就算死后得了哀荣,能顶什么事儿? 良嫔这就算是提前享受死后尊荣了,她跟个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但是!但是! 这个将死之人最近身子竟突然好转了! 原本病得下不来床,现在非但吃得好睡得好,前几日竟然还跟惠妃一道去向太后请安了! 当时德妃也在场,冷不防瞧见良嫔进来,德妃人都愣了。 都说病中损耗容颜,这话德妃就很有发言权,她这两年身子一直不好,养病的苦没少受,更让德妃难以忍受的是,养病的代价,她的容颜断崖式的衰老。 从前虽然也有白发,但是不多,遮一遮也就瞧不见了,但是现在可是遮不住了。 再说这张脸,从前德妃是丰腴白皙、皮肤细腻紧绷的,因此可比同龄人显得年轻,虽然不及宜妃娇媚年轻,但是却也不差多少。 但是这一场病下来,德妃瘦了太多,上年纪的人,是真的不能瘦,一瘦脸上肉就少了,脸皮都挂不住了,难免变得松弛。 这一松弛,疲惫皱纹就无论如何遮掩不住了,再加上气色不好,年龄感一下子就上去了。 德妃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就算是寻常妇人在意识到自己衰老的时候,也难免要伤心难过,更何况是德妃? 反正她是做不到像惠妃那般坦然面对自己的衰老的。 所以在总算病愈停了汤药之后,德妃又开始积极尝试各种养颜的药方,不计价钱,反正德妃的私库向来充实。 只是如今许太医如今常驻外地指导种痘推广事宜了,不能继续伺候德妃请脉,如今伺候德妃汤药的是太医院另一位胡太医。 这位胡太医也是老资历,对于德妃是有求必应,所以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德妃的气色还是在变好的。 可是即便如此,在同样久病初愈的良嫔面前,德妃还是被秒的渣都不剩。 凭什么? 她只大了良嫔两岁而已! 她病了一年多,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可良嫔却…… 像个病西施似的! 是的,病西施。 看上去比她更清瘦,气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就算上了妆,也难掩面色苍白,因着久病初愈,良嫔走路似乎都有些费劲,一直都靠侍婢搀扶,柔弱得仿佛一阵风来了就能给吹到似的。 但就算如此,但是良嫔就是好看! 似乎比年轻时候更让人挪不开眼的好看! 凭什么啊?! 不单是德妃愤愤不已,荣妃一张嘴也带着酸意:“吆,知道的是良嫔妹妹在养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年良嫔妹妹是闭门修仙呢,如今瞧着良嫔妹妹修成这般玉颜色,万岁爷若是见着了,只怕往后糕点赏得更勤了。” 然后…… 良嫔竟然脸红了! 呸!真不要脸! 德妃在心里猛啐三大口,然后面无表情地继续低头喝茶。 她才不不会跟荣妃那般酸腔酸调失了体面,心里却盼着荣妃那张破嘴千万别停,继续酸腔酸调,最好能把良嫔挤兑成鹌鹑,往后再不敢出来招摇过市。 “荣妃姐姐说笑了。”良嫔有些拘谨地坐下,冲荣妃道。 宜妃目光在良嫔身上来来回回打量着,一边把玩着腕子上的翡翠串珠,一边慢条斯理地道:“荣妃姐姐一向就是爱说爱笑的性子,不过荣妃姐姐这话说得倒是不错,本宫也觉得良嫔容色倾城,气色绝佳呢,莫说是万岁爷,便是本宫瞧了也挪不开眼呢。” 1901 十四福晋所面临最大的挑战 宜妃这话,听着好像比荣妃来的顺耳和气,再加上八爷跟九爷一向交好,良嫔自然盼着能跟宜妃亲近些,只是她性子怯懦也不会说话,只是红着脸冲宜妃笑了笑。 这笑里头竟然明晃晃透着讨好。 啧,真是可惜了这张脸还有这股子病西施的气质。 宜妃对此十分不屑,面儿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也不知道这副鹌鹑样的良嫔是怎么能生出满肚子心眼算计的老八的。 “本宫看,你这嘴皮子跟荣妃有的一拼,”惠妃笑着冲宜妃挑了挑眉,然后又含笑道,“这不是老八媳妇儿总算遇喜了嘛,压在良嫔妹妹心里多年的大石头总算是被搬开了,都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不,良嫔妹妹的身子也爽利了起来,往后也能多出门同咱们姐妹走动走动了。” 啧,就良嫔这副畏畏缩缩的鹌鹑样,也配跟她们四妃走动? 从前自然是不配的,但是往后情况可就不同了。 眼瞅着就要第二次大封皇子了,万岁爷明确示下,这回要册封两位亲王两位郡王。 至于究竟花落谁家,宫里宫外谁不猜测? 不过不管怎么猜,四爷的亲王位分肯定是跑不了的,就四爷在山东折腾出来的动静,全国上下都有目共睹啊,不给个亲王那说得过去吗? 至于另一位亲王人选,三爷以为是自己,八爷也觉得三爷的可能性更大,但是认为八爷有机会晋封亲王的也大有人在,但是不论怎么说,八爷将在不久之后顺利封王,这是肯定的。 同样肯定的事,良嫔也要晋位妃位。 是的,放眼整个后宫,哪个嫔妃这个时候比良嫔更有资格晋位?万岁爷明摆着就是偏宠良嫔母子。 自己身为妃位,儿子是王爷,良嫔还能不够格儿跟四妃走动? 惠妃今天之所以亲自带着良嫔过来,那就是提前为良嫔晋封妃位预热的。 想到此处,平日里心思各异的四妃,这时候看着柔柔弱弱还有些怯生生的良嫔,心里都齐刷刷地在感慨,良嫔可真是有后福啊。 这时候冷不防听闻万岁爷要将良嫔送出宫去,德妃心里先是震惊,继而就真叫一个畅快。 有后福!有后福! 敢情良嫔的后福在这儿呢! 又接连喝了几口茶,德妃蓦地放下茶杯,一脸不虞道:“这关老四什么事儿?他去凑什么热闹?” 慧嬷嬷有些迟疑道:“四爷毕竟是八爷兄长,良嫔娘娘到底也是四爷的庶母,这个时候四爷去为良嫔娘娘求情也是应当的……” 越说,慧嬷嬷的声音越小,实在是德妃的眼神太吓人了。 待到慧嬷嬷噤声,德妃才总算收回那吓人的视线。 “你这奴才倒是比本宫这个额娘还通情达理。”德妃缓声道。 慧嬷嬷一怔,旋即惊得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德妃懒得搭理,起身去了暖阁,甫一瞧见德妃进来,十四福晋完颜氏脸上的汗就更多了,眼里都不自觉的开始有了水光。 大阿哥还一直在哭呢,不管是她还是乳母都使尽了浑身解数,却怎么都哄不好大阿哥。 娘娘确实很喜欢大阿哥,心情好的时候,还会亲自抱大阿哥,大阿哥哭了,她还会耐心地哄着,有时候还会饶有兴致地教大阿哥背《三字经》,虽然才刚刚六个月的大阿哥连话都还不会说。 这个时候,娘娘就像是天底下所有疼爱孙儿的寻常祖母一样。 只是娘娘并不总是心情好。 每每这个时候,大阿哥的哭声总会让娘娘心情暴躁,自然娘娘是不会冲个襁褓婴儿发火的,但是乳母跟完颜氏这个嫡母可就免不了要遭殃了。 因为德妃的不满意,大阿哥的乳母已经换了两茬儿了,乳母能换,但是十四福晋肯定是换不了。 只有十六岁的完颜氏,在成为十四福晋之后,所面临最大的挑战,不是一进门就有两个比自己出身更好的格格,不是十四爷同两位格格相处时日长久感情更亲密融洽,也不是格格舒舒觉罗氏赶在自己前头生下了大阿哥,而是…… 每日都要来永和宫给德妃请安。 是的,每一日。 十四爷说,四哥早已出宫立府,嫂嫂们入宫给额娘请安不方便,他们如今还住在宫里,理应日日给额娘请安。 十四爷说,从前都是嫂嫂们给额娘侍疾,如今也轮到他们做小的多尽孝心了,再有侍疾的差事,他们就多承担一些。 1902 她知道自己病了,不止梦魇那么简单,她的心病了 十四爷还说,额娘既是喜欢大阿哥,那你这个做嫡母的就勤带着大阿哥去陪额娘,让额娘安享天伦,这样对额娘的身子自然大有裨益,没得额娘总是三病两痛的。 十四福晋觉得十四爷说的都对,句句在理。 出阁前,阿玛额娘也一再教诲,婚后务必要孝顺德妃娘娘,也要要尽心听从侍奉十四爷,在德妃跟十四爷跟前,别把自己当主子,只当奴才看。 她觉得阿玛额娘也没有错,但是…… 日子怎么就这么煎熬呢? 每次来永和宫,她都要鼓足勇气,她像是一条每天都要被抛到岸上的鱼,饱受烈日炙烤、寒风呼啸,眼瞅着就要熬不下去,又被一脚踹回河里。 然后不待她缓过来,天又亮了,她又要去永和宫了。 如此周而复始,一想到要去永和宫,她就辗转难眠,时间长了,她落下梦魇的毛病。 经常一睡着就梦到德妃,然后或是痛哭或是尖叫,难以醒来,虽然一直在吃药,但是情况没多大好转。 不止如此,她头发还掉得厉害,每天一小把一小把地掉,伺候她梳头的侍婢都不敢下手。 身上不是这样的毛病就是那样的毛病,总要喝药调养,所以她自然是不宜伺候十四爷的,所以自从大婚过后,十四爷在她院儿里过夜的次数屈指可数。 缺少温存,有时候好些天都见不上面儿,夫妻感情又能多好? 嬷嬷愁的不得了,担心这样长久下去,她怕是难以有孕。 “到底得有生养啊,要不然福晋岂非这辈子都要被两个格格踩在脚下?” 舒舒觉罗氏为十四爷诞下长子,有了长子傍身,舒舒觉罗氏这辈子就算是有了依靠。 而十四爷明显最喜欢伊尔根觉罗氏,这位最先怀上十四爷骨肉却不幸小产的格格,让十四爷十分心疼,所以平日里大都宿在她那里。 这两位各有所长的格格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摇身一变成为侧福晋,到时候,十四福晋的日子自然更难过。 所以嬷嬷能不发愁吗? 十四福晋嘴上不说,但是她心里对孩子是一点儿期望都没有,非但没有期望,她还讨厌得很。 一听到大阿哥哭,甚至大阿哥还没有发出声就只是张嘴,她就开始头皮发麻。 有几次,她甚至恍恍惚惚地险些去拿东西捂住大阿哥的嘴。 事后想想,真是后怕。 她若是真那么做了的话…… 她都不敢往下想。 她到底怎么变成这样了? 明明从前她是很喜欢家里弟弟妹妹的,作为家中长姐,她是亲眼瞧着弟弟妹妹们长大的,额娘忙不过来的时候,她还帮额娘看孩子。 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哄孩子什么的,她特别在行,为此额娘还夸过她,说她最懂事贴心,又说往后不用为她发愁生养孩子的事儿了。 关于日后的嫁人生子,她还真的畅想过,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一名好妻子,但是她知道自己肯定会成为一名好额娘。 但是现在,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不仅厌恶孩子,她甚至潜意识里还想伤害孩子。 她怎么变得这么可怕? 她知道自己病了,不止梦魇那么简单,她的心病了。 至于病根儿在哪里,她心知肚明,但是又能如何? 她是能不顾十四爷的孝心,违拗十四爷这个主子爷,还是…… 还是能一巴掌摔在此刻正向她缓缓走来的德妃脸上? 她哪样都不能,她只能没出息的红了眼眶,然后等待着德妃的责骂与嫌弃。 好在德妃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 “都这么长时间了,还学不会带孩子?实在无用。” 德妃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十四福晋一句,然后就过去亲自哄大阿哥了。 十四福晋默默把眼泪忍住,然后恭恭敬敬退到一旁。 十四福晋这一副畏畏缩缩鹌鹑样,不由让德妃想起了良嫔。 果然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 这样的出身竟然还做了十四的福晋,德妃就没有看到十四福晋不烦的时候。 忍不住白了一眼十四福晋,德妃又想训斥几句,结果就瞧着侍婢进来,福身禀报:“主子,惠妃娘娘、宜妃娘娘这会子人在慈宁宫,正在向太后为良嫔娘娘求情呢!荣妃娘娘刚刚也出门前往慈宁宫了!” 德妃闻言不由在心里大骂惠妃跟宜妃。 这两人上赶着做好人,竟然也不带上旁人,就显着她们俩了是吧?! 1903 至于女人会是个什么想法……那很重要吗? 心里再厌恶良嫔,这时候,德妃也只能放下大阿哥,然后起身匆匆赶往慈宁宫去为良嫔求情。 “你,先带着大阿哥回去吧!”临出暖阁的时候,德妃撂下这么一句。 十四福晋长舒一口气儿,忙不迭福身道:“是,妾身遵命。” …… 就像慧嬷嬷说的那样,四爷这个时候为庶母求情,那是应当的,就像德妃再不情愿,这个时候也要为了后宫姐妹情谊为良嫔求情不是? 四爷先前就觉得情况不大对劲儿,所以当时还吩咐苏培盛留意钦天监的动静,可事实上苏培盛压根儿来不及行动,钦天监那边就有动静传来了,而且还是四爷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的大动静。 是啊,名副其实的大动静。 万岁爷竟然要送良嫔娘娘出宫。 听上去好像没什么,但是究竟什么才叫送娘娘出宫? 后宫那是什么地方? 一旦成为万岁爷的妃嫔,哪里还有出宫的道理?便就是死,那也要规规矩矩埋在圣上指定的地儿。 说起来娘娘们也有出宫的机会,就像宜妃娘娘先前伴驾南巡,或者是得万岁爷恩典出宫省亲,这些都是天家恩典,这明显跟万岁爷的旨意送良嫔娘娘出宫的情况都不同。 要不然的话,良嫔也不会甫一得了旨意便就受惊过度昏了过去,八爷也不会第一时间闻讯入宫为额娘求情,惠妃宜妃她们也不会齐刷刷地去慈宁宫了。 所以万岁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说白了,万岁爷是要撵良嫔出宫,十有八九是打算要把良嫔赏赐给臣子,总之从此以后,良嫔就再不是妃嫔的身份。 这旨意听起来就很骇人听闻了,难怪一众人莫不是震惊无比,但是说起来,万岁爷的旨意也算是符合满清传统的。 满清早期的婚嫁习俗,有别于汉人,风气更加开放,女子二嫁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就连太祖皇帝努尔哈赤第二任大福晋富察衮代,也就是衮代皇后,就是二嫁之身。 备受太宗皇帝皇太极宠爱、以至于在她死后太宗皇帝比丧父更恸的"敏惠恭和元妃"海兰珠也是二嫁之身,除此之外,皇太极还有两位二嫁之身的妃嫔。 不同于汉人的婚嫁观念,在满清,女子二嫁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所以满清的婚姻制度更进步?女性的婚姻自主权更高? 那倒不是。 这里面不存在什么女性婚姻自主权,女子二嫁其实是一种保护家族利益不外流的方式,就比如衮代皇后。 在二婚嫁给努尔哈赤之前,她是努尔哈赤堂兄怒准的妻子,两人十分恩爱,还育有一子,但在努准战死沙场之后,在习俗的压力之下,她只能带着儿子嫁给了怒准的堂弟努尔哈赤。 说白了,寡妇也是家族财产的一部分,寡妇本人压根儿就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只有被继承的份儿。 不止如此,就算你为人妻为人母,也有可能物件一样的被夫君赠予他人,就比如太宗皇帝的侧妃叶赫那拉氏。 当时已经嫁人并且育有子女的叶赫那拉氏,丈夫作为俘虏被杀,而她则作为战争中的战利品,被太祖皇帝努尔哈赤赐予皇太极作为侧室,在与皇太极的婚姻中,叶赫那拉氏生下了他的第五个儿子硕塞。 虽为育有子嗣,然而在产后不久,叶赫那拉氏即遭强制改嫁,由此成为内大臣詹土谢图的第三任妻子。 在从前,主子将自己的妾室赏赐给奴才是常有的事儿,跟赏匹马儿赏头牛没什么区别,主仆之间的关系自然因此变得更加紧密,至于女人会是个什么想法…… 那很重要吗? 后来随着满清入关,方方面面都受到汉人观念影响,婚嫁之事自然也是如此,在对待后宫嫔妃上,自然也不好再像从前一般随意赏赐奴才了。 到了康熙皇帝这里,自然就更是如此了,康熙皇帝对儒家思想十分推崇,还几次亲自前往曲阜祭孔,更加不可能如先辈一般随意对待嫔妃了。 时间长了,众人似乎都忙了满清从前还有这样的风俗传统,直到冷不防听到万岁爷竟然下旨要送良嫔娘娘出宫。 只不过比起从前直接粗暴地下旨赏于他人,康熙皇帝到底要脸,旨意上话说得含糊。 自然也有可能是鉴于八爷的脸面。 不过话又说回来,万岁爷但凡顾及八爷的脸面,又怎么可能会下这样一道旨意? 难道就因为钦天监的三言两语,万岁爷竟彻底不顾跟八爷的父子情分了吗? 1904 这场景似曾相识 简直荒唐。 四爷一路匆匆到了乾清宫,远远儿地就瞧见八爷跪在乾清宫正一下一下对着大殿磕头。 离得远,四爷听不到声儿,可单单是瞧着那动静,就知道八爷磕得有多重,就老八这架势,万岁爷竟然也不肯搭理? 四爷眉头紧皱,当下忙抬脚上了台阶。 越来越近,八爷“梆梆”的磕头声就越来越清晰了,还有八爷一声声唤着“皇阿玛”的哀求,才多会儿的功夫,竟已是声嘶力竭。 四爷吐了口气儿,加快步子,行至八爷身边,然后撩起袍子跪了下来,对着大殿叩首,一字一字吐得清晰:“皇阿玛明鉴!良嫔娘娘侍奉皇阿玛多年,未曾出过大错,如此送良嫔娘娘出宫,既辜负了皇阿玛多年来对后宫的宽仁照拂也会有损皇阿玛圣明!请皇阿玛顾念旧情收回旨意!” 万岁爷如何对待后宫,本不是皇子们能置喙的,但是这回…… 实在是太荒唐了。 且不说良嫔为万岁爷育有皇子成年,而且还是存在感极强、堪称优秀的八爷,单说良嫔本身,就算再不得宠,那也是伺候万岁爷二十九年的老人儿了。 别说是人,哪怕是养只畜生,二十九年下来,那也是绝对做不出随手丢开或是赏人的事儿的。 他再想给维珍奉上更好的前程,也从未想过要用这样的手段对待福晋。 那到底是他明媒正娶、为他绵延子嗣的妻子。 就算四爷如今对八爷心怀戒备甚至敌意,但是他也做不到这个时候置之不管,更别说是看八爷笑话了。 冷不防身边多了个人,八爷一开始都没能注意得到,不止注意不到四爷,他连自己脑袋磕破了血流了一脸、一身冷汗、狼狈得像一只狗都意识不到。 是的,他就像是一条狗。 不止他,还有他的额娘。 平时被主人恩典,似乎在主人跟前还很得脸,正是最风光的时候,结果却被主人一脚给踹进了泥坑。 天塌了。 自打知道了万岁爷下的旨意之后,八爷脑中就只剩下这三个字。 他头重脚轻,他眼前发黑,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不能昏过去。 他的额娘肯定吓坏了,这时候怕是命都已经去了大半条。 他不能倒下,他要是倒下了,额娘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所以他照着自己抖得不成样根本就站不起来的腿,狠狠捶了几下,这才总算站起来,然后一把推开要上前搀扶自己的石剑,他夺门而出,飞身上马,没了命似的朝宫里冲。 冲到乾清宫,跌跌撞撞总算爬上那三十九阶台阶,然后跪在门前,狗儿一样伏地哀嚎。 什么礼贤下士,什么不务矜夸,什么贤名远播,又什么前程位分,平日里他最看重的东西,又哪里及得过他的额娘? 偷偷给他起乳名、也只敢偷偷唤他乳名的额娘。 就算已经成了一宫主位,仍旧不敢大大方方爱他、但是每一个看向他的眼神都满含对儿子浓浓爱意的额娘。 魏珠几次请他回府,莫要扰了皇上养病,他根本就听不到,更别说四爷在他身边跪下了。 直到听到“良嫔娘娘”四个字,他的意识才总算恢复了一些,他僵硬地转过头,然后就看着身边的四爷正对着大殿深深叩首。 这场景似曾相识。 那一年,十四因为酒后胡言,败坏了四爷的名声,万岁爷大怒,下令赏了十四板子,还责令十四闭门思过。 当时四哥来乾清宫为十四求情,他闻讯前来,陪着四哥一道给十四求情。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能游刃有余地出言宽慰四哥,还能有闲情逸致在心里一边感慨十四可真不禁逗,一边可怜即将要面对德妃娘娘狂风骤雨的四哥。 此时此刻,他们兄弟二人还是这样肩并肩跪在这里,只是位置换了。 没有心思去琢磨四爷是可怜他是故意来看笑话还是为了博个好名声,他转过头,然后又对着大殿重重磕了下去。 “皇阿玛求您开恩!” 十四只晚了一步,待气喘吁吁停下步子,瞅着面前这副场景,尤其是八爷那一头一脸的血污狼狈,十四惊得目瞪口呆。 来的路上,他已经从丘鹤那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十四真真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与震撼。 “你说的都是真的?”十四停下来,横眉立目丘鹤,“要是让我知道你胆敢诋毁皇……” “主子爷,奴才哪儿有那个胆儿?”丘鹤忙不迭拱手叨扰,一边又道,“千真万确!是万岁爷下的旨意!小瑞子去长春宫宣的旨!” 1905 西北凶星 “就……就因为钦天监几句的胡说八道,皇阿玛就要赶良嫔娘娘出宫?”十四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的爷!那可不是胡说八道,钦天监观测得真真儿的,万岁爷这回久病不愈就是因为紫微星受了西北方的凶星冲撞!”丘鹤压低声音解释着,“良嫔娘娘的长春宫可不就在乾清宫西北方向吗?” 对此,十四相当不以为意:“那又怎么样?真要照这么说的,那位于乾清宫西北方的宫殿多着呢,咸福宫、储秀宫、翊坤宫这些不都是?退一万步说,就算认定是长春宫,可是长春宫里面也不止就住了良嫔娘娘一人啊!” “长春宫的确不止住了良嫔娘娘一人,但是唯独良嫔娘娘一人符合条件啊!”丘鹤道。 说到这里,丘鹤四下瞅了瞅,确定并无他人,这才压低声音跟十四道:“钦天监正史说,那凶星一开始的时候并非凶星,自然是妨碍不到紫微星,是自打五六年前凶星运行到了西北处,这星才转变成了凶星,靠吸取紫微星气运精华为生。” “主子爷您想,良嫔娘娘可不就正是五年前正式晋位嫔位,然后挪去长春宫的吗?” “就这?这能说明什么?也太扯了吧?!” “还不止呢!钦天监正史还说了,那凶星一开始的时候还很弱,对紫微星冲击有限,所以当时万岁爷龙体未受影响,身强力壮,但是架不住凶星一直吸个没完啊,所以这两年万岁爷的身子骨开始走下坡路,先前过年祭祀的时候,万岁爷不还是晕眩过一回吗?就是被凶星给吸的!” 丘鹤一副掌握真理的架势,听得十四嘴唇直抽抽:“照你这么说,良嫔娘娘吸收了万岁爷这许多的气运精华,那良嫔娘娘该身康体健、万事顺遂啊,怎么还能一直缠绵病榻、门儿都出不了呢?” “那是因为良嫔娘娘是女人!万岁爷的帝王龙气,她那副女人身躯承受不住,所以良嫔娘娘才会久卧病榻,”丘鹤脱口而出,然后又一脸神神秘秘道,“对了,钦天监正史还观测出来那凶星属阴,可不就对应女人嘛!” 十四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你最好一口气说话,再跟爷抖包袱,仔细爷赏你个狗吃屎!”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丘鹤不敢再抖包袱,当下老老实实竹筒倒豆子。 “钦天监正史的原话就是,观测到凶星于五六年前运行至西北角,至此开始影响紫微星。” “起初,凶星太弱,对紫微星几乎没有影响,随着时间推移,紫微星被凶星夺取越来越的气运精华,紫微星形势开始变得不利。” “同时凶星因为天生为阴,虽然靠夺取紫微星气运精华为生,但是自身也受到极大的反噬,若是凶星因此承受不住,就此灭亡,那对紫微星的影响也就到此结束,可若是凶星撑过去,那紫微星将备受打击。” “而近半年来紫微星越发变暗,但是凶星却从黯淡日益变亮,尤其是在一个月前,凶星陡然明亮,对紫微星的影响成倍增加,而紫微星却也在迅速变暗,若是再不将凶星铲除或者驱离的话,那后果不敢设想!” 丘鹤一口气儿说完,十四都给听得一愣一愣的。 别说,钦天监说的还挺有理有据。 这半年来,万岁爷的身子骨的确陡然变差,在山东的时候就一直备受腿疾困扰,到现在更是病得连人都不肯见。 而良嫔娘娘也的确是从一个月前起,身子开始好转的,前些时日,他还听说良嫔娘娘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来着。 这可是从前没有的事儿,毕竟良嫔娘娘一直病着,阖宫上下都知道。 所以…… 这前前后后一对应,钦天监说的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主子爷,您说除了良嫔娘娘还能是旁人吗?”丘鹤小声问道。 十四心里乱糟糟的,压根儿没有心情搭理丘鹤,一边沿着宫道往前走,一边在心里琢磨着。 连他都觉得钦天监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更别说万岁爷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万岁爷对此嗤之以鼻,但是良嫔娘娘也绝对落不到任何好儿。 毕竟事关龙体,就算是错杀一万,也不能放过一人啊。 所以万岁爷只是下旨让良嫔娘娘出宫,而不是…… 铲除凶星。 如此说来,万岁爷对良嫔娘娘还是念了旧情、所以才从轻发落的? 那良嫔娘娘跟八哥是不是还得叩谢万岁爷大恩啊? 1906 万岁爷开恩 顶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十四总算是到了乾清宫。 待瞧着八爷那一副满脸是血、狼狈绝望的模样,哪怕就在不久之前才知道八哥阴险面目、打定主意从今往后要跟八哥桥归桥路归路的十四,这时候也难免大受触动。 易地而处,若今天被万岁爷下旨赶出宫的是德妃,那他只怕比此时的八哥还要崩溃。 稍稍顿了顿,十四就在四爷身边站定,然后也撩起袍子跪了下来,同四爷八爷一道对着大殿叩首。 “求皇阿玛开恩收回旨意!” …… 除了废太子、在阿哥所闭门养病的十爷以及太过年幼的十八皇子之外,一众皇子齐刷刷地跪在乾清宫门前,为良嫔娘娘求情,嫔妃们也是难得团结,齐聚慈宁宫,求太后出面为良嫔娘娘求情。 太后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稍作思量,太后便吩咐备轿,去了乾清宫,万岁爷懒得见旁人,但是太后都亲自来了,当然不能拒之门外的。 乾清宫外,皇子们齐刷刷跪着磕头,老八磕得都不仅满脸是血,连前襟都沾了好些血,别的皇子也够呛,有的额头磕得通红,有的嗓子都喊哑了的。 乾清宫内,万岁爷倒是一派气定神闲,此刻正靠在软枕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折子。 “万岁爷,太后到了。” 魏珠过来通禀,万岁爷才放下折子,起身迎了上来。 “皇额娘吉祥。” 眼瞅着万岁爷要行礼,太后忙不迭上前扶了一把,一边道:“皇上龙体要紧,这虚礼就免了。” 太后跟万岁爷在软榻上落座,门外皇子们的磕头求情之声不绝于耳,万岁爷面露无奈:“阿哥们如此失仪,让皇额娘见笑了。” “阿哥们的确失仪,却也是出于一片孝心,他们这是顾及万岁爷的颜面呢,”太后一声轻叹,“良嫔不祥,还妨碍到了龙体,自是怎么处置都不为过,只是她到底侍奉万岁爷多年,又诞育老八,万岁爷就算是看在老八的份儿上,也不好送她出宫。” 万岁爷闻言,不由一声冷哼:“儿子没有赐她三尺白绫,已经格外开恩了呢。” 你还不如赐她白绫呢! 太后心中暗道,面儿上却仍旧一派忧心:“她既是不祥,给她挪个地方也就是了,大不了给她禁足,往后到死都不得随意外出行走,总好过把她送出宫。” “动静闹得太大,难免民间有议论,哀家听着,老四才从山东为皇上带回了万民伞,可见皇上备受百姓爱戴,因为个女人,而影响了皇上的一世英名,这怎么也划不来啊!” 瞧着万岁爷面色有松动,太后又道:“如今毕竟不是在关外,对待嫔妃到底不能像从前一般随意,皇上的一言一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阿哥们也是担心皇上的英名受损,宁愿冒着万岁爷降罪的风险,也要力劝皇上。” 万岁爷又哼了一声,然后不悦道:“定是皇额娘听说老五磕头求情心疼坏了,所以才急三火四地过来找儿子撒气。” 太后都给气笑了:“真要是想找你撒气,那哀家也不必亲自来这一趟了,大可以下一道懿旨命你去慈宁宫挨训!哀家这是心疼老五?分明是心疼你!” 万岁爷闻言登时就笑了:“那儿子谢过皇额娘心疼。” 太后也跟着笑了,随后又一声叹息道:“快让孩子们回去吧,要不然哀家又要心疼皇上,又要心疼皇孙的,这一颗心哪里就能疼得过来呀?” “是,儿子听皇额娘的。”万岁爷答应得很干脆。 他又不是真的要送良嫔出宫,如今目的达到了,台阶也是现成的,万岁爷没有不顺坡下的道理。 万岁爷仁慈,对危害龙体的凶星良嫔娘娘到底还是开恩了。 收回让良嫔出宫的旨意,可长春宫良嫔肯定是住不下去了,万岁爷下旨,让良嫔仍旧搬回从前做贵人时候居住的宫殿。 虽然挤了些,位置偏了些,也不是一宫正殿,往后良嫔娘娘也再不能出宫,但总强过被赶出宫赏人吧。 万岁爷的龙体要紧,所以就算良嫔受惊过度以至于昏阙到现在还没醒,那也是一刻都等不得的,所以万岁爷圣旨一下,小瑞子就带人一路飞奔去了长春宫。 昏迷不醒的良嫔娘娘,被四个太监架着,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地就被塞进了轿子里,然后火速地被送去了还没来得及打扫的、那个曾经不大的偏殿。 1907 说起来,万岁爷也是……狗! 与此同时,在知道万岁爷收回旨意、决定不再送良嫔出宫的八爷,也昏倒在了乾清宫门前,一众皇子忙七手八脚地把八爷抬到了乾清宫的偏殿,唤了太医来为八爷医治。 待八爷总算醒转过来,还要顶着一身血污,手软脚软地去给万岁爷磕头谢恩。 只是今天八爷注定是见不到万岁爷的。 “贝勒爷,万岁爷这会子没空见您,您还是先回去吧。”魏珠瞅着面前跪在地上的八爷,心中唏嘘不已。 这就是凤子龙孙。 前段时间,八爷还在山东大显神威,又是为赈灾筹谋献策,又是前往江南筹募善款,那可真是风光无限。 这才过去多久啊? 魏珠冲着八爷躬了躬身,然后就转身进了暖阁。 八爷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眼瞅着就要瘫在地上,好在九爷眼疾手快又一直留意着八爷,所以第一时间就伸手扶起了八爷。 “八哥,你当心脚下,”九爷红着眼看着几乎随时都要再昏过去的八爷,眼睛赤红一片,声音都是哑的,“八哥,我……我送你回府。” 当下,九爷半扶半抱着八爷朝外走去,大爷稍稍顿了顿,也跟了上去。 …… 等四爷回到贝勒府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跪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四爷走路都有些不大利索,所以是坐马车回来的,下马车的时候,苏培盛还上去搀了一把。 “主子爷,您慢着点儿,仔细脚下。” 哎,主子爷今天可真是遭罪了。 不单单跪了一个多时辰,脑袋还被磕破了。 上一回主子爷如此狼狈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想起来了,还是当年十四爷犯浑,酒后满皇宫地抹黑主子爷,主子爷为什么后来会有六亲不认、性子刻薄的名声? 十四爷可是万万跑不了的! 被自己亲弟弟给坑成这样,主子爷能不伤心难过?可即便如此,还得忍住情绪,然后去乾清宫找万岁爷给十四爷求情。 说起来,万岁爷也是……狗! 错是十四爷犯的,他们主子爷可是货真价实的受害者,万岁爷不说宽慰宽慰主子爷吧,非但不见主子爷,还由着主子爷在乾清宫门前跪倒腿都打不了弯儿! 到底是谁六亲不认、性子刻薄啊?! 就这样,主子爷还得撑着打不了弯儿的腿又去永和宫安抚狂躁的德妃娘娘,然后…… 兜头挨了德妃娘娘一巴掌,脸上都被戒指刮了好长一道血痕子。 哎! 冷心冷肺的阿玛,始终处于狂躁状态的额娘,再加上一个没心肝白眼狼的弟弟,主子爷能走到今时今日是真的不容易。 说起来,真是幸亏当时还有侧福晋陪着主子爷。 “总算是回来了。” 苏培盛正在心里感慨着呢,结果就听到了侧福晋的关切的声音传来,原来侧福晋一早就来了前院,等着主子爷呢。 瞧着侧福晋迎上来,苏培盛很有眼力见儿地让开了位置,由着侧福晋扶着主子爷入房,苏培盛则赶紧打发小连子去膳房领膳。 主子爷这一整天就正经吃了顿早膳,自然早就饿坏了。 “侧福晋早就吩咐膳房那边备好了,那徒儿现在就去领膳!”小连子忙不迭点头道,说完这话,小连子掉头就要走,结果脚下来了个急刹,一个没站稳,差点儿摔倒在地,得亏苏培盛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哎呦!”小连子抱着脚一边哀嚎一边原地蹦跶。 苏培盛已经数不清这是好徒弟第几回犯蠢了,从前还会痛心疾首,现在瞅着蛤蟆一样蹦跶的小连子,苏培盛都已经能做到心如止水了。 直到小连子自己觉得难为情,放下了脚站好,然后不好意思跟苏培盛道歉:“师父,徒儿又出丑了。” 苏培盛这才问出自己心里的不解:“你好好儿地走道儿,为什么要原地画圈?” 原地画圈? 没有啊! 小连子一脸茫然,旋即明白过来,然后赶紧解释:“师父,徒儿那不是原地画圈,徒儿是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儿要跟主子禀报,所以……一不小心就转身转猛了。” 苏培盛默默吸了口气儿又全部呼出,然后继续一派平和问道:“什么要紧的事儿?” 小连子忙不迭道:“就是侧福晋也吩咐膳房给咱们准备了晚膳,有黄豆猪脚,还有泥鳅炖豆腐!” 苏培盛嘴角一阵抽搐:“……还有别的吗?” 不行,他好像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 他的脑浆子又开始嗡嗡的了! 小连子想了想,然后道:“还有一道虾皮冬瓜汤!” 苏培盛:“……滚!” “是,徒儿告退!” 1908 还说不是她! 对于师父为什么无端发火,小连子实在想不通,当下委委屈屈一瘸一拐地往膳房去了。 苏培盛看着自家徒弟那一瘸一拐的背影,半天都喘不上气儿来。 从前也就罢了,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憨就憨一点儿,他慢慢教就是了,真要是小桂子那样满肚子都是心眼儿的,他苏培盛也不可能喜欢,更不可能愿意收为徒弟。 但是现在这小子都二十大几的人了,非但没有半点儿进步,瞅着好像还倒退了! 这可怎么行? 在贝勒府里面,有他这个师父罩着,小连子憨点儿没什么,肯定吃不了亏的。 非但吃不了亏,这两年还吃胖了! 但是以后呢? 眼瞅着贝勒府就要变亲王府了,到时候前院的人手不足,自然是要大量补充的。 现在小连子给他做副手还能说得过去,到时候,若是有能力更强更有眼力见儿的出现,小连子只怕往后连给主子爷端茶倒水都排不上了! 结果小连子那个憨货,一点儿危机意识都没有!成天就知道咧嘴傻乐! 苏培盛愁的要死,什么黄豆猪脚、泥鳅炖豆腐,他现在就想请他的好徒儿吃一顿竹板炒肉! …… 苏谙达为自己的憨徒弟愁得食不下咽,与此同时,维珍更是受惊过度。 外头光线有限,还是待四爷进了屋之后,维珍才瞧清楚四爷这一身狼狈模样,维珍登时就有点儿应激。 “她又折腾你了?”维珍盯着四爷额头明显的红肿破皮,一张口声音都在打颤。 维珍话里的“她”是谁,四爷自然知道,当下忙摆摆手:“不是,你别担心。” 别担心? 她怎么能不担心? 大早上带着万民伞好好儿地去见万岁爷,不求万岁爷赏赐金银,怎么还挂着伤回来了? 说话嗓子都是哑的! 只是眼瞅着四爷一身明显的倦意,维珍忍着没问,当下一边伸手给四爷褪下披风,一边道:“洗澡水都准备好了,先去洗洗出来再用膳。” 四爷点点头,然后就随着维珍去了内间,直到四爷褪下衣裳,维珍才发现四爷的膝盖也肿了,这情况维珍就很熟悉。 确切地说,维珍曾经很熟悉,不过那还是从前在阿哥所里头的时候,四爷膝盖经常肿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四爷得了老寒腿什么的呢。 其实就是跪出来的。 维珍也是到了大清,才知道跪久了膝盖是会肿的,而且还会肿得很夸张。 只是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事实上,在四爷正经领差事之后,四爷的膝盖就再没有肿过了。 这冷不防又瞧见四爷的膝盖肿成这样,维珍是真有点儿受不了。 “还说不是她!除了她,谁能把你折腾成这样?你还反过来维护她!”维珍指着四爷,声音跟手指都在打颤,“爱新觉罗·胤禛,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孝顺?是不是打算要跻身二十四孝?!” “然后让孩子们也有样学样?学会你这一身愚孝!” 她是真的受不了。 她以为在如何跟德妃相处这件事儿上,她跟四爷已经达成共识了,结果没想到,不过是半年没有回京,然后甫一回来四爷就给她来了个大的! 他们今天才回到京师,按说维珍肯定要好好儿陪陪孩子的,尤其是小都好。 走的时候,小都好还不会说话呢,如今再回来孩子都会说话了,比起从前瘦巴巴的样子,孩子如今肉肉的,维珍真是又欢喜又内疚。 欢喜的是,孩子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内疚的是,她这个做额娘的错过了这么一段珍贵时光。 乳母自然是要厚赏的,当然肖嬷嬷跟甘草也绝对不能落下,她之所以能够放心跟四爷伴驾南巡,那是全赖有肖嬷嬷跟甘草坐镇,要不然的话,她可是断断不敢离开这么长时间的。 除了照看小都好,肖嬷嬷跟甘草还得顾着其他孩子,这两人特别负责,过去半年里,愣是一天休沐也没有。 一老一少都不错眼珠地看着几个孩子,从贝勒府到庄子,连带着平日入宫请安,两人都寸步不离地跟着。 如今维珍回来了,自然是要给肖嬷嬷跟甘草放个假的。 茯苓一早就只负责打理维珍外头的铺子庄子,连翘这回被留在的山东暂时负责那边的养生堂,要是肖嬷嬷跟甘草都一并休沐的话,那维珍身边就只剩下女贞一个贴身侍婢了。 1909 什么叫贴心啊?什么又叫左膀右臂啊? 所以甘草不肯休沐:“多谢主子关心,肖嬷嬷年迈自然需要休沐,只是奴婢年轻力壮的,平时又有乳母小丫头她们帮衬着,奴婢哪里就累了?再说了,眼瞅着主子又要忙得脚不沾地,身边就一个女贞伺候哪儿就够了?奴婢还是等忙过了这程子再休沐吧。” 是的,维珍马上又要忙得脚不沾泥了。 维珍前脚才回京,后脚就已经收到了厚厚一摞帖子。 钮祜禄家的弘毅公夫人(也就是四爷的小姨妈)邀请维珍过府赏花,三爷府的田侧福晋所出的二阿哥马上就要周岁了,故而也早早邀请邀请维珍参加二阿哥的满月宴,类似的帖子,维珍收到不少。 维珍再想低调,也不能一股脑儿都推了,弘毅公夫人也就罢了,四爷近期没有要跟突然转了性的小姨一家亲近的想法,到时候,维珍不必亲自登门,打发人送份礼也就得了。 但是田侧福晋的面子,她是一定要给,且不说人家田侧福晋曾经受邀来参加过小西瓜的生日宴,她自然不能失了礼数,尤其是这个时候,没得叫人以为得势就轻狂、目中无人,还连累了四爷的名声跟兄弟的情分。 除此之外,入宫向太后跟德妃请安也是必须的,不仅如此,这回还要去向惠妃、宜妃、荣妃请安,人家四妃带头捐银子,虽然银子没有落在她的兜儿里,但是却是实打实卖她面子,她当然要亲自登门道谢。 再者是,善款到底是怎么用的,维珍也在琢磨着找机会向着太后四妃等代表人物汇报一下,没得叫人以为她有侵吞的嫌疑。 忙完这些还不算,更忙的还在后面。 大封皇子的典礼就在月底,然后紧接着就是万岁爷的千秋节,届时不单单四爷有的忙,维珍这个侧福晋也忙得停不下来。 就是考虑到维珍接下来要面临的繁忙,虽然已经大半年没有回家见额娘的甘草才婉拒维珍提出的休沐。 什么叫贴心啊? 什么又叫左膀右臂啊? 看看她家的亲亲甘草你就明白了! 虽然甘草很体贴,但是维珍还是不打算做个心黑手辣、只会剥削的资本家。 稍稍想了想,维珍就跟甘草打商量:“甘草,你看这样行不行啊,我安排人把你额娘给接到京师来,这样就用不着你再特地回去一趟了,等这程子忙过去了,到时候我给你多放几天假,你好好儿陪陪她老人家,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对于甘草的家庭情况,维珍是了解的,甘草家在门头沟,阿玛前两年过世了,甘草是小女儿,上面还有两个兄长,如今两位兄长都成婚了,两个家庭,加起来拢共生了…… 七个娃。 所以,甘草的额娘近十年的生活史,就是带孙子带孙子,不停地带孙子。 从前还好,有老伴儿帮衬着,自老伴儿过世之后,甘草的额娘就有些撑不下去了,甘草早就有把额娘接来京师住的打算,左右房子是现成的,甘草额娘也同意了的。 维珍之前就给甘草、茯苓还有小池子分别赏了一套宅院,小池子早几年就把外地的额娘跟弟弟接到了京师,茯苓也早就搬进自己的小院儿了,就甘草的小院儿一直空着。 要是甘草嫁人了,额娘自然说什么都不会去女婿家住的,但是甘草不是没嫁人吗? 从前甘草就说过自己不想嫁人,那时候甘草额娘是死活不同意的。 “不嫁人怎么行?你还能伺候侧福晋一辈子?往后你要住哪儿?谁给你养老?” “就算不嫁人我也能养活自己!我们府上的肖嬷嬷,可不就是吗?” 甘草说破嘴皮都没用,好在甘草还没到出宫的年纪,嫁人的事儿并不着急,后来维珍赏了甘草宅院,还承诺只要甘草愿意,就永远留她在身边伺候。 甘草的额娘知道后,其实想法就已经有些松动了,到现在,甘草额娘甚至都已经放弃了让儿子养老的心思了。 或许,闺女也能给自己养老。 只是没过多久,甘草的二嫂又怀上了,甘草的额娘就走不了了,只能留下来继续给带第八个孙子,然后…… 去年孩子满周岁的时候,甘草的额娘给累病了。 为此,甘草还头一次跟维珍请了假,除了要回去给额娘请郎中瞧病,甘草这个做妹妹的还想找两个兄长讲讲道理。 讲道理啊。 听着甘草亲切喜庆的小圆脸,还有一贯温柔的性子,维珍想了想,然后吩咐一梁二柱跟着甘草一道回去。 1910 傻姑娘,是我要多谢你呀! 如今,一梁二柱正值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两个小伙子个头儿窜的贼快,现在都已经是超过一米七五、直奔一米八的大高个儿。 放在后世,或许这个头儿不算什么,更是跟动辄直奔两米的霸总没法比,但是在这里,一米八绝对算是大高个儿了。 因为两人平时要陪着小西瓜练骑射,所以这两人如今身手也相当可以,颇有坐如钟站如松行如风那阵势,总之,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甘草看着一梁二柱杵在自己身后,一脸茫然不解:“主子,奴婢一个人回去就成了,不用一梁二柱跟着啊……” “不,你用,”维珍打断甘草的话,一边轻轻拍了拍甘草的手,一边语重心长道,“道理是要跟能讲道理的人才能讲通的,可是拳脚却是共通语言,谁都能听懂。” 甘草就觉得自己没大听懂,脑子里面跟打结了似的,晕晕乎乎地就带着一梁二柱回家了,然后在本着“家和万事兴”的原则,跟两位兄长沟通了半天之后,甘草崩溃了。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维珍口中“道理是要跟能讲道理的人才能讲通的”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然后,崩溃的甘草就暴走了,先是一把掀了桌子,然后在兄长错愕惊诧的注视下,掐着腰把两位兄长骂了个狗血淋头。 “从前阿玛额娘能好好儿地把咱们三个拉扯长大,怎么如今你们倒是能生不能养!难不成阿玛额娘生出来的竟是废物不成?!” “既是养不了,往后就管好自己的裤腰带!再让我知道你们这两个废物劳累额娘,看姑奶奶会不会揭你们的皮!” 甘草从前是个什么性子?做哥哥的还不知道? 性子天生就好,特别好说话。 额娘发愁甘草不肯嫁人,他们却巴不得呢! 甘草不嫁人,那甘草挣的银子可都算是他们家的,说起来,甘草这个侧福晋身边的大丫鬟,赚的银子可比两个兄长加起来都多,这还不算甘草平日得的赏赐呢,更别说侧福晋还赏了甘草一套宅院呢! 那可是京师的宅院! 为了过继谁的儿子给甘草,兄弟两人平时可没少明争暗斗,也是争着抢着讨好妹妹,结果…… 妹妹现在跟他们掀桌? 还破口大骂上了,骂得还如此难听! 但凡是有气性的汉子,谁能受得了?再想着从甘草这里讨好处,这时候也绷不住了,兄弟两人这就要撸胳膊挽袖子,结果就瞅着两个大高个儿站在了甘草的身后,冒着寒气的眼睛睁盯着他们看呢! 要是寻常的半大小子,兄弟两人倒未必发怵,关键是这两个半大小子的衣着打扮看着就不是寻常人。 能是寻常人吗?驾的是四贝勒府的马车,腰上还挂着贝勒府的腰牌呢! 不止甘草的兄弟不敢动手,就连村上的里长、甘草家族的长辈也得主动过来帮着说和。 甘草趁机当着长辈里长的面儿,跟兄长达成协议,甘草终身不嫁,往后额娘养老归她,不再给两位兄长带孩子,一切养老花销都由甘草承担,与兄长并不相干。 至于兄长们最关心的,以后由哪个侄子继承甘草家产的问题。 “那就看谁最有出息喽,”甘草如是道,“读书的,最低也得考中秀才,习武的,怎么也得做到城门吏吧?” “就算是文不成武不就,那种田养牛的本事也要在十里八乡拔尖儿才成,要是个个都像兄长这样,那我倒不如去养生堂抱养一个。” 两位兄长被噎得够呛,里长跟长辈们却觉得甘草说的很有道理,当然也可能侧福晋的贴身大丫鬟说什么他们都觉得有道理! 协议一式五份,两位兄长、甘草还有里长、长辈那里分别一份,就此生效。 因为甘草的额娘还要养病,一时走不了,就暂时留在村里养病,等着病好之后,甘草接自己去京师。 结果因着维珍在山东一待大半年,甘草也就没空回去接额娘了,不过在此期间,甘草也没少托人给额娘送回去钱物。 甘草自然是盼着能够尽早接额娘来京师团聚的,如今既是甘草休沐不了,那维珍就想着想安排人把甘草额娘接过来,也了了甘草一桩心事。 果然,甘草闻言登时就激动地要给维珍下跪:“多谢主子!奴婢多谢主子!” 傻姑娘,是我要多谢你呀! 维珍忙扶了甘草起来,一边问道:“给肖嬷嬷的春装都准备了吗?” 1911 走开!走开!我才没有你这么臭屁又惹祸的崽! 维珍给肖嬷嬷的福利一直都特别好,除了按照规矩奴才们应得的四季衣裳之外,维珍还会自掏腰包,为肖嬷嬷准备四季衣裳,用料做工都很讲究。 甘草忙不迭道:“回主子的话,绣房已经在准备了,明儿就能做好了。” “那让绣房多准备一套,你额娘的身量尺码你自然清楚,自己去跟绣房说。” 甘草一怔,旋即红着眼点头:“是,奴婢遵命!” 处理完甘草的事儿,维珍好好儿陪了一会儿小都好,总算小都好不再排斥她这个陌生人,肯让她抱了,维珍松了口气儿,打定主意以后但凡有时间,就一定要好好儿陪都好。 只是这决心才下,维珍就没了陪都好的心思。 因为知道了维珍已经回来了,所以小西瓜跟小丸子,甫一下了课,便就第一时间回到了后院儿,特地回来陪维珍用午膳,维珍也早早吩咐膳房准备了好了午膳,都是孩子们爱吃的。 结果用膳的时候,小西瓜一张嘴,就让维珍彻底没了胃口。 “额娘,昨天在儿子在小校场上遇到十六叔,十六叔说皇玛法之前询问他功课的时候问了一嘴,问他怎么老是去宫外的小校场练功,十六叔就照实说,他在宫里练功没意思的很,所以就喜欢出宫找儿子一道练。” 十六阿哥这话确实不假,如今宫里能跟十六阿哥一道练功的阿哥还真没有几个,十五阿哥算一个,但是也比十六阿哥大两岁多,体能有差距,再小的就是十七阿哥了,也不跟十六在一个级别上。 也就是小西瓜能跟十六练到一块去,他们叔侄两人又是打小就关系好,所以十六就经常出宫跟小西瓜一起练功。 跟万岁爷有关,维珍的雷达登时就发出了“滴滴滴”的警报,怕吓着孩子们,面儿上还得装着若无其事:“然后呢?” “然后皇玛法就说,让我以后去宫里的小校场练功。”小西瓜道。 滴滴滴滴滴…… 崩! 雷达爆了,维珍也彻底吃不下去了,小西瓜还一边慢条斯理喝着汤,一边跟维珍说:“那额娘,等一会儿我就去宫里找十六叔一起练功去了。” 维珍还没出声呢,那边小丸子也激动地发言:“二哥,三伯家的弘晟去吗?” 小西瓜摇摇头:“这我哪里知道?” “要是弘晟去就好了,上回在庄子里,我打弘晟还没打够呢!这回要让他输个心服口服!”小丸子一派跃跃欲试。 维珍眼前真是黑了又黑:“你怎么也要入宫练功?不对等等……你什么时候打的人家弘晟?好好儿地为什么要打人家!” “皇玛法发话说我也可以去的啊,”小丸子一脸理所当然,然后用更加理所当然地语气跟维珍道,“我才没有打他,是他主动找打的,不对,我们那是切磋!他技不如人,就成了你亲亲宝贝三儿子的手下败将喽!” 维珍:“……” 走开!走开! 我才没有你这么臭屁又惹祸的崽! “就算如此,那……那你也不能老是惦记着还要打人家弘晟啊!”维珍简直无语。 “额娘,弘晟该打。”都不用小丸子开口,小西瓜抢在了前头。 “对!弘晟就是该打!再说了,额娘之前不是教过我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教他做人吗?是弘晟上赶着求我教他做人的!”小丸子兴奋地大声附和,然后又扭头看向维珍,两眼放光地问,“对了额娘,我们之前没有写信向你报告这一伟大壮举吗?” 维珍:“……” 啊啊啊啊! 走开!走开! 你们这俩闯祸精通通都走开! 待两个闯祸精用过午膳后,总算走人了,维珍耷拉个肩膀,坐在软榻上发了半天的愁。 一时想,万岁爷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一次两次地,独独对她家娃这么特别,这能让人不胡思乱想吗?能不让人逮着四爷逮着小西瓜小丸子嫉恨吗? 亏她先前还跟四爷商量着要低调来着,这哪里还低调得了? 一时又发愁,日后要怎么见人家三福晋,尤其是不久之后,她还要去三爷府赴宴,到时候肯定是要见到三福晋的,一想想那场面,维珍瞬间就用脚趾抠出来一座紫禁城…… 好想跟家有熊孩子的宝妈取取经啊! 算了,眼下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还是万岁爷那边,万岁爷到底想怎样? 维珍愁的一个劲儿叹气,整个人都萎靡极了。 1912 李维珍,你谋杀亲夫! 甘草瞧着她这一副没精打采的样,以为她身子疲倦:“主子,要不奴婢给您准备洗澡水,您沐浴之后歇一歇吧?” 这一路舟车劳顿,主子肯定累得够呛,到了地方也没歇着,又是陪小阿哥,又是等二阿哥三阿哥吃饭的,这时候的确是需要休息。 维珍也觉得累,但是她哪儿有午歇的心情? 维珍摇摇头,抿了口茶,然后吩咐道:“让小池子去前院瞧瞧,四爷可已经回府了吗?” 不行,她得跟四爷商量商量。 “是,奴婢遵命。” 只是四爷这一出门就不着家,眼瞅着天都要黑了,也没回来,维珍实在坐不住了,这才来到前院儿等人,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总算听甘草进来禀报,说是四爷回来了。 维珍这才松了口气儿,哪知道四爷竟是定了这一副尊容回来的。 口口声声说跟德妃无关,但是那红肿的膝盖只能让维珍条件反射想到德妃,瞧着四爷还一副为德妃遮掩的架势。 维珍本来就提心吊胆大半天,这下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不止生气,维珍还着急。 要是日后小西瓜他们真的日日都要去宫里的小校场跟十六皇子他们一道练功,那少不得就要经常去向德妃请安。 这倒没什么,就算德妃这人再讨厌,维珍也不会在孩子们面前说德妃一句不好,也不故意拦着不让孩子们去给德妃请安,可如果四爷在德妃跟前是这样一副德行的话,维珍就真的忍不了。 这让孩子们会怎么想? 会对四爷失望透顶,还是潜移默化有样学样、揣着愚孝由着德妃搓圆捏扁、以后还变本加厉地如此教育自己的孩子?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维珍就气得发抖。 她宁愿小西瓜跟小丸子是熊孩子,也受不了他们脑子被愚孝充斥。 维珍这反应真的是有点儿吓到四爷了,他不清楚维珍怎么突然就这般暴躁,但是维珍一直都是情绪特别稳定的人,四爷知道她肯定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才会一点就炸。 所以当下四爷忙握着维珍发抖的手,对着气得五官都有点儿扭曲的维珍解释道:“真的不是娘娘刁难,不单单是我,别的阿哥都这副德行。” “因着万岁爷突然下旨要送良嫔娘娘出宫的事儿,咱们这些阿哥一起去乾清宫为良嫔娘娘求情,才这样的。” 维珍的五官一时都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兀自还有点儿扭曲,只有眼睛茫然地眨了两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就说来话长了。”四爷道。 “那你就长话短说啊!”维珍催着,一边晃了晃四爷的手。 四爷叹了口气儿:“侧福晋真舍得让我就这样讲?” 维珍盯着杵在自己面前,浑身上下都惨兮兮的四爷,登时有些不好意思,当下赶紧扶着四爷进了浴桶,然后自己又去取了药油进来。 待提供了搓背按摩服务之后,维珍又让四爷把腿搁在浴桶边沿上,然后给那红肿的膝盖揉着药油。 四爷靠在浴桶壁上舒服地叹息。 维珍使坏故意加重力道使劲儿捏了捏四爷的膝盖,四爷登时夸张地龇牙咧嘴:“李维珍,你谋杀亲夫!” “真要谋杀亲夫,也不该捏这儿啊!”一边说着,维珍一边朝着某处挤了挤眼,还吹了个口哨,“啧,还挺精神。” 饶是四爷皮糙肉厚,这时候也不由闹了个大红脸。 他也不想这么精神的,他根本控制不住嘛! 被维珍搞得怪不好意思的,四爷就想要拿帕子遮一遮,又觉得这举动忒没出息,四爷索性把腿叉得更开,也冲维珍挤挤眼:“看着精神,用起来更精神,侧福晋怕是舍不得下手。” 侧福晋:“……赶紧说正事!要不然你看我下不下得去手!” 四爷没吱声,只是冲维珍牵着唇笑,那眼神就特别意味深长。 光屁股惹马蜂,只敢惹不敢撑! 这眼神这表情维珍可熟悉了,就是因为熟悉,维珍才气得干瞪眼,然后就气急败坏地下黑手! 你看老娘敢不敢撑! “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哈……啊啊啊,侧福晋手下留情!” 四爷又笑又叫,泥鳅似的在浴桶里面扭着,登时水花四溅,搞得到处都是,连着维珍身上都湿。 虽然气氛很适合来个鸳鸯浴,不是连小四爷都已经做好准备了嘛?可是四爷这副尊容,维珍可没有蹂躏他的想法,而且四爷这个时候也没有浪里个浪的想法。 1913 好好儿地,谁愿意与皇子为敌? 所以嬉闹一阵儿过后,维珍继续给四爷揉膝盖,四爷仍旧在浴桶里面泡着,一边将今天宫里的事儿跟维珍说了。 维珍一听,人都傻了:“什么?你是说万岁爷想要把良嫔娘娘送去宫外?送……送哪儿去?送回良嫔娘娘的本家吗?” 这是什么意思? 万岁爷这是打算要休妻……不对,是休妾吗? 电视剧看的再多,她也没看过这样的情节啊。 “不是送回本家,”说到这个,四爷都忍不住摇头叹气,“万岁爷的意思,是想把良嫔娘娘赏于臣子。” “赏……赏赏于臣子?” 维珍的觉得自己的CPU要被干烧了,一时间,膝盖是揉不下去了,维珍目瞪口呆地看着四爷。 继而,维珍一脸严肃看着四爷,压低声音问:“你跟我说实话,万岁爷是不是病入膏肓、脑子都彻底病糊涂了?” 四爷都无语:“万岁爷得的是腿疾,关脑子什么事儿?” “那可不少说,指不定病毒就转移,从膝盖直冲大脑呢?”维珍一脸坚持,“要不然的话,万岁爷怎么会突然奇想出来这么混蛋的想法?” 可不是混蛋吗? 穿过来这么多年,万岁爷赏金赏银的不算什么是稀罕事儿,别说是万岁爷赏人了,她平时也没少赏。 至于把女人当做赏赐的,维珍也不是没见过,大爷前后两次给四爷塞人,她可都是亲眼见证的,在这时代,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 当然了,在后世,这种腌臜事儿也不是没有,维珍就在普法小课堂上看过类似的案例,因为自己实在太想进步了,所以把自己的媳妇儿送去陪丧偶的上司。 不过这种事儿不光彩,肯定是要私底下进行的,要不然传出去,事业甭想进步别说,自己的脸面又要往哪儿搁? 但是现在万岁爷,这个天底下脸面最值钱的男人,竟然要把自己的女人赏赐给别的男人,而且侍奉自己几十年、生下了堂堂八贝勒的良嫔。 嫔位娘娘啊,又不是没有记录、要多少有多少的小答应。 可就算是地位再地位的小答应,那也是万岁爷的女人啊,旁人或许为了求进步求利益,可以出卖自己的女人,当做资源送给地位更高的男人,但是…… 万岁爷上面还有谁值得万岁爷讨好献殷勤、把自己的女人都要拱手相让? 除非是万岁爷病糊涂了!脑子不清醒了! 这是维珍唯一能得到的合理解释。 听着维珍对万岁爷口无遮拦,这回四爷没有拦着,事实上,他也觉得万岁爷这想法实在混蛋。 轻轻叹息一声,四爷解释道:“万岁爷认定是良嫔不祥连累龙体不宁,所以大怒之下才要送良嫔出宫。” 当下,四爷将钦天监观测到西北凶星危害紫微星的事儿跟维珍说了,维珍听完,真是满脸黑线。 她拧着眉看四爷:“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把这种只会害人的有关部门给关门大吉了?” 是啊,只会害人! 开局一句“微臣夜观天象”,然后就开始害人! 从前维珍还以为这就是影视演绎对钦天监的刻意抹黑,结果现在才发现,敢情人家是来源于现实! 反正维珍现在对钦天监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四爷被她逗笑了:“说的什么孩子话?钦天监那么要紧的所在,怎么能给关门呢?” 是啊,钦天监的地位十分要紧,承担着观察天象、颁布历法的重任,相当于后世的国家天文台,而钦天监监正,那自然就相当于国家天文台台长了。 由于历法关系农时,再加上古人相信天象改变和人事变更直接对应,所以钦天监的地位其实是要远远高于后世的国家天文台的。 “是,钦天监厉害着呢,除了观察天象、颁布历法,他们还得忙活着害人呢,”维珍不满,小声嘀咕着,“害人的手法还挺高级。” “这未必就是他们愿意的,”四爷脸上的笑容停下了,顿了顿,又道,“朝中没有哪个臣子会无端攻击后宫嫔妃,尤其良嫔娘娘还是老八的生母,好好儿地,谁愿意与皇子为敌?” 钦天监地位紧要,但是钦天监监正的品阶却并不高,只是正五品,这样的官阶,在八爷面前是连话都说不上的,又怎么敢得罪八爷呢? 更要紧的是,涉及后宫嫔妃,万岁爷会是个什么态度? 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一张嘴就攻击嫔位娘娘,而且还是所有人都默认近两年来得万岁爷看重、即将晋位妃位的良嫔娘娘,你就不怕万岁爷龙颜震怒? 1914 矛头直指良嫔 再耿直不阿,可以不顾自己的一条命,难不成一家子的身家性命也能不顾吗? 维珍闻言一怔,然后倒吸一口凉气道:“你的意思是说,是……是万岁爷授意钦天监监正,故意将天象往良嫔娘娘身上扯?”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他一个年届六旬的老臣,为什么敢冒着得罪万岁爷、老八的风险也要一力抹黑良嫔娘娘。”四爷道。 是啊,都六十了,眼瞅着都能请辞回乡、安享晚年了,临了了,冷不防作这样大的死图什么? 家人不顾了?子孙的前程也不要了? 所以,四爷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解释。 “可是万岁爷……为什么要这样做?”维珍不解,“就算对良嫔娘娘有意见,或者是不喜八爷,多的是法子处置,为什么非要一边暗示给良嫔娘娘晋位、给八爷王位,一边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授意钦天监对良嫔娘娘这般恶毒攻击?” 再没有比这更恶毒的攻击了,古人有多在意天象啊。 但凡有个天灾人祸,万岁爷就得身体力行地祭拜供奉,就比如之前西北大旱,当时万岁爷身子也不舒坦,还不是要亲自前往天坛祭祀祈雨? 听说万岁爷当时在还崴了一脚,险些从高台坠下呢! 再严重的,那万岁爷怕就该写《罪己诏》,求老天爷开恩宽恕、庇佑苍生了。 就是在这种环境、认知下,所谓的“扫把星”才会有巨大的杀伤力,连四爷这样性格坚毅刚强的汉子,不也是被德妃的一句“扫把星”刺激的口吐鲜血,甚至还哭了一场吗? 但是跟良嫔娘娘的所谓“凶星”的严重程度比起来,四爷的“扫把星”那就干脆能忽略不计了。 良嫔娘娘这位“凶星”,那可是危害皇上,用钦天监的话说那是“靠夺取紫微星的气运精华为生,若是再不将凶星铲除或者驱离的话,那后果不敢设想”。 还什么“凶星”为阴,所以一开始自身还收到了反噬,要不然早两年万岁爷的龙体就不成了!所有的精华气运全都早被“凶星”夺去了! 这钦天监就差没直接挑明说,得亏良嫔娘娘是女儿身,要不然的话,早几年就要造万岁爷的反了! 不过女儿身也不耽误良嫔娘娘的雄心大志,所以现在,良嫔娘娘卷土重来又开始造万岁爷的反了! 当然了,造反的第一步,就是方死康熙这老登,所以康熙这程子病得一塌糊涂全都是拜良嫔娘娘所赐。 至于良嫔娘娘一个后宫妇人如此费心筹谋多年“造反”的目的是什么? 这还用得了问? 当娘的自然要一门心思为儿子筹谋打算呗。 啧,看似钦天监只攻击了良嫔娘娘,其实八爷他也没放过啊。 而这如果都是万岁爷的授意的话,那万岁爷对八爷母子的厌恶那着实是可想而知。 万岁爷对良嫔娘娘究竟是个什么态度,虽然曾经四爷跟维珍科普过万岁爷跟良嫔家族的恩怨,万岁爷早年似乎也并不看重良嫔娘娘,但是万岁爷究竟是怎么想的,是否真的心存厌恶,维珍无从知晓。 至于万岁爷对八爷是否厌恶,维珍认为肯定多少是有的。 就这回十爷在山东干得那起子好事儿,她都能猜到九成九是八爷在背后捣鬼,万岁爷能不知道? 怂恿教唆弟弟攻击抹黑自己的兄长,八爷这一手阴暗爬行,实在令人不齿。 抛开君臣关系,单就是以父亲的身份来看待这件事儿,万岁爷对八爷也是不可能心存好感的,甚至会愤怒异常。 易地而处,若是小丸子怂恿都好去害小西瓜,都好还真的照做了,她会是个什么心情? 她会觉得都好简直蠢出生天,恨不能给都好几个大逼斗再一脚踹河里,好让他醒醒脑子。 但是对小丸子,她可能连去打去骂的心思都没有,那是因为她没办法原谅这个孩子的所作所为,对她彻底失望。 旁的不提,单就这一件事儿,就足够万岁爷对八爷失望寒心的吧,所以万岁爷想要就此处置八爷,或者从此以后冷落八爷,这都没有问题的。 就算万岁爷不想天家颜面受损,只是暗中处置或是警告八爷,维珍也能理解。 但是万岁爷又是怎么做的? 让维珍最接受不了的是万岁爷将矛头直指良嫔。 “万岁爷是觉得八爷不学好,都是拜良嫔娘娘所赐吗?可就算他觉得八爷心性出了问题,可八爷不是由惠妃娘娘抚养长大的吗?万岁爷这是找错人了吧?” 1915 每个臣子都有每个臣子的用处嘛 “再说了,子不教父之过,他怎么都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就只知道迁怒!” 之前因为太子胡来,就一怒之下下令处置了整整十九位下人,如今又因为八爷迁怒良嫔娘娘。 一边让人以为要给良嫔晋位八爷封王,一边又来这么一手,这…… 难道不是跟八爷如出一辙的阴暗爬行?! 爷俩都这一副德行!关人家良嫔娘娘什么事儿?怎么不迁怒迁怒自己?! 瞅着维珍被气成河豚,四爷一脸无奈:“你想要万岁爷学会反思,那简直难比登天。” 别说因为八爷反思了,万岁爷可因为废太子反思过吗?还不是口口声声索额图带坏废太子? “良嫔娘娘往后……只怕够呛。”想到良嫔日后的处境,四爷又是一声叹息。 是啊,担了那么大的罪名,良嫔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那是可想而知的。 听闻良嫔最近身子总算好转了,还能出门去向太后请安了,可是…… 今日过后,良嫔只怕是又要病倒了。 这一病,只怕是再好不得了。 四爷这话,维珍如何听不懂?心里闷闷的喘不过气儿。 沉默半晌,维珍蹙着眉问:“万岁爷明显就是故意针对良嫔娘娘还有八爷,难道就不怕朝臣不满、对此有异议吗?” 八爷那是一般人吗? 一贯就是皇子里头人缘最好的,裕亲王活着的时候都对八爷交口称赞,如今朝中也不乏跟八爷走的亲近的臣子,八爷母子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难道就没人会为八爷母子叫屈吗? 而且这事儿就算是处在别的皇子身上,肯定也该有臣子对此提出异议的吧? 实在是太荒唐了,也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想着要把妃嫔送出宫赏人?这谁能接受? 就算不敢明着说万岁爷的不是,但是弹劾钦天监监正总算还是可以的吧? 维珍对此抱有期待,但是四爷心里却叹息,维珍还是太不了解万岁爷的手段了。 万岁爷明明可以低调处理此事,但是万岁爷却大张旗鼓地下旨要送良嫔出宫,这就是打定主意要张扬出去,也是已经想好了后面的事儿。 良嫔祥不祥的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让八爷坐实不祥之女所生下的不祥之子的身份,万岁爷这是打定主意,要彻底断绝八爷夺嫡的可能。 至于朝臣们是个什么想法,又乐不乐意,换成别的事儿,万岁爷或许会表现出在意、甚至很乐意表现出礼贤下士,所以万岁爷素有宽仁的名声。 但是事关皇子夺嫡、国之根本,万岁爷会在意什么宽仁不宽仁? 大不了,把钦天监监正推出去也就是了。 每个臣子都有每个臣子的用处嘛。 总算从内间出来,苏培盛早就摆好了晚膳,四爷跟维珍在桌前坐下。 “孩子们都还好吗?”四爷一边拿起筷子,一边问维珍。 前脚抵京,后脚就入宫了,四爷到现在都还没见到几个孩子呢,白天在宫里忙得也没空想,直到这个时候,四爷才想起来几个孩子。 四爷这一张嘴,维珍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差点儿把大事儿给忘了。 “对了,小西瓜跟小丸子今天入宫找十六阿哥一道练功的,说是万岁爷开恩的,这事儿你可知道吗?”维珍忙不迭询问。 没想到四爷表情都没变,夹了一筷子姜汁鱼片吃了,然后点点头:“这事儿我知道。” 维珍瞪着眼看着一脸波澜不惊的四爷:“你知道?” “是啊,我知道。”四爷道。 你知道你还这么一副没事儿人似的表情? 看着四爷这张八风不动的脸,维珍都产生了自我怀疑。 她刚才是说万岁爷开恩让小西瓜跟小丸子入宫练功的吧?不是说今天天气多云转阴西风转东风吧? 四爷忍着笑,轻轻拍了拍维珍的手道:“还有一件事儿要跟你说,万岁爷今儿提了一嘴,说是今后所有适龄阿哥都一并入宫同阿哥们一起练功。” 所以不止是小西瓜跟小丸子,还有其他的皇孙们。 维珍这才总算松了口气儿,一边拿眼去瞪四爷,一边伸手在四爷腰上掐了一把:“你故意的,就喜欢看我着急!” “嘶嘶嘶!侧福晋手下留情!” 四爷夸张地龇牙咧嘴,维珍这才哼了一声把手收了回来,顺便把四爷送到面前的小酥肉给吃了,然后登时竖起了大拇指:“江师傅手艺又有进步啊!” 1916 多子女家庭? 白天给愁的食不下咽,这会子不仅觉得饿了,维珍还味蕾大开,看着什么都觉得好吃,不用四爷伺候,维珍自己拿起了筷子。 埋头吃了一会儿,勉强吃了个五分饱后,维珍打算来个中场休息,一边捧着茶,一边好奇看着四爷:“万岁爷怎么突然让皇孙们一股脑儿地都入宫练功?” 四爷道:“眼瞅着又要再封皇子了,到时候又有一批皇子要搬出宫来,到时候阿哥所剩下的皇子就不多了,每天去小校场练功的皇子也就那么几个,兴许是万岁爷觉得冷清,索性让皇孙们入宫一起练功。” 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 维珍跟四爷数着:“那这样一来,三爷府上的弘晟,五爷府上的弘升,再有就是七爷府上的弘曙,还有咱们府上的弘晖、弘昐、弘呁,这……六位阿哥都要一道入宫练功了?” 除了这六位皇孙之外,别的皇孙年龄还太小,都没到正经练功的年龄。 “对,”四爷点点头,看着维珍,“所以你用不着为孩子们担心了。” “哪儿能不担心啊?”维珍闻言顿时就叹了口气儿,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一脸发愁地盯着四爷,“我可真怕小丸子他又淘气,又逮着人家弘晟打,到时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丢脸丢到姥姥家还算小的,要是因此闹到了万岁爷跟前,小丸子因此被训斥,那麻烦就大了。” 一个“又”字,让四爷挑了挑眉:“还有这事儿?他什么时候打得弘晟?” 当下,维珍就把先前小丸子跟弘晟在庄子里头比试的事儿跟四爷说了。 末了,维珍发愁道:“今天用午膳的时候,那小子提到人家弘晟还兴奋得两眼分光呢,一门心思还想跟人家比试呢,小西瓜竟然也跟着起哄,说人家弘晟该打。” “他就是该打,小西瓜说的没错。”四爷头也不抬地道。 维珍:“……” 亏她还想着让四爷去小丸子来个父子沟通,要是有什么地方沟通不了的,四爷这个当爹的,也不是不能身体力行让孩子有个完美童年什么的,结果四爷这反应,跟她想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差点儿没把她噎死。 “就算人家再怎么该打,那也不该小丸子打啊,”维珍憋得够呛,“再说了,你们天家不是一直都提倡什么兄友弟恭吗?” “所以啊,小丸子身为兄长,出手教训教训欠打的堂弟,顺理成章得很啊。” 维珍:“……” 对哦,小丸子比弘晟大啊,虽然只大二十二天,但是小丸子也是哥哥! Stop!Stop! 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是…… “三爷肯定会生气的!到时候,肯定还要找你麻烦。”维珍道。 维珍这话说的不错,三爷就是那种一点儿亏都吃不了的性子,要是知道弘晟被小丸子打了,哪怕小丸子占理,三爷那也是忍不了的。 他一个当伯父的,当然不能去跟小丸子一般见识,有气自然那会冲着四爷啊。 这一点,四爷也赞同:“三哥确实能做得出来。” “是嘛是嘛,所以啊,咱们最好还是要跟小丸子普及普及君子动口不动手的行事准则,”维珍忙不迭顺着往下说,“难得这段时间,三爷跟你关系还挺融洽,没得因为孩子的关系三哥又找你不痛快。” 四爷没有接维珍的话,而是问道:“珍珍,你知道三哥为什么总是对我阴阳怪气?但是对大哥却从来恭恭敬敬吗?” 维珍想了想,然后迟疑着道:“因为三爷他比较遵守长幼有序……” 可是长幼有序那也不等同于一边敬重兄长,一边欺负弟弟啊。 这话维珍都说不下去,所以维珍晃了晃四爷的胳膊:“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是因为三哥从小就被大哥给打怕了,我小时候但凡要是能像小西瓜他们一样不仅能把三哥打败,还能把三哥给打哭,三哥对我未必就是如今的态度。” 四爷一张口就惊得维珍倒吸凉气:“你们……你们这种多子女家庭的兄弟相处方式都是这么原始粗暴的吗?” 多子女家庭? 这又是个简单好理解的新鲜名词。 同时也是个一下子就能让人察觉到维珍出身家庭的新鲜名词。 所以…… 珍珍还是岳父岳母的独生爱女呢。 想到此处,再看维珍这一脸有些夸张搞笑的表情,四爷却一点儿笑不出来,心里还挺难受,他伸手握着维珍的手,轻轻地揉了揉。 一夕之间,失去了如珠如宝呵护长大的掌上明珠,岳父岳母要如何承受呢? 1917 谁不想平和宽容、谁不想留一世贤名?不是没有那命嘛 易地而处,当时知道二格格也有变疯的可能,他这个做阿玛的真是心疼得都喘不过气儿来。 更何况,维珍还是岳父岳母的独生爱女。 好好儿说着话呢,这人怎么又发情?! 维珍怎么看怎么觉得四爷大有温饱思淫欲的架势,当下忙收回自己的手,一边提醒道:“喂喂喂,爱新觉罗·胤禛,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四爷轻轻牵了牵唇,然后道:“三哥打骨子里就是畏威不畏德的性子,因为从小被大哥打服了,所以对大哥一向恭敬,如今就算大哥失势,三哥也从来不敢上去踩一脚。” “但是你看三哥对我什么时候如此客气过?就算这程子跟我关系融洽,什么时候说翻脸也就翻脸了,我从不指望能跟三哥真的兄友弟恭。” 说到此处,四爷顿了顿,再度伸手握住了维珍的手,然后一字一字认真道。 “珍珍,咱们的孩子自然得是君子,能动口不动手那是最好,但真要动起手来,也不能含糊,别说小丸子把弘晟打了,他就是把弘晳打了,只要我儿子占理,我这个做阿玛的就会为他撑腰到底。” 弘晳是谁? 是废太子的长子,更是万岁爷唯一亲手抚养长大的皇孙。 太子被废之后就一直被幽禁咸安宫,但是对于弘晳万岁爷却格外开恩,所以弘晳并没有同废太子一道被幽禁,仍旧过着跟从前无异的生活。 要是有什么跟从前不一样了,那肯定是万岁爷比从前更疼爱弘晳了,至少看上去是那样。 自从回京之后,万岁爷身子一直不大好,连皇子们都不愿见,就这样,万岁爷还召见过弘晳一回,过问弘晳的功课,这就是在向所有人表明态度。 就算太子被废,也不会影响更不会牵连到弘晳。 四爷的意思也很明确,就是他的孩子不能受委屈。 受委屈的滋味很不好,这是四爷从小到大拜万岁爷、德妃还有三哥等兄弟所赐。 他受委屈是没办法,谁叫他年幼的时候拳头不够硬性子不够讨喜,阿玛额娘也不够关注疼爱他? 但是他的孩子不行。 他一年中有大半年时间每天睡眠不过三个时辰,一睁眼就有好多问题等着他拿主意,吃饭的时候看折子,睡觉做梦满脑子还是折子。 自领差事以来,他没有一日闲过,他自认对得起万岁爷的托付、大清四贝勒的责任。 忠君为国是必然的,但是想要变得更强、更让孩子们能有底气不像他从前一般受委屈也是让四爷无论什么时候面临什么问题都能咬牙顶住的信念。 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严肃了? 听着四爷的肺腑之言,维珍先是有些诧异,但是再仔细听完之后,心里又忍不住发酸。 没有人天生就是棺材脸,没有人天生就冷心冷肺,也没有人天生就这般护短。 谁不想平和宽容、谁不想留一世贤名? 不是没有那命嘛。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将四爷环住,对着他的耳朵轻轻道:“光给孩子们撑腰哪儿够啊,你还得给我撑腰呢。” 四爷闻言登时就笑了,伸手紧紧抱住维珍,一边柔声道:“好,给你撑一辈子腰。” “就撑一辈子?”维珍不乐意了,推开四爷,然后拿眼瞪人,“喂喂喂,爱新觉罗·胤禛,你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 “没忘,下辈子换我去找你,”四爷含笑道,“然后,继续给你撑腰。” “这还差不多,”维珍这才满意,再度投进四爷的怀里,然后含笑道,“到时候在我的地盘上,我也会为你撑腰的,嘿嘿!” “好,咱们一言为定。”四爷答应得挺一本正经。 “一言为定!”维珍也像模像样地答应了。 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 不过就是吹吹牛而已,但是…… 维珍心情却挺好。 因为不管是多大逆不道多离谱的话,都有人听,用心听呀。 …… 就像维珍猜的那样,的确是有朝臣为良嫔娘娘鸣不平的。 转天就有朝臣上书弹劾钦天监监正。 “钦天监监正在其位不谋其政,用莫可揣测之心计诋毁攻击侍奉圣上数十载的嫔妃,更是离间万岁爷父子情分,其心可诛!” 带头的是先后担任左都御史、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如今官至武英殿大学士、保和殿大学士兼太子太保、大名鼎鼎的富察·马齐。 马齐打年轻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暴躁老哥,别说弹劾个钦天监监正了,跟万岁爷互怼那都是常有的事儿。 1918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其实像马齐这样有性格有血性的满臣,在康熙朝并不少见,这跟满清的传统有关,满清一直都有八王推举新任大汗的传统,所以臣子势强。 这也跟清初的政治环境不稳定有关,万岁爷需要满清贵族稳定朝廷,对满臣态度是很宽容的。 历史上康熙皇帝在位六十一年,拢共也就只处死了索额图这么一位重要满臣,连一门心思想学多尔衮做摄政王的鳌拜,万岁爷也只擒并不处死。 万岁爷对满臣态度如此,那也就不奇怪历史上的马齐敢当朝跟万岁爷动手,气得万岁爷嗷嗷骂揭人家祖上的老底,可也就这样了,一年过后,又喊人家马齐回来工作了。 所以,生活在康熙朝的满臣贵族那是相当幸福的,尤其是跟乾隆一朝的同族比起来。 在历经康熙、雍正两朝之后,到了乾隆这里,已然是朝堂稳固,所以比起康熙雍正的谨慎态度,乾隆皇帝的顾虑那就少得多,于是也就到了满臣贵族最惶恐的年代。 不管你是晋协办大学士、五朝国史馆总裁、保和殿大学士兼军机处领班大臣、一等果毅公讷亲,抑或是文华殿大学士、川陕总督、一等承恩公庆复,乾隆皇帝都是旨到人亡,从不含糊。 就在对待满臣贵族的态度上,也能反映中央集权的程度,而乾隆朝无疑是达到了封建君权的巅峰。 言归正传,暴躁老哥马齐这回的表现也不让人失望,口口声声说是弹劾钦天监监正,但是字里行间的意思谁还听不明白? 万岁爷要是不信怀揣着“莫可揣测之心计”的钦天监监正的谗言,又怎么会亲自下旨诋毁攻击侍奉圣上数十载的嫔妃?又怎么会中奸佞小人离间父子情分的奸计? 对于马齐的炮轰,兀自在养病的万岁爷表示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对于万岁爷王八缩壳的行为,马齐愈发暴躁,弹劾的折子比东风快递都使命必达。 只是十天过后,马齐暴躁不下去了,因为…… 万岁爷的腿疾好了! 万岁爷非但能下地走路了,正常出席了自己的万寿节庆典之后,又在罢朝养病近三个月之后,万岁爷总算恢复了早朝,又出现在了文武百官的面前。 然后开朝第一件事,万岁爷就厚赏了钦天监监正。 钦天监监正表示愧不敢收,并且表达了想要回乡侍奉八十老母的强烈心愿,当朝自请辞官。 万岁爷被其孝心打动,允准了钦天监监正的辞呈,还赏赐了钦天监监正白银千两。 “就得多些监正这样恶言不入于耳、一门心思忠君爱国的臣子大清才能江山永固!”万岁爷一边拍着自己刚刚痊愈的腿,一边居高临下环视着整个大殿,然后状似随意来了一句,“马齐,你说呢?” 他说呢? 他能怎么说?! 钦天监监正前脚才说良嫔娘娘不祥是危害龙体的“凶星”,因此良嫔娘娘差点儿被送出宫,结果后脚,良嫔娘娘被挪了宫殿,万岁爷的腿疾就神奇地好了! 真是正应了良嫔娘娘果然是危害龙体的“凶星”! 马齐能怎么办?除了憋得一肚子内伤,难不成他还能要求万岁爷当着文武百官公布脉案吗?! “万岁爷所言甚是,是……是奴才一时冲动,误会了监正,还请万岁爷降罪!”马齐跪地请罪。 万岁爷一字一字缓声道:“朕知道你向来行事都是本着一颗忠心,忠心是好,只是别被旁的蒙蔽了眼、走错了道儿才好。” 他到底是被什么蒙蔽了眼啊? 你能不能说明白点儿! 他就是光明正大的忠心!光明正大地同情良嫔母子!才不是被谁蒙蔽了! 马齐憋得脸红脖子粗,要不是瞅着万岁爷明显不高兴了,还明显在拿他借题发挥,他非要当朝跟万岁爷好好儿掰扯掰扯。 能备受万岁爷重用信任,位极人臣,甚至还跟万岁爷做了亲家(十二福晋是马齐的唯一的女儿),马齐自然也不只有暴躁的一面。 他能不知道万岁爷这是趁机警告一众臣子,不要结党营私? 就是知道,马齐才会老老实实受着,即便马齐没有结党营私的想法,但是马齐也觉得自从太子被废之后,有些皇子的确开始不像样了,更有些同僚在往岔道儿上走。 虽然不赞成万岁爷对良嫔八爷的做法,但是这并不妨碍马齐跟万岁爷当众上演这么一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1919 万岁爷的态度为什么转变如此之快? 这些想法不过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万岁爷话音一落,马齐就忙不迭恭恭敬敬磕头请罪:“是,万岁爷教诲奴才谨记在心!” 万岁爷看着老老实实匍匐在地的马齐,嘴角微微上扬。 要么他怎么喜欢马齐呢? 正直不阿兼具能看懂眉高眼低的奴才,才是好奴才啊。 …… 马齐是憋得要吐血,八爷是真的给气吐了血。 自从那天在乾清宫门前昏过去之后,八爷就没再出过贝勒府。 八爷病得根本下不来床,就算能下床,额头上的伤还触目惊心着,哪里就能出得了门? 所以八爷就一直告假在家养病。 八爷好好儿的,怎么会生病? 那是急怒交加到了极点之后,身子彻底承受不住才病倒的,太医说,想要尽快养好病,八爷就得保持心态平和,否则的话,这病只怕好得慢,还会就此留下病根儿。 八爷倒是想保持心态平和,那也得能啊。 万岁爷龙体一天天恢复,八爷的心就开始一天天变凉,万岁爷身子不好或是好得慢一些也就罢了,万岁爷好得如此之快,这叫所有人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 当然是认定他额娘良嫔就是货真价实的“凶星”呗,既是被从西北方向挪走了,所以就危害不了万岁爷的龙体了,所以万岁爷的龙体才会迅速好转。 与此同时,良嫔的身子却在短时间内一落千丈,如今已经是病得下不来床了。 这就更加坐实了良嫔是“凶星”,因为吸收不到万岁爷的精华气运,所以“凶星”自身难以维持,所以才会一蹶不振啊。 虽然这一切不过都是万岁爷跟钦天监演的一场戏,一场满是漏洞、拙劣不堪的戏,但是那又如何? 谁会跳出来为他们母子主持公道? 一向头铁的马齐倒是耿直,事发之后,一天一道折子弹劾钦天监监正,也是在变相地为八爷母子叫屈,有马齐这个大学士带着,也有不少官员跟着上书弹劾钦天监监正,这里面自然就有八爷的人。 虽然知道圣命难违,万岁爷认定的事儿压根儿就不可能更改,但是八爷还是想把损失降到最低,这个时候最要紧的就是攒一攒同情值。 换句话说,就是卖惨。 所以,八爷为生母在乾清宫门前求情,磕得头破血流进而昏迷的事儿,第二天就传开了,一并传开的,还是良嫔娘娘受惊过度以至昏迷不醒,病倒在床。 就因为钦天监的谗言,害得这一对母子双双病倒,何其可怜? 万岁爷又何其心硬? 所以上书弹劾钦天监监正的官员越来越多,这局面八爷是满意的。 自然,八爷最想争取的还是万岁爷的回心转意,只是八爷心里也清楚,这只怕太难。 对于万岁爷的突然发难,八爷真的是完全察觉不到,好好儿地,万岁爷就突然剑指他们母子,而且还偏偏就是在大封皇子典礼跟晋封嫔妃之前,要说万岁爷不是故意的,八爷能信? 万岁爷分明就是故意的,掐在这个点儿,对他们母子狠狠来个当头一棒,断了他们的念想,更是向所有人都摆明态度—— 他这个万岁爷就是厌恶良嫔母子。 万岁爷的态度为什么转变如此之快? 明明一直都是正常的,虽然在山东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万岁爷似乎对他不满,一直摁着他在身边侍疾,但是没过多久,万岁爷就放他去江南筹募善款了,从那之后,万岁爷对他的态度也是一切如常。 这几天,八爷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盘点,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还是暗中示意老十对李氏养生堂动手的事儿。 从前还以为老十忍着咬死没有供出他跟老九,如今看来,老十只怕当时就吐口了。 只是万岁爷一直隐忍不发,让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然后开始憧憬良嫔晋位妃位还有自己被册封为王,然后在这个时候,万岁爷才使出这歹毒一手。 又或许不是老十,是四哥。 四哥之前在山东整饬官场,不是连钮祜禄家的那个东昌知府都被一并拿下了吗?所以老十跟东昌知府的小九九,四哥十有八九也是心知肚明。 就四哥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如何能放过他们? 只是老十跟阿灵阿一家,万岁爷已经出手处置了,四哥就不好插手了,但是四哥却断断不肯放过他,不定就在万岁爷面前如何煽风点火,才让万岁爷对他这个亲生骨肉竟下此毒手。 1920 八爷呕血 他从前只觉得四哥能力超群,所以一直是钦佩又警惕,却不想四哥不止办差的能力超群,城府算计也是胜他一筹。 他不过是借老十的手,稍稍推了一下四哥侧福晋的养生堂,结果四哥反手就回敬他额娘一个危及龙体的“凶星”身份。 四哥手段是真高,心也是真黑。 八爷现在没工夫想着如何报复四爷,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扮演一个被佞臣谗言构陷、一病不起的皇子。 其实说扮演也不准确,被佞臣构陷、一病不起都是真的。 他是真的悲惨又可怜,赢得同情,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好在,事态正一步步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同情他们母子遭遇的臣子越来越多,每天上书弹劾钦天监监正的折子也越来越多。 八爷不指望万岁爷会承认自己有错,他要的是万岁爷受不住压力,赐死钦天监监正,或者是罢了钦天监监正的官,不论是哪种可能,这都为他们母子日后恢复名誉、摆脱“凶星”恶名提供条件。 是的,八爷虽然如今还病的下不来床,但是却已经在筹谋日后绝境翻身大计了。 只是在听到早朝之上,万岁爷跟马齐上演的那一出周瑜打黄盖之后,八爷就筹谋不下去了,当时就连吐了几口血。 “主子爷!主子爷!”石剑吓得魂儿都没了,一张口声音都带着哽咽,“主子爷,奴才这就去……去请太医!” 八爷摇摇头,想让石剑别去,早朝才刚散,他这边就着急忙慌地去请太医,没得叫人觉得他是心虚,被万岁爷在早朝之上的一番话给说中了心事。 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口,嗓子眼儿又是一甜,八爷又呕了起来。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石剑彻底慌了,冲着门口的小太监喝道。 “是,奴才遵命!” 小太监得令,当下就一溜烟儿似的跑走了,然后石剑一转过身来,就瞅着自己主子面色更难看了,手指颤颤指着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石剑忙不迭道:“主子爷有何吩咐?” 有何吩咐? 他现在就想狠狠抽石剑两个大嘴巴子! 都说了不要请太医! 只是一张嘴,声儿根本就发不出来,倒是又呕了一口血,石剑又在那儿鬼叫,八爷一口气儿没提上来,眼睛一翻,人就昏了过去。 “主子爷!主子爷!”石剑更慌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伸手就去晃八爷的胳膊,再开口都带着哭腔了,“主子爷,您醒醒啊!主子爷啊!” 八福晋才到前院儿,就听到石剑的鬼嚎,自是吓得够呛,险些也是一口气儿没提上来,得亏高嬷嬷给扶住了。 “福晋,您当心身子啊!”打量着八福晋苍白的一张脸,高嬷嬷是真着急。 大婚多年,八福晋总算遇喜,这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儿,再加上良嫔娘娘马上就要晋封妃位,八爷少说也能捞个郡王位分,这加在一起,简直就是他们八贝勒府“三喜临门”! 自打八福晋遇喜之后,八爷待八福晋比从前更加周到体贴,良嫔娘娘对八福晋也改了态度,安郡王府那边也总算是松了口气儿。 什么叫好饭不怕晚啊! 不止喝了多年苦汤的八福晋有此感慨,高嬷嬷等一众下人也是深有体会。 只有主子的日子好过了,他们做下人的日子才能好过嘛。 反正高嬷嬷就觉得最近的日子简直好的像是在做梦,八福晋的厚赏是一方面,安郡王府那边的厚赏是一方面,八福晋人逢喜事精神爽脾气变得异乎寻常的好,更是一方面。 高嬷嬷就盼着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的时间长一些,结果事实证明,她就是个乌鸦嘴!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啊,竟然出了这样大的事儿! 那天,八爷满脸是血、一身狼狈被送回府的时候,八福晋吓得当时就腹痛,这些天,八爷一直在前院养病,八福晋也是在后院儿安胎。 到今天,八福晋的身子骨总算好利索了,第一时间就赶来前院探望八爷,结果还没见着人呢,就听着石剑这般鬼号,八福晋哪儿有不怕的? “福晋,您千万要稳住!”高嬷嬷忙不迭道,一边给八福晋顺背,一边取出薄荷脑油送到八福晋的鼻下,“福晋,来,深吸一口。” 八福晋照做,深吸了一口,旋即薄荷脑油浓重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刺激得八福晋直皱眉,不过好在,八福晋的精神回来了。 1921 她的命真的特别好 瞅着八福晋兀自难看的面色,高嬷嬷不无担忧:“福晋,您要不还是回后院儿歇着吧,如今再没有比您腹中的胎儿更重要的了。” 眼瞅着良嫔、八爷都出事儿了,要是这个时候,八福晋受了刺激丢了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那…… 别说是三喜临门了,这简直是倒霉一家子啊! 高嬷嬷更担心要是受此影响,八福晋往后再难怀不上,那可如何是好? “孩子再要紧,那也要紧不过主子爷啊,”八福晋一脸心焦,根本听不进去高嬷嬷的话,当下就急匆匆往房里走,“到底得先去瞧瞧主子爷如何了,不然我哪里能心安?” 虽然心里有准备,可是冷不防瞅见八爷呕血又昏死过去的场景,八福晋还是给吓着了,先是僵在原地,继而是捂住了嘴,一副也要呕吐的架势。 高嬷嬷忙不迭来给八福晋拍背,八福晋总算好了些,待清口之后,八福晋忙不迭行至八爷的床前。 “福晋吉祥!”石剑忙不迭抹了抹脸起身给八福晋行礼。 眼瞧着八爷靠在软枕上双目紧闭,八福晋不安地盯着八爷衣襟上的斑斑血迹,呼吸都有些急促。 “不是一直说主子爷情况稳定的吗?八爷怎么还呕血了?”八福晋压低声音询问石剑。 石剑自然知道八爷为什么突然被刺激得呕吐,只是前朝的事儿,石剑也不敢跟八福晋说啊,所以就只是含糊着道:“回福晋的话,奴才也不清楚,许是……主子爷太过挂心良嫔娘娘的缘故吧。” “要你这奴才有何用?”对于石剑含糊的回答,八福晋显然不满意,瞪了石剑一眼,然后又问道,“可已经去请太医了吗?” 石剑忙不迭点头:“奴才已经着人去请了。” 打量着八爷惨白的一张脸,八福晋到底不放心,拧着眉道:“你去催一催。” 石剑也正有此意,当下忙不迭躬身道:“是,奴才这就去!” 石剑急匆匆地退下了,八福晋让高嬷嬷去打了一盆水放到床前,然后投了帕子,高嬷嬷赶紧道:“福晋,还是让奴婢来吧。” 八福晋摇摇头,然后就亲自给八爷擦起了脸来。 十天未见,八爷明显瘦了不少,脸上的胡茬青阴阴的一片,再加上嘴角下巴星星点点的血,难免显得狼狈邋遢,也显得憔悴病弱。 许是被湿漉漉的触觉唤醒,八爷缓缓睁开眼。 甫一对上那双茫然无措继而又低落灰暗的眼睛,八福晋就忍不住鼻头一酸,再开口的时候,就隐隐带着哽咽了:“主子爷。” 她从来不知道八爷还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她也从未在八爷脸上见过这样的眼神。 他总是最平和温润的,总是让人如沐春风。 这样的八爷,让她难过,让她心疼。 “别哭了,爷没事儿的,”看着面前泫然欲泣的八福晋,八爷还出言宽慰,“让你挂心了,都是爷不好。” “不!不是!”八福晋的哭声陡然变大,她不管不顾伸手一把抱住八爷,“是妾身不好,什么都帮不了主子爷!都是妾身无用!” 是啊,她真的好无用,成婚这么些年,一直怀不上,害得八爷膝下空空,不定被外头人如何议论。 但是八爷却从来没有因为这事儿怪罪过她,即便张侍妾意外失了孩子,对八爷府异常珍贵的孩子,即便为此良嫔娘娘给气病了,彻底恼了她,八爷还是一直坚定地站在她这边,维护着她。 在往前,不论她做出多大的错事儿,八爷也从不会对她失望继而疏远冷淡。 他对她一直都很有耐心,一直体贴入微。 只是如今换成八爷遇到坎儿了,她却什么都帮不上,八福晋真是羞愧得无以复加。 耳畔传来八爷轻轻的叹息,八爷一边轻轻拍着八福晋的后背安抚,一边柔声道:“你怎么无用呢?你跟孩子都好好儿的,就是爷最大的宽慰,也是爷努力向上的动力。”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语气,明明没有什么情情爱爱山盟海誓,但是八福晋却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动人最真挚的情话。 她的命真的特别好。 虽然打小失了额娘,生父还背了案子,但是因为有外祖父的宠爱,她这个外孙女可比安亲王府所有的孙女儿加起来日子还好过得多。 后来外祖父过世,都以为她这个外姓人失了依靠,都在巴巴地等看看她笑话,甚至是惦记着她名下的财产,但是她又被万岁爷指婚赐给给了八爷做了八福晋! 舅舅一家还不是照样上赶着对她好? 1922 都道是富贵窝里出情种,果然不错 她迟迟不遇喜,舅舅可比她还着急,这些年来她吃了不知多少副汤药,还是最价格高昂、世间罕见的偏方,这几万两的银子,可都是安郡王府出的。 这么些年过去,不定多少人背后骂她是生不出蛋的母鸡,舅舅只怕也心疼打了水漂的银子,但是,她又怀上了! 这还不能说明她命好? 到现在,虽然八爷深陷困顿,这一回大封皇子注定没有八爷的份儿,不止如此,或许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八爷的处境都不会特别好,连带着她这个八福晋或许也在一众妯娌面前抬不起头。 但是八福晋仍旧觉得自己的好命还在继续。 是的,她就是好命,能够嫁给八爷,她的命比谁都好,尤其是跟她的那些妯娌比起来。 或许八爷的位分一时撵不上别的皇子,但是哪个皇子能像八爷一般知冷知热、对福晋珍重至此? 除了八爷! 八福晋觉得的一颗心都是滚烫滚烫的,就像此刻她忍不住的眼泪一样。 八爷取过帕子,轻轻地为八福晋拭泪,一边叹息道:“傻姑娘,这不是成心让爷心疼吗?这辈子,爷最见不得你跟额娘掉眼泪了,快别哭了,别让爷担心。” “是,妾身不哭了。” 八福晋忙不迭吸了吸鼻子,对上八爷带着调侃意味儿的眼神,听着八爷含笑道:“眼瞅着都要当额娘了,还哭得冒鼻涕泡呢。” “主子爷惯会打趣妾身。” 八福晋大囧,忙不迭起身去内间,一番洗漱收拾,待出来后,八福晋服侍八爷换了身干净的中衣,然后没过一会儿,石剑就气喘吁吁带着太医来了。 八爷自然也有用惯了的太医,不过如今良嫔病得可比八爷厉害多了,八爷忧心良嫔的身子,故而一早就吩咐,不许去请那位太医,没得因为他的缘故而影响了他给良嫔医治。 所以,八爷这回病是孙太医负责医治。 听闻八爷呕血了,孙太医自然也很紧张,他是去年底才进的太医院,能进太医院,医术肯定是没得问题,但是给贵人看病的经验毕竟还是太少,少不得总是悬着心。 方才瞅着八爷府上来人那阵势,还以为八爷情况有多差呢,孙太医哪儿有不紧张的? 结果瞧着八爷的状态还不错,八爷自己也说:“不过是晨起口干兼又多咳了几下,带出几道血丝,福晋实在担忧,故而着人请太医来了这趟,有劳了。” 八爷对自己方才的咳血描述得轻描淡写,至于请太医也成了八福晋忧心八爷身子这样甜蜜无奈的负担。 八爷这话听得八福晋更加心花怒放,脸颊都飞上了红晕,一旁的孙太医也在心中暗暗感慨,听闻八福晋虽然跋扈但是架不住八爷用情专一,即便大婚多年,八福晋仍旧膝下空空,八爷对八福晋的态度却始终如一。 从前都是听说,如今亲眼得见,竟不似作假。 都道是富贵窝里出情种,果然不错。 “贝勒爷客气了,奴才不敢!”孙太医忙道,当下行至床前为八爷请脉,结果手指才一搭在八爷的手腕上,太医的动作就是一顿。 八爷的脉象跟他刚才自己说的,可不大像啊。 到底是才进太医院不久的太医,还没学会脸上藏事儿的本事,不过孙太医也就顿了那么一下,又继续神色如常地给八爷请脉。 孙太医心下诧异,面儿上却不露,手指稍稍停顿片刻,然后收了回来,恭恭敬敬道:“贝勒爷身子骨恢复得不错,只是如今天干物燥的,难免会带着贝勒爷上火,奴才会为贝勒爷拟一记清热下火的方子,贝勒爷照方调养,六七日也也就好了。” 孙太医不说八爷是因为急怒攻心而被刺激得呕血,只说是天干物燥的缘故。 虽是年轻,却好在人够机灵。 八爷自然满意,抬头看向石剑,吩咐道:“带孙太医去拟药方,等下再好好儿送孙太医回去。” “多谢贝勒爷。”孙太医忙不迭躬身道。 “是,奴才遵命,”石剑应声道,一边又给孙太医引路,“孙太医这边请。” 瞧过了太医,八福晋才总算松了口气儿,只是八爷却靠在软枕上半晌回不过神来,八福晋顺着八爷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八爷正盯着翻出来的袖口上活灵活现的小狮子看。 跟八爷成婚多年,八福晋自然一眼认出这是良嫔的手艺,良嫔很喜欢为八爷做衣裳鞋袜,每件衣裳的袖口内侧总算绣这样一只小巧的狮子。 应该是祈福的意思吧?盼着八爷能像狮子一样强壮威猛。 1923 她跟八爷的关系将迈入一个新阶段 瞅着八爷对着那只小狮子回不过神来,八福晋不由心中叹气,当下在床沿儿上坐下,八福晋看着八爷,柔声道:“主子爷,妾身想明儿入宫给娘娘请安。” 八爷这才回过神来,原本失神的一双眼,这时候诧异又感激,不过八爷还是摇摇头:“不必了,你身子要紧,额娘她……不会有事儿的,有太医日日看顾着额娘呢。” “可是妾身放心不下啊,如今知道主子爷的身子骨没有问题,妾身的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一半儿了,可另一半儿还仍旧悬着呢,”八福晋伸手握住八爷的手,轻轻晃着,语气带着恳求,“主子爷,要不亲自去看看额娘,妾身就安心不了了,又哪里还能安得了胎呢?” “主子爷,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您也一定要答应妾身啊。” 八爷目光深深看着面前一脸哀求的八福晋,眼里满是感动。 万岁爷乾纲独断认定良嫔娘娘是“凶星”,还是危害龙体差点儿害死万岁爷的“凶星”,以至于万岁爷一怒之下竟要她送出宫,如今万岁爷虽然是看在一众皇子嫔妃还有太后求情的份儿上,网开一面,没有真的送良嫔娘娘出宫,而只是给她挪了宫殿,甚至连位分都保留,没受影响。 但是良嫔如今是个什么处境,还用多说吗? 虽然万岁爷还许太医去给良嫔医治,一应待遇也照旧,但是谁心里不清楚呢? 这种时候,谁还敢接近良嫔? 惠妃娘娘之前能带头去求太后,现在却不敢去看良嫔,良嫔既是坐实了就是危害龙体的“凶星”,这个时候同情良嫔岂非是不顾万岁爷的心情? 所以惠妃娘娘也只是私下让奴才悄悄去给良嫔送了几回药材补品,至于旁人,就更加不敢靠近良嫔这个不祥之人了。 要是身上沾染了良嫔的不祥,也变成了“凶星”,那往后的前程恩宠还要不要了? 八爷倒是孝顺,只是他心里也清楚,这个时候他要是还拖着病体去向万岁爷求情,或者是入宫探望良嫔娘娘,难保不让万岁爷认为是惺惺作态或者是故意卖惨,只会惹得万岁爷更加厌恶他们母子。 真那样的话,且不说他,良嫔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所以八爷再着急再忧心,也只能从太医那里打听良嫔的情况,然后在家里干着急,无论如何是都不敢入宫扎万岁爷的眼的。 如果这个时候,还能有谁能光明正大去探望良嫔的话,那也就只有八福晋了。 万岁爷以孝治天下,良嫔再不祥,也是八爷的生母,既是八爷卧病兼又不便入宫给良嫔侍疾,八福晋这个做儿媳妇的入宫尽孝,那是理所应当。 难不成万岁爷竟然还要拦着八福晋不许入宫尽孝? 那传出去可就不大好听了,更是有违万岁爷格外开恩没有将良嫔送出宫去的宽仁不是? 不过八爷还真是没有指望八福晋这个时候肯入宫探望良嫔,且不说八福晋如今身怀有孕,单就八福晋从前在良嫔那里碰的钉子、遇的难堪,八福晋心里只怕是不肯这个时候入宫为良嫔尽孝的。 八福晋可从来都不是个好惹的性子,这一点,八爷还是清楚的。 所以,指不定这些天八福晋所谓的在后宅安胎便就是八福晋不肯入宫的推脱手段呢。 结果这个时候,八福晋竟然主动提出要入宫去探望良嫔,八爷如何不惊讶如何不感动? 一时间,八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握住八福晋的手。 被八爷这样深深地看着,八福晋心中又软又烫,她有个预感,从今往后,她跟八爷的感情会更进一步。 八爷从前对她已经很好了,特别温和有耐心,处处维护她,但是这里面却带着明显的客气疏离,八福晋相信,若是当年万岁爷指婚给八爷的不是她而是别人,八爷也会这般善待。 是的,不论八福晋是谁,都会得到八爷的善待,因为八爷真的是特别好的人。 这样的认知,让八福晋觉得踏实,但是又不乏失落。 但是此刻,八福晋的失落不见了,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她跟八爷的关系将迈入一个新阶段。 从今往后,她会成为八爷生命中最重要、最无可取代的女人。 “主子爷,有妾身在,一定不会让娘娘受苦受委屈的,你尽管放心就是,”对着八爷温柔的视线,八福晋一字一字认真道,顿了顿,八福晋垂下眼,又轻声道,“只是你也得让妾身放心,务必要好好儿养病,莫让妾身成日牵肠挂肚,如今妾身可是双身子呢,最是听不得主子爷又哪里不好……” 1924 姐姐这是又请妹妹吃烤肉呢? 话未说完,八福晋被八爷一把拥进怀里,他紧紧抱着八福晋,在她耳畔一字一字柔声道:“你放心,爷会保重的,就算是为了你跟孩子,爷也会尽快站起来。” 虽然很自私很恶毒,但是此刻八福晋却是真是无比庆幸,良嫔娘娘的这一场飞来横祸。 良嫔娘娘虽然倒霉到家了,但是却成全了她对八爷的一片痴心。 这也是值得的。 鼻头又开始泛酸了,八福晋脸上却满是幸福笑意,她紧紧抱着八爷,把湿漉漉的一张脸紧紧埋在八爷肩上。 …… 回京之后,维珍就忙得团团转,待总算忙完了这程子,维珍这才总算有机会请武格格在院儿里做客。 其实自从去年拜托耿格格同维珍提起两家结亲的事儿,武格格也一直等着这一天,只是维珍当时就随四爷去了山东,再回来的时候,就是大半年后了。 这大半年,武格格等得别提有多焦心了。 虽然娘家那边带话过来,说是过年的时候,武兄带着儿子特地去了一趟定州。 自然是去拜访李绘清夫妇的,李绘清夫妇招待得也十分周到,但是毕竟事儿没有敲定,可见李家的事儿,到底还是得由侧福晋拍板的。 武格格因此一直悬着心,就盼着维珍能早点儿回来呢。 好不容易盼到了维珍回京,只是维珍又忙得脚不沾泥,接连几日都一大早就要出门,有时候傍晚才回来,简直比四爷都忙,武格格即便再急,那也是不好前去搅扰的。 好不容易今天等到了维珍发出邀请,让她这天来她院儿里用午膳,武格格这才松了口气儿。 可是等武格格到了侧福晋的小院儿门前,一颗心又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了。 武家父子能在新年登李家门拜年做客,那自然是得了李家允许的,所以就这一点而言,李家对她侄儿以及他们武家应该是满意的,要不然就可能让他们贸贸然登门的。 可既是李家满意,招待得还十分客气周到,那为什么却不肯答应下来亲事呢? 难道…… 李绘清夫妇虽然满意,但是侧福晋却并不满意? 抑或是侧福晋对两家结亲还有什么顾虑? 瞅着武格格突然在门前停下了脚,女贞有些诧异,一边也跟着停了下来,然后恭恭敬敬道:“武格格,您里面请。” 武格格回过神来,然后忐忑地跟着女贞走进了院子。 可待一瞧见维珍脸上熟悉温和的笑意,武格格忐忑就登时就去了大半儿。 侧福晋在房门口等她呢。 武格格松了口气儿,当即加快了步子,行至维珍面前:“妾身见过侧福晋……” “妹妹少礼,”不待武格格福身行礼,维珍已经笑着牵起武格格的手,然后神神秘秘地冲武格格挤挤眼,“今儿咱们不拘在屋子里,咱们换个敞亮的地方说话。” 一边说着,维珍就一边拉着武格格往前走,虽然明知道这是通往后院儿的方向,但是武格格还是觉得新奇得要命,忍不住问道:“姐姐这是要带妹妹去后院吗?” “是啊,这春和景明、风和日丽的,咱们若是一味儿拘在屋里头,哪里对得起这样的蓝天白云、百花盛放还有蜂飞蝶舞?妹妹你说是不是?” “姐姐说的极是,”武格格笑着附和,“如今天暖了,最是赏花的好时候,佳音她们日日都为我采花回来做瓶插呢。” 行至后院,甘草迎了上来,福身同维珍道:“主子,都准备好了。” “行,你先退下吧。”维珍冲甘草点点头。 “是,奴婢遵命。” 当下,甘草福身退下。 维珍明显显是想要单独跟武格格说话,武格格自然会意,当下也冲身边的佳音使了个眼色,然后佳音也福身退下了。 待到甘草跟佳音退下,维珍牵着武格格的手进了后院儿,然后含笑同武格格道:“妹妹你瞧,可觉得眼熟吗?” 武格格闻声看去,先是一愣,旋即一脸惊喜:“姐姐这是又请妹妹吃烤肉呢?” 是的,维珍又要请武格格吃烤肉。 所以维珍一早就吩咐甘草在后院儿做了许多布置。 各种串儿自然是必不可少,从膳房那边借来的大炉子上面铺了一层铁丝网,除此之外,还有武格格爱喝的奶茶,桌子上还摆了一大瓶花儿,桌子两侧则分别摆了个藤编的摇椅,看着就特别舒服。 1925 武格格为了拍他们李家的马屁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是啊,请你吃烤肉,”维珍笑着拉着武格格行至摇椅前坐下,一边将奶茶递给武格格,一边含笑道,“上回咱们吃烤肉是什么时候来着?妹妹你还记得吗?” 想了想,武格格摇摇头:“记不起来了,不过当时的场景妹妹印象深刻,现在还能回想起来呢。” 是啊,印象特别深刻,因为那是她做了四爷格格之后,第一次去庄子小住,也是第一次穿上额娘亲手准备的衣裳,更是第一次出门踏青还幕天席地地吃烤肉喝奶茶。 肉串还是她们自己亲手烤的! 那天的开心,武格格应该这辈子都不能忘,所以这时候再回想的时候,武格格的嘴角就一个劲儿上翘:“一直惦记这个味儿呢,还是姐姐知道心疼我。” “以后什么时候想吃,知会一声就是了,到时候把耿妹妹也一并叫上,咱们姐妹几个一起乐呵,”维珍含笑道,喝了口奶茶,然后就开始正儿八经烤串了,“妹妹,羊肉十串够吗?” “够了够了!”武格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抿了口茶奶茶,然后又嘿嘿笑,“不过姐姐要是再给我来一只鹌鹑、两串鸡翅、三串牛肉的话,我也没意见。” 维珍点点头,一派了然:“知道了,咱俩一样,就是天生都不爱吃肉。” “哈哈!”武格格登时被逗得笑得停不下来。 瞅着维珍忙不过来,武格格也放下了奶茶,帮着维珍一起烤,一边烤,武格格还一边感慨着:“那回在庄子上,姐姐带着咱们一道出去郊游吃烤肉,当时把孩子们也都一并带上的,咱们坐在树下吃吃喝喝,孩子们在一旁打打闹闹,那时候孩子们才多大啊?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了,可是想起来却又跟昨天的事儿似的。” 维珍也不由跟着感慨:“是啊,当时孩子们还小呢,大格格当时才刚刚跟你学琵琶,小西瓜当时就一门心思地捉虫子喂鸡,小丸子还得人抱着,慧娴慧妍她们还是头一次来贝勒府小住呢,一转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 从维珍口中听到慧娴慧妍,武格格的雷达一下子就响了,她默默地咽了咽口水,然后状似随意道:“可不是嘛,大格格她们姐妹三个都出落得亭亭玉立,是大姑娘了。” 武格格这话直的维珍都有点儿不忍直视,既是武格格如此迫不及待,维珍也没有继续打太极的意思。 当下,维珍就话锋一转道:“还在山东的时候,嫂嫂便写信同我说,武家兄长携子登门拜年的事儿,兄长跟嫂嫂对于妹妹一家的家风做派十分满意推崇。” 武格格闻言简直像是吃了人参果似的,那叫一个周身舒畅,当下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姐姐过誉了,我们一家对姐姐一家也是万分满意,兄长武人出身,对姐姐一家诗书传家甚为敬重,兄长还盼着日后侄儿能多得李家兄长指点,科考之路也能来得顺达!” 让李绘清这个……高六生指点武家侄子? 还想着武家侄子科考能够变得顺当? 武格格为了拍他们李家的马屁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实在是太简单粗暴了! 要不是场景不对,维珍肯定要放声大笑。 好在维珍是忍住了,再开口的时候,就更加推心置腹了:“难得咱们两家投缘,慧娴慧妍同妹妹更有师徒情谊,更是妹妹看着长大的,不论是哪个孩子嫁去了妹妹家,我们一家都没有不放心的。” 终于!终于! 她终于等到这句话了! 今天的天儿已经不错了,但是武格格就是觉得一下子天变得更蓝了,太阳变得更亮了,勉强的姐姐也免得更加貌若天仙了! “谢谢,谢谢姐姐!有姐姐这句话,我们武家定然不会亏待了孩子,妹妹也会拿孩子当自己的亲骨肉一般对待,往后侄儿就算不得侄儿了,只算是女婿!我会好好儿疼她的……”武格格激动得一时都有些无无伦次,说着说着,都哽咽了,两眼泛红。 武格格不是个张扬的性子,有时候还容易多思敏感,这还是除了当年武格格求着要在孩子生辰宴上弹琵琶之外,维珍第一次看见武格格如此失态。 这世上有的是能装会演的,三分激动能演出十二分来,但是维珍知道武格格是真的激动,也是真的高兴, 维珍将手上的串儿放在盘子里,伸手握住了武格格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知道,我都知道。” 比起寻常的师徒,武格格跟慧娴慧妍的关系明显来的更加亲密,这跟武格格的付出是分不开的。 1926 妹妹,你能理解的,对吗? 师徒三人并不能时常见面,尤其是在李绘清去定州任职之后,慧娴慧妍能来贝勒府小住的机会就更少了,但是武格格对慧娴慧妍的疼爱挂念却并没有减少。 从亲手做的衣衫鞋袜到年节礼物、孩子们的生辰礼物,武格格从来没有落下过,每一次慧娴慧妍过来,武格格都高兴得要命,想方设法地留孩子们多吃几顿饭。 连嫂子董氏都跟维珍感慨过:“慧娴跟慧妍这两个孩子真是命好,命里带了三个娘呢!” 哪三个娘? 除了亲娘跟维珍这个姑母之外,武格格对慧娴慧妍难道操的不是做娘的心? 起初,让慧娴慧妍拜武格格为师,维珍可不知道能有这么多的好处。 此刻看着武格格激动落泪的模样,维珍心情很复杂,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将武格格拥入怀里。 然后,武格格哭得更大声了,死死抱着维珍哭得停不下来。 待到武格格总算停下来,自己的脸哭花了不少,维珍的衣裳也被她给哭湿了,武格格难为情得要命,可是瞅着维珍脸上的关切,武格格又觉得没什么了。 是啊,没什么的。 更狼狈的模样都让姐姐见过,她知道姐姐不会嫌弃笑话她的。 “要不叫膳房现准备几串黄喉,给你补补嗓子?”维珍一脸忧心忡忡又一本正经地问。 “姐姐!”武格格哭笑不得,“哪儿有你这样的?就喜欢捉弄人家!” “看来黄喉是用不着了,最多一碗雪梨莲子百合羹就成,”维珍笑了,伸手晃了晃武格格的手,“跟姐姐回房换身衣裳,咱们再继续烤肉加奶茶?” “嗯!”武格格没有推辞,一口就答应了。 待两人换好了衣裳又洗了脸再回来的时候,甘草已经把雪梨莲子百合羹给送过来了,凉丝丝的羹汤入喉,武格格本来有些火辣辣的喉咙一下子就舒服多了。 “既是姐姐对我家侄子满意,那我明儿就着人给家里递话,让他们择吉日纳采。” 纳采就是男方通过媒人向女方提亲,男方需准备彩礼(如马匹、甲胄、缎布等),随后就是??纳征??也叫大征,男方送聘礼至女方家,包含金宝、缎匹等物,要大张旗鼓,要众所周知。 女方收下聘礼,即视为正式定亲。 武格格并没有问李家想将哪个闺女许配给侄子,因为不管是慧娴还是慧妍,他们一家都满意得很,尤其是她。 “这些流程自然是得准备的,不过眼下还不急,”维珍道,一边将烤好的肉串放到武格格面前,“妹妹尝尝我手艺退步了没有?” 维珍这话登时又让武格格不安起来,串儿是没心思吃,武格格拿起来到底又放下了,然后小声问道:“姐姐可是对定亲还有什么要求吗?姐姐尽管提,我们武家肯定办到。” “我对妹妹一家的家风做派十分满意,把孩子嫁过去也很放心,至于定亲,按流程来即可。” 维珍摇摇头,目光落在一脸不解的武格格脸上,她没说话,只是把手上的油汪汪的羊肉串吃完,然后往后一倒,舒服地躺在摇椅上,由着摇椅来回轻轻晃着。 然后再武格格更加不解的目光中,维珍用脚轻轻点地,让摇椅停了下来,然后看着武格格轻轻叹了口气儿,道:“妹妹,你方才说你还记得从前咱们带着孩子们出去踏青吃烤肉时候的情景,我也记得特别清楚,当时月华慧娴慧妍她们姐妹几个跟臭小子一起玩儿,她们一起去采花去摘果子,一起唱歌一起玩,那场景一想起来我就特别开心。” 不止维珍,武格格想起来也开心呀。 只是她不明白维珍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维珍没有让武格格猜的打算,紧接着她就道:“这样的机会以后肯定还有,我盼着能看到姑娘们还能一处无忧无虑的相处,这样的日子,对姑娘们实在珍贵,所以我就盼着能尽量为她们多争取一些。” “日后她们有大半辈子的机会为人妻为人母,不缺这两年的小心预备,但是多出来的这短暂的做姑娘的时光,却会成为她们疲惫时候最好的慰藉。” 说到这里,维珍握住武格格的手:“妹妹,你能理解的,对吗?” 是,她能理解。 她甚至比寻常的女子更能理解。 作为注定要参加选秀的女子,打记事儿起,她的一切都跟选秀息息相关。 1927 高郎中跟茯苓的婚事已经定下了 筷子要怎么拿,茶要怎么喝,怎么笑怎么跪,甚至觉要怎么睡,都被耳提面命。 在成为小姑娘之前,她要先一步成为等待被挑选的秀女。 想想就很窒息。 所以,她最喜欢弹琵琶,只有弹琵琶的时候,可以短暂地忘记让人喘不过气儿的生活。 在听明白维珍这话的意思之后,武格格心里第一个感慨就是,慧娴慧妍的命真好,有个心疼她们也有能力心疼她们的姑姑。 武格格没有理由拒绝维珍,武家跟李家结亲,除了武格格跟慧娴慧妍的师徒情谊在那儿之外,武家也需要这门亲事。 武父武柱国是康熙都认证的好官,但是即便如此,却仕途艰难。 武兄武启欣为什么不参加科举而是走上了习武之路? 因为这条道实在太难,武父就是现成的例子,到了武启欣这一代,家族想着改换赛道,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那时候天下并不太平,武将更有机会出头。 事实上,武启欣也的确赶上了时候,万岁爷三征噶尔丹,武启欣参加了两次,并且都立下战功,尤其是在第三次征讨噶尔丹的战役中,武启欣负伤,险些丢了一条命。 可即便如此,到现在,武启欣也不过只是个正六品的骁骑校。 他们父子无疑是有能力的,父亲作风廉政、造福一方,儿子敢于拼命、忠君爱国,但他们的仕途走向就是一目了然。 朝中无人莫做官,这句俗语,在武家两代人身上得到了应验。 自然这话也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凭着自己能耐仕途通达的,也大有人在,只是武家父子没有那样的运气。 虽然仕途艰难,但是武家人问心无愧,但是若是家中的第三代也赴了他们的后尘,做祖父的做阿玛的,到底是不甘心。 尤其是这个第三代还天资过人,武格格的侄儿武诚益十三岁就中了秀才,用一句大俗语说,武家祖坟这是冒青烟了。 若是因他们的家境影响了前程,武父武兄如何能接受得了? 他们不想违心曲意逢迎,不想成为一直以来最看不起的小人,更不能因为贪念毁了一世清白、武家名声,他们…… 只想给后人争取个公平公正。 是的,公平公正。 不求四爷提携,只求有这桩婚事在,没人敢轻易刁难武诚益,日后武诚益的仕途上不必要的绊子能够尽量少一些。 接连两代人仕途不顺,郁郁不得志,所以武家才会更看重对第三代的培养打算,这样的想法是完全能够被理解的。 尤其是即便再难,武家父子也不改初衷,始终坚守底线,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所以这门亲事,武家真的特别想争取,武格格出于对慧娴慧妍的喜爱,自然更是一门心思盼着能结亲。 所以,只是定亲的时间往后推迟一些,这有什么? 侧福晋又不是言而无信之人,难不成还能用儿女的婚姻大事来故意戏耍她、戏耍他们武家吗? 稍稍思量片刻,武格格便道:“姐姐的意思我都明白,也能理解,得亏姐姐想的周到,要不然的话,只怕要委屈慧娴慧妍了。” “姐姐的意思我会向阿玛兄长转达的,他们如今就盼着两家能结秦晋之好呢,至于早两年晚两年的,又什么要紧的?迟早是一家人嘛。” “妹妹这样说,我便放心了,”维珍也松了口气儿,再开口,语气就轻松多了,“虽然暂时还做不成一家人,但是可以先从亲戚做起嘛,往后武家兄长若是得空,还可以带上小公子去定州做客,科举经验什么的……家兄还是很充分的。” 除了想尽可能地为慧娴慧妍多争取做姑娘的无忧无虑时光,维珍也是想等到两个孩子再成长一些,跟武家人有更多的往来相处,到时候谁更适合嫁入武家肯定一目了然,自然比现在轻易定下来来的好。 自然了,在此之前,再物色到一位潜力股少年也是十分要紧的事儿。 说完了正事,武格格话锋一转:“对了,妹妹听说高郎中跟茯苓的婚事已经定下了,这可真是一门好亲事,到时候妹妹也要为茯苓准备一份嫁妆。” 是的,高郎中跟茯苓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就在六月末。 一旦跨过了心里最要命的那个坎儿之后,磨磨唧唧好几年的高郎中,突然就势如破竹了起来。 这不,甫一从山东回来,高郎中就马不停蹄,先是立马跟茯苓捅破了搁在两人中间好几年的窗户纸,然后就是求四爷跟维珍赐婚,四爷这边有维珍事先通气,自然不会为难。 得了四爷维珍赐婚后,高郎中又继续马不停蹄走后续流程,总之一副迫不及待地要迈入婚姻殿堂的架势。 1928 早知道他纠结个蛋啊! 茯苓的阿玛额娘也挺迫不及待的,毕竟茯苓如今都已经二十四岁了,绝对算是个大姑娘了。 放在从前,茯苓是得熬到三十岁才能获得恩典归家嫁人的,阿玛额娘再着急也没有办法,但是维珍一早撂过话,不会留茯苓她们到三十岁,只要她们说定了人家,就会提早放她们归家嫁人的,若是她们愿意的话,嫁人之后,还可以继续为维珍做事。 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茯苓的阿玛额娘哪儿有不激动的? 他们这样的人家又没有豪门大户不许闺女、媳妇儿抛头露面的臭毛病,再说了,他们满人这方面的顾忌也的确不多。 所以茯苓的阿玛额娘是特别支持茯苓一直为维珍做事的。 为侧福晋做事多好啊,一家子都跟着脸上有光不说,里子也厚实不是? 如今茯苓为侧福晋打理那么大的产业,备受侧福晋重用,恩典更是不少,头几年侧福晋就赏赐了茯苓一套宅院呢,这回茯苓跟着侧福晋去山东办差几个月,一回来,就得了侧福晋四十八两的赏赐! 旁人家十个儿子捆在一起都不如他家闺女出息! 因着家里没儿子,只有茯苓一个闺女,没少被人轻看,茯苓的阿玛额娘从前还盼过茯苓能够争气点儿,被四爷给看上,做个侍妾也好啊,要是能为四爷生个一儿半女那就更了不得了,看谁还敢轻看他们家! 如今茯苓是真的出息了,走的却不是四爷的道儿,而是侧福晋的道儿! 虽然怪叫人意想不到的,但是终归闺女还是出息了! 他们做阿玛额娘的与有荣焉,也盼着茯苓能够一直出息下去。 事业上,他们用不着为茯苓发愁,自然而然地就开始琢磨茯苓婚嫁的事儿了。 就茯苓这条件,哪个婆婆不喜欢? 说是十里八乡的媒人都闻风而动那真不带夸张的,茯苓的阿玛额娘自然轻信媒人把男方吹得天花乱坠,他们也进行了私下做了摸排评估,还据此跟茯苓做过总结。 这个综合条件最好,不过是读书人家,怕是墨水喝多了臭毛病多,那个次之,是个满人家庭,不像汉人家庭规矩多,但却是个武夫,老两口担心这人的一身蛮劲儿会不会拿媳妇儿当沙包使…… 茯苓:“……” 所以,她不爱回家啊! 被催婚的姐妹、尤其是心里已经有人儿的姐妹,肯定能够理解她! 不过茯苓也的是法子应对,一句“侧福晋这边事儿多”,最少能让她获得半个月的清净,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她也不能为了个木头桩子似的男人一直不顾阿玛额娘的心焦吧? 从山东回来之后,茯苓就打定主意要结束暗恋这件小事儿。 要么暗恋转明恋,要么是干脆两个人划清界限,往后高郎中的心意她再也不琢磨了,回家听听阿玛额娘的总结,挑一个他们二老最中意的人选,然后迅速完成嫁人生娃一条龙,再迅速地投入她热爱的事业中去! 情情爱爱再美好,也挡不住她对事业的热爱! 没错,事业才是她最好的良人! 她想通了! 与此同时,同样想通了的高郎中也马不停蹄地开始自己捅窗户提亲订婚的一条龙行动。 双方的父母真是一拍即合。 高郎中父母喜欢茯苓的能干爽利,简直不要太符合他们为自己那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儿子挑选媳妇儿的标准。 茯苓的父母也满意高郎中既没有书生的臭毛病也不像武夫会冲媳妇儿挥拳头。 啧,毕竟还有侧福晋给茯苓做主嘛! 双方父母都满意得不得了,喜得见牙不见眼,高郎中暗暗松了口气儿,事情进展的顺利超乎他的想象,早知道…… 早知道他纠结个蛋啊! 就只有茯苓晕晕乎乎的,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咋就要嫁人了?! 茯苓的心情维珍并不清楚,反正知道了这俩恋爱脑终于锁死之后,她是长长舒了口气儿的! 挺好,往后她的小茯苓再也不用时不时多愁善感“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了。 她也不用继续去听高郎中的恋爱脑发言了! 欧耶! …… 了了一桩心事,武格格跟维珍都松了口气儿。 武格格甫一回去自己的院儿里,就忙不迭地着人回武家给兄长递话,自然了,武兄也会尽快将写信将这好消息告诉在外地做知州的武父武柱国。 维珍这边也不闲着,也回房去给嫂子写信告知此事,又安排小池子去李家递话。 1929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李父李文烨已于年前辞官,如今跟李母回到了京师,李父过去一年因为心力交瘁,身子骨不大好,需要休养。 维珍安排高郎中去给李父医治,一开始的时候,李文烨还急得不行,表示自己的身子骨自己知道,早就好了,这就能赶回山东帮衬女儿打理养生堂去了。 维珍根本就不接李父这茬儿,只是授意高郎中在李母面前把李父的情况说得夸张一些,自然有李母收拾李父,根本就不用不着她插手嘛。 所以李父如今已经老老实实休养了三个多月,高郎中拟的滋补药方一日三顿都是李母盯着喝下去的,如今李父的身子骨比起之前是真的好了不少,肉眼可见地比从前胖了也壮了。 李母也总算放心了。 这个时候,维珍就不拦着李父要去山东下岗再就业了。 按照计划,李父李母会在下个月初赶在大封皇子之前走。 自从维珍被封为侧福晋之后,李家冷清多年的门楣就明显变得热闹了,只是从前李父李母一直人在外地,李绘清夫妇也去了定州,所以想要烧热灶的人也只能作罢。 但是这回,自从李父李母回京之后,即便李父已经辞官,要来登门拜访攀关系的那也多了去了,随着维珍的名声日响还有大封皇子的庆典一日日靠近,李家只能越发不安生。 李父李母心里就挺不踏实,思来想去,这个时候,作为维珍的娘家还是要尽可能低调,没得给维珍招惹麻烦。 所以,这个时候离开悄无声息离开京师最好。 李父还打算好了,这回务必要从定州经过,到时候他得当面好好儿提点提点儿子,务必小心谨慎,万不能拖了妹妹的后腿。 当然了,这就没必要让维珍知道了。 既是李父的身子好了,维珍也能放心让他去山东了,不过临行之前知道跟武家的事儿定下,想必老人家也能松口气儿的。 自然了,李父李母都知道的事儿,维珍也不会瞒着四爷,事实上,自从上回在济南府跟李母见面敲定过这事儿之后,维珍就已经同四爷提了。 四爷当时就说:“武家的眼光不错。” 维珍一脸骄傲:“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侄女儿!” 维珍不觉得自己对慧娴慧妍开了滤镜,但是她依旧觉得慧娴慧妍是特别特别好的姑娘,所以…… 慧娴慧妍真的就特别特别好啊! 很明显,维珍不仅对自己的侄女很满意,对武家小公子武诚益还有武家的整体条件都是很满意的。 其实在四爷看来,武家的条件还是差了些的。 维珍那么心疼两个侄女儿,几乎是拿慧娴慧妍当闺女看的,在为她们挑选夫婿上自然是尽心尽力的,四爷自然也希望两个孩子能够婚姻顺遂。 不过,除此之外,四爷是希望李家的姻亲能够尽可能地为维珍提供助力的,李家的门楣还是低了些。 武家的门楣也高不到哪儿去,顶着侧福晋侄女儿的身份,慧娴慧妍本来可以嫁得更好,但是在得知武家家风极正且几代人都没有纳妾的传统之后,四爷也就没什么异议了。 维珍自有维珍的挑选标准。 不过武家虽然门楣低了些,但是却有一点好处,武格格一向跟维珍交好,日后李家跟武家亲上加亲,武格格自然对维珍更加忠心不二,这是四爷愿意看到的。 想到这些,四爷就对这桩亲事更觉得满意了,当下抿了口茶,然后含笑看着维珍,道:“你这个作姑姑的怎得如此小气呢?” 维珍一脸茫然:“我怎得就小气了?” “明明是一般大的两个侄女,怎得你就只给挑了一位女婿?也不怕叫人觉得你这个做姑姑的厚此薄彼。”四爷道。 “我倒是想一碗水端平,可是这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嘛。” 说到这个,维珍一脸发愁,不过瞅着四爷眼角含笑,维珍心头一动,然后起身,行至四爷面前,不由分说就一屁股坐在了四爷的腿上,然后一边伸手环住了四爷的脖子,一边轻轻晃着。 “要是我这个小姑姑真是因此落了个厚此薄彼的名声,你这个做小姑父的名声难道就不会跟着受损?所以,就算是为了保住咱们两人共同的声誉,你这个小姑父也要出手帮忙啊!” 四爷沉着脸看着维珍,再开口,语气也是硬邦邦:“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1930 现在的年轻人……哎呦,简直没眼看! 话音一落,四爷的棺材脸就被人给捧了起来,然后热辣的香吻就铺天盖地袭了下来,只把四爷给亲的晕头转向。 “这是定金,你要是真把事儿办成了,侧福晋再赏你个大的!”维珍捧着四爷的脸,气喘吁吁道。 “有多大?”四爷目光沉沉看着维珍。 瞅着面前顶着张印满深深浅浅唇印的脸还非要扮演高冷冰山的某人,维珍心里疯狂吐槽,面儿上却一点儿不露,还神神秘秘冲四爷眨了眨眼:“玩多大到时候由你说了算!” “真的?”四爷眉毛一挑。 “侧福晋什么时候说过假的?”侧福晋闻言登时就有点儿不乐意了,“不管在床上还是床下,侧福晋那叫一个言行合一、有口皆碑!” 四爷:“……你给我闭嘴。” 有口皆碑是这么用的嘛? 这妮子口无遮拦的毛病比从前还厉害了! 维珍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又继续去晃四爷的脖子:“好不好嘛?贝勒爷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呀!” 四爷努努嘴,维珍忙配合地把耳朵凑过去,然后四爷就在她耳畔一阵低语,也不知说了什么,维珍一下子就脸红到了脖子根儿,蓦地坐直了身子,伸手在四爷胸前使劲儿推了一把。 “就知道你这人满肚子坏事儿!事儿还没办呢,就开始想东想西,不要脸!”维珍臊得很,拿眼儿一个劲儿瞪四爷。 不过瞪着瞪着瞪不下去了,维珍又“噗嗤”笑了,被四爷一直盯着,她实在难为情地要命,然后就扭股糖似的趴在了四爷怀里,一边抱着四爷的脖子,一边含羞带臊地道:“其实……其实我也想再玩一次……盖章游戏……” 实在是太羞人了,维珍说不下去了,绯红滚烫的脸紧紧贴着四爷的脖子,感受那脖颈处有力的脉动如何渐渐跟她的心跳同频,然后一起越跳越快…… “胤禛,我们……” 我们现在就玩游戏吧! 根本等不了一分一秒了啊! 不待维珍说完,已经被四爷托着屁股抱了起来,抬脚就朝内间走。 …… 玩了大半夜的游戏,第二天,四爷起了个大早,然后就精神气十足地出门了,留下贪玩过度的维珍在寝房补觉,一觉睡到大中午才醒。 然后,一睁开眼,维珍就见到了肖嬷嬷。 自从维珍从山东回来之后,就给肖嬷嬷放了整整一个月的长假,让肖嬷嬷好好儿回去休息,毕竟老人家为她看了这么长时间的家,辛苦着呢。 虽然她知道肖嬷嬷肯定是不可能在家待一个月的,在爱岗敬业这件事儿上,肖嬷嬷那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所以维珍知道肖嬷嬷肯定要提前回来的,但是…… 被肖嬷嬷堵在被窝里,简直不能太羞耻了。 维珍一边默默蜷起脚趾,一边伸手小幅度地扯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肖嬷嬷瞧见什么不该瞧见的,一边还要冲肖嬷嬷挤出尴尬而不适得体的假笑。 “嬷嬷,那什么您……您回来啦?您老人家身子骨最近可好……哎呦!” 肖嬷嬷:“……” 老人家我的身子骨可比你强多了! 现在的年轻人…… 哎呦,简直没眼看! 心里是这么疯狂吐槽的,但是肖嬷嬷还是忙不迭问:“主子,您哪里不舒坦?可要奴婢着人去请高郎中来给您瞧瞧吗?” “不用!不用!我就是……就是刚才有点儿岔气了,现在已经没事儿了,对了嬷嬷,您这一早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维珍忙不迭冲肖嬷嬷摇摇头,一边默默用手揉了揉疲惫过度的屁股,一边忙不迭转移话题,生怕肖嬷嬷再提请高郎中的事儿。 反正她是绝对不会这个时候见高郎中的! 肖嬷嬷自然知道维珍不是真的有事儿,所以也并没有坚持非要去请高郎中,没得让维珍难为情。 尽量忽略面前蛄蛹个没完的大肉虫子,然后肖嬷嬷就跟维珍说起了正事。 “启禀主子,昨日茯苓带着阿玛额娘亲自到奴婢家登门拜访,说是茯苓跟高郎中的婚事刚刚敲定下来,婚期在六月底,他们一家想请奴婢届时过府观礼,还……还要作为长辈接受新婚夫妻的大礼,说这是他们一家人的心愿。” 新人不止只在新郎家才有大礼敬拜高堂的传统,在新娘家也是有的。 自然,并不是所有的长辈都有资格接受新婚夫妻的大礼的,要不然的话,那屋子里头岂能坐得下? 1931 不吉利的人…… 长辈那也得分亲疏远近的,一般都是新人的阿玛额娘跟祖父祖母了,但现在茯苓一家却邀请肖嬷嬷这么个外人作为长辈接受新人大礼。 肖嬷嬷可没有受宠若惊,她是真的吓了一跳,然后心里就剩下自我怀疑了,只是茯苓求得真切,她又不好咬死不去,没得让小姑娘难过。 所以肖嬷嬷只松口说自己会考虑考虑,然后老人家就是一个晚上翻来覆去没睡着,第二天一早,肖嬷嬷就让侄儿套车把自己给送回贝勒府了。 平时维珍但凡遇到什么难题,第一时间肯定是会想到找肖嬷嬷请教商量的,如今肖嬷嬷碰到了难事,没想着要跟自己的侄儿侄儿媳妇儿商量,倒也是巴巴地想着找维珍商量。 “嬷嬷,你已经答应下来了吗?” 维珍一脸欣慰,肖嬷嬷表情却有些不安:“高郎中医术高超、人品过硬,茯苓能够嫁给高郎中,奴婢心里是为他们高兴的,只是奴婢这样不吉利的人,怎么能到场呢?” 不吉利的人…… 维珍闻言一怔,旋即也明白了肖嬷嬷的顾虑。 一般新娘成婚的日子,到场送嫁的亲朋一般都是婚姻美满、膝下儿女双的,这样能会给新娘子带来好运,所以冷不防被茯苓一家邀请,肖嬷嬷着实惊诧得厉害,毕竟这样的场合,肖嬷嬷都会下意识避开的。 肖嬷嬷别说是儿女双全了,她甚至都终身未嫁,按照风俗,这样的未嫁之身甚至都不适合到婚礼现场的,怕会对新人不吉利。 其实类似的风俗,哪怕是三百多年后也多的是。 维珍曾经看过一场脱口秀,脱口秀的表演者所在地他们那边没有生儿子的女人是不能碰新婚夫妻的床上用品的,比如被子床单什么的,说是一旦碰了,就会给新婚夫妻带来诅咒,让人家新婚夫妻也生不出儿子来。 维珍当时就听得直皱眉,咋滴,生男生女不是老爷们儿的事儿吗?什么时候由外人决定了? 真要由外人决定,那样的话,确定不要去……做个亲子鉴定吗? “嬷嬷怎么会是不吉利的人呢?”维珍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握住了肖嬷嬷的手,“嬷嬷从前服侍过贵妃娘娘,在嬷嬷服侍她之后,贵妃娘娘就一路高升,从贵妃晋位为皇贵妃,后来又从皇贵妃成了皇后,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嬷嬷哪里是不吉利,分明就是太吉利了,连孝懿皇后多多少少都沾了嬷嬷你的福气呢。” 肖嬷嬷闻言,忙沉声道:“主子,这话您跟奴婢说说也就罢了,可断断不能同旁人说,没得叫人觉得您对先皇后有失敬重之心。” “知道知道,我才不同旁人说呢,只跟嬷嬷你说,”维珍笑着点点头,一边还晃了晃肖嬷嬷的手,“谁叫咱们天下第一好呢,嬷嬷你说是吧?” 肖嬷嬷嘴角一阵抽搐:“……” 拿她当孩子哄呢? 别以为她不知道从前这话主子也跟大格格说过! 对了,她跟主子爷也说过! 老婆子才不上当呢! 瞅着肖嬷嬷一脸无语的表情,维珍咧嘴笑了笑,然后又继续刚才的话题:“行,就听嬷嬷的,咱不提孝懿皇后,那咱们就说说我吧。” “自从嬷嬷到我身边服侍开始,帮了我多少啊,要是没有嬷嬷,我哪里能从小格格变成侧福晋?又能长进这么多?” 肖嬷嬷:“……” 不好意思,请问长进在哪里? “主子过誉了,奴婢做的不过都是分内事。”肖嬷嬷有些不自在地道。 “能把自己的分内事做到极致,在这一点上,嬷嬷你已经碾压了绝大多数的人了。” 肖嬷嬷更不自在了,面对主子的训斥不满,她倒是有大把的经验应对,但是面对主子这样毫无保留的赞美,即便维珍的性子有别于寻常的主子,但是肖嬷嬷还是不自在的很。 得亏积累的几十年职业经验,让肖嬷嬷仍旧能够保持表情严肃,实际上肖嬷嬷已经难为情得厉害,恨不能捂着脸跑走。 “主子过誉了,奴婢做的还不够。”肖嬷嬷干巴巴地道。 “嗯,或许是我过誉了,嬷嬷你做得的确还不够好,或许能力也不足。” 维珍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视线在肖嬷嬷身上上下打量一圈,这审视的目光把肖嬷嬷看得怀疑人生。 她真的……做的不够好? 能力还不足? 就在肖嬷嬷疯狂内耗,要起身跟维珍请罪的时候,却被维珍一把给摁住了。 1932 她竟然……也能成为别人榜样? 然后肖嬷嬷就看着维珍一脸认真地说:“所以嬷嬷在你可能做得不够好、能力不够的情况下,就已经能辅佐贵妃娘娘问鼎后位、拉拔我这个小格格成为侧福晋,这就更能说明你天生就是锦……命里带福的体质啊,只要是接近你的人,都会走好运的,谁敢说你不吉利?我第一个把他嘴撕了!” 饶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肖嬷嬷愣是被维珍这一本正经又再真诚不过的彩虹屁给吹得老脸通红,再开口别提多不自在了:“主子实在过誉了,奴婢哪里敢当?” “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过誉了?”维珍一本正经地问道。 哪里过誉了? 这让她怎么回答?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话?什么又叫自谦?! 肖嬷嬷差点儿被噎死,然后又疯狂地搜肠刮肚想着回答问题,然后就听着维珍“噗嗤”一声笑了,一边轻轻晃着肖嬷嬷的手,一边咧嘴冲肖嬷嬷乐:“其实嬷嬷心知肚明我说的这些都是实话,一点儿都不过誉,嬷嬷对自己这些年的忠心事主是很有自信,也很满意的,对吧?” 这还…… 真是。 从前年纪到了还选择留在宫里继续为奴,又不是因为肖嬷嬷天生就喜欢当奴才伺候人,实在是家贫,常年卧病的父母、憨厚木讷的兄长,哪个都让肖嬷嬷放心不下。 她出宫归家之后,有在宫里侍奉贵人的资历,倒是不愁嫁,但是家人怎么办? 肖嬷嬷狠不下心不管娘家只关起门来过自己小日子,所以她咬咬牙选择继续留在宫里侍奉,牺牲她一个,照拂一家子。 然后,她就从姑娘变成了姑姑,再后来,她又变成了嬷嬷。 年轻的时候,还会心存不甘激愤,为什么她会生在那样的家庭?凭什么她就得为这个家奉献终身? 因为过不了这个坎儿,那几年除了托人送银子回家之外,她连个口信儿都没给家人捎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这般偏激的呢? 是从她有了新的身份跟追求的之后,那是孝懿皇后给她的。 孝懿皇后把她从畅春园带回了紫禁城,让她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宫女成为了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嬷嬷。 也让她知道宫里有位叫苏麻喇姑的宫女,她虽然是奴才,但是她却做了很多男子都做不了的大事儿,连万岁爷都对她敬重有加,唤她为妈妈,后来还把十二阿哥交给她抚养。 原来并不是所有女人都需要靠婚姻靠生儿育女来证明自己。 原来奴才也能出息成这样。 “只要你肯,你也能成为苏麻喇姑。”孝懿皇后这样跟她说过。 不,她怎么可能成为苏麻喇姑? 但是她会努力的,朝着苏麻喇姑的方向。 从那之后,她的戾气就没有了,也不再纠结了,因为她开始向前看,她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 维珍以为肖嬷嬷会被自己逗笑,可是肖嬷嬷却特别诚恳地点点头:“奴婢虽愚笨,但是这半辈子忠心事主,从未懈怠含糊过,一直都尽自己最大可能做到最好。” 肖嬷嬷的异常认真让维珍有些意外,旋即,维珍笑了:“是的,嬷嬷你不止天生命里带福气,因为你足够努力,后天又为自己挣到了更多的福气,你哪里是不吉利?分明是人人都敬重都喜欢的福气嬷嬷,要不茯苓怎么巴巴盼着您出席婚礼呢?” 肖嬷嬷脸上浮上了些许动容,甘草跟茯苓都是她一手带出来的,看着她们一点点长起来,一点点变得成熟都能独当一面,肖嬷嬷高兴也欣慰。 如今茯苓都要出嫁了,肖嬷嬷自然盼着她能圆圆满满的,就连给茯苓新婚礼物她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有机会能够亲眼见证。 瞧着肖嬷嬷明显有动摇,维珍再接再厉:“嬷嬷,我可同你说过没有?你可是甘草跟茯苓她们心里排行第一的榜样呢,她们都说最敬佩你,也一直朝着你的方向努力呢。” 朝着她的方向努力? 她竟然……也能成为别人榜样? 维珍这话一出,肖嬷嬷的一颗心登时就受到了极大的震荡,她有点儿激动,甚至都觉得眼睛发烫,她深吸一口气儿,才总算没再维珍面前失态。 “主子,奴婢也有榜样。”肖嬷嬷轻声道。 维珍有些意外,继而好奇心爆棚:“是谁?嬷嬷能跟我说说吗?” “是苏麻喇姑,”肖嬷嬷道,“年轻的时候,奴婢就想即便这辈子都撵不上苏麻喇姑,但是奴婢也要努力,试试看看奴婢这样普通人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1933 苏麻喇姑身子突然不大好? 肖嬷嬷说的是实话,但就是因为是实话,所以才会让维珍动容不已。 肖嬷嬷真的特别励志啊,用后世的话说,她一直在默默努力,努力追赶一个明知道赶不上的目标,努力去地提升自己的人生价值。 “嬷嬷你已经走在了很多很多人的前面了,”维珍握着肖嬷嬷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认真道,“你侍奉过的贵妃成了皇后,你照拂过的阿哥如今已经是贝勒爷了,你帮衬的小格格成了侧福晋,你一手教出来的甘草跟茯苓,都能独当一面了。” “苏麻喇姑这个榜样一直给你鼓励,可同时您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榜样,鼓励了很多人啊,他们从你身上汲取到了能量,学到了立身的营生,他们会觉得你不吉利吗?” “不,你是他们一辈子都感激不尽的恩人。” “对于孝庄皇后来说,苏麻喇姑肯定无可取代,但是对于我而言,便是用十个苏麻喇姑来换,我也说什么都不肯换的!” 还用十个苏麻喇姑来换她。 她哪有那样大的脸面? 肖嬷嬷忍不住笑出了声,一脸无奈看着维珍,正要开口,就听着维珍忙不迭道:“这些我通通只跟嬷嬷说,是咱们的秘密,我才不会跟外人说,嬷嬷你也要保守秘密哦!” 肖嬷嬷更无奈了,笑着点点头:“是,奴婢遵命。” “出席茯苓婚礼时候穿的衣裳我会为嬷嬷准备好的,”维珍笑着拍了拍肖嬷嬷的手,“等下让绣娘来给嬷嬷量身,好吗?” 之前还想着说什么都不能答应去做茯苓一家请求的,但是这时候,肖嬷嬷的顾虑却一扫而空了。 肖嬷嬷道:“如此就多谢主子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维珍抬头看去,就瞧着女贞走了进来。 “主子,可要取膳吗?小池子方才来报,说是马车已经为主子备下了。” 主子跟肖嬷嬷在寝房里面说话,她原本是不该进来搅扰的,只是…… 主子跟五公主约好了午后要去公主府做客的,这眼瞅着都要晌午了,女贞自然着急,少不得要进来问问。 听着女贞提到马车,维珍才猛然想起这茬儿来,登时整个人都不好,手忙脚乱地下了床,好在有肖嬷嬷跟女贞伺候,梳妆更衣很快就完成了。 那边甘草也把午膳给摆好了,维珍简单用了些,然后就赶紧出门了。 …… 为什么要约在下午见面呢? 因为五公主今儿上午还要入宫去向太后请安。 维珍紧赶慢赶,好在是没有迟到,五公主从宫里才回来,这会子正在用膳呢。 听说维珍到了,五公主忙吩咐人把维珍请了进来。 “嫂嫂,你来的正好,我一个人用膳实在没什么胃口,你陪我用一些吧。”五公主道。 维珍没有推辞,她刚才也只是随便应付了几口,这会子还真是饿了,净手之后,维珍就在饭桌前坐下了,一边拿起筷子,一边好奇问五公主:“妹妹怎么没有在太后宫里用膳?” 五公主入宫请安,太后哪儿有不留五公主用膳的道理? 今儿倒是奇了,五公主竟是回公主府才用的午膳。 “本来午膳都摆好了,但是……哎!”说到此处,五公主就是一声叹息,然后跟维珍道,“苏麻喇姑的身子突然不大好,太后得了消息,便十分着急,哪里还有用膳的心思?太后当时就去探望苏麻喇姑去了。” 能让太后如此关心亲自前去探望的,除了万岁爷跟五公主,也就只剩下苏麻喇姑一个人了。 苏麻喇姑虽然是奴才,但是身份情分却不同,人家是伺候过孝庄皇后的,还是万岁爷的启蒙老师,万岁爷尊称苏麻喇姑为妈妈,太后跟苏麻喇姑的情分也是极深的。 毕竟如今这宫里还能同太后聊起过去、一同回忆姑母(孝庄皇后)的人不多了,除了古嬷嬷,也就苏麻喇姑了。 苏麻喇姑身子突然不大好? 维珍闻言,捏着筷子的手登时就是一顿。 她方才还跟肖嬷嬷聊起苏麻喇姑来着,怎么苏麻喇姑的身子突然就不好了? 能让太后急得饭都吃不下,亲自去探望,那苏麻喇姑的情况想必是很严重的。 “她老人家怎么身子突然就不好了?从前也没听说过她抱恙呀?”维珍轻声问道。 是的,苏麻喇姑的身子骨一直特别好,后宫的娘娘们,成日里三病两痛的,不少都是常年吃药门儿都出不了的,但是苏麻喇姑却几乎没有生过病。 1934 不论如何,子女身上多多少少都能够看到父母的影子 就在去年,苏麻喇姑才过了九十岁整生,今年都九十一岁高龄了,别说是在七十古来稀的大清了,就算是在后世,这也绝对算得上是高寿了。 所以,苏麻喇姑的身子骨能不好吗? “就算抱恙,她也是不肯看太医的,从来都是自己熬着的,就连万岁爷发话也不好使,万岁爷也没法子,只能由着她,得亏她老人家身子骨足够硬朗,换做二一个,怕是早就熬不下去了,”五公主叹气道,“只是从前都能熬过去,这回只怕是够呛了。” 除了生病从不看医生,苏麻喇姑还有另外一个比较特别的生活习惯,就是终年不浴。 只有到年终最后一天,也就是即除夕之日,苏麻喇姑才用少量的水洗一洗身体,然后再把这些用过的脏水喝掉。 这跟苏麻喇姑的信仰有关。 就像是五公主说的,换做二一个,怕是身子骨早就出了问题了,但是人家苏麻喇姑愣是回到了九旬年纪,所以啊…… 什么早睡早起什么游泳长跑什么枸杞红枣又什么人参鹿茸冬虫夏草,这些所有加起来都干不过从爹娘那里遗传到的好基因! “只怕这会子,万岁爷也闻讯赶去了。”五公主叹息道。 听着五公主这么说,维珍心情有些复杂:“万岁爷待苏麻喇姑当真亲厚。” 之前万岁爷的亲弟弟恭亲王卧病的时候,也没听说过万岁爷前去探望,恭亲王病逝的时候,赶着万岁爷要巡幸西北,所以连葬礼万岁爷也没能参加。 可见万岁爷对亲弟弟的感情并不算多深厚。 可是对苏麻喇姑万岁爷却明显感情深厚,当年孝庄皇后崩世,苏麻喇姑遭此打击而大病一场,万岁爷为了抚慰苏麻喇姑,所以才将十二皇子胤裪交给苏麻喇姑抚养,以此慰藉她膝下寂寞。 苏麻喇姑身份再如何特殊,也是奴才,但是就是这个奴才却在万岁爷的允许下,成为了皇子的养母。 单论感情,万岁爷明显是个特别感性的人,这一点在对亲人、臣子、奴才身上,体现得其实都很明显。 这一点,在四爷身上其实也能看到。 不论如何,子女身上多多少少都能够看到父母的影子。 “可不嘛,多少娘娘盼着能抚养一儿半女,慰藉深宫寂寞,可是万岁爷却哪里管那么多?倒是苏麻喇姑她老人家从未有过这样的奢求,但是万岁爷却上赶着送了十二弟给他抚养,这福气,不知羡煞多少娘娘呢。”五公主也不由感慨道。 五公主这话说的一点儿都不错,哪怕是贵为四妃之首的惠妃,为万岁爷生下了珍贵的大阿哥,当年也是没有资格亲自抚养大阿哥的,后来还是多年之后,才有了抚养皇子的资格。 更别说其他的娘娘了,七阿哥的生母戴佳氏、八阿哥的生母良嫔、十二阿哥的生母乌拉那拉氏,可都没有亲自抚养孩子的资格,至于其他没有生养的娘娘,那就更甭想了。 在这一点上,万岁衣待苏麻喇姑是真的亲厚异常。 “所以哪怕就算是看在十二阿哥的份儿上,这回苏麻喇姑她老人家也是肯定愿意接受太医医治的,”维珍道,“丁院判医术了得,由他医治的话,说不定苏麻喇姑她老人家还能挺过去呢。” 是啊,眼看着就是第二次大封皇子了,十二阿哥到现在还是个没有正经领过差事的光头阿哥,偏生排在他下面的十三皇子早几年就已经领差事了,这一次大封皇子的具体名单还没有公布,但是十三皇子肯定是位列其中的。 要是十三皇子受封,而十二阿哥却榜上无名的话,那十二阿哥可就太难堪了。 想必苏麻喇姑也是不放心养子的,到底是要熬到十二阿哥受封,才能放心闭眼的吧? 五公主却摇摇头:“这怕是难,苏麻喇姑不看病吃药的习惯都坚持一辈子了,而且越老越固执,从前万岁爷跟太后都没少劝过,却一点儿用都没有,临了了让她破戒,简直是难比登天。” 维珍好奇道:“那从前孝庄皇后生病,也是不看太医的吗?” “看啊,每回孝庄皇后生病,苏麻喇姑都侍奉在侧,比谁都着急,汤药都是她亲自煎的,她还会亲自为孝庄皇后尝药,”五公主又是一声叹息,“就是轮到自己,就说什么都不好使了。” 抿了口茶,五公主道:“不过,就算苏麻喇姑同意太医医治,那也轮不到丁院判给她医治了,丁院判前些时日便已经辞官还乡了。” 1935 什么?七……七爷引荐的? 维珍登时一脸惊诧:“丁院判辞官了?那现在是哪位太医负责给太后、万岁爷请平安脉的?” 五公主放下茶碗,道:“如今是许太医负责为太后请平安脉,至于万岁爷那边,如今是为姓杨的太医负责日常为万岁爷请平安脉。” “可是……万岁爷怎么会准丁院判辞官呢?”维珍小声问道。 丁源是太医院里面资历最深、医术最高的了,而且一直都负责着万岁爷跟太后的平安脉,别的太医辞官也就罢了,按说丁院判辞官的难度是最高的,尤其是丁院判如今不过六十出头。 旁的职业,这岁数可能不算小了,但是对于郎中来说,说不定职业的黄金生涯才刚刚开始呢,按说还能在院判这个位置上发光发热不少年呢。 所以冷不防地听说丁院判辞官了,维珍极为诧异。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说到这个五公主还叹了口气儿,“这回为了万岁爷的腿疾,丁院判是呕心沥血,以至于累坏身子,听说丁院判如今眼睛都看不大清楚了,也是可怜。” “好在如今也有合适的太医能够接替丁院判负责顾看万岁爷的龙体,所以万岁爷看在丁院判服侍多年的份儿上,就允了他的辞官,还赐了他白银千两回乡安养。” “说起来也新鲜,如今负责为万岁爷请平安脉的,是才进太医院不到半年一位姓杨的年轻太医,才三十啷当的年纪呢。” “那想必是医术了得、华佗在世。”维珍抿了口茶道。 “嫂嫂说的不错,这回万岁爷腿疾能够痊愈,就多亏了这位七哥引荐的杨太医呢,”五公主道,说到这里,五公主又不由感慨,“七哥一直不声不响的,冷不丁立下此等大功,这回大封皇子自然是差不了他的。” 在跟随圣驾回京之后,七爷就第一时间将自己府上的郎中举荐给了万岁爷。 就七爷的说法,正是有了这位姓杨的郎中,自己多年的腿疾才得以治愈,已经整整两年没有复发了。 被腿疾折磨了小半年的万岁爷哪儿有不心动的?当时就收下了七爷的孝心。 七爷说的不错,这个杨太医腿还真有两把刷子,这才多久的功夫,万岁爷的腿伤就有了极大的改善。 如今万岁爷真是离不开这个杨太医了,这倒是让丁源总算能得以喘口气儿了。 还以为自己最终肯定要死在任上的丁院判,如今也总算看到了辞官的可能。 维珍差点儿呛着,好在是忍住了,忙把茶杯放下:“什么?七……七爷引荐的?” “是啊,七哥一直饱受腿疾困扰,一到秋冬就疼痛难忍,有时候连床都下不了,也不知是哪儿寻来的这位杨太医,多亏了这位杨太医妙手回春,如今七哥的腿疾早就痊愈了,好几年都没有复发过了。” “虽然胎里带的残疾好不了,但是七哥如今行动包括骑射都不受影响了,可见这位杨太医是真有本事。” “也是七哥命好,正好让他抓到了机会,有杨太医日日在御前行走,万岁爷哪儿不念着七哥的好?就连七哥的额娘戴佳娘娘这回也要母凭子贵、扬眉吐气了呢。” “之前咱们都以为万岁爷是要给良嫔娘娘晋位,结果良嫔娘娘因为不祥前脚被挪宫,万岁爷后脚就赏赐了戴佳娘娘呢,啧,真正要晋位的是谁这还不明白吗?” “不止戴佳娘娘,这回大封皇子,说不准七哥也能收获颇丰呢。” 五公主在感慨七爷母子的出其不意、后来居上,维珍却满脑子想的都是杨太医。 姓杨的年轻太医,不过三十啷当的年纪。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五公主口中的这位杨太医,应该就是杨志远。 当年在西北,因为四爷遭遇落石,手臂受伤,得了这位叫杨志远、擅长骨科的郎中医治,这位杨志远的医术不错,为此四爷跟维珍都前后赏赐了他。 然后这位杨郎中就来了一招禛门立雪,一门心思求着能跟在四爷身边伺候。 只是四爷身边并不缺郎中,所以就没有带杨志远回京的想法,偏生那个时候,京师传来消息,说是七爷因为腿疾发作又连累了生母跟福晋被万岁爷训斥。 然后四爷就安排人把杨志远送回了京师,让他为七爷医治腿疾。 四爷当时是奔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把人送去给七爷治腿的,没想到这位杨志远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在杨志远的医治下,七爷的腿疾渐渐有了好转。 1936 但是在那之后呢? 这当然是喜事一桩,后来七爷就正式把杨志远给留在了府上做府医了。 杨志远想要攀上皇子、在京师扎根的想法就此实现。 按说杨志远是七爷的府医,所以七爷将杨志远引荐给万岁爷是没有问题的,但是…… 维珍心里还是觉得不舒坦。 这位杨志远毕竟是四爷从西北为七爷带回来的,那是出于四爷对七爷这个弟弟的担心,是四爷这个做兄长的盼着七爷这个弟弟能少受腿疾折磨,是四爷对七爷的心疼。 所以如今七爷要转手把杨志远引荐给万岁爷,好歹也要跟四爷知会一声吧? 打个比方,弟弟考公一塌糊涂,三战都上不了岸,急得跟没头的苍蝇似的。 然后哥哥出钱出力给弟弟请了名师指导,这回弟弟真的一举上岸了,再然后弟弟转手就把哥哥请的名师介绍给旁人了,自己好处拿到手,可是从始至终连招呼都不跟哥哥打一下,这做法真的合适吗? 就是寻常人也知道这不合适,更何况生长在天家、三岁恨不得长出三十岁心眼子的皇子了。 但是七爷就是没有跟四爷知会过一声,尤其是先前在山东的时候,四爷还主动向七爷询问过可否暂时请杨郎中来他身边伺候。 当时因为十三虽废太子前往曲阜祭孔,维珍就一直惴惴不安生怕十三被废太子连累,到时候重蹈历史覆辙,落个双腿受伤、影响寿数的结局。 所以维珍就打算暂时把杨志远从七爷那儿请来以备不时之需,毕竟杨志远在医治腿疾上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可是结果呢? 七爷当时是怎么回应四爷的? “着实不巧,弟弟如今再度腿疾复发,身边实在离不开杨郎中,四哥,你若是不着急的话,是否能等弟弟腿疾暂缓之后、再着人把杨郎中给您送过去?” 七爷都这样说了,四爷这个当哥的自然不会强求,毕竟七爷腿疾要紧。 而且那个时候,太子已经被废,十三奉命押送废太子回京,危机已经基本解决了,四爷就更加不会逼着七爷要杨志远了。 但是在那之后呢? 七爷可没有再提过把杨志远送来的事儿,甚至七爷腿疾有没有暂缓,七爷也没有着人过来跟四爷禀报一声。 再然后,七爷随驾回京,四爷留在山东主持大局,十三爷的危险彻底排除,借杨郎中这事儿,四爷跟维珍都已经抛在脑后了。 直到此刻,从五公主这里得知七爷把杨志远举荐给了万岁爷,以及…… “……多亏了这位杨太医妙手回春,如今七哥的腿疾早就痊愈了,好几年都没有复发过了,也不知七哥打哪儿找到这么厉害的郎中,竟比丁源医术还要了得,真真是华佗在世。” 所以当时七爷并没有腿疾复发,而是故意对四爷扯了谎,就是不想把杨志远送到四爷身边。 哪怕四爷说的明明白白,只是暂借。 所以,为什么呢? 难不成七爷这是担心自己的腿疾随时都有复发的可能所以一分一秒都离不开杨志远? 还是七爷已经打定主意要把杨志远引荐给万岁爷、但是担心四爷会从中阻拦不让他对万岁爷尽孝? 维珍是想不明白,她也懒得去想。 她如今的生活环境,若是每个人的想法她都要在意的话,脑容量肯定是不够使的,还会影响心情,所以对于不在意的人和事,她都尽量不去消耗脑细胞、不去内耗。 五公主问起养生堂的事儿,维珍就跟五公主聊了起来,姑嫂两人边说边聊,一顿饭用罢,两人又移步到了暖阁,然后就说起了正事儿。 五公主道:“嫂嫂之前送我的手镯我实在喜欢,所以时常戴着,上回六妹来我这儿做客,那天我刚好也戴着,六妹就瞧了好几眼呢,所以我就想着这回也送一副类似的手镯给六妹,便特意请嫂嫂过来,同我商量商量款式。” 六公主这程子身子好了不少,先前因为身子的缘故婚期一直在往后退,如今既是她身子大好了,万岁爷便就把婚期重新定下,就在六月中旬。 公主出嫁前,自然少不得要受封的,所以六公主的册封典礼被安排在了大封皇子的典礼之后。 比起万岁爷对册封哪些皇子给什么爵位又给什么封号讳莫如深,对于六公主的册封,万岁爷就大方得多,已经给六公主定下了封号,和硕纯悫公主。 五公主请维珍过来,就是为了给六公主准备册封礼物的事儿。 1937 六公主的手笔 因着六公主很喜欢维珍亲自设计送给五公主的那副手镯,五公主就想着也送一副类似的给六公主。 维珍闻言便询问了六公主的生肖喜好之类的信息,五公主一一作答之后,维珍便吩咐人取来了纸笔然后简单地在上面勾勒出一只小牛,还有小蝴蝶并芙蓉花的图案,然后递给五公主看。 “五妹瞧着可行?若是可以的话,就吩咐匠人照着样子做就是了。” 五公主瞧着那活灵活现的小牛实在喜欢得很:“别说六妹肯定喜欢了,我也喜欢得紧呢,嫂嫂,你这丹青的手法着实了得!” 丹青? 那她可不敢当! 就是受爸爸妈妈影响,她打小就喜欢做蛋糕什么的,为了能裱出满意的图案,她没少糟蹋奶油,也专门练习过这方面的设计构图,所以对于这样的小图案,维珍是不在话下的。 五公主当即拍板,手镯就按这样的图案做,然后就吩咐奴婢拿着纸下去了。 “对了嫂嫂,今天之所以特意请你过来,还有一件事儿要跟你说,”五公主一脸神神秘秘地看着维珍,“还是跟六妹有关的。” 那表情就差没把“你快问我啊”写在脸上了。 维珍忍着笑,当下十分配合地好奇道:“那到底是什么事儿啊?你快跟我说说呗。” 然后五公主才笑着跟维珍道:“是好事儿!大大的好事儿!” “六妹的乳母患了血风疮,六妹体谅乳母养病辛苦不宜一直操心劳累,故而求到太后那里,想放乳母出宫,日后不必再回宫中伺候,只安心在家颐养天年,”五公主越说越激动,说到此处,不由伸手晃了晃维珍的手,“嫂嫂,你说是不是大大的好事儿!” 血风疮也就是湿疹。 从前维珍还想着可以用鹅掌风的法子帮着六公主送走乳母这尊大佛,这还是从二格格从前乳母身上得到的灵感,没想到六公主的乳母先一步得了血风疮。 “那自然是好事儿。”维珍由衷道。 是啊,这事儿好事儿,毕竟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六公主总算是能摆脱趴在她身上一味儿吸血的蚂蟥了。 如果是人为的话,那就…… 更好了。 这就说明,六公主从此以后再不是那个逆来顺受、任人拿捏欺负的懦小姐了,她有了自保的能力,日后肯定也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别看六妹平时都是不声不响的,其实却是个很有主意的。”五公主这样评论道。 显然,五公主这是认定,乳母所谓血风疮并不是天意,而是六公主的手笔。 不过跟维珍一样,五公主心里也是为六公主高兴的,不是高兴六公主会使手段会算计人,而是高兴六公主总算学会了自保,而且…… 血风疮跟鹅掌风差不多,又不是什么要命的病,甚至连严重都算不上,六公主受乳母苛待多年,到头来也只是利用血风疮请了乳母出宫,实在是便宜了乳母。 不过由此可见,六公主是个有底线的。 姑嫂两人正说着话呢,就瞧着哈布嬷嬷朝这边走了过来。 “公主、侧福晋,方才宫里传来消息,说是万岁爷下旨,册封贵人戴佳氏为成嫔、庶妃王氏为密嫔、贵人那拉氏为通嫔。” 戴佳氏是七阿哥的生母,王氏是十五、十六、十八阿哥的生母,那拉氏为六公主的生母。 “啧,这下可不就是让七哥娘俩给捞到了吗?”五公主啧啧道,“刚才妹妹还说六妹不声不响呢,其实比六妹更加不声不响却闷头干大事儿的,还得是七哥啊。” 王氏接连生育三位皇子,且个个都身子康健,这成活率在一众妃嫔中那是独一无二的,于情于理,王氏早就该被册封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才被册封为嫔,真的不算什么。 至于那拉氏,六公主眼瞅着大婚在即,按照规矩,生母晋位那是传统,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戴佳氏…… 良嫔娘娘出人意料地就成了不祥的“凶星”,纯靠钦天监的一张嘴,但是戴佳氏不祥却是实打实的,要不然当初怎么会生下身有残缺的七阿哥?以至于被万岁爷认定不祥,多年以来一直冷待。 万岁爷每回想起戴佳氏,也都是因为七爷的腿疾复发,然后万岁爷就会趁机训斥甚至责罚戴佳氏,明显显是对戴佳氏的这股子火憋了二十几年还没撒完呢! 如今,眼瞅着就要荣耀加身、子凭母贵的良嫔娘娘,却跟被儿子拖累二十几年的戴佳氏掉了个儿。 命运这事儿谁能说得清呢? 1938 偷偷加练 不,还是有人能说得清的,万岁爷嘛。 抿了口茶,维珍道:“三位娘娘也算是熬出来了。” 是啊,不管是因为什么,戴佳氏、王娘娘还有那拉氏,总算是熬出头了。 尤其是王娘娘,从前因为是庶妃,连见孩子的机会一年到头都没几次,这回成了嫔位,也就能做一宫主位了,到时候,十五、十六还有十八阿哥也好能时常去向她请安了。 维珍打心眼儿里为王氏高兴,已经开始琢磨要给王氏送什么礼了。 …… 从公主府回来,赶着小西瓜跟小丸子从宫里回来,如今一众适龄皇孙都要日日入宫去小校场操练,每回回来,小西瓜跟小丸子都一个劲儿喊饿。 膳房那边自然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维珍中午在五公主那儿吃了不少,这会子还不大饿,就坐在一边瞅着俩儿子狼吞虎咽。 眼瞅着小西瓜在向第三碗炸酱面发起进攻,而小丸子也正在以光速消灭手素鹅卷,维珍忍不住嘴角抽搐:“吃慢点儿,吃慢点儿。” 一边又忙吩咐女贞给俩儿子盛汤。 好不容易俩儿子总算放慢了进餐速度,维珍忍不住发问:“怎么?宫里没准备小食?” 一天天地瞧把俩孩子给饿的! 难不成是万岁爷抠搜小气,舍不得给一众孙子加餐? “是准备了小食,不过没人吃,都可着劲儿练着呢,”小丸子把嘴里的素鹅卷咽下去,跟维珍解释,“前几天皇阿玛发话,说得空的时候要来小校场看咱们练功,所以大家都卯着劲儿练着,压根儿没人停下来吃东西,也没人停下来歇息。” 维珍闻言不由吃了一惊:“大阿哥也没有停下来歇息?” 有万岁爷发话,大阿哥自然也要日日入宫练功的。 小丸子摇摇头:“没有,大哥练得可起劲儿了,每回都练得浑身大汗。” 大阿哥那身子骨能吃得消吗? 小孩子难免争强好胜,尤其还是做哥哥的,这一点维珍倒是能理解大阿哥,只是再如何,到底还是身子最要紧啊。 难道福晋都没有嘱咐过大阿哥? 比起小丸子的一脸无所谓,小西瓜却面露担心,逮着小丸子去内间的时候,小西瓜忙不迭放下筷子,然后压低声音跟维珍道。 “额娘,大哥不仅不歇着,如今他还日日加练,虽然日日跟我们一道练功,完了也是一起回府的,但是回来之后大哥总不见人影,直到天黑了才回前院儿。” “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大哥是回正院用膳来着,可是前两天我发现大哥回来的时候,走路有些不大利索,当时只以为大哥是不慎跌了跤。” “可是昨儿傍晚十五叔着人把我落在小校场的玉佩送回还回来,我让一梁好生把人送回去,结果一梁回来说路过宫外小校场的时候,瞧见大哥正在上头练着呢。” 所以大阿哥并不是每天从宫里回来之后就去正院福晋处用膳,而是又避开人悄悄去了外头的小校场加练,以至于累得狠了,走路都有些不利索。 小西瓜倒不是担心大阿哥加练会赶上他们,他是担心大阿哥的身子。 因为大阿哥的身子骨打小就弱,所以在练功这件事儿上,四爷对大阿哥是不做要求的,为了大阿哥的身子着想,四爷之前还推迟了大阿哥学骑射的时间,所以大阿哥接触骑射要比小西瓜跟小丸子来得晚。 自然水平也差得多。 从前还好,大阿哥虽然接触骑射晚一些,但是今年也开始上手了,虽然暂时比不过两个弟弟,但是大阿哥表现得还是不急不躁,他一直都是个心态很沉稳的孩子,慢慢撵上去也就是了,左右时间有的是。 但是如今因为万岁爷的一句话,一众皇孙一股脑儿地都聚到了宫里的小校场练功,再加上十五、十六、十七三位小皇子,这么一大群嗷嗷叫的凤子龙孙聚在一起,难免就有了比较。 然后大阿哥就发现,自己的水平不单单是三兄弟里面垫底儿的,竟然在一众皇子皇孙里面都是垫底儿的,大阿哥心态再沉稳,这下子也沉不住气了。 再加上万岁爷发话要到场旁观一众皇子皇孙们练功,大阿哥就就更着急了,担心自己的水平太差,在万岁爷面前出丑,所以日日偷偷去加练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 大阿哥的身子骨毕竟不好。 所以小西瓜很是担心,只是再担心,小西瓜也不可能当面劝大阿哥不要急于求成,没得累坏了身子。 1939 额娘,你下回什么时候升职加薪? 如今他们兄弟都长大了,不再是从前一起撅着屁股到处捉虫子、无忧无虑的年纪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小西瓜在说话之前也学会了掂量。 就比如现在的情况,若是发生在小丸子的身上,小西瓜早就开口劝了,要是小丸子不听,还一味儿逞强,那小西瓜一准儿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捆起来送回贝勒府,让人看住好生歇着不许再去加练了。 他不怕小丸子误会,不怕小丸子跟他闹,因为再吵再闹他们也是亲兄弟,今天闹得不可开交,睡上一觉,第二天哥俩儿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更何况,小丸子虽然淘了些,但其实却是很听他的话。 但是对大阿哥,小西瓜没办法这样,他甚至都不好直接去劝大阿哥,连委婉相劝,小西瓜都犹豫着到底没开口。 他怕大哥会误会,误会自己心胸狭隘不容人生怕被大哥赶超。 所以这话小西瓜不好说,但…… 如果阿玛说的话,大哥应该会听进去的吧? 只是阿玛总是早出晚归的,他难得有机会见着,他又实在担心大阿哥的情况,所以就只能劳烦额娘把话带给阿玛了。 小西瓜的意思,维珍还能听不出来? 一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儿,一边伸手揉了揉儿子光溜溜的脑袋瓜儿。 她的小西瓜真的特别好啊。 等小丸子从内间回来的时候,维珍就跟两个儿子叮嘱:“你们两个记住了,以后练得再起劲儿,也要停下来歇息放松吃吃小食垫垫肚子,要不然的话,不管是累坏了身子还是饿坏了身子,怕是都好些时日上不得小校场了,岂非更耽误事儿?” 说这话的时候,维珍的手还没从小西瓜的脑袋上放下来呢。 “嗯,儿子遵命。” 被额娘揉着脑袋瓜儿,小西瓜觉得有些害羞,他现在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他是开蒙一年多的大孩子了,他应该躲开额娘的手的,但是小西瓜却没有躲,而是由着额娘的手在自己脑袋上来来回回着。 他放慢了吃面条的速度,一根根地挑着碗里的面,仔细感受着来自额娘的温度触感。 吃完这碗面,他跟弟弟就该回前院儿了,还要温习一个时辰白日的功课,然后练半个时辰的字呢。 有时候小西瓜觉得长大了特别好,可以时常入宫跟十五叔石榴树他们相处,可以个子变高力气变大,可以驯服高头大马,可以朝着百步穿杨的方向努力前进,可以变得更强。 但有时候,他又觉得长大了不好,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住在额娘这里,不能时常见到额娘,不能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跟额娘撒娇。 但是总的来说,长大还是好的。 他跟弟弟都能从需要被额娘庇佑的幼儿,一天天长大、成为能够庇佑额娘的存在。 阿玛是宠爱额娘,但是难保日后不会宠爱别人,他的这些叔伯府上哪个每年不新添子女?有的一年还能添几个。 作为儿子他自然敬重阿玛,但是他不能奢望阿玛能够一辈子都对额娘专一厚爱,所以,他跟弟弟必须要长大,要成为额娘最坚实的依靠。 小西瓜不吭声了,一边慢吞吞地吃着面,一边享受着额娘温柔的抚摸,一边还支着耳朵听弟弟叽叽喳喳。 “额娘,今儿皇玛法下旨要册封王娘娘为嫔位了,十五叔跟十六叔都可高兴了,当时听说了旨意,立马就对着乾清宫叩头谢恩来着,这还不算,磕完头之后十五叔跟十六叔又去了乾清宫,说是还要当面给皇玛法磕头谢恩呢。”小丸子道。 维珍含笑道:“王娘娘升职加薪了,十五阿哥跟十六阿哥自然高兴啊。” “嗯,那的确是件高兴的事儿,”小丸子点点头,吃了两口藕夹,小丸子突然好奇看向维珍,“额娘,你也升职加薪过吗?” 维珍点点头:“当然有呀,从前额娘是格格,现在额娘是侧福晋啊。” 小丸子绞尽脑汁结果啥也想不起来,苦恼地蹙着眉:“可是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因为你当时还在额娘肚子里啊。”维珍笑着道。 一直闷头吃面的小西瓜这时候抬起头,一脸嫌弃地看着小丸子道:“你那时候待在额娘肚子里就知道成天惦记吃丸子,哪儿有心思关心额娘啊?” “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我最关心额娘了!”小丸子坚决否定三连,然后忙不迭扭头看向维珍,“额娘,你下回什么时候升职加薪?到时候我也去乾清宫给皇阿玛磕头谢恩!” 1940 维护并且认可小西瓜作为兄长的尊严 “弘昀,不要仗着自己年纪小,就口无遮拦!”不待维珍开口,小西瓜已经抢在前头了,一边将手中的筷子撂下,一边蹙着眉看着对面的小丸子,“是谁教得你说话不带脑子的?” 小丸子年纪再小,也明白嫡庶尊卑的道理,这时候却脱口而出问额娘的位分还能不能往上升? 这不是口无遮拦是什么? 再者,也扎额娘的心,小西瓜听了自然生气,少不得要训斥一番小丸子。 亲哥冷不丁横眉冷对,小丸子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又是委屈又是生气:“我又不是在外面口无遮拦,我也就是在你跟额娘跟前才会偶尔……忘了带脑子,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一边是一口一个“口无遮拦”、扳着跟亲爹如出一辙棺材脸的大儿子,一边是委屈要哭还在强行找场子的二儿子,坐在中间的维珍那是左右为难。 张张嘴想要从中劝和劝和,比如什么有话好好说,又比如小丸子知道错了,结果话到嘴边,维珍到底还是打住了。 小丸子确实口无遮拦,虽然她有时候也会口无遮拦,但是她身为成年人能够对自己的口无遮拦负责,什么时候能口无遮拦什么时候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错,她心里是有数的,但是小丸子不行。 就算小丸子很聪明,年纪虽小但是功课却从没有落下过,但是小丸子明显还把握不好这个口无遮拦的尺度,所以这个时候作为兄长的小西瓜及时指出并且给予警告是很有必要的。 而且…… 她这个做额娘的也需要维护并且认可小西瓜作为兄长的尊严。 小西瓜肯管着小丸子,那是出于兄长的责任,真是对小丸子好,要是她这个额娘还在中间糊弄做和事佬,或者干脆就是偏心小丸子的话,那只会寒了小西瓜的心,往后小西瓜只怕都不肯继续维护小丸子了。 这对兄弟感情的伤害无疑是巨大的。 从前的四爷跟十四爷,可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所以这个时候,维珍果断选择闭嘴,就连一直放在小西瓜脑袋瓜上的手也没有挪开,仍旧坚定地放在儿子脑袋瓜上,仍旧一下下轻轻揉着,无声地表示支持。 许是额娘无声的支持给了小西瓜底气,也让小西瓜在教育弟弟上面更有耐心了,再开口的时候,小西瓜虽然态度还是严厉的,但是语气却明显柔和了不少。 “今日在我们面前你能忘了带脑子,不定明日在外人面前也忘了带脑子,但凡你一时口无遮拦,会给自己还有额娘闯多大的祸,你知道吗?” 小西瓜说的自然都是对的,但是小丸子这么被训,哪里就有面子了? 当下气得脸红脖子粗,想要反驳却又自知无理,小西瓜只能指着亲哥的脑袋瓜,气急败坏地:“对,我就是口无遮拦,我就是忘了带脑子,我都承认!但是你敢不敢承认你就是娇气包?!” “别以我没看到,你刚才一个劲儿拿脑袋蹭额娘的手,都快蹭到额娘怀里了!那动作那姿势比咪咪都娴熟!不知羞!” 下一秒,小西瓜也脸红脖子粗了起来,同样气急败坏地扯着脖子却吼小丸子:“我……我才没有!” “没有?说这话的时候,你要不要先确定一下额娘的手离不离开你的脑袋瓜?!” 维珍:“……” 所以生儿子到底是为什么? 多生几个大格格那样又香又软又乖的小棉袄不好吗?! 眼瞅着两只小公鸡这就要掐起来,脑子“嗡嗡”的维珍蓦地伸出双手,一手一个把俩小公鸡搂进怀里,然后不顾两人的挣扎,把俩儿子箍得紧紧的。 “呜~额娘,呜……放开五……” 维珍的劲儿太大了,以至于小丸子都变调了。 “小丸子,你长大了,所以觉得被额娘搂在怀里,是一件不知羞的事儿,以后你都不肯跟额娘亲近了,也不许额娘搂着,甚至看到哥哥跟额娘亲近,你还要嘲笑哥哥,对吗?” 头顶传来额娘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一直泥鳅一样儿蛄蛹不停地小丸子总算安静了下来:“呜呜,不四的不四的,额娘……五不四这个一丝……” “那你是什么意思?自己没道理然后就气急败坏跟关心你的哥哥掀桌子,然后连额娘都要被你编排进去?只想着自己痛快也不管会不会伤到额娘跟哥哥的心?” “呜呜呜,额娘五戳了……” 1941 额娘的心真是越来越黑了! “第一,等下要跟哥哥道歉,第二,检讨书不低少于两百字,明天这个时候交给额娘,有问题吗?” “母问题母问题。” 摁住了一只小公鸡,维珍又转向了怀里另外一只安静如鸡的小公鸡。 “小西瓜,第一,干得漂亮,严于律己的同时也不放松对弟弟的要求,始终以兄弟共同进步为守则,能有你这样的哥哥,是他小丸子命好,能有你这样的儿子,也是额娘阿玛命好,所以额娘特别感谢大儿子!” 一边说着,维珍一边使劲儿亲了一口儿子的脑袋瓜,一边又道:“第二,以后再饿也不许狼吞虎咽,否则时间长了,对身子不好,记住了吗?” “嗯,额娘我记住了。” 怀里传来小西瓜小小的声音,维珍一听就知道大儿子这是害羞了,维珍不由抿了抿唇,一边揉了揉小西瓜的后脑,一边也没落下小丸子:“你也一样!” “是,儿子记下了!” 维珍这才放开俩儿子,经过额娘爱的抱抱的教育,两只原本脸红脖子粗的小公子变得安静如鸡起来。 “哥哥,你吃,”小丸子夹了个藕荷,巴巴送到小西瓜面前,一边别别扭扭道,“这个……嗯,这个特别好吃,你吃了就……就不许生我气了,要不然你就是小气鬼。” 维珍:“……” 行吧,就算是别扭小男孩儿还算诚恳的道歉吧。 “你也吃。”小西瓜夹了个马蹄牛肉丸给小丸子,算是回礼。 然后兄弟俩就又闷头吃了起来。 维珍欣慰得不得了。 什么孩子最可爱? 不是长得漂亮也不是懂事儿讨巧,是讲道理。 是的,讲道理的孩子最可爱了,不过讲道理不是天生的,得靠后天潜移默化地培养。 所以,在养孩子这个领域上,她还算小有成果哈! 嘿嘿! 等下要奖励自己一杯轻轻茉莉拿铁! 瞧着俩儿子总算慢吞吞地把碗里的饭吃完,维珍一边盛了碗酸笋老鸭汤递过去,一边问:“要不要来个饭后甜点?” 小西瓜一怔:“还能吃饭后甜点?” 小丸子更是激动得不行:“额娘,真的还有饭后甜点?” 额娘刚才不还是嫌他们吃的太快太多嘛,怎么现在还许他们吃饭后甜点? 不怕他们积食嘛? “有啊,”维珍含笑道,然后一边吩咐甘草,“去给两位阿哥各取两丸山楂丸来。” 小丸子嘴角一阵抽搐:“额娘,这……这就是你说的饭后甜点?” 维珍笑容更甚:“你要是不满意,额娘还可以麻烦高郎中给你现做一份。” 虾米? 高郎中还会做甜点? 额娘的心真是越来越黑了! 小丸子嘴角抽搐得更厉害:“行吧,山楂丸也挺好。” …… 四爷的确是又是早出晚归,万岁爷下旨册封戴佳氏、王氏、那拉氏三位娘娘,正式的册封典礼就在四日后。 再往后就是第二次大封皇子的典礼了。 大封皇子的典礼,万岁爷交给三爷跟礼部去筹备了,嫔妃册封的典礼,是内务府跟礼部一起筹备的。 内务府的繁忙是可想而知的,其实还不止呢,内务府还要筹备苏麻喇姑跟良嫔娘娘的后事。 虽然如今苏麻喇姑跟良嫔娘娘都还健在,但是身子骨都够呛,不管是宫里还是民间,到了这个时候,都是要着手准备后事的,至少寿材得提前准备好吧? 全当是给冲喜了。 宫里自然更注重这方面的规矩,所以内务府这边最近也一直在筹备这事儿。 说内务府忙得人仰马翻,那是一点儿都不夸张,只是如今八爷告假在家养病,所以内务府就缺了打理拍板的人,万岁爷就让四爷暂时打理内务府,所以四爷忙得是连喝水的空档都没有。 再没有空,只要万岁爷召见,四爷当然也要第一时间赶到乾清宫面圣的。 万岁爷叫四爷来是询问山东官员任命的事儿。 山东基层官员的任命,经由吏部推荐,四爷拍板,人员名单也就定了下来,但是四品以上的官员任命,四爷就不好单独拍板了,到底还是要由万岁爷任命的。 之前万岁爷一直闭门养病,四爷也见不到人,如今万岁爷都能在早朝露面了,自然是身子康复又能处理政事了,所以,山东剩余高层官员的任命就成了头等大事儿。 毕竟,四爷都离开山东近一个月了,山东那边的高层官员必须补齐,否则很多工作都展开不了,就比如朝廷对于山东免除赋税的政策推展,以及对剩余一干违法官员的处置,这都是头等大事。 1942 儿臣以为彭鹏可以胜任山东巡抚一职 在听了四爷做的详细汇报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了,万岁爷还留四爷在乾清宫用了晚膳。 “对于山东巡抚人选,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吗?”用晚膳的时候,万岁爷状似随意问了四爷一句,“吏部那边倒是推举了不少,只是朕却都不甚满意,你在山东待的时间最久,所以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万岁爷怎么会起他了? 涉及到巡抚这样的封疆大吏,万岁爷基本上是不会询问皇子意见的,就比如之前任命李光地为山西巡抚,事先可没有人知情,万岁爷当时也没有跟太子商量,甚至连吏部那边事先都不知情,是万岁爷乾纲独断的。 再者就是,前任山东巡抚王国昌其实去年就被免职了,今年初又被处斩了,所以关于山东巡抚的人选,万岁爷至少有一年的考虑时间,怎么还能到了这个时候心里还没有决断?竟然还询问他的想法? 四爷不解,不过这并不耽误,他当即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正要起身回话,万岁爷却摆摆手:“坐下回话,用不着你动辄行礼。” 于是四爷便坐了回去,然后恭恭敬敬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以为彭鹏可以胜任山东巡抚一职。” 万岁爷不问就罢了,既是问了他就照实说。 万岁爷闻言,有些意外地看着四爷,继而面露笑容,抿了口茶人,然后道:“说说看,你为什么认为彭鹏足以胜任此职。” 四爷口中的彭鹏,就是大名鼎鼎的彭公、彭青天。 彭鹏也是之前小池子跟连翘口中的三河知县彭公。 三河县就是彭鹏仕途的起点,就是自三河县,开启了从彭鹏成为彭公波澜壮阔的一生。 其实彭鹏为官最重要、贯穿始终的特点,就是耿直,在彭鹏正式步入仕途之前就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 康熙十三年,三藩叛乱,当时据闽的耿精忠欲揽其为官,当时面临同样遭遇的还有李光地、陈梦雷。 当时陈梦雷被以家人相要挟,不得已与耿精忠虚与委蛇,最终险些因为附逆之罪被处以斩刑,兜兜转转多年才有了给三爷做伴读、如今编撰《古今图书汇编》的机会。 李光地当时带着家人躲进了深山,然后伺机而动,向朝廷报信,因此立功,备受万岁爷重用,由此开启了李光地五年之间从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到从四品内阁学士连升六级、堪称奇迹的光速晋升之路。 要知道,在此期间,李光地甚至都没有面过圣。 要知道,李光地可是地地道道的汉臣。 那彭鹏当时又是个什么境况呢? 彭鹏就装病拒征,卧床绝食,每天只饮绿豆汁一盅吊着一条命,并在家中置棺一口,以待己死。 正所谓“卧床千日,拒伪绝粒”。 如此三年,总算熬到了朝廷彻底荡平三藩,彭鹏几乎搭上了一条命。 陈梦雷、李光地、彭鹏的性格特点以及对仕途人生的影响,就他们在三藩之乱中的表现,其实就有迹可循。 上位出仕之前,彭鹏就曾在莆力倡修木兰陂水利工程,设粥厂济民,支持兴教办学。 康熙二十三年,时年四十九岁的彭鹏被朝廷选授为三河知县,甫一上任,即大刀阔斧整饬吏治,改革陋规;轻徭薄赋,减轻民间负担;并设义学和学宫,振兴地方教育。 他不畏权势,对那些为害一方的旗人、宫廷近侍照样严惩不贷;秉公执法,常亲自查办,果断昭雪冤狱,其为国为民之直性远近闻名。 康熙二十七年,巡行至三河地域的万岁爷特地召见彭鹏,并赏银三百两奖其廉直。 虽得万岁爷赏识,可宦海凶险,彭鹏几遭贬绌,他坚贞不屈,知难不退,奋力抗争。 康熙二十八年,他遭顺天府尹许三礼参劾,虽查“无证据”,仍被“降二级留任”;继而又被多次论罪,“积至降十三级调用”。 可一年后,在朝廷举荐“廉能”官中,彭鹏竟被擢拔第一,授工科给事中。 由于为官忠廉,为人耿直,彭鹏屡有开罪当朝权贵,终被排斥出京,外放治江南河工,彭鹏并未颓丧不振,其直声仍熠熠昭人。 康熙三十六年起,他连续三年被朝廷升用:先回京补刑科给事中,再任贵州按察使,后升佥都御史,巡抚广西。 在广西任上,他省刑减税,弹劾贪官,积弊为之一清。 康熙三十九年,彭鹏因政绩突出,调任广东巡抚。 时值当地久雨成灾,他广开仓廪赈灾,救活不少民众;并一如既往治吏恤民,还禁收私派银捐数十万两,并致力昭雪冤狱,开释无辜受诬者三百余人,备受当地民众拥戴。 1943 他就知道乾清宫的饭哪儿有一顿是白吃的? 四爷道:“回皇阿玛的话,山东巡抚的人选需得面临山东灾后的各种问题,兴修水利、与民休养、整顿吏治、安抚人心……凡此种种,山东巡抚都必须能够统筹全局、做到做好,儿臣以为在这些方面,没有人能比彭大人做得更好。” 四爷认为这些彭鹏都能做到,除此之外,彭鹏身上还有一点是别的官员都不具备的。 彭鹏早在任三河知县的时候,就明确提出要“革除火耗陋习”,并且还曾经在付诸行动。 四爷既是有日后自山东着手改革火耗的打算,自然盼着到时候能少些掣肘,所以山东巡抚的人选十分关键,如果能是彭鹏的话,那么自然事半功倍。 所以此刻万岁爷既是当面询问他的意见,四爷就直接了当地向万岁爷推举了彭鹏。 山东才出了王国昌那样一个巨贪大恶,最要命的是,王国昌居然妄图将万岁爷玩弄于股掌之中,如今因为四爷在山东的一通整治处刑,万岁爷跟朝廷才总算是捡回了脸面,要不然被四爷带来的哪会是万民伞,不定山东早就出了乱子了。 所以万岁爷哪儿有不恨的? 也是因此,对于新任山东巡抚的人选,万岁爷自然要慎之又慎,所以一直踟蹰不定,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四爷向万岁爷推举方方面面都高出王国昌不知多少等级、又是颇得万岁爷喜欢、一直重用的彭鹏,想必万岁爷也是能听进去的。 万岁爷何止是听进去了?四爷这话真真是说到万岁爷的心坎儿里去了。 这大半年来,万岁爷没少琢磨谁能接任山东巡抚一职,想来想去,到底还得是彭鹏。 一方面是彭鹏有处理灾后重建工作的经验,一方面是王国昌给山东官场带来的一系列恶劣影响,这个时候需要一个强势、资历足够碾压王国昌的官员来整顿官场。 彭鹏简直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如今连老四都觉得彭鹏是最佳人选,可见他这个万岁爷眼光不错。 万岁爷心下满意,抿了口茶,然后点头:“你说的不错,朕也觉得这个时候派彭鹏前往山东是最合适不过的,只是他早年伤了身子,如今身子不大好,朕担心他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 彭鹏早年为何会伤了身子?还不是因为三藩之乱那几年一直装病给拖垮的身子? 万岁爷三年前为什么把彭鹏调任广东? 一则是广东当时形势不好,需要彭鹏过去镇着,二则就是广东紧挨着彭鹏的老家福建,气候相似,有利于彭鹏的身子恢复。 当时万岁爷还跟彭鹏承诺,待日后广东形势稳定,就许彭鹏回乡养老。 如今广东的形势是稳定了,这三年来彭鹏可谓是鞠躬尽瘁,结果这个时候要让万岁爷出尔反尔再把彭鹏调任山东,万岁爷还真有点儿开不了这个口。 听着万岁爷的语气,四爷心里就明白了,万岁爷这明显就是已经属意彭鹏出任山东巡抚,只不过万岁爷不好张这个嘴罢了,所以…… 该他这个四儿子为父分忧呗。 他就知道乾清宫的饭哪儿有一顿是白吃的? 四爷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一边跟万岁爷道:“皇阿玛既是挂心彭大人的身子,那何不派太医前往广东为彭大人医治?儿臣听闻丁源的老家就在江西,与广东相去不远。” “儿臣手上正好还有几件关于山东官场贪腐的棘手案子想请教彭大人,届时儿臣派人顺道从江西接上丁源,然后连同卷宗一并送去广州,皇阿玛以为如何?” 万岁爷顾念年迈的老臣,所以恩典前太医院院判丁源前往广东为彭鹏医治,这传出去,也是一段君臣佳话呀。 至于顺道被送去广州的卷宗,那纯粹是四贝勒的私下请教,关万岁爷什么事儿啊?万岁爷可没有出尔反尔、更没有想通过四爷在彭鹏身上使劲儿啊。 至于彭鹏看到了关于山东官场贪腐案件、了解了山东天灾前后官场的一系列乱象,会是个什么反应,会不会主动请缨赴任山东…… 万岁爷跟四爷心里都有数。 所以万岁爷闻言不由就笑了,当即拍板道:“成,就依你说的办。” “是,儿臣遵命。” 在乾清宫用罢晚膳之后,四爷便打算出宫回去了,结果就在宫门口遇见了十三爷。 1944 事实上,这并非是良嫔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坎儿 “四哥!”十三远远地瞧见四爷,忙不迭冲四爷挥手,一边朝四爷这边快步走来。 “十三,”四爷也同十三点头招呼着,“才刚忙完?” 内务府的事儿一桩接一桩,四爷都忙不过来,所以跟万岁爷求了让十三来帮忙,所以如今十三在帮四爷打下手。 “是,弟弟一出来就碰见四哥了,”十三含笑道,“弟弟到还空着肚子呢,也不知道有没有口福去四哥府上蹭顿热乎的。” 都多大人了,孩子眼瞅着都快满周岁了吧?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欢撒娇。 不过谁叫四爷就吃这一套呢? 去年七月,十三的格格瓜尔佳氏为十三诞下了长女。 “走吧,肯定热汤热水款待好咱们十三阿哥。”四爷含笑道,伸手揽着十三,兄弟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兄弟两人在马车里面聊着天儿,没走出多远,就听着后头隐隐传来车轮声,这个点儿了,谁这么晚出宫? 不待四爷发问,苏培盛就已经隔着车门轻声禀报:“启禀主子爷,是八爷府的马车。” 八爷府的马车? 那是…… “八嫂可真真辛苦,见天地入宫给良嫔娘娘侍疾,这也就罢了,没想到竟然还这般起早贪黑,”十三阿哥感慨道,“八嫂也真是不容易。” 是啊,可不是不容易嘛。 好不容易才遇喜,八福晋的肚子且金贵着呢,不说在府上好生安养,还要日日入宫来为良嫔娘娘侍疾。 单就这点,十三就很是佩服八福晋。 “八福晋的确孝顺,从前良嫔娘娘身子骨一直不好,听说八福晋就时常入宫侍疾,如今虽是怀着身孕,也不假手于人,实属难得。”四爷也点头道。 论娶妻这件事儿,八爷着实算是有福气的。 八福晋嫁妆之丰厚那是一众福晋里面数一数二的,这还是明面上的嫁妆,实际上八福晋最重要的嫁妆还是安郡王府,以及安亲王留下的人脉,尤其是在军中的。 单论这个,八爷这门亲事就够值的了,结果人家八福晋对婆婆良嫔还真是实打实的孝顺。 从前八福晋三不五时就入宫给良嫔娘娘侍疾,还有人背后蛐蛐八福晋这是为了博个孝顺的贤名儿,可是现在,是再没有人质疑八福晋的孝心了。 如今谁不知道良嫔最晦气,谁都拼了命地要跟良嫔拉开距离,指不定如今跟良嫔住在一个宫的嫔妃个个都暗中诅咒良嫔呢! 良嫔如此晦气还危及龙体,以至于万岁爷险些要送良嫔出宫,万岁爷对良嫔的厌恶之情可想而知。 如今良嫔侥幸没被送出去,却被送到了她们那里,有良嫔这个不祥的“凶星”在,万岁爷哪里还会再踏足她们宫殿? 只怕是连带着她们都一并厌恶疏远了。 紫禁城没有所谓的冷宫,可是如今良嫔所在的宫殿,那就是事实上的冷宫。 良嫔是可怜,可是被良嫔牵累的这些嫔妃又何尝不可怜? 这个时候,连八爷都不敢入宫戳万岁爷的肺管子,打着养病的幌子一味儿窝在贝勒府里面熬着,盼着万岁爷的火气能尽快消下去。 八福晋如今怀着身孕,自是有借口推脱,谁也不会因此指责八福晋不孝,但是八福晋却没有,这个时候挺身而出,不顾宫里宫外的议论,坚持入宫为良嫔娘娘侍疾。 就算是四爷向来对八福晋没有任何好感,但是在这一点上,四爷还是很钦佩八福晋的。 不论对旁人如何,但是对八爷母子,有情有义、同甘共苦,八福晋是做到了的。 “如今良嫔娘娘的情况可不大好,”十三忍不住摇头叹气,“这样下去,良嫔娘娘的处境只会更糟。” 可不是嘛。 万岁爷龙体一天天好转,作为被挪走的“凶星”,良嫔娘娘的情况却每况愈下,这不是更加坐实了良嫔娘娘就是“凶星”吗? 如果这回良嫔娘娘没有受惊过度病倒继而病情越来越重,反倒良嫔娘娘撑住了身子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这还能有回旋辩解的余地,但是偏生良嫔娘娘就是受不住这个打击。 不过,也能理解。 易地而处,别说是良嫔娘娘这样的后宫女眷了,便是他们这样的皇子摊到了这样的事儿,只怕也要被这飞来横祸给打击得爬不起来。 事实上,这并非是良嫔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坎儿。 这位四爷跟十三爷甚至都未曾晤面过的的良嫔娘娘无疑是倾城之姿,所以即便后宫佳丽如云、即便厌恶良嫔一族身上背叛的血脉,但是万岁爷还是会为良嫔的容貌惊艳,继而纳入后宫。 1945 好像……都很合理 能成为万岁爷的嫔妃,是多少宫女的梦寐以求的,但是对于良嫔而言,究竟是福是祸,大概她本人都说不清。 万岁爷的惊艳来得快去得更快,良嫔的容颜再姣好,也留不住万岁爷的心,反倒是良嫔的出身让进入贤者时间的万岁爷,自我厌弃了起来。 于是,万岁爷在良嫔这里学会了管好裤腰带。 于是,良嫔失宠了。 等再度被万岁爷记起的时候,还是在十八年后,为了给八爷这个新晋贝勒爷一个体面,也是万岁爷不想落个苛待后宫的名声。 只是良嫔好像天生没有享福的命,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搬进长春宫光明正大做了一宫主位,却还不如从前跟许多小嫔妃蜗居在一处来的身康体健。 她就这么一直断断续续地病着,直到眼瞅着第二次大封皇子,她的儿子又要荣耀加封了,再加上八福晋总算遇喜,许是受此鼓舞,良嫔的身子骨才总算有了起色,然后…… 就是现在。 四爷问道:“可知道如今是哪位太医在为良嫔娘娘医治?” “还是原来的太医。”十三道。 这位太医四爷自然也是知道的,从前就一直为良嫔娘娘医治,也时常入府给八爷请平安脉。 那就是八爷的人呗。 有八爷的信得过的太医为良嫔医治,还有八福晋日日入宫亲自盯着,想必在医疗上,万岁爷是没有刻意苛待良嫔的,但是即便如此,良嫔的情况还是一塌糊涂。 那就真的是这回良嫔病得极重了。 “四哥,良嫔娘娘的寿材已经定下了,”十三道,“万岁爷的意思是按照嫔位的规格准备。” 一般来说,嫔妃殁了,不管是看在皇子公主还是情分上,万岁爷都会下令用高一级的规格为其置办丧仪,就比如十三的生母敏妃,但是对良嫔娘娘,万岁爷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 以嫔位的身份准备后事儿,万岁爷态度都已经十分勉强了,难不成还指望用死后封妃? 万岁爷厌恶良嫔丝毫不加遮掩,又何尝不是在给八爷难堪? 不知尚在病中的八爷得知此事,会是怎样的心情,是会掩面痛哭、咒骂老天无眼,还是咬牙切齿、在心里酝酿复仇大计? 好像…… 都很合理。 “还有苏麻喇姑的后事,也在加急准备着,弟弟听闻苏麻喇姑这回只怕是够呛,”提到这个,十三就不由叹气道,“哎,今儿晌午十二哥还特地来内务府这边找到我,问他能不能帮着做点儿什么,十二哥的眼睛都是红的。” “既是如此,你就给十二分派些差事,让他尽份力,心里也能好受些。”四爷道。 “是,弟弟记下了。” “主子爷,已经到了。” 马车在贝勒府门前停下,苏培盛上前推开马车门。 四爷跟十三爷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待兄弟二人进了前院,十三去了内间,小连子总算逮到空了,忙不迭行到四爷面前,躬身禀报:“启禀主子爷,侧福晋让奴才传话,说是直到主子爷这程子忙,但是也请主子爷明儿一早去她院儿里一趟。” 四爷这程子起早贪黑的,所以并不经常去维珍院儿里,不过会不会过去什么时候过去,四爷每天都会提前让人给维珍带话,没得她空等耽误休息。 今儿也是一样,所以维珍也没有过来前院儿候着四爷,不过却让四爷明儿一早过去。 这是有事儿要同他说呢。 “可说了是什么事儿?”四爷问道。 小连子摇摇头:“侧福晋并没有说。” 要是十万火急的事儿,维珍肯定第一时间就打发人给自己递话了,所以应该不算是特别要紧的事儿。 四爷还真是有些心急,要不是十三跟着回来了,这会儿他就直接去维珍那儿了。 “行了,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膳房那边动作麻利,很快就整出了六菜两汤,苏培盛的动作也不慢,赶着就把晚膳给摆上了桌,又灌了一壶梨花白送到了桌上。 “行了,这儿不用你伺候了。”四爷道。 “是,奴才告退。” 当下苏培盛躬身退下,一时间屋子里头就剩下了四爷跟十三兄弟俩,十三拿起酒壶给四爷跟自己分别斟了酒。 “四哥,自从废太子被幽禁咸安宫之后,一直求着要见万岁爷,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要向万岁爷陈情鸣冤。”十三跟四爷道。 十三大半夜地还非要缠着四爷跟着四爷回来蹭饭,当然不是撒娇,是真的有正经事儿要跟四爷商量。 1946 万岁爷只怕情愿他是真的失心疯 之前就是十三跟隆科多奉命将废太子从山东押解回京的,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十三负责看守废太子的,所以对于废太子的情况,十三是再了解不过的。 “那万岁爷可愿意见他吗?”四爷问。 十三摇摇头:“四哥一早就提醒过弟弟,绝不可为难废太子,更不许擅自截断废太子求告之路,所以废太子的一应请求,弟弟都悉数禀报到了御前,只是万岁爷不肯见他,反而下令加强对废太子的监管,万岁爷还说了,以后废太子再口口声声喊冤就只当听不见,不必再禀报到御前了。” “这是连万岁爷都听不下去了。”四爷闻言不由挑了挑眉,嗤笑道。 十三点头道:“是啊,万岁爷如今对废太子可谓是厌恶得很,每次有废太子的消息禀到御前,万岁爷就会下令惩处一批废太子的人,这不,前两天,废太子的奶公凌普也被万岁爷大加斥责,说他一干人素日藏奸,带坏了废太子。” 说到此处,十三也是一声嗤笑:“一开始是索额图带坏太子,后来是徐元梦带坏太子,如今凌普也带坏太子,照这么下去,只怕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带坏了太子。” “可不管是是索额图徐元梦还是凌普,又哪个不是万岁爷一手提拔辅佐太子的?论起带坏太子,舍万岁爷其谁啊?”十三冷笑道,“也难怪废太子一个劲儿地鸣冤。” “鸣冤?他可一点儿都冤。” “徐元梦不是他杀的?还是他觉得徐元梦就该积年累岁受他凌辱哪怕家破人亡自己也不想活了,也不能生出一丝怨愤?活着的时候得像条狗儿,死的时候也得继续像条狗儿?” 四爷真的很少会评论一个人,尤其这人还是废太子,从前对废太子心里再有不满,四爷也不会宣之于口,他不能也不该。 这是头一次,十三从四爷口中听到他对废太子毫不留情的讥讽与不齿。 不过,十三丝毫不觉得惊诧,因为他抱着同样的心情。 “其实四哥,自从去年万岁爷一怒之下在孝诚皇后忌日一口气处置了毓庆宫整整十九人之后,最让我不理解的是,当时废太子跟万岁爷的关系恶劣已然到了人所共知的地步,满朝文武谁心里不在琢磨万岁爷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废太子?” “但是太子却跟没事儿人似的,不,他像是打了鸡血似的!” “明知道自己随时可能被废,不想着伏低做小讨好万岁爷,不想着收敛安分守己,竟然还变本加厉!成日摆着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架势!” “我真真是不明白,四哥,你说当时废太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的,时至今日,十三都想不明白。 当时万岁爷吩咐让十三随妃太子去曲阜出席祭孔大典,直到后来发生废太子徐元梦这段时间,废太子的种种荒唐行径,十三都看在眼里。 废太子虽然平日里就骄横跋扈,要不然也不会做出当众踹得四爷吐血这种事儿来,但是那段时间,废太子的荒唐还是大大超出了十三的想象。 最重要的是,那都到了什么时候? 废太子对于自己岌岌可危的处境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数吗? 就算徐元梦被杀的确有徐元梦自找的原因,但是废太子怎么就能在明知道自己朝不保夕的情况下,还不收敛性子、还能被徐元梦激得在祭孔大典这个节骨眼儿上亲手杀了徐元梦? 别说是废太子了,就是小十七也该明白这件事儿的严重性。 “难道是当时废太子真的得了失心疯?所以才会做出那许多荒唐残暴行径来?”十三一脸茫然不解,“如今这是失心疯好了,所以才会口口声声大呼冤枉?” 万岁爷废黜太子的诏书上,写的明明白白是因为废太子患了失心疯的缘故,但那不过是糊弄天下人的。 具体情况,旁人不清楚,他们难道还不清楚吗? 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冷眼旁观,瞅着太子这前后矛盾的种种,十三心里竟然都开始相信废太子或许当时还真是失心疯了呢。 “照你这么说,废太子早就失心疯了,”四爷沉声道,“不是失心疯能不顾万岁爷一再敲打警告还要跟索额图密不可分?能屡次三番对手足拔刀?能做得出煽动民心打脸万岁爷那档子事儿?能公然在孝诚皇后忌日与太监荒唐厮混?能十年如一日地折磨自己的老师?” “万岁爷只怕情愿他是真的失心疯。” 1947 两废两立?不,他不会允许有这种可能存在 是啊,如果太子真的是失心疯了,那么很多事儿就好解释了,废太子的理由都是现成充分的,就用不着万岁爷这么些年来,反反复复在太子身上上演敲打警醒维护的戏码了,也用不着索额图先后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后自己也在宗人府绝食而亡了。 万岁爷口口声声说是索额图带坏了太子,可若真是如此的话,万岁爷在废黜太子这件事儿上,又为什么会纠结良久? 因为他知道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从地位无可撼动的皇太子到如今被废幽禁,这其中原因,在四爷看来,索额图最多占了两分,太子自己占了三分,万岁爷起码占了五分。 而万岁爷明显是不肯背负这五分原因的,所以索额图成了本朝第一大罪人,而废太子变成了失心疯。 “既是人所共知的失心疯,就算废太子再如何高呼冤枉,你说万岁爷会信吗?能信吗?”四爷看着十三沉声道。 那自然是不会的。 但凡是万岁爷在废太子的事儿上有所反复,那去年曲阜祭孔大典之上太子行凶的事儿势必要被翻出来,到时候又要蒙羞,如今可没有赈灾这样的更要紧的事儿来这为太子行凶的事儿做遮掩了。 万岁爷但凡没有失心疯,就绝对不会理会已经“失心疯”的废太子的任何发言。 十三明白了,只是不乏唏嘘:“废太子这是生生把自己的路给走绝了。” 就算最近两年,万岁爷对废太子愈发不满,但万岁爷在废太子身上多年倾注的感情、一力维护不是假的,不到万不得已,万岁爷是不会废黜太子。 但凡是废太子能够尽早跟索额图切割,对万岁爷俯首帖耳,废太子不至于沦落到如今“失心疯”的境地。 就算万岁爷最后仍旧要废黜太子,必然也会对废太子做好万全打算。 “十载寒窗师为奴,愧对先师累亲族。而今骨削肉亦割,且还君上一世辱,”四爷一边念着,一边端起手中的酒缓缓浇在地上,“这是他应得的。” 十三也端起了酒盅,默默浇在了地上。 待放下酒杯,十三拎起酒壶,重新为两人斟上,一边跟四爷道:“四哥,你交代的都已经准备好了,确保万无一失。” 说到这里,十三抿唇笑了:“先前弟弟还一直踟蹰,这个时候出手,会不会让万岁爷以为有人故意对废太子落井下石,反倒会引得万岁爷警惕,但是如今弟弟冷眼瞧着,废太子的气数是彻底尽了。” 是啊,万岁爷用“失心疯”的理由废黜太子,其实就已经彻底断送了废太子复立的一切可能,要不然呢? 让世人相信“失心疯”是误诊还是“失心疯”竟被治愈往后还能保证不复发? 就算万岁爷圣裁独断,难道就不怕那些好不容易被安抚下来的学子又闹起来? 真要那般,那才是不可收场呢。 到现在,废太子屡屡喊冤,万岁爷非但没有理会,甚至对废太子更加厌恶,以至于吩咐往后废太子再喊冤,也不必禀到御前了,甚至变本加厉地处罚废太子的人,一副恨不得赶尽杀绝的架势。 所以如今的时机堪称恰好。 四爷抿了口酒,缓声道:“你说的不错,不过还有一点,这事儿必须赶第二次大封皇子的旨意下达之前去办。” 两废两立? 不,他不会允许有这种可能存在。 十三一怔,旋即明白,当下挑眉一笑:“四哥说的是,没得万岁爷旨意一下,叫他阿灵阿以为自己还有退路呢。” …… 当夜,十三爷直接就在四爷府上歇下了,自然四爷也宿在了前院儿。 翌日清晨,送走十三后,四爷赶着就去了后院儿,到的时候,维珍正在抱着小都好哄着。 “贝勒爷吉祥!”侍婢乳母忙不迭福身行礼。 四爷抬抬手让她们平身,快步行至维珍面前,瞅了瞅怀里用乌溜溜一双眼瞪着自己的小儿子,然后又看向孩儿他娘,轻声问道:“怎得醒这么早?” 按照维珍日常的作息,这个时间通常还在跟周公下棋呢。 “被这臭小子吵醒了,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扯嗓子一个劲儿嚎,我在寝房都听得清清楚楚的,索性起来瞧瞧是怎么回事,”维珍道,一瞥眼瞧见乳母脸上的不安一副要请罪的架势,维珍又道,“好在乳母及时给喂了奶,臭小子不哭了,我却睡不着了,就想着抱抱。” 乳母轻轻地舒了口气儿,然后又低下了头。 1948 啧,都给孩子乐出鸭子声儿了! “几个孩子里面,就属抱都好最少了,论起来,我还没四爷抱得多呢,这冷不防一上手,我都觉得有些生疏了。”维珍轻声道。 维珍这话说的不假,都好刚出生那段时间,四爷几乎都是寸步不离地陪着娘儿俩,当时维珍身子虚,不便抱孩子,四爷这个当爹的的确没少抱。 女贞含笑道:“小阿哥认得出贝勒爷呢,本来都要睡了,可是瞅见贝勒爷就不肯睡了,一个劲儿冲贝勒爷笑呢。” 其实哪里就笑了? 不过就是一直盯着四爷看罢了。 不过女贞这明显显掺水的奉承,四爷却很受用,再看小儿,老父亲的眼神就更柔和了,甚至还挑了挑眉去逗孩子,然后,孩子真笑了。 “嘎嘎!” 啧,都给孩子乐出鸭子声儿了! 维珍也被逗得忍不住笑,一边含笑看着四爷:“可要重温一下怀揣小儿的感觉?” 那当然要啊! 本来四爷就已经跃跃欲试了! 当下,四爷抬脚就直奔内间,迅速地净手之后,然后就小心翼翼从维珍怀里接过了都好,然后一边晃着孩子,一边继续冲都好挑眉毛,结果都好就“嘎嘎”得更欢实了。 四爷一停下来,都好就不乐意,开始手舞足蹈一个劲儿“嗯嗯”,于是四爷就继续挑眉毛,然后都好继续“嘎嘎”,然后四爷再停下,怀里再“嗯嗯”…… 乐此不疲。 维珍坐在一旁,捧着一杯热乎乎的茉莉拿铁看着爷俩儿温馨互动,脸上的笑就没有停下来过,还是听着小都好的声音有些哑了,维珍才提醒:“该喂水了。” 一旁急得不行的乳母像是听到了圣旨,当下忙不迭上前从四爷怀里接过了都好,然后小心翼翼抱着退了下去。 贝勒爷哪能这么逗孩子啊? 逗得太狠,小阿哥怕是兴奋得等下都不肯睡了,高郎中可是三令五申,一定要保障小阿哥睡眠的,小阿哥每天吃多少睡多久都是有数的,高郎中也是给定过范围的。 她们平日里看小阿哥看的仔细,但凡是吃的不够睡的不足,小阿哥必然就会降体重的,小阿哥本就早产,长得也比寻常孩子慢一些,她们做乳母的最怕的可就是小阿哥吃睡不好了。 侧福晋为人和气又大方,但是在对照顾小阿哥这事儿上那是一点儿马虎都不容许,但凡是稍有不足,没能达到侧福晋每个月定下来的……考核? 对,就是考核。 额外的赏赐那是一个子儿都没有,一旦三次考核没有达标,那可就再不能留下来给小阿哥做乳母了,是要被退回内务府的。 她们敢不尽心? 不过只要用心照顾好小阿哥,侧福晋赏赐起来那是绝不手软,所以她们对小阿哥当然就更上心了。 乳母抱着都好退下了,维珍把咖啡杯朝四爷身边挪了挪,含笑问道:“要不要尝试一下突破自我?” 四爷一脸敬谢不敏:“坚守自我也很重要。” “切,”维珍白了四爷一眼,扭头吩咐女贞,“还不去给你家主子爷沏一杯蒙顶石花顺便再去膳房催催早膳?” “是,奴婢遵命。”女贞笑着福身退下。 一时间房中就剩下四爷跟维珍两人,四爷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一边冲维珍努了努嘴,那意思明摆着,于是维珍又“切”了一声,到底还是走过去在四爷腿上坐了下来。 四爷伸手把人环住,下意识地就颠了颠怀里的人,然后就道:“瘦了。” 顿了顿,四爷道:“瘦了起码得有四五斤。” “这你都能试出来啊?”维珍一脸惊奇。 她最近还真是瘦了,至于为什么瘦了,也很好理解,自从山东回来之后,维珍就一直很忙,三不五时就要出门的。 又是入宫给太后请安,又是去公主府做客,中间还带着月华去了一趟李家。 就算不出门,事儿也是一大堆,除了京师的人情往来,还要过问京郊的粥厂、山东的养生堂粥厂,还有茯苓汇报的产业状况。 脑子不闲着,身子也忙得很,三不五时还要配合贝勒爷玩游戏的要求。 不瘦才怪呢! 也是前两天,绣房那边开始为贝勒府女眷准备夏装,绣娘登门给维珍量尺寸的时候,维珍才发现自己腰比从前瘦了一寸呢。 她自己都没觉得自己瘦了,没想到四爷一下子就试出来了。 四爷不回答,只是一味儿开始吩咐:“药膳该安排上了,等下就让高郎中来给你请脉。” 维珍:“……” 我谢谢你啊! 1949 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大阿哥了 维珍拒绝就这个苦涩的问题探讨下去,好在女站跟甘草取了膳回来,维珍毫不留恋地从四爷腿上跳了下来,然后径直去内间洗手,待出来的时候,早膳已经被摆好了。 四爷跟维珍在桌前坐下,女贞为四爷盛好了三丝牛肉羹递到面前,甘草则将切好的吐司放到维珍面前的盘子里,剩下的就不用甘草伺候了。 抹花生酱撒芝麻再铺上溏心蛋,这对于维珍来说,是一种享受,待送进嘴里,花生酱混合着流心蛋特别有的香浓,再加上吐司纯粹的麦香、焦香,在口腔中交融碰撞…… 再配上一杯咖啡,享受顿时就变成了无与伦比的享受。 自打冒牌货身份暴露之后,维珍捡起了很多从前落下的喜好,尤其是在吃上,吐司、碱水面包,甚至是法棍,如今经常出现在她的清晨餐桌上了。 四爷早就见怪不怪了,有时候也会尝尝这些名字奇奇怪怪看上去也奇奇怪怪的西点。 对,维珍说这些就叫西点,是西洋人爱吃的玩意儿。 他大概是天生东方人的胃口,所以不大吃得惯西洋人的玩意儿,不过看着维珍一脸享受的模样,四爷的心情就相当不错,胃口也跟着大开,当下拿起勺子对着三丝牛肉羹发起进攻。 待四爷放下筷子,维珍旋即就递了帕子过来,四爷接过来擦手,就听着维珍道。 “四爷既是要高郎中来给我请脉拟药膳,那不如也让高郎中去给几位阿哥都请请脉吧,如今他们几个日日都要入宫练功,小小年纪这般辛苦,难保身子会承受不住,还是尽早重视起来得好。” 四爷的动作一顿,将帕子放在桌子上,一边看向维珍:“你昨晚便是想跟爷说这个?” 维珍点点头:“是,昨儿瞧着小西瓜小丸子满头大汗地回来,便就有些担心,所以就想着跟四爷商量一下给孩子进补的事儿。” 其实这又有什么跟他商量的必要呢? 维珍想要给小西瓜小丸子小哥俩儿进补,不过是打发人请高郎中来一趟的事儿,根本就用不着知会他。 再说了,高郎中如今基本就只负责伺候维珍娘几个的,至于福晋跟大阿哥,是从未让高郎中伺候诊脉的,尤其是大阿哥,打小就一直是许太医负责顾看身子的。 而且,小西瓜小丸子又不是头一天才练功,哪天又不是满头大汗回来的? 从前倒是没有见着维珍担心过。 甚至小西瓜小丸子更小的时候,成日里满院子疯追鸡逮虫玩沙坑的,那回不是把自己变成泥猴子回来的? 维珍也从来没有担心过,由着几个孩子疯,如今孩子大了,她倒是突然担心起来了。 还能是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大阿哥了。 跟小西瓜小丸子不同,弘晖如今才是正经开始练功的,就弘晖的性子只怕是不肯服输的,尤其还是当着那许多皇子皇孙的面儿,许是弘晖太过用强,小西瓜瞧着不放心,所以回来之后才同维珍说了。 维珍当然不能去跟福晋商量让弘晖少练功甚至是不练功的,就连在他面前也只能提一嘴担心三个孩子的身子,一并请高郎中请脉进补。 再多的,维珍就不便说了。 没得叫人误会她这个做庶母的见不得大阿哥好。 其实要是真的见不得大阿哥好,维珍又何必提醒他呢? 只由着大阿哥一味儿用强,彻底伤了身子,岂非对维珍他们娘儿几个更有益处? 想到这里,四爷心里默默叹气,伸手轻轻握住维珍的手:“好,爷知道了。” …… 在维珍这儿用过了午膳,四爷回了前院,想找大阿哥谈一谈,其实早就应该谈的,只是他从山东回来之后,就一直不得闲,但是现在却不能再耽搁了。 只是到了前院,四爷才知道大阿哥今日告假了,说是身子不舒坦。 “怎么回事?”四爷登时就沉了脸,一边往大阿哥的住处走,一边蹙着眉问,“怎么没人来禀报?” 苏培盛忙道:“回主子爷的话,奴才也是刚刚得知,大阿哥本来是照常上课的,只是中间坚持不下去了,这才同先生告假,然后被下人给送回房歇着了,奴才已经着人去请太医来为大阿哥医治了。” “胡闹!”四爷的脸登时就更沉了三分,“平日近身伺候大阿哥的下人各赏二十板子!” “堵上他们的嘴。”四爷撂下这句便大步离开。 “是,奴才遵命!” 苏培盛忙不迭躬身领命,一边在心里摇头叹气。 1950 是啊,可不就是得更加顺服吗? 大阿哥身子不适,他们这些近身伺候大阿哥的下人不管是没有第一时间察觉还是因为别的缘故为大阿哥隐瞒不报,挨板子那都是活该的,这没什么好说的,只是…… 就算近身伺候的人因为疏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大阿哥身子不适,可大阿哥本人难道还不清楚吗? 尤其是大阿哥这样本来身子骨就不算好,对于自己的身子康健原本也该比寻常人更加重视才对。 但是大阿哥却选择硬撑着去上课。 身为为奴才,苏培盛不好评论主子的行为,但是身为奴才,真的最怕的就是摊到大阿哥这样的主子。 这不,不就一股脑儿地就都遭殃了吗? 二十板子呢,那可真的是要屁股开花了。 要是往后大阿哥还是如此行事的话,那大阿哥的奴才倒霉还在后头呢。 唉! 这边苏培盛奉命行刑,那边福晋闻讯匆匆赶来,结果甫一到儿子院外,就听到“砰砰”之声不绝于耳,走近一瞧,竟是大阿哥的贴身奴才在挨板子,福晋真是眼前一黑。 主子爷也真是的,为什么偏要挑在这个时候处罚这起子奴才,她也觉得这起子奴才玩忽职守,的确该打,但是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不能在大阿哥院前打板子啊! 大阿哥都病了,若是因此受惊引得病情加重,那可如何是好? 主子爷这分明就是不在乎大阿哥! 福晋急得步子加快,好在李嬷嬷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福晋,这些奴才的嘴都被堵上了。” 这自然是主子爷的吩咐,为什么要堵上奴才的嘴?还不是怕他们受刑的时候鬼哭狼嚎惊动大阿哥。 “主子爷还是心疼大阿哥的,您莫忧心过甚。”李嬷嬷小声道。 可不是心疼大阿哥嘛,甫一听说大阿哥病了,第一时间就去探望大阿哥、发落这起子不尽心伺候的奴才,还担心大阿哥受惊,所以还吩咐堵嘴。 主子爷就算再生气再着急,也心细着呢,可见有多在意大阿哥。 福晋脚下一顿,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实在是太着急了,以至于竟险些误会了主子爷,得亏李嬷嬷提醒。 “福晋,等会子见了主子爷,您先莫着急,”李嬷嬷的提醒还在继续,真真是苦口婆心,“这个时候,您着急了,只会让主子爷生厌,倒不如示弱更能让主子爷心生怜悯。” “老夫人先前也叮嘱过,往后您对主子爷就更得顺服了。” 是啊,可不就是得更加顺服吗? 从前还以为自己是万岁爷下旨赐婚的嫡福晋,就算四爷对自己没什么情分,就算四爷再宠爱李氏,也是万万不会为了李氏生出休妻的心思,况且她还有大阿哥呢,但是如今的形势却让福晋日夜难安。 年前京师这边突然疯传李氏在山东开设养生堂竟然涉嫌拐卖儿童的谣传。 是的,是谣传,因为没过多久就被得到了证实,但是即便如此,多少京师贵人的茶余饭后照样议论纷纷,四爷府因此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自然声名受损。 德妃当时为了这事儿着急,还特地将福晋叫去永和宫,好一通训斥。 训斥福晋做什么? 训斥她身为福晋平日里约束不好后宅女眷,以至于李氏这个侧福晋竟然敢私自在外抛头露面还开设什么养生堂,闹出这许多风波,真是丢人现眼。 其实这关福晋什么事儿啊? 李氏能有敢在四爷眼皮子底下开设养生堂,这自然是得四爷点头的,难不成她这个福晋的话能比四爷的话更好使? 再说了,李氏在山东兴风作浪,她在京师,就是想管手也伸不过去啊。 德妃明显就是气急败坏故意找她撒气,但是福晋倒真没有多生气,早习惯了德妃这无事生非的性子是一方面,对于李氏出了如此大丑心中感到窃喜是另一方面。 就李氏闹出来的这摊子事儿,十有八九是李氏趁机想着赚名声,一个劲儿地给四爷吹枕头风,竟把四爷给吹动了,所以才许了李氏在灾区开设养生堂。 只是养生堂哪里是好经营的?这不就闯了祸,竟然闹出了涉嫌拐卖儿童这等糟心事儿,虽然被四爷及时出手给补救了,可是到底还被添油加醋传到了京师,连累整个贝勒府都丢人现眼。 福晋不清楚经过此事之后,四爷对李氏的宠爱会不会降温,但是有件事儿却是再清楚不过的,那就是从今往后,她这个四福晋的地位会更加稳固,同样地位稳固的还有她的弘晖。 所以被德妃骂两句不算什么。 1951 曾几何时,四爷还不是如今的模样 说起来,这是婚后福晋第一个并不团圆的新年,毕竟四爷人在山东回不来嘛,但是福晋却并不觉得遗憾,反而比以往的每一个新年,她都要来的轻松自在,她甚至觉得四爷能够时常在外办差就好了。 只有四爷不在,她这个贝勒府的女主人好像才名副其实,就连李氏所出的弘昐弘昀他们,她都觉得顺眼多了。 事实上,只要她的地位不受威胁,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她是愿意善待这些庶子庶女的。 四爷又不像当年的阿玛行事荒唐,逼得额娘险些没有活路,她自然也不必学额娘的那些手段。 只是福晋轻松没两天,就变天了。 大年初一,太后突然当着一众嫔妃口口声声说什么李氏是奉她之命才在山东做善事,言辞之间,尽是对李氏的心疼愧疚。 太后都开口了,自然引得风向大变,从之前对李氏的嘲笑不屑到后来宫里宫外齐刷刷地赞美李氏,甚至争先恐后纷纷慷慨解囊捐银,也不过就是一两天的事儿。 福晋真的觉得天塌了。 李氏最大的短板是什么? 换句话说,福晋最大的倚仗是什么? 是万岁爷的下旨赐婚,有了万岁爷的金口,福晋就是四爷大轿入门的正妻,反之,就算四爷再偏宠、李氏再能生,也只能是妾。 所以自大阿哥身子在日渐变好之后,福晋的心态也是随之变好的,到这两年,福晋的心态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稳坐钓鱼台。 但是现在,福晋猛然发现,这钓鱼台原来从不稳当。 这稳不稳当不过就是老天爷一句话的事儿。 老天爷是谁? 是万岁爷是太后啊。 太后当真就喜欢李氏到了这种地步? 是了,要不是喜欢李氏,太后也不会一门心思捧着让李氏做本朝头一位侧福晋,也不会爱屋及乌连大格格都喜欢得厉害。 只是从前,福晋一直以为,让太后爱屋及乌的是五公主,要不然就李氏那点子糕点就让太后另眼相待了? 笑话,太后又不是吃不饱饭的叫花子。 谁不知道太后最怕麻烦?一直深居简出,恨不得连嫔妃都不见?却没想到人家太后是真的喜欢李氏,都喜欢到了不嫌麻烦为李氏分辩撑腰的地步。 这是见不得李氏受一丁点儿的委屈啊,这能是五公主求来的? 那要是以后,太后觉得李氏这个侧福晋做的委屈,一门心思想让她这个四福晋退位让贤呢? 真那样的话,一向以孝治天下的万岁爷,兴许也会点头同意的吧。 到时候不过又是一张轻飘飘的圣旨,写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她这个四福晋就要乖乖下堂了,就像从前被一道圣旨变成四福晋一样。 哪里是她能做主的? 福晋意识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福晋的额娘自然也意识到了,所以那段时间,老夫人没少为福晋忧心,也没少对福晋耳提面命。 “往后,你必须顺服再顺服,你越表现的顺服可怜,贝勒爷才会对你怜悯同情,才会记着你的好儿,真有……太后老糊涂的那天,贝勒爷也能站出来为你说句公道好。” “只有四爷站在你这边,你这个福晋之位才能坐稳,你明白吗?” 这时候李嬷嬷的提醒又在耳畔响起,福晋整个人都觉得窒息,继而嘴角漾出一抹苦涩笑容。 “嬷嬷,我晓得。” 福晋轻轻点点头,把喉头的酸涩咽下,然后又抬脚快步进了大阿哥的小院儿。 福晋到的时候,许太医已经到了,正在为大阿哥诊脉,福晋便没有上前,站在屏风旁边,远远瞧着面色苍白歪着头明显憔悴虚弱的大阿哥,一边焦心地等着,一边悄悄打量站在床尾四爷的脸。 自从四爷从山东回来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四爷。 四爷比从前更黑了,人似乎变壮实了,不知怎么的,福晋觉得四爷还长高了,可是四爷明明早就过了长个子的年龄了。 许是人壮实了就会显得个子高吧。 又许是她都不记得从前四爷的个头儿了。 似是察觉到福晋的视线,四爷目光投过来,福晋吓了一跳旋即低下头,一颗心“砰砰”乱跳。 她何止是记不住四爷的个子,她分明都要记不得四爷这凌厉的眉眼还有这迫人的气势了。 曾几何时,四爷还不是如今的模样。 那时候,他只有十八岁,生的白皙英俊,他性子安静,甚至是沉默寡言。 那个时候,他个子其实就已经很高了,但是在听她说话的时候,他会稍稍低下头垂下眉眼,听得很认真。 1952 她的变化点点滴滴都因为他,而他的改变却没有一样与她相干 那时候,他还不像现在这样,一个视线就能吓得她噤声,一张嘴就是主子命令,她还敢跟他商量、分辩甚至是抱怨。 那时候,他们是少年夫妻,跟所有初婚的男女一样,开始磕磕碰碰接近试探、适应、磨合。 如今是他们大婚的第十年。 他跟她都变了样。 再没有商量解释抱怨,更不敢想着试探磨合,她学会规规矩矩做奴才,不越雷池一步。 他变得高大耀目得让她望而生畏,从头到脚的陌生让她恍惚。 她的变化点点滴滴都是因为他,而他的改变却没有一样与她相干。 所以,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一股子难言的悲怆涌上喉头,福晋眼前一片模糊,她深吸两口气儿,硬是把复杂的心绪咽了下去,打起精神等着许太医给大阿哥诊脉。 什么都没有她的弘晖要紧。 片刻之后,许太医收回搭在大阿哥的手腕上的手,许太医正欲开口,四爷却比了个手势,示意许太医去外间说话,这是怕搅扰了大阿哥歇息。 许太医忙躬身点头,然后随着四爷、福晋去了暖阁。 待在软榻坐定,福晋就忙不迭询问:“许太医,大阿哥好好儿地怎么身子突然就不舒坦了?” 许太医躬身道:“启禀贝勒爷、福晋,大阿哥这是体力不支,并不十分要紧,只要静养一段时间体力也就能恢复了,只是往后大阿哥不宜再受劳累。” 其实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在大阿哥身上发生了,从前大阿哥还小的时候,跟小西瓜在庄子上疯玩,后来就因为体力不支而起不来了。 当时大阿哥腿还一个劲儿地抖,福晋很是担心,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大阿哥从庄子启程回京了。 当时也是许太医给大阿哥医治的,其实那个时候许太医的叮嘱跟这时候也基本一致。 那个时候福晋还能平心静气听得进去,但是这个时候,福晋却觉得一颗心都如坠冰窟。 因为那个时候,弘晖还小,还有大把的时间调理身子变得健康强壮,她这个额娘的,心里即便再着急,但是那个时候却还是对一切都报以希望,认定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现在…… 弘晖还小吗? 一众皇孙之中,除了弘晳之外,就属弘晖的年纪最长,如今一众弟弟们日日都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挥汗如雨挣表现,弘晖这个做哥哥的却要黯然退出。 今时今日,弘晖……还有大把的时间吗? 不,没有了,弘晖这一退,可就再也撵不上了。 “许太医,大阿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你说的不宜受累是什么意思?是日后都不能再练骑射摔跤了吗?”不待四爷开口,福晋又抢着问道,语气中的急切,任谁都听得清楚。 苏培盛闻言,不由心生诧异,都这个时候了,福晋怎得还一门心思只想着让大阿哥练习骑射摔跤? 福晋一向是如何心疼照顾大阿哥的,贝勒府上下都看在眼里,怎么这节骨眼儿上,福晋竟这般不顾着大阿哥的身子? 主子爷定是要生气的。 苏培盛悄悄去看四爷的脸,果然那面色难看得很,偏生福晋却全然不顾还在追着许太医问,苏培盛暗暗叹了口气儿,然后又垂下头,收回视线。 “许太医,你跟我说句实话,弘晖他……他以后还能练骑射摔跤吗?” 苏培盛诧异福晋不顾大阿哥的身子,可这个时候福晋真的是没法顾。 放在从前,出了这样的事儿,自然是大阿哥的身子要紧,福晋就算心里一时难以接受,也不会表露出来,只会好好儿顾看大阿哥的身子,但是现在,福晋是真的没有办法。 从前不论如何,她这个福晋的位分是稳如磐石,所以就算大阿哥身子骨再怎么不好,大阿哥这个贝勒府嫡长子的地位也是无可撼动,而现在她这个福晋…… 摇摇欲坠。 她已然都要护不住她的儿子了,偏生儿子这个时候又出了这样的事儿,他们母子眼瞅着都要岌岌可危了,她如何不心急?如何会不慌? 对于福晋的急切,许太医也是略感惊讶,大阿哥身子是个什么情况,打落生到现在,都是他一路帮着诊治的,从前这样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按说福晋也早就习惯了,怎得这回福晋却表现得如此惊慌、甚至都有些失态了? 1953 这实在是太难堪了 “回福晋的话,大阿哥自然是可以练习骑射摔跤的,只是大阿哥的身子毕竟要比同龄人来的孱弱,所以练习骑射摔跤不能急于求成,要量力而为,”许太高躬身道,说到这里,许太医顿了顿,然后又道,“奴才会为大阿哥拟调理的药方,大阿哥照着方子调理大半月,身子便可痊愈了。” “可是……” 福晋张了张嘴,又要发问,四爷却先一步开口了:“苏培盛,带许太医下去开药方。” “是,许太医您请。” 当下,苏培盛引着许太医退下了,一时间暖阁里面就只剩下了浑身僵硬的福晋还有面色冰冷的四爷。 四爷的视线再一次落在了福晋身上,其中的寒意让福晋不由打了个寒战,福晋下意识地往后缩,然后就缩到了李嬷嬷身上,后腰被李嬷嬷轻轻扶了一下,福晋这才勉强找回思绪,然后从软榻上起身,行至四爷面前,颤颤巍巍福身下拜。 “是妾身疏忽,未曾照料好大阿哥,还请主子爷责罚。” 大阿哥如今虽然在前院读书,吃睡也几乎都在前院,但是伺候大阿哥的人却都是福晋亲手挑选的,也挂在后院。 所以这回大阿哥身子不适,没有第一时间被发现,这里面自然有大阿哥的故意隐瞒,奴才的疏忽也是必然存在的。 自然,福晋的责任是跑不了的,所以福晋这个时候必然要向四爷请罪。 四爷看着面前大气儿都不敢喘的福晋,忍着把小几上茶杯摔碎的冲动,冷冷道:“既是照料不好大阿哥,往后你就别插手了,爷会重新大阿哥挑选奴才,至于你挑选的这些个……” 说到这里,四爷收回了视线,一边端起小几上的茶杯,一边缓声道:“苏培盛,板子打完了吗?” “回主子爷的话,板子都打完了。”苏培盛忙不迭躬身道。 “一个不留,全部送回内务府。”四爷冷冷道。 单单只是这一次疏忽了大阿哥的身子不适吗? 大阿哥在此之前,日日在小校场上加练,可有人回来禀报过? 大阿哥身子骨是个什么情况,旁人不知,他们这起子做奴才的难道还不清楚?! 竟然就由着大阿哥日日这般用强,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幸亏这回只是体力不支,若是更严重的呢? 别说是大阿哥这样的身子骨了,便是再强壮十倍百倍的军中汉子,每年也都有因为练功过度而猝死的! 天知道,四爷方才进来瞧见大阿哥满脸煞白、人事不省躺在床上,是个什么心情! 偏生那时候福晋还一个劲儿巴巴问许太医,大阿哥什么时候能好还能不能练骑射摔跤。 所以即便眼瞅着福晋腿一软跪坐在地上,惊得眼泪滚落,四爷如何就能心软解气? 他甚至都不想多看福晋一眼。 重重放下茶杯,四爷抬脚就大步往外走,眼瞅着就要出门,寝房里却传来大阿哥带着哭腔的“阿玛,我错了”。 四爷脚下一顿,深吸一口气儿又缓缓呼出,然后转身朝寝房走去。 “大阿哥,您还是躺着,好生歇着吧。” 大阿哥挣扎着要下床,乳母发愁得很,怕他虚弱又要摔跤,一边忙不迭去搀扶,一边还不停劝着,正在劝着呢,寝房里头突然就暗了下来,乳母看着打在地上的人影,旋即就屏住了呼吸,忙低下头,再不敢吭声。 瞅着四爷进来,大阿哥再也忍不住,踉踉跄跄上前两步,然后哭着跪倒在四爷面前,对着四爷哭个不停:“阿玛,是儿子的错,都是儿子的错,你不要怪额娘!” 是的,都是他的错。 是他担心被弟弟们越甩越远,实在着急,所以才主动偷着加练的。 是他下令不让下人说出去的,就怕额娘会担心甚至是拦着不许他练。 他真的被落下太多了! 他是做哥哥的啊,怎么能一直被弟弟落在后面?弟弟们会如何看他?旁人呢? 皇玛法每回到小校场,总会去看弘昐练功,有时候还会下场手把手亲自指点,但是皇玛法的眼神却不曾在他身上停留过哪怕片刻。 或许皇玛法甚至都不记得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这实在是太难堪了。 所以,他必须要赶上来。 只是,不成想,他竟然闯了这么大的祸,不仅仅连累所有的下人挨板子被驱赶,还牵累到了额娘,大阿哥是真的懊悔极了。 “阿玛,是我不好,我真是……什么都办不好,让阿玛失望……”大阿哥抱着四爷的腿,哭得肝肠寸断,脸都哭红了。 1954 比竞争更重要的是团结 这是四爷第一次看到大阿哥哭成这样,自然大阿哥小的时候时常哭,喝药的时候会哭,难受的时候也会哭,身子骨不好的孩子,天生就比正常的孩子要来的辛苦,所以眼泪也要多一些。 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对于儿子,四爷压根儿就没有这样的概念,每一回瞧见大阿哥哭,做阿玛的哪儿有不心疼的?只恨不得自己能为儿子承受这份苦。 只是大阿哥明显又是懂事早的,在意识到自己贝勒府大阿哥还有大哥哥的身份之后,大阿哥就不怎么掉眼泪了。 所以四爷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大阿哥哭,更别说还哭成这样,一副要哭昏过去的架势。 四爷觉得自己的心似是被人给扎了一刀,除了一抽抽地疼还汩汩往外流血。 做父亲的最怕什么? 最怕孩子生病,最怕孩子哭。 而现在,大阿哥两样都占全了。 他伸手抱起哭得浑身打颤的大阿哥,轻轻放到床上,然后取出帕子,一下下轻轻为大阿哥擦着眼泪,瞧着大阿哥一直不安地看着他,四爷忍不住叹气。 “弘晖,为什么觉得阿玛会对你失望?”四爷轻声问道。 “因为……我什么都做不好,”大阿哥小声道,一张口眼泪就又忍不住了,他一边竭力隐忍一边哽咽着道,“我马儿骑不好,现在连……连最小的弓都还拉不起来……” 再隐忍,可到底也只是个不到九岁的孩子,大阿哥越说越难过,又“呜呜”哭了起来。 “我也想给阿玛争气,我……我不想给阿玛丢脸……” “我是哥哥……可是我还不如弟弟……” 是的,他也想为阿玛争气啊,他是做哥哥的啊,怎么能样样都比不过弟弟呢? 四爷伸手把大阿哥搂在怀里,一边轻轻抚着大阿哥颤个不停的后背,一边沉声道:“因为你是哥哥,所以就得样样都要强过弟弟吗?” 怀里的大阿哥一怔,嘴巴张了张,没有发出声,但是反应却很明显—— 难道不是吗? “真要像你说的那样,那天底下的阿玛额娘最好就只生一个孩子了,要不然生的孩子注定一个不如一个,那图什么呢?你说是不是?”四爷问。 大阿哥低着头,好半晌才小声道:“是儿子心胸狭隘了。”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孩子心里明显还是介意的。 四爷叹了口气儿,又道:“弘晖,平心而论,阿玛的骑射水平在一众皇子里头不算是最好的,甚至只能排在中等,你大伯、二伯的骑射水平都在阿玛之上,而你五叔、十三叔、十四叔的骑射水平也在阿玛之上,你是不是也觉得阿玛比不过叔叔们,所以阿玛也很丢脸?” “不,不是那样的!”大阿哥急了,忙不迭仰起头,顾不上一脸眼泪鼻涕着急分辨,“阿玛虽然不善骑射,但是阿玛办差的水平却高,要不然也不能得皇玛法信任留在山东主持大局!骑射根本不能代表什么!阿玛是最厉害的!” 是啊,不管出于事实还是出于情感,在小孩子的心里阿玛都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 “你看,道理你不是都明白吗?”四爷道,瞅着儿子愣怔的模样,四爷轻轻叹了口气儿,揉着儿子的后脑,轻声道,“弘晖,你有很大可能这辈子在骑射上都超越不过弟弟,就像弟弟可能在背诗这件事儿上也很难超越你一样。” “可是世间不止骑射跟背诗,所以你跟弟弟还有很多的事可以做,你们还可以树立很多的目标,然后一路坚持、达成,自然有你们收获的时候。” 说到这里,四爷顿了顿,然后再开口就转了话风:“弘晖,阿玛既是哥哥又是弟弟,所以不管是做哥哥还是做弟弟的经验,阿玛都有,你要听听吗?” 弘晖点点头:“请阿玛赐教。” 四爷弯下腰,对上大阿哥的眼,然后一字一字认真道:“兄弟之间需要竞争,一个没有竞争的家族不会有未来,但是比竞争更重要的是团结,因为只有团结才能维系整个家族,才能走得更远。” “阿玛从来不会因为竞争而疏远你十三叔十四叔,阿玛反而会因为他们的进步而高兴,不仅仅是为弟弟高兴,也是为自己高兴,因为阿玛知道,阿玛跟你十三叔十四叔是一体的,他们的进步就是阿玛的进步。” 1955 如今也到了四爷教子的时候了 “弘晖,家族的繁荣昌盛离不开所有家族成员的齐心协力,尤其是像咱们这样的家族,一味儿追求个人优秀而忽略了与其他家族成员的团结凝聚,这是不可取的。” 就算是寻常世家,想要家族世代延续甚至是更胜从前,最要紧的就是凝聚家族共识、团结齐心。 太祖皇帝凭什么打天下?就因为有那十三副铠甲? 不,太祖皇帝最大的本钱,是他的一众的手足与骨肉。 四大贝勒、四小贝勒哪个不是骁勇善战、屡立奇功? 在教养儿子方面,太祖皇帝无疑是了得的,十六个儿子几乎就没有一个差劲的,个个都如狼似虎。 只是太祖皇帝似乎只教会了他们像虎狼一般厮杀征讨,却显然没有忽略了精诚团结,所以太祖皇帝驾崩之后,你死我活、手足反目是必然的。 随之而来的动荡也是必然的。 这种动荡其实直到万岁爷掌权之后,才彻底平息,前后持续了五十年,这其中天家面临过多少危机四伏? 万岁爷显然是从中吸取了教训,所以在教养儿子方面除了对皇子们严格要求,也一直强调要皇子们兄友弟恭。 万岁爷的初衷无疑是正确的,只是因为具体实施的方法方式欠妥,所以导致了实际效果远低于预期。 不过跟太祖皇帝时期,已经进步很大了,当然了这也跟所处的时代环境不同有关。 太祖皇帝需要的是能跟随自己打天下的儿子,不骁勇善战、如狼似虎怎么行? 到了万岁爷这里,打天下变成了守天下,对皇子们的要求自然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如今也到了四爷教子的时候了,对于儿子们,他自然也有自己的要求。 团结齐心是其中最要紧的一项。 太祖皇帝有十六个儿子,万岁爷目前为止有十八个儿子(十九阿哥前些时日早夭),说句不好听的,太祖皇帝跟万岁爷在教子上,都有试错的机会,儿子足够多嘛,废了一个两个甚至几个,都废得起。 但是四爷拢共就只有四个儿子,并且这个数量以后很有可能不会再增加,所以对于自己的每一个儿子,四爷都无比看重也无比珍惜。 所以每一个儿子都必须有真才实学有担当,至于手足相残什么的,四爷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论团结齐心,其实在小西瓜、小丸子还有都好身上,四爷并不担心,三个孩子是一母同胞,天然地就亲近团结,更重要的是,维珍这个做额娘的把孩子们教养得极好。 真的,在教养孩子这件事儿上,四爷真的很佩服维珍,反正他近三十年的人生中,再没有遇见过比维珍还会教养孩子的。 至于大阿哥,这孩子天生老成沉稳,单论脾性,大阿哥其实最像四爷,以己推人,四爷对大阿哥也是放心的,直到今天。 在意识到大阿哥把超过弟弟看得比自己健康还要紧的时候,四爷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这绝对不是小事儿,所以四爷必须要把大阿哥的想法给扳过来,所以比起平日,此刻的四爷自然就来的严肃许多。 大阿哥自然意识到了,稚气未脱的脸上,明显显带着不安,虽然即便还有些云里雾里,大阿哥也不敢开口询问,只是一边忙不迭冲着四爷点头,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四爷的表情。 瞧着大阿哥有些茫然,四爷换了个说话:“就比如战场之上,总有分工,擅长出谋划策、足智多谋的做军师,身先士卒、性子果毅的可以做先锋,精通算数、性子沉稳认真的可以负责后勤,骁勇善战、刚直不屈且忠君爱国的,可为将军。” “每个人都有各自擅长的领域,弘晖,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并且在这一领域上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而不是在不适合不擅长的领域虚耗光阴,甚至是伤害自身。” 四爷这么说,大阿哥就有些似懂非懂了,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泄气。 顿了顿,大阿哥小声道:“阿玛,你是说……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也注定做不了将军,是吗?” 四爷一怔,轻叹一声,然后拍着大阿哥的肩膀道:“可是打赢一场仗,不能只靠将军,后勤保障、先锋侧翼、军事参谋,每一个环节都必不可少,都至关重要。” “如果人人都一门心思要当将军,因此闹成一锅粥、自己人先打了起来,那这仗也不用打了,你说对吗?” 1956 他对弘昐就是有这个信心 四爷说的再明白不过,大阿哥没有什么不懂的了,只是难免心里还有落寞,当下勉强打起精神,对四爷点点头:“是,儿子明白了,多谢阿玛赐教。” 瞧着儿子微显失落的眼神,四爷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儿。 有些话的确伤人,尤其还是心思敏感的孩子。 易地而处,他在大阿哥这个年纪的时候,如果从万岁爷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伤心难过是可想而知的。 只是,做父母的当然不能只挑好听的跟孩子说,但凡明理的人家,即便是小门小户,也不可能处处依着孩子顺着孩子,是非曲直,打小就得让孩子明白。 何况还是他们这样的人家。 如今大阿哥身处困境,或许他已经被困入多时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出路,他这个做阿玛的有义务带着大阿哥走出困境,即便这个过程会让大阿哥难过,甚至是一时不能接受。 那也好过让他误入歧途。 以四爷府嫡长子的身份,一旦误入歧途,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这是可想而知的。 只是看着大阿哥这一脸掩饰不住的低落,四爷还是心疼得厉害,顿了顿,四爷又柔声道:“弘晖,天底下不止只有做将军一件事。” “往大了说,再太平的盛世,也免不了天灾人祸、贪污腐化,所以阿玛同你一众叔伯一直奔波不休为你皇玛法分忧,日后你们这些受天下养的孙辈长大成人,自然也要为朝廷出力。” “往小了说,府上的人情往来、产业进项,虽然桩桩件件都有下人打点,但是作为主子也需心中有数,不然就白担了个主子的名头。” “能兼顾这些内外大大小小,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很多时候就连阿玛都做不到呢。” 是的,他的确很多时候就做不到内外兼顾,要不然的话,也不至于一直忽略孩子,直到维珍提醒、大阿哥累病他才发现问题。 “不,阿玛你无所不能!”大阿哥下意识地反驳,顿了顿,然后又小声道,“阿玛,儿子明白你的意思,今后,我会在能力范围之内,把一切都做到最好。” 这下,四爷才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儿,他的大阿哥真的特别聪明也特别懂事啊。 这样的孩子,又如何不让人心疼呢? 他只是太早慧了。 也太孤单了。 如果大阿哥能跟小西瓜他们走得近一些,感情更深厚的话,对大阿哥的性子自然是大有裨益的。 稍稍思量片刻,四爷看着大阿哥,放缓了声音:“弘晖,假以时日,你们兄弟几人一处办差,突遇险情,你觉得弘昐他们会不会对你弃之不管?” 旋即,弘晖使劲儿摇摇头:“不会的,弟弟是不会丢下我的。” 是啊,弟弟不会丢下他的。 虽然他们兄弟并不算多亲近,尤其是这两年愈发客气了,但是大阿哥就是知道,一旦遇到四爷口中的危险,弟弟们是不可能丢下他的,尤其是弘昐。 弘昐从前哪怕是宁愿自己手掌受伤骨裂也要护着弟弟的,易地而处,弘昐…… 肯定也会护着他的。 他对弘昐就是有这个信心。 所以…… “阿玛,我明白了,”弘晖突然道,“从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眼界太窄,没有想到这些,也太爱较真儿了。” 就像阿玛说的那样,他跟弟弟们是一个整体,他们每个人的进步,都会带动着整个贝勒府前进,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关系从来不该只有竞争,更要团结。 他不止是爱新觉罗·弘晖,他更是贝勒府的大阿哥,他不能心里只想着自己。 四爷心疼地揉着儿子稚嫩的肩膀,柔声道:“不是你眼界窄、爱较真儿,是你还太小,阿玛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远远比不上你呢。” 是的,那个时候,他比弘晖更较真儿,就像偷偷加练的事儿,他比弘晖干得还要夸张,得亏他底子要比弘晖好,要不然身子不定早毁了。 事实上,他的较真儿一直持续了很多年,直到成婚直到做了阿玛,他骨子里的较真儿一直都未曾改变,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学会了掩饰罢了。 都道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如果不出意外地话,他应该会较真儿一辈子下去,有可能会变得刻薄寡恩,有可能会真的成为他人口中的冷面阎王。 但是他是个有福气的,遇到水一样温和包容他的人,消解他心头的怨与不甘。 十年如一日,不曾放弃也未有过怨言,有的是心疼与怜惜,就算顽石也注定要被水滴石穿。 1957 书房。又要去书房啊。 他走过的弯路,自然不希望儿子重蹈覆辙,他更不想看到自己的亲骨肉有兄弟阋墙的可能,所以…… “等你身子恢复了,到时候阿玛空出时间陪你们三个一起练功。” 再忙,也不能忽略儿子的成长变化。 不止孩子们是一个整体,他这个阿玛也是啊。 纠结难过了多日甚至是多年的心,突然就豁然开朗了,虽然还是头昏脑涨的,但是此刻弘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再开口,语气都跟刚才不一样了。 “嗯!阿玛,等恢复之后,我还是会好好儿练功的,但是我不会着急追赶弟弟们了!”弘晖道,一边又带着些迫不及待道,“我现在最想的就是赶紧开弓!我练了好久都拉不开,实在急人!” 大阿哥一贯沉稳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孩子气来。 四爷笑着点头:“行,到时候阿玛教你如何发力开弓。” 爷俩就练功的经验切磋了一会儿,然后小连子就端着煎好的汤药进来了,乳母喂了大阿哥喝下,又漱了口。 四爷道:“既是服了汤药就赶紧歇下吧,这几天先不必去上课了。” “是,儿子都听阿玛的,”大阿哥忙不迭应声,只是瞧着四爷作势要走,大阿哥又踟蹰着开口,“阿玛……” 一遍说着,大阿哥一边不安地朝外看着。 这孩子在担心什么,四爷还能不明白吗?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儿,四爷伸手轻轻拍了拍大阿哥的肩膀:“你这冷不防地病倒,真是把你额娘吓得够呛,想来她是不放心你在前院养病的,等你歇够了,就跟着你额娘回后院儿养病去吧。” 大阿哥总算松了口气儿,当下忙不迭点头道:“是,儿子遵命!” “你好好儿歇着吧。” 说完这话,瞧着大阿哥又躺了下来,四爷才抬脚离开,待出了寝房瞧着兀自惶惶不安跪在地上的福晋,四爷默默叹了口气儿,示意李嬷嬷把福晋扶起来。 “主子爷,妾身……” 福晋一开口,四爷就一个手势打住了:“去书房说。” 撂下这话,四爷就率先出了门。 书房。 又要去书房啊。 福晋在原地愣了愣,然后才费劲地迈着腿、在李嬷嬷搀扶下朝书房走去。 …… “主子爷,都是妾身不好,没能照顾好大阿哥,妾身有罪,还请主子爷责罚!” 甫一进了书房,福晋就再度福身请罪。 瞧着再度颤颤巍巍俯下身的福晋,四爷眉头紧皱,稍稍顿了顿,然后道:“我以为福晋知道什么都没有弘晖身子要紧,但是显然在福晋眼里还有旁的是比弘晖身子更要紧的。” 是的,对于福晋来说,还有什么能比大阿哥身子更要紧的? 但是大阿哥加练这么长时间,连维珍都知道了,也在为大阿哥的身子担心,但是福晋呢? 福晋这个亲生额娘却丝毫不知! 可这又怎么可能? 纵使大阿哥下令随从隐瞒,可但凡福晋在大阿哥身上多花点心思,能会发现不了其中异常? 以后世的衡量标准,四爷肯定不算是个合格的父亲,一年里就没几天能待在家里的,就算待在家里,除了偶尔过问功课,四爷是没有多少心思精力过问孩子们的日常起居成长的,用后世的话说,福晋跟维珍都是丧偶式育儿。 但是四爷最重要的身份,从来就不是谁的阿玛谁的夫君,他是大清的四阿哥。 所以就不能用寻常父亲的标准要求他。 所以养护孩子这事儿就是后宅女眷的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大阿哥出了这样的事儿,福晋的确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大阿哥是个什么情况? 打一落地身子就孱弱得不行,刚开始吃奶就连药一并吃上了,就这样,好几次鬼门关前险些没熬过去。 四爷这个做阿玛的揪了多长时间的心? 好不容易这两年随着年岁大了,大阿哥身子比从前好了一些,四爷这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哪知道这冷不防的就出了这样的事儿。 四爷能不生气? 贴身伺候大阿哥的人蓄意隐瞒,被处罚那是必然的,福晋也跑不了。 虽然如今孩子们已经开蒙,也都搬去前院儿住了,但是毕竟孩子年幼,又没有成年分府,所以奴才还是归生母管的。 大阿哥的奴才都是福晋一手挑选,也归在正院名下的,同样的,大格格、小西瓜跟小丸子的奴才也归在维珍名下。 单论权责,大阿哥的奴才犯下这等大错,福晋自然不能免了责罚。 更要紧的是,除却管理约束下人的职责之外,身为额娘,福晋怎么能这么长时间发现不了大阿哥的异常? 1958 侥幸!侥幸!侥幸这个词儿是能用在孩子身上的?! 大阿哥因为傍晚要偷偷出去加练,都已经快十天没有去后院儿向福晋请安了! 福晋竟然都没有觉得不正常? 可是除了来前院儿瞧了大阿哥三次,派人送了几回糕点之外,就…… 就没有然后了。 在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四爷第一时间就断定,福晋这是默许了大阿哥行为。 是的,默许。 福晋非但不阻拦,还只当没有发现。 至于为什么,无非是福晋心里也着急的很,眼瞅着大阿哥一直被弟弟们甩在身后,福晋也是坐不住了,所以默许了大阿哥的加练。 四爷这话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抽在福晋的脸上。 是的,大阿哥加练的事儿,福晋……前几天就知道。 下人再听大阿哥的,但谁是正院的真主子,还能不清楚?所以乳母前几天就偷偷去向福晋禀报了。 福晋知道后,自然着急,所以第一时间询问了大阿哥的身子情况。 “大阿哥如今并不妥,饭量比从前大,睡眠也比从前好,几乎是沾枕头就着,只是奴婢到底还是担心,毕竟大阿哥身子一贯羸弱,福晋,要不您……还是劝劝大阿哥吧?若是累着了大阿哥,那可如何是好?” 福晋沉思了片刻,然后道:“过两日看看情况再说。” 放在从前福晋肯定会过来制止大阿哥的,但是当时那个情况,却让福晋犹豫不决。 还是那句话,她们母子的地位眼瞧着都是岌岌可危,这个时候,她这个后宅妇人根本没有任何自保手段,但是大阿哥却是有机会的。 若是他能争气,若是也能得万岁爷喜欢的话,自然是对大阿哥大有裨益的。 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福晋当时并没有及时出面。 再等等吧,说不定大阿哥的身子已经跟正常孩子无异了。 说不定,大阿哥不会有事儿的。 结果,就等来了这个。 如今被四爷当面说中心事,福晋是又难堪又委屈。 她能怎么办? 她真想问问四爷,她能怎么办?! 后腰又被李嬷嬷轻轻推了一下,福晋咽下喉头的酸苦,对着四爷深深叩首:“都是妾身不好,以为大阿哥这几年一直康健无虞,还道他已经大好了,就……” “就侥幸以为大阿哥……身子彻底无事,以为他也能……与弘昐弘昀他们一样在小校场上没有顾虑……” 说到此处,福晋还是忍不住哽咽:“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没有照顾好大阿哥,是妾身辜负了主子爷的信任,还请……请主子爷责罚。” 福晋哽咽不止,四爷却是怒火中烧。 侥幸!侥幸! 侥幸这个词儿是能用在孩子身上的?! 福晋口口声声请罪,口口声声都是可怜委屈,但是字字句句都离不开两个字—— 不安。 是的,福晋心里不安。 就是因为不安,所以福晋才会放任大阿哥不顾身子加练,想着大阿哥能方方面面都越过弘昐弘昀,好让大阿哥这个嫡长子的身份更加稳固如山。 不止这次,福晋自从过门那天起,就一直不安! 从前,为了安抚福晋的不安,为了后院儿安定,他会忍着不去维珍小院儿,会频繁去正院,那时候,他想着若是福晋能够诞下长子,她应该就会心安了。 后来,福晋真的诞下了长子,但是福晋可心安了? 照样不安! 为此福晋福晋明里暗里的小动作还少? 那他到底怎么做,福晋才能彻底心安呢? 像老八那样把后宅女眷的生死都交到福晋手里?还是效仿大哥,一门心思只跟福晋生孩子直到把性命搭上? 他自认对福晋已经够宽容的,他是对福晋不满,但是哪一次又真的责罚过福晋?顶多是训斥两句罢了,大阿哥一天天大了,他这个做阿玛的到底要顾及孩子的脸面。 甚至先前他还想着由福晋抚养二格格,日后把二格格许配给福晋的侄子,这难道不是在为福晋为大阿哥着想? 但是福晋又是个什么态度? 一想起来,自己的闺女竟然成了福晋眼里避之不及的烫手山芋,四爷就火大,还心寒。 他为福晋为大阿哥着想,福晋又可曾为他着想过? 不论是以福晋的身份还是嫡母的身份,那个时候福晋都该主动挺身而出接过二格格抚养的,还用得着他这个主子爷主动开口? 结果他不但开口了还直接被人家给撅了过去! 四爷虽然生气,但是也没有就这事儿责问过福晋什么,不是他大度不计较,他是懒得费这个劲了。 是的,费劲。 跟福晋的沟通相处一直都特别费劲,无论是用夫君还是主子的身份。 1959 我果然……果然没猜错 无论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无论是他如何着想打算抑或是警告训斥,福晋通通都听不进去,她只是一味儿觉得自己委屈。 自从嫁给他的那天起,她就委屈上了。 从前四爷还想问问福晋到底在委屈什么,都明明已经是独一无二的福晋了,膝下还有身为嫡长子的大阿哥,她到底在委屈什么,又在不安什么。 后来,四爷就懒得问了,更懒得想,由着福晋自怨自艾,只要她顾看好大阿哥就成,反正在别的事儿上,他对福晋也早不存在什么指望了。 可是如今,福晋竟然连大阿哥都照顾不好。 不是照顾不好,是故意放任,是不顾大阿哥的身子! 四爷如何忍得了? 尤其是看着此刻兀自委委屈屈的福晋,四爷心里的火真是“蹭蹭”往上冒。 “是的,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再开口的时候,四爷语气中的泠然肃杀显而易见,他看着福晋,薄唇张合着吐出的每个字都让福晋色变,“乌拉那拉氏,再让我知道你不顾弘晖的身子,就算是抗旨,我也定要休妻!” “主子爷!”福晋悚然一惊,蓦地抬起头看向四爷,浑身紧绷,“主子爷,妾身再不敢了!” “最好是这样。” 撂下这话,四爷头也不回抬脚就出了书房,留下福晋跟李嬷嬷仓皇地盯着摇摆的门帘。 “福晋,福晋!”李嬷嬷先回过神来,忙不迭去晃兀自浑身紧绷、似被拉满弓弦一般的福晋,语气里满是着急,“福晋,主子爷已经走了,您……您这是怎么了?” 还能是怎么了? 被吓得呀。 李嬷嬷唤了好几声,福晋还回不过神来,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门帘,李嬷嬷都要给吓哭了:“福晋,您莫要吓唬奴婢啊!” “嬷嬷,”福晋这才总算回过神来,旋即身子一软倒在了李嬷嬷怀里,泪如雨下,“嬷嬷你看,主子爷他就是想休我,他……他怕是早就有这个心了!” “我果然……果然没猜错。” 李嬷嬷忙不迭劝道:“福晋不会的!不会的!主子爷如此看重大阿哥,自然不会轻易动摇您的地位,福晋,您莫乱想!” 李嬷嬷的话,也不知福晋听进去了没有,她只是一个劲儿摇头,然后靠在李嬷嬷怀里掩面而泣。 “你听到没有,他……他刚才叫我乌拉那拉氏……” …… 这个清晨,为了儿子的事儿,福晋泪如泉涌,在宫里,同样也有人为了儿子掉下眼泪。 苏麻喇姑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 万岁爷用早膳的时候,得了的消息,然后便撂下筷子,第一时间赶去见苏麻喇姑最后一面。 万岁爷到的时候,苏麻喇姑的宫中,一片安宁,除了几个宫人、正坐在苏麻喇姑的床前掉眼泪的十二阿哥,就只有局促不安的太医杵在正殿。 瞧着万岁爷来了,太医忙不迭上前行礼:“奴才叩见万岁爷!奴才奉命前来为姑姑医治,只是姑姑……不肯就医,奴才不敢贸然……” 万岁爷懒得理会太医不安的解释,径直进了寝殿。 “儿臣叩见皇阿玛!” 瞧着万岁爷进来,十二忙不迭从床上起来行礼,许是待久了腿麻,又或许是人有些恍惚,十二脚下一个踉跄,然后就“砰”地一声跪在冷硬的地砖上,那声音单是听着就让人觉得肉疼,十二愣是忍住了,一声痛呼都没出去。 “平身吧,”万岁爷看了一眼十二,然后径直走到床前坐下,对着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苏麻喇姑,轻轻唤道,“妈妈。” 耷拉的眼皮动了动,然后费劲张开,露出苏麻喇姑有些昏黄无神的眼睛,那眼珠顿了顿,然后才慢慢落到万岁爷身上。 “奴婢见过万岁爷……”苏麻喇姑费劲地道,一边还挣扎着要起身给万岁爷行礼。 万岁爷忙不迭伸手给摁住了:“都这个时候了,妈妈就不必多礼了。” “谢万岁。”苏麻喇姑道,然后就是一阵气喘。 十二忙擦了擦眼泪,然后行至床头跪下,用手轻轻给苏麻喇姑揉按,动作再娴熟不过,倒是看的万岁爷微微发怔。 先前他卧病的时候,十二也在床前侍疾,当时他气喘的时候,十二也是这样侍奉他。 “奴婢该谢万岁爷的地方……太多,只是平日实在张不开嘴,万岁爷……大恩,奴婢无以为报,嘴皮子上的谢恩,倒显得……显得奴婢虚伪得厉害。” 1960 不,你根本就没有听我的!你骗我! 苏麻喇姑断断续续说着,引得万岁爷抿唇笑了,然后一边伸手轻轻握住苏麻喇姑的手,一边柔声道:“朕要谢妈妈的地方也太多,只是朕平日也难以启齿得很,要不咱们是师徒呢,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的。” 苏麻喇姑闻言也牵了牵唇,费劲扯出一个笑来,枯瘦的手指轻轻握住万岁爷的,目光看向还老老实实跪在床前的十二,然后又转到万岁爷身上。 “不过,有件事儿,奴婢却是要一定……一定再度谢过万岁爷,万岁爷许奴婢抚养十二阿哥,是把奴婢……奴婢当亲人信着怜着,奴婢……虽然不配,但……但是奴婢感恩戴德。” “妈妈,您就是朕的亲人。”握着苏麻喇姑的手更用力,万岁爷眼眶微微泛红。 是的,苏麻喇姑就是他的亲人。 他年幼便出宫避痘,尚不记得阿玛额娘模样的年龄,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乳母跟苏麻喇姑。 他永远都忘不掉苏麻喇姑每天骑着高头大马从宫里来看他的飒飒之姿,忘不掉她手把手教自己学满文、谆谆教诲的样子。 比起乳母的小心翼翼,额娘的病病歪歪,健康飒爽又博闻广记的苏麻喇姑其实更像他心目中的额娘。 不仅如此,她比额娘陪伴他更长久,打他一落地,就有她陪伴在侧,到现在,他五十一岁了,苏麻喇姑就整整陪了他走过了半百人生,甚至比兄长陪他的时间还要长。 她也比乳母们更加专注忠心,乳母再如何疼他,到底还有自己的骨肉,她没有,从始至终她心里就只有皇玛嬷与他,后来又有了十二,她的忠心与心血一辈子都用在他们爱新觉罗身上。 这世上再没有比苏麻喇姑更让他放心的存在了,而今,这个陪伴时间最长的人,也要离他而去了。 比起听到恭亲王去世时候的平静,裕亲王去世时候的心情复杂,此刻,面对着即将要逝去的苏麻喇姑,万岁爷心里只有悲伤,连带着平日瞧着畏畏缩缩的十二,这个时候也顺眼了许多。 这孩子总是畏缩怯懦得压根儿就不像是个皇子,但是好在却是个忠心、孝顺的。 “妈妈,您可还有什么交代吗?”万岁爷主动询问。 苏麻喇姑面露感激,目光再度落到了一直忍着不哭出声的十二身上,然后又费劲着道:“万岁爷,奴婢斗、斗胆想请十二阿哥,送……送奴婢最后一程,若……若能如愿,奴婢不……不胜欣喜,下辈子还、还要伺候太后,伺候万岁……” 说不去了,苏麻喇姑的干瘪的嘴唇还在轻轻颤抖着,但是却再发不出一个音了,只有一双昏黄的眼睛还在看着万岁爷,带着浓浓的乞求。 “好,朕答应你,”万岁爷深吸一口气儿,喉头微哽,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一丝颤动,“你答应朕的,也要记得。” 苏麻喇姑已然说不出话了,她费劲地冲万岁爷眨了眨眼,然后还想再转头去看看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只是不待看清十二的脸,她蓦地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再没有了动静。 十二怔怔地看着努力还想看清自己最后一面的养母,看着她那张似乎还有叮嘱尚未交代、微微长开的嘴,脑中一下子就想起了从前跟苏麻喇姑的对话—— “你这性子适合去宗人府,只是本事还差得远。” “恭亲王的丧礼你觉得办得如何?” “办得……很体面。” “既是不懂就要学,想要进宗人府,就得让万岁爷看见你的能耐,而这条道儿最方便。” “可……可是皇阿玛未必就能想起我啊。” “没事儿的,有阿扎姑在呢。” “阿扎姑,您不用为了我去求皇阿玛,如今外头都在传皇阿玛要第二次大封皇子,我……我好歹能捞个贝子,日子总能过下去,我……我不该让您费心的。” “阿扎姑,别去求皇阿玛,不该……不该您去的……” “不要……” “知道了,阿扎姑听你的。” 不,你根本就没有听我的! 你骗我! “阿扎姑!”十二伏地痛哭。 …… 苏麻喇姑虽是宫女出身,但毕竟身份不同,既是万岁爷的启蒙先生,又是十二阿哥的养母,自然葬礼规格也能按照寻常的宫女来办。 万岁爷下令以嫔位的葬礼给苏麻喇姑操办后事,另外,安排十二阿哥主持打理上下。 除此之外,十二阿哥的生母万琉哈氏,被万岁爷下旨晋位定嫔,虽是临时下旨,但是好歹赶上了与成嫔、密嫔、通嫔一起的册封礼。 这也是时隔多年,万岁爷难得大封后宫。 随之而来的就是第二次大封皇子了。 1961 只有八哥不会嫌弃他、放弃他 康熙四十三年,三月二十二,万岁爷降旨,册封三阿哥为诚亲王、四阿哥为雍亲王、五阿哥为恒郡王、七阿哥为淳郡王,十阿哥为贝子,十二阿哥、十三阿哥为贝勒。 去年三爷四爷合力修缮的畅春园附近的两大两小四个园子,万岁爷分别赏赐给了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 就像万岁爷之前说的那样,这回会册封两位亲王、两位郡王,只是从前众人都在议论万岁爷会给八爷亲王还是郡王位分,如今圣旨已下,八爷既不是亲王也不是郡王,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摊到个身为“凶星”的生母,八爷注定是要受连累的。 但是九爷跟十爷这回竟然被十二、十三两个弟弟越过去了,尤其是九爷,竟然还是个光头阿哥,这就很难不让人多心了。 九爷跟十爷排在前面,要不是万岁爷刻意打压,又怎么可能爵位会比十二、十三两个弟弟越到头上来? 对于九爷跟十爷来说,这无疑是难堪又耻辱的,所以领旨的时候,十爷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但是相比之下,压根儿没旨可领的九爷更是暴躁至极,纵使九福晋如何苦劝,九爷还是在阿哥所摔摔打打了一通,这若是惊动了万岁爷,那可就出大乱子了! 万岁爷会怎么想? 除了认为九爷不满圣旨、心存愤恨还能怎么想? 真要那么的话,九爷就擎等着一辈子到死都做个光头阿哥吧! 后来九福晋不得已,只能着人去请了五爷来,才总算把九爷给制住。 “老九,你到底要混账到什么时候?非要祸害自己的妻儿、连额娘也不管不顾是吗?”五爷气得胡子都一个劲儿颤,强忍着才没有狠狠给九爷一个嘴巴,虽然他早就想抽九爷巴掌了。 九爷却梗着脖子道:“我混账?对!我就是混账!我又没有那天生得太后亲自抚养的好命!坐着不动就能被封郡王!我当然混账了!” “啪!” 到底还是忍不住了,五爷一个巴掌狠狠抽在九爷脸上。 五爷抬脚就要走,他是真的不想再搭理老九,可没走出几步,五爷却还是收回了脚。 回头眼看着倒在满地狼藉之上的九爷,五爷恨恨道:“老九,我这个做兄长的自认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既是不拿我当兄长看待,往后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弟弟!” “下面这话,是我代额娘说的。” “你但凡还顾念跟额娘的母子情分,往后就给我离老八远远儿地!” “你要是执迷不悟因此连累了额娘,就算会触怒皇阿玛,我也要打断你的腿!你最好别把我这话当耳旁风!” 说完这话,五爷便一甩袖子,气咻咻离开,留下九爷一个人倒在狼藉之中,任由脸颊上火辣辣的一片灼烧着自己。 从前也是在这里,也是五哥对自己气得吹胡子瞪眼,二话不说上来就对自己动手,还逼着自己不要跟八哥往来。 但是…… 但是除了八哥谁又把他放在眼里? 谁还把他当个人?! 皇阿玛早就厌弃他了,如今更是彻底不拿他当儿子看了,连个贝子都不稀得给他,老十也就罢了,谁不知道老十出身是一众皇子里头最尊贵的,可是十二算什么?! 被个奴才抚养长大的十二竟然还能当贝勒!他呢? 他这个四妃之中最得宠的宜妃娘娘生的种儿,竟然还是个光头阿哥! 万岁爷这都不是由着十二越到他前面了,这分明是骑在他脖子上面拉屎! 怕是阖宫上下都在讥笑他呢!如今更是连一母同胞的亲哥哥都要跟他割袍断义了! 只有八哥不会嫌弃他、放弃他。 对,只有八哥不会。 …… 第二次大封皇子,万岁爷对于九爷十爷的安排明显不同寻常,这事儿势必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所以宣旨的第二天早朝,就有官员上书询问此事。 九阿哥十阿哥毕竟前不久还在山东为赈灾奔走,是扎扎实实立了功的,所以究竟为什么被十二、十三两个弟弟压了一头,尤其是九阿哥,都二封皇子了,却还是个光头阿哥,委实不像话,万岁爷的确要给个说法的。 除了此事之外,近期还有另一桩事儿等着万岁爷定夺。 废太子的奶公、前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因涉嫌在位期间贪污被人弹劾。 自从太子被废之后,废太子的势力被弹劾一直就没有断过,只是一直都是些小打小闹,弹劾的也都不是什么要紧人物,这其实也很好理解。 1962 交由八阿哥审理查明 都在伸着脑袋试看万岁爷对废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嘛。 废太子到底还有没有翻身可能。 对于这些弹劾的折子,万岁爷并没有禁止,但是也未有什么回应,虽然没少训斥废太子旧人,尤其前段时间,还专门把凌普叫去御前一番痛斥,口口声声说凌普带坏太子,但是除了让凌普闭门反思之外,万岁爷究竟也没有拿他如何。 这,就挺让人摸不清头脑了。 万岁爷究竟是在维护废太子,还是以此表态暗示臣子加大弹劾力度、好对废太子的旧势力来个彻底清算? 就是在这个时候,因为管家不善被万岁爷停职反省近四个月的阿灵阿,在总算得了恩典官复原职之后,然后他就干了票大的。 阿灵阿甫一现身就上书弹劾了以凌普为首的一大批臣子。 “……素日贪婪、敛财无度,结党营私,官官相护……” 结党营私、官官相护,啧,就差没直接点废太子的名儿了! 阿灵阿可真大胆儿! 万岁爷对废太子的态度还模棱两可呢,他就二话不说上来就是库库一通弹劾,一副要把废太子连根拔起的架势! 所以,万岁爷对于阿灵阿的弹劾到底会是个什么态度,哪个臣子不是巴巴抻着脑袋等着看呢? 如今,万岁爷也总算是露面了。 万岁爷没有让一众几乎把脖子抻抽筋的大臣失望,甫一上来,就主动提起了阿灵阿弹劾凌普的事儿,更是自去年废黜太子之后,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提到废太子。 “这程子朝中弹劾的折子不少,朕一一看过,多数都与废太子有关,废太子为人一贯端方谨慎,对下约束甚严,只是奈何近两年来一直缠绵病榻、无心约束,以至于毓庆宫出了不少乱子,凌普一流的近臣更是趁机张狂。” 万岁爷这一番话听得三爷直撇嘴。 废太子哪里端方谨慎了?又什么时候对下约束甚严? 内务府早八百年就借着凌普的手都变成废太子私库了!这叫谨慎?这叫约束甚严? 至于毓庆宫出的乱子…… 咳咳! 万岁爷可真会睁着眼说瞎话! 三爷都不敢想那乱子的场面有多刺激、才能把万岁爷给刺激得一口气取了十九条人命! 这是一直缠绵病榻能干出来的事儿? 那要是太子身康体健的话,那不得…… 刺激得万岁爷当场自戳双目啊? 到现在,万岁爷竟然一推三四五,把废太子这个在孝诚皇后忌日跟太监胡天胡地孝道有亏、纵情淫乱、大逆不道的罪魁祸首洗的跟朵白莲花似的! 又什么缠绵病榻、无心约束,万岁爷这言之凿凿的,怕不是连自己也相信废太子是真的得了失心疯! 啧,说来说去,万岁爷到底还是维护废太子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 万岁爷越是当众强调废太子有病,那复立废太子的可能性就越小嘛。 毕竟废太子这病可不是胸痹伤风,那可是是失心疯啊! 胸痹伤风还能治好,失心疯嘛…… 万岁爷就是再乾纲独断,文武百官乃至天下人也是断断接受不了一个失心疯做天子的。 尤其是文武百官,伴君如伴虎本来就已经够刺激的了,如果还是一只得了失心疯的老虎…… 哇哦,那绝对刺激大发了,见天带着九族在悬崖边上跳舞的那种刺激。 不单单是文武百官刺激,皇子们也不遑多让啊,尤其是大哥,要是失心疯的太子被复立,三爷笃定,从今往后大哥别想再睡一个安生觉。 就算是睡着了,也要被噩梦吓醒。 至于别的皇子…… 三爷就不信,谁是乐意看着废太子被复立的,反正他肯定是不乐意。 所以,文武百官不乐意,皇子们不乐意,天下百姓不乐意,万岁爷是有多爱废太子,才会不惜为了个所谓失心疯的废太子,成为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还要背上千古骂名呢? 啧,他还是相信万岁爷更爱自己。 三爷一边毕恭毕敬地腹诽,一边继续支着耳朵听万岁爷继续往下说。 “只是话又说回来,凌普之流张狂放肆,也必然有废太子平日放纵的缘故在,如今太子被废,这没什么好说的,自然凌普之流不能轻纵,没得叫世人以为纲纪法度尽是笑话。” 万岁爷话音一落,一众臣子纷纷跪地叩头:“吾皇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万岁爷缓声道。 “谢万岁!” 苏培盛上前奉茶,万岁爷抿了一口,放在案下,一下下轻轻地拢着,目光在下方的一众臣子身上逡巡着,最后落在了八爷的身上。 “凌普涉嫌结党贪污一案,牵连甚众,就交由八阿哥审理查明。” 1963 老九、老十,你们呢? 八爷闻言登时一惊,一时间,脸上都有些掩饰不住的错愕。 还以为出了良嫔为“凶星”危害龙体一事之后,他只怕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冷板凳,他甚至都做好了万岁爷要把内务府从他手里夺回交给四爷打理的准备。 之前他卧床养病,内务府一直都是四爷在奉命打理。 只是不成想,万岁爷非但没有要剥夺他管理内务府的权力,还甫一复朝就给自己指派了如此重要的差事。 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他不会受额娘牵累,万岁爷还会一如既往地重用他! 有了万岁爷这表态,自是省去他无数麻烦,尤其是不必担心旗下人心涣散、改换门庭! 这……这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短暂的错愕之后,八爷忙不迭躬身领命,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激动:“是,儿臣领命!” “行了,平身吧。”万岁爷淡淡道。 阿灵阿弹劾废太子的事儿,到此就告一段落了,紧接着的就是万岁爷在第二次大封皇子上似乎有些欠妥的安排了。 “……九阿哥、十阿哥居长,爵位反倒不如十二、十三阿哥,臣以为十分不妥。” “……南巡期间,九阿哥、十阿哥为尽心伴驾,是为孝,为赈灾奔走不辞辛苦,是为忠,还请万岁爷重新斟酌九阿哥、十阿哥两位皇子的爵位。”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有七八位大臣站出来为九爷、十爷鸣不平。 万岁爷没有打断,由着他们畅所欲言,待这些人说罢,大殿里头重新恢复寂静一片,万岁爷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然后目光再度落在了病愈之后第一次参加早朝的八爷身上。 “老八,你觉得朕做法妥当吗?依你之见,朕是委屈了老九、老十吗?用不用让十二跟十三把贝勒爵位给他们让出来?”万岁爷慢条斯理问道。 万岁爷怎么又点他? 而且…… 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点别的皇子,却偏偏点他?! 就差没有明着说,老九老十这一次之所以被十二、十三两个弟弟压了一头,一个只捞到个贝子爵位,一个干脆还是光头阿哥,都是被他连累的! 方才万岁爷还对他委以重任,这时候又明摆摆地当众给他难堪! 万岁爷到底想干什么?! 要不是死死攥着拳,要不是打小练就出来超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八爷真的会当场破口大骂。 虽然脑子里面“嗡嗡”作响,但是八爷还是迅速反应,然后躬身作答:“回皇阿玛的话,十二弟不久之前不远千里亲赴西北祭奠先贤华显大人,很是辛苦,如今又主持操办苏麻喇姑葬礼,为皇阿玛分忧,实乃忠孝两全,对得起皇阿玛厚爱。” “十三弟也是一向劳苦功高,从山西到到山东,从治理疫情到为赈灾奔走,可谓是屡次立功,这些儿臣还有文武百官都看在眼里的,若是十二弟、十三弟因为年少就要在爵位上谦让兄长,却有不妥。” 八爷一张口,就是大谈十二、十三的各种立功表现。 十三也就罢了,这几年了,十三的的确确是一众尚未被册封的阿哥里面,成绩最突出的,谁都知道第二次大封皇子的时候,十三少不得要大放异彩,这是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十二…… 真是难为八爷还能想搜肠刮肚想起来十二阿哥的为数不多的几件差事。 什么祭奠华显大人,又什么为苏麻喇姑操办丧仪…… 就这? 真的能跟十三的功劳相提并论了? 别说是跟十三比了,说实在的,就算是跟九爷十爷比,那也是不够看的。 可是如今,九爷十爷就被两个弟弟直接越了过去,这其中就包括了分外不够看的十二爷,但是八爷对此却是只字不提。 怎么提? 说九爷十爷哪儿哪儿不如十二十三俩弟弟吗? 还是九爷十爷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被万岁爷如此厌恶以至于才会在册封这样的大事儿上刻意打压上了? 八爷是真的什么都不能说,但凡说一点儿不定就得把自己给牵扯进去。 他再想拉拢老九老十,也心知肚明,自己如今是没这个本事的,只能尽可能地保全自己。 八爷的应答,算是勉强过关,万岁爷懒得再继续多看八爷一眼,而是把目光落在了九爷跟十爷身上。 “老九、老十,你们呢?可有什么委屈冤枉需要向朕陈情的吗?”万岁爷垂着眼,一字一字缓声道。 1964 九爷这是要……当众声讨万岁爷啊? 十爷闻言登时就缩了缩脖子,然后忙不迭出列躬身行礼,毕恭毕敬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所有皆是皇阿玛恩典,儿臣无有委屈冤枉,儿臣叩谢皇阿玛大恩!” 一边说着,十爷一边恭恭敬敬对着万岁爷叩头谢恩。 一开始,十爷还以为就只是捉弄捉弄四哥、让四哥跌跌脸而已的小事罢了,哪里知道后果竟然如此严重。 自打他年前被万岁爷召回京之后,他才意识到这所谓小事儿的严重性,从那之后,十爷就一直老老实实在阿哥所闭门反思,也是直到册封爵位的旨意下来,他的将近四个月的漫长禁足才总算结束。 再踏出阿哥所,十爷觉得真真是恍如隔世啊。 从前十爷是个心宽体胖的,身为温僖贵妃的独子、遏必隆的外孙、一众皇子中除了太子身份最为尊贵的阿哥,十爷虽然能力平庸,不如别的阿哥来的起眼,但是他有万岁爷的宠爱,打小是真的一点儿委屈都没有受过,十爷的日子那叫一个顺风顺水。 可是就在这一年的年关,十爷遇到了二十二岁人生中第一个大坎儿,还是原本他压根儿意想不到的大坎儿,全无准备,跌了狠狠一跤,摔得十爷到现在人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但是再回不过神来,有一点十爷却是再明白不过的,往后,他是再不敢掺和八爷、九爷的事儿了,甚至,他都打定主意,往后要远离这两位兄长了。 不是他不顾念手足情,实在是怕了。 按说第二次大封皇子,他怎么也能捞个郡王爵位,结果万岁爷就只给了个区区贝子,从前他压根儿就不放在眼里的贝子爵位。 这还不算,舅舅阿灵阿因为“治家不严”的罪名停职反省窝在家里近四个月呢! 除了那个办事不力、活该被杀的东昌知府之外,这段时间,钮祜禄家族已经被万岁爷革职、降位了七八人了,如今哪个不是惶惶不安? 整个钮祜禄家族都因为他的一时不慎,付出了惨痛代价。 这四个月,舅舅怕是日日都在提心吊胆,生怕什么时候就圣旨一下、钮祜禄一家就赴了赫舍里一家的后尘。 担惊受怕了那么长时间,心宽体胖的十爷都瘦了一圈,一并瘦下来的还有十爷的胆子。 如今,时隔四个月,总算再度见到舅舅了,还不到三十五岁的舅舅竟然两鬓都生出白发、仿佛老了十岁一般。 十爷能不内疚? 从今往后他自然要慎之又慎,断断不敢再惹万岁爷生气了。 还有就是,时隔四个月,再见到四爷,哪怕只是瞧见四爷的背影,十爷也是心跳如擂。 四哥肯定是知道他从前在山东的手笔了,如今四哥倒是不好收拾他,但是…… 以后呢? 真要是四哥以后坐上那个位置,真的不会对他清算吗? 好在舅母是四爷的姨母,有了这层关系,再加上德妃娘娘跟十四弟的从中调和,四哥应该是会…… 放过他的吧? 会的,只要他足够安分,只要他往后再不跟八哥九哥掺和在一起,只要…… 钮祜禄家族一门心思唯四哥马首是瞻。 都道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如今的十爷的确是比从前长进了。 只是比起十爷来,九爷的长进就显然不大。 万岁爷方才问的是九爷跟十爷对于这次册封皇子的旨意可有什么委屈冤枉吗? 十爷当即就恳切表态外加叩谢圣恩,不管十爷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态度之诚恳却是人所共见的,但是九爷却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 还是那种直愣愣、不带一点弯的木头桩子。 明明九爷一言不发,但是九爷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的,一时间,满朝文武都默默投来探究的视线—— 九爷这是要……当众声讨万岁爷啊? 万岁爷也的视线同样落在九爷身上,九爷当众无声的控诉,对于万岁爷的情绪没有丝毫影响,他只是瞥了一眼九爷然后便收回视线,继续慢条斯理拢着茶。 许是正殿过于空旷,回声特别大的缘故,茶杯刮擦的声音一下下慢悠悠地响彻整个正殿,引得一众朝臣都下意识地缩脖子。 万岁爷哪里像是在拢茶,分明像是拿刀在磨谁的脖颈子似的。 实在是瘆得慌。 于是,众人纷纷也收回探究的视线,不敢再往九爷身上看了,心里却都在暗暗咋舌,九爷是真有种了。 是的,有种。 1965 儿臣替八哥委屈!替八哥冤枉! 且不论人家九爷有没有理,但是人家九爷是真有种,从前废太子在朝堂之上,可敢如此跟万岁爷叫板吗? 也不知九爷是被气糊涂了,还是九爷真的有什么委屈冤枉不成? 一众人暗暗伸长脖子等接下来的动静,八爷这时候却急出了一身汗。 九爷是跟八爷挨着站的,自然九爷是个什么动静反应,八爷是再清楚不过的,这个时候老九就该跟老十一样审时度势、感激涕零谢主隆恩,他怎么能是这个反应呢? 这分明就是当众跟万岁爷叫板啊! 这个老九怎么如此老六?! 脑子呢?被狗吃了? 光头阿哥再憋屈难道不比被打入宗人府来的强?! 真当万岁爷没脾气呢?还是认为自己比废太子更得万岁爷宠?! 八爷真的要急死了,偏生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儿,偏生还在万岁爷的眼皮子下,他竟是连劝都不能劝九爷一句,可即便如此,八爷还是暗暗给九爷递了好几个眼色,但是九爷却没看到一样! 八爷简直要吐血! 这个老九到底在做什么? 当众跟万岁爷叫板对他自己能有什么好处?显得他了?! 尤其是万岁爷刚刚才施恩于他,老九就算对万岁爷有意见,这个时候也得忍着啊! 他好还不就是老九好? 犯得着为了个小小贝子斤斤计较吗?假以时日,他荣登大宝,还能亏了他了?! 平时不是最会算账的吗?怎么这个时候就算不清了?! 就在八爷急的要冒烟的时候,上头再度传来万岁爷缓缓的声音:“老九,你这是有什么委屈冤枉吗?” “儿臣不敢有委屈冤枉!儿臣所有皆赖皇阿玛所赐,儿臣不敢有异议!” 九爷这回倒是开口了,还相当中气十足,说到这里,九爷突然抬手指向了身边的八爷:“但是八哥却实在委屈冤枉!” “皇阿玛明鉴,八哥一向劳苦功高,此番山东赈灾,八哥献计献策、奔走往来,没有一日闲过!八哥的辛苦与功劳人所共见!可是此次大封皇子,皇阿玛却偏偏落下了八哥,实在有失偏颇!儿臣替八哥委屈!替八哥冤枉!” 八爷不想吐血了,他现在恨不得从御前侍卫手里夺刀,然后来个血溅当场、以死明志! 他对老九不好吗? 老九为什么要害他?! 比起八爷的恨不得以死明志,三爷就差没有当场鼓掌,外加大喊三声“好家伙”了! 从前他怎么没发现其实老九长得还挺……挺顺眼? 很好,就得多在这种场合、尤其是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好好儿彰显彰显你跟老八的兄弟情深,让天下人都知道为了个老八你不惜跟万岁爷叫板、质疑万岁爷的圣旨! 什么万岁爷什么皇阿玛,根本跟他八哥没得比! 这兄弟情谊传出去,谁不得竖大拇指,说一声感天动地啊! 不单单是三爷激动,别的皇子大臣就没有不激动的,只不过有的跟三爷一样激动得期待九爷继续作大死,有的激动地一口气儿差点儿没提上来。 没错,就是鄂伦岱。 因为受了良嫔牵连,八爷低迷了好一阵儿,至于原本一片光明的未来,也变得乌云密布,这程子鄂伦岱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 愁得啊。 八爷冷不防跌了这大跟头,想要再站起来只怕是不容易,可是原本跟八爷齐头并进的四爷,一举成了亲王,往后那距离就是彻底拉开了。 真要是…… 四爷笑到最后,还能有他们佟家好日子过? 对于八爷能够问鼎大位,鄂伦岱已然存怀疑态度,所以他们佟家是否还要继续往八爷身上押宝,鄂伦岱也踟蹰了起来。 为此还特地找叔父佟国维商量:“叔父,八爷如今处境可不妙,再想爬起来只怕难,这您也是看在眼里的,咱们佟家是不是……要换条道儿?” 换条道儿? 佟国维闻言不由挑了挑眉:“你说的是三爷?” 打量着佟国维颇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鄂伦岱也很无奈,小声道:“三爷虽然……心胸狭隘了些,可也再没有别的人选了。” 是啊,根本就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他难道看不出来四爷跟十三爷哪个都比三爷来的强,但是,那有个屁用? 不论哪个上台他们佟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瞅着一脸焦虑的鄂伦岱,佟国维叹了口气儿,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然后语重心长道:“鄂伦岱,你说咱们做奴才的最忌讳的是什么?” 那自然是忠心事主。 只不过那是对外人说的,在叔父面前,鄂伦岱老老实实道出心里话:“是跟对主子。” 1966 今天,他非要为八哥讨个说法不可! “你这话说的不对,”佟国维却摇摇头,然后在鄂伦岱错愕的目光中,佟国维一字一字缓声道,“跟对主子有什么难得?只等着尘埃落定跟着山呼万岁也就是了,不过真要是那样的话,佟家还能成为如今的佟家?” “最要紧的从来就不是跟对主子,是用尽法子把你效忠的主子变成最终对的那个,”说到此处,佟国维脸上露出三分骄傲,“当年多尔衮把持朝政,多少人上赶着去做多尔衮的奴才?要是你祖父当时也跟那个风,如今朝中早没咱们佟家的下脚地儿了。” “万岁爷这两年虽性情不定,但是也比多尔衮强多了,至于八爷如今虽然暂入困局,但是难道不比当年时时都有被多尔衮废黜甚至要了性命的世祖皇帝(顺治)强?” “如今虽是八爷的困境,却也是咱们佟家的机遇,好好儿抓住这个机会,日后八爷翻身,还能少得了咱们佟家的好处?” 佟国维这一番话真真让鄂伦岱拨云见日,揪着的心总算暂时落了回去。 打消了向三爷示好的想法,鄂伦岱还私下联络了阿灵阿跟马齐,从前阿灵阿跟马齐跟八爷明显显都走得很近,尤其是马齐,先前不还是当朝为良嫔娘娘叫屈吗? 自然是为了八爷啊。 如今八爷有难,他们这些人少不得要想法子为八爷分忧,有他这个佟家的未来当家人牵头,八爷自然会念着他们的佟家的好儿。 只是不管是阿灵阿还是马齐,竟然没有一个搭理他的。 鄂伦岱一边心中暗骂小人,平日里跟八爷往来密切,如今八爷甫一出事儿,恨不得立马割席,可一边鄂伦岱也暗喜。 要是没有阿灵阿跟马齐的小人行径,又如何衬托出他的忠心不二呢? 待到今日上朝,听着万岁爷将审理凌普这等大事交给了八爷来办,鄂伦岱心里的激动简直难以形容。 叔父果然说的不错! 叔父真乃神人也! 以八爷如今摇摇欲坠的形势,想要翻身,最需要什么? 最需要保住人心不散,确切地说,是能争取、留住一众朝中重臣的坚定支持。 其实八爷在底层官员,尤其是八旗底层官员那里的名声是非常好的,可以说是一众皇子里最得人心的,毕竟当初是八爷提出了派遣八旗官员入山东赈灾的政策,是实实在在为八旗底层官员争取到了好处的,这可是别的皇子都做不到的。 但是光有底层官员支持有什么用? 八爷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因为万岁爷的态度,从前有意向支持八爷的重臣(就比如阿灵阿、马齐)都齐刷刷地退缩了,这就造成了如今八爷在朝中无人支持、孤立无援的局面。 要是裕亲王还在就好了。 可惜裕亲王不在了。 所以这个时候,八爷最需要的就是争取到一批重臣支持。 可是就万岁爷的态度,这个时候谁又能冒险站队八爷呢? 自然还是能够从八爷这里得到好处的,而现在可就到了八爷施恩的时候了。 借着审理凌普的案子,八爷只要稍微抬抬手,可不就有大批的人心甘情愿支持八爷吗? 废太子这两年,一直被万岁爷打压,势力是大不如前,但是老话怎么说的来着?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要是八爷能够顺利接收废太子的势力,日后还用得着发愁? 所以…… 万岁爷只是厌恶良嫔,其实对八爷还是疼爱的,对吧? 只是鄂伦岱这激动还没平复呢,紧接着九爷就扔了个炸雷,这回差点儿没把鄂伦岱给激动过去。 此刻鄂伦岱脑中就一个想法—— 九爷为什么要害八爷?害八爷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害八爷? 不不不,九爷可不觉得自己是在害八爷,他是在豁出一条命为八哥讨个公道!要个说法! 左右万岁爷早就不拿他当儿子看了,早就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羞辱自己,与其继续丢人现眼,他还不如豁出去为八哥讨个说法! 左右朝中支持八哥的大有人在,只要他振臂一呼,自然应者云集,到时候万岁爷再不把他放在眼里,难不成也不把这么多臣子放在眼里? 今天,他非要为八哥讨个说法不可! 是的,必须的! 八哥这回跌了这么大的跟头,要是不能及时爬起来的话,那就注定要被三哥四哥甚至老十三甩得老远了!到时候谁还愿意追随八哥? 所以必须要破釜沉舟、奋力一搏! 九爷倒不是单纯为了兄弟义气,他是真的觉得八爷委屈,遭遇不公。 1967 看,这就是他的八哥! 八哥多辛苦啊,从前一直帮衬裕亲王打理广善库,说是帮衬,但是裕亲王身子骨就没有好过,所以一直都是八哥一个人在撑着广善库! 这么多年,八哥把广善库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未出过岔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万岁爷出巡的时候,八哥要么辛苦伴驾,要么留京监国,这么多年下来哪一次出过岔子? 自从奉命接管内务府之后,八哥哪天不是起早贪黑?内务府在太子手里是个什么德行?到了八哥手里那简直就是焕然一新! 要不是八哥配合,三哥跟四哥修缮园子能那么顺利? 所以修缮园子的功劳,八哥也有一份! 这样的事儿多了去了,八哥可像三哥那样但凡做成点儿什么就恨不得嚷嚷得天下皆知? 八哥可像四哥那样一门心思就想着办差立功对旁的浑然不顾、惹出不少非议? 只有八哥! 从来都是默默办差、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这些都是远的,单说近的,这回山东赈灾,论立功,自然四哥第一,但是八哥也是仅次于四哥的,向万岁爷进言“八旗官员入山东赈灾”解决一些列赈灾难题的是八哥,前往江南筹募善款的也是八哥! 就连在曲阜为废太子擦屁股、避免天家颜面扫地的还是八哥! 桩桩件件,万岁爷哪一件离得开八哥?! 但是万岁爷又是怎么对待八哥的?! 九爷是真有点儿受不了! “皇阿玛,八哥他……” “九弟,你风寒未愈,不在阿哥所好生养病,出来胡闹什么?你还知道自己你在哪儿吗?你是病糊涂了,脑子不清晰,所以并不是有意胡说八道的,对吧?”瞅着九爷一副跃跃欲试又要张嘴的架势,八爷当即厉声喝道,“九弟,还不快向皇阿玛请罪?!” 这还是八爷头一次如此疾言厉色地对九爷,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 九爷被八爷吼得一愣,继而看向面色青白、满脸惊怒交加的八爷,九爷一怔,继而更是满心激愤不甘。 看,这就是他的八哥!明明是一众皇子里面最优秀的那个,却被万岁爷如此对待! 这些天八爷一直闭门养病,不过是半个多月的功夫,人就瘦的脱相了,身上的朝服都要挂不住了,这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良嫔娘娘吗? 不!是因为万岁爷! 万岁爷的不公! 是万岁爷把八哥折磨成这样,让八哥沦落到如今这个可怜可悲的境地! 他是真的受不了了! 九爷蓦地转过头,对着万岁爷继续慷慨激昂:“皇阿玛……” “九弟!还不快给皇阿玛请罪!”不待九爷说完,八爷已经上前一把抓住死死九爷的腕子,一边盯着九爷,一边压低声音道,“九弟,听话!” 手腕蓦地一阵刺痛传来,九爷的白皙的腕子上登时多了几点血色,竟是生生被八爷给掐破了。 九爷看着那死死掐着自己的、八爷毫无血色枯瘦的手,目光再向上,就是八爷颤个不停、几乎没有血色的唇,九爷登时一阵心惊。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真的……能为八哥讨回这个公道吗? 为什么他都站出来了,这么长时间竟没有一个人附和? 平时一个个上赶着巴结讨好他跟八哥的…… 为什么都杵着不动? 为什么没有他想象的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想到此处,九爷狂热的脑子似是被猛地浇下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僵住了。 “老八,”上头再度传来万岁爷不紧不慢的声音,“你这是在做什么?朕在问老九话呢,你屡次三番阻拦,是要阻塞言路还是等不及要做朕的主了?” “儿臣不敢!”八爷只得松开九爷的手,忙不迭躬身道,“儿臣是觉得九弟因病语无伦次会扰了皇阿玛清听。” “会不会扰了清听,也得他说完才知道,”万岁爷淡淡瞥了一眼八爷,然后继续低头拢着茶,一边缓声道,“老九,你接着说。” 接着说? 接着说……什么? 九爷不敢去看摇摇欲坠的八爷,更不敢去看万岁爷,正惶惶然的时候,却听到一阵急促地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他膝窝挨了一脚,被人重重摁着跪在了地上。 “砰!” 那个摁着自己跪下的人,也一并跪在了地上。 是接连几步垮过来的五爷。 在把九爷摁着跪下之后,五爷也跪下向万岁爷磕头请罪:“皇阿玛容禀!九弟的确着了风寒,近几日又屡屡梦魇,故而头脑不清、胡言乱语,并不是有意顶撞皇阿玛!还请皇阿玛开恩!” 1968 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五爷是真的吓坏了,说这话的时候,五爷的声音都在打颤,可是再怎么害怕,五爷这个时候还是不假思索为了九爷挺身而出。 再生九爷的气,再被九爷气的动手,甚至都说出不认九爷这个兄弟的话了,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五爷也是没法放着九爷不管的。 即便这要冒着被万岁爷迁怒的风险,即便他才到手的郡王位分都可能因此落空。 但是老九毕竟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啊,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真的撒手不管呢? 他做不到。 一边说着,五爷一边手上用力死死压着九爷照着冷硬的地砖就是狠狠一叩,旋即一声“砰”的声响传来,就那动静,不用看也知道九爷的脑袋只怕要给磕破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九爷眼瞅着地砖上那一小块猩红的血,登时就想起前些时日,八爷在乾清宫门前磕得头破血流的模样。 当时,万岁爷对八爷是个什么态度? 万岁爷压根儿连八爷见都不见,由着八爷昏死过去,事后更是连八爷的伤情也没有过问一声。 那…… 换做是万岁爷原本就厌恶的他呢? 万岁爷会不会一怒之下直接下令把他打个半死,或者干脆……直接关进宗人府? 蓦地一股子寒意打脚底涌了上来,原本还激愤悲壮的脑子登时就清醒多了,这下不用五爷动手,九爷自己就磕头如捣蒜了起来。 “儿臣头脑不清胡言乱语!儿臣知错了!求皇阿玛责罚!” 一字一字都带着颤,足见九爷的惶恐害怕,一时间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只余九爷的告罪跟叩头之声。 眼瞅着九爷面前的那一小块血迹变成了一大块,万岁爷却仍旧一言不发,仍旧慢条斯理拢着茶,五爷是真着急了,也跟着磕了起来:“皇阿玛明鉴!九弟他知错了!” 大爷三爷四爷也撩袍下跪。 大爷道:“皇阿玛,九弟他知错了!” 三爷道:“皇阿玛,九弟毕竟年少,又一向跟八弟最是亲厚,一时冲动莽撞也是有的!” 四爷道:“皇阿玛,九弟纵有不是,也请等九弟病愈之后,您再约束教导。” 别的阿哥也齐刷刷跪地,只是不敢出口为九爷求情,只齐刷刷道:“皇阿玛息怒!” 八爷虽然也跪了下来,但是却不敢再吭声了,这个时候他但凡说点儿什么,不仅仅会连累老九,还会连累自己。 万岁爷这才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然后居高临下打量着下面的一众皇子,最后目光落在了九爷身上,顿了顿,万岁爷淡淡开口。 “老九,你错在哪里?” 九爷这时候脑子都是“嗡嗡”的,只是好在不糊涂,当下忙不迭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错在……错在不该以一己之私对皇阿玛旨意胡乱揣测!儿臣大错特错!儿臣往后再不敢了!求皇阿玛宽恕!” 九爷这话一张嘴,五爷登时就是倒吸一口凉气。 老九这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不是已经扯出生病梦魇以至于才头脑不清、胡言乱语的借口了吗? 老九怎么又扯出什么揣测皇阿玛旨意? 这可不是万岁爷说的,是他自己往脑袋上扣的!这罪名可是又加一等啊! 这个老九,别是真的病糊涂了吧?! 五爷急得就差没当众拧九爷耳朵了,但是万岁爷对九爷的回答却显得颇为满意,再开口的时候,万岁爷的语气都温和了些:“都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你既是痛改前非,那还算有救。” 说到此处,万岁爷顿了顿,然后沉声道:“着册封九阿哥胤禟为固山贝子,于后日与众阿哥一道册封。” 什么? 皇阿玛非但不处置他竟然还要册封他为贝子? 是他听错了吧? 九爷一时间人都懵了,还是被五爷扯了两下,九爷才回过神来,然后忙不迭对着万岁爷叩头道:“儿臣叩谢天恩!儿臣实在惭愧,日后必当尽心竭力为皇阿玛驱使!儿臣谢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到后面,九爷竟然哽咽起来,五爷也总算松了口气儿。 总算是熬过去了。 相比起九爷的劫后余生、喜极而泣,八爷的心情可就彻底跌入了谷底。 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万岁爷一开始对老九连贝子爵位都不肯给,可见对老九厌恶到了何种地步,但是在老九当着满朝文武承认自己“以一己之私对皇阿玛旨意胡乱揣测”并且表示痛改前非之后,万岁爷的态度就直接大逆转,当朝就下旨给了老九贝子爵位。 1969 老七,是有什么事儿吗? 而老九所谓“以一己之私对皇阿玛旨意胡乱揣测”的具体揣测内容是什么? 是为他这个八哥鸣不公喊冤枉! 所以万岁爷哪里是在赏赐老九爵位?这分明是在当众打他耳光! 这是在告诉满朝文武…… 不,是天下人,万岁爷就是厌恶他这个儿子!就是故意不肯给他册封的! 就算老九这样戕害民女、一向最得万岁爷厌恶、不配被册封的皇子,只要当众表示与他划清界限,万岁爷就能毫不迟疑地给老九爵位! 这让文武百官怎么想?往后谁还敢与他为伍? 万岁爷…… 这是彻底不给他脸了。 万岁爷到底为什么厌恶他至此? 万岁爷到底凭什么如此厌恶他? 难道就因为他额娘是……所谓的“凶星”? 可是那分明就是万岁爷安排设计的一出戏,分明在此之前,他就已然对他们母子厌恶至此了! 可是…… 为什么呢? 难道就因为他借老十的手给四哥造成的那么一丁点儿小小的麻烦? 可是四哥别提伤筋动骨了,就是连油皮都没有蹭破一点儿! 万岁爷就因为这个恨不得要把他们母子置之死地、这辈子都翻不了身还要背负“凶星”的恶名了? 至于吗? 可是从前废太子跟大爷斗得你死我活,就差刺刀见红了…… 不对,是已经见红过。 这都是满朝皆知的事儿,万岁爷又是怎么对废太子跟大爷的? 无非是闭门养病! 哪一次不是轻轻揭过? 凭什么到他这里就变本加厉、一副把他当死仇对待的架势?! 那残废的七哥,这么多年来除了给万岁爷举荐了个太医,还做过什么?能比他劳苦功高? 结果七哥就能轻而易举被封为郡王,连七哥的额娘都母凭子贵跟着晋位, 更别说老十二了,屁都没干过,如今也能一举被封贝勒跟他平起平坐! 他辛辛苦苦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就因为这么一丁点儿的不慎,竟什么都捞不到! 连带着他的额娘…… 眼瞅着性命不保,而万岁爷却只肯以嫔位的规格准备后事。 竟是跟苏麻喇姑一个奴才一个级别! 他难道不是万岁爷的亲生儿子? 额娘难道不是为万岁爷开枝散叶的嫔妃? 万岁爷凭什么如此羞辱他们母子! 既然都打定主意要当众羞辱他们母子,为什么还要给他安排差事? 拿他当牲口使唤吗?! 八爷气得浑身发抖,脑子一抽一抽的,要不是他死死咬着牙让自己挺住,他真的会再度当场昏死过去。 九爷的哽咽声中,万岁爷起身抬脚走人,随着魏珠的一声“退朝!”,一直鹌鹑一般缩着脑袋的一众臣子这才有了精神。 五爷上去扶起已经半昏过去的九爷:“老九?老九?” 眼瞅着九爷没什么反应,五爷心下大惊,当下忙不迭唤人把九爷往阿哥所送去又着人赶紧去请太医,他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因为身子虚弱,八爷跪在地上,一时竟起不来,离得他最近的七爷有心想上前扶八爷一把,可是想着万岁爷方才的态度,到底是没敢出手,而且…… 四哥已经走了。 他还有事儿要跟四哥说呢。 所以七爷只是稍微顿了顿,然后便忙抬脚追着四爷出了乾清宫。 还是另一边的十爷上前沉默地扶起了八爷,确定八爷能站稳之后,十爷便松开了八爷,对着八爷拱了拱手之后,十爷便也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看着十爷远去的背影,八爷张了张嘴,想要唤住,可到底是叫不出声,在一众若有似无的注视下,八爷咬着牙往外走,尽量不让自己的身形看上去狼狈。 …… “四哥。” 待下了台阶,眼瞅着周围没什么人,七爷才开口唤住了前面的四爷。 四爷听到了,停下脚,转头看向身后有些气喘吁吁的七爷,待七爷走近,四爷开口道:“老七,是有什么事儿吗?” 自然是有事儿的。 只是在宫里,到底不方便开口,于是七爷一边冲四爷拱手,一边恳切道:“四哥,弟弟已经命人在家里略备酒水,咱们兄弟边吃边聊如何?” 瞧着七爷就是真有事儿,而且七爷这样的性子,也是难得一次主动请人上门做客。 按说就四爷跟七爷一直以来的关系,四爷是不该拒绝的,但是四爷还是摇了摇头:“手上还有事儿要忙,只怕要辜负七弟的邀约了。” 1970 当时七爷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机会他一定要抓住 七爷闻言,登时面色一僵,旋即又忙赔笑道:“四哥一向是忙的,是弟弟思虑不周,仓促邀请,四哥不得空也是有的,不知四哥哪日有空?” “只怕近期都没空,”四爷拒绝的很干脆,瞧着七爷再度僵住的脸,四爷缓声道,“七弟若是有事就不妨直说,咱们兄弟之间一向是用不着虚礼的。” 所以酒席就免了,也用不着拐弯抹角的,有什么事儿,直截了当说出来也就是了。 兄弟之间,有啥说啥,本来就用不着客套。 四爷这话每一个字儿连标点符号都是对的,可是就因为如此,七爷才觉得难以启齿,甚至又是难堪又是心虚。 “四哥,我……我是想……” 七爷支支吾吾了半晌的,可到底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瞅着四爷微微蹙眉,面有不耐,苏培盛及时上前:“主子爷,工部跟内务府的官员还等着您呢。” 这回册封的皇子不少,一下子拢共七位呢,规模比第一次几乎翻了倍,尤其其中还有两位亲王,所以这些受封阿哥们的府邸扩建或是改造是不小的工程。 这差事万岁爷交给了四爷去办,毕竟这差事四爷最熟,第一次大封皇子的时候,也是四爷主持的。 既是四爷有正事要办,那七爷自是不敢再拖着四爷的,当下忙不迭道:“四哥既是忙,那就请先行吧,咱们兄弟改日再约。” “也好。”四爷点点头,然后就转身大步离开。 瞅着四爷远去的背影,七爷一阵怅然。 从前他跟四哥的确是用不着虚礼的,他自幼被养在宗亲家,长到快十岁才得万岁爷开恩奉命搬回宫中与其他皇子一样居住在阿哥所。 别的皇子哪个私下没有抱怨过阿哥所巴掌地儿实在挪不开身、宫里的规矩也大住着到底是憋屈?哪个皇子不盼着能够早早出宫开府? 但是七爷却羡慕自幼养在宫中、万岁爷眼皮子底下的皇子,不像他,因为天生残废不得万岁爷欢心直接交给了宗亲抚养。 好像不是万岁爷亲生的似的。 他打小就一门心思就盼着能够从宫外搬到宫里去。 好在总算得偿所愿搬去了阿哥所。 阿哥所的人是真多啊,环境也是真的复杂。 有战功赫赫积威甚重的大哥、目下无尘的三哥、被太后一手抚养长大的五哥,人缘极好的八哥,有后宫独一份恩宠宜妃娘娘的心头肉九哥,有身份贵重的十哥…… 数他最不起眼,也数他最被人瞧不起,明里暗里没少受人白眼。 好在那时候他是挨着四哥住的,因为有四哥照顾,所以他这个跛子阿哥,虽然处境不佳,但是实际上却真的没怎么受过委屈。 即便后来他们大婚生子,有了爵位搬出了皇宫,不再挨着住了,四哥还是一如既往地照顾他。 他腿疾一直复发难熬,四哥一直挂心,在西北治理旱灾的时候,也不忘为他寻医问药。 如今,他的腿疾能够痊愈,真的都是四哥的功劳。 可他却因一己之私辜负了四哥。 是的,他辜负了四哥。 去年还在山东的时候,四哥提过一嘴,想请杨郎中到他身边伺候一阵儿的。 四爷难得跟他张一次口,七爷哪儿有不答应的?更何况杨志远本就是四爷从西北请回来的,所以七爷就更加不会拒绝了,所以那个时候七爷是一口答应下来的。 只是杨志远当时并未跟随七爷前往山东,因着七爷腿疾痊愈,也的确并不需要杨志远一直贴身伺候,所以当时杨志远请七爷开恩,许他回西北老家探亲,七爷就答应了。 只是四爷开口要人,七爷那可就管不了杨志远探亲不探亲的了,七爷当即就派人前往西北去接杨志远来山东。 这一来一回千里迢迢的,自然花费不少功夫,等把杨志远接到山东的时候,都是大半个月后的事儿了。 可是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杨志远,对于要不要把人给四爷送过去,七爷却犹豫了起来。 说起来其实也很好理解。 因为当时万岁爷抱病卧床不起了,七爷当时并不在侍疾的皇子范围之内,本来对于万岁爷的病情并不了解的,但是那次万岁爷对自己的病情却并不像从前一般讳莫如深。 所以不止七爷,一众皇子大臣都知道,万岁爷患了腿疾,并且迟迟不见好转,当时的太医院院判丁源为了万岁爷的腿疾那真是焦头烂额。 就是在这个时候,杨志远到了。 当时七爷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机会他一定要抓住。 1971 像是一只丑陋的、令人不齿的老鼠 他这个跛子阿哥天生不得万岁爷重视喜欢,更是难得领差事,第一次大封皇子的时候,因为上过一回战场立功的原因,才侥幸得封贝勒。 为什么说侥幸呢? 同样被册封贝勒的八弟的生母良嫔,母凭子贵,被正式晋封嫔位还被万岁爷赐居长春宫。 八弟这才是名副其实的贝勒,不像他虽然也是贝勒,但是额娘还是小小贵人。 自从去年万岁爷吩咐三爷修葺园子,满朝上下谁不知道万岁爷这是在为第二次大封皇子做准备? 别的阿哥都抻着脖子盼着早点儿册封呢,但是七爷却一直坐立难安。 第一次大封皇子,他还有点子军功在身,但是这一次呢? 这么些年下来,他可领过什么像样的差事吗? 这一次,是连侥幸他都不敢奢望的。 所以这时候,七爷真的很着急,迫切地希望自己能立功,而万岁爷的腿疾,让七爷看到了希望。 所以,到底是把杨志远给四爷送过去还是推举给万岁爷…… 这问题七爷几乎没怎么纠结,就已经有了答案。 其实,他的处境,四爷应该是可以明白的,所以只要他找四爷把自己的想法难处都摊开跟四爷说明白,四爷也不会怪他,更不会拦着他不许向万岁爷举荐杨志远的。 但是,七爷却没有,反而是找了个自己腿疾又复发、离不开杨志远医治的借口,就把四爷要借人这事儿给推了。 至于为什么七爷要跟四爷撒谎,其实也很好理解。 七爷担心四爷也存在同样的心思。 要不然,四爷府上又不缺府医,而且平日里也没听说过四爷腿脚有问题,怎么四爷突然就向他借杨志远来了? 七爷猜测,四爷是一早就从别的渠道得知万岁爷患有腿疾,所以这才想着向万岁爷举荐杨志远,为第二次受封争取最大的好处。 那自己要是跟四爷坦白,四爷当然不乐意了,说不定就要跟他掰扯杨志远的归属问题了,那样的话,他自然是争不过四爷的。 所以他倒不如谎称自己腿疾复发离不开杨志远医治,这样一来四爷倒是不好强行要人了,不然得话岂非要落得个不顾兄弟死活的恶名? 七爷这就明显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后来的事儿,对于七爷而言那真是一顺百顺。 杨志远果然争气,在被七爷举荐给万岁爷之后,没用多长时间万岁爷的腿疾就有好转,万岁爷哪儿有不念着七爷好儿的? 所以七爷的额娘、后宫里头年纪最大的年贵人戴佳氏,在贵人位置上一坐二十年,总算被挪了位置,被册封为嫔。 而七爷也是一举被册封为了郡王。 时隔六年,七爷再度“侥幸”受封,在长舒一口气儿之后,七爷又免不了陷入了对四爷的羞愧内疚之中。 不论四爷当时是不是想着要把杨志远举荐给万岁爷,杨志远本来就是四爷在西北挖掘的人才。 杨志远不仅治好了他的腿疾,如今也为万岁爷治好了腿疾,还一举成为万岁爷跟前最得力的太医,这说到底,都是四爷的功劳,可是现在,他却窃取了四爷的功劳。 像是一只丑陋的、令人不齿的老鼠。 而四哥应该也是这样认为的吧,所以四哥自从山东回来之后,对他就一直淡淡的。 今天他总算鼓足勇气想向四哥请罪解释一番,但四哥却态度冷淡、拂袖而去。 是他活该。 真的,是他活该。 在决定对四哥扯谎的那一刻,他就应该想到今日的结局。 想到此处,七爷心里愧疚极了,鼻子都微微酸涩起来。 就在这时候,前面的四爷却顿住了,就瞧着四爷转过身,就在七爷以为四爷回心转意总算肯给他好脸儿的时候,四爷的视线却落在七爷的腿上。 七爷登时整个人都窒息了,一边下意识地就把自己那条跛腿默默往后挪了挪。 想藏起来。 “七弟,”四爷抬起头,视线落在了七爷僵硬的脸上,然后缓声道,“既是腿疾已好,也该知会四哥一声,没得四哥一直挂心。” 七爷闻言,更是羞愧难当:“四哥我……” 不待七爷说完,四爷就转身走了。 这一次,四爷没有转身,留下七爷一个人在原地羞愧得几欲落泪。 “主子爷,该回去试穿吉服了,要是有不合身的地方,还能来得及改。” 还是太监小声提醒了一句,七爷这才总算回过神来,然后失魂落魄地抬脚往前走。 …… 1972 他不想也不能给福晋任何他已经原谅她的信号 去见了官员之后,四爷便坐马车回了贝勒府,不单单七爷要试穿吉服,四爷自然也得试穿的,册封礼就在后天了。 还在宫里的时候,四爷就打发人去请许太医去贝勒府瞧瞧大阿哥,待四爷回到贝勒府就径直去了正院,询问了大阿哥的情况。 知道大阿哥身子恢复得不错,再吃十天的药就能停了改吃药膳了,到时候就能搬回前院继续正常上课了,四爷也就松了口气儿。 瞧着大阿哥床头搁的两本书,四爷道:“不着急,先好好儿养着,等你身子大好了到时候老师自然会把落下的功课给你补回来的。” “儿子不是心急,就是一直待着实在无聊得很,才让人把书取来解闷。”生怕四爷误会自己这是又不顾身子逞强,大阿哥忙解释道。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四爷柔声道,大阿哥这回答无疑是让他满意的。 大阿哥也松了口气儿:“多谢阿玛关心。” “那你好好儿养病,过几日阿玛再来看你。” 瞧着四爷起身要走,大阿哥面露不舍,忍不住伸手扯住了四爷的袖子:“阿玛,已经是用午膳的时间了,阿玛不若留下来同我们一道用膳吧。” 四爷平日里实在是太忙了,尤其是这大半年,先是直接去了山东,大阿哥好几个月都没有见到四爷的面儿,好不容易等四爷回来了,四爷照样忙得见不到人影儿。 不止他,其他的孩子也都很少有机会见到早出晚归的四爷。 其实别说孩子们了,有时候维珍都好几天见不着他人影。 最近因为大阿哥生病的缘故,四爷百忙之中抽空陪了大阿哥几回,大阿哥自然珍惜每个能跟四爷相处的机会,这时候盼着四爷能留下来一道用膳也是自然的。 他真的特别想阿玛啊。 而且经过上一次跟阿玛的谈话,他对阿玛更加敬重崇拜了,但是却不像从前一般畏惧了,他觉得自己跟阿玛亲近了很多。 这种感觉真的特别好,所以大阿哥如今也敢大着胆子扯四爷的袖子,提出想跟阿哥一道用膳的想法了,这在从前几乎是不可能的。 看了看扯着自己袖子的小手,还有大阿哥脸上明显显的期待,做阿玛的心当然会有触动,但是四爷还是婉言拒绝了。 “阿玛还想去瞧瞧你二姐姐呢,下次阿玛得空就陪你用膳好不好?” 四爷说的是实话,他也很久没去见过二格格了,今天正好过去瞧瞧,也让许太医去给二格格请脉。 可是再着急去看二格格,难道连一顿饭的功夫都等不了? 四爷明显显就是不肯留在正院用膳,事实也是如此。 上次在正院用膳是什么时候,四爷记得特别清楚。 当时二格格乳母胆大包天隐瞒自己得了鹅掌风,因此还传染了宋格格的贴身侍婢,这鹅掌风自然是再也隐瞒不下去了。 乳母被送走是必然的,只是因此让二格格大受刺激,原本就内向的孩子,从那之后,情况更加重了十倍不止。 四爷因此大怒,宋格格不论是约束下人还是教养孩子,明显显都是极其不称职的,当时四爷就起了要给二格格重新挑选养母的心思。 于情于理,都是福晋这个嫡母最合适,所以当天,四爷时隔数年再度来到正院,原本是想着一道陪福晋用膳然后提一下福晋抚养二格格的事儿。 可是结果呢? 直接被福晋给撅了回来。 从那之后,四爷压根儿就没想过再去正院儿,要不是因为大阿哥,这回四爷也不可能来的。 大阿哥渴望跟能跟阿玛额娘其乐融融一道用膳,但是四爷这个时候却实在没办法跟福晋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哪怕是为了孩子。 他不想也不能给福晋任何他已经原谅她的信号,没得福晋日后变本加厉生出用大阿哥拿捏他的心思。 他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 这一次福晋又老实了,自打他到正院,她就一直一副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腔子里的架势。 又是安安分分一副奴才样了。 但是谁知道这回又能持续几天? 大阿哥明显有些失落,不过还是懂事儿地松开了四爷的袖子,然后恭恭敬敬道:“是,儿子遵命,只是阿玛再忙,也莫忘了用膳。” 伸手轻轻拍了拍大阿哥的肩膀,四爷便抬脚离开。 “妾身恭送主子爷。” 待四爷面无表情地路过的时候,福晋忙不迭福身行礼,待被李嬷嬷扶起身的时候,四爷的身影已然看不见了。 1973 男人的银子往哪儿使,他的心就往那儿去 福晋暗暗松了口气儿。 四爷虽然不愿留下来用膳,可是到底也没再冲她发火,甚至是故意给她难堪。 大封皇子的圣旨已下,大封皇子的典礼就在眼前,四爷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雍亲王了,与其同时,册封女眷的圣旨也一并下达。 她如今雍亲王妃的位分也是板上钉钉。 比起贝勒福晋,雍亲王妃自然位分尊贵了不知多少,往后…… 更不是轻易能废黜的。 这程子四爷虽然对她态度冷淡甚至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但是在册封之事上,四爷还真是没有刻意为难。 劫后余生。 福晋如今就是这样的感受,至于往后,她只盼着能够一直风平浪静下去。 …… 四爷回到贝勒府就去看大阿哥跟二格格了,四爷的吉服却被小连子给送到了维珍院儿里。 四爷发话要来维珍院儿里用膳的,自然也会在这儿试穿吉服的,所以苏培盛就让小连子先把吉服给送过去了。 一并送过去的,还有苏培盛借小连子给维珍带的话。 “启禀侧福晋,奴才师父让奴才跟您知会一声,说是之前主子爷在宫里面碰见了七爷,主子爷的心情似乎不大好。”小连子道。 苏培盛这是好意,提前告知维珍四爷心情不佳,维珍也好心里有个准备。 碰见了七爷啊。 小连子这话一说,维珍心里对四爷为什么心情不大好就明白了七八分。 对于四爷会因为七爷而心情不佳,维珍是持怀疑态度的,真要跟七爷计较的话,四爷也用不着等到现在了。 四爷如今明显是不把七爷放在心上的。 如果心情真的不佳,那一准儿是因为别的缘故。 不过苏培盛的好意,维珍是领情的,所以当下维珍吩咐女贞给小连子递了两个荷包过去,说是请他们师徒两人喝茶。 “奴才谢过侧福晋!”小连子喜得见牙不见眼,不先接银子先给维珍躬身谢恩,谢完了自己的,小连子还停不下来,继续躬身行礼,“奴才代师父谢过侧福晋!” “连公公还挺有孝心。”女贞打趣道,一边把荷包递过去。 “谢女贞姐姐夸奖。”小连子笑着接过荷包,然后便躬身告退了。 小连子走后,女贞跟维珍道:“这小连子如今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小连子对维珍院儿里的人一贯客气,可是再怎么客气,小连子也不会管女贞叫姐姐,毕竟小连子的年纪可比女贞大呢,且又是打在阿哥所就开始伺候主子爷的。 论资历,整个贝勒府…… 不,是雍亲王府,除了肖嬷嬷跟苏培盛也就是小连子了。 如今小连子倒是管女贞叫起姐姐来了。 大阿哥病了一场,眼瞧着四爷对大阿哥是关心倍增,补品更是没少赏赐,连正院都去了几趟,倒是这程子忙得都没空来侧福晋院儿里,也不见四爷关心二阿哥他们几个。 可是四爷心搁在哪儿,小连子比谁都清楚。 前几日,册封的圣旨一下,从贝勒正式升级为雍亲王的主子爷,自然名下的产业也跟着一键升级了,待顾俨拿着新增产业名单跟四爷汇报的时候,四爷忙得根本没功夫搭理。 可再忙也没耽误四爷大笔一挥从新得的产业里头直接划拨了六个最好的田庄给侧福晋。 苏培盛一直觉得小连子憨,小连子也不认为自己聪明,所以他不如师父那样总能揣测主子爷的心思,在主子爷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一直没什么纰漏。 但是有一点他却是知道的,那就是男人的银子往哪儿使,他的心就往哪儿去,这是他爹他祖父总结的人生经验,自然了,四爷那也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嘛。 所以,主子爷的心搁在哪儿这不是明摆着的? 相较之下,侧福晋虽然带了个“侧”字,实则却比福晋得的实惠太多太多了。 “是比从前滑头了。”甘草也点点头。 “你们几个平日里多盯着点儿,眼瞅着院儿里一下子要添这么些人,难保就有不安分好生事的,你们得管得住才行,断不许有人惹是生非。”维珍提醒道。 既是从四贝勒府升级为了雍亲王府,自然方方面面的待遇规格都跟从前不同了。 首先就是四贝勒府的宅院要扩建,亲王府的宅院面积至少是贝勒府的十倍。 再者是装饰的不同,其中最大的区别就是,??贝勒府??禁用龙纹雕刻,就比如现在的影壁墙上头的图案是四爪正蟒,而亲王府就能用五爪云龙了。 1974 原来你是这样的雍亲王! 还有就是两者的规格不同,亲王府基高十尺,贝勒府基高六尺;亲王府正门启三扇,贝勒府正门仅一扇;亲王府正殿设宝座,贝勒府无宝座。 这些都是有着严格等级划分的。 既是贝勒府要扩建,还是可以想象的大工程,往后一年半载的都未必能完成,所以在此期间,维珍他们自然得有落脚的地儿。 事实上,落脚地儿就是现成的。 在万岁爷赏赐四爷的一应产业之中,就有先前四爷跟三爷一道主持修缮的园子,其中一座就被万岁爷赏给了四爷,并且赐名“圆明园”。 等皇子册封典礼一过,雍亲王府上下都会直接搬去圆明园居住。 除了亲王府要扩建,奴才也要大量添新,所以维珍的小院儿也会迎来一批新的奴才,不止她这边,前后院儿加起来要新添至少上百人,这个时候难免人心浮动,也易生事,少不得要提个醒儿。 维珍现在跟甘草女贞交代的就是这事儿。 两人当下忙不迭福身领命:“是,奴婢遵命。” “取膳去吧。”维珍吩咐道,一边拿起账册看了起来。 “是,奴婢这就去。” 待四爷过来的时候,甘草跟女贞也已经摆好膳了,维珍放下手中的账册起身相迎。 “忙什么呢?”四爷随口问道。 “昨儿下午顾俨送过来的田庄账册,到现在还没看完呢,”维珍道,一边伸手环住四爷的胳膊往内间走,一边又装模作样地叹气,“一下子多了六个田庄呢,人家这是有的忙了,哎,想想就辛苦得要命。” 四爷不由就抿唇笑了,一边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真矫情。” 明明都要乐开花了! “嘿嘿嘿!”维珍登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边拿脸去蹭四爷的胳膊,“干嘛要拆穿人家?真讨厌!” 嘴里说着讨厌,脸上的笑可是更灿烂了。 凡尔赛什么的最欢乐了! 维珍一边殷勤地帮着四爷洗手,四爷的每一根手指都被她用肥皂仔仔细细搓了一遍,引得四爷发出一声舒服的叹谓:“这待遇可是不常有。” “真矫情!”这回轮到维珍捏四爷鼻子了,顺便翻了个白眼,然后低下头继续仔仔细细地给四爷搓手,“小连子已经把吉服给送过来了,等下用过膳你试穿一下,看合不合身。” 半天得不到回应,维珍觉得纳闷儿,仰头去看四爷,结果就瞧着四爷微微蹙眉眼睛放空,一副沉思的模样。 这是突然想起什么要紧事儿了? 维珍怕自己会打扰到四爷,于是便不再吭声,就低下头继续仔仔细细给他洗手,待把手洗好了也用帕子擦干净了,头上就传来四爷一声叹息。 瞅着四爷一脸不爽的表情,维珍小声问道:“怎么了?” “时间不够。”四爷摇摇头,一脸无奈道。 “什么时间不够?”维珍好奇道。 四爷俯下身凑到维珍的耳畔,然后一阵低语,也不知说了什么,只听得维珍登时就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一边伸手照着四爷的胳膊拍了一下,一边嗔道:“大白天的,想什么……美事儿呢!” 就试穿个吉服的功夫,还想着趁机……吃顿老虎肉,还一本正经计算自己的时间! 原来你是这样的雍亲王! “看见你自然想美事儿了,”四爷一张口就带着点儿委屈,一边低头顶着维珍的额头,一边轻轻蹭着,“闹了这些天饥荒,侧福晋也不想着喂饱人家。” 一边说,一边整个人都扑在维珍身上,得亏维珍身后就是雕花门,要不然只怕是承受不住。 “喂!喂!我喂还不行吗?”侧福晋一边赶紧抱住四爷的腰,一边憋着气道,“关……关键是你不站好让我怎么喂?” 于是四爷迅速站好,然后就被侧福晋用力推到了墙上,再然后,换侧福晋扑了上去,照着四爷的嘴就啃了上去。 素了这些天,她也饿得很,虽然暂时还吃不了肉,但是吃点儿肉渣好歹过过瘾。 肉渣虽好,但是不能多吃,要不然的话,真的越吃越饿! 所以经验丰富的两人没敢在内间待太久,腻歪了一会儿,就赶紧出了内间,待在桌前坐下,侧福晋跟主子爷已经恢复了一派正经模样,就是桌子下面的腿相互缠着。 “田庄的事儿,用不着你费心,不是现成有人打理吗?”瞥见小几上的册子,四爷想起来这茬儿,跟维珍道。 别看贝勒跟亲王只隔了两级,但是两者的差距那可大了去了。 1975 那不一样 单说贝勒府跟亲王府的府内官员配置。 贝勒府??设司仪长、都统,护卫十人(二等六人、三等四人)等,而亲王府则设长史、典仪、司礼长、录事等职,护卫二十人(含三个等级)。 亲王府府内官员配置明显更加全面,而且级别也更高。 就拿顾俨来说,他原本是四贝勒府的司仪长位列从四品,如今已经由四爷请旨升为了雍亲王府长史,位列正三品。 六年之内,官升两级,顾俨这绝对算得上是仕途通畅了。 除此之外,亲王府的庄园都是有专门的王府官员负责打理的,而且官职还在从四五品,人家那水平自然是专业在线的,这连茯苓都没得比。 所以四爷让维珍别费这个劲儿。 维珍道:“就是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要是对新多出来的产业没有个概念,妾身都拿捏不好对王爷的感激程度了,一旦这个度拿捏不够精准,那难免王爷会心有不悦。” 四爷闻声,忍着不让自己的嘴角上翘,一边好奇问道:“此话怎讲?” “若是感激的程度不够,王爷难免觉得妾身不识抬举、恃宠生娇,以后再有好处可就想不起妾身了。” “可若是感激的程度太过的话,那未免太过谄媚,只怕王爷会因此看轻妾身觉得人家是个眼皮子浅的呢呢,以后再赏赐就改成仨瓜俩枣打发人家了,”维珍一本正经跟四爷比着手势,“所以啊,这个度真的特别重要。” 不行了,嘴角是彻底不听使唤了,翘得那叫一个老高。 四爷心里第一个想法倒不是谴责嘴角的没出息,而是想起了许太医。 许太医可真该来跟维珍学学拍马屁的本事,四爷默默感慨着。 怎么才能拍得既不谄媚也不刻意,而且分明就直截了当、光明正大地拍,一点儿都不藏着掖着。 好似根本就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但是人家维珍就是能拍到你的心坎儿上,拍得你浑身舒畅。 这应该也是一种天赋,许太医只怕下辈子都学不会。 “那你现在已经拿捏好这个程度了吗?”四爷笑着问。 “嗯!这就给王爷展示一下,”维珍点点头,然后从蒸笼里取出一张春饼依次夹了熏鸡、香椿煎蛋、清炒绿豆芽、素炒粉丝、肉丝炒韭芽进去,然后又浇了半勺辣椒油,这才把夹着菜的春饼递到四爷面前,含笑道,“王爷请用。” 四爷接过那胀鼓鼓、沉甸甸的春饼,一颗心说不出的舒坦,方才还没怎么觉得饿,这时候确实食指大动,当下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一块春饼很快就下了四爷的肚儿,维珍把盛好的枸杞叶猪肝瘦肉汤放到四爷面前,一边问道:“四爷觉得这程度如何?” 四爷满意地点点头:“往后就按这程度来。” “好嘞!”维珍满口答应,于是又麻利地给夹起了饼,一边给四爷递过去,一边问道,“怎么一下子划了那么多地给我?” 六个庄园,听着不算多,但是这六个庄园面积加起来却足有四万亩,而上回四爷封贝勒的时候,划给维珍的那两百亩水田,跟着四万亩比起来,简直是麻绳绑豆腐,不值一提! 冷不防从顾俨那里接到田契,维珍看着那上面的数字,都觉得眼晕! 就算四爷一向不是个小气的,但是这未免也忒大手笔了吧! 而且听顾俨说,万岁爷这回赏了四爷十三个庄子,拢共加起来也就十万亩田地,结果四爷大手一挥,几乎划了一半给她,而且还都是上等田庄。 说真的,维珍惊喜参半,这时候少不得要问一问四爷。 “这还算多?牛痘的事儿你至少占了六成的功,只是不能给你邀功,”说起这个,四爷还挺内疚,伸手握着维珍的手,“委屈你了。” 维珍心里登时就热乎乎的,鼻头也跟着泛酸起来:“这有什么委屈的?我不过就动动嘴皮子,至于旁的根本就帮不上,再说了,之前万岁爷赏赐金银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分了一半的赏赐给我吗?” 是的,在牛痘实验成功之后,万岁爷论功行赏,四爷占头功,赏赐的最多,当时四爷就直接划了一半赏赐给维珍。 维珍没想到,都过去这么长时间,四爷还念着这事儿呢,不仅念着,还为她委屈上了。 傻不傻。 “那不一样,”四爷摇头道,“以后有机会,我肯定要给你记上的。” 1976 守住后方 是的,别说那点子金银,就是这四万亩田四爷也不觉得算什么。 四爷想的是,终有一天,他是一定要为他的维珍在史书上庄重记下一笔。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维珍贤良淑德垂范天下,更是因为他的维珍有拯救黎民苍生的丰功伟绩,需要被后世铭记敬仰,谁都不能夺了维珍的光彩,他也不能。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事,维珍要和他一起并肩长留史册。 不仅仅是以女眷的身份。 “不止牛痘,你的善举,桩桩件件都不能落下。” 在这一点上,四爷有四爷的坚持。 鼻头更酸了,维珍默默吸了吸,到底是把眼泪给忍住了,她看着四爷一派认真的模样,柔声道:“那看来以后妾身对王爷要再殷勤谄媚一些。” 四爷闻言不由牵了牵唇:“还能再怎么殷勤谄媚?多给爷夹一筷子肉?” “对,被你猜中了!”维珍笑着又给四爷夹了个饼,一边给四爷递过去,一边凑过去照着四爷脸上亲了一口,“这是额外送的。” “这边也要。”四爷扭过脸,换了个边儿对着维珍。 真是比都好还爱撒娇!而且还特别幼稚! 不过她喜欢! 嘿嘿! 于是维珍又照着四爷的那一边脸,使劲儿亲了一口,这还不算,捧着四爷的脸,直接亲了一圈下来。 “这回够了吧?”维珍咧着嘴冲他笑。 四爷也咧嘴点点头,然后突然就靠在了维珍肩膀上,维珍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 啧,又撒娇了! 不待维珍开口打趣,就听着四爷开口道:“福晋要看顾大阿哥,到底是精力不济,打理贝勒府就已然十分勉强,往后要打理王府上下,难免就更加左支右绌。” 说到此处,四爷口中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维珍听得一怔,没想到四爷竟突然说到了这个。 事实上,四爷极少会在他面前提到福晋,更不会像这样直接评价福晋,甚至是直白地表示出对于福晋能力的担忧。 在允许的范围内,四爷能为她做的都做了,能为她争取的,也都争取了,甚至这其中不乏许多不合时宜的,作为夫君,四爷已经做到极致了。 四爷心疼她,她当然也心疼四爷,自然从来不会让四爷为难。 很多事儿,他们之间一直都很有默契,所以冷不防听到四爷这般说起福晋,维珍很是意外。 四爷坐直了身子,再看向维珍,眼神里就带着恳求了:“知道你还有一摊子的事儿要管,本不该让你更添操劳,只是珍珍,有你盯着王府后宅,爷才能放心。” 是的,只有维珍盯着,他才能放心。 福晋不是没有打理后宅的能力,但是福晋一次次地纵情任性,让四爷没办法继续信任她能改过自新。 这回因为大阿哥累病的事儿,福晋是受了教训,接下来一段时间,自然又会安分守己老老实实,但是用不了多久,福晋就会忘了这个教训,然后继续因为一己私利或者是这样那样他根本想不通的原因又作妖。 福晋就是这样,一直觉得委屈,然后又一直在挑战他的耐心权威。 从前看在大阿哥的颜面上,四爷一直维护福晋的颜面,但是现在,于公于私,都不能够了。 于公,作为如今唯二的亲王之一,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盯着他的雍亲王府,一门心思盼着挑错呢。 从前贝勒府内发生的那起子或大或小的事儿,没有引人注意,但换在今日,就会被放大十倍百倍。 若是仍旧让福晋全权打理王府后宅,四爷如何能放心? 不解决这个后顾之忧,四爷怕是都没办法安心在外办差。 于私…… 时至今日,四爷是真的厌烦了。 他一直都尽力在维护福晋的体面,可是福晋可曾想过要维持他的体面? 都道是夫妻一体,可是在福晋眼中,他们又何曾一体过? 所以即便知道维珍有着粥厂养生堂一摊子的事儿,知道必然会辛苦维珍,但是四爷还是希望这个时候维珍能愿意站起来为他守住后方。 是的,守住后方。 维珍当然拒绝不了四爷的托付,一早就说好的,她会尽力为他撑起一片小天地。 从前四爷心疼她,舍不得让她出力,如今已然到了四爷最需要她的时候,她自然不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借口而推脱。 她更不能辜负了四爷如此放心把后背交给她的信任。 “那你以后尽管放心大胆往前走,”维珍看着四爷,一字一字柔声道,“身后总有我在呢。” 1977 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四爷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一边凑过去轻轻亲吻维珍的额头:“谢……” “噗嗤!” 一句“谢谢”还没说完,就听到维珍笑了起来,而且还是笑得停不下来,浑身发颤。 四爷都无奈:“侧福晋这是又想起什么有意思的话本子来了?” 不愧是老夫老妻,还挺了解她! 等维珍笑够了,喝了口茶润润喉,才跟四爷道:“不是话本子,就是突然想起了一首小曲儿,王爷可想饱饱耳福?” 不用说,肯定是他没听说过! “小王洗耳恭听。” 四爷对此还颇感兴趣,当下亲自动手给自己斟了杯酒,然后好整以暇地等着维珍一展歌喉,一边手还放在桌子上,做好了打拍子给伴奏的准备。 “咳咳!” 维珍清了清嗓子,然后就眉飞色舞唱了起来:“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莫回头!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呀……” 四爷:“……” 三百年后的世界……这么狂野的吗? …… 柔情狂野并存的午饭过后,四爷跟维珍歇了一会儿便进寝房试穿吉服。 一边帮着四爷更衣,维珍一边状似随意道:“对了,前两日,七爷府上的侧福晋那拉氏着人递了帖子进来,说是想择日登门拜访,只是我近来不大得空,所以暂时还没给她回话。” 四爷一顿,旋即就明白过来。 跟谁交际,如何交际,维珍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侧福晋,自然心里是有数的,所以这些事儿,维珍一向是不必特意跟四爷禀报的,不过却必须要跟福晋报备。 这时候维珍的语气再随意,四爷也明白维珍心里的顾虑。 这肯定是察觉到了他最近一段时间对七爷态度的转变,所以有了顾虑才会询问他的意见。 至于七爷府的那拉氏为什么突然要登门造访,不用问,肯定是七爷的意思,这一点四爷跟维珍心里都有数。 夫人外交呗。 “不是忙着要看账册吗?哪儿有空接待客人?”四爷道。 那拉氏奉七爷之命登门来见维珍,会说什么,四爷都能想得到,他怕那拉氏一味儿纠缠,维珍会为难心烦。 既然如此,那索性就不让那拉氏登门好了,反正他也不在意老七是个什么心情,直接把人挡在外面就是了。 “成,就按王爷说的办。”维珍干脆应声,说这话的时候,嘴角都一个劲儿上翘。 四爷都纳闷儿:“乐什么呢?” 是啊,有什么可乐的? 维珍一边低头给四爷解平安扣,一边道:“你如今不会因为别人的缘故而自己个儿纠结了,有气就光明正大生气,不憋在心里,不拿旁人的错惩罚自己,我当然高兴了。” 是的,四爷的这一点改变,维珍真的特别高兴。 从前四爷是什么样的性子? 后世有个词儿就特别符合四爷的性格——内耗。 没错,四爷就是个特别内耗的人。 明明错的是德妃、是太子、是十四爷,是这个人那个人,但是四爷总是下意识地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哪一次不是把自己给气成河豚? 还是给气出胃病的河豚。 维珍看着是既心疼又无奈。 这其中固然有别的不得已、客观存在的原因,逼着四爷只能让步只能委屈,比如孝道,比如所谓的兄友弟恭,也比如确实惹不起,但是说到底最重要的还是四爷这内耗的性子。 同样是皇子,也没几个像四爷这样似的直接把自己内耗的都得了胃病了。 这跟四爷打小的生活环境有至关重要的关系,既是打小形成的,又哪儿能是一朝一夕能够改掉的? 所以如今听着四爷直接拒绝那拉氏登门,一副完全不理会七爷会不会难堪会不会难过的架势,维珍别提多高兴了。 “胤禛,记得以后一直都要这样。” “你真的特别好,没有谁值得让你浪费感情消耗自己……也称内耗哈。” 四爷闻声有片刻的愣怔,旋即也明白维珍在说什么,一时间又有些恍惚,然后就伸手环住了维珍。 “哎哎哎!我这忙着呢,你别捣乱……” 不顾维珍的抗议,四爷把脑袋搁在维珍的颈窝,把人抱得紧紧地。 李维珍,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我竟然都忘了自己从前是个什么模样。 我也从未敢去想没有遇见你的自己会是个什么模样。 “李维珍,你不能有事,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四爷突然道。 维珍满脑子都是问号,旋即倒吸一口凉气,再开口声音都是飘的:“是……是高郎中跟你说了什么吗?” 1978 那天,为什么哭? 这下四爷也满脑子问号了,放开维珍,然后一脸纳闷儿问道:“高郎中跟我说什么?” “那你一副我得了不治之症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 抱怨之声戛然而止,维珍对着四爷瞬间变成黑锅底的脸,果断打住了自己的口无遮拦,然后乖乖啐了三口:“呸!呸!呸!” 结果四爷还不满意,脸继续黑着:“啐得力度不够大态度不够端正,重新啐一次。” 维珍:“……” 你有病吧?你有病吧?你有病吧?! 老娘好好儿的为什么会口无遮拦?还不是被你害得?! 虽然憋得肺管子都要炸了,可维珍还是敢怒不敢言,只能认命地又重新大声啐了三下。 这回四爷的脸色才总算阴转多云,然后大喇喇伸直胳膊,等着维珍伺候他宽衣解带。 方才维珍还挺心甘情愿,觉得自己家男人怎么看怎么帅,这时候怎么看怎么觉得面前这等着被伺候的剥削阶级实在面目可憎。 只是维珍敢怒不敢言,到底还是憋憋屈屈地帮着四爷换好了衣裳,然后维珍就不得不感慨,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再面目可憎的剥削阶级,那也架不住…… 这么一通捯饬啊。 打量着维珍一副花痴模样,四爷颇为满意,微微勾了勾唇,一边状似随意掸了掸胸前的五爪团龙图案,一边问:“怎么吗?” 花痴点头如捣蒜:“好看,哪儿哪儿都好看。” 四爷更加满意了,再开口的时候也更加云淡风轻:“也就这样,而且朝冠太沉,压得人头疼,还不如贝勒服来得轻便舒坦。” 维珍:“……” 抱一丝,花痴不下了! 姐妹们,这人中二病明显加重,已经恶化成中一病了!再不治疗的,很有可能发展成小六病! 实在是太臭屁了! 强忍着疯狂吐槽的冲动,总算把换回衣裳的中一病的四爷送出寝房,维珍正打算让女贞给自己来杯冰梅露缓解一下四爷病情恶化带给她的震撼,结果不等她出声,中一病人又折返回来了。 “还有别的事儿?”维珍看着去而复返的四爷问道。 四爷目光在维珍身上一通逡巡,看得维珍浑身都毛毛的。 咋地,这是入侵她脑细胞发现她的疯狂吐槽、然后找她算账来了? “六年前,万岁爷第一次大封皇子,我当时被封为贝勒。”四爷开口道。 所以呢? 这是打算构思出一本《我的前半生》? 不是忙得连……吃肉的时间都没有吗?怎么还有功夫在这里回顾自己的奋斗史? 维珍满心莫名其妙,不过却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不错,康熙三十七年,那是一个春天。” 啊呸,咋还差点唱起来! 四爷迈步向前,停在维珍面前,低着头打量着一脸莫名的维珍,顿了顿,然后沉声道:“那天,为什么哭?” 哪天?怎么就哭了? 四爷这话实在是没头没尾,维珍更是一头雾水:“你能不能说明白些?” “大封皇子那天,你本来没哭的,但是等我到了你那里,你突然就哭了,”四爷道,一边说着,四爷一边蹲了下来,仰着头看着维珍忽然愣住的脸,“李维珍,你当时为什么哭?” 那天他喝了不少,但是他从来不允许自己在外面醉着,所以一直硬撑到回阿哥所,去了维珍那里才醉倒。 脑子彻底昏沉之前,最后的印象是维珍看向他、眼神复杂带泪的眼。 莫名地,那眼神让他火大心烦也让他心悸不安。 再后来他顶不住酒意上头昏昏睡去,半夜醒来还跟维珍撒酒疯,度过了混乱又丢人的一夜,等再度醒来的时候,他自然不好意思再提起那晚的事儿,当时的心悸心烦也渐渐被抛到了脑后。 不知怎的,时隔六年,他即将再度被册封的时候,他突然就想起来那一幕了。 现在,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见维珍半晌不开口,四爷又问了一遍:“李维珍,你为什么哭?” “因为那个时候,我也内耗。” 维珍没有继续沉默下去,她对上了四爷的视线,眼里一派坦然平静:“那时候,你没有来我这儿,我就会忍不住去想,你是不是去了别人那儿,你来了我这儿,我也会去想你是不是还得去别人那儿。” “我每天都希望你能来,但是又怕你来,怕你身上沾染别人的味道带到我这里。” “你处处向着我,你对我好,有你在我没有受过委屈,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就是难受,因为我知道你的后宅一直会有新人进入,一直会有比我更美丽年轻、或是温柔可人或是活泼俏丽的女人供你驻足采撷。” 1979 矮了半截儿的人,又怎么能奢求忠贞不二? “我也知道你不会一直都是那个郁郁不得志的四阿哥,就算这里可能不是我熟悉的那段历史,但是以你的能力抱负,你也注定会前程远大,甚至是站在最高处。” “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觉得我的狗爬字儿顺眼?过生辰的时候,还会稀罕一块平平无奇的蛋糕?胃难受的时候,还会渴望有人逼着你喝味道古怪的猪肚汤?” “我知道你看重情义,但是胤禛我……就是没办法不钻这个牛角尖儿,因为我不知道你究竟能为我停留多久。” 时过境迁,再回首过去,生下小西瓜的那段时间,无疑是她穿过来之后,最艰难、辛苦的一段时间。 其实打一开始她就没有一点儿初为人母的激动欢喜,每一个四爷拥着她轻轻抚摸她小腹猜着是男是女的温柔夜晚,她都得尽可能地忽视心底的低落、茫然、难堪。 她不是根植在这片土地上的女子,再怎么一遍遍催眠自己,她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夹在两个女人之间同时怀上同一个男人骨肉的事实。 那么有什么解决办法呢? 怎么才能让这难堪荒唐她所接受不了的事实变得自洽呢? 她的根在后世,所以按照后世最先锋最精致利己的思想,她就不该内耗,成天想着什么情情爱爱的。 既来之则安之,别把四爷当丈夫,只当成大Boss。 抛开人家大Boss实际上掌握你的生杀大权不说,抛开你这个牛马根本就不存在离职再就业可能不说,抛开大Boss不仅掌握你的生杀大权连同你全家甚至九族身家性命都攥在手里…… 算了,爽就完了。 总之,把男主当Boss,其他女人当成同事,或是团结联盟或是勾心斗角,厉害的不仅能在后宅嘎嘎乱杀,还能直接屠龙当太后,大女主不都是这样式儿的吗? 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共事一夫还一起有孕这样难堪的处境,也会因为大家都是打工人、都在冲KPI而变得合理多了。 当然就不会再受什么道德困境、感情洁癖的影响,而且还能爱情事业双丰收,简直人生赢家。 都赢麻了。 一开始的时候,她的确也是这样想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进,执行难度就越来越高。 把枕边人当成Boss说得容易,可别说是同床共枕最亲密的人,就是同一屋檐下生活的陌生人,天长日久也会变得熟悉生出感情,更别说这人后来还成了你腹中孩子的父亲。 如何把握跟Boss相处的尺度,维珍没有工作的经验的,但是跟人相处的经验她从来都不缺,并且她一直都很擅长。 但是如何用下属的身份跟孩子爸爸相处,这尺度她实在把握不住。 尤其是他跟你掏心掏肺,他会憋屈又认真地为你抄字帖,他会半夜爬起来为你揉抽筋的腿…… 真的自洽不下去。 适应不了这个时代的规则,也不能用后世的思想为自己开解,仿若是一只被逼进囚笼的鸟儿,找不到出路也变不成供主人取乐的金丝雀。 所以那段时间她变得敏感、压抑,或许也有因为身体有孕而带来的激素变化的影响。 “你对我好是主子爷重情,有一天你觉得厌了,不再为我停留,看在孩子跟旧情的份儿上,偶尔施舍几分怜悯,没人会觉得你薄情,甚至会更加歌颂你念旧情,这是你生而就有的权力。” “但是我只能停留在原地,只能靠着你可能存在的怜悯安分守己尽可能地不拖累子女。” 抛开一切都不谈的爽文毕竟不存在,且看当今四妃如何过活就一目了然。 宜妃算是得宠时间最长的吧?可是如今因为九爷连累,还不是被万岁爷说丢一边就丢一边儿了? 听说万岁爷二封皇子的旨意一下,宜妃娘娘当时就昏了过去,按照以往,万岁爷就算不得空去翊坤宫探望,那也肯定会唤太医前来仔细询问再赏赐宜妃一番的。 但是这回,万岁爷却只当不知,宜妃娘娘都不敢一味儿卧床养病了,生怕因此更被万岁爷厌恶。 仰人鼻息,这就是后宫女人乃至所有女人的生存现实。 “所以,眼瞧着你总算正经领了差事,总算被册封贝勒,总算走出憋憋屈屈的阿哥所,胤禛我真的为你高兴,但是那个时候我也为自己悲哀,因为我注定跟不上你的脚步。” 不是因为她不够优秀不够努力不够有上进心。 是因为在这里,她这个附属品根本就没有任何与四爷并驾齐驱、齐头并进的可能。 矮了半截儿的人,又怎么能奢求忠贞不二? 1980 哪儿舍得放你一个人啊 一口气儿说了这么多,维珍的嘴巴都干了,而一直默默蹲在她面前的四爷,腿也麻了。 只是四爷却兀自一动不动,静静等着维珍说完,他才开口问道:“那现在呢?再过两天我就要正式成为亲王了,你可还觉得悲哀?觉得不安吗?” 维珍摇摇头,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仍旧平静,眼睛却温柔地看着四爷:“不,我现在……与有荣焉。” “用我老家那边的话说,你的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你出息我高兴也骄傲。” 是的,她真的特别高兴骄傲。 不仅仅是因为四爷前进的每一步,都有她的见证,更是因为她有幸参与其中。 四爷最终走出了狭小憋屈的阿哥所,朝着他的未来迈进,只是四爷却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从没有想过落下她。 他一直拉着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拉着她走出狭小的天地。 于是,她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开粥厂,如今她又把粥厂开到了山东,不止粥厂,还有养生堂。 以后她的粥厂养生堂一定会遍布大江南北,她对此充满信心,而她也知道,他会一直在身后默默地支持她,从六年前的两百亩水田,到现在的四万亩良田。 她知道以后她如果还有新的目标想法,他也一定会全力支持。 他一直都在拉着她同他一路并肩向前。 她不计较的,他为她计较,她不委屈的,他为她委屈,她不曾奢求的,他一件件变成现实。 他在努力尝试把她的小水潭变成海洋,虽然这恐怕难以实现。 于是,渐渐地,她不再担心自己会被甩下,忠贞不二也不再只是奢求。 如今,他们不止是夫妻是亲人是朋友,也是荣辱与共的战友。 这样稳定的关系,让她前所未有地安心、也前所未有地对未来充满期待。 被维珍温柔的视线包裹着,四爷连脚麻都感觉不到了,他只觉得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舒坦得不得了。 什么都是值得的。 因为她什么都懂。 他一边在心里这样想,一边伸手握住了维珍的手,一字一字认真道:“李维珍,你不能有事,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相同的话,方才四爷也说过,当时听得维珍倒吸凉气,还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不治之症呢,可是这时候,维珍却笑颜如花。 “好,我会长命百岁的,前提是你要一直陪着我。” “这是自然。” 哪儿舍得放你一个人啊,不管是在碧落黄泉还是天上人间。 四爷也笑了,一边笑着一边对维珍伸开了双臂,下一秒,维珍乳燕投林一般投进了四爷的怀里,然后…… “砰!” “哎呦!” 四爷一个仰倒直接被维珍扑在地上。 “我压着你了?压坏了吗?”维珍吓了一跳,忙不迭要起身查看,却被四爷抱着不撒手,维珍着急得不成,“别是摔着哪儿了?让我看看。” “没事儿,就是蹲久了有些脚麻,你陪我缓缓就得了。”四爷道。 这下维珍不紧张了,只是却无语得很:“哪儿有躺在地上缓缓的?” 虽说地上铺着毯子,但是那也不像话啊。 “就一会儿,人家懒得动。” 行吧,少爷中一少年又发病了。 维珍啥也不说了,这下踏踏实实躺在四爷怀里,枕着他的胳膊,陪他一起发病。 春日暖阳透过花窗洒进来,照的两人一身斑驳一身温暖,就这么躺着…… 好像也很不错哈。 维珍一边默默感慨着,一边闭上眼伸手环着四爷,然后耳畔就传来了四爷的声音:“维珍,百年之后,咱们也要这样相拥而眠。” 维珍眼都没睁,一边蹭着四爷的胸膛一边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你早就答应过我的呀。” 四爷闻声一怔,旋即笑了,一边伸手搂着维珍的后背,一边凑过去亲吻维珍的发旋。 是啊,他一早就答应过她的。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碧落黄泉,夫俱相随。 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 康熙四十三年,三月二十四,康熙皇帝第二次大封皇子庆典在太和殿正式举行。 恢弘大气的鼓乐之声,时隔六年再度在宫中响起,上一次同样的旋律传到阿哥所的时候,维珍正卧床养病,听着庆典的声音,想象着四爷身着贝勒吉服出现在庆典之上的样子,心情复杂,不知不觉泪湿眼眶。 时隔六年,又是大封皇子,同样有人卧床养病,同样泪湿眼眶。 “都怪我!都怪我!” 自从被万岁爷认定为“凶星”之后,良嫔娘娘的眼泪就没有断过,这么长时间过去,良嫔娘娘的病情没有任何起色,眼泪也快流干了。 1981 她活着做什么?一味儿拖累儿子吗? 只是这冷不防地听到大封皇子庆典的鼓乐之声传来,前所未有的自责悲怆涌上心头,良嫔娘娘的眼泪又汹涌而来,一张口,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是我害了老八!都是我……都是我不祥!都怪我啊!” 是啊,都怪她,出生在背叛天家的家族,明知道注定不会得到天子宽宥,就活该认命一辈子老老实实做奴才,她就不该听阿玛的。 什么家族翻身靠她。 什么改回爱新觉罗姓氏的指望都在她身上。 什么阿玛给你跪下了。 她就不该心软,当时就该毁掉自己这张面皮彻底断了阿玛的指望,也不至于今时今日会连累她的儿子到这番田地。 “老天爷啊!”良嫔一声悲泣,浑身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良嫔这架势吓得侍婢面色发白,一个劲儿地给良嫔揉拍:“娘娘!娘娘!您快别哭了,哭多了伤身啊!” 可不是伤身吗? 良嫔这程子视力直线下降,一丈开外的东西一概看不清了,这自然是哭多了缘故。 胡太医对此千叮咛万嘱咐:“娘娘,您可不能再哭了,实在是哭多了伤眼呀。” 论说话的艺术,这天底下除了太医那就没人能排第一了,能让胡太医急得实话实说,还如此一再强调,可见良嫔眼疾的严重情况。 但是这眼泪那是说停就能停的? 尤其是今天,就算看不到,单是听这册封皇子的鼓乐之声,也足够让良嫔娘娘摧心伤肝的了。 “娘娘怎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焦急的女声传来,侍婢如闻大赦,忙不迭朝来人福身行礼:“福晋,你快来劝劝娘娘吧,娘娘不能一直哭啊!”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八福晋。 自从良嫔娘娘被挪出长春宫之后,满后宫,从妃嫔到奴才,任谁对良嫔不是退避三舍?生怕沾染了良嫔的晦气,也就八福晋这个做儿媳妇的,非但没有趁机在府上安胎避开,还一天一趟地入宫来探望良嫔。 也得亏有八福晋这般殷勤探望,良嫔也不至于被人怠慢欺凌,至少明面儿上是这样。 今天也是一样,八福晋一早就入宫来探望良嫔,结果还没进门呢,在外头就听到了良嫔娘娘这放声悲哭,八福晋着急,旋即就加快了步子进门。 当下更是顾不得解披风,快步行至床前,一个眼色打发了侍婢退下,然后她在床沿儿坐下,伸手握着良嫔的手亲自宽慰。 “额娘,咱们不是说好了,往后什么都不想,只一门心思养好身子的吗?”八福晋蹙着眉道。 良嫔泪眼模糊根本看不清八福晋的脸,但是却认出了儿媳的声音,当即把八福晋的手攥得死死,一边哭得更凶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啊,要不因为我,老八今天……今天……” 今天也会像其他皇子一样正式受封了。 至少也是个郡王啊。 但是因为她这个不祥之人,彻底断送了老八的前程。 “我该死!该死!”良嫔真是愧疚到了极点,说该死也不是一时冲动,她是真的想死。 要不是担心妃嫔自戕这样的重罪还要连累儿子,她当天就直接一头撞死了。 她活着做什么? 一味儿拖累儿子吗? “额娘,你纵使不怕八爷伤心,难道也不想见见孙儿吗?”八福晋叹息道,然后一边说着,一边强硬地拉着良嫔的手轻轻覆在自己的小腹上,“额娘,用不了多久,您就能见到孙儿了,您不是早就盼着那一天了吗?” 感受到手心下微微的凸起,良嫔的哭声陡然变大,继而又变小了,她一边轻轻抚着八福晋的小腹,一边呜咽着:“额娘对不起你们,是额娘连累了你们,额娘实在对不起你们啊……” “额娘这话只在妾身面前说说罢了,以后可万不能对八爷说,没得扎了八爷的心,”八福晋叹息着,一边取了帕子仔仔细细给良嫔拭泪,一边又柔声宽慰,“八爷知道额娘今儿必然心情不佳,所以特意让妾身给额娘带话。” “事情既是坏到了这般田地,就再没有恶化的可能了,往后自是触底反弹一路向上,汉人常说的否极泰来,说的可不就是咱们一家吗?” “是……真的吗?不是你们故意哄我开心?” 良嫔涨红的一双眼巴巴地看着八福晋,明明是额娘,但是那眼神却实在像是个受惊不安的孩童,这眼神看的八福晋不由心下一软。 1982 她是真的后悔啊 她从前原是看不上良嫔这样怯懦的性子的,只是看在八爷的面子上,她又只能忍耐,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她很抵触跟良嫔接触。 在自从出了张侍妾落胎暴毙的事儿之后,良嫔对她倒是不怯懦了,倒是开始对她摆起婆婆款儿来了,态度强硬异常,就算有八爷从中调和,良嫔也是只许她入长春宫,但是却断不许她近身伺候。 所以八福晋在良嫔那里坐了很久的冷板凳。 就八福晋一贯的性子,记恨良嫔是必然的,还是那句话,看在八爷的面子上,她才会一味儿忍耐。 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良嫔娘娘被认定是“凶星”,八爷因此受牵累,跌了这样大的跟头,照理说,八福晋对良嫔应该加倍记恨,甚至是暗中盼着良嫔早点去死没得一味儿连累八爷下去。 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这回八爷受到的打击是巨大,八福晋自然也受连累,眼看着到手的王妃变成鸭子飞走了,往后在一众妯娌面前,自然是抬不起头来。 但是福祸相依,她跟八爷的感情却与日俱增,在八福晋心里,八爷的心可比什么王妃之位来的重要。 再说了,王妃之位还不是迟早的? 万岁爷再生气,说到底气的还是良嫔,可八爷却是万岁爷亲生的种儿,这回八爷是错过了大封皇子,矮了一众兄弟一头,用不了几年自然就能赶上来。 所以,她并不着急。 但是一下子拥有跟八爷同甘共苦的机会、八爷人生中最终身难忘的几年光景,她心里是有庆幸的,也很珍惜。 所以对良嫔,她其实并没有从前的怨恨,倒是生出些爱屋及乌的感受来。 又或许,是即将要做额娘了,所以心肠也变软的缘故吧。 “额娘,八爷什么时候哄过您?妾身也不曾有啊,”八福晋柔声宽慰,“倒是八爷如今对您挂心得不成,日日都得听到您身子无恙,他才能心安,额娘,你打算要让妾身今日回去如何跟八爷回话?难不成让妾身诓骗八爷不成?” 良嫔摇摇头,哑声道:“额娘明白了,额娘……额娘只是害怕牵累你们。” “那就养好身子,您身子康健,自然就没有牵累这么一说了,要不然我跟八爷总是放心不下。” 良嫔闻言,默默点点头。 “早膳肯定还没用吧?妾身这就让人送来,额娘稍等片刻。” 一边说着,八福晋一边唤了高嬷嬷进来,仔细吩咐,从良嫔用什么膳,几时吃什么药,到给良嫔准备的药膳,又吩咐打水进来给良嫔擦脸。 “对了,把脂膏也拿进来。” 良嫔这些天没少哭,再加上春日天干,所以脸都微微皲了,洗过脸之后,最好厚厚地涂一层脂膏。 “是,奴婢遵命。” “还有这就把从府里带来的阿胶给炖上,这就去吧。” “是,奴婢告退。” 听着八福晋桩桩件件仔仔细细地吩咐,良嫔心里又是一股子酸涩翻滚,她紧紧握着八福晋的手,再开口,声音又哽咽了起来。 “好孩子,从前……从前是额娘错怪你了,以为你是个心毒手辣不能容人的性子,因此额娘还……还每每冷着你,如今额娘知道你是个好的,额娘……额娘实在悔不当初,你别……别生额娘的气。” 良嫔娘娘这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她是真的后悔啊。 当时明明没有八福晋害张侍妾小产以及害张侍妾一条命的铁证,可是她就凭着自己的猜测,认定八福晋就是害她孙子的真凶,因此对八福晋厌恶至极,从那之后,更是给了八福晋许多难堪。 如今她遭遇这场飞来横祸,任谁对她不是避如蛇蝎,生怕被她沾染了晦气,按说在她这里受了那么多委屈的八福晋,这时候应该避开的,但是八福晋却没有,非但没有,还日日入宫侍奉床前。 要不是没有八福晋见天露面,如今谁还会管她?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落井下石之辈,就算是贴身伺候她的侍婢,若不是领着八福晋大笔赏赐,会用心服侍她? 儿子自然是孝顺的,只是这个时候,儿子又实在不能为她出头。 尤其是在前两日,早朝之上,万岁爷明着给九爷册封贝子爵位,暗中又狠狠敲打八爷之后,八爷就更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不仅如此,八爷这回是真的病了,上回多少有装病的成分在,但是这次早朝受了刺激,等撑着回到八爷府之后,八爷就再也忍不住口吐鲜血不止,当时就把石剑给吓哭了。 1983 屁的亲王妃,她才不稀罕呢! 石剑自然要去请太医,但是八爷却说什么都不许,那哪是能请太医的时候? 万岁爷知道了会怎么想?一众大臣知道了又要怎么想? 人万岁爷敲打九爷,九爷都还没吐血呢,你吐什么血? 他不能也不敢再触怒万岁爷,也不能让还愿意追随他的人认为他是个不经事儿的, 八爷不肯请太医,石剑没有办法,只能去后院儿请八福晋,后来由八福晋拍板让府医程郎中给八爷瞧病。 这程郎中本是安郡王府花重金请来专门为八福晋调理身子的,这么些年来八福晋喝的一直都是程郎中的药方,后来为了方便,安郡王府直接把程郎中送给了八爷府做府医。 八爷是怒急攻心导致,并不是多严重的病症,程郎中拟了方子仔细调养些时日就能痊愈,只是…… “主子爷虽然年轻体壮,但是却也需保养,没得伤及根本。” 怒急攻心有什么要紧的?宫里的贵人,哪个还没经历过? 只要心平气和下来,再加上珍药贵宝好生养着,用不了多久也就能恢复了。 但是那也架不住八爷短短时间两度怒急攻心甚至还接连呕血啊。 上回的亏损还没有补回来呢,这回就又被气倒了,如此这般,再年轻身体好,那也是要损了损了身子根本的。 道理八爷都知道,只是,这能是他控制得了的? 打发了程郎中退下,八爷还要提醒八福晋:“若是额娘问起,只说我一切都好。” 八爷最担心的还是身子一直没有什么起色的良嫔。 只是再忧心良嫔,一时半会儿地八爷到底也不敢前来探望良嫔,生怕不知哪里再触着万岁爷的逆鳞。 所以,只有八福晋,如今一直两头顾两头跑,难为她如今还身怀有孕,着实辛苦。 如今从良嫔口中听到对自己的亏欠、内疚,八福晋也不觉得辛苦了,反倒鼻头也跟着微微泛酸:“额娘,有你这句话,妾身做什么那就都是值得的。” 时隔两年,总算是洗清了她谋算张侍妾的冤屈了。 所以,有跟八爷的同甘共苦的夫妻情分,有良嫔的亏欠感恩,怀里还揣着八爷唯一的骨肉,真正属于她的好日子这才总算到来呢。 一早就不被三爷放在眼里、被庶子庶女踩在脸上的三嫂,被个侧福晋挤兑得都要无处容身的四嫂,至今膝下空空的五嫂,还有丈夫是瘸子的七嫂,如今虽然都快她一步做了亲王妃,可日子能比她痛快? 屁的亲王妃,她才不稀罕呢! …… 四月初,雍亲王府正式开始动工扩建,雍亲王府上下也陆陆续续搬去了四爷新得的园林,圆明园。 三爷、五爷、七爷的府邸也需要扩建,所以这三家几乎在同时也举家搬去了万岁爷赐的园子里去。 圆明园位于京师西郊,说起来西郊真真是一处风水宝地,历代备受皇室青睐。 早在辽代,当时的皇室在京师西郊建造了玉泉山行宫。 后来明代,这一处又经历了大兴土木,建造了号称“京国第一名园”的清华园,后来又在清华园东墙外导引湖水,辟治了“勺园”,取“海淀一勺”之意。 到了清朝,天子也同样看中了西郊这块造园之地,开始大规模地兴建园林。 万岁爷长住的畅春园自然是最龙精地华的,但是距畅春园只有约莫一里地的圆明园,那位置绝对也不差啊。 而如今,万岁爷就把紧挨着畅春园的圆明园赐给了四爷。 “主子,该起了!” 一早,甘草就进来催促维珍起床了。 这个时间点儿对于维珍来说,着实太早,以至于维珍哈欠连天,可到底也没有赖着不起,甘草才叫了两回,她就起来了。 这是搬进园子的第一天,晨起肯定是要向福晋请安的。 比起别家的福晋,在晨昏定省这件事儿上,福晋真是非常宽容的,维珍也就刚穿过来那段时间需要照常去向福晋晨昏定省。 在那之后,福晋就免了她们这些女眷的晨昏定省,也就是逢年节的时候,需要她们去正院露个脸。 所以今天肯定是不能迟到的。 一杯茶下肚,维珍勉强打起精神,问道:“阿哥格格们都睡得好吗?” 乍一挪了地方,维珍担心几个孩子睡不习惯,好在甘草道:“回主子的话,奴婢刚刚分别去阿哥格格们处走了一遭,询问了守夜的奴才,都说阿哥格格们睡得安稳。” “都好呢?” “回主子的话,小阿哥除了夜间闹奶醒了一回,其他时间都一切正常。” 1984其实早就不一样了 别的孩子,都是六个月的时候开始加辅食,然后哺乳满一年后断奶,但是都好情况毕竟特殊,维珍担心早产身子弱,所以就推延了都好的断奶时间,想着差不多两岁的时候,再给孩子断奶。 听到甘草如此说,维珍也就放心了。 洗漱用膳之后,维珍便起身往武陵春色赶去。 比起从前的贝勒府,如今尚未经历扩建的圆明园,也比前者大了近百倍,如此规模,又是湖光山色,自然是不可能像从前一般有着严格的前后院之分,如今院中的居所是按照景致以及功能划分的。 四爷住在九洲清晏,九洲清晏位于圆明园中轴线上,无疑是圆明园的核心区。 九州清晏前湖后湖之间,周围有奉三无私殿等一系列功能处所,兼具办公与居住功能,建造的初衷就是满足主子爷的一应饮食起居、办公消遣的需求。 福晋住在武陵春色,是位于九州清晏西北方向的岛子,是除了九州清晏之外最大的一处院落,正符合福晋的身份。 维珍住的是天然图画,位于九州景区后湖东岸。 耿格格跟武格格因着两个人平日里一起照料二格格,又是一处作伴惯了的,所以两人一早央求到维珍这儿,维珍告知四爷后,为她们同二格格一道安排住在了碧桐书院。 碧桐书院与天然图画相去不远,因着也是座小岛子,所以有桥梁相接。 维珍自天然图画出门前往武陵春色,碧桐书院是必经之路,恰好维珍的马车路过的时候,武格格跟耿格格的马车也正好出门,三人便前后一道赶往武陵春色。 从前在贝勒府,去别处院子哪儿用得着坐马车?便是轿子也不必用,腿儿着也就去了,但是如今,却必得用马车了,即便如此,从天然图画到武陵春色也用了莫约一盏茶的功夫。 待瞅着三辆马车依次朝这边驶来,候在门房处的王全子,不由默默感慨。 福晋虽然还是独一无二的福晋,如今更是唯二的亲王妃之一,地位何等尊贵?可实际上,这雍王府的后宅,往后怕是越来越没有他们福晋的下脚地儿了。 这武陵春色景好地方最宽敞,按说也对得起他们福晋的身份,但是主子爷给福晋安排的武陵春色却是一众后宅女眷里头距离九州清晏最远的。 没错,就连武格格跟耿格格所住的碧桐书院也比武陵春色距离九州清晏近了一倍不止。 更别说侧福晋所在的天然图画是紧挨着九州清晏的,两处往来,哪里用得着马车?心急坐轿子,不疾不徐腿儿着也就去了。 这亲疏远近,还用说吗? 最让人然绝望的是,这还是四爷的亲自安排。 后宅女眷的宅院分配,哪个距离主子爷近方便伺候主子爷,哪个近来不得主子爷欢心需住的远一些,按说是福晋职责范围内需要考虑的事儿。 但是四爷如今却压根儿不让福晋操这个心,还直接大笔一挥把福晋安排在了武陵春色,一副懒得见着福晋这个人的架势。 福晋一向就不得主子爷欢心,这是王全子入府伺候之初就明白的,但是那有什么要紧的? 一众福晋又有几个是能跟主子爷举案齐眉、夫妻恩爱的? 别说福晋了,太皇太后当年还不是被宸妃海兰珠挤兑得无处下脚?可是后来如何? 辅佐两代君王的太皇太后能是早就化成一杯土、太宗皇帝恨不得跟了去的海兰珠能比的? 所以什么宠爱甚至是宠冠六宫都是不要紧的,要紧的是最后权力握在谁的手里头。 所以侧福晋再怎么得宠都不要紧,福晋才是贝勒府后宅独一无二的女主人,所以王全子一直都很能沉得住气。 但是如今眼瞅着看着那三辆马车陆续停下,眼瞅着一应穿戴跟自己无异的小池子快步上前打开车门,扶着侧福晋下了马车,王全子还是有片刻的失神。 其实早就不一样了。 不仅仅是福晋,还有他这个正院的首领太监。 比他小了整整十岁的小池子,平日里可是忙得很,尤其是这回自侧福晋从山东荣耀回京之后,小池子真真是忙得脚不沾地,每日进进出出、迎来送往的,比他那是忙了十倍不止。 闲着才舒坦? 屁! 对他们这样身份的奴才来说,忙才意味着有权,更意味着身后的主子手上扎扎实实攥着权。 而不管是他还是他身后的福晋,如今可都是闲得很。 不知福晋是怎么想的,反正王全子真是闲的都发慌了。 1985 开园宴 再慌也不能耽搁了迎客,稍稍愣神过后,王全子忙不迭快步上前,给维珍等人行礼:“奴才见过侧福晋、武格格、耿格格,三位主儿吉祥!” “平身吧,”维珍点点头,“不知福晋可用过膳了吗?” “回侧福晋的话,福晋已经用过膳了,这会子正在堂中品茶呢,三位主子里面请。” 当下,王全子引着维珍三人一道往里走,维珍三人也是第一次到武陵春色,自是觉得新奇,少不得边走边看。 待行至正堂外,碧乔已经候在那里,同维珍三人行礼问安之后,引着三人进了正堂。 一股子檀香扑面而来,福晋正在暖阁里面看书品茶,听见禀报,福晋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看向维珍三人。 “妾身见过福晋,恭请福晋金安!”维珍三人福身下拜。 “你们有礼了,都平身吧,”福晋道,一边吩咐,“看座上茶。” “是,奴婢遵命。” 当下碧乔碧瑶等忙得给维珍三人看座上茶。 “如今都搬进园子里来了,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你们直管提,再有就是务必要吩咐下人看好阿哥格格们,到底园子里面山石水草遍地都是,再怎么仔细都不为过。”福晋道。 “是,妾身遵命。” “再有就是半月之后的开园宴,主子爷的意思是不必过于奢华,但到底也要顾及王府体面,”说到这里,福晋取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又道,“只是这程子我身上有些不大爽快,怕是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李氏,你若得空,便帮衬着一道准备吧。” 承蒙万岁爷恩典,四爷被册封为亲王又搬进了新的园子,自然是要在新园子里设宴款待一众亲朋的,这跟后世的搬家暖灶是一个道理,更重要的是,以此彰显对万岁爷恩赐的重视感激。 所以不仅仅四爷要办开园宴,三爷、五爷、七爷他们也是要办的。 维珍福身领命:“是,妾身遵命。” 开园宴是四爷封王之后雍王府第一场重大活动,但凡是福晋开口,维珍这个侧福晋于公于私都不能也不会推辞,这没什么好说的。 “武氏耿氏,你们时间可也富余?”福晋转头又看向了正低头喝茶的武格格跟耿格格。 怎么? 这里面还有她们的事儿? 都做好了请安喝茶告辞散步流程走人的武格格跟耿格格都惊着了,当下两人忙不迭放下茶杯。 “福晋若是不嫌妾身愚钝,妾身愿听福晋驱使。”武格格跟耿格格齐声道。 连侧福晋都二话不说一口答应下来,她们又怎么好意思推辞拿乔?虽然心有不解,可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邀请的人员名单,等我这边拟定出来了,到时候便着人给你送过去,你也方便着布置准备。”福晋跟维珍道。 福晋这意思再明白不过,由她负责拟定邀请名单,至于开园宴的其他布置安排悉数都交给维珍全权负责,至于武格格跟耿格格要负责哪些内容,福晋懒得管,也是维珍说了算。 福晋这冷不防副撒手放权,维珍确实有些不适应,虽然四爷之前交代过让她帮着盯着后宅,她也做好了给福晋打辅助的准备,却没想到福晋竟然如此…… 大方。 这么多年来,除了两回因着福晋不在庄子,她这个侧福晋帮着打理些时日之外,维珍哪里接过这么大的工程? 还以为福晋只是让她出点儿小力意思意思,没想到福晋这几乎就是让她全权负责了。 不过想起四爷的托付,维珍没有推辞更没有婉拒,当下便点头答应:“是,妾身遵命。” 福晋的目光又落在了武格格跟耿格格身上,沉声吩咐:“武格格、耿格格,你们都要听侧福晋差遣。” “是,妾身遵命。”武格格耿格格旋即福身领命。 “行了,你们退下吧。” 开园宴的事儿交代完了,福晋就没有多留她们,当下维珍她们便就起身告辞了,李嬷嬷送维珍三人出去。 来的时候,都没有顾得上看景,如今既是请过安了,一众人也有了观赏的心思。 耿格格四下观瞧就不由感慨:“这武陵春色真是秀美清幽得紧。” 耿格格所言非虚,圆明园各处都有特色,武陵春色便是最是秀美清幽。 武陵春色四面青山环抱,东部三面为山,中有一湖,因而形成水绕山,山抱水,河绕岛行,岛中有湖的景观。 湖的西边又是一溜青山,中间为一个狭长平地,与外有桥梁连接,而福晋所居的屋舍就在建在这块平地,仿若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而武陵春色之名便是来源于此。 1986 二格格进步不少啊! 耿格格自幼礼佛,对这样清幽秀丽的所在,极为喜欢。 武格格也点头:“书上所说的世外桃源也就这样了。” 听着耿格格武格格对武陵春色的赞不绝口,李嬷嬷心里却一个劲儿叹气。 哪家的福晋需要住在与世隔绝的清幽之所? 也就是他们福晋了。 就在昨儿,他们前脚才搬进武陵春色,后脚苏培盛就借着送赏赐的由头代主子爷敲打了福晋一番。 “主子爷的意思是,如今在没有比大阿哥身子更要紧的了,往后福晋对大阿哥需更加费心,至于一应后宅事宜,若是福晋忙不过来,可以交由侧福晋打理。” 主子爷对福晋的态度是再明显不过了。 虽然主子爷仍旧给足了福晋体面,挑了位置极佳、地势最为宽敞的武陵春色赐于福晋,但是也不忘让福晋明白,她的这最后一丝体面,全靠大阿哥,往后大阿哥再有什么闪失,福晋的体面也甭想了。 再有就是,往后福晋最好安安分分甚至是降低自己在后院儿的存在,既不要再碍主子爷的眼,也要识趣放权。 福晋自然明白,所以像开园宴这样当家主母彰显权力能力的机会,尤其还是头一次以亲王妃的身份宴客,如此重要的场合,本该是福晋展示自我的舞台,但是福晋哪里敢出这个风头? 所以这才有了邀请侧福晋、武格格、耿格格一并帮衬的决定。 不能单邀侧福晋一人,没得四爷多心以为她心胸狭隘故意要在人前捧杀维珍,让人觉得维珍这个侧福晋越俎代庖、挤兑她这个福晋,所以武格格跟耿格格也不能落下。 其实武格格耿格格本就是侧福晋的人,福晋这几乎就是把开园宴直接交给侧福晋主持了。 福晋真是…… 把能操的心都操完了,想必主子爷听说了也会满意的吧? 待把维珍三人送走之后,李嬷嬷没有回正堂,而是径直去了小佛堂,福晋果然在,此刻正跪在佛前虔诚诵经祝祷。 如今每天福晋在小佛堂待的时间比从前更多了…… 兴许,是好事儿吧。 李嬷嬷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也在福晋身后跪下,对着佛祖虔诚祝祷。 …… 从武陵春色出来,维珍没有着急回天然图画,而是应了武格格、耿格格的邀请去了碧桐书院做客。 知道维珍来了,二格格特意过来给维珍请安:“月灵见过李额娘。” 维珍真有点儿受宠若惊,自然二格格已经比从前长进多了,不像从前一般怕人,但是也仅限于小声叫她“李额娘”,而如今倒是能像模像样给她请安了。 其实再往前,这么多年来,二格格也几乎没有这么正常地给她请过安呢。 “好孩子快起来,”维珍忙不迭伸手扶起了二格格起来,一边柔声问道,“如今住在这新地方可习惯吗?” 跟二格格说话,维珍的声音下意识地就变得轻柔了,一副生怕大声会吓着二格格的架势,得亏小丸子不在,要不然肯定憋了一肚子的槽。 维珍这再寻常不过的问候,还是让二格格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间就有些慌,她下意识地看向耿格格跟武格格,在接受到两人鼓励的眼神之后,好像…… 没有那么害怕了。 二格格咽了咽口水,然后大着胆子跟维珍道:“回李额娘的话,月灵……住得惯。” “那月灵很棒呀,李额娘都不如你,李额娘昨儿晚上还害怕得睡不着呢,”维珍笑着冲二格格比了个大拇指,“所以月灵特别勇敢,李额娘也要向你学习呢。” 是吗? 她特别勇敢?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勇敢哎,而且李额娘还要向她学习。 二格格又吞了吞口水,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比刚才大了些:“那李额娘你再睡觉的时候,让乳母给你拍拍,拍拍就不怕了。” 老天鹅啊,小家伙怎么这么可爱?! 维珍忍着笑,一本正经冲二格格点点头:“行,李额娘回去试试,要是真管用的话,李额娘一定要好好儿谢谢月灵。” “那月灵就告退了。” “好哒,去吧。”维珍点点头,含笑揉了揉二格格的脑袋瓜。 二格格福身行礼,然后跟着乳母退下了,眼瞅着小家伙背影消失,维珍就忙不迭扭头看向耿格格跟武格格,激动着道:“二格格进步不少啊!” 耿格格含笑道:“是比从前好多了,如今愿意跟人沟通了,而且也总算不啃手指头了。” “是的,我方才瞧见了,二格格指甲比从前齐整多了。”维珍也欣慰得很。 1987 她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吗? 武格格闻言,不由就叹了口气儿:“姐姐不知道,从前每每瞧着月灵啃手指头,我心里总突突的,有几次都差点儿忍不住不敢大声呵斥,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就怕吓着她。” “可是不管在手指头上抹药,还是用棉布把手指头裹上总是无用,好在这孩子是缓过来了,后来肯同大格格他们玩了,这才渐渐地不再啃。” “她心里有了别的寄托,也变充实了,慢慢地也就好了,”维珍听了,也不由心生感慨,“也是你们有耐心,没有一味儿急于求成,要不然的话,只怕二格格也恢复不到如今这样。” 在对待小孩子上面,其实最重要的就是耐心,小孩子对周围人尤其是父母的情绪感知是特别敏感,有时候可能父母只是稍微提高了声音、态度不耐烦了一些,就会对小孩子产生很大的影响,尤其还是二格格这样的孩子。 所以,耿格格跟武格格真的特别了不起,这一点,维珍也是相当佩服。 “说起来,这还得感激姐姐呢,”耿格格感慨道,“自从姐姐请了师父去庄子为宋格格驱邪消灾之后,月灵整个人都放松了,不比从前一直都是紧绷着。” 请师父去庄子为宋格格驱邪消灾是怎么回事呢? 二格格自从去年初被宋格格突如其来的失心疯给刺激过后,整个人的状态就特别差,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主动提起过宋格格,自然了耿格格她们也是万万不敢在二格格面前提到宋格格的,就怕二格格又会受到刺激。 但是随着二格格的好转,前些时日,这孩子竟然主动提到了宋格格。 “耿额娘,额娘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二格格当时这样问耿格格。 突如其来被二格格问起,耿格格真是吓了一跳,顿了顿,然后就按照之前想好的说法,回答二格格:“宋姐姐她是病了,只要好好儿调养,她的病会好起来的。” 耿格格说的是实话,虽然宋格格好起来的机会比较渺茫。 但是这回答却没能让二格格满意,小姑娘低着头半天不言语,耿格格难免着急,就怕二格格胡思乱想,正要宽慰的时候,就听着二格格小声道:“耿额娘,额娘她其实是……疯了吧?” 二格格毕竟是大孩子了,而且还是亲眼目睹宋格格发疯的整个过程,所以并不是耿格格一句“病了”就能说服得了的。 耿格格打量着二格格故作平静的一张脸,虽然很心疼,但耿格格还是点了点头。 “是的,宋姐姐确实得了失心疯,不过主子爷为宋格格安排了郎中一直医治照看,宋姐姐还是有可能痊愈的。” 二格格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提宋格格,若是她继续糊弄孩子的话,只怕二格格往后再也不会跟她提宋格格了,就连别的事儿只怕也都会埋在心里。 这自然不是耿格格想看到的,她那么心疼二格格,视若己出,自然盼着她能越来越好,不要一味儿被过去拖累,能够丢开包袱、敞开心扉好好儿享受原本应该拥有的无忧无虑的人生啊。 耿格格的回答,让二格格松了口气儿,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总算是有了答案,但是…… “可是额娘为什么会突然得了失心疯?”二格格不明白,想起当时宋格格举着椅子喊打喊杀的癫狂模样,二格格还是心有余悸,也满心不解,“她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吗?” 这就是二格格对于宋格格失心疯原因一直以来的猜想。 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因为她曾经也被吓到过,被噩梦吓得大哭大嚎,跟额娘的情况……有那么一点点相像。。 耿格格一怔,然后点点头,顺着二格格的话说:“兴许就是你说的这样吧。” 宋格格到底为什么失心疯,耿格格虽然不知内情,但是当时宋格格那副逮谁都喊打喊杀,不放过维珍、福晋,尤其对福晋咒骂不止,字字带恨…… 所以,宋格格的失心疯十有八九是被福晋给刺激出来。 但是这些耿格格绝不可能告诉二格格,知道这个对二格格能有什么好处? 好在…… 二格格当时也受了刺激,没有听清或者忘了宋格格当时对福晋的咒骂。 耿格格觉得庆幸。 所以这个时候,她自然而然地认可二格格的猜想。 就让二格格以为宋格格是被什么东西给吓疯的吧,这样对二格格才是最好的。 1988 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大概就是如此吧 “那能不能请人给额娘念咒消灾?”二格格一脸渴求看着耿格格,“从前我每次被吓着的时候,额娘都会给我念咒消灾,然后我就不怕了。” 二格格说的念咒消灾是汉人父母用来哄受惊孩子的一项传统。 在古人的认知中,认为孩子的魂浅,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勾走,所以才会受到惊吓,这个时候就需要父母念咒把孩子的魂给叫回来,这样才能给孩子消灾。 “狗惊猫惊月灵不惊,渴了你喝水,饿了你吃米,月灵月灵快跟额娘回家了!” 从前宋格格就是这样给二格格念咒消灾的,二格格现在还有印象呢,如今她也想着为额娘消灾呢。 耿格格瞧着二格格这副模样,忍不住默默在心里叹气,然后伸手把二格格搂进怀里,柔声道:“行,就按你说的办。” 然后耿格格就去跟维珍商量了此事,维珍当即拍板答应。 虽然她不信这个,但是二格格的一片孝心她这个做娘的是很有触动的,再者是,给宋格格消灾之后,二格格心里的担子也能放下了,对二格格自然大有益处。 所以维珍很快就着人从庙里请了几位大师专门去庄子里给宋格格做了一场法事。 耿格格说的就是这事儿。 “早知道做法事对月灵这么管用,那早就该做。”维珍感慨道。 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大概就是如此吧。 三人聊着天儿,佳音端了茶点进来,然后又福身退下,维珍挑了一块茯苓糕送进嘴里,早上就随便吃了几口,这会子她是真的有些饿了。 耿格格抿了口茶,瞧着维珍吃完茯苓糕,然后才将茶杯放下,开口道:“姐姐,妹妹心有疑惑,还请姐姐帮妹妹解惑。” “妹妹有话只管说。”维珍点点头。 “妹妹不甚明白,福晋好好儿地为什么会突然让武姐姐与妹妹一道帮衬着准备开园宴。”耿格格道。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从前府上大事儿小情的,福晋从来没让她们插过手,而且她们做格格的,也确实没有参与开园宴这样大事儿的资格啊。 但是福晋却突然就提出了这个要求,耿格格委实想不明白。 比起耿格格的不明白,武格格却是心有余悸,帮福晋分忧的经验,耿格格没有,但是武格格有啊。 当年还在阿哥所的时候,福晋刚刚生下大阿哥,因为福晋产后身子虚亏,需要调理,再加上大阿哥早产天生孱弱,也需要照顾,所以福晋实在分身乏术,没有打理后宅的心思,所以便就将管家权暂时交给了武格格。 当时武格格大喜过望,对福晋更是感激涕零,打理后宅那叫一个尽心尽力,一则是为了回报福晋的信任厚待,二则也是存着让四爷刮目相看的心思。 可是结果呢? 后来的那段时间,武格格到现在都不愿回想。 也是方才福晋冷不防提起让她们帮衬开园宴的事儿,武格格才猛然想起来那段不堪岁月,自是满心不愿,但是她又实在找不到推辞的理由。 福晋愿意托付重任,那是信得过你,连侧福晋都二话不说,你个做格格的凭什么拿乔? 之所以请维珍来碧桐书院小坐,自然是想请维珍解惑,所以武格格当下也赶紧放下了茶杯。 “实在是福晋太突然了,我跟耿妹妹委实意外,就盼着姐姐能为我们解惑呢。”武格格也道。 至于福晋为什么突然请她们三个一道帮衬筹备开园宴,维珍自然一清二楚。 一句话就是,因为这回福晋放纵大阿哥加练伤了身子,导致四爷对福晋彻底失去信任,不再放心让福晋打理后宅,只是到底还顾及着福晋的体面。 只是这里面涉及到福晋跟大阿哥,这里头的事儿,维珍不便跟耿格格武格格道。 稍稍顿了顿,维珍含笑道:“许是福晋还要照看大阿哥,所以分身乏术精力不济,因此需要咱们帮衬吧。” 是了,大阿哥前些时日着了风寒,主子爷许了福晋将大阿哥接回正院养病,到现在大阿哥还没痊愈呢,福晋少不得要费心。 而开园宴又是大事,福晋两头不能兼顾,又怕忙中出错,所以叫她们来帮衬,也是有的。 想明白了之后,耿格格就松了口气儿:“兴许就是姐姐说的这样。” 武格格倒是有些将信将疑,以她对福晋的了解,福晋可不像是个能轻易放权的,再说了,从前大阿哥也不是没有病过,也没耽误福晋打理后宅啊。 1989 幼稚的事 只是这猜测倒是不好说出来,没得叫人以为她对福晋不敬、一味儿揣测呢。 不过,如今有侧福晋在,她倒是不怕福晋刁难磋磨。 想到此处,武格格顿时也轻松多了。 随后维珍就提到了开园宴的任务布置问题。 武格格之前虽然有过一段管家经验,但是却只经手筹办了一回端午家宴,对于开园宴这样的大型项目,显然是两眼一抹黑。 耿格格就更甚了。 “但凭姐姐吩咐。”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那现在先大致分成四块,拟定邀请名单、宴席筹备、宴席曲目安排、场地布置,”维珍放下茶杯同两人分析道,“现在拟定邀请名单的事儿已经归了福晋,剩下的三部分,咱们各挑一样如何?” 原本还觉得开园宴千头万绪,可是这时候听维珍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了,至少头绪是有了。 武格格率先开口:“那安排宴席曲目的差事就交给妹妹吧。” “甚好,咱们三个属你最擅长,”维珍含笑点点头,一边又看向耿格格道,“那场地布置就交给耿妹妹,如何?” 宴席筹备是大头,也是难度最大的,维珍当然不能留给耿格格,这不是欺负人嘛? “是,妹妹领命,”耿格格旋即笑着,只是也坦言,“只是妹妹从前并无经验,实在担心会拖累姐姐后腿。” “都道是万事开头难,待咬牙熬过了开口,后面自然就一顺百顺了,”维珍鼓励道,“从前妹妹还没养过孩子呢,如今却把二格格养的这样好,我倒不信这世上还有比养孩子更难得事儿了。” 耿格格闻言登时坐直了身子:“有姐姐这番话,那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本来就不必有什么顾虑,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随时找我就是。”维珍含笑道。 耿格格忙不迭道:“不敢劳烦姐姐,不若姐姐暂时把甘草姑娘借我几日,有什么不懂的,我直接找她便是了。” 维珍自然也有的忙,耿格格哪里好意思一直去搅扰维珍? “成,明儿我就让甘草来你这报到,”维珍含笑道,看了一眼一旁的甘草,然后又跟耿格格道,“只是既是暂时拨给你帮忙,这借调期间的伙食你得管。” 耿格格笑着点头:“那是自然,怎么也得让甘草姑娘胖个十斤再给姐姐送回去。” 甘草闻言忙不迭笑着福身:“奴婢谢格格厚爱。” “甘草,别着急谢恩啊,”武格格放下茶杯,含笑跟甘草道,“既是要来咱们碧桐书院,非但有口福,还有眼福耳福呢。” 武格格负责开园宴演出曲目的把关,自然是先要好好儿挑选一番的,所以这几天可不就是能看戏看个够嘛。 自然甘草得空的时候也能顺便看看戏。 甘草闻言又忙笑着冲武格格福身行礼:“妾身也谢过格格厚爱。” “不行,好处哪儿有都让你们给占了去的道理?”维珍唬着脸道,旋即又笑了,“到时候记得叫上大格格。” 维珍对看戏不感冒,但是大格格却是打小就喜欢这些吹吹打打的。 “也要叫上我跟二耿格格。”耿格格也忙道。 武格格笑得见牙不见眼:“成成成,到时候我事先备好茶点果品恭候你们大驾!” …… 在碧桐书院跟耿格格武格格一道用过午膳维珍才回来,然后吩咐一个时辰后要见膳房大师傅商量宴席菜色的事儿,然后维珍就回寝房补觉了。 二格格方才还说虽然是换了地方,晚上却还能睡得着,但是维珍却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总算迷迷糊糊睡去,结果又起了个大早,转了这么一圈下来,这时候维珍实在是困倦难挡。 结果一觉醒来,屋子里头都暗了下来,维珍愣了一会儿,然后伸了伸懒腰,往身后靠了靠,孩子似的窝进身后温暖的怀抱,又舒服地打着哈欠。 “你吩咐甘草让不许叫醒我的?”维珍懒懒问道。 一只大手搭在维珍的腰上轻轻搂着,同时枕在维珍脖子下头的胳膊抬起来,大手轻轻拍了拍维珍大张的嘴,害得正打哈欠的维珍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耳侧传来男人轻轻的笑意,维珍默默翻了个白眼,一边拍开男人的手:“都好现在都没你幼稚!” “既然侧福晋都这么说了,那爷不做点幼稚的事儿,岂非对不起侧福晋的金口?” 不待维珍开口询问他要做什么幼稚的事儿,衣襟被一把扯开,然后在维珍的惊叫声中,人便钻了进去…… 还真是幼稚的事儿。 而且还是世间头等幼稚之事。 1990 所以……他从前的宽容忍耐竟是错了 只是从幼稚到成人也就一线之隔,过渡得丝滑异常。 待云消雨歇过后,维珍身上出了一层汗,只是懒懒的不想动弹,仍旧孩子似的窝在四爷怀里,由着同样汗津津的四爷手脚并用环抱着自己,两个人头碰着头凑在一处腻腻歪歪说话。 “以后你不许再那样。”维珍嗔道。 “怎样?弄疼你了?”四爷问道,一边就要起身掌灯查看。 “哎呀,你住嘴!”维珍又羞又恼,扯着人不让起,一边艰难启齿,“哪儿有你这样的?都好如今早就长牙开始吃……吃辅食了。” 你这个当爹的怎么还不如都好? 其实都好还好,毕竟…… “从前还老跟小西瓜小丸子抢。”维珍念着,声儿更小了。 这话四爷就不爱听了:“什么老跟小西瓜小丸子抢?分明就是他们这些小崽子抢爷的饭碗,爷大度不计较,暂借他们一时罢了。” 维珍被噎得够呛:“那……那现在饭碗是空的,你还一味儿端着做什么?” “吃完饭便砸碗的事儿,爷可做不出来,爷非但端着,还要端一辈子呢。” 四爷理直气壮,一边又要低头寻他的饭碗,维珍又笑又叫,最后只剩下一个劲儿求饶:“不成!我且饿着呢!前胸贴后背呢!四爷高抬贵手!” 四爷这才不得已鸣金收兵,作为曾经的胃疾患者,他一向把维珍的一日三餐盯得很紧,也就是听甘草说昨儿夜里维珍没睡好,这才没有叫她起来,要不然肯定一早就叫起来用晚膳了。 当下四爷一边唤人掌灯,把维珍裹着抱去内间沐浴更衣,一边吩咐苏培盛去取膳。 担心维珍饿坏了身子,四爷也没有孟浪,两人利索地沐浴更衣,然后就出来用膳了。 小半碗的桂花红豆圆子糖粥下肚,维珍觉得腹中舒坦了不少,一边放慢了用餐速度,一边跟四爷闲聊:“这是得空了?能在园子里歇上几天?” 昨儿一大家子搬家,四爷都不得空呢,一整天都没有见人影,其实也不单单是昨天,四爷自前几天起,就没有回过家,一直都在畅春园那边待着呢。 前些时日,万岁爷移驾畅春园,四爷伴驾随着一并去了,然后就不见人影了,到今儿才现身。 四爷夹了一筷子的熏鱼给维珍,一边摇摇头头:“明儿一早得回京。” 所以今儿这半天时间,肯定是硬挤出来的呗。 至于为什么四爷忙成这样还要想方设法挤出这半天时间,维珍能不明白? 怕她乍一换了地方睡不着呗。 所以再看向四爷的眼神就带着明显显的心疼了,旋即又蓦地生出一股子火儿来,白了四爷一眼,然后小声抱怨:“都已然忙得分身乏术了,不想着保养身子,还胡天胡地,也不怕亏了身子。” 要不是当时她及时喊饿,这人不知又要孟浪到什么时候呢! 真是一点儿数都没有! 四爷闻言不由抿唇笑了,然后放下筷子,凑到维珍耳畔含笑道:“所以正得来找饭碗补上一补,才不至于亏了身子呢。” “你这人……”维珍羞得根本说不出话,只是一味儿瞪着四爷实在没什么气势,顿了顿,她抄起筷子,夹了一颗藕圆直接塞进了四爷的嘴里。 瞧着四爷被塞得鼓鼓囊囊小松鼠一般,她这才满意地挑了挑眉,然后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熏鱼。 四爷看着她笑,默默吃下藕圆,然后再开口就提起了正事:“甘草说你正在忙着筹办开园宴。” “不错,”维珍点点头,便将早上给福晋请安的事儿跟四爷说了,“福晋的意思是她只管拟定邀请名单,旁的事儿让我跟武格格、耿格格商量着来。” 说是商量着来,还不都是由维珍说了算?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不会显得维珍这个侧福晋太扎眼,也不会让人觉得四爷是宠妾灭妻的糊涂车子。 对于福晋的苦心安排,四爷是满意的,但是却又在心里忍不住嗤笑。 可见福晋不是个没脑子的,眉眼高低也看得明白,端看她愿不愿意把他这个主子爷的话听进去了。 所以…… 他从前的宽容忍耐竟是错了。 抿了口茶,四爷道:“你头一次操办这样大的宴请,难免吃力,我让顾俨留下来帮你。” 维珍笑着摇摇头:“这倒不必了,知道顾俨是个多面手,方方面面都难他不到,可他再厉害难道还厉害过肖嬷嬷?有肖嬷嬷在,我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1991 四爷哪儿有不受用的? “再说了,左右三爷那边的开园宴先办,到时候趁着赴宴的功夫,我好一番观摩学习,想来也能习得不少经验呢,”维珍捏了一块栗子糕塞进四爷嘴里,“至于顾俨,还是你留着自己用吧。” 雍亲王才刚开府,正是最忙也最容易出乱的时候,自然也是顾俨这个大管家最忙的时候,维珍不想耽搁顾俨的时间。 不过维珍也不是一味儿逞强,肖嬷嬷可是伺候过孝懿皇后的大嬷嬷,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宴请是她老人家不懂的? 所以,有肖嬷嬷在,维珍心里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慌。 “那成,就按你所说,”四爷点点头,将栗子糕吃下,四爷又提起了别的事儿,“还有一件事儿,要跟你商量。” 瞧着四爷这一派正经模样,维珍忙不迭放下筷子:“你说。” “如今山东沂源县,知县出缺,爷打算把李绘清调过去,你意下如何?” 这个沂源县的知县,之前因为贪腐被罢官下狱,新任的知县半路卧病,朝廷因此宽限了上任日期,结果那人却病情加重,是以没办法前往沂源上任,所以现在要重新挑选新的人选顶上。 小小知县的人事安排,原本是不会惊动四爷的,吏部那边的候选名单不知有多长呢,但是山东的情况比较特殊。 因为之前万岁爷留下四爷在山东主持大局,后来山东的官员任命更是四爷一手操办的,所以漏了哪个又要补上哪个,吏部那边就不敢轻易拍板,所以还是把此事禀报到了四爷这里。 而四爷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李绘清。 李绘清到现在已经担任定州知县近四年了,也的确是时候挪动挪动位置了。 李绘清在定州知县的位置上,政绩绝对算是优秀的,特别是配合朝廷在定州试点牛痘实验的事儿,李绘清也是被记上一笔的。 有功当赏,所以李绘清要么升职,要么平调把基础再打牢一些,无论怎样,都不该下调。 是的,虽然定州知县跟沂源知县的官阶相同,但是定州毕竟位于直隶,是京畿重地,自然不是其他地方的知县能比的。 所以四爷想当面问一问维珍的意思。 “兄长他真的能胜任?”维珍有些踟蹰着开口,“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儿?” 旁人不知道,维珍却是知道四爷对山东那边的重视程度以及对未来的期待,所以当时一众官员都是四爷精挑细选出来的。 不管是如今的山东巡抚彭鹏,还是东昌知府田文镜,那都是历史上响当当的名臣,就算维珍的专业不是历史,但是对这些名字也是耳熟能详啊。 除却这些大官,知县一类的小官,四爷也没少花心思,虽说改革是自上而下,但是往往最难的还是基层的执行能力,所以每一个知县人选都是四爷费心挑选,四爷是对他们含了指望的。 现在四爷竟然打算让李绘清这个官场上的生瓜蛋子调去山东? 没错,虽然已经三十大几但是履历只有“定州知县”的李绘清,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生瓜蛋子。 维珍担心李绘清能力不足以胜任,到时候拖累四爷的改革。 维珍这反应让四爷一愣,继而就是哭笑不得,亏他还担心维珍会多心,没想到她是多心了,但是却不是他想的那种多心。 “能力可以后天培养,可是心术心思却不同,爷冷眼观瞧,李绘清是个心术心思极正的,要不然爷也不会放心把他调过去,况且这几年他也很有长进。”四爷道。 李文烨如今已经辞官,四爷现在对李绘清唯一的指望就是稳当,若是能在稳当之外还能稍稍立功,抬一抬李家的门槛儿那就更好了。 而现在,这个机会就很合适。 难得的是,维珍不会质疑他的安排,而是担心会不会耽误他。 四爷哪儿有不受用的? 他为什么总是一门心思地为维珍着想打算,那是因为维珍也总是一门心思地为他着想打算啊。 维珍这才放心,然后就大夸特夸起了自家兄长:“这倒是,旁的不论,兄长一颗拳拳爱国之心那是真真儿的,要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目睹嘎礼被斩之后,就打定主意要自请外放,哪里比留在翰林院里面待着出头的机会多呢?” 与此同时,跟李绘清同科的张廷玉人家现在都已经做万岁爷的秘书了。 也就是前些天的事儿,康熙帝召从七品的翰林院检讨张廷玉畅春园,询问其父张英致仕居家近况,张廷玉一一作答。 1992 喜欢吗? 万岁爷见张廷玉回答得宜,颇为赞赏,又命他赋诗,于是张廷玉作诗二首,更得康熙帝称许,当天张廷玉就奉旨侍值南书房,特旨带数珠,著四品官服色。 虽然不是正式升官,但那也是无上荣耀啊,尤其是在万岁爷跟前挂了号,以后更是不缺在万岁爷跟前露面的机会,往后还会为升官的事儿发愁? 至于李绘清的另一位同科同学年羹尧,那也出类拔萃的很。 去年,年羹尧在散馆考试中取得甲第,留在翰林院,任从七品检讨。 而就在不久前,万岁爷已经任命由年羹尧主持四川明年的乡试,履历上有了这样漂亮一笔,那年羹尧还不得青云直上啊? 所以…… 李绘清提早自请外放那也算得上是明智之举啊,毕竟跟大清唯一配享太庙的汉臣还有大名鼎鼎的年羹尧同一科,想要出人头地,那难度不比连战三届来得低啊。 事儿说完了,晚膳也用完了,下午睡得太久,两人都不大困,所以便出门散步。 “真好,紫藤花开了,”维珍挽着四爷的手行至紫藤花架下,一边伸手去摸含苞待放的紫藤花串,一边柔声道,“总算有机会一起赏花儿了。” 这紫藤花架跟从前贝勒府维珍院儿里的如出一辙,仍旧是一半紫藤一半葡萄,自然也是四爷吩咐一早就种下的。 不止这一处,庄子里也有呢,每一年春日都如期绽放。 只是难得有两个人一起观赏的机会,今年虽然也仓促,紫藤还没怎么开,但是好歹也算赶上了。 “过几天爷就回来了,到时候正是紫藤的花期,爷好好儿陪你看个够,”四爷伸手拥着维珍,一边凑过去轻轻亲吻她的额头,一边又柔声道,“还有牡丹。” 因着万岁爷把修建一众皇子府宅的差事交给了四爷,所以这程子四爷很忙,但是等把开头都布置顺了,也就没那么忙了。 而且四爷打算带一带十四。 修建一众皇子宅院的差事对于四爷来说没有难度,就是千头万绪的事儿不少,毕竟一下子要修建七位皇子的宅院外加六公主的公主府。 让十四跟着,一则趁机带带十四,方便他日后办差,二则把十四带出来,有人分担,他也能松快不少。 照万岁爷的话说是,有些事儿得学着放手让旁人去做,更别说十四还是他的亲弟弟,他自然乐意提携的。 十四这两年性子明显沉稳多了,不再是从前那个一点就炸的炮仗性子,所以四爷也能放心。 前两日在畅春园的时候,四爷在万岁爷跟前提了一嘴自己的想法,得到了万岁爷的肯定。 “你不忘提携十四这很好,是你顾念手足情分,可话说回来,把十四提拔出个样儿来,对你自然也是有所助力,”万岁爷当时这样说,说到此处,还颇为感慨,“想来你额娘知道了必然十分欣慰。” 维珍攀着四爷的胳膊,闭上眼,轻轻点头:“嗯,那我跟牡丹花一起等着你回来。” “喜欢吗?”耳畔传来四爷的低吟。 “不能更喜欢了,”维珍知道四爷问的是什么,于是轻轻点了点头,一边转身环住四爷的腰,一边仰着头问,“你一早就想着要给我种那许多牡丹?” 可不嘛。 自打去年在石景山的行宫那边,瞅着维珍对那一院深深浅浅的牡丹一脸惊艳的模样,那时候他就打定主意要送维珍比这更多更美的牡丹。 所以还没等万岁爷赏园子呢,他就悄悄命人在这儿种花儿了,他从来都不是行事欠妥的人,但是一想到维珍搬进来时看着一院的牡丹欢喜的样子,所以…… 左右这园子一定是他的,那这花儿当然是非种不可! 不止种花,之前修园子的时候,他就假公济私对舆图做了改动。 从前阿哥所的院子小的几乎不能下脚,就算知道维珍喜欢花啊朵啊的,也只能委屈她在廊下养几盆茉莉、房里养两盆水仙。 后来搬到了贝勒府,地方变大了一些,他就能为维珍种竹子栽梅花,只是贝勒府还是太小,竹子种多少,梅树栽几棵,他都要反反复复来回算,抠搜局促得不像话。 但是现在,整个圆明园都是他的,他终于能把自己放肆一把。 “嗯,是提前就种下的。”四爷点头道。 不止牡丹,还有维珍喜欢的紫藤、葡萄、翠竹、梅花都要种。 除此之外,他又着意添了玉兰、荼蘼、紫薇、杜鹃等等,确保一年四季花开不败,确保每天维珍推开窗子就能看到最美的风景。 1993 还是咪咪最懂我 “花了很多心思?”维珍轻声问。 其实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自昨儿一进了天然图画,她就知道四爷究竟花了多少心思。 天然图画距离九州清晏最近,主体建筑为一方楼,楼北为朗吟楼、竹萿楼、五福堂、竹深荷静,西为静知春事佳,东为苏堤春晓。 除此之外还临湖建有朗吟阁和竹薖楼。 登楼可远眺西山群岚,中观玉泉万寿塔影,近看后湖四岸风光,景象万千,宛如天然图画一般,因此得名。 至于维珍所居的一方楼,更是匠心独具。 前院有翠竹万竿,双桐相映,廊前有玉兰盛开,层层叠叠,清香怡人。 堂中前后两排花窗,通透明亮,还没出房,就能瞧见后院那一片含苞待放的牡丹,维珍登时就想起了那个她跟四爷背着大格格相约在廊下看牡丹的午后。 想必四爷吩咐人种下这一片牡丹的时候,也是如她一般会心微笑。 “就为了讨我开心?”维珍小声问道。 四爷低下头,顶着维珍的额头,轻声问:“那侧福晋开心吗?” 这还用问? “开心呀,开心到……”维珍轻轻点头,然后把脸贴在四爷的胸膛,“想给你……敞开饭碗。” 这话说完,维珍已然羞得面红耳赤,连呼吸都停滞了。 实在是太羞人了! 不过,她是真的好开心啊! 殊不知,呼吸停滞的并不止她一个,与此同时,四爷整个人都怔住了,一颗心都不跳了,旋即,又狂跳起来。 四爷觉得脑子有点儿发昏,似乎浑身上下的热血都一股脑儿地往上冲,再开口的时候,四爷声音都是哑的:“再说一遍。” 这事儿还用得着问? 她都这么主动了,还让她说……这么羞人的话! “你……你没听到就算了……哎呀!你放我下来!” 一句话还没说完,维珍就被四爷打横抱了起来,吓了一跳。 “不放,”四爷气喘吁吁着道,一边脚底生风抱着人就往屋里走,“这是我应得的!” “喵呜~” 蓦地,一声幽幽的猫叫顺着春日缱绻夜风飘来,四爷颠了颠怀里的人,一边压低声道:“还是咪咪最懂我。” …… 四爷跟维珍歇下了,苏培盛也总算能松快松快了。 小池子适时出现:“苏哥哥,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您且去对付对付。” “多谢老弟,不瞒你说,我这肚子一早就开始打鼓了。”苏培盛不跟小池子客气,一边笑着道谢,一边伸手熟稔地拍了拍小池子的肩膀。 王府上下的奴才尊称苏培盛一声哥哥的那可多了去了,可是能叫苏培盛真心实意叫一声弟弟的,也就小池了。 “弟弟叫膳房给哥哥准备的酱肉面才到,这会子正好吃呢,哥哥快请。” 苏培盛是北方人,最喜吃面。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苏培盛在小池子这儿用膳是常有的事儿,所以苏培盛的胃口小池子门儿清。 当下苏培盛吩咐了手下听候吩咐,然后就去小池子房里用膳去了。 待到苏培盛舒舒服服吃过饭再回来的时候,就瞧着自己的好徒弟小连子急匆匆赶过来。 “师父,内务府加急拨过来的奴才刚刚都已经到了。” 什么奴才还得内务府加急拨过来? 自然是伺候大阿哥的奴才了。 前些时日日,主子爷在大阿哥处发了好大一通火,不单单将伺候大阿哥的贴身奴才悉数打了板子,还下令把人全部给送回内务府。 要不是犯了大错,自然也不会被主子爷退回内务府,往后这些奴才自然不会好过。 不过也是活该。 谁叫他们伺候大阿哥不周,以至于大阿哥着了风寒竟没有一个提前发现、害得大阿哥因病拖得下不来床? 如今谁不知道大阿哥是是冷热交替得了风寒,又因为奴才懈怠没有及时就医,才病倒的? 只是这说法,也只能糊弄糊弄旁人,像苏培盛这样的知情人,对四爷那天究竟为何大发雷霆,自是心知肚明的。 一下子去了那么多的奴才,自然是要补上的,只是内务府如今忙得人仰马翻,万岁爷这回又是册封皇子公主又是给妃嫔晋位的,旁的不说,但是这新添的奴才,何止成百上千? 都得内务府这边张罗,选拔好了之后还得做个培训才能上岗不是? 这个时候大阿哥这边也着急要添奴才,内务府看在四爷的面儿上自然是不敢耽搁的,所以是加急给办的,要不然也不会天黑了还着急忙慌把人给送过来。 1994 指鹿为马有什么不对?必要时候,指你为马都使得! 苏培盛从小连子手上接过名单,简单地过目一番,然后吩咐道:“人你先带着,好好儿教教他们规矩。” 内务府那边教规矩是一回事儿,王府这边教规矩也是必不可少的,尤其还是大阿哥身边才出了这样的事儿,四爷对伺候大阿哥的奴才少不得要求更加严格。 小连子闻言登时一脸诧异:“不是该让王全子带的吗?” 大阿哥如今还小,虽然已经开蒙读书了,但是一应起居饮食还归福晋照顾,自然下人也是归在正院的名下的,所以就算是教规矩,也该是正院的首领太监王全子教啊。 所以对于苏培盛的吩咐小连子自然十分诧异。 “往后伺候大阿哥的下人都归在正院。”苏培盛道。 “可是……这不合规矩啊。” 瞧着小连子还是一脸懵,苏培盛不耐烦地照着小连子的屁股踹了一下:“规矩规矩,你小子活的不耐烦了,还敢跟主子爷讲规矩!” 小连子捂着屁股一脸委屈:“你又没说是主子爷的吩咐,我哪儿知道?师父,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故意找茬儿踹我?” 他最近挨踹的频率实在太高了! 苏培盛忍着再踹一脚的冲动,转身就要走人,却被小连子扯住了袖子,苏培盛不耐烦转过脸,就瞧着小连子贼眉鼠眼私下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问道:“师父,大阿哥……当真是得了风寒?” 大阿哥从前别说是得过风寒了,便是再严重的时候都多了去了,可是哪回也不见主子爷给气成这样的。 之前还以为主子爷只是气奴才不尽心,如今看来,主子爷对福晋也是恼得很,要不然怎么把大阿哥的奴才都直接划归前院呢? 这意思就再明白不过了,往后大阿哥的事儿,用不着福晋插手! 主子爷对福晋不仅是恼,简直是雷霆大怒啊! 所以这里头还有福晋的事儿? 再一细想,小连子就又有发现。 从前伺候大阿哥的奴才可都是福晋一手挑选的,主子爷不单单处置这些奴才,还大白天地让打板子,这明显就是不给福晋脸面。 可是对于福晋,主子爷好像又没有处置,所以…… 主子爷的确给福晋脸了,但是却似乎只给了一半。 所以,这里头到底还有什么事儿? 看着小连子那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眼睛,苏培盛就不由心生感慨。 说这小子憨吧,可这小子倒有两分小聪明,说这小子聪明吧,其实又憨得很。 小连子对于大阿哥生病的内情不清楚,但是苏培盛却是一清二楚,大阿哥哪里是着了风寒,分明就是大阿哥偷偷加练以至于体力不支生生把自己给累病了。 外人并不不知道除了处置了大阿哥的奴才之外,四爷对福晋可有什么处置,所以表面上看着就是,福晋因为没能照看好大阿哥,以至于大阿哥着风寒了,四爷因此发了场脾气。 但是实际上,四爷可不止发脾气这么简单,要不然福晋也不会把开园宴的风头几乎拱手让给册侧福晋。 “你管大阿哥是不是得了风寒?”苏培盛对自己半憨不憨的徒弟,很是嫌弃,但是却仍旧压低声音提醒,“你只需要记着四爷的心思在哪儿就是了,至于旁的,你揣测个什么劲儿?” 是啊,四爷才是他们的正经主子,他们只要一门心思效忠四爷…… 再加上别得罪侧福晋就是了。 至于旁的,哪里是他们需要管的? 瞅着小连子要张嘴,一副还要发问的架势,苏培盛来个一锤定音:“主子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有疑惑也憋在肚子里!” 小连子:“……那不成了指鹿为马?” 你小子还知道个指鹿为马?! 苏培盛嘴角一阵抽搐:“……指鹿为马有什么不对?必要时候,指你为马都使得!” 见师父生气了,小连子忙不得点头如捣蒜:“哞!” 苏培盛更气了:“马是这么叫的?” “还请师父赐教!” 赐教?先赐你小子一个大逼兜! …… 翌日,吃干抹净的四爷起了个大早,那叫一个精神焕发。 吩咐了甘草不许人搅扰维珍睡觉之后,四爷就去了九州清晏。 四爷正用早膳的时候,顾俨奉命而来,苏培盛请了顾俨进去。 “主子爷吉祥!”甫一进门,顾俨就忙不迭给四爷行礼。 “平身,”四爷继续头也不抬地吃着粥,一边吩咐道,“等下你去吏部一趟,把李绘清的官档调出去交上去,安排他去沂源县赴任事宜。” “是,奴才遵命。”顾俨躬身领命,正要告退,就听着四爷又开口了。 “听说顾琮最近帮着老师给粥厂做账房?” 顾琮是顾俨的儿子,如今十七岁。 1995 小顾公子 因为天生擅长算学,所以顾琮两年前就以监生身份被录入了算学馆,参与编撰算法诸书,还因此得到过朝廷嘉奖。 十七岁就有如此成就,可见顾琮确有能耐,说是少年天才都不为过。 冷不防听到四爷提到了自己的儿子,顾俨自是一惊,当下忙不迭躬身道:“回主子爷的话,因家父最近偶然风寒,只是对粥厂放心不下,所以犬子便主动请缨暂替家父排忧,不想……惊动了主子爷……” 是啊,这么小的事儿竟然还惊动到了四爷,这是顾俨万万没想到的。 “爷不过就是随口一提,你不必紧张。”瞅着顾俨一副惶恐模样,四爷给他宽心道。 顾俨这才舒了口气儿:“是,奴才明白。” 抿了口茶,四爷又随口道:“对了,暂时不要给顾琮相看人家,也不要给顾琮安排房里人伺候。” 这让他怎么不紧张?! 顾俨登时一口气儿差点儿没缓过来,想要仔细询问一下四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可是四爷却已经站起身来,一边接过苏培盛递过去的帕子擦了擦嘴,丢在桌上,然后就抬脚往外了。 顾俨哪里还能问?当下忙不迭躬身道:“奴才恭送主子爷!” 四爷走了,留下顾俨茫然地站在房中,直到小连子带人进来收拾碗筷,他才回过神来,然后一脚轻一脚重地出去了。 啧,这顾大人一大早上就晕晕乎乎的,像是喝多了似的。 瞅着顾俨远去的背影,小连子在心里嘀咕着。 同样在心里嘀咕的还有苏培盛。 主子爷前些时日就吩咐他打听这位小顾公子的情况,尤其是着重打听小顾公子的是否订婚、房中是否有人伺候。 当时苏培盛就明白了,主子爷这怕是瞧上了小顾公子了,只是不清楚主子爷这是想着让顾公子做女婿还是侄女婿。 苏培盛更倾向于是侄女婿。 大格格今年十岁,二格格八岁,虽然都已经到了定亲的年纪了,但是天家公主格格一般出嫁都相对要晚,订婚也不着急。 尤其是公主、格格,基本上都是到了十六七岁,万岁爷才下旨赐婚,然后过个一年半载的,也就出嫁了。 往往额驸都是蒙古的王爷台吉王爷贝勒,没办法,满蒙联姻这是打祖上就定下来的传统。 格格的婚事不像公主这么一刀切,但是很多时候也是要为朝廷政治利益奉献的。 如今直郡王府上的大格格都已经十七岁了,婚事不是还没有定下来吗? 所以大格格跟二格格的婚配并不着急。 倒是侧福晋的两个侄女已经到了该定亲的时候了。 昨儿主子爷还跟侧福晋商量李绘清的调职一事,今儿一早又惦记着侧福晋侄女的婚事。 啧,四爷要真是想为谁操心,那心可真是操不完的。 哎,所以福晋是到底怎么把一手好牌打成如今这样的? 这问题,苏培盛是想了很多年,也没有想明白。 一路驰骋,才走了一半,四爷迎面就碰上了往这边赶的十四爷,四爷当即勒住马缰,在原地等着十四过来。 待到十四骑马走近,就满脸堆笑,一边翻身下马,一边冲四爷抱拳:“弟弟见过四哥!” “万岁爷召你过去?”四爷坐在马背上,低着头看着十四。 畅春园就是这个方向。 十四摇摇头,咧着嘴笑:“弟弟特地来迎四哥!” 这下四爷也不由牵了牵唇,不过却还是数落了十四两句:“动辄风风火火满处跑,叫万岁爷以为你性子不稳,哪里肯派差事给你?” 十四也不生气,仍旧咧嘴笑:“我也就对四哥才风风火火,旁人哪儿值当我大老远来迎的?我才不肯呢!” 是啊,四哥跟旁人能一样? 那可是他亲哥。 而且四哥现在还要手把手教他办差,十四心里感激着呢,昨儿就激动得睡不着觉,今儿可不就起个大早来迎他四哥吗? 四爷没再说什么,冲十四扬了扬下巴:“上马。” “好嘞!” 当下,十四又小跑回去利索上马,然后兄弟两人并肩前行。 待入了宫,四爷带着十四到了工部,吩咐人将舆图着了出来交给十四:“这是老九跟老十的宅院,你且先瞧着,若有不懂的地方,这里谁都能请教。” 九爷跟十爷被册封为贝子,自然宅院是最小也最简单的,四爷就让十四先从他们两人的宅院入手。 “等会子贺大人要去现场,到时候,你一并跟着去。”四爷道。 1996 四哥,借一步说话,如何? 单单看图纸岂不成了纸上谈兵?到底还得多去几趟现场,这样才能做到融会贯通,也不能轻易被下头的人蒙蔽。 “是,都听四哥的,”十四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把四爷嘱咐都记得牢牢的,一边又巴巴问,“四哥,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瞅着十四这一副乖乖仔的模样,四爷还真是有些恍惚,从前,他哪里想过十四竟然还有这样乖的时候?尤其还是对着他? 时过境迁,他们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并不准确,至少并不适用他跟十四。 只是稍稍顿了顿,然后四爷又放低声音,叮嘱道:“想要学到真本事,就不要拿着阿哥的款儿。” 高高在上,还想学本事? 奴才自然不敢对主子不敬,但是奴才也是人,是人就渴望被尊重,被肯定。 让奴才对你打骨子里恐惧战栗的方法有很多,但是想要他打心底尊敬臣服,却很难。 所以,必得先将他们当做人看。 从前巡视永定河的时候,一开始的时候,四爷真是无头苍蝇一般,摸不清头绪,是扎扎实实跟着有经验的官员学起来的。 当时天寒地冻的,他不仅请人家一道乘车,每日赏赐膳食也不曾落下,待到总算巡完河,他还让苏培盛给每人送去茶叶纸笔,当做谢礼。 别说是请教巡河了,便就是跟庄子里的老农请教种田的事儿,四爷可曾摆过架子? 尊师重道,是打小从老师顾八代那里学到的,到现在,经历徐元梦的刚烈赴死之后,四爷就更加重视了。 他要求孩子们尊敬老师,对十四也是一样。 “是,弟弟受教。”十四闻言忙不迭冲四爷拱手道。 这时候,苏培盛走了过来,躬身禀道:“主子爷,八爷来了。” 跟在苏培盛身后进来的,果然是八爷。 “四哥吉祥!”行至跟前,八爷含笑冲四爷拱手,一边又看向十四,“十四也在啊。” 十四当下给八爷行礼:“弟弟见过八哥。” “起来吧,咱们兄弟私下原不必这般客套,”八爷含笑扶了十四起来,一边又看向四爷,“四哥,借一步说话,如何?” 说话,说什么话? 八爷这个时候过来,自然是要跟四爷谈拨款的事儿,一下子要建这么多皇子府邸,内务府少不得要大出血。 前些时日,货真价实大吐血的八爷,没有像上一次那般因病告假在家养病,只在贝勒府歇了一天,第二天便就正常办公了。 自然,暂时代管内务府的四爷也不可能把着内务府不还,既是八爷来了,那四爷便自然不再管内务府的事儿了。 只是这几天,八爷似乎一直着急见四爷,只不过四爷人一直在畅春园伴驾,不得空,自然是没功夫见八爷的。 按说,四爷没空去见八爷,但是八爷可以去畅春园找四爷啊,可许是八爷这个时候不敢贸然去御前碍眼,所以竟也只能憋着。 直到今天,甫一听说了四爷入宫了,八爷赶紧地就来见四爷了。 这时候瞧着额头还挂着汗的八爷,四爷不由挑了挑眉,一边伸手拍了拍十四的肩膀,示意他留下,一边冲八爷点点头:“八弟请。” “四哥请!” “四哥,午膳我请你啊!”十四追过来巴巴地跟四爷道。 “成。”四爷点点头。 十四满意了,冲八爷点点头,然后就抬脚走人了。 四哥跟十四这亲兄热弟的架势看的八爷都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十四跟四哥闹得多僵啊,十四酒醉编排四爷闹得阖宫皆知,四爷颜面扫地,就四爷那记仇的性子,八爷是真没想到他还能跟十四关系修好到这地步。 十四从前跟他多亲了,刚才对他却也不过点点头,连顺嘴邀请他一道用膳的面子话也不曾提。 记得从前,四哥家大阿哥的周岁宴上,四哥故意当众为难他,逼着他喝下一大碗酒水,当时十四挺身而出,宁愿得罪四哥,也要替他出头。 好似他才是十四唯一的亲哥哥。 但是那天早朝之上,他处境那般艰难,十四从头到尾也没有为他出头求情过。 虽然若是十四如老九一般为他顶撞万岁爷,只会对他更不利,但是十四的表现,还是让八爷难受。 很明显,如今,十四眼里只有四哥,再没有他了。 还有五哥跟老九,如今感情明显变好,真不愧是血脉相连…… 瞧着八爷愣在原地,四爷停下脚唤了一声:“八弟。” 八爷这才回过神来,旋即忙不迭道:“四哥,这边请。” 1997 是的,都给批了! 当下四爷跟八爷前往隔间说话。 甫一坐下,不待茶水上来,八爷便开口同四爷道谢:“因着弟弟之前身子不适抱恙在家,四哥代弟弟打理内务府,四哥一向辛苦,因为弟弟的缘故更是百上加斤,弟弟每每想来,很是不安,更是感激四哥。” 说话的功夫,奴才奉茶上来。 “八弟刚才还说咱们兄弟之间不必客套,可是八弟一张嘴就是客套,”四爷拢着茶,淡笑着看着八爷,“往小了说,愚兄帮衬你这个病着的弟弟,兄弟手足齐心互助,这本是天经地义,易地而处,八弟难道不会帮衬愚兄?八弟又有什么好不安的?” 八爷正要开口,却被四爷拢茶的声音打断,然后就听着四爷继续往下道:“往大了说,愚兄是奉皇阿玛旨意代管内务府,自是怎么尽心尽力都不为过的,八弟就更不必不安了。” 八爷闻言,脸上一僵。 四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提醒他内务府是万岁爷的,不要把内务府当成他自己一个人的买卖? 他从前倒是不知四哥说话竟然这般阴阳怪气。 只是…… 四爷都已经这么说了,八爷下面的话倒是难以启齿了。 八爷为什么一直着急见四爷? 因为他重新接手内务府之后,他才发现,四爷代管内务府的时候,已经把修建一众阿哥府邸还有公主府的银子通通都给批了! 是的,都给批了! 整整六十万两银子啊! 一笔笔,用在什么地方,多少钱,那叫一个账目明晰,八爷带着人点灯熬油地一条条一笔笔地对账,对了几天下来,愣是一处错处都没有寻到! 八爷会钦佩四爷做事细心? 不,八爷气得差点儿又吐血了! 内务府的银子都是干什么的? 最重要的,那肯定是负责皇室日常开支了,这其中就包括宫廷用度、皇帝赏赐、太监宫女薪俸及日常用品。 其次就是皇家工程的修建与维护,这就很好理解了,就比如去年三爷跟四爷奉命负责修缮的几个那几个畅春园周边的园子,以及这次一众阿哥们的府邸修建。 第三就是宫廷的祭祀与典礼,这些礼仪活动的经费也是需要内务府出的。 再有就是,宫廷人员(太监宫女等)的选拔、考核及奖惩,这一笔支出也需要从内务府里面拨。 内务府一年的支出,基本上维持在二百八十万两左右,其中占最大头的,就是皇家工程的修建与维护,差不多要占支出的三成以上,也就是八十万两左右。 只是这八十万两究竟能有多少扎扎实实用在工程上的,这里头的水且深着呢。 从前毓庆宫每年的开销比万岁爷都多,那超出太子应得份例的花销是哪儿来的? 除了太子应有的份例、江南的孝敬,最大头的可就是太子从内务府里面借来的,这一借动辄就是数万两银子,可是却也从来没见太子还过。 内务府是万岁爷的私库,只要万岁爷不计较,太子借再多也没什么可说的。 但问题是,太子实际上每年从内务府拿的银子跟记录在册的借款数目是对不上的,动辄是翻倍,甚至翻了几倍的,这一点,或许旁人不知,但是最近在审凌普的八爷却是再心知肚明的。 所以那每年悄无声息流入太子荷包的几万甚至十几万两银子是哪儿来的? 总不可能是凌普凭空变出来的吧? 其实都不用凌普交代,八爷也能猜到。 凌普这个曾经的内务府总管大臣,几乎每天都要经他手批上万两的银子,这银子用在什么地方,一笔笔账本上记得再清楚明白不过,但是私底下必然还有一本账呢。 手里三不五时漏点儿好处,才有人愿意跟着你办事不是? 难不成世间个个都是大公无私、清明刚直视金银如粪土的吗? 而且…… 与人方便才能与己方便嘛。 要不然就凭着凌普自己能有本事从内务府往家里搬回金山银山? 八爷自然不是凌普之流钻钱眼儿里头去的德行,但是这道理他自然是明白的,所以在有些事儿上,他是赞同凌普的做法的。 当然他并不认为自己如此有什么不对,还是那句话,从你这里得不到好处,谁还稀得为你卖命? 所以从前打理广善库的时候,八爷也没少这么做。 广善库每年都会拨出一定数额的款项交给八旗都统衙门及其他部院衙门主管, 贷借给八旗、驻防旗丁和官吏人等, 定期定额收缴本息,以此解决旗丁债务和生计问题, 并对官吏人等进行特殊照顾。 1998 他要拿什么收买人心? 有八爷大开方便之门,九爷每年都能拐着弯儿地从中获批数万两银子,然后转手用去放印子钱,再一转手回来,几个月就能翻倍。 年底连本带利还了广善库,九爷手里还能剩个十来万两,如此几年下来,那真是赚个盆满钵满。 既能让老九赚钱,还能让广善库小赚一笔利息,两边都不耽误各有好处,这简直就是一举双得的好事儿嘛,八爷心里自然没什么负担。 只是跟内务府比起来,广善库只能算得上是小打小闹,所以刚刚接手内务府的时候,八爷很谨慎,尤其是内务府里里外外压根儿就没几个自己人,所以八爷少不得要花些时日理顺头绪,在此之前,八爷可不敢像在广善库那般行事。 只是从去年到现在,八爷虽然花了不少心思精力,但是却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来。 毕竟内务府多年以来一直被废太子牢牢把持,即便如今废太子被废,凌普也被革职,但是内务府的抱团现象还是相当严重,对于八爷这个外来者的排斥也是显而易见的。 不少人还做梦盼着万岁爷复立太子呢! 想内务府如广善库一般变成了八爷的一亩三分地,显然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手段,八爷一向不是个缺耐心的,但是偏偏如今八爷这个处境…… 可以说是艰难异常。 可是除了在朝中处境艰难之外,八爷却在内务府这里看到了下手的机会。 毕竟万岁爷要清算凌普嘛,那内务府里头又有几个是清清白白跟凌普没有干系的? 而这个时候,正是八爷大显身手的时候。 他但凡高抬贵手,内务府谁不对他感恩戴德?往后更是唯他马首是瞻,到那个时候,内务府才会扎扎实实握在他的手里。 除此之外,他也得叫内务府以及内务府之外的人明白,跟着他八爷只会比跟着废太子更强,用鄂伦岱的话说是要趁机收拢废太子的旧势力。 说白了就是趁机收买人心。 那还有什么能比银子更能实实在在安抚人心的呢? 打定主意之后,再重回内务府之后,八爷打算继续使出屡试不爽的法子。 只是八爷随即就傻眼了。 四爷不过就在他养病的时候代管了不到半个月的内务府,结果就这短短的半个月,四爷竟然批出去了整整六十万两银子! 这是什么概念? 每年内务府在皇家工程上的支出基本上都维持在八十万两左右,这地方银子用的多了,那地方就得紧着使,要不然的话,只怕要连年超支。 事实上,超支个几万两万岁爷不会当一回事儿,可要再多的话,那万岁爷少不得就要亲自过问了。 现在才四月份,年还没过半呢!就已经支出去六十万两了! 那剩下近八个月的时间,他能够在项目工程上的支出还能有多少? 最多也就二十五万两银子! 刨去工程的必要支出,他还能挤出多少? 他要拿什么收买人心? 放在从前,他不方便的,自然老九会为他出面,老九这些年挣得金山银山自然也随时由他取用。 但是现在,自从那天老九被老五送回阿哥所之后,他可就再没有跟老九单独见面的机会了。 五哥现在每天连体婴似的跟着老九! 防他像防贼! 别说他私下跟老九见面了,他就是想跟老九单独说句话都不能够! 这个老九,从前口口声声说八哥对他最好,比亲哥还亲,但是现在对五哥连个屁都不敢放,傀儡似的任由五哥操纵。 他能怎么办? 就是想发狠赶走五哥,那他也……也打不过五哥那体格子啊。 更别说是当着五哥面儿跟老九伸手要钱了。 要让五哥知道他从前跟老九的种种,五哥一准一拳把他撂倒在地,然后拖着他去见万岁爷,求万岁爷治他带坏老九的罪过。 八爷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所以这个时候再不想见四爷跟四爷示弱,还是硬着头皮来见四爷了。 此刻打量着对面好整以暇拢着茶的四爷,八爷真是五内生烟,可到底还得忍着,然后赔笑道:“弟弟受教了。” 抿了口茶,四爷缓声问道:“八弟这些天一直急着要见我,就为了当面道谢吗?” 你还知道我这些天一直着急要见你! 那你还一直避而不见!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拿着伴驾当幌子! 八爷满心愤懑,面儿上还是一派恭恭敬敬,再开口的时候,八爷就带上了商量的语气。 1999 故意的!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是这样的,弟弟病愈重回内务府才知道四哥已经做主批了一众阿哥府邸的修建经费,这原是应该的,只是……” “这一下子要批六十万两的银子,这实数目太大,这六十万两的银子一出啊,只怕内务府其他支出难免要紧张,所以弟弟想跟四哥商量商量,能否削减一半支出?” 四爷一怔,顿了顿,才恍然大悟:“八弟的意思是想暂停一半阿哥的府邸修建?那这样一来就是要暂停四位阿哥的府邸修建,至于要暂停哪四位阿哥的,八弟这是已经想好了吗?” 八爷:“……” 你是还嫌我不够惨?恨不得我挨兄弟们的闷棍是吧?! 还暂停哪四位阿哥府邸的修建? 他哪儿敢啊! 他现在哪个都惹不起! 强行压下肺腑里头的憋气,八爷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些,继续含笑跟四爷商量:“四哥误会了,弟弟的意思是,先批一半的预算,另一半等到下半年或者过年后再批,这样既不会耽误阿哥们府邸修建,内务府也不至于吃紧。” 如今虽然预算的六十万两银子已经批了,但是八爷却压着没让银子出库,为的就是想在四爷这里找到回旋的余地。 “八弟这话说的有理,也是我先前思虑不周。” 四爷一开口,八爷憋了半天的气儿总算顺了些,只是不待八爷开口,就听着四爷又道。 “只是昨儿在畅春园,皇阿玛问起阿哥们府邸工程进度,我自是得方方面面详细汇报,所以这六十万两银子的预算已经审批到位,皇阿玛已经知道了。” “对了,皇阿玛还一再吩咐要加快工程进度,争取年前就能让受封的阿哥们搬进去,所以这工程无论如何都不能拖到明年。” “所以八弟如果想分批支出预算的话,那剩下的三十万两银子最迟七月初就得全部到位,否则的话必然要耽误工程进度,”一边说着,四爷一边轻轻拢着茶,“不过,这得要你先去请示皇阿玛。” 八爷:“……” 故意的!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谁知道万岁爷有没有说过这话?明知道我如今不敢去试探万岁爷,所以还不是都由着你这张嘴! …… 跟八爷别过,四爷抬脚往永和宫赶去。 这程子忙得像是陀螺,算起来已经快半个月没有去给德妃请安了,前两日,德妃着人递信给他,说是想见一见他,现下既是得空,四爷当然是要去向德妃请安的。 “回去之后,你拟个礼单,比往年的加一倍。”四爷吩咐道。 这话若是换做旁人,只怕要听不明白,但是四爷话音一落,苏培盛当即就躬身应下:“是,奴才遵命。” 距离四月二十八不远了,德妃娘娘的生辰又到了。 如今四爷升了爵位,自然给德妃娘娘敬献的寿礼也要往上涨的,这没什么好说的,只是…… 就连给德妃娘娘准备寿礼的事儿,四爷也不想交给福晋操办了。 哎! 福晋如今真的就只剩下架子了。 福晋从前也不是没有出过错惹过主子爷生气,但是凭哪次都没有这回气大,毕竟这一次事关大阿哥的身子康健。 到现在,大阿哥还在养病,还没有正常恢复上课呢。 这就真的触及到主子爷的底线了。 哎,福晋也真是糊涂。 苏培盛一路感慨着福晋糊涂,待走进永和宫宫门的时候,苏培盛又开始琢磨,德妃好端端地突然要见主子爷是做什么? 德妃鲜少这么主动地给主子爷递话呢。 苏培盛可不会认为是德妃娘娘出走半生的母爱突然回家,然后抑制不住对主子爷的思念,所以迫不及待想见主子爷。 十有八九是真的有事儿要找主子爷。 只是不清楚所为何事。 “奴婢见过王爷!”听了小太监禀报,慧嬷嬷就赶紧出门候着,瞧着四爷走近,慧嬷嬷忙不迭迎上去福身行礼,“王爷吉祥!” 慧嬷嬷待四爷一贯就很恭敬,如今就更加恭敬了。 这还是册封大典之后,四爷第一次来给德妃请安,四爷虽然穿的是常服,瞧着跟从前也没什么不同,但是慧嬷嬷就是觉得四爷更加气势威严。 “嬷嬷请起。”四爷道。 “谢王爷,”慧嬷嬷起身,然后引着四爷往正前走,一边赔笑道,“娘娘想着王爷该是这个点儿到,所以娘娘就特地推迟了午膳,专门等着王爷到了,然后一起用膳。” 说到这里,慧嬷嬷的笑意更浓了:“娘娘还亲自动手给王爷做了栗子酥呢,一会子工夫就得了。” 2000 可是老四却还耿耿于怀 苏培盛:“……” 看来德妃娘娘这回要找主子爷办的事儿还不简单呢。 这都有鸿门宴的架势了。 四爷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抬脚进了正殿,又转身随着慧嬷嬷进了暖阁。 暖阁内有宫人正在泡茶,满室清香。 德妃正在软榻上喝茶,瞧着四爷进来,登时面露笑容,不待四爷行礼,德妃便冲他招手:“老四,你来的正好,这铁观音也出味儿了,正好喝。” 苏培盛:“……” 不是,德妃娘娘到底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还只能求到主子爷这里? 实在是太反常了,以至于此刻的苏培盛心里都有些毛毛的。 四爷心里倒没有毛毛的,如今面对德妃,他心情基本上没什么起伏,只是这样满脸堆笑的德妃,还是令他…… 颇为不适。 他们母子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彼此心中都有数,自然也知道绝无修复的可能,所以一直客客气气、彼此留些体面不好吗? 德妃如今这副没事人似的、甚至绝对称得上慈爱的架势,让四爷不适之余还有些困扰。 比起看德妃努力扮慈母,他更喜欢跟老八弯弯绕绕打发时间,至少那样还很有趣。 德妃再怎么热情慈爱,四爷到底还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躬身行礼:“儿子见过额娘,恭请额娘金安!” 德妃脸上的笑容一滞,旋即又再度浮起:“快起来吧,在额娘这里还总是这般客套。” “额娘素来慈爱,待儿子亦是宽容,只是到底礼不能废,”四爷起身,垂着眼又道,“不过额娘待儿子的心意,儿子是明白的。” 德妃的笑容再度停滞,这一滞,可就不像刚才那么能够瞬间恢复了。 老四这是什么意思? 她好茶好水地招待他,还赔笑示好,怎么他说话还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 怎么? 事情都过去那样久了,老四这是还记恨她这个做娘的不成? 她当时因为五妞儿出了意外昏迷不醒,所以一时着急才会失言,虽然一巴掌打得老四怒急攻心病倒了,但是她又好过吗? 她当时不也被气病了吗? 而且,她病得可比老四重得多!养了大半年才好呢! 如今她都介怀了,平日里也没再为难过他,可是老四却还耿耿于怀。 德妃哪儿还有再喝茶的心思,脸色都难看了,好在慧嬷嬷及时站了出来。 “王爷请坐,”慧嬷嬷殷勤道,一边又将宫人沏好的茶,送到四爷面前,一边赔笑道,“这是十四爷前几日孝敬娘娘的铁观音,娘娘尝着味儿不错,所以专门吩咐沏了招待王爷。” 四爷端茶茶杯,点点头:“确实清香扑鼻,多谢额娘惦记。” 有慧嬷嬷的打岔,四爷也夸了茶好,德妃的脸色也变好了,再开口又带着笑意:“难得你喜欢,既如此等会子额娘就把茶叶分一半给你。” “谢额娘。”四爷放下茶杯,起身谢恩。 德妃摆摆手:“坐下喝茶。” 什么在额娘这儿不必客套拘礼,反正面对四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这话德妃是再说不出来了。 茶喝几口,德妃问起了大阿哥的情况:“弘晖的风寒可大好了吗?” “回额娘的话,已经不要紧了,太医说待吃完这几副药,也就能停药了。” 德妃闻言不由蹙了蹙眉:“病了这样久还没好利索,可见这回病得厉害,定是贴身伺候的奴才不当心!” “是,儿子已经责罚过了,”四爷起身道,再度冲德妃躬身行礼,“让额娘忧心了。” 德妃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一边叹息道:“额娘忧心弘晖这一众孙儿,跟忧心你们兄弟是一样的,但凡你们有个头疼脑热,额娘这心就安生不得了。” 这话德妃倒没掺假,是真的发自内心。 “你一向懂事老成,不是个会让额娘费心的,额娘对你也没有不放心的,但是你弟弟十四打小就是个混不吝的,如今都是当阿玛的人了,还是成天上蹿下跳没个正行,这如何像话呢?” 苏培盛:“……” 额,明白了。 既是明白了德妃娘娘的心思,苏培盛这心里也不毛毛的了,就是一个劲儿地叹气。 德妃娘娘也真是的,就算是想求四爷帮着提携提携十四爷,好歹也事先跟十四爷通通气儿吧? 明明四爷早些时日就在万岁爷面前过了明路,前两日也给十四爷递了话,今儿更是起个大早从圆明园赶来,为的可不就是提携十四爷吗? 2001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是不屑,那是嗤笑! 德妃娘娘这会子搞这一出,尴不尴尬且不说,四爷心里能好受吗? 这不是变着法儿地数落四爷自己做了亲王却就是不肯提携自己那还是光头阿哥的可怜弟弟吗? 苏培盛还担心四爷心里难受,其实四爷一点儿都不难受,他甚至还慢条斯理一口口地品完了杯中的茶,这才放下茶杯,看向德妃几乎再度挂不住的脸。 四爷缓声道:“既是额娘觉得十四上蹿下跳没个正行,那就说明十四如今性子还不定,既如此的话,那还是继续老老实实日日去上书房用功、再磨磨性子的好。” 德妃闻言嘴角登时一阵抽搐:“……可他毕竟年龄也不小了。” 其实十四爷如今也才十七岁,在一众皇子里头,那绝对算不上是年龄大的。 但是偏生比十四就大了两岁的十三,人家现在都已经是贝勒了,十四却还是个压根儿没领过正经差事的光头阿哥,德妃如何能坐得住? 四爷面露诧异:“额娘您忘了?儿子在十四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要日日去上书房用功苦读呢。” 可不嘛。 十七岁的四爷可不就是成天起早贪黑地从阿哥所去上书房用功、小校场练功嘛。 标准的三点一线、光头阿哥。 还不止十七岁呢,在康熙三十七年、二十一岁被册封为贝勒之前,他一直都是个没有领过正经差事的光头阿哥。 也一直都是领着一众幼弟读书、阿哥所最扎眼的光头阿哥,可比如今的十四可怜多了。 那个时候,可不见德妃着急过。 德妃的脸是真的挂不住了,看着四爷,嘴巴微张,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哎!娘娘怎么老是这般……急不可待?慧嬷嬷简直无语。 既是刚刚已然察觉四爷似有不快,那就索性暂时别提十四爷的事儿,只简简单单跟四爷用顿饭叙叙家常不好吗? 四爷又不是个铁石心肠的,能提携十三爷,还能落下亲弟弟十四爷? 而且这两年,四爷跟十四爷的关系明显就好了不少嘛。 照她之前劝的,娘娘这时候实在不该为了十四爷去求四爷,娘娘跟四爷的的关系很好?从前因为偏心的事儿让四爷心寒的时候少吗? 如今倒不如两边都客客气气的,万岁爷看重孝道,难不成四爷还敢不孝吗? 娘娘可不是从前盛宠不衰的娘娘,万岁爷如今对娘娘早就无宠了,一年到头的也难见上一面。 都道是见面三分情,既是连面儿都见不上,还哪儿来的情? 但是娘娘的份例赏赐却丝毫不受影响,反而待遇越来越好,尤其是这回大封皇子之后,娘娘的待遇又提高了,稳稳位居四妃之首。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四爷争气? 娘娘再偏心十四爷,可说到底,往后娘娘还是要指望着四爷。 甚至十四爷也要指望着四爷。 好嘛,娘娘根本就听不进去,非要提,这不,每回到永和宫都锯嘴葫芦似的四爷,这回的话倒是多了,只不过字字都是夹枪带炮,让娘娘下不来台。 下不来台还算小的,要是因此连带着四爷对十四爷都不待见了,娘娘才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呢! 慧嬷嬷急得不得了,正想着给四爷续茶打断这尴尬局面的时候,四爷又开口了:“只是儿子已经安排十四给儿子打下手了,若是额娘担心十四性子不定,暂时还不宜领差事的话,那儿子这就让十四回阿哥所。” 慧嬷嬷:“……” 四爷这明显就是故意的嘛! 不过…… 娘娘也真是活该。 德妃一时觉得心里的大石落了地,一时又恨不得把杯子里头的茶水全泼在那张让人气得牙根儿痒痒的脸上,可到底,她还是忍住了,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勉强牵动嘴角露出的干巴巴的笑容,这样的德妃娘娘不见雍容,倒是显得有些滑稽:“依本宫看,上书房的先生还不如你呢,有你带着十四,额娘更放心。” 四爷闻言不由牵了牵唇:“额娘抬举了。” 他竟然笑了! 原来那张棺材脸也会笑! 也会对着她笑! 只是……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是不屑,那是嗤笑! 他怎么敢?! 德妃一时间脑子“嗡嗡”的,下意识地,德妃伸手就要去拿才搁在小几上的茶杯。 眼瞅着那佩戴着三寸长、赤金镂空嵌珍珠护甲套的手颤颤伸向茶杯,慧嬷嬷当即倒吸一口凉气,然后赶在德妃端起那杯茶之前,慧嬷嬷果断把茶杯端走。 “娘娘,茶凉了,奴婢给您重新换一杯吧。” 2002 是啊,不内耗,这种感觉实在太好 要是今天四爷顶着一脸茶叶污迹出永和宫,且不论四爷会不会因此记恨德妃跟十四爷,单是让万岁爷知道了前因后果,娘娘往后就别想好过! 还拿四爷当从前那个不起眼的光头阿哥呢?! 四爷如今可是雍亲王,万岁爷跟前最得脸的皇子! 弘毅公夫人这小半年来一趟趟入宫,又是给德妃侍疾又是送这送那的,是为了姐妹情? 拉倒吧,还不是拐着弯儿地跟四爷示好! 怎么旁人都明白的事儿,娘娘就是看不明白呢! 幸好,慧嬷嬷的及时出手挽救了德妃被气得充血的脑子,虽然脑瓜子还是气得“嗡嗡”的,德妃到底没再做出什么不理智举动,只是实在没办法冲四爷挤出好脸。 德妃推说身上乏了,要回寝殿歇息,四爷起身恭送德妃进了寝殿,自己倒是没有要走的意思,然后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苏培盛人都愣了,凑过去压低声音询问:“主子爷,您跟十四爷约了一道用午膳的。” “那正好,你着人去把十四叫来,”四爷道,一边慢条斯理喝着茶,一边道,“娘娘这儿不是有现成的吗?再去小厨房瞅瞅栗子酥烤好了没有。” “你如今不会因为别人的缘故而自己个儿纠结了,有气就光明正大生气,不憋在心里,不拿旁人的错惩罚自己,我当然高兴了。” “胤禛,记得以后一直都要这样。” “你真的特别好,没有谁值得让你浪费感情消耗自己……也称内耗哈。” 耳畔回想起维珍的话,四爷脸上的表情温和了不少。 是啊,不内耗,这种感觉实在太好。 苏培盛:“……是,奴才遵命。” 不是,他怎么现在看着四爷心里也觉得毛毛的? 从前遇到这种情况,四爷会是什么反应? 拂袖而去啊! 但是现在四爷非但不走,还留在永和宫里头悠哉悠哉地喝茶,还巴巴问起了栗子酥,还要等着十四爷过来一道用膳! 而且胃口还不错的样子! 那德妃娘娘不得…… 气上加气、怒急攻心再生个至少要躺十天半个月的小病啊? …… 苏培盛猜的不错,德妃娘娘又觉得胸闷气短心口疼了,所以在四爷跟十四爷离开永和宫后,德妃娘娘就打发人去找十四福晋完颜氏来侍疾。 既然是身子不爽,那该去请太医啊,德妃娘娘怎么单叫十四福晋来侍疾却不请太医呢? 慧嬷嬷看着靠在软枕上面色阴沉的德妃,想起昨儿才被德妃折腾红了眼眶的十四福晋,就忍不住默默叹气,但是,她一个奴才能怎么办? 饶是如此,慧嬷嬷还小心翼翼为十四福晋说了句话:“娘娘,您昨儿才免了十四福晋今日请安的。” 是的,因为今天四爷一早要过来请安,德妃就开恩免了十四福晋的日常请安。 现在德妃又要把人叫过来折腾,哪儿有这样的啊? 慧嬷嬷不提醒才好,她一提醒德妃的面色就更难看了:“你的意思是她金贵得本宫都使唤不动了?”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这就着人去请十四福晋!” 慧嬷嬷忙不迭道,然后便就从寝殿退了出来,一边吩咐小太监去阿哥所传话,一边压低声音小声叮嘱:“让十四福晋把大阿哥给带上。” 有德妃最心疼的大阿哥在,也能分分德妃的心,没得她又一门心思地磋磨人家十四福晋。 “是,小的记住了。” 瞧着小太监快步离去,慧嬷嬷盯着外头的烈日,默默摇头叹气。 娘娘一贯是不喜欢四福晋的,更不喜欢四爷的侧福晋了,但是因为远着四爷,娘娘连带着对四福晋跟侧福晋也远着,所以虽然不喜,却也没有可着劲儿地磋磨过。 亏她还以为娘娘最疼十四爷,会爱屋及乌也喜欢十四福晋,但是事实恰恰相反,娘娘对十四福晋…… 十四福晋刚刚过门的时候,还生的珠圆玉润一脸喜庆,如今这才多长时间,人都瘦一圈了,一阵风过来都能把人吹走似的。 她这个一辈子没有生养的奴才都看不下,怎么娘娘这个有生养的,尤其还是有女儿的,怎么就能做得出来呢? 难道十四福晋就不是人家阿玛额娘的掌上明珠? 其实,娘娘早年还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她谨慎胆小心有敬畏的。 那个时候,她固然得宠可位分并不高,可前有孝懿皇后打理后宫,后有温僖贵妃协理六宫、宠冠六宫,那个时候,娘娘的脾气还是很好的。 2003 不想在这儿待着就麻溜儿滚! 在温僖贵妃病逝之后,万岁爷再没有册封过贵妃,后宫也再没有哪个妃嫔一枝独秀过。 从那之后,惠宜德荣四妃成了后宫毫无争议的第一梯队,一早失宠的惠妃娘娘开始打理六宫,却因为大爷跟前朝局势的关系,惠妃娘娘这打理后宫的大权时常旁落,而仗着四爷御前得脸,德妃一度竟也捞到过一次打理后宫的大权。 好像就是在那之后,娘娘的脾气就愈发暴躁了。 说到底,娘娘的脾气跟四爷在御前受重用的程度是成正比的。 再说的白一些,娘娘的脾气正是……四爷给的底气。 哈,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 想到此处,慧嬷嬷都无语地笑了。 …… 康熙四十三年 四月十六 福晋、维珍受邀参加三爷府的开园宴。 自然四爷也在受邀之列,不过四爷带着大格格、小西瓜、小丸子直接去了男宾处,福晋跟维珍则去了女宾处。 大阿哥如今已经停药了,身子也基本恢复了,只是如今仍在吃药膳,太医也叮嘱了最近不要劳累经风,所以大阿哥这回没有跟着去赴宴。 说起来,上回京中还算热闹的宴请,也是三爷府去年办的,当时是为了给田侧福晋的所生的小阿哥办满月宴的,只是肯定不能跟今天的开园宴比啊。 三爷园子今儿那叫一个热闹,除了被幽禁在咸安宫的废太子以及不到四岁的十八阿哥之外,悉数到场。 除此之外,一众福晋、侧福晋也都是盛装到场。 这简直是年节入宫请安才有的阵势嘛。 这也难怪,毕竟这是本朝第一次亲王府的开园宴,自然盛大。 维珍跟福晋到的时候,三福晋处已经十分热闹了。 三福晋亲自迎了出来,三人相互见礼,入堂之后,一众女眷又都纷纷起身,给福晋维珍见礼。 “妾身见过四福晋!见过侧福晋!” 虽然福晋跟维珍如今已经是王妃、侧妃,但是按照满人的习惯,仍旧称福晋、侧福晋。 维珍跟福晋纷纷还礼。 然后维珍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八福晋。 倒不是八福晋倾国倾城实在让人挪不开眼,也不是因为八福晋跟当年似的为大福晋穿孝一眼就能认出,而是八福晋实在是与众不同。 比起其他福晋、侧福晋第一时间起身见礼,八福晋像是被按了减速键。 旁人都跟跟维珍福晋相互见礼完了,八福晋才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被高嬷嬷扶着,一手撑在自己的后腰,然后慢条斯理地道:“妾身如今身子笨重,不便行礼,还望四嫂、侧福晋见谅。” 八福晋这话一出,别说维珍了,福晋都忍不住差点当场翻白眼。 身子笨重,不便行礼?那倒是也没耽误你一天天地入宫给良嫔娘娘侍疾! 如今谁不知道八福晋孝心感天动地?到了她们女眷这边,又开始拿起款儿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回八爷也一并被封了亲王…… 不,是被封了太子呢! 她就不明白了,八福晋到底为什么总是这么拽? 从前巴狗似的给平辈的大福晋穿孝,也能在他们四爷府上耍威风,如今八爷是个什么处境?八福晋的威风又耍到三爷府上来了! 真真是是应了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福晋到底是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略略冲八福晋点点头:“你身子要紧,坐吧。” 三福晋也是憋得够呛,八福晋一向眼高于顶,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妯娌之间谁还不清楚谁的底细?只要八福晋不过分,三福晋也懒得理会。 不过这回,八福晋表现得还算正常,只是不知怎么的,待四福晋跟侧福晋到了,八福晋就开始发病了。 没错,是发病! 还病得不轻! 而且还不知道病情会持续多久! 今天可是他们三爷府的大日子,为此三福晋打半个月前就开始张罗准备了,桩桩件件都是三福晋的心血,三福晋累得都快头秃了!所以三福晋是坚决不会允许自己一手操办的开园宴有任何纰漏! 更何况还是三爷的再三强调,三福晋更是压力倍增。 这时候拿腔作调的八福晋在三福晋眼里,那可是从头到脚都散发着红光警报。 当下,三福晋语带关切跟八福晋道:“弟妹若是实在体力不支,不如嫂嫂着人引你去房中歇着?” 不想在这儿待着就麻溜儿滚! 这儿不是你们八爷府,更不是安郡王府,想耍威风也给老娘憋着! 八福晋是能憋着的人? 2004 终有一日,叫你们落在我手里 这回来三爷府上赴宴,八福晋那是提前做了准备充分的,防着有人取笑他们八爷府,八福晋就打定主意自己一定要全程都保持不卑不亢,不论如何都要为她家八爷撑起面子。 只是待瞧见四福晋跟维珍,八福晋就是根本憋不住火儿了。 四爷在内务府的一通操作,直接批了六十万两银子,明显就是故意的嘛,就是故意给八爷下绊子啊。 以至于八爷如今十分为难,连九爷都帮不上忙,为了能让八爷尽快度过难关、缓解形势,八福晋再度慷慨解囊。 上回借了八爷六万两银子,这回八福晋更慷慨了,一口气掏了十万两的银子给八爷。 就算在八福晋的嫁妆再丰厚,想要一下子掏出十万两银子也不可能啊,所以为此,八福晋不得已卖了两处田庄,这才凑齐。 只要能帮上八爷的,八福晋就没有舍不得的,但是对于罪魁祸首的四爷,八福晋如何不恨得咬牙切齿? 从八爷的诉苦,八福晋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四爷一下子批了六十万两银子,自然漏了大笔好处给内务府上下,至于工部那边,自然好处也没落下。 所以四爷这是拿内务府的钱收买人情的! 内务府的钱,还不就是八爷的钱?反正八福晋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四爷真真可恶。 银子还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 “往后内务府上下若是只认四爷不认爷的话,那爷哪里还管得了内务府,不过是四哥的傀儡罢了!” 想到八爷的苦笑,八福晋对四爷更是恨得入骨,所以这时候瞧见四爷……的福晋、侧福晋,八福晋的态度能好就怪了。 说起来,八福晋也有长进,换做从前,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八福晋刚才是真的憋着的,如今面对着三福晋的软钉子,八福晋… 再度憋着了。 “多谢三嫂关心,妾身不妨事的。”八福晋道。 她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了。 如今八爷私底下根本见不着九爷,五爷把九爷看得特别紧,八爷也很无奈,所以就嘱咐八福晋跟九福晋亲近亲近,好让九福晋给九爷带个话儿什么的。 八福晋自然是满口答应,她这个贤内助当然是要为八爷分忧的。 所以,虽然在座的不少人都讨厌得很,但是八福晋还得勉为其难留下来。 “好生伺候你家福晋。”三福晋没再搭理八福晋,而是看向了一旁的高嬷嬷,眼里的警告很明显。 高嬷嬷心下一惊,忙不迭福身:“是,奴婢遵命。” 然后三福晋就转过头,再然后三福晋就立马换上了笑脸,拉着四福晋入座了。 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终有一日,叫你们落在我手里。 八福晋在心里狠狠想,然后又笑着同身边的九福晋道:“弟妹,我那有才得的明前茶,只不过我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自是不好多吃茶,我记得你是个好喝茶的,赶明儿我打发人把茶叶给你送去可好?” 九福晋忙一脸为难道:“谢八嫂美意,只不过如今妾身在吃药膳,不便吃茶,所以只能辜负八嫂的好意了。” 八福晋闻言心下自是不喜,这会子不便吃茶,等停了药膳不就能吃了?再说了,九爷是没长嘴?九爷也不能吃? 九福晋从前跟她可没这么客气。 八爷跟九爷一贯好的像是同穿一条裤子,自然八福晋跟九福晋走动得也很频繁,这段时间,妯娌两人虽然的确疏远了,但是就九福晋那腼腆的性子,八福晋认为只要主动示好,九福晋定是不好拒绝的。 不成想,九福晋竟然如此不给面子。 八福晋默默深吸一口气儿,到底还是又忍住了,仍旧一脸和善,一边伸手握着九福晋的手,一边道:“我有日子没见大格格二格格,心里想得很,不知妹妹哪日得空,我也好过去瞧瞧她们两个。” 九爷如今膝下有两个女儿,大格格二格格都是格格所出,如今四岁了。 虽然是两个庶出的女儿,但是八爷八福晋却很给面子,两个孩子从洗三到满月周岁以及逢年过节,八福晋从来就没有小气过,哪次不是出手大方? 尤其是九爷的大格格,刚落地的时候,八爷就直接给了一万两呢。 八福晋要送茶叶,九福晋还能婉拒,但是八福晋要见两个格格,九福晋倒是真的不好推举,毕竟…… 平日里收人家八爷府的礼实在是太多了。 什么叫拿人手短啊。 2005 高嬷嬷已经很久没这么心累了 九福晋一贯是个安静老实的性子,这时候正不知如何回应,急得不行呢,就听着另一侧传来了五福晋的声音。 “这怕是不巧,如今娘娘卧病,九弟妹同我日日都要去翊坤宫侍疾呢,怕是没工夫接待八弟妹呢。” 五福晋口中的娘娘,自然是宜妃娘娘。 宜妃娘娘是真的病了,至于怎么生的病,单从宜妃娘娘生病的时间点儿就能明白。 九爷为了给八爷讨说法不惜当朝顶撞万岁爷,后来被五爷硬是摁着磕头认错,最后磕破了头,也总算认了错,万岁爷才宽恕,还顺手封了九爷贝子爵位。 散朝之后,五爷又被九爷押着回了阿哥所,五爷如何管教训斥九爷暂且不提,单说宜妃娘娘,得了消息之后,一口气儿没撑住人就昏了过去,然后就病了。 其实在此之前,万岁爷对宜妃娘娘的态度就明显冷淡,宜妃娘娘心急火燎的,身子本就不如从前,再受这样大的刺激,病倒也就是自然而然的。 只是宜妃身子到底是比良嫔强太多,所以如今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已经用不了五福晋、九福晋两个儿媳日日跟前侍疾了。 但是五福晋却偏要提这茬儿。 一则是,出门前五爷就提过一嘴,让他看着点儿九福晋,别让九福晋吃亏。 九福晋来赴宴,怎么会吃亏?吃谁的亏?五爷就差没直接点八福晋的名儿了。 如今在五爷眼里,八爷跟八福晋那可都是不折不扣的洪水猛兽,必须严防死守。 五爷的话,五福晋当然要听的。 二则是,五福晋心里对八爷实在厌恶得很,也不知八爷到底给九爷灌了多少迷魂汤,以至于九爷为了八爷竟然都不要五爷这个亲哥哥了! 这么些年来,五爷为九爷操了多少心?九爷可领情吗? 到现在五爷还要任劳任怨地给九爷擦屁股! 九爷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这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八爷又能是什么好的? 都道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路人,八福晋又能是什么好的? 所以五福晋一看到八福晋就恼得很,瞧着八福晋一味儿纠缠九福晋,她当然不能袖手旁观,非但不能,还必须要当面点一点宜妃娘娘生病的事儿。 宜妃娘娘好好儿地怎么就病了?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家好八爷! 拖累九爷不说,连宜妃娘娘都一并受拖累! 五福晋真想指着八福晋的鼻子说,不单单良嫔不祥,就连八爷也是祸害! 果然,五福晋这话一出口,正堂里面一众女眷的视线都若有似无地朝八福晋看来。 亏得八福晋以为九福晋性子腼腆好拿捏,但是架不住九福晋嫂子五福晋不是个好拿捏的啊。 非但不好拿捏,人家如今还是郡王妃,对八福晋可用不着客气。 八福晋脸上的笑,哪里还维持得住?一张脸都僵在那儿了。 五福晋这一张口,九福晋简直想抓住了救命稻草,当下忙不迭就连连附和:“正是,妾身还要为娘娘侍疾,还望八嫂能够体谅。” 不待八福晋开口,五福晋又慢条斯理地开口:“八弟妹如今怀着身孕还日日入宫为良嫔娘娘侍疾呢,这论起孝顺来,八弟妹堪称咱们妯娌中的表率,想来比谁都能体谅。” 忍不住了! 实在忍不住了! 先是三福晋抛出软钉子,现在又是五福晋直接朝她脸上扇巴掌,而且在座的…… 有一个算一个,非但没有人肯站出来为她说一句公道话,还都在看笑话! 看她的笑话! 八福晋气得五内生烟,就要拍案而起,高嬷嬷却赶紧摁住了八福晋的手,一边压低声音带着哀求道:“福晋,该喝安胎药了。” 八福晋腹中怀的可是八爷唯一的骨肉,自然金贵无比,所以安胎药是一碗都不能落下的,就算是出门,也要提前煎好带着的。 可现在这距离喝安胎药的时间还早着呢。 但是,高嬷嬷能有什么办法? 要不是赶紧提醒八福晋腹中还怀着八爷唯一的骨肉,不定八福晋又要不管不顾闹成什么样呢。 要是因此,更连累了八爷,或者是动了胎气甚至是丢了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胎,那要如何是好? 高嬷嬷已经很久没这么心累了。 八福晋这两年的性子其实好了不少,尤其是这半年,虽然八爷的处境直线下降,但是说真的,八福晋的性子却越来越好了,甚至都能体谅人了。 所以现在八福晋跟八爷、良嫔娘娘的关系都是越来越好,就连对她们这些下人,也比从前宽容多了。 2006 这个李氏实在是不简单 高嬷嬷真是欣慰极了,有时候高嬷嬷都会在心里感慨,八爷虽然跌了大跟头儿,但是却也因此让八福晋有所长进了,所以这跟头跌得也算值了。 直到今天。 什么性子越来越好?八福晋的性子压根儿就没变过! 还什么体谅人? 她体谅个屁! 今天但凡出点事儿,她这条老命就甭想要了! 是啊,她还有着身孕呢,若是出个好歹,八爷多难过多失望…… 甚至八爷可能就此消沉,都没有坚持走出低谷的动力了。 所以为了两个无知妇人,她根本就犯不着! 还好有高嬷嬷提醒。 八福晋一边暗道侥幸,一边竭力压下火气,再不理会五福晋跟九福晋,然后就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奴婢告退!奴婢告退!” 高嬷嬷忙不迭冲五福晋、九福晋福身行礼,又远远地冲三福晋福身行礼,然后便赶紧跟在八福晋身后。 待到八福晋出了门,五福晋这才收回毫不掩饰的嫌弃的视线,然后继续跟九福晋说话。 “好好儿给八福晋引路。”三福晋吩咐侍婢跟上去伺候八福晋,没得她走错了道儿,抑或是自己抽风跌了跤什么的,到时候出身反倒要怪到他们三爷府的头上。 “是,奴婢遵命。” 侍婢福身退下,三福晋也收回了视线,然后压低声音跟福晋道:“就没见过这么讨厌的。” 对此,四福晋也是深有感触:“她讨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多少年都这德行。” 可不是嘛,当年大阿哥的周岁宴上,八福晋的骚操作,福晋能记一辈子呢。 四福晋这吐槽那是绝对发自内心,一边说着,四福晋一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她同三福晋一向交好,在三福晋面前倒不会拘着。 四福晋这真情实感的白眼儿,引得三福晋不由抿了抿唇,可旋即又伸手轻轻拍了拍四福晋,然后小声提醒道:“你也要当心些,仔细她过些时日去你们府的开园宴上撒野!” “是,多谢嫂嫂提醒。”福晋忙不迭感谢三福晋的好意。 抿了口茶,三福晋的目光落在窗下正同田侧福晋、七福晋还有十福晋说笑的维珍,顿了顿,压低声音跟福晋道:“你们府上的这个李氏倒是有能耐。” 可不是有能耐嘛。 田侧福晋也就罢了,七福晋跟十福晋都上赶着找李氏套近乎呢。 谁不知道十福晋出身是一众福晋里面最尊贵的。 八福晋仗着自己是已故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自认出身显赫,不是别的福晋能比的,一贯眼高于顶,实际上跟人家十福晋那还是差距不小的。 十福晋人家可是郡王之女。 不过十福晋出身蒙古,汉语满语都不算利索,再加上自矜身份,所以一贯跟其他福晋少来往。 却不想,这一次倒是跟李氏有说有笑的。 三福晋对此颇为诧异:“她们是怎么说到一块去的?” 福晋的视线也投了过去,然后淡淡道:“太后时常要大格格入宫陪伴,所以李氏跟大格格一道学了蒙语,想来李氏蒙语说的不错,才能跟十弟妹说到一块吧。” 三福晋闻言,顿时心情复杂,又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维珍,然后压低声音跟福晋道:“这个李氏实在是不简单,妹妹你可一定要小心提防。” 一个田侧福晋就让她如临大敌,做梦都是被田侧福晋取而代之,可是跟李氏比起来,田侧福晋又算得上什么? 三福晋真是为福晋忧心。 福晋呢? 福晋也只能在心里一声叹息。 …… 一到地方就有好戏上演,而且还是八福晋倾情主演,维珍自然看得十分过瘾,就是八福晋退场太快,没有看过瘾,维珍免不了有些遗憾。 只是很快,维珍就没工夫遗憾了,因为七福晋跟十福晋一前一后主动坐了过来。 七福晋先到一步,行至维珍面前福身行礼:“妾身见过嫂嫂!” 维珍忙不迭放下茶杯,伸手扶了七福晋起来:“福晋无需多礼,咱们坐下说话。” 七福晋在维珍对面坐下,没有着急跟维珍说话,而是看向了一旁的田侧福晋,似有难处,田侧福晋会意,旋即放下茶杯,含笑道:“妾身出来时间久了,怕是小阿哥要闹了,妾身要回去一趟。” 七福晋登时一脸感激,还起身目送了田侧福晋走,然后这才重新坐下看向维珍,一张嘴就带着微微的讨好。 “前些时日,咱们府上的那拉氏一声不吭地就要登门造访,实在是莽撞不成体统,定是叫嫂嫂为难了,妾身一直想着当面给嫂嫂赔个不是,还请嫂嫂莫记在心上。” 2007 既难为自己也难为旁人 七福晋说的是前些时日,七爷府的侧福晋那拉氏有意登门造访,但是被维珍婉拒的事儿。 这事儿早被维珍抛到脑后去了,这时候听七福晋提起,维珍才想起来。 瞧着七福晋脸上的讨好、歉意还有隐隐的怯意,维珍的心情就很复杂。 虽然是已经忘了的事儿,但是这时候维珍也都想了起来,她跟七爷府上的侧福晋一贯又没有什么往来,七爷的侧福晋好端端地怎么就想起来登门造访了? 自然是按照七爷的吩咐行事。 因为七爷一声不响地把杨志远举荐给了万岁爷,四爷因此疏远了七爷,七爷难免着急,所以就想着走夫人外交,缓和缓和兄弟感情呗。 而此时此刻,七福晋又何尝不是在按七爷的吩咐行事?可为了能够顺利跟她搭上话,倒是指责起了同样按照吩咐行事的侧福晋那拉氏了。 那时候,她没有接待那位侧福晋的想法,今天她也没有跟七福晋太过热络、误导七福晋的意思,所以再开口的时候,维珍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不少:“福晋过于忧心了。” 就……就这? 没……没有了? 这让她怎么往下接? 可是再困难再尴尬,她也得接下去啊,要不然的话,她回去之后如何跟主子爷交代? 七福晋抿了抿唇,然后硬着头皮道:“虽然嫂嫂大度不计较,可终究是我们失礼在先,妾身……妾身改日一定要亲自登门致歉。” 维珍:“……” 七爷这是给七福晋下了死命令? 非要完成“夫人外交”的使命?要不然就给七福晋好看? 瞧把七福晋给逼的。 大老爷们儿就这点儿能耐? 七爷可真够可以的啊。 眼瞧着七福晋因为局促羞赧而微红的脸,还有死死攥着帕子的手,维珍心里默默叹气。 “福晋要是执意如此的话,往后咱们这些女眷哪里还敢相互走动?福晋你说是不是?” 是啊,妯娌之间走动本就是寻常事,况且那拉氏也不是一声不吭就直接硬闯四爷府,也是提前打发人过来询问的,这流程非但失礼反倒十分合理规矩。 若是因此,七福晋还要大张旗鼓登门给维珍致歉,这传出去成什么了? 是七福晋脑子抽风还是她这个四爷的侧福晋仗势欺人、逼得七福晋不得已如此? 七福晋心下一惊,她可没有这个意思! 她现在巴结讨好还来不及呢,怎么敢把维珍架在火上烤? 七福晋慌得又要起身给维珍请罪,维珍赶紧伸手轻轻摁住了七福晋的手,然后轻声道:“福晋莫慌,我知道福晋不是有心的。” 七福晋闻言,登时眼圈都微微泛红了:“妾身……谢侧福晋。” 她这副样子看得维珍心里又是一声叹息。 稍稍顿了顿,维珍压低声音道:“舌头跟牙齿都有打架的时候,再亲密的关系也难免生嫌隙分歧的时候,这本没什么,发现问题,然后想法子解决也就是了。” 七福晋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问道:“要是想尽法子却都……解决不了呢?” 想尽法子? 你是说七爷自己窝着不动却接二连三逼着自己的侧福晋跟福晋夫人外交、以求她这个四爷的宠妾能吹吹枕头风? 维珍心下嗤笑,一边又道:“自然不是事事都有法子可解的,若是实在解决不了,丢开手也就是了,又不是只有眼前这一桩事。” 七福晋闻言登时就是一怔,然后讷讷道:“怎么能……丢开手呢?” 是啊?怎么能丢开手呢? 主子爷如今心心念念就只有跟四爷重修旧好一件事儿,为此,七爷吃不好睡不好,她们这些女眷,也终日心惊胆战。 明明七爷封了郡王,七爷的额娘戴佳氏也母凭子贵,终于从小小贵人一跃成了一宫主位,明明一切都在变好,可是…… 为什么他们却个个惶恐不安? 自然是因为四爷冷漠疏离的态度,更是因为自从太子被废之后,四爷在万岁爷跟前的分量是越来越重了。 七爷能不惶恐?他们如何心安? “既是不肯丢开手,那就得做好既难为自己也难为旁人的准备了,”维珍淡淡道,抿了口茶,然后瞥了一眼已经僵住的七福晋,维珍又继续道,“碰着难解的结固然着急,可是再着急要紧也不能没头苍蝇似的乱扯乱拉,不如放在一边,指不定过些时日就有了开解之道,不然得话,若是因此变成死结了,甚至是直接扯断了,那才难办呢。” 2008 十福晋 她是真的不想为难七福晋,但是…… 她更不想让四爷心烦。 七爷这事儿做的,显然是超出了四爷的底线,七爷非但不把四爷这个兄长放在眼里,甚至他把四爷当做小人提防,若不然的话,七爷想要举荐杨志远,对四爷有什么严防死守的必要? 他显然是担心四爷会从中阻拦甚至是跟七爷争功。 别说是四爷了,她这个外人都觉得七爷实在过分。 四爷没有揪着七爷不放,已经是看在以往的兄弟情面上了,或许时日长了,四爷会彻底不在意,但是现在,四爷就是懒得搭理七爷。 她不能强求四爷做圣母。 她也不肯让四爷做圣母。 凭什么啊? 凭什么就得四爷以德报怨啊? 四爷参与的是九子夺嫡,又不是竞争感动大清十大好哥哥名额! 谁爱圣母谁去! 所以,面对着楚楚可怜的七福晋,维珍到底还是硬下心肠,瞧着七福晋面色惨白,嘴唇都微微发颤,却半晌说不出话。 维珍抿了口茶,缓声道:“福晋以为如何?” 七福晋反应过来了,睫毛颤得厉害,再开口声音也是颤颤的:“多谢嫂嫂,妾身……妾身受教。” 这便是听懂了。 还好是个能沟通的。 至于维珍心里,哪些人是沟通不了的,八福晋跟宋格格是并列第一个的。 一个是莫名其妙一上来就针对她,一个同样莫名其妙,跟她搞什么忽冷忽热。 对于沟通不了的人,维珍是绝对不会浪费时间的。 “嫂嫂好!” 蓦地一个有些古怪的声音传来,维珍闻声看去,就瞧着五福晋过来了,当下便笑着起身相迎:“福晋有礼了,快起来吧吧。” 维珍用的是蒙语,十福晋一脸惊喜,当下也改回了自己的蒙语:“嫂嫂还会说蒙语呢!” 总算不用拽怪里怪气的汉语了,这几日为了能跟维珍搭上话,十福晋在家里突击了汉语,只是效果…… 实在是太难了! 所以总算不用说汉语了,十福晋别提多开心了,就凭这她对维珍的好感就上升了不少。 “先前大格格学蒙语,我便顺道也学了一些,学艺不精,还望福晋见谅。”维珍含笑道。 “嫂嫂实在是太谦虚了,明明就说的很好,”十福晋忙不迭道,一边又转向七福晋,这回用蹩脚的满语跟七福晋行礼问安,“妾身见过七嫂!” 比起怪里怪气的汉语,十福晋的满语要稍微好一些,只是七福晋却没听到似的,仍旧坐着出神,还是被侍婢提醒,七福晋才回过神来,当下忙不迭给十福晋还礼。 “弟妹有礼了,”七福晋道,然后又向维珍福身行礼,“妾身告辞。” 她现在心里装着事儿,实在没法子留在这儿陪着说笑,而且…… 兴许她一味儿赖着不走,侧福晋心里对她更是厌烦,继而叫四爷对他们七爷府成见更深。 所以,她还是趁早走人吧。 七福晋走了,留下维珍跟十福晋说话,十福晋原本还有担心语言问题,既是维珍会说蒙语,那就顺当多了。 “嫂嫂,前些时日,我去给太后请安,从古嬷嬷那儿听说嫂嫂正准备在京郊办义诊呢,可是真的吗?” 蒙古科尔沁统治者是成吉思汗的后代,而博尔济吉特氏就是孛儿只斤氏的嫡系血脉,所以清朝爱新觉罗家族与科尔沁博尔济吉特家族通婚最繁多。 据记载整个清朝,公主下嫁博尔济吉特家族有三十余人,博尔济吉特家族也有十位女子成为清朝后宫显赫的后妃,其中最有名的代表就是孝庄皇后了。 孝庄皇后出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如今的太后是孝庄皇后的侄孙女儿,自然也是出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 除了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之外,也有其他博尔济吉特氏部族的女子嫁入天家,就如比十福晋,她来自阿霸亥博尔济吉特氏。 作为唯一出身蒙古的福晋,而且同是博尔济吉特氏,太后待十福晋自然亲近,所以十福晋也经常去给太后请安。 不过也只是对比其他福晋,太后好静又长年礼佛,一向不喜人搅扰,就是大格格也不能老是去慈宁宫搅扰不是?不过是隔三差五随维珍入宫给太后请安。 十福晋在太后那儿的待遇肯定跟大格格是不能比的,十福晋每个月也就只有两次去向太后请安的机会。 说是去向太后请安,但是很多时候,十福晋压根儿就看不到太后本人,都是古嬷嬷陪着十福晋坐坐聊个天什么的。 2009 不过还是那句话——太后肯定不会害她 不过十福晋一点儿也不觉得怠慢,每回都乐颠颠往慈宁宫去,平日里一直把“太后厚爱”挂在嘴上。 至于,太后怎么厚爱她的,她怎么给太后请安的,慈宁宫大门一关,谁知道啊。 不过“太后厚爱”也并非都是虚的。 太后虽然怕吵待她不是真的亲近,但到底是顾念都是博尔济吉特的出身,许她时常去慈宁宫请安,就是叫人觉得太后重视十福晋,自然十福晋的日子好过,十爷也不敢轻视她分毫。 这对于远嫁而来的十福晋来说,至关重要,所以十福晋心里也是真的感激太后。 古嬷嬷跟十福晋提起了她要在京郊办义诊的事儿? 这倒是出乎维珍的意料,虽然她在山东开养生堂的事儿,如今已经是满城皆知,但是京郊的粥厂跟义诊,知道的人却不少,除了她身边心腹、五公主那边,也就只有太后知道了。 当时太后对她的低调还很满意,要不然古嬷嬷也不会替太后说了那句“好饭不怕晚”。 如今这是怎么了? 太后倒是巴巴地给她宣传上了? 是的,要不是太后授意,古嬷嬷自然也不敢多这个嘴。 所以冷不防从十福晋这儿听到这话,维珍是颇为吃惊的,不过虽然不知太后存的什么想法,但是有一点维珍是再清楚不过的。 那就是,太后肯定不会害她,肯定是为她着想打算。 所以维珍脸上没有任何异常,当下冲十福晋点点头,含笑道:“不错,先前在山东代太后开养生堂赈灾、受太后菩萨心肠感召,我就有了这个打算,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准备出个所以然来,让福晋见笑了。” “嫂嫂快别这么说,妾身只有敬佩的份儿,又怎会取笑?”十福晋忙不迭道,一边挪了挪,朝维珍坐得更近了些,然后两眼放光地看着维珍,“受太后她老人家菩萨心肠感召的可不止嫂嫂一个,妾身平日里也时常去慈宁宫陪太后礼佛,没少聆听她老人家教诲。” “只是妾身一向惫懒更不如嫂嫂能干,不过妾身还是想尽一尽自己的一份心,也不知嫂嫂肯定肯成全妾身?” 十福晋这是……又要捐善款? 过年的时候,太后主动站出来为维珍站台背书之后,宫里的娘娘,宫外的命妇,都纷纷踊跃捐款,当时十福晋也捐了的。 三百两呢,这数额是真的不少了,之前四爷还是贝勒的时候,一年俸禄才多少? 也就两千五百两。 四爷这俸禄可是要用来养家的(当然,这里面不包括四爷的其他产业收入,比如田庄等)。 况且这才过去四个月,十福晋又要捐款了? 到底是十福晋真的受太后感召所以打算广施恩德,还是其实也奉十爷之命进行“夫人外交”? 维珍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了,不过还是那句话—— 太后肯定不会害她。 所以维珍当下含笑冲十福晋道:“我若是不成全你,太后她老人家只怕头一个不乐意呢,而我自己也必然悔的肠子都青呢,哪儿有把布施往外推的道理?” 维珍这话一说出口,十福晋顿时觉得一块大石落了地。 太好了! 侧福晋比她想象的好说话多了! 亏她昨儿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怕被侧福晋直接给撅了回来。 要是这事儿能找四福晋谈就好了,毕竟听说四福晋也是个好佛法的,自然心胸宽广,说不定她多装几次可怜,四福晋也就心软了,肯帮着去吹四爷的枕头风了。 但是这事儿找四福晋就不行! 就绕不开侧福晋! 谁叫十爷当时就是用手段抹黑的人家侧福晋的养生堂呢,不把侧福晋给哄好了,这事儿能过去? 说到底,还不是都怨十爷太蠢,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一想起十爷做的那蠢事,十福晋就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不过…… 她现在不想翻白眼,就想抱着侧福晋转圈! 这自然是不现实的,那就…… “那就谢嫂嫂成全了,嫂嫂,你看我捐个两千两如何?”十福晋一脸期待看着维珍。 维珍嘴角一阵抽搐:“……两、两千两?” 见维珍都不笑了,十福晋以为维珍这是在抬价呢,咬了咬牙,然后当即改口:“三千百两!三千两够吗?” 维珍:“……” 姐姐,你可真是壕无人性! 瞧着十福晋又要加价,维珍赶紧握住摁住十福晋的手:“福晋的诚意妾身已经感受到了,不过实在用不了这么多银子,福晋捐一百两就够了。” 2010 不!我不放心!你这样,怎么叫我放心?! 一……一百两就算有诚意了? 十爷给她批的最高预算可是四千两呢! 说是捐给侧福晋办义诊,可实则还不是变着花儿地往侧福晋手里送钱? 这道理不是明摆着的?侧福晋自然也心知肚明,所以…… 侧福晋为什么不逮着机会就狠敲十爷一笔? 要是维珍刚才真的是抬价,那十福晋虽然肉疼银子,但是心里也会松一口气儿。 抬价好啊,就怕侧福晋不出价啊! 她跟十爷都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呢,来的路上,十福晋还打定主意,若是侧福晋四千两还嫌少的话,那她就做主再加一千两。 再多的……就真有点儿困难了。 十爷自从年前被万岁爷召回京师之后,就一直在阿哥所闭门反省,旁人还不知道的是,万岁爷其实还私下下令直接砍了十爷府上下半年的份例以及所有福利待遇。 所以这四个多月都是十爷自己贴钱养家,宫里的物价是便宜的吗? 沪爷到了紫禁城怕不也得捂紧荷包、乖乖喝雪王呢! 要是平时,十爷来钱的道儿也不是没有,不管是找九爷还是舅舅,都是一句话的事儿,甚至还能伸手直接跟内务府要。 但是现在十爷敢吗? 他谁都不敢找!只能乖乖吃老本! 就这么吃了四个多月的老本,不夸张地说,十爷已经是穷得叮当响了,要不是万岁爷封了十爷为贝子,一下子名下多了不少产业,连俸禄也发了,十爷也掏不出这么多银子不是? 四千两已经是目前十爷的极限了。 十爷什么时候为银子发过愁?但是决定要给维珍送四千两的时候,十爷是真心疼啊! 不过在心疼,只要维珍肯收下,那十爷夫妇也能松一口气儿了,说明这事儿就过去了。 但是现在维珍就只要一百两,十福晋会觉得省钱了? 不!十福晋只会满心不安! 十福晋的笑都快维持不下去了,眼睛也不放光了:“嫂嫂,我们是……是真的很有诚意的。” 所以,银子你只管收啊! “我明白啊,所以不是收了你一百两嘛,”维珍笑着拍了拍十福晋的手,含笑道,“等过些时日,义诊结束之后,我着人把你捐的一百两银子的具体花销列成单子给你送过去。” “准保你的诚意一文不落地用在实处,福晋尽管放心就是。” 十福晋:“……” 不!我不放心! 你这样,怎么叫我放心?! 再不放心也没办法,十福晋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逼着维珍收银子不成,而且宴席也正式开始了,一众女眷被邀请着纷纷入席。 大格格也过来了,只是怀里多了个狭长的锦盒,蹦蹦跳跳的,一看就特别开心。 她今天跟着四爷一道过来的,先去跟一众叔伯行礼来着,又跟一众堂姐妹、兄弟相处了一会儿。 “玩得开心吗?”维珍把大格格带到花厅说话。 “开心啊,我们赛马了!”提到这个大格格脸上的得意根本就压不住,“我比弘昱快了半个身位呢!” 那就是大格格第一,弘昱第二呗。 弘昱是大爷的嫡长子,康熙三十五年落生的,比大格格小一岁,不过弘昱继承了大爷的健硕体格还有运动天赋,在一众皇孙里,弘昱的骑射一向是数一数二的。 不过大格格打小就擅于骑马,小西瓜刚能骑小马儿的时候,大格格早就换大马了。 小西瓜虽然这两年骑射进步很大,但是大格格也没有落下,在骑马一项上,小西瓜目前还真是比不过大格格。 让维珍意外的是,大格格竟然还赢了弘昱。 瞧着大格格一脸骄傲,维珍也是心花怒放,当下便指着被大格格放在桌上的锦盒道:“这想必就是月华赢来的彩头了?” “嗯!我特地带来给额娘看的!”大格格使劲儿点点头,然后飞快地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根牛皮编制的马鞭,甩了甩,发出清脆的声响。 维珍对于马鞭没什么研究,但是这马鞭柄的材质她认得,碧玉嘛。 虽然不比和田玉金贵,但是也算勉强凑活…… 凑活不了,三爷未免也忒抠门! 这么隆重的开园宴,几乎皇室子弟悉数到场,一众凤子龙孙比骑射,三爷这个主人家就拿这个马鞭当彩头? 还没有大格格平时用的马鞭好! 大格格的马鞭是四爷给着人制作的,和田玉的手柄呢,样子也比大格格现在手里拿个这个好看。 她就知道三爷是个小家子气的! 2011 天崩地裂的事儿 不过当着大格格的面儿,维珍当然不会蛐蛐三爷,当下含笑道:“大格格真棒,一会子功夫就赢了个马鞭回来,发家致富小能手嘛!” “不是马鞭!”大格格赶紧纠正,“是汗血宝马!马儿不好牵来给额娘看,我就把马鞭给拿来了!” 大格格越说越激动,跟维珍比划着:“额娘,三伯的马儿那么高那么大浑身亮闪闪的可好看了!现在归我了!哈哈哈!” 维珍:“……” 额,她这个小人! 她竟然还编排人家三爷小家子气!明明小家子气的人是她! 羞愧啊!她必须要向三爷道歉! 所以…… 等会儿席间,她少吃两口,好歹给三爷省省预算,就当是赔不是了。 “额娘,你没看到,当时弘晟都要给气哭了,要不是因为三伯他们都在,弘晟肯定要跑过来拦着不许我带走汗血宝马呢!”大格格道。 “为什么啊?不是赢的彩头吗?”维珍问道,“难道你们是分批比的、弘晟骑的比你更快?所以弘晟才不满意?” “拉倒吧!他骑的还没有小丸子快呢!还好意思跟我比?”说起这个,大格格就一脸嫌弃,忍不住撇嘴,“他就是舍不得这匹汗血宝马呗,好像是我跑到他们家里面生搬硬抢似的,哼!就没见过比他更小家子气的!” “那后来是怎么办的?” “后来啊,三伯身边的谙达把他给哄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依依不舍地瞅着马儿呢,都走出老远了,还看!”大格格比划着,“然后我就让人把马儿提前给送回去了,他一个劲儿地缩肩膀,八成是被气哭了吧” 说到这里,大格格忍不住又乐了起来,然后坏笑着跟维珍道:“额娘,我想好了,以后只要有弘晟在的场合,我就骑这匹汗血宝马到场!” 维珍:“……” 小姑娘,还嫌你阿玛额娘事儿少呢?! 瞧着大格格这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维珍登时就觉得有点儿牙花子疼。 要不往后还是让自家孩子离三爷家的孩子远点儿吧。 先前是因为小丸子比摔跤输了,弘晟气得当场大哭,现在又有了这么一出。 怎么看,弘晟都不像是个心胸大的,十有八九是被溺爱长大的。 这回当着众人的面儿,弘晟明显是出了丑的,自己最宝贝的嫡长子如此出丑,三爷的心里能好受才怪了! 不定心里会不会迁怒大格格,甚至四爷跟她呢! 所以这样的孩子…… 最好还是离远点儿好,真的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自己炸了还要赖上你。 当然了,真要是被赖上了,他们也不怵。 照四爷的话说是,只要孩子们占理,就一定不会让孩子们吃亏。 维珍决定回去之后,就找时间跟孩子们围绕“既不惹事也不怕事”的主题开个小会。 “主子,该入席了。”甘草进花厅禀报道。 “行,那咱们走吧,”维珍拉着大格格,一边含笑道,“等会子多吃一点儿哈,骑了这么长时间的马儿,定是累了。” 她能少吃,但是她的闺女不能! “嗯!听额娘的!” 维珍牵着大格格的手才出了花厅,结果就远远瞧着三福晋快步往外走,一副脚底生风的架势。 怎么了? 不是要开席了吗?三福晋这个女主人这个时候着急忙慌地是要去哪儿? 难道是…… 弘晟哭出毛病来了?所以三福晋这才急急忙忙过去查看儿子情况。 可别啊! 虽然弘晟丢脸是活该,但是别跟她家宝贝月华扯上干系好不好?! 不行,会议的主题必须要变更成“远离易燃易爆危险品”! …… 维珍是想多了,三福晋临开席却匆匆离开,并不是因为三爷打了弘晟的事儿,而是另一件让三福晋觉得天崩地裂的事儿。 生怕被人瞧出异样,三福晋努力地维持着一脸平静,但实际上,三福晋就差没受惊过度昏过去,要不是被侍婢搀扶,她这腿软脚软的,又哪儿来的脚底生风? 好不容易到了地儿,三爷的贴身太监立马迎了上来,然后就挡在了侍婢跟前,一边躬身跟三福晋道:“启禀福晋,主子爷正在书房里面等您。” 这就是不让侍婢跟着进去了。 三福晋一时间更是提气不上气儿,瞅着近在咫尺紧闭的雕花门,三福晋心里满是惶恐,恨不得扭头就走,但是…… 她哪里都去不了,只能硬着头皮一步步挪进了那雕花门。 “啪!” 三福晋才一进去,登时就一个茶杯朝她飞过来,惊得三福晋没了呼吸,脚下却像是生了根,愣是一步都挪不开。 2012 那个叫赵尔登的 好在那茶杯没有砸中她,落在了她面前一尺处,登时满地狼藉。 伴随着瓷器碎裂之声而来的,是三爷的厉声呵斥:“你还有脸来!” 到底……到底怎么了? 是她做错什么了吗? 可是……可是开园宴她准备得那么长时间那么仔细,恨不得每只碗每双筷子都一一查看,到底…… 到底能出什么岔子呢? 三福晋竭力忍住内心的惶恐,踩过那一地狼藉,行至软榻前,颤颤巍巍冲三爷福身行礼:“妾身不明,还请……还请主子爷明示。” “哼!你还有脸问?”三爷横着面前唯唯诺诺的女人,打口中溢出一声冷哼,再开口,怒火都翻倍了,“爷是怎么交代你的?开园宴必定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你可把爷的话放在心上了?生怕爷没有机会丢人现眼是吧?!” 果然是出事儿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 一定有人陷害她! 对,一定有人害她! 一阵心悸袭来,三福晋觉得胸口都开始隐隐作痛,再开口就带着哭腔了:“妾身虽然愚钝不中用,但是却哪儿敢在开园宴这等大事上松懈?妾身跟主子爷夫妻一体,自是荣辱与共,主子爷失了颜面,妾身脸上又岂能好看?这世上更是再没有比妾身更在意主子爷颜面的了!” “这里头肯定有误会,还请主子爷明鉴,为妾身做主!” 一边说着,三福晋一边就跪了下来,泪眼婆娑的模样甚是楚楚可怜。 只是这也不过换来三爷一声讥笑:“为你做主?你还有脸攀扯别人?阖府上下谁不知道,福晋一贯不容人,把后宅盯得死死的,别说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打开园宴的主意,只怕是平日里连咳嗽都不敢大声儿呢!” 三福晋闻言蓦地抬起头,赤红一双眼盯着三爷,眼泪簌簌而下。 她把后宅盯得死死的这有错吗? 三爷一向风流薄情,她早已是习惯了也是认命了的,原对三爷也没有什么奢求,只一门心思地为一双儿女筹谋打算,她不死死盯着后宅、坐稳主母之位,能行吗? 只怕早就被那起子不安分的妾身生吞活剥了,但看看四福晋如今被个李氏挤兑成什么样儿就明白了! 她可不像四福晋那般懦弱好性,属于她儿女的,谁都别想夺了去! 她虽然把那起子妾室管的老老实实的,但是自认并没有过格之处,三爷的后宅也一直稳稳当当,从未出过岔子,这真是十分难得了,毕竟三爷后宅的热闹程度,那在一众皇子里头可是独一份儿的。 但就是因此,她这个福晋更要管家严厉,要不然的话,那起子莺莺燕燕岂非成天都要闹翻天? 三爷对她管家的手腕明显是满意的,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三爷对她虽然不剩什么情分了,但是却从未动摇过她的管家权。 但是如今,三爷竟口口声声数落她管家太严不容人的罪过。 什么叫过河拆桥什么叫卸磨杀驴?什么又叫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三福晋不吭声只是瞪着三爷,这眼神把三爷瞪得更是火大,当下抬手在小几上狠狠一拍,然后指着三福晋道:“你还不服气?我倒是要问问你,宴席菜色都能被人放药,这难道不是你的疏忽?口口声声有人害你,可是膳房的师傅难道不是你一亲自挑选的?谁有本事这么害你?!” 宴席菜色都能被人放药。 膳房的师傅。 三爷这一张口,三福晋瞪不下去了,又开始头昏脑袋:“这……这怎么可能呢?” 是啊,怎么可能呢? 三爷府要办开园宴,一下子要接待上百位贵宾,自然三爷府上的厨子是不够用的,所以就得临时借调。 这事儿归内务府管,内务府很快就从各处临时借调了十几位师傅送过来,由三福晋挑选,三福晋便从其中挑了八个底细干净、资历深厚的留下,然后帮衬着三爷府上原本的六位大师傅一道准备宴席。 在此之前,三福晋亲自尝了三遍开园宴当天的菜色,一切都很顺利,可是三爷的意思是…… 今天,开园宴的当天,竟然有师傅往菜里面放药。 三福晋的脑子都有点儿不够使的了,嘴里一直喃喃着:“不可能啊,这不可能啊,我都一一查过……” 殊不知,她这一副茫然模样,更让三爷生气,三爷用手指着三福晋,一边咬着牙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你既是说你一一查过,我且问你,那个叫赵尔登的从前是被老四赶出府的,你知不知道!” 2013 他这个诚亲王差点儿就地位前程不保! 赵尔登? 这名字她有印象,就是内务府一开始送过来的那十几个师傅中间的一位,可是…… “他不是因为年迈体力不支,实在做不了掌勺大师傅,所以这才被四爷送回内务府的吗?”三福晋闻言忙急急解释道,“这也不算什么事儿啊!” 是啊,不算什么事儿。 奴才大了,精力不济,伺候不好主子了,像肖嬷嬷那样跟主子感情深厚的,自然主子乐意留在身边荣养,但是太监的话,真没有几个主子愿意留在府上给养老的。 毕竟太监身子残缺,年轻的时候没什么,正常人一样,但是年纪大了,太监的缺陷就体现的特别明显,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股子难闻气味儿,这样的人又怎么好继续近身伺候主子呢? 所以太监一旦上了年纪,基本就会被安排其他不算要紧的差事,再老一些,其中绝大部分就会被送去庙里养老,比如京师的刚铁庙(也叫褒忠护国寺),所以太监几乎就没有不贪财的。 没儿没女的,等到不用了伺候不了主子了,没有钱怎么养老? 没有钱,老了从头到脚的一身病谁给治? 而赵尔登就是这样的情况。 虽然赵尔登远远还算不上年老,但是因为一场厉害的风寒险些要命,后来虽然撑过去了,但是精力却大不如从前,而且渐渐有了手抖的毛病,这才被四爷府给退回了内务府。 然后内务府又给赵尔登安排了轻松的差事,就在附近的行宫里面伺候。 这回因为要办开园宴的缘故,三爷府上临时要借调厨子,内务府就把赵尔登等一众师傅给送了过来供三福晋挑选临时取用。 结果三爷府上的一个大师傅竟跟赵尔登是旧识,说是从前一起在御膳房学艺的。 赵尔登底细清白,有做大师傅的经验,手抖的并不厉害,而且跟大师傅还知根知底,这完全符合临时借调的标准嘛,所以三福晋就把人给留下了。 “不算什么事儿?不算什么事儿,他敢往菜里头下药?”三爷冷笑着,手指一下下重重点着三福晋的脑袋,“你也不想想,如今就爷跟老四两个亲王,老四能不一门心思琢磨着把爷给踹下去?你倒好,直接引狼入室!” “要不是及时被发现,这个时候,爷就该跪在畅春园门外请罪了!” 三爷能不生气? 他现在跟四爷是什么关系?还以为是从前哥俩好呢? 自打万岁爷去年在山东下诏废黜太子之后,他跟老四就不存在任何哥俩好的可能了! 从前还有个老八蹦跶得欢实,他们勉强算得上是三足鼎立,但是如今老八不中用了,老四明显比他更受万岁爷重用,三爷能不心急?能不越发忌惮防范四爷?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三福晋竟然还挑老四的人在他们府上走动使唤! 没错,就是老四的人!一日为四奴终身是四奴! 三福晋也不想想,老四的人能是好的?能不听老四指挥? 而那个赵尔登今日的所作所为分明就印证了他的猜测! 在三爷看来,这事儿再清楚不过,分明就是老四的一手安排,说起来当时三福晋问内务府借调师傅的时候,正好就是老四代老八打理内务府的时候,然后…… 然后那个赵尔登就顺理成章就被送到三爷府。 再然后,三福晋把人给留下了。 再再然后,赵尔登在菜里放药。 这叫什么? 老四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三福晋这叫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他这个诚亲王差点儿就地位前程不保! 真要是今天在他的开园宴上,一众凤子龙孙、皇亲国戚中毒的中毒,甚至送命的送命,他还这个诚亲王还如何做的下去? 这个赵尔登既是答应做要命的勾当,想来已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所以…… 所以侍卫才要上去把人摁住,那赵尔登就一头撞在了灶台上。 当场就断气儿了。 人都死了,还查个屁啊? 就算三爷认定四爷是幕后黑手,更把四爷当成眼下最大的竞争对手,再怎么想着趁机扳倒四爷,难不成还真的能把这事儿闹大、闹到御前吗? 三爷都能猜到最后的结果。 首先,一个几年前就被送出四爷府的奴才跟如今的雍亲王府有个屁的关系? 四爷那段时间是代为打理内务府不错,但是借调厨子这样的小事儿,根本就不会被递到四爷面前,真要芝麻大的事儿都得四爷拿主意,内务府的官员都是死绝了不成? 赵尔登是三福晋亲自拍板留下的。 2014 你拿人家当知己,不定人家背后如何算计呢! 内务府把人送来、交接整个流程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赵尔登也不是今天才到三王府,那么多天,你们三王府没有察觉不对,别说不关人家四爷的问题,就是内务府人家也坚决不肯这个大锅啊。 所以,归根到底一句话,这就是你三王府监管不严才险些酿成如此大祸! 怎么处置已经死了的赵尔登且不说,万岁爷肯定要对他重拳出击,说不定他这才到手的亲王位分就飞了! 从前,他又不是没有被降过位分,而且他还是唯一一个被降过位的皇子,从前万岁爷再厌恶大爷,不也没动过大爷的位分? 现在万岁爷对老八那也是嫌弃得很,可是老八也踏踏实实在贝勒爵位上好好儿待着。 只有他! 要是再度被降位分,他这个三爷可就彻底塌台了。 所以三爷哪儿敢把事儿闹大,就算明知道这回吃了大亏,可他非但第一时间要封锁消息当做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等下还要跟老四一桌和颜悦色、推杯换盏! 这个老四! 他分明早就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还有福晋,世间再没有比她更无用无知的妇人了! 三爷是真的恨,也是真的后怕,所以都忍不住宴席结束,就把三福晋叫来兴师问罪,对着三福晋那叫一个怒火喷张。 三爷怒极反笑:“人家钓鱼都不用钩,你倒是上赶着去咬那不存在的饵!也不想想如今是个什么形势,你倒还成日跟老四家的亲如姐妹,你拿人家当知己,不定人家背后如何算计呢!” 打量着三福晋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三爷又沉下了脸:“别一副要死不活、受了八辈委屈的德行,等到宴席散了,爷再找你算账!” 撂下这话,三爷就袖子一甩,冷脸离开,只是才走出两步,三爷又站住了,扭头去瞪兀自跪地不起的三福晋,一边狠狠道:“管家管家不行,教养出来的孩子也是一塌糊涂,真不知要你有何用!” 是啊,不就是一匹马儿吗?他们三王府难道还舍不得一匹马儿? 老四家的闺女争强好胜固然讨厌,但是弘晟未免也忒小家子气了! 把他这个当爹的脸都丢尽了! 还不是因为三福晋教子不善?! 真是越看越觉得这妇人实在是一无是处。 言毕,三爷就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宴席才刚开始呢,他这个主人可绝对不能缺席。 自然三福晋也不能缺席。 不论发生了什么,不论她此刻是个什么心情想法,这个时候,她都需要赶紧回去主持宴席。 这道理三福晋自然明白,只是她心口实在疼得厉害,连气儿都喘不过来,更别说是起身了,她只能伸手扶着软榻,靠在胳膊上,慢慢平复着。 “主子!主子!”侍婢进来,瞧见三福晋这般模样,慌得不行,当下忙不迭要去扶三福晋,三福晋却摆摆手,指了指桌上的茶杯。 侍婢会意,忙转身倒了茶,送到三福晋面前,三福晋一口气儿喝完,这才好受了一些。 “主子,奴婢扶您在软榻上缓缓吧,”侍婢担忧地看着三福晋的面色,“您脸色不大好看。” 三福晋摆摆手,哑着声道:“回去。” 侍婢也知道开园宴轻重,所以也不敢多劝,当下便扶着三福晋离开。 “可打听清楚了吗?”三福晋问。 方才侍婢跟三爷的贴身太监都在门外守着,三福晋的侍婢一向伶俐,必然是会想法子打听的。 “是,奴婢打听清楚了,”侍婢一张口就忧心忡忡,“福晋,那个叫赵尔登的师傅平日里瞧着是老实憨厚,可谁曾想,却是个包藏祸心的。” “打昨儿起,膳房就开始为今儿的宴席做准备了,本来也没见赵尔登有什么不妥的,只是方才眼瞅着要开席了,膳房里头的人便就一下子多了不少,都是等着上菜的,结果那赵尔登就挑在人多的时候,悄默声儿地往汤锅里加料。” “原本也没有人发现异样,只道他是在加调料,不过那赵尔登手抖的毛病突然犯了,摔了碗,然后就被嗅出了味道不对劲儿,这才发现不对劲儿。” “侍卫闻声就要来拿人,结果赵尔登一脑袋就撞在了灶台上,登时满头满脸的血,口中还一直断断续续喊着什么……” 说到这里,侍婢停下来,也垂下眼,明显是不敢往下说。 三福晋蹙了蹙眉:“都什么时候了,还藏藏掖掖的?恕你无罪。” 2015 杀光你们这些吃……吃人不吐骨头的畜…… “是,奴婢不敢隐瞒,”侍婢这才接着往下道,“那赵尔登当时嘴里一直喊杀光你们这些吃……吃人不吐骨头的畜……” 余下的侍婢可不敢说了,三福晋却哪里有听明白的?一时气得面色更难看了,侍婢正要停下询问,三福晋却沉声道:“接着说!把你知道的一口气儿说完!” “是,奴婢遵命!”奴婢不敢耽搁,当下赶紧继续道,“那赵尔登没说两句就咽气儿了,事关重大,膳房那边第一时间就禀报了三爷,然后侍卫在赵尔登的被子里搜出了一包祖师麻,后来府医赶到,确定那碗被赵尔登往锅里倒的就是祖师麻熬成的药水。” “府医说祖师麻是一种治风湿痹痛、四肢麻木、跌打损伤的药材,但是却也有毒性,若是误食的话,身子会有不适,比如肠胃受损,若是剂量大的话,就更严重了,可能会呼吸衰竭甚至是一命呜呼呢!” “而赵尔登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偷偷熬出来的那一碗药水,也不知是怎么躲过搜身给带进去的,他熬的特别浓,药性也特别大,幸亏被及时发现,要不然的话,真会出大乱子!” 可不是会出大乱子吗? 就算有药味上菜前肯定会被发现拦下来,可万一呢? 今儿的开园宴小皇子小皇孙一堆呢,还有八福晋这样的孕妇。 真真恶毒! 这是一门心思要置他们诚亲王府于死地啊! 三福晋都不敢往下想,额头细细密密都是汗。 所以…… 真的是四爷使出的毒计吗? 那…… 四福晋可知道吗? “……你拿人家当知己,不定人家背后如何算计呢!” 三爷的嘲笑就在耳畔,三福晋不由顿住了脚,面白如纸。 …… 三爷沉着脸回去,待行至摆宴的大殿,三爷又恢复了一脸笑容。 三爷甫一进来,就听着大爷打趣:“老三,这宴席还没开始,你这个主人家就尿遁,这不适合吧?” 其他一众等待入席的皇子也纷纷笑着看向三爷。 三爷忙笑着冲大爷拱手:“大哥这话可就说岔了,今日众兄弟前来弟弟这儿捧场,那是瞧得起弟弟,哪儿有不尽心招待的道理?自然要好酒好菜招呼好大家,这不,弟弟方才还亲自去叮嘱一番,三十年的梨花白,今儿必须管够,咱们兄弟也好来个一醉方休!” “哈哈哈!老三,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后悔!”大爷笑着起身,行至三爷身边,一边伸手大喇喇揽住三爷,一边拿眼去看三爷的太监,“还不快去取酒?” 三爷给那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会意,当下躬身退下,安排着酒宴开席,登时一众侍婢端着酒菜奉上,皇子们也纷纷入席。 甫一开席,三爷就被大爷拉着喝酒去了,四爷跟五爷也边喝边聊。 不用奴婢伺候,五爷主动给四爷斟酒,然后又双手端着送到四爷面前,恭恭敬敬道:“四哥请。” 五爷为人和气,在皇子里头,人缘一向不错,跟四爷的关系也很好,后来又因为如今太后看重维珍跟大格格、再有五公主的缘故,五爷跟四爷的关系也变得更好了。 平日里兄弟俩虽然难得有见面相处的机会,但是也未因此疏远过,可是今天,五爷对四爷态度明显就有些…… 殷勤过头了。 打一开始,四爷到园子,就是五爷主动过来相迎,兄弟们寒暄的时候,五爷也一直没离开过四爷左右,但凡是瞅见四爷茶水少了,五爷还亲自给四爷续茶。 到现在,五爷更是亲自给四爷斟酒。 这些,三爷都看在眼里,别的皇子自然也瞧得清楚。 五爷表现得实在是太明显了,谁不会在心里嘀咕? 五爷那是用得着讨好别人的人吗? 打小养在太后膝下,谁不知道五爷是太后的心头肉啊?人家跟别的皇子根本就不在一个起跑线上的。 别的皇子三更灯火五更鸡,天不亮就得到上书房较劲儿用功的时候,太后一句心疼孙子,舍不得五爷早起,就免了五爷的早自习。 比起其他皇子,能天天睡到自然醒、完全不必在乎成绩的五爷,那简直不要太幸福。 虽然相较其他皇子,五爷在学业上那叫一个够呛,到现在还是一众皇子里头汉话说得最差的,除了有限几次伴驾之后,五爷更是再没有领过什么差事,四爷他们成日里忙得跟三孙子似的,五爷却几乎没出过京师,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 放眼上下五千年,康熙皇帝在鸡娃方面那是数一数二的,但即便如此,康熙皇帝却也从没鸡过五爷。 2016 瞧着五哥如今对四哥的态度,那殷勤的就差摇尾巴了! 非但不鸡,万岁爷还时不时逮着五爷一顿猛夸呢! 无他,五爷承欢太后膝下,让太后安享天伦,这在以孝治天下的天家,五爷可是妥妥儿的标杆啊! 所以,谁能因此小觑五爷? 别的皇子再怎么拼命再如何挣表现,到底是个什么前程,究竟能得个贝勒还是侥幸被封郡王,那都是说不好的,在给皇子爵位这事儿上,万岁爷显然不是个大方的。 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一直以来上头都有太子,为了保证太子的地位稳固,万岁爷在对其他皇子的爵位问题上,难免会吝啬。 就比如第一次大封皇子,就只封了大爷、三爷两个郡王,愣是把四爷给卡掉了,就算有官员为四爷说话,那也不好使。 可是五爷的前程却是一众皇子里头最稳定也最平坦的了,就算不办差不立功,难道…… 孝顺太后、侍奉太后她老人家,难道不算功劳? 那可是别的皇子都挣不到的功劳! 而且人家五爷打还是个肉团子起就开始立功了! 所以第一次大封皇子,五皇子顺顺利利被册封为贝勒,第二次大封皇子,五爷又毫无悬念地成了郡王。 说是毫无悬念吧,其实也还是稍有些悬念的。 毕竟在第二次大封皇子之前,万岁爷不知怎的,对宜妃娘娘的态度就冷淡了下来,更别说是九爷了,这些年,万岁爷都没有正眼看过九爷。 亲额娘失宠,亲弟弟被万岁爷厌弃,五爷会不会受此影响?还是有人好奇的。 事实证明,只要有太后在,任谁任何事都影响不了五爷的前程。 五爷非但被册封为了郡王,万岁爷还赐号恒,“恒”是什么意思? 是肯定五爷对太后对皇上对生母十年如一日的仁孝,也是万岁爷对五爷前途的表态。 不仅仅是太后喜欢五爷,更是万岁爷也喜欢得紧,只要有万岁爷在,五爷的前途就恒久不变。 所以谁能小觑五爷,压根儿就没有,非但没有,还多的是羡慕五爷的。 自然,如今的五爷也没有要对谁献殷勤的必要,如今形势再复杂,不管日后哪位皇子登基继位,但凡是有点儿脑子的,都不可能会苛待五爷这样的富贵闲王。 没必要嘛。 可是本该最自在的五爷,这时候,却当众表现出对四爷过分的恭敬,添茶倒酒的,谁能不多看两眼? 尤其是八爷,眼瞧着五爷对四爷的殷勤,以及对他的视而不见,八爷再好的修养,这时候脸色也是难看得紧,平日滴酒不沾的人,这时候却忍不住端起酒杯,一言不发地一饮而尽。 老九今天没来。 八爷是到了三爷这里才知道九爷今天因病抱恙而不能出面的。 因病抱恙? 到底得了什么病? 不是说宜妃娘娘身子不适,五爷跟九爷还日日去翊坤宫给宜妃娘娘请安侍疾的吗? 怎么又变成老九病了? 是因为给宜妃娘娘侍疾给累病了?还是因为不想见他所以才故意寻的借口? 是五哥吗? 是五哥拦着不让老九见他吗? 自然是,就老九对他那般死心塌地,怎么可能对他弃之不顾,肯定是因为五哥,或许还有宜妃,这娘俩儿逼着老九跟他一刀两断呢。 不仅如此,瞧着五哥如今对四哥的态度,那殷勤的就差摇尾巴了! 怎么着? 五哥这是算准了他是彻底翻不了身,所以不但要拦着不许老九同他再有瓜葛,还要带着老九去讨四哥的好吗? 这就想改弦易帜了? 也不先瞅瞅老九屁股上的屎擦没擦干净! 八爷垂着眼冷冷盯着面前的酒杯,然后将一饮而尽。 同样脸色难看的,还有七爷。 虽然一早叮嘱了七福晋务必要趁这机会做好夫人外交,七爷也很珍惜能遇到四爷的机会,一门心思想着能跟四爷破冰,只是…… 到现在,四爷除了刚到的时候对他点了点头之外,便再没有搭理过他,好似眼风都没给一个。 七爷也不敢太主动,一则是四爷身边的人不断,大爷三爷五爷都在同四爷说话,他这个一向不被重视的七弟,自然不敢贸然插进去,二则是,他也怕弄巧成拙,更被四爷厌烦。 所以…… 福晋那边进行的顺利吗? 应该的吧。 侧福晋既是行善积德,想来很有善心,必然能够理解包容他的难处吧。 虽是这样想着,但是七爷的注意力还是一直放在四爷身上,手里还一直捏着酒杯,随时都准备着去给四爷敬酒,只是四爷跟五爷聊得火热,他捏着酒杯的手都有些僵硬了,还是没有找到机会。 2017 他早该知道,大哥一直都是最重情重义的 七爷默默叹了口气儿,然后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三十年的梨花白,那自然是顶级好酒,只是七爷却压根儿尝不出什么味儿来。 “砰!” “砰!” 七爷跟八爷一前一后将喝空的酒杯放到桌上,这动静,引得两个人都下意识朝对方看去。 然后八爷笑着拎起酒壶跟七爷道:“七哥,弟弟帮你满上。” 八爷这主动敬酒,没让七爷受宠若惊,倒是让七爷面色一僵,呼吸一滞,当下七爷忙不迭拦住了八爷:“不敢劳动八弟,愚兄量浅,不宜多饮,八弟不用管我。” 从前也是在三爷府上赴宴,因着三爷阴阳七爷拿孩子争宠,引得七爷当众落泪,八爷当时还带着七爷离席给七爷宽心。 七爷心里自然是记着八爷好儿的,可是即便如此,这个时候七爷也不敢跟八爷走得太近。 良嫔娘娘可是“凶星”呢,万岁爷如今对八爷的态度也是一会一个样儿,才把审理凌普这样的大案交给八爷主持,后面紧接着又接着九爷十爷册封一事,狠狠打八爷的脸。 如今别说七爷不敢跟八爷走得近了,便就是从前跟八爷走得最近的九爷十爷呢? 九爷今天直接没来,十爷除了一开始跟八爷见礼之外,可就再没有说过话了。 说真的,但凡有可能,七爷必然都不会挨着八爷坐。 似乎是生怕八爷还要纠缠,七爷当下起身去找十二爷说话去了。 七爷这一走,八爷两边的位置可就都空下来了,另一侧九爷的位置自然是空的,就连十爷也不知去了哪里,两边都空空荡荡的,就八爷一个人孤零零坐着,别提多显眼了。 呵呵,如今连跛子七哥也瞧不上他,一副视他如洪水猛兽的架势。 跛子? 人家跛子现在也是郡王了! 扎扎实实压他一头呢! 八爷正一边心下冷笑,一边夹了个三丝瓜卷恨恨地咬着,然后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八弟”传来。 八爷闻声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大爷已经在空下来的九爷的位置上坐下,此刻一只手担在他身后的椅背上,一手搭在桌上,正看着他。 “大哥啊,”八爷嘴角顿时浮起笑容,“弟弟正要去给大哥敬酒呢。” 一边说着,八爷一边着人取来酒杯,就给大爷斟了酒,然后又给自己斟酒:“大哥,说起来,咱们兄弟有日子没一起吃酒……” “八弟,你身子才大好,还是少喝些吧,”八爷的话还没说完,酒被大爷给打断了,大爷一边伸手去拦八爷手里的酒壶,一边忧心忡忡看着八爷,又沉声道,“你脸色不大好,人瞧着也比从前瘦了不少,务必要保重啊。” 说到此处,大爷顿了顿,然后压低声音,又道:“这个时候,若是你再度卧病,那可就不大妙了,连良嫔娘娘也够呛。” 可不是不大妙吗,万岁爷明摆着对八爷不满,如今正是八爷积极办差,努力扭转万岁爷的观感的时候,所以他必须要打理好内务府,更要办好凌普的案子。 若是这个时候,他再度卧病告假,那往后万岁爷还能不能再想起他还肯不肯再重用他,那就说不准儿了。 至于内务府十有八九也要被交给别的皇子打理。 八爷要是就此一蹶不振、再没有翻身指望了,那良嫔娘娘就是更加没有指望了。 大爷是真心实意为八爷着想打算,这一席话说的八爷险些当场掉了眼泪。 自从良嫔被万岁爷认定为“凶星”、甚至差点儿被送出宫赏人之外,他的这些子兄弟对他都是些什么态度? 就连老九如今也一副要同他割席的架势,今日在三爷的开园宴,虽说一众兄弟见面也是照常见礼说话,但是到底跟从前是不一样了,毕竟万岁爷的态度摆着那儿了。 倒是他一直心里防备的大哥,非但没有离他而去,更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取而代之,这个时候,大哥还肯当着众人的面儿,同他亲近,为他担忧,这就是公开表明态度—— 不论万岁爷对他如何,大爷都仍旧待他一如从前。 大哥都不怕被人添油加醋传到万岁爷耳中,会被万岁爷认为是违拗圣心,甚至是受他牵连。 他早该知道,大哥一直都是最重情重义的。 他也该知道,大哥对他从来都是再忠心不过的,原不是老九老十能比的。 是他气量狭小,一直有意防备大哥,反倒更加看重老九,他自诩最能看清人心、利用人心,可事实却狠狠抽了他一记响亮耳光。 2018 老八,你觉得大哥对你如何? 非到这般田地才能认清,谁才是真的兄弟。 “多谢大哥记挂,弟弟一定擅自保重,不让大哥担心,”八爷竭力忍住眼泪,可眼中仍旧有水光闪烁,一边说着,八爷一边双手端起面前的酒杯,恭恭敬敬递到大爷的面前,“大哥请。” 大爷接过酒杯,打量着八爷明显泛着水光、再真诚不过的眼睛,顿了顿,大爷收回视线,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八爷也陪喝了一杯。 待大爷将酒杯放下,八爷又拎着酒壶为大爷斟酒,然后再度恭恭敬敬递到大爷面前,一字一字认真道:“大哥多年以来对弟弟的照拂,弟弟心里有数,实在感激不尽。” 大爷道:“你是我弟弟,照顾你是应该的。” 是的,只要是真心实意认他是大哥的,他就会真心实意拿地方当弟弟看。 而在这些弟弟里面,他最疼的最亲的,无疑是老八。 到底是在额娘膝下长起来的,也是他一路看着长大的,就像老八之前说的,老八的骑射是他手把手教的,这情分自然不是别的皇子能比的,所以,从始至终,老八一直都是他最信任的人。 自然,老八也对得起他的信任,大福晋过世的时候,老八夫妇主动提出为大福晋守孝一年,他不在京师的时候,老八为他尽孝额娘跟前,八福晋为他照顾儿女,作为弟弟,老八无疑是最懂事儿贴心的。 所以,他对老八能不好吗? 他得意的时候,不会忘了提拔老八,当年老八才十五岁就能随驾出征葛尔丹,为后来大封皇子获封奠定基础,这里头是少不了他这个做大哥的在御前为老八举荐争取的。 做大哥的当然要照顾弟弟,这没什么好说的。 后来,因为勾结天子近臣隆科多“私窥密折”,他这个做大哥被万岁爷厌弃彻底垮台,老八就此从他身后走到台前,接手了他多年辛苦挣下来的势力。 起先,他心里有落差,很难接受,但是在想通事情再无回旋余地、老八接任才是最好也是唯一选择之后,他就开始一门心思地辅佐老八,努力适应身份的转变。 作为兄长,大爷自认对得起八爷了。 所以此时此刻,他能坦然地面对八爷这双带着水光的眼,也能坦然地说出这番话来。 大爷的这份坦然,让八爷更是鼻头发酸,他怕自己失态,当下忙不迭低下头,继续为大爷倒酒,只是才拿起酒壶,就听到大爷低沉的声音又传来。 “老八,你觉得大哥对你如何?” 八爷忙不迭放下酒壶,抬起头,一脸感激地看着大爷:“大哥待弟弟再好不过,弟弟若是没了大哥,只怕早没了容身之地。” 两边位置空着,也不是没有好处,所以八爷这时候也能跟大爷说说心底话,只要压着声,就不怕被人听去。 “这话不对,”大爷摇摇头,“以你的能力筹谋,即便没有大哥襄助,你也照样会从咱们兄弟里头脱颖而出,会受万岁爷重用,说实话,大哥对你的襄助其实很有限。” 大爷说的不错,八爷的能力是任谁都不能埋没的。 头一次上战场,谁能指望只有十五岁的少年八爷能有什么突出表现?不过就是逮着机会镀镀金罢了,但是八爷就是能把万岁爷交代的差事干得飘飘来来来,万岁爷对他刮目相看,转年征讨噶尔丹的时候,万岁爷仍旧钦点八爷随驾。 这一次,八爷更为万岁爷重用,将最要紧的粮草后勤都交给八爷打理,八爷也是完成地干净漂亮。 两度随驾征讨噶尔丹的经历不仅为八爷挣来了贝勒爵位,也得到了裕亲王的青眼,后来裕亲王就直接找万岁爷要了八爷去帮衬打理广善库。 后来也是裕亲王临死还要搭上整个裕亲王府的身家性命为八爷在御前摇旗呐喊,举荐太子之位,自此,八爷的声势更胜从前,成了能跟三爷、四爷争锋,甚至还略胜一筹的存在。 这些可不是大爷能够帮得到的。 大爷说的是实话,但是这实话落在八爷的耳中,却让八爷心惊胆战,再开口的时候,八爷声音都带着颤了:“大……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即便没有大哥襄助? 难不成,大哥也要同他割席断义吗? 八爷惊惶不安地看着大爷,那眼神活像是个知道要被抛弃的小兽,看得大爷心下一声叹息,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八爷,那时候,他也总是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跟在自己身后。 2019 来战!来战!来战! 只是人都在成长,也都在变化。 大爷转过头,他端起酒杯,再度一饮而尽,这才又看向八爷:“老八,大哥一直有句话想问你。” “大哥请讲。”八爷忙不迭点头。 大爷定定地看着八爷:“手足之间应该始终以彼此的利益为先,有损对方利益声誉的,断断不能为,同舟共济、荣辱与共,这些是大哥心中认为的手足情分所必备的,而一直以来,大哥对你也都做到了。” “现在大哥想问问你,你对大哥也是一样的吗?” 大哥好好儿地怎么说出这样一段话来? 这是八爷所没想到的,还以为大爷要跟他割席呢,结果大爷却一张口就洋洋洒洒说起了所谓的手足情分。 这让八爷意外,继而就是狂喜,这难道不是大哥在表明态度? 同舟共济、荣辱与共,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如今他都到了这番田地,大哥竟然还对他这般死心塌地,八爷如何不狂喜?又如何不感动? 有他东山再起、问鼎九五的那一天,他说什么都不会亏待了大哥,如若不然,就让他遭天打雷劈、万人唾弃! 八爷在心中起誓,再开口的时候,八爷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承蒙大哥不离不弃,弟弟实在感激不尽!” “你对大哥也是一样的吗?”大爷又问了一遍。 八爷一怔,旋即忙不迭点头:“弟弟跟大哥自然同心同德。” 八爷觉得大爷的眼神变了,带着他有些看不懂的情绪,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八爷正要询问,结果那边的三爷醉醺醺地喊了起来:“大哥!亏你方才还说弟弟尿遁,如今你倒怎得躲了起来?” “三哥,你今儿这是要挑战大哥海量啊?”五爷跟着起哄,一边笑眯眯地看向大哥,“大哥,您可千万别怯战啊,没得让三哥往后都抓着你不放!” “老五,你少起哄架秧子,爷……爷才不跟大哥战,要战也是跟……跟你战!”三爷醉眼朦胧地瞪着五爷,一边端着酒杯摇摇晃晃走到七爷的空位上,一屁股坐了下来,一边一手揽着老五,“来战!来战!来战!” 五爷忙不迭摆手:“三哥您就饶了弟弟吧,弟弟等下还要去给额娘侍疾呢,可不敢醉着过去。” “你……不战?”三爷斜眼看着五爷,然后目光落在了五爷身边的四爷身上,再然后,三爷一锤定音,“那老四你代老五出战!” 也不管四爷乐意不乐意,三爷就给四爷倒上了酒,酒杯朝四爷跟前一递,四爷当然不能不给三爷的面子,当下双手接了过来:“多谢三哥!三哥请!” “甭跟三哥客气!你也请!”三爷斜着眼道。 然后兄弟俩碰杯,都是一饮而尽。 “再来!” 搁下酒杯,三爷不由分说又给两人满上了,这回还是递到四爷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四爷,眼神里头带着明显显的凶光。 三爷这明显就是有些醉了,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跟四爷拼酒了,就算心里再恨四爷的毒计,就算如今再视四爷为最大竞争者,但是明面儿上,三爷跟四爷还是兄友弟恭的。 打去年就两人就一直兄友弟恭来着,三爷不还是有事儿没事儿就跟四爷手拉手吗? 搞得四爷一度患了见三爷焦虑症,每回跟三爷分开,就得洗半天的手,可是万岁爷对此却特别满意,所以三爷更喜欢拉四爷的手了! 所以于情于理,三爷这个时候都断断不会跟四爷撕破脸皮,尤其还是在自己家的开园宴上,这不是…… 喝多了嘛。 所以就有点儿管不住自己个儿了。 四爷看着红头胀脑的三爷,十分摸不清头脑,三爷好好儿地跟他起什么劲儿? 不过不清楚归不清楚,四爷还是要给三爷的面子,当下还是接过了三爷递过来的酒。 “三哥,酒多伤身,咱们兄弟点到为止。”四爷道。 三爷端着酒杯,嗤笑道:“怎么着老四?连三哥这儿的酒你都……都不敢喝,这是怕……怕三哥在酒里下毒不成?” 四爷闻言不由蹙了蹙眉,扭头看向一旁伺候的三爷的太监:“去给你家主子爷取碗醒酒汤来。” 三爷这明显是喝大了,说话都不过脑子了。 那太监也是心惊胆战,打一开始他就一直盯着三爷,就怕三爷喝,三爷本来就不是个能喝的,但是今天这场合,三爷又少不得要多喝。 2020 老八,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旁的不说,至少要跟每位登门赴宴的皇子喝一杯吧?这一圈下来,少说也得大半斤酒了,更别说大爷一上来就跟三爷连喝了三杯。 可以说三爷现在已经处在似醉非醉的状态了。 似醉非醉反而才是最麻烦的。 不醉当然最好,脑子利索,根本用不着他们下人担心,醉了也不错,倒头就睡,虽然免不了伤身,但是也比三爷如今逮着四爷拼酒张嘴闭嘴酒里下毒来得强啊! 太监是真怕三爷嘴巴一秃噜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就算四爷不提醒,他这个是也必然会上前提醒的,所以当下,太监忙不迭点头称是,一边打发人去给三爷取醒酒汤,一边自己过去扶三爷。 “主子爷,奴才扶您去花厅歇歇吧。” 去花厅? 三爷才不想去! 三爷现在就想跟把讨厌的老四放倒,见识见识他的厉害! 正要呵斥那太监退下,结果三爷就听着太监在耳畔压低声音提醒:“主子爷,膳房的事儿,还得等您示下呢!” 膳房的事儿? 膳房的事儿需要他这个堂堂主子爷示下? 在不耐烦把太监喝退之前,三爷总算想起了膳房里头发生的事儿,登时混沌的脑子总算清明了起来。 再看向四爷的眼神都变得清澈了,三爷端着酒杯,冲四爷点点头:“四弟说的是,咱们兄弟点到为止。” 是的,点到为止。 至于别的地方别的事情,可就没有点到为止这么一说了。 “三哥请!” “四弟请!” 当下,三爷四爷又兄友弟恭、和和气气地喝完了杯中酒,三爷放下酒杯没有再喝的意思,待到醒酒汤被送来,三爷还客气地叫人分了一半给四爷。 “老四,你也趁热喝点儿,”三爷关切地叮嘱四爷,“没得等会儿酒劲儿上来难受。” 夹在三爷四爷中间的五爷:“……” 就没想到他这么大的体格子,竟然也有被忽视的时候。 “是,多谢三哥。”四爷忙不迭道谢。 待两人喝完醒酒汤,三爷还不放心四爷,伸手去就拉四爷的手,叮嘱道:“虽是天热,回去的时候也别骑马,仔细风扑了身子,要不还是三哥派车送你回去吧。” 五爷:“……” 哎,看来他是彻底被忽视了。 四爷:“……多谢三哥,弟弟本就是坐车来的。” 三哥为什么就不能忽视一回他! 哎呦,三哥的手劲儿还挺大! 诧异于三爷突如其来的大力气,四爷虽然不解,也全当不知,只是架不住三爷一个劲儿握着他不撒手,而且手劲儿越来越大! 三哥怕不是背地里头练铁砂掌了! “三哥,”四爷实在是忍无可忍只能开口提醒,“高抬贵手。” 三爷这才恍然大悟,当下忙不迭松开了四爷,只是不待四爷收回手,三爷又再度握住,然后一边关切地揉着四爷的手,一边询问:“捏疼你了?来,三哥给你揉揉。” 四爷:“……就不劳烦三哥了。” 他合理怀疑三哥这就是故意膈应他,为的就是恶心他少吃几口好节省宴席成本! 五爷:“…………” 不是,皇阿玛知道你们私下是这么……兄友弟恭的吗?! 原本还硝烟四起,这会子又变成了俗(恶)气(心)的兄友弟恭,八爷懒得看三爷跟四爷的表演,收回视线,心下冷笑,他倒是要看看三哥跟四哥这兄友弟恭的把戏还能表演多久。 眼下他是塌台了,就剩下三爷跟四爷两人平分秋色了,万岁爷明显更看重四爷,但是三爷占长,所以也算得上是平分秋色。 可是太子之位却只有一个,三爷跟四爷再怎么兄友弟恭,难不成到了太子之位前还要继续保持兄友弟恭、彼此谦让吗? 呵,就算他们真有这样好的定力…… 他也不会答应的。 四哥倒也罢了,三哥可明显就是个浑身上下都带缝的蛋,能下嘴的地方可多着了。 远的不说,单是刚刚三哥的嫡长子弘晟过来见客,都用不着他费劲,三言两语之间就能让那孩子变成了斗鸡。 呵,真不愧是三哥的种儿。 八爷脑子一刻都没闲着,但是却也不耽误他殷勤招呼大爷,正要再给大爷敬酒的时候,结果八爷就听着大爷道:“老八,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今天说的话? 八爷一怔,旋即忙不迭点头答应:“是,弟弟记得。” 同舟共济、荣辱与共,他记得,大哥的好,他会铭记一辈子! 就算是没了老九,他照样还有大哥。 2021 这是太后的好意 谁还没个兄友弟恭的兄弟,相比之下,他跟大哥的感情可不是三哥四哥那假惺惺的表演能比的! “大哥请!”八爷双手端起酒杯,恭恭敬敬递到大爷面前。 大爷没再说什么,接过八爷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 回到圆明园的时候,都已经是傍晚了,这一天又是吃席又是看戏的,瞧着是风雅闲适,但是维珍却觉得比耕了三亩地还累。 甫一回到天然图画,维珍就赶紧让甘草帮自己更衣卸妆,最重要的是拆了繁重的头饰。 “主子,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女贞进来禀报。 “好,”维珍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靠在软枕上喝了半杯茶,才总算恢复了点儿精气神,然后吩咐道,“吩咐膳房准备些清淡饮食就可。” “是,奴婢遵命。”女贞福身退下。 维珍又缓了缓,然后才慢吞吞起身,一步三挪地进了内间,待进了浴桶,浑身上下都被热水包裹,积累了一整天的疲惫才总算得以释放,维珍不由长长吐了口气儿。 其实倒不是因为这一身繁复装扮给累得,平日里,她带着大格格入宫请安,哪一回不得一早起来精心准备妆容?但是维珍也不会觉得多累。 毕竟如今去太后慈宁宫就跟在自己家里感觉差不多,一点儿都不带费心的,陪太后喝喝茶聊聊家常然后用个午膳,走的时候还要带几食盒慈宁宫的糕点或者别的太后的恩赐。 反正这一套连吃带拿的流程,维珍现在都习惯了,厚脸皮也练出来了,没有一点儿心理负担。 但是这种场合不同,要应付的人太多,随时随地都要做好应对准备,瞧着是看戏喝茶一派从容恬静,可是时时刻刻都得竖起耳朵,高度警惕。 对于闲散惯了的维珍来说,累是真累,不过…… 好像还挺刺激。 维珍觉得这一整天下来,自己分泌的肾上腺素只怕要比过去半年分泌的都多。 如今回到自己的地盘,维珍自是觉得轻松不少,然后就靠在浴桶上闭着眼放空,直到一双手搭在她的太阳穴,轻轻揉按了起来。 维珍睁开眼,一仰头就对上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 “累坏了?”四爷含笑问道。 “嗯,”维珍撅了噘嘴,一张口五分撒娇五分委屈,“妾身为了王爷开展了一整天的夫人外交呢,差点儿没累瘫。” “真是辛苦卿卿了,”四爷道,一边俯身下,轻轻亲吻维珍的唇,“明天早起就有酒酿圆子配羊汤面,如何?” “你这什么魔鬼搭配?”维珍一脸无语,“我要肉夹馍配羊汤面,还要程师傅出品的。” “成。”四爷自然无有不应。 去年南巡之前,万岁爷赏了四爷二十头西北来的羊,四爷直接叫人送到庄子上养了起来,如今庄子里羊群的规模已经从二十头发展到了六十头了,每隔几日就会有新鲜的羊肉送到膳房。 至于维珍口中的程师傅,是前不久新到圆明园伺候的,地地道道的陕菜师傅,做的肉夹馍跟羊汤,用维珍的话说是挨一闷棍都舍不得撒手。 就这么好吃! 所以最近,侧福晋的餐桌上,程师傅出品的频率就非常高。 四爷伺候了维珍沐浴,就着维珍沐浴的水也简单洗了,然后两人便穿衣出了内间。 女贞跟甘草已经摆好了晚膳。 四爷跟维珍落座,比起白日在三爷府上用膳时候的矜持端庄,这时候的维珍明显就松弛多了,叫女贞拿个软枕过来塞在身后,然后便懒懒地靠在上头,有一口每一口地吃着,一边跟四汇报起了所谓的“夫人外交”。 七福晋那边没什么好说的,提一嘴也就是了,维珍着重跟四爷提起了十福晋。 “太后似乎有意要改善你跟十爷的关系,”说起这个,维珍还是十分不解,“十爷之前的所作所为太后是不清楚?还是太后她老人家别有深意。” 太后的意思,维珍自然是尊重的,所以十福晋主动提出要捐善款资助义诊,她没有拒绝,这便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了。 但是再多的,就没有了,毕竟她是四爷的侧福晋,自然要维护四爷的利益,所以在四爷表态之前,她是绝对不可能对十福晋有更多的表示。 至于十福晋是不是失望而归,十爷此刻会不会忐忑不安,这不是维珍需要考虑的。 四爷闻言,将手中的筷子放下,看向维珍:“这是太后的好意。” “好意?”维珍眨了眨眼,“怎么个说法?” “前些时日,阿灵阿弹劾废太子余党的事儿,你肯定有所耳闻了。” 维珍点点头:“是,这么大的事儿,我自然一早就听说了。” 2022 是你……是你让他弹劾的废太子余党? 废太子的确被废了,万岁爷对幽禁咸安宫的废太子不闻不问,却再度大封皇子,眼瞅着废太子复立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但是…… 万岁爷却对废太子的儿子弘晳弘晋两位皇孙照样厚待,非但没有让他们随着废太子一起幽禁,还让他们搬进了阿哥所居住,平日里跟着小皇子们一道去上书房读书、去小校场照常练功。 万岁爷似乎没有要牵连弘晳弘晋的意思。 再者就是,对于朝中弹劾废太子余党的那些试探性的折子,万岁爷一直置之不理。 所以万岁爷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是还有要复立废太子的考虑还是有意将废太子的势力留给弘晳弘晋? 所以万岁爷才迟迟不肯清算废太子余党? 就因为有着这样的疑虑,所以朝臣虽然不乏有弹劾废太子余党的,但是还真的没有谁贸然弹劾废太子余党的核心人物、废太子的奶公、昔日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 谁不知道废太子余党应该尽快清算铲除、才于朝廷稳固有益? 但是万岁爷这模棱两可的态度就摆在那,谁又敢冒这个头呢? 顶多也就是试探试探。 就在这个时候,阿灵阿总算结束了长达四个月的停止反应。 甫一还职,按说阿灵阿该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再被万岁爷挑出错来,结果阿灵阿那叫一个不走寻常路,甫一重返朝堂就丢下颗炸雷。 当朝弹劾以凌普为首的废太子余党! 阿灵阿谁不在心里惊呼一声“弘毅公牛逼”! “弹劾废太子余党的材料是我叫人给阿灵阿送去的。” 四爷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惊得维珍目瞪口呆:“是你……是你让他弹劾的废太子余党?” “不错,”四爷点点头,夹了一筷子的清炒藕带放进嘴里,半晌又继续慢条斯理地道,“弘毅公既然一门心思地认罪悔过,爷也不是那不念情分的人,所以这不就给他机会了吗?” 自从十爷在山东对四爷下黑手之后,十爷自己遭殃不说,整个钮祜禄家族都受了牵连,阿灵阿被停职反省,那个东昌知府被处斩,还有不少钮祜禄家族的官员也被波及,降位的降位,革职的革职。 眼瞅着赫赫扬扬已有百年的钮祜禄家族,在阿灵阿手里就要一蹶不振了,阿灵阿能不着急? 他急的就差没直接冲去跟八爷九爷来个一刀两断了! 平日里,十爷跟八爷九爷一贯走得近,阿灵阿没有置喙过,这也是阿灵阿默许的,毕竟在阿灵阿看来,八爷比其他的皇子优势更大。 尤其是八爷明显对于回归八旗旗主共举汗王的传统接受度更高,所以裕亲王临死之前还在为八爷摇旗呐喊,阿灵阿自然看八爷更顺眼。 他们钮祜禄家族,可是出了“开国五大臣”之一的祖父额亦都、顺治爷四大托孤之臣之一的阿玛遏必隆、当今万岁第二任皇后孝昭皇后、唯一有谥号的贵妃温僖贵妃。 看看从前祖父、阿玛在朝中呼风唤雨的地位,再看看如今的自己,纵使年少就承袭爵位、身居高位,但是阿灵阿还是难免失落。 比起从前的皇帝,如今的万岁爷真真是大权独揽,连册立皇太子这样干系重大的事儿也是自己乾纲独断,而他们这样曾经为大清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世家大族,到了万岁爷这里,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单看万岁爷是怎么对待安亲王府的,对自己的叔父都如此下得去手,更别说是他们了。 所以…… 恢复八旗旗主共举汗王的传统有什么不好? 天子的权力必须受到约束牵制,否则的话,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迟早就收拾得渣都不剩! 所以不管是哪个皇子,只知要是支持八旗旗主共举汗王传统的,那就是他阿灵阿眼里独一无二的太子人选! 从前大爷跟八旗军队的关系最好,阿灵阿也是观察过大爷的,只是奈何大爷为人实在暴躁冲动,跟从前的大贝勒代善都有的一拼了,再加上后来大爷垮台,阿灵阿也就歇了这心思,然后…… 然后阿灵阿的心思就转移到八爷身上了。 有大爷作对比,八爷简直就是个完人嘛,最是平和谦逊,又有裕亲王背书,再有就是,八爷还是个没有母族支撑的,换言之,八爷比别的皇子更需要借助外力。 作为外力的阿灵阿,对八爷能不满意?真真哪儿哪儿都完美啊。 2023 很明显,他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再加上之前山东赈灾的时候,八爷献策让八旗官员入山东赈济,更是明摆摆地向八旗示好,别说是阿灵阿,八旗上下哪个不对八爷心生好感? 所以在阿灵阿的示意下,十爷跟八爷九爷走得更近了,弘毅夫人跟八福晋也走得近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弘毅公府会成为继裕亲王府之后,八爷又一强有力的助力。 然后…… 然后就出了美仁县的那档子事儿! 八爷竟然让老十去对四爷下黑手!老十竟然还就乖乖遵命了! 他对八爷可谓是诚意至极,八爷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那屁大点儿的事儿,谁不能做?随便找个人就能顶黑锅的事儿,有必要非让老十干吗? 他怎么不让老九去干?! 说真的,阿灵阿到现在都搞不清楚八爷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根本不稀得老十跟他们弘毅公府,还是一门心思为了把老十跟他们弘毅公府牢牢绑到八爷身上,所以才使出了这么下作的手段。 现在阿灵阿也懒得去搞清楚了! 他就知道,他们弘毅公府跟八爷不共戴天! 停职反省的这四个月,阿灵阿除了天天咬牙切齿磨刀霍霍之外,那就是一个劲儿地叮嘱弘毅公夫人。 爷们儿不方便出面的事儿,少不得就得娘们儿出面了。 夫人外交嘛。 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平头百姓,自古都应用自如。 对谁夫人外交? 对德妃呗。 太子被废,排除大爷、五爷、七爷、八爷、九爷、十爷、十二爷、十四爷之后,还下剩谁? 也就三爷、四爷、十三爷有继位登基的可能了。 目前看来,可能性最高的还是四爷,万岁爷明显更看重四爷,要不然也不会将山东官场整顿、官员处置、任免这样的大事全权交给四爷打理。 相比之下,这两年来一直忙活编书、短暂监国的三爷就逊色不少。 就阿灵阿的分析,三爷只有两份继位的可能,四爷却有八分。 十三有几分? 十三的可以直接归入四爷的八分里去了! 所以…… 阿灵阿刀磨得更狠了,牙也咬得更狠了! 狗比八爷,害我不浅!我XXXX! 除了低三下四跟四爷示好,他们弘毅公府还能有什么选择? 只是知道自己在四爷那里人嫌狗厌,所以阿灵阿也只敢让夫人时常去探望德妃。 知道德妃跟四爷的母子关系不大……亲密,所以弘毅公夫人也不敢在德妃面前提四爷,但是这一趟趟风雨无阻地往永和宫跑,那不就是在向四爷表态吗? 只是四爷一直也没有任何回应,阿灵阿简直愁得头秃,要杀要剐,你倒是划个道儿啊! 沉默,就只有沉默! 就在阿灵阿被折磨得精神恍惚的时候,一份涉及废太子余党的罪证被送到了阿灵阿面前,其中打头的正是废太子的奶公凌普。 “你怎么确定阿灵阿一定就会弹劾凌普一众人?”听四爷简单说完来龙去脉,维珍还是心有不解,“他可是刚刚被万岁爷停职反省、在家闭门思过四个月,正是最小心翼翼的时候,他难道就不怕又招来万岁爷的雷霆大怒、再让他停职反省?” 说白了,这不就是逼着人家交投名状嘛? “所以,他是有选择的,”四爷一边接过维珍递来的帕子擦手,一边慢条斯理地道,“他可以选择在万岁爷面前安分守己、尽最大程度守住弘毅公府的荣耀权势,他也可也选择日后,眼睁睁地看着弘毅公府分崩离析,钮祜禄家族的百年荣耀都毁在他手上。” “很明显,他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四爷挑了挑眉,放下帕子。 老十错的是出格,但是他这个做兄长的不可能对老十动手。 但是弘毅公府就不行了。 往永和宫多跑几趟、带头给维珍捐三百两就算了? 差得远! 且得大放血呢。 维珍:“……” 好拽哦。 不过她喜欢! 嘻嘻! “太后知道你跟阿灵阿之间的事儿?”维珍问。 四爷摇摇头:“太后不知情,但是太后却知道我不能跟老十一直关系这么僵着,否则的话,万岁爷只怕有意见。” “所以太后先前一直并没有插手十爷跟你的事儿,但是万岁爷下了册封皇子的旨意之后,太后才肯出面缓和你跟十爷的关系,”说到这里,维珍不由点头感慨,“难怪你刚才说这是太后的好意。” 可不是嘛。 明明是十爷四爷背后下黑手,万岁爷明显对十爷大了大火,毕竟在此之前,哪位皇子闭门思过长达四个月之久?万岁爷的怒气可想而知。 但是在第二次大封皇子的时候,十爷还是顺顺利利被封了贝子。 2024 十七险些从马上跌下 倒是之前没有被十爷牵连的八爷九爷竹篮打水一场空。 钦天监一句话,让八爷母子抱团滚上下坡路,九爷也是被万岁爷直接无视,后来当朝闹出那一出,九爷差点没给磕死、更连累八爷又往坡下滚得远了。 万岁爷还不清楚谁是主谋谁是工具人儿? 万岁爷对八爷九爷的态度再明显不过,厌恶至极,可是这难道不是在为四爷出气? 四爷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领万岁爷的情,所以对于万岁爷认为还能抢救、网开一面的十爷,四爷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大度宽容。 只是四爷可没这么心胸宽广,既是摸清了万岁爷对十爷的态度,那四爷就少不得要赶在万岁爷册封皇子旨意下来之前,狠狠敲打一番阿灵阿,没得日后十爷顺利封爵,让阿灵阿觉得形势大好,又想东想西不老实了。 所以就在那个时候,是否愿意弹劾废太子余党、给四爷交投名状的选择就摆在了阿灵阿面前。 在万岁爷对待十爷这事儿上,被停职反省的阿灵阿显然是有信息差的,就万岁爷对十爷还有弘毅公府的处置,那对于阿灵阿来说就是塌天之祸啊,倒是万岁爷对八爷九爷没有丝毫处罚的意思。 阿灵阿还以为万岁爷这是要维护八爷九爷直接让老十跟他们弘毅公府背黑锅呢。 什么叫岌岌可危啊? 而这个时候,面对着四爷给出的选择,阿灵阿能怎么选? 一旦做出选择,就算是之后,万岁爷册封的圣旨下达、总算摸清万岁爷的态度之后,那阿灵阿也是绝无做出反悔的可能。 本来就已经得罪了四爷,如今费尽心思总算在四爷这里博得了证明自己忠心的机会,要是再临阵退缩甚至倒戈的话,那就彻底成了四爷的死敌了。 阿灵阿没得选,只能咬着牙弹劾废太子余党。 这其中的暗潮汹涌,太后虽然不知情,但是论起对万岁爷的了解,只怕无人能出太后左右。 所以太后意识到万岁爷对十爷的维护态度,所以太后才会在这个时候给维珍接受十福晋交好示弱的台阶。 也就有了今天的事儿。 她就知道太后肯定不会害他们,非但不害,真是处处为他们着想打算呢。 “明儿我就动手给太后蒸馒头、做肉松小贝、青团子、奶皮子月饼、还有鲜肉蛋黄月饼!”当下维珍道,一边还掰着手指跟四爷道,“然后带着月华去向太后请安去!” 都是太后平日里爱吃的。 四爷听着却不由笑出声:“你这又是青团子又是月饼又是粽子的,到底过得什么节啊?” “那当然是感恩节啊!”维珍脱口而出,“太后如此疼我们,我们当然要念恩感恩啊。” 可不嘛,一点儿吃的算什么?太后要是喜欢,她都乐意见天下厨。 四爷自然知道维珍这话不掺假,所以凑过去亲了亲维珍的额头:“不许累着自己。” “不会,有小池子帮忙呢,”维珍摇摇头,抿了口茶之后,维珍突然话锋一转,“对了,今儿三爷怎么这么大方竟然把汗血宝马拿出来给孩子们当彩头?那汗血宝马是万岁爷赏的吧?” 四爷也有汗血宝马,就是万岁爷从前赏的,如今就养在园子的马厩里头,不止四爷,大爷、废太子还有五爷都有,也都是万岁爷赏的。 所以对于三爷把汗血宝马拿出来给孩子们做比赛的彩头,维珍是万万没想到的。 其实四爷也没想到。 “这事儿我还真不清楚,当时我们兄弟几个在亭子里头喝茶说话,三哥家的弘晟出面接待的一众小皇子阿哥格格们,说是去听戏。” “但是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就赛起马来了,然后就有下人来报,说是十七险些从马上跌下受了极大的惊吓,我们几个就赶紧过去查看情况,三哥还忙着人唤了太医。” “还有这事儿?”维珍闻言顿时唬了一跳,后背都坐直了,“那十七阿哥没事儿吧?” “好在是没事儿,不过确实是被吓着了,三哥着人送了十七去歇息,太医也跟过去瞧了。”四爷摇摇头。 当时十七眼睛红红,整个人活像是受惊的小兽,一直紧紧抓着十五的手不放,十七在阿哥所是挨着十五十六住的,所以平日里跟十五十六两个哥哥十分亲近,尤其是十五,一向照顾他,所以小十七到哪儿都跟着十五。 2025 远离易燃易爆危险品 这回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来,小十七吓得够呛,更离不开十五了,十五就主动请缨去陪十七了,就连后面的宴席十五都没参加,一直在陪十七。 “好好儿地怎么会出这事儿呢?”维珍蹙着眉问,“是马儿有问题还是侍卫不尽心?” 十七阿哥也就比小西瓜大几个月,这个年纪的孩子也都是刚刚开始骑大马的。 比起小西瓜,十七的胆子要小一些,身子也弱一些,再加上刚刚开始骑大马,自然不甚熟练的,要真是从马上跌下来…… 必然是要受伤的,不定还伤势严重呢。 只是凤子龙孙们的马儿都是精挑细选,性情最是温和的,轻易是不会出问题的,更别说更有一众侍卫不错眼珠地盯着呢,所以平日里维珍就没有听说过还有皇子会在练功的时候受伤的。 所以冷不防听到小十七险些坠马,维珍真是吓了一跳。 这事儿四爷也只了解个大概,小十七万幸没有受伤,三爷及时请来太医,又下令处置了马场的侍卫,这事儿也就算是结了,四爷自然不能在三爷家里刨根问底。 后来也一直没有时间询问此事。 当下,四爷便把苏培盛唤了进来,问起了当时的事发经过。 “回主子爷的话,当时三爷家的弘晟阿哥带着一众小皇子、阿哥还有格格去看戏,只是阿哥们坐不住,弘晟阿哥就提议去马场骑马,然后小皇子阿哥们就都跟着去了,咱们大格格也跟着去了。” 苏培盛为什么要特别强调大格格,因为今天去三爷开园宴的格格拢共也没有几个。 大爷家的格格最多,大格格跟十四爷是一年人,最多也就这一两年就要被指婚了,所以大格格不便抛头露面。 大格格下面的三个妹妹倒是都随继福晋来了,只是已故的大福晋虽然是个曾经能在草原上策马驰骋的,但是大福晋所生的这四位女儿却自幼并未学过骑马。 最要紧的事,三位格格的年龄跟一众堂弟堂妹差太多,最小的四格格也是康熙三十一年的人,所以她们都是随着继福晋直接去了女宾处的,并不在这里。 废太子如今膝下有一位格格,跟二格格同龄,只是废太子的情况特殊,别说是格格过来了,便就是皇孙弘晳弘晋这回也没有来。 三爷如今膝下有三位格格,只是三福晋所出的嫡长女今年也就四岁,别说是上马场了,三福晋今儿直接把闺女留在了女宾那边,就没有过来。 除此之外,今天来三爷府的还有五爷家的两位格格、七爷家的两位格格,不过不是年龄太小就是不会骑马,所以都没有跟着去马场。 所以,跟着一众小皇子、阿哥们去马场,就只有四爷府上的大格格。 “到了马场之后,侍卫们便将各位小主子的马儿给牵来,小主子们热身之后便上马骑行,起初还相安无事,只是后来弘晟阿哥不知怎么突然就让侍卫把三爷的汗血宝马给牵来,然后换了骑。” “那汗血宝马跑得极快,接连超了好几位阿哥,还突然对天嘶吼,十七爷许是因此受了惊吓,险些没抓住马缰,好在策凌大人一直在场,出手及时,十七爷才不至于出事儿。” 苏培盛说完了,四爷跟维珍基本也就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应该是弘晟嫌自己的马儿慢,跑不过一众小叔堂兄弟们,所以这才叫人牵来了三爷的汗血宝马。 维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游戏里面氪金爆装备很正常,但是现实世界的比赛,靠着氪金爆装备那可就是作弊违规了。 人家自行车比赛,结果你骑着辆雅迪就来了,这真的合适吗?真的不会挨打吗? 弘晟明显不在意这些,他一门心思就想着赢过所有人。 就弘晟从前的一系列表现,说好听了,是进取心强,说难听了,那分明就是输不起嘛。 从前输不起还只是哭闹,现在直接当众作弊了。 真是好家伙。 要是换成小西瓜小丸子这副德行,维珍肯定当场请孩子吃竹笋炒肉! 至于后面三爷为什么要用御赐的汗血宝马当孩子们比赛的彩头,这就不难理解了。 三爷也觉得自己儿子丢人呗,所以为了尽最大限度地挽回颜面,索性咬咬牙拿御赐的汗血宝马当比赛的彩头,好歹能淡化对弘晟还有三王府的不利影响。 让苏培盛退下之后,维珍看着四爷:“我打算跟孩子们围绕‘远离易燃易爆危险品’的主题开个小会,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2026 至于四爷府的世子 远离易燃易爆危险品? 四爷一怔,旋即也就明白了,所谓的易燃易爆危险品指的是什么,登时就忍不住抿了抿唇,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笑,一本正经看着维珍道:“爷还真有个意见。” “什么?”维珍挑着眉问。 “必须让爷旁听会议才行。”四爷道。 维珍登时也笑了,当下大手一挥,答应得干脆利落:“成,这有什么,只要王爷开恩赞助会议期间的一切用品,比如茶点果品什么的,就一准儿会给王爷留座。” “行,就这么说定了。”四爷笑着点头答应,心里却暗道,其实,维珍根本用不着开这个会。 就弘晟今天的表现,三爷再怎么想着淡化影响,也必然会传到万岁爷耳中,万岁爷自然不会公开评价一个小小皇孙,但是这也足够三爷担心了,所以未来相当一段时间,三爷应该是不会让弘晟出现在公共视线的。 如果四爷猜的不错的话,明天三爷府就会传出大阿哥弘晟卧病在床需要休养的消息。 如今万岁爷来畅春园小住,因着喜欢一众小皇子小皇孙在跟前练功热闹,所以就吩咐一众小皇子小皇孙也来畅春园练功。 十五十六十七因此也跟着搬到了畅春园小住。 至于其他一众皇孙,大爷家的弘昱、废太子家的弘晳弘晋也都住在畅春园。 三爷、四爷、五爷、七爷因为园子就挨着畅春园,所以孩子们都住在各家园子里,每日往返畅春园也并不费工夫。 至于其他的皇孙,年纪太小,都还没到练功的年纪呢。 说起来,如今能在万岁爷跟前露脸的小皇孙数量还少,再过几年,那怕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所以如今一众小皇孙们哪个不憋着在万岁爷跟前表现呢? 只是弘晟怕是要缺席很久了。 而且有了这回的事儿,弘晟就算是三爷的嫡长子,日后能否会成为三爷府的世子,都很难说。 今天在三爷的开园宴上,老五还提了一嘴请立世子的事儿。 也是,如今既是都被册封为王了,也的确要考虑请立世子的事儿了。 五爷打算为自己的长子弘升请旨册立,至于四爷府的世子…… 四爷并不着急。 扭头看着靠在他肩上昏昏欲睡的维珍,四爷柔声道:“乖,回房睡。” 这一天下来,他都疲惫得很,更别说维珍了。 “我还说要去……看看都好来着。”维珍打着哈欠含糊着道。 “没事儿,爷等下代你去看。”四爷道。 “那你顺道也去看看小西瓜跟小丸子,那俩皮猴子我今儿都没见着人影……”维珍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没声儿了,只余轻轻的呼吸渐渐将四爷围绕。 …… 一觉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维珍用过早膳就忙活着为太后准备“感恩节”的节礼,一边着人去宫里递话,说是翌日带着大格格去给太后请安,一边又给五公主递话,让五公主到时候也一并入宫。 糕点里头自然也有五公主的一份儿,按说她该也去一趟五公主府的,毕竟有日子没见五公主了,只是她如今住在圆明园,入宫一趟来回就得几个时辰花在路上,再去五公主府实在是折腾,所以索性就直接跟五公主约在太后那儿见面啦。 五公主自然没有不应的,太后那边也递话过来,准了她明日入宫。 所以翌日,维珍跟大格格早早地就动身入宫了。 待到了慈宁宫,五公主就亲自迎了上来,然后就抱着大格格不撒手,一个嘴里“月华宝贝”叫个不停,一个“亲亲小姑姑”肉麻兮兮,维珍被这姑侄俩给麻得都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哈布嬷嬷上前跟维珍福身行礼:“奴婢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 “太后呢?”维珍没见着太后,便轻声询问,“还在佛堂礼佛呢?” 哈布嬷嬷点点头,一边动手给维珍上茶,一边含笑道:“就快出来了。” 跟小姑姑腻歪完了,然后大格格就迫不及待地去佛堂找太后腻歪去了。 “不许搅扰太后礼佛!”维珍赶紧叮嘱! “是,月华晓得!” 大格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去了小佛堂。 大格格一走,五公主又来跟维珍腻歪,一边挽着维珍的手,一边肉麻兮兮道:“嫂嫂自从跟哥哥去了圆明园之后,可是难得能记起妹妹来了。” 这嫂嫂哥哥妹妹的听得维珍脑子疼,当下维珍跟五公主道:“那要不妹妹随我们去圆明园小住一阵?那样咱们日日都能见得。” 2027 六公主竟然想去? “真的?那我能随嫂嫂住吗?”五公主闻言登时两眼放光,“嫂嫂真的肯吗?” 这明显带着看好戏的眼神看的维珍十分无语。 别以为她不知道五公主这又是在故意打趣她! 招数用多了,她现在都已经免疫了! “可以啊,”维珍停顿都没有,当下就不假思索拍着五公主的手道,“只要你愿意,嫂嫂这就着人回去给你收拾打扫出房间来,等下你也别回公主府了就直接跟嫂嫂一道去圆明园就是了。” 维珍这爽快得让五公主都愣了,她不过就是想跟嫂嫂撒撒娇顺便逗一逗嫂嫂,哪里知道嫂嫂还当真了。 这事儿闹的,五公主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然后道:“嫂嫂好意妹妹心领了,只是妹妹哪里走得开?只能辜负嫂嫂的一片心意了。” 是的,太后还在宫里呢,五公主时常要入宫给太后请安陪伴,自然是走不开的。 “辜负不了,不定什么时候太后也要去畅春园小住,到时候妹妹自然可以搬去圆明园小住,嫂嫂一直给你留着地方便是,”维珍含笑道,一边拍了拍五公主的手道,“竹薖楼如何?就挨着大格格的五福堂呢。” 竹薖楼、五福堂都是天然图画的景致之一,还没搬进来的时候,大格格就在舆图上面挑中了五福堂,维珍就拍板定下来五福堂为大格格的住处。 自然四爷也不会亏待闺女,圆明园够大,也分别赏了大格格、二格格住处。 这可是一众阿哥都没有的待遇,如今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都住在如意馆里头,平日上课也在那里,并没有单独的住处。 只是不管是大格格还是二格格,如今都更喜欢跟着额娘住。 知道五公主最疼大格格,所以维珍就想着把竹薖楼留给五公主。 五公主闻言,顿时两眼有放光了,这回倒不是憋着坏,而是真的高兴:“谢谢嫂嫂,那我就不跟嫂嫂客气了!” “你什么时候客气过?”维珍笑着,指了指盘中的青团道,“尝尝吧,你爱吃的肉松蛋黄馅儿呢。” 当下五公主眉飞色舞吃了起来,一个青团下肚,五公主再要伸手去拿,哈布嬷嬷却忙不迭上前拦着了。 “公主,仔细积食。” 哈布嬷嬷如今对五公主的饮食起居盯得可紧了,恨不得数着米粒喂五公主。 不怪哈布嬷嬷紧张,五公主先前一昏大半年,丁源再厉害,可是五公主自身的损伤也是难免的,五公主现在的胃口就特别弱,时常积食,像青团这样不易消化的话,那是真的不能多吃。 五公主只得依依不舍地收回手,一边接过哈布嬷嬷递来的帕子擦手,一边小声念叨着:“早知道就不吃早膳啊,没准还能多吃一个。” 这满嘴的孩子气听得维珍都忍不住笑,再开口,声音就更温和了:“知道我这青团做得好,但是馒头的味道也是没得说,要不五妹等会子用午膳的时候赏脸尝尝?” 馒头经酵母分解后,淀粉和蛋白质更易消化,且质地松软,对胃黏膜刺激较小,还能中和胃酸,因此对消化不良、胃酸过多等情况的人群有一定养护作用。 从前四爷胃不舒服的时候,维珍就经常让膳房做馒头。 “成,嫂嫂的场,我一定捧啊!”五公主又开心了。 哈布嬷嬷也放心了,给五公主换了一杯普洱之后,就退到一边。 抿了口茶,五公主又跟维珍说起了正事:“嫂嫂,你们开园宴的帖子还没往外送吧?” “没有,”维珍摇摇头,“不然的话,还能少得了你的?” 四爷府的开园宴自然是要请五公主的,四爷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嘛,别说四爷了,就是三爷府的开园宴,三爷也得请五公主的。 只不过五公主没去罢了。 不过五公主不去也没人会挑理儿,谁都知道五公主如今身子不大好,再加上孀居的身份,也就不喜欢出门交际了,不过五公主虽然没出面,但是三爷的面子她还是要给足的,所以是礼到人不到。 至于亲哥府上的开园宴,五公主打算…… 礼到人也到。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维珍好奇。 “我这是替六妹问的,”五公主放下茶杯,跟维珍解释,“昨儿六妹还着人给我带话,问到时候能不能跟我一道出席四哥的开园宴。” 这下子,维珍更好奇了,也意外得紧:“六公主竟然想去?” 2028 这样的孩子,太后自然乐意照拂 不怪维珍意外,六公主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从前在赤城行宫一待那么长时间,她拢共就见过六公主一面,还是刚到时候一起在五公主处用膳的那次,除此之外,六公主可就再没有露过面了。 除了被乳母管教得极严之外,六公主本人明显是个死宅。 再有就是,六公主如今身子好转,原本因为生病被推迟的婚期也被提前了,也没多久了,按说这个时候,六公主不该抛头露面的,尤其还是六公主这样一贯的做派。 所以冷不防听着六公主也要去,维珍当然意外。 五公主点点头:“是啊,她其实一直都想当面跟嫂嫂道个谢呢。” 很多事儿,发生的时候,六公主无知无觉,但是回过头来一想,就很容易发生端倪,就比如五公主有意无意对她的提点,还有那段时间,四爷府上大格格、二格格的出现,这当然不可能是巧合。 六公主心里当然感激五公主跟维珍,五公主是她的姐姐,从小到大,五公主帮着她的事情多了去了,姐妹之间,不是一句感激能说得清的。 但是维珍不一样,虽说是嫂嫂,但只要人家不乐意,这辈子都不会跟六公主有什么交集,但是维珍还能为她着想,还是用这么体贴细腻的功夫,没有任何让她为难不适之处,六公主是真心感激。 所以知道四爷这边要办开园宴,六公主就想着跟五公主一道去给捧捧场,也能当面认认真真跟人家说声谢谢。 六公主要来,维珍当然欢迎,当下道:“待我回去之后知会福晋一声,过几日帖子就会送到六公主手上。” 受邀女眷的名单归福晋拟定,维珍不清楚未出阁的公主会不会在邀请之列,虽然六公主跟五公主一道前来,有没有帖子都不要紧,但到底帖子还是要下的,这样才能显得郑重其事不是? 反正不论怎么都不能让人家六公主蹭五公主的帖子来是吧? 所以要回去之后要着人知会福晋一声。 “是,我也是这样想的。”五公主含笑道。 姑嫂两人正说着话呢,太后也从佛堂里面出来了,维珍忙不迭福身行礼:“妾身见过太后!恭请太后金安!” “坐吧。”太后点点头。 太后在软榻上坐定之后,哈布嬷嬷便过来给太后介绍维珍亲手做的这些个糕点,又是馒头又是月饼又是青团粽子的,看得太后都不由失笑。 “你倒是不嫌折腾。”太后含笑跟维珍道。 维珍也笑:“妾身不怕折腾,就怕侍奉太后不周呢。” 五公主闻言捂着心口,一脸忧心忡忡道:“嫂嫂还想如何孝敬太后呢?只怕嫂嫂再孝敬一些,太后身边可就没有妹妹的下脚地儿了!” 这话逗得众人都乐了,太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指着五公主道:“真真是愈发没规矩了。” 五公主也笑,一边亲手把切好的青团送到太后面前:“太后先尝尝吧,您不是一到春天就惦记这味儿吗?前几日您还念叨,这不今儿嫂嫂就给您送来了,可见嫂嫂有多知心。” 太后又不是南方人,从前还真没有春天吃青团的习惯,但是最近这几年,也养出了春日吃青团的习惯了。 肉松蛋黄馅儿的青团,不止五公主喜欢,太后也喜欢,甜咸交织又绵密软糯,这味道吃进肚子里就自然而然让人心情愉悦,自然太后看维珍就觉得更顺眼了。 单单是有一门手艺就能哄得太后高兴? 真那样的话,那御厨可不个个都要鸡犬升天? 让太后高兴的是维珍的领情与念恩。 维珍不单单面上恭恭敬敬、最是听话懂事儿的,实际上也真是个表里如一、从不阳奉阴违的。 所以在三爷府的开园宴上,即便四爷一直冷着十爷,只要十福晋提到了太后,维珍就绝对不会让十福晋丢了面子,好言好语相对。 这是什么? 这是对太后毫不保留的信任。 而三爷府开园宴甫一结束,维珍又巴巴地带着大格格来给她请安,这又是什么? 这是知道她的苦心孤诣之后的感恩。 这样的孩子,太后自然乐意照拂。 至于昨儿又巴巴到慈宁宫请安、盼着太后能够再度指点迷津的十福晋,明显就不如维珍了。 既是太后都已经给你找到台阶下了,你只管踏实下去就是,一时没有进展,原地老实待着就是,自然有拨云见日的时候。 十福晋倒好,一趟趟地往慈宁宫跑,怎么得? 这是觉得太后说话不好使还是嫌太后没有为你尽心? 2029 不行,她可不能在通往封建剥削阶级的黑路上继续下去了! 既然如此,那往后可就甭想再见到太后面儿了。 见不到太后面儿的十福晋以及十福晋背后的十爷会有多惶恐,太后自然心知肚明,可是…… 这有什么不好? 知道怕才能记住教训,才能对老四越发恭敬。 自然钮祜禄家族也不敢不为老四出力。 …… 从宫里回来,维珍就去了趟武陵春色,跟福晋提了邀请六公主的事儿,既是要请六公主,那八公主、九公主、十公主也就得一并邀请了(七公主早殇)。 尤其八公主跟十公主还是十三爷一母同胞的妹妹,那自然是比六公主更亲了一层的。 都不用请示四爷,也知道四爷必然答应,所以福晋也没有怎么犹豫,当下也就同意了。 维珍松了口气儿,然后便起身告退了。 其实维珍还想着着为武格格跟耿格格求一份恩典,也让武家跟耿家的女眷能够受邀参加,到时候也好能跟武格格、耿格格团聚,虽然也说不上几句话,但是好歹能够见上一面,彼此也能心安。 武格格跟耿格格到底入府多年了,只是身份有限,所以娘家女眷没有入府做客的机会。 只是…… 她没经过福晋允许就答应要给六公主下帖子,连带着又得邀请八公主九公主十公主,福晋面儿上不说,只怕心里已经不悦了,觉得她在外招摇越俎代庖。 她再为武格格耿格格求恩典,那也未免太贪心,没得叫福晋以为她要趁机家里家外地邀买人心呢。 所以,还是算了。 日后总能有机会安排武格格、耿格格同娘家亲人相见的。 待回到天然图画,维珍连口水还没来得及喝,就听着小池子过来禀报,说是打理田庄的官员递话进来询问,什么时候方便入园来给侧福晋请安。 小池子说的这是四爷才放到维珍名下的田庄,四爷说不必维珍亲自费功夫,没得添劳累,但是维珍却恰恰相反,对于一下子多出来的六个田庄、四万亩的土地,维珍是想着要认真打理的。 在山东她是亲眼见识过佃农如何吃苦受罪甚至送命的,别处的土地她管不了也没权管,但是她的这四万亩土地上,绝对不能出现这样惨烈的事儿。 所以,她当然要认真打理。 这三位官员之前就已经递过两回话要来给维珍请安了,只是维珍这程子实在是没空,所以前两次就都给退了。 这时候听了小池子的汇报,维珍一口气儿喝了半杯水然后点头道:“那就安排后天,让他们入园请安吧。” 是请安,也是汇报庄园的情况,还有如今春耕的进度,虽然维珍还是很忙,但是却也要抽出时间见一见他们的。 “是,奴才遵命!” 小池子领命,然后便躬身告退。 维珍又一口气儿把剩下的半杯水喝下,然后往后一仰倒在了软榻上。 这几天真是累得够呛,要是有手机的话,她每天的行走步数肯定霸榜朋友圈。 瞧着维珍累得都不想说话,女贞也不出声搅扰,坐在脚踏上给维珍揉腿。 半晌,直到甘草进来,轻声询问维珍可要这时候摆膳,维珍才总算缓过来一些。 睁开眼,维珍就瞧着女贞一言不发地给自己揉腿,甘草则恭恭敬敬站在一旁,脸上还明显还挂着汗。 甘草不仅要帮她准备开园宴的事儿,还要时不时去耿格格那里帮忙,所以这些天自然是忙得脚不沾地,要不是肖嬷嬷闲不下来,主动揽下了教导新到奴婢的差事,甘草只会更忙。 甘草根本就离不开园子,所以这些天一直都是女贞跟着她东奔西走的。 她累,女贞只会比她更累,她都累瘫了,女贞还要给她捏肩捶腿的,维珍是真的怪不落忍的。 本来就把茯苓外派了,甘草、女贞、连翘难免就要辛苦些,如今她这个周扒皮又把连翘也派去了山东支援养生堂去了,结果就是,甘草女贞这两个大丫鬟每天连停下来喝水的功夫都没有。 不行,她可不能在通往封建剥削阶级的黑路上继续下去了! 维珍打定主意,等李父那边一上手就把连翘给召回,再有就是,也要让肖嬷嬷从新人中挑选可用之人栽培。 最最最要紧的是…… “甘草,你去取账房支四十两。”维珍吩咐道。 如今维珍院儿里也有了正经账房,大格格对于管账一向很感兴趣,所以主动请缨要来帮额娘管账,然后就被她亲亲额娘…… 狠狠给嫌弃了。 2030 牛刀杀鸡与杀鸡儆猴 “见过顾老先生记的账册吗?”维珍道。 大格格点头:“见过,顾老大人账目明晰,一笔错处都没有。” “嗯,顾老先生就是账房界的标杆,想要给额娘管账,就得先努力做到对齐标杆,到时候额娘不但放心把账交给你管,额娘还给你发工钱。” 大格格深以为然,没再提要管账的事儿,就是一味儿埋头学算术,以至于四爷最近又专门给大格格寻了个算术老师。 眼下是甘草在给维珍管账。 不是在说用晚膳的事儿吗?主子怎么突然要支银子? 甘草一头雾水,不过还是忙不迭福身道:“是,奴婢遵命。” 不过取这银子必然要有名目的啊。 “你跟女贞一人二十两银子。”维珍道。 “是,奴婢……”甘草福身到了一般,顿时一脸错愕看着维珍。 同样错愕的还是女贞,主子好好儿地给她们钱银子做什么? 而且一给就是二十两! “这些天你们辛苦了,以至于连个休沐都没有,这是你们的……加班费,”维珍解释道,一边叹了口气儿,心疼道,“等忙过这阵儿了,一定给你们安排放假!” 甘草、女贞:“……” 不!她们不想放假! 她们想挣更多的加班费! …… 维珍累得要命,四爷也不轻松。 万岁爷一大早就派人请了四爷去畅春园,待四爷到了才知道万岁爷要交一桩案子给他审理查办。 前些时日,后宫有位姓那拉氏的贵人病逝,因着正值万岁爷万寿节期间,自然是不可能大办丧仪的,再加上不过就是个没有生养的小贵人,万岁爷便就下令丧礼推迟,并且一切从简。 所以那贵人的丧礼一直被推到了前几日才办。 结果,就是这一切从简、没有引起任何人重视的丧礼,却还是出了岔子。 那贵人的棺材竟然半途被摔坏了,那贵人的遗体都险些从里面滚了出来。 万岁爷知道后,便是雷霆大怒,倒不紧是因为可怜那贵人死后还要受辱,而是因为底下的狗奴才,分明不把万岁爷的脸面放在心上。 那贵人品阶再低,再不受宠,那也是万岁爷的妃嫔,万岁爷可以轻视她,但是旁人怎么敢? 这哪里是轻视那贵人,分明是在打他这个万岁爷的脸! 负责那贵人丧仪的内务府官员曹之璜当天就被万岁爷下令捉拿下狱了,而今天,万岁爷召见四爷,就是为了这事儿。 “这个曹之璜如此胆大妄为,自然不是一日两日才有的事儿,你且去查查。”万岁爷吩咐道。 说实话,对于万岁爷的吩咐,四爷很意外。 这个曹之璜不过区区六品,还是个太监,就算曹之璜再怎么胆大妄为,按理说,怎么都不该他一个亲王亲自出马审理查案,万岁爷这就有点儿…… 牛刀杀鸡了。 不过旋即,四爷也就明白了万岁爷的用意,万岁爷这可不是在用牛刀杀鸡,而是在杀鸡儆猴呢。 说起来,对于废太子之外的阿哥,万岁爷的慈父心肠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只是不知万岁爷的这点子难得的慈父心肠,老八能不能体悟了。 当下,四爷忙不迭躬身领命:“是,儿臣遵命。” “早点儿查清楚,朕等着看呢,”万岁爷摆摆手,“行了,你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 四爷退下了,万岁爷埋头批了半天的折子,魏珠进来禀报:“万岁爷,杨太医已经到了。” 自从杨志远治好了万岁爷的腿疾之后,万岁爷便对杨志远十分信任,在丁源辞官返乡之后,一直都是杨志远负责给万岁爷请平安脉。 这时候又到了每日请平安脉的时间了。 “宣。”万岁爷头也不抬地道。 “是,奴才遵命。” 魏珠躬身退下,没一会儿便引着杨志远进来,杨志远在一旁躬身候了一会儿,万岁爷才放下毛病,起身行至软榻前坐下,杨志远忙不迭上前跪下给万岁爷请脉。 万岁爷垂着眼盯着凝神屏息的杨志远,缓声问道:“朕的腿如何了?” 杨志远收回手,一边忙不迭恭恭敬敬道:“回万岁爷的话,万岁爷的膝盖如今已经基本恢复了,并不会影响万岁爷的日常行动,就连秋冬时节,只要做好预防,微臣也能确保万岁爷不受腿疾困扰。” 杨志远这话说的很有把握,比起从前说话从来拐弯抹角的丁源,万岁爷明显更喜欢杨志远这样的干脆、信心十足。 2031 他想要更多! 所以,万岁爷的表情轻松了不少,甚至嘴角还微微上翘,他靠在软枕上,一边接过魏珠递来的茶杯,一边又问道:“就连骑马狩猎也不没问题吗?” 到底有多久没有在猎场上驰骋了?万岁爷自己都记不清了,只是觉得上一次纵情骑马射猎好似上辈子的事儿。 他当然盼着腿疾能够痊愈,能够再度纵马驰骋,而不是废人一般只能成天这么窝着。 更不想被人认为自己已然老态龙钟。 万岁爷的语气明明比刚才轻松舒缓,但是杨志远却蓦地一愣,一时间竟忘了回话,房中顿时陷入死一般寂静,万岁爷的轻松不见了,看向杨志远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魏珠都紧张得屏住呼吸了,心中不由暗暗感慨。 这个杨太医啊,到底还是年轻,怎么能一上来就把话说这么满啊。 纵使万岁爷恢复了八分,你也只能回四分啊,真要照实说,那万岁爷可不就得问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到十分嘛? 怎么能不给自己留一点儿余地呢? 别说是在宫里做太医了,便就是在民间开医馆,这说话的技巧也得掌握啊。 才几息的功夫,杨志远的额头便已经挂满了汗,肉眼可见的慌了起来,好在他到底没有彻底慌神,很快就整理好了思绪,然后忙不迭毕恭毕敬跟万岁爷道:“回万岁爷的话,只要万岁爷保养得宜,骑马狩猎是迟早的事儿。” 方才万岁爷还觉得杨志远回答干脆、不像丁源那老油条拐弯抹角呢,结果这杨志远倒是无师自通,眨巴眼的功夫,也得了丁源的真传似的。 再开口,万岁爷的口气可就没那么好了,带着明显显的阴郁:“迟早?你好好儿跟朕说说,这个迟早到底有多早。” 杨志远再度窒息,额头的汗登时更多了。 一直以来,他单知道一门心思往上爬,事实也很顺利。 因为侥幸有了给四爷医治胳膊的机会,他毛遂自荐,四爷虽然没有将他收入麾下,但是能在七爷府上当府医,就已经算是一步登天了。 在他把七爷的腿治好之后,七爷高兴得很,答应了要接他们全家来京师。 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这就是。 去年下半年,他回乡探亲,为的就是举家搬往京师的事儿。 那个时候,他真的是心想事成,满足得不得了,可在当听到七爷状似随意提到万岁爷腿疾复发、太医却束手无策的时候,他的一颗心却又开始“砰砰”乱跳起来。 他知道七爷有举荐他入宫为万岁爷医腿疾、借此讨好万岁爷的想法,但是如果他不乐意的话,七爷还真是不敢用强。 但凡他因为心怀不满在宫里出个好歹,七爷能落什么好? 所以这事儿,得他乐意主动点头才成。 那他到底乐意还是不乐意呢? 他明明应该很满足了,明明知道入宫做太医侍奉万岁爷要比侍奉七爷难上百倍千倍,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心跳如雷,就像当初双手捧着四爷府上侧福晋赏赐的那二十两银子时候一样。 他想要更多! 这是他当时脑中唯一的想法,也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所以,他当然是乐意的。 七爷大喜,厚赏于他,还为他家人在京师购置了一座大宅,然后将他推举给了万岁爷。 对于让一众太医束手无策的万岁爷的腿疾,杨志远其实也很快就发现了症结所在。 真正严重的并不是万岁爷的腿疾,而是…… 万岁爷的衰老。 论起腿疾的严重程度,七爷的腿疾要比万岁爷严重十倍不止,但是在杨志远的医治下,七爷的腿疾不出两年便就痊愈了。 这主要是因为七爷年轻,虽然天生残疾,但是七爷的底子算不错,所以在给七爷医治的时候,杨志远敢下重药。 但是这方法显然不适合用在万岁爷身上,万岁爷虽然被腿疾困扰,可若是为了治疗腿疾而连累了龙体,那就得不偿失了。 尤其是万岁爷这两年的身子骨是真的不行,许是受到的刺激太多,尤其是在山东的时候,还一度因为废太子的事儿呕血昏厥,这更是加重了万岁爷的病情,也让万岁爷的体质大大落后于同龄人。 单用眼看,万岁爷也就五十出头的模样,可但凡是会摸脉的,只要手指头搭上去,就知道万岁爷实际的身子情况,至少比看上去要衰老二十岁。 对于这样身子底子彻底坏了的万岁爷,丁源敢用重药? 2032 入了宫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所以一直以来,丁源都是用温和的法子给万岁爷医治,万岁爷的腿疾见效是慢,但是却不至于伤及龙体,丁源的思路无疑是对的,但是…… 架不住万岁爷不乐意啊。 长期被腿疾困扰,这本身就很痛苦,还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到日常生活,更何况这人还是万岁爷。 万岁爷不能不暴躁,不能不一遍遍训狗似的训丁源,甚至还下令打过一回丁源的板子。 这就是杨志远刚刚被七爷举荐入宫侍奉万岁爷的时候,所面临的情况。 堂堂太医院院判都被打得血肉模糊,若是换成他…… 杨志远都不敢往下想。 他已经开始后悔当初同意七爷的举荐了。 四爷跟七爷的出手大方、待人宽厚,让他误以为伺候万岁爷也没有什么不同。 结果,这其中的不同且触目惊心呢。 丁源那个年纪挨了板子,怕是一两个月都下不了床,万岁爷也腻烦太医院一众只会开太平方子的太医,所以就点名让新入宫的杨志远来伺候。 天知道,杨志远第一次入乾清宫的时候,腿抖得有多厉害。 待哆哆嗦嗦跪下来给万岁爷请脉,然后又双手颤颤查看万岁爷膝盖,头上传来万岁爷阴恻恻的声音:“你也觉得朕的腿治不好?” 那一刻,杨志远差点儿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炸开。 在恢复清明之前,他已经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不住口地道:“能治好!一定能治好的!” 语无伦次,还御前失仪,但是万岁爷却并没有生气府,反而高兴得很:“那往后就由你给朕医治。” 待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万岁爷又说了什么之后,杨志远真是心死如灰,却还只能硬着头磕头:“是,微臣遵命!谢万岁爷隆恩!” 从那之后,就开始由他为万岁爷医腿,起先他也只敢像丁源一般用温和方子,只是迟迟不见效,再加上时值寒冬,万岁爷的腿疾反而还加重了,万岁爷自是龙颜大怒。 在挨了一顿板子之后,杨志远毕竟年轻底子厚,不会像丁源那样恢复得慢,但是杨志远也是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期间七爷几次着人递话,让他务必尽心伺候万岁爷,不要连累家人。 再次前往乾清宫、再度跪着给万岁爷请脉,头顶再次传来万岁爷阴恻恻的声音—— “你老实说,到底能不能治好朕的腿疾?” 他能说什么? 当然是硬着头皮道:“回万岁爷的话,奴才一定能医好万岁爷的腿疾。” “多久?”头顶的声音透着明显的不耐。 他屏住呼吸,半晌他听到自己毕恭毕敬地回答:“请万岁爷给奴才半年时间。” 亏他一开始还同情丁源,人家丁院判到底伺候了万岁爷半辈子,就算万岁爷再如何动气,顶多挨一顿板子就是了,只要丁源不主动作大死,万岁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伺候自己半辈子的太医院院判喊打喊杀的。 但是他就不一样了,生死就在万岁爷一念之间。 要不怎么连七爷都着急呢?七爷明显是担心他自己作死还会连累到七爷府。 所以,什么温和方子,什么徐徐图之,压根儿就行不通,他只能用重药,尽快缓解万岁爷的腿疾,至于旁的,他根本顾不上。 在调整了方子之后,万岁爷的腿疾明显好转,万岁爷虽然喜怒不定,但却也算得上是赏罚分明,几次厚赏于他,对他明显越发信任,他在太医院的地位自然也不同以往。 这又让杨志远有些难以自控得飘飘然,他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可是一举超过了多少入宫伺候半辈子的国手呢。 而这时候,卧床养病丁源总算痊愈归来,只是腿脚不如从前利索了,这是受刑的后遗症。 丁源微微跛着脚,费劲地去给万岁爷请脉,期间因为手脚不灵活,竟在御前摔跤,引得万岁爷不悦。 丁源忙跪地给万岁爷请罪,然后又主动请辞。 万岁爷看着他花白的头发,还有行动吃力的手脚,倒是没有挽留,当场就允准了,还下令赏赐丁源白银千两。 丁源叩头谢恩,感激得涕泪横流。 当天,丁源就离宫了。 最后一次回到太医院的时候,丁源见到了杨志远,对着这个比自己年轻整整三十岁、如今正炙手可热的年轻人,丁源只留下一句话—— “入了宫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那时候杨志远还不甚明白,或者说他不想明白。 但是此刻此刻,听着万岁爷阴恻恻又不耐烦地问—— “迟早?你好好儿跟朕说说,这个迟早到底有多早。” 杨志远就突然想起了丁源的这句提醒。 2033 老七不错 入了宫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是的,没有回头路可走啊,明知道前面是死路一条,可是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一路向前。 深吸一口气儿,把惶恐不安尽力吞下,杨志远恭恭敬敬道:“回万岁爷的话,一年为期,微臣会彻底医治好您的腿疾,让您能再度骑马。” “好!朕就喜欢你这样有一说一、还能说到做到的,”下一秒,万岁爷将茶杯放在小几上,声音也变得爽朗起来,“魏珠,传令下去,着升杨志远为太医院院判,另赏银三百两。” 万岁爷这话一出,魏珠都惊了,自从丁源辞官之后,太医院院判一职可就空缺出来了,就目前太医院一众太医的资历而言,无疑是许太医最能够胜任的。 再加上,万岁爷这两年重用许太医,单独设牛痘司让许太医负责,谁不认为太医院院判人选必是许太医无疑? 但是万岁爷如今却直接把杨志远这个太医院的新人一举抬举成了五品太医院院判。 心里再震惊,面儿上还是纹丝不动,魏珠当下躬身道:“是,奴才遵命!” 杨志远也是万万没想到,先是一脸震惊,忙不迭道:“承蒙万岁爷厚爱,只是微臣资历尚浅,实在无法胜任太医院院判之职,还请万岁爷收回成命。” “朕说你行你就行,”万岁爷一边拢着茶,一边缓声道,“行了,跪安吧。” 杨志远只得叩头:“是,微臣告退。” 杨志远躬身退下,万岁爷的心情还好得很,一杯茶下肚,万岁爷将茶杯放到小几上,然后跟魏珠道:“去取一千两银子给老七送过去。” 老七不错。 送来的这个杨志远着实不错,可比太医院里面那起子没用的老油条强多了。 魏珠忙不迭躬身道:“是,奴才这就去。” 自从举荐了杨太医入宫伺候,七爷便就恩宠不断啊,万岁爷三不五时就要赏赐。 赏赐点儿金银珠宝什么的只是小巧,人家七爷还靠着举荐杨太医为自己挣来了郡王爵位、为额娘戴佳氏挣来了一宫主位呢。 眼下谁瞧着七爷不眼热呢?尤其是八爷、九爷、十爷,只怕眼里都要冒火呢! 魏珠一边腹诽一边取银子去了。 实在是心情太好,万岁爷又兴致勃勃去了小校场,看着一众小皇子、小皇孙在小校场上挥汗如雨,万岁爷的兴致更高了。 “儿臣/孙儿叩见皇阿玛/皇玛法,恭请吾皇万岁!” 小皇子、小皇孙们纷纷下马叩见万岁爷。 “平身吧,”万岁爷抬抬手,一边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小十七身上,“胤礼,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换成矮马了?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都敢偷懒耍滑?” 在一众骑着高头大马的小皇子、小皇孙里头,骑着小矮马儿的小十七,就显得特别扎眼了,万岁爷方才离得老远就看见了,当时就撂了脸,待行近自然是要询问情况的。 小十七虽然骑射差了一些,但是改骑大马也已经有小半年的工夫了,哪儿又换回小矮马骑的道理? 万岁爷这语气明显带着点儿严厉,小十七登时心里慌得不成,这几天万岁爷一直忙于朝政,根本没空看他们练功,他才侥幸换成小矮马的,而且…… 他就才换了两天而已。 结果这就被万岁爷给抓了个现行,小十七真是慌得不行,一时间别说回话了,眼圈都开始泛红了。 还是身边的小十五代小十七开了口:“回皇阿玛的话,只因前日在三哥的开园宴上,十七弟骑马的时候受了惊吓,险些坠马,虽然身子无碍,但到底受了惊吓,本来应该暂停练功休养几日的,但是十七弟不肯因此耽误了练功,仍旧坚持要同咱们一道练功。” “儿臣顾及他如今的情况,所以便自作主张让十七弟暂时改骑矮马,若有不妥,请皇阿玛只管责罚,只是这并不干十七弟的事儿,请皇阿玛明鉴。” 十五这话一出,小十七的眼圈就更红了。 明明是他自己在三哥园子里受了惊吓之后,不敢骑大马,是他自己要换小马骑的,而且皇阿玛明显就生气了,但是现在,十五哥却说是他自作主张,把错都给揽过去了。 他胆子再小,也不能让十五哥为自己背黑锅啊,尤其是十五哥那么好,平日一直那么照顾他…… “皇阿玛……” 结果小十七才一张嘴要主动承认,结果袖子却被十五暗中扯了扯,小十七只得停下来,顿了顿,然后深吸一口气,带着哽咽继续道:“皇阿玛,十五哥是心疼儿臣,所以才让儿臣暂时骑小马的,十五哥只是提议,并没有强求,是儿臣自己愿意的,这才改骑小马的,皇阿玛明鉴!要责罚就责罚儿臣!不要责罚十五哥!” 2034 果然是好多好多话啊 十六早急得不行,这时候忙不迭道:“皇阿玛,十七弟那天是真的差点儿坠马,吓死人了,这几日不敢骑大马也是情有可原!就算有错,也……也是儿臣那天没有照看好十七弟,儿臣当时离十七弟是最近的,都是儿臣不好,所以归根到底还是儿臣的错!皇阿玛要责罚就只管责罚儿臣!” 这兄弟三个,一个往自己身上揽罪,一个哭唧唧地又把罪揽回去,还有一个急得抓耳挠腮一通胡说八道,为的也是巴巴往自己身上揽罪。 瞅着三个跪在面前神色各异、争先恐后求责罚的儿子,万岁爷不由在心中感慨。 上一回见到皇子们这般团结是什么时候呢? 是一齐跪在乾清宫门前,为良嫔求情,求他开恩收回让良嫔出宫的旨意。 只是,那是不得已的团结,又怎么能跟面前这三个急得快要冒烟的孩子比呢? 稍稍沉默片刻,万岁爷目光落在了时不时抬头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小西瓜身上。 怎么? 这也是个要巴巴揽罪的? 万岁爷没有着急理会三个急得冒烟的儿子,也没有理明显有话想说的小西瓜,而是目光一转,落在了另一侧的弘晳身上。 “弘晳,此事你怎么看?”万岁爷沉声道。 弘晳闻言登时就是一惊,这事儿从头到尾跟他都没有半丝关系,万岁爷怎么问起他来了? 稍稍错愕之后,弘晳恭恭敬敬道:“回皇玛法的话,孙儿前日并未同皇叔们一道出席三伯的开园宴,故不知情,因此不敢贸然出言,还望皇玛法见谅!” 弘晳这话说的不错,三爷府上的开园宴,他的确没有去,事实上,自从太子被废之后,弘晳弘晋兄弟两个就再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露过面了。 要不是这一回万岁爷开恩,许他们搬到畅春园小住,许他们跟小皇子们一道读书练功,旁人只怕都认为,弘晳弘晋两人都被废太子这个爹给牵连了,前程彻底没了指望呢。 冷不防遭此劫难,弘晳的性子自然比从前谨慎小心了十倍不止,所以突然被万岁爷点名询问三位皇子的对错,就算弘晳知晓前因后果,但是却哪里就敢轻易评论? 万岁爷的目光在弘晳那张同废太子肖似却毕恭毕敬的脸上停留着。 别说是做了四十三年的皇帝,便就是寻常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对于孩子的心思想法,那真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所以弘晳的回答,是弘晳此刻能够做出的最周全保险的回答。 这些万岁爷可以理解,但是万岁爷心底却还是有股子不满。 这是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自扫门前雪啊。 他收回视线,又转向比刚才更着急、直接抬起头巴巴看着自己、眼神明摆摆写着“我有话说”的小西瓜。 万岁爷的心情莫名的就好了起来,然后含笑道:“弘昐,对于此事,你也有话要说?” 终于轮到他了! 小西瓜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是!孙儿有好多好多话要说!” 好多好多话要说? 呵,这小东西倒是没有随了他那锯嘴葫芦似的爹。 魏珠着人搬来椅子,万岁爷坐上,然后点点头示意小西瓜说。 于是憋了半天的小西瓜忙不迭开闸放话:“皇玛法明鉴!十七叔虽受惊吓,却仍旧坚持练功,绝非偷懒耍滑之辈,反而是坚持不懈、持之以恒,是我等楷模!孙儿以为十七叔不当受罚,反倒该受嘉奖!此乃一也!” “十五叔关爱幼弟,事无巨照顾备至,正是扎扎实实在践行皇阿玛倡导的兄友弟恭、孝悌之义!所以孙儿以为十五叔也不当罚,也该受嘉奖!此乃二也!” “同理,十六叔也当受奖!此乃三也!” “十七叔勤奋刻苦、坚持不懈,十五叔十六叔重视手足孝悌之义,这都是皇阿玛教子有方的功劳!所以皇阿玛也当受嘉奖!此乃四也!” 果然是好多好多话啊。 小西瓜这一通话甫一说完,万岁爷登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用手拍着椅柄,半晌才停下来,兀自脸上带笑,看着小西瓜:“你说朕也当受嘉奖?那依你看,该谁来嘉奖朕?” 万岁爷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笑眯眯的,但是一旁的魏珠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个二阿哥啊,是一众皇孙里头最讨万岁爷喜欢的,也是除了弘晳弘晋万岁爷唯一能够记住名字的。 2035 告辞!比不了比不了! 二阿哥聪明伶俐长得好,骑马射箭摔跤样样都拔尖,不仅如此,二阿哥还不是那种一到御前就缩手缩脚、说话不比蚊子声大的性子,别说小皇孙们了,就是一众皇子,哪儿有真的不怕万岁爷的? 所以万岁爷就是喜欢二阿哥这样放开胆子大的皇孙,所以二阿哥讨万岁爷喜欢那是理所当然。 只是这二阿哥的胆子是不是大得过分了? 万岁爷问他对十七爷骑矮马这事儿的看法,他作为侄儿为十五爷十七爷求情都是没问题的,因为他们叔侄几个平日里关系就很好,但是二阿哥非但为他们求情了,竟然还口口声声万岁爷教子有方,应该受嘉奖。 老天爷啊,这天底下谁配嘉奖万岁爷啊? 就算是童言无忌,可……可也分人分场合啊,谁敢在万岁爷跟前童言无忌啊! 万岁爷虽然这时候笑眯眯的,谁知道一转脸会不会雷霆大怒? 所以…… 这个时候着人去通知四爷来得及吗? 魏珠正急的一个劲儿咽口水的时候,就听着二阿哥又开始童言无忌起来:“当然是太后嘉奖皇玛法啊!孙儿平日若是功课做得好或是做对了别的事儿,额娘就会嘉奖孙儿!” 魏珠:“……” 告辞! 比不了!比不了! 他这个入宫伺候半辈子老油条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 “哈哈哈!”万岁爷笑得更开心了,一边叫了众人平身,一边招手唤了小西瓜到跟前,含笑问道,“那你额娘平时都会嘉奖你什么?” “回皇玛法的话,额娘会给亲自给孙儿做糕点,额娘做的糕点最好吃了。”小西瓜不假思索道。 万岁爷伸手轻轻拍了拍小西瓜的肩膀,含笑道:“那等回去之后,记得让你额娘给你做一炉糕点,就说是朕的旨意。” 小西瓜一怔,旋即两眼放光,一脸惊喜。 万岁爷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会责罚十五十六十七了,而是认同了小西瓜的说法。 “是,孙儿领命!孙儿叩谢皇玛法!”小西瓜忙不迭对着万岁爷再度叩首。 万岁爷伸手把人扶起来,一边吩咐魏珠道:“十五、十六、十七各赏汗血宝马一匹。” 汗血宝马? 万岁爷一口气儿赏了三匹汗血宝马?还是给十五、十六、十七这三位小皇子? 这可是要羡煞一众皇子的,尤其是八爷、九爷、十爷等等还没有被赏赐过汗血宝马的一众大皇子。 万岁爷真是越老越任性,前面是在二封皇子的时候,直接让十二十三压过九爷十爷,如今又破格赏赐小皇子们汗血宝马,万岁爷如今可真是想起来一出是一出。 “是,奴才遵命!”魏珠忙不迭躬身道。 “儿臣谢皇阿玛隆恩!” 之前都做好被责罚的准备,现在不仅不受责罚了,还被赏赐了汗血宝马! 这事儿闹得! 十五十六十七哪儿有不惊喜的?当下忙不迭齐刷刷地跪地谢恩。 万岁爷来的时候兴冲冲的,走的时候更是浑身舒畅,留下十六十七在小校场上激动得原地转圈,要不是场合不对,这俩孩子肯定是要放声鸡叫的。 “二侄子!我也有汗血宝马了!”小十六激动地握住小西瓜的手,“不过你放心,十六叔有就相当于二侄子你也有,以后想什么时候骑,只管牵走!不要跟十六叔见外!” 原本还在发怔的小西瓜,登时两眼放光看着小十六:“既然如此,那石榴树要不你直接把你的汗血宝马养在我们家马厩里得了,我骑着也方便。” 小十六:“……” 你这也太不见外了。 “那你是方便了,我可不方便了,”小十六撇撇嘴,然后道,“要不按月算,在你那儿养一个月,然后再送回我这边,一个月过后你再牵走,这样行不?” 小西瓜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嗯!这个点子好!石榴树就按你说的办!” 汗血宝马还没到手呢,叔侄俩就愉快地做好了抚养权分配呢。 那边小十七还停不下来,还在那转圈呢,十五怕他头晕,把人拽住,瞅着他一脸傻乐,十五也被逗笑了,一边给他擦汗一边问:“就算是到手了,你如今也不是不敢骑大马吗?美成这样。” “不,十五哥,我现在突然就不怕了!”小十七摇摇头,使劲儿扯着小十五的袖子,虽然压着声,但是那股子兴奋还是藏不住的,“我现在不但敢骑!我还敢找弘晟赛马!我不怕了!” 是啊,他不怕了! 他也有汗血宝马! 2036 接见官员 皇阿玛赏的,正儿八经属于他自己的,不像弘晟骑着三哥的汗血宝马出来抖威风、还故意吓他! 再有跟弘晟赛马的机会,他铁定能赢! …… 小西瓜从畅春园带了他十六叔的汗血宝马回来的时候,维珍正在接见前来请安的三位打理田庄的官员。 “奴才拜见侧福晋!恭请侧福晋金安!” 维珍隔着一道珠帘打量着齐刷刷跪地行礼的三人,比起几年前还需要拿着算盘充门面,如今维珍只是端着茶,一派闲适平和。 “快请平身吧,”维珍道,一边吩咐女贞,“给三位大人看座上茶。” “是。” “谢侧福晋。” 三人起身落座,女贞带着人上前奉茶,然后又退到一边。 “如今正是庄子上最忙的时候,这个时候让你们过来这趟,真是难为你们了。”维珍道,隔着珠帘打量着那三位莫约四十岁到六十岁年纪不等的官员。 那三人闻言,相互对视,然后其中个子最壮、约莫五十岁姓李的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对着珠帘躬身行礼道:“侧福晋心慈,只是到底得向侧福晋当面请安,奴才们才能心安不是?” 挨着这位李大人坐的官员,也含笑道:“李大人所言正是我等心声,再忙也没有什么比向侧福晋请安更要紧的。” 比起几年前,维珍接见的那几位铺子掌柜,面前这三位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身着官服,一丝不苟,言语谈吐也同那些掌柜大有不同。 自然,维珍的态度也与当时不同。 面对那些老油条掌柜,维珍最担心的无非是他们仗着四爷府的势背后欺人,为四爷府招灾惹祸。 但是掌柜的说白了就是四爷府的奴才,但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卷包袱走人甚至是举家被撵去庄子上做苦力,都是维珍一句话的事儿。 维珍对他们不论是大棒加甜枣,还是让茯苓一个年轻姑娘统管监督他们,他们心里再有不满也只有憋着的份儿。 总之一条,她要杜绝一切为四爷府招灾惹祸的可能。 可是对于面前的三位官员,维珍难免要来的谨慎,毕竟能在皇庄里头为皇室效力多年的,谁还没点仰仗后台?甚至可能人家是万岁爷的心腹! 这些包衣奴才,说是奴才,但是其中真的不少都深得万岁爷信任,有的一家子几代都是伺候凤子龙孙的,甚至有人家里还出过娘娘的。 这样的情分可不是别的臣子能比的,要不然也不能牢牢把持管理皇庄这样的肥差。 所以人家的去留升降可不是由维珍掌握的,兴许连四爷可能都不方便管,甚至维珍要是有什么不妥,反倒还有可能被他们抓了把柄在手,若是闹到了万岁爷面前,这事儿可就大了,维珍又怎么可能轻视他们? 跟这三人比起来,从前的掌柜的又算得上什么老油条嘛?简直个个都是纯良无害的小白花! 所以,维珍对他们自然谨慎,并且只要是不出格儿的,维珍是不会也不想跟这些官员起冲突的,也更加不可能像派茯苓统管监督铺子一样,派人去监督他们。 这不现实。 至少暂时不能。 “你们都是替皇家管理皇庄多年的老人儿了,自然打理有方,也尽心尽力,所以有你们代为打理庄园,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珠帘后传来侧福晋柔和的声音,听得这三人表情愈发放松。 今儿之所以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探一探侧福晋的底,看来这位侧福晋还挺上道,是个省事儿的,这就好办了,倒是省得他们浪费心思想什么对策。 从前他们都是为万岁爷打理皇庄的,要地位有地位,要体面有体面,在皇庄那一亩三分地里面,他们就是天王老子,日子过得那个一个逍遥自在。 但是如今,万岁爷大笔一挥,就把他们连带着庄园赏给四爷,谁不知道四爷性子最是严苛较真儿,连万岁爷的奶兄弟嘎礼都是说砍就砍,更别说是他们了。 往后只要是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这几人难免唉声叹气,似是被割肉一般,然后紧接着就传来四爷的吩咐,四爷竟然转手就把他们连带着庄园划到了侧福晋的名下。 侧福晋? 那……性子再不好,也肯定比四爷好说话吧? 于是,这几人又看到了希望,当下便忙不迭着人递话,要来给侧福晋请安,只是侧福晋推了两次才总算肯见他们。 2037 她的底线在哪儿,她要提前摆明 这是要……故意抻一抻他们? 揣着这样的心思,几人总算见到了侧福晋,到这会儿,几人已经很放松了。 因为侧福晋可比他们想象的好说话的多,也明显是个上道儿的。 上道儿好啊,这样侧福晋吃肉他们也能跟着喝汤,为了喝更多的汤,他们自然会花心思为侧福晋赚来更多的肉嘛。 主仆和睦,上下一心,这难道不好? 所以听着侧福晋说对他们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几人登时便就放心了,下面的话也就说的更顺口了。 “侧福晋容禀,奴才等想为庄子上的佃户们向侧福晋求一份恩典,还望侧福晋开恩!” 维珍道:“但说无妨。” “回侧福晋的话,前两年秋日京师雨水不断,以至于庄稼减产,到现在佃户们都还缓不过来,若是侧福晋愿意今年减些租子的话,既能让这些佃户活命,也能让他们记着侧福晋的恩情。” 原来是求减租子的。 这不算是什么为难的事儿。 新得的庄子,第一年主子要下令减租子,以此表示天家体恤下情,这是默认的规矩,不止维珍的庄子要减免,四爷还有三爷五爷他们也会减租意思意思。 对此维珍事先就有了解,所以当下便点头答应:“那便就减两成吧。” 两成? 侧福晋还挺大方! 这样一来的话,租子就从之前的七成降到了五成,若是小庄子的话,少个两成不算什么,但是这却是四万亩田啊,侧福晋轻飘飘的一句话,差不多就是一下子减了十来万两银子呢! 他们还真是低估了侧福晋的大方程度,还以为侧福晋最多只肯减半成,来的路上他们还商量来着,无论如何软磨硬泡也要让侧福晋同意减一成。 结果,人家侧福晋一张口就是减两成! 这这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维珍这话一出,那三人莫不是喜出望外,正要对侧福晋奉承,结果珠帘后面传来了侧福晋的声音—— “正好,我也有一桩事要交代你们。” 一桩事? 什么事? 三人稍稍一怔,然后那个为首的姓李的官员抱拳朗声道:“莫说一件事了,便就是十件百件,只要是侧福晋的吩咐,奴才们就无有不从!” “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 “等回去之后,你们补交一份佃户名单,以后每年都要上交一份,其中若有人员变动,需要标明情况,还要本人签字画押,”说到这里,维珍顿了顿,目光又依次扫过三人,然后加重了语气,“户主是谁家中几口租地情况,都要写清楚。” 再态度平和,但是该说的维珍也一定要说,她的底线在哪儿,她要提前摆明,没得日后这些人想着随意糊弄。 从前维珍对于庄园经营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经验,她虽然也有个两个小庄园,一个只有二百亩,另一个更小,不到一百亩,在定州用来养牛,平日里都是肖大有一家打理。 因为庄子小,拢共也没有几户佃户,人员就特别稳定,打理起来没什么难度,多年下来,庄子里也从未出过什么意外状况。 再加上,庄子执行的是永佃制,所以打理起来并不费劲,也就是年底收租的时候,茯苓会忙上一阵儿。 何为永佃田制? 永佃制就是地主拥有土地所有权,依此收取田租,但是不能随意收回田地干涉佃农的耕种活动。 而佃农通过与地主签租达成协议,从此长期甚至是永久拥有土地的耕作权,只要按时缴纳田租,就能够一直拥有土地的耕作权甚至世代传承,佃农可以转让、继承、抵押耕作权。 但是土地的所有权一直都在地主手里。 就好比租房,租户跟房东签订租房合同,之后,租户就拥有房屋的使用权,只要不违约,房东无权干涉租户对房间的使用情况,但是房屋的所有权肯定一直都在房东手里。 永佃制自宋朝萌发,到了明清时期已经十分完善了,这对于封建社会小农经济,起到了稳定作用,对农民,尤其是无地农民自然是友好的。 就当时而言,永佃制绝对是进步的,甚至这对后来新中国的土改也有启发影响。 但是再进步完善的法律条文,也总有人千方百计寻出漏洞。 因为明清人口飞激增,尤其是清朝中后期,人口更是增长更是爆炸式的,这就注定会形成人多地少的现象,尤其是江南这样的人口稠密地区,想租赁到合适的田地就相当困难,土地的珍贵在这些地方体现得就尤为明显了。 而这就催生出了一个新的阶层——二地主。 2038 谁都不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孽 有脑子活泛并且拥有大片田地的佃农,或是挑选选好的田地自种,将余下的地转租出去,或者直接全部转租出去,此类人被称为“二地主”。 二地主向他的佃户收“小租”,并向地主交“老租”,一般小租比老租多,二地主赚的就是这中间的差价,有时甚至老租和小租都由二地主的佃户交。 层层盘剥由此而来,再加上法律管不到的地方,地主仗着权势,随意加租(明清田租基本占收成的五成到七成),最底层佃户的艰辛可想而知。 所以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杨白劳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日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可是到头来,仍是就食不果腹,甚至还会倒欠上头的租子。 欠租子其实还不算是最坏的,起码还有地可种,还可以寄希望于明年丰收还上。 最坏的是,非但举家被从田地上赶走,还要倒欠地主天价租子,不得不被逼得卖身为奴、卖儿卖女。 这种现象并不罕见,不管是甘肃的大旱还是山东的天灾,到处都有大批的田地欠收甚至是绝收,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佃农交不起田租,欠地主的田租。 第一年欠了田租,到了第二年不管是为了播种还是为了吃饱肚子,又得找地主借,利打利利滚利一年下来,往往数目惊人,再加新的田租,简直能把人逼死。 所以往往遭遇天灾,就有大批的佃农面临破产,地主就此收回土地,佃农还要卖儿卖女去还债。 天灾对于佃农来说那真是灭顶之灾,但是对于地主来说,却没有损失,非但没有,还会盈利。 每逢天灾,朝廷开恩减免税赋,这其中最大头的,自然是田赋,但是减免田赋的对象,往往是针对有土地的人。 所以拥有土地越多,收到的实惠就越大,但是没有土地的佃农们,却基本上得不到这些福利政策。 而这些大大小小的地主们,一边美滋滋享受朝廷实打实的福利政策,一边收着佃农们利打利利滚利的租子,甚是逼着杨白劳们用喜儿抵债。 所以对于地主阶层来说,天灾未必就是坏事儿,指不定人家还成天盼着天灾呢。 当然了,天灾不可避免,人祸也从来不缺。 都道是天高皇帝远,朝廷触及不了的地方,官绅勾结更加肆无忌惮,这些名副其实的土皇帝,想要抢地抢人,兴许连幌子都懒得用,这又哪里是最底层的佃农能对抗得了的? 至于破产甚至是家破人亡的最底层佃农,又有谁管呢? 这样的情况,不管是甘肃还是山东都并不罕见。 所以四爷为什么想改革? 维持长治久安、稳固统治无疑是最重要的原因,但是肯定也起到改善社会不公、底层百姓的困境的作用。 火耗归公、摊丁入亩究竟针对的是哪些人? 为什么历史上雍正皇帝推行改革的阻力如此之大、甚至连名誉都因此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因为他触动的是所有既得利益者的蛋糕,还手腕强硬、没得商量,官员敢默许甚至纵容学子罢考抗议,他就连孔夫子的脸面都不卖,能杀尽杀,为了推行改革扫清一切障碍。 地主阶级、官僚集团、甚至是读书人哪个不恨他? 在团结人心带队伍上,十全老人明显比他灵活高明得多。 打一上台,乾隆就着手安抚这些势力,果断放弃了雍正辛苦坚持多年的的一系列改革,这一明显的妥协举动,自然让乾隆圣名远博,备受地主官僚阶级拥戴,但是这也为清朝的由盛转衰按下了加速键。 雍正的改革虽然严苛,但是很大程度上,扭转了康熙晚期遗留下的官场弊病、大大缓解财政危机。 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深入封建社会骨髓根本不能回避、根治的问题。 当然了,只是缓解,或者说是在尽可能地在为封建王朝续命。 不过乾隆用开倒车的方法换来盛世,就像是夏日的夕阳,在短暂的灿烂炫目之后,注定要走向灰暗沉寂、然后彻底陷入死一般黑暗的归宿。 维珍又不是刚刚穿过来两眼一抹黑、眼神清(小)澈(白)的大学生,这些血淋淋活生生的人吃人现象、事实,她不是没有见过,所以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她是一定要杜绝这个现象发生的。 所以她庄子里的佃户的流动情况,她必须要掌握清楚,尤其是那些破产背债甚至是莫名其妙消失的佃农,在她这里都必须要有个清晰的前因后果。 她得让这些官员有个顾忌,人命关天,谁都不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孽。 2039 好一个在装傻充愣! 那三人对于维珍提出的这一要求,显然有些意外,三人相互对视,稍稍沉默片刻。 还是那个姓李的官员,赔笑着开口:“侧福晋容禀,只是咱们六个庄园,四万余亩地,佃户数千,侧福晋就算想事必躬亲,只是也不必在这千头万绪之上费心力,自然有咱们打理着呢,侧福晋只管放心便是。” 方才还觉得侧福晋是个上道儿好说话的,哪知道侧福晋一张口竟然要他们交佃户名单,而且还是每年都交。 交名单做什么? 让侧福晋发现这里头藏着不少他们自己人“二地主”?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二地主”违法,但是…… 这事儿一旦挑明到了侧福晋面前,那他们少不得每年都要额外上交一大笔孝敬。 自然了,每年通过“二地主”赚的银子,不过就是小头,但是谁还能嫌银子少? 一想到要分一半甚至一大半给侧福晋,他们哪儿有不心疼的? 没想到,侧福晋不仅上道,还是相当“上道”! 对这种赚钱的勾当了解得那叫一个清楚,要不然也不能一上来就问他们要佃户名单,明摆着就是要从他们嘴里夺食呢! 舍不得银子是一方面,不能这么轻易就被这位年纪轻轻的侧福晋拿捏了这也是一方面,所以这姓李的官员就只当听不懂,先是装傻充愣,然后又慢条斯理地倚老卖老起来。 “奴才们虽然不中用,但却也都为万岁爷打理了十数年的庄子了,好歹没有出过大错,若是没有为主子分忧的能耐,自然也不配坐在侧福晋跟前了。” 李大人这一句话,登时引起其他两位官员附和:“李大人说的是,有咱们这起子奴才在,哪儿有让主子烦劳的道理?侧福晋切莫折煞了奴才们!” “是啊,侧福晋有事只管吩咐,奴才们没有不从的,好歹也奴才们表一表忠心!” 就算是隔着帘子,这些人的忧心忡忡还有忠心一片,维珍也瞧得一清二楚,只是这些人的反应,显然不合维珍的心意,不过,这也都是意料之内的事儿。 她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地拢起了茶。 拢茶的声音从帘后传来,引得这些官员纷纷噤声,正思忖着侧福晋的态度的时候,就听着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待看过去,就瞧着一个年轻的公公进来,在珠帘前停下,对着里面躬身行礼。 “启禀主子,主子爷已回了,这会子正从九州清晏往咱们院儿来。” 不是旁人,正是小池子。 “知道了,取膳去吧。”珠帘后传来维珍淡淡的声音。 “是,奴才遵命。” 小池子躬身退下了,维珍又吩咐人斟茶备水候着四爷,一时间也没空理会那几位官员,留下那三位官员愣在原地,悄悄对视,皆从彼此眼中瞧出不安惊慌。 他们能跟侧福晋倚老卖老,还敢跟四爷倚老卖老? 待一会儿四爷来了,侧福晋告状,能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一时间,个个都汗流浃背,可偏生珠帘后除了侧福晋吩咐准备侍奉四爷的声音就再也没了别的动静。 那一口一个“四爷”,落在这三位官员的耳中,简直像是催命符似的。 好不容易,侧福晋总算吩咐完了,这才又想起了他们,然后才状似随意笑道:“对了?你们方才说到哪儿了?” 好一个在装傻充愣! 一滴汗沿着鼻子滚落,无声无息落在地上,李大人垂着眼正左右为难,要是答应了侧福晋,亏了这点子利用“二地主”赚的租子是小,只怕处处都要被侧福晋拿捏,憋屈是自然的,更要命的是…… 只怕各处的油水都要吐出大半来。 侧福晋未免也太贪心! 如今再细想,侧福晋特意把他们请安的时间安排在傍晚,就算知道四爷这个时候要来,所以才专门挑的时间点,让四爷给她撑腰呢! 谁不知道四爷最宠侧福晋呢,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多年只跟侧福晋一个人生儿育女,当然更不可能一下子划了六个庄子给侧福晋啊! 要是知道他们为难侧福晋,四爷还不把他们给撕了? 这侧福晋年纪轻轻的,听着说话也是柔柔弱弱的,哪想竟然是个如此心黑手硬的! 李大人正恨得咬牙切齿呢,就瞧着身边的同僚蓦地起身,然后对着珠帘躬身行礼:“回侧福晋的话,奴才刚才正想说,等奴才一回去就着人把佃户名单给侧福晋送来。” 2040 果然,四爷的名号也的确好使 这就跟溃堤似的,一处撑不住,就意味着其他地方也撑不住了。 所以这人一开口,另外一个人也忙不迭起身,对着维珍躬身行礼,表示也会把佃户名单交上来。 李大人能怎么办? 再不甘心,李大人也只能乖乖躬身行礼:“奴才也是。” “那就有劳三位大人了,”珠帘后这才又传来侧福晋温和的声音,“有劳三位来这一趟,女贞,吩咐人好生把三位大人送出去。” “是,奴婢遵命。”女贞道,当下引着这六人退下,把事先准备的赏赐送出之后,女贞又安排小太监把人送出去。 待李大人一行上了马车,打开女贞给的小荷包,看着里面的六个金锞子,就没有一个脸是好看的。 其实,六个金锞子是真的不算少了,加起来有四两多了,那就相当于四十几两银子了。 都够刘姥姥一家两年的花销了。 这是除了给肖嬷嬷置办良田之外,维珍头一次这么大手笔的打赏。 维珍自然是存着跟这些官员相处和睦的心思,只是这三人哪里会领维珍的情呢?一个个脸比锅底都黑。 也是,跟失去的油水比起来,这区区六个金锞子又算得上什么呢? …… 维珍也觉得这些金锞子是打了水漂。 小二十颗呢,换成银子将近一百五十两呢,都够在西北打七八口井的了。 但是,她又不可能什么事儿都被这些老狐狸牵着走。 连四爷那样性子的人,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何况是她? 只要那三位官员不过分的,有些事儿短期内她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四爷如今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人抓了把柄的。 但是涉及到人命的,她当然是做不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自然了,也不能由此往别人手里递把柄。 所以,管他们高兴不高兴?就算是重来一次,她仍旧要表明态度,不过…… 金锞子她可能会改成银锞子。 明知道会打水漂,她还是会心疼的好不好? 这边维珍正心疼来着,那边就瞧着小池子匆匆进来禀报:“启禀主子,小连子刚刚过来递话,说是主子爷让他给您带话,说今儿有要事回京了,晚上就不回来了,让您别等他了,好生歇着。” 刚才不还说主子爷已经回来了,正往维珍这边赶回来的吗? 怎么现在又说主子爷人在京师,压根儿就不回来? 维珍倒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只是点点头跟小池子道:“知道了,去瞧瞧二阿哥跟三阿哥可回来了吗,若是回来了,让他们等下跟大格格过来一道用膳。” “是,奴才告退。” 小池子退下了,女贞端了杯热乎乎的杏仁茶递到维珍面前,一边面带担忧道:“主子,那三个官员明显就是不老实,若不是主子方才抬出四爷来,他们只怕都未必肯交出佃户名单呢,如今因着四爷的缘故,才不得已答应主子的要求,奴婢只怕他们会心中不忿甚至是生出歹心,做出什么对主子不利的事儿呢。” 就像女贞说的那样,维珍担心这三位官员不老实,所以才事先想好了抬出四爷来施压的法子,所以才有了方才维珍一拢茶,那边小池子就进来禀报四爷马上要来的事儿。 这是不得已借了四爷的名号,果然,四爷的名号也的确好使,才一说四爷要来,那三个老狐狸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不再说片汤话儿了,也同意交出佃户名单了。 但是就像女贞担忧的那样,那三人心里是必定不服气的,难不成维珍还能回回都搬出四爷狐假虎威吗? 那还不如把庄子还给四爷,往后她就一味儿窝在后宅里头两手一摊做金丝雀得了。 换做是前几年,维珍倒是不介意做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金丝雀,但是现在,她却是不肯的。 她要办粥厂,要开养生堂,日后可能还会把养生堂跟粥厂开到全国各地,还有义诊,也在她的规划中,在有稳定的资金支持之前,这些都需要她自己筹措资金。 四爷一口气划了六个庄子、四万亩地给她,其实也是变相支持她,希望她能没有掣肘,好好儿把自己的事业经营下去。 四爷从来都是她人生路上最好的伴侣和依靠,不论她做什么,他都会尊重支持,他会听取她的想法,给出建议与帮助,也给她成长的空间,所以在她提出要自己打理铺子、田庄,四爷不会拒绝,从那之后也不会干涉。 2041 她必须要跟小西瓜单独谈谈! 她要对得起四爷的信任和支持,那就更要努力练出一身能耐了。 区区三个老狐狸而已,她肯定能应付得来……吧? 能! 必须能! 她可是一上来就敢狂rua凤子龙孙光脑门儿、连屁股蛋儿也不放过的李大胆儿! “真要那样的话,他们的自我定位就出了问题,到时候我不介意帮他们纠正纠正。”维珍一边喝着杏仁茶一边缓声道。 总有一些人是这样,开着老板的豪车住着老板的豪宅,时间长了,就觉得豪车豪宅甚至老板的家业都是他自己的了,一副迫不及待要替老板指点江山的架势。 要只是自我定位出了偏差,那也不算什么大事儿,给换个岗位冷静冷静也就是了。 最可怕的是,这些人一门心思吸老板的血,还当老板是傻子,但凡老板不乐意了,稍微提醒两句别过分,他们竟然就恨得咬牙切齿、视老板为毕生之敌了。 但愿李大人这三人是前者吧,不然得话…… 那还真是麻烦。 维珍正琢磨着呢,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就瞧着小池子快步进来,行至她跟前躬身行礼:“启禀主子,大阿哥跟二阿哥刚刚回来了,不过十五阿哥跟十六阿哥还有十七阿哥也一并来了。” 什么,小十五、小十六、小十七他们几个也来了? 三位小皇子一起过来,怎么提前也没有人过来知会一声? 维珍忙不迭放下手中的杯子:“如今人都在哪儿?” “回主子的话,阿哥们如今都在马场,”小池子道,不待维珍开口询问,小池子继续往下,“十五、十六、十七阿哥全都带着各自的汗血宝马过来的,这会子三位小皇子同咱们的二阿哥、三阿哥正在马场上一同骑马比试呢,说是过一会子就来主子这儿一道用晚膳。” “三位小皇子也有汗血宝马?”维珍一脸诧异,“万岁爷什么时候赏的?” “回主子的话,就是今儿下午才赏的。” 小池子当下就把畅春园里面的事儿跟维珍汇报了一遍,维珍脑中就三个想法—— 首先是,小十五真有哥哥样儿,平时处处护着小十六这个亲弟弟,对小十七这个弟弟其实也是多有关照。 不论小十五资质能力如何,这孩子的心地总是好的,日后若是四爷有什么事儿交给他也能放心。 小十六跟小十七也是好样儿的,不是那种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人事不懂的恶魔弟弟(与此同时,几十里外的十四疯狂打喷嚏:谁在背后骂我?!)。 万岁爷一直以来倡导的兄友弟恭,在这小哥仨身上,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其次就是,小西瓜真不愧是她李大胆儿的崽儿!在万岁爷跟前未免也太敢想敢干,她必须要跟小西瓜单独谈谈! 至于第三—— 正在三爷府上闭门“养病”的弘晟,听到万岁爷一口气赏了三位小皇子汗血宝马,尤其这其中还包括小十七,会不会气得当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会的吧,指不定三爷也会气得脸黑,然后二话不说赏儿子一顿竹板炒肉呢! 维珍一向是不提倡用武力镇压孩子的,咳咳,但是特殊情况除外! 三爷家明显就是特殊情况嘛。 那天要不是弘晟因为输不起,所以破坏规则去牵三爷的汗血宝马出来跟小皇子小阿哥们赛马,也不会吓得小十七差点儿坠马。 那也就不会惊动了一众前往三爷府赴宴的皇子,三爷被儿子的这番上不了台面的操作逼得只能拿自己的汗血宝马当彩头让小贵客们赛马,事后又让弘晟闭门“养病”,这是想着能尽可能地平息事态。 然后呢? 然后万岁爷转手就赏了小皇子们汗血宝马,而且人手一匹!连小十七都没有落下! 要说跟三爷府上发生的事儿没有半点联系,谁信? 明摆着就是在打三爷的脸嘛。 三爷得到这消息的时候,只怕脑子都是“嗡嗡”的,所以…… 赏弘晟一顿竹板炒肉有什么不对?! 而且,竹板炒肉还是轻的,只怕弘晟这闭门“养病”的时间又要往后推了。 三爷怕是一时半会儿都不敢让弘晟出现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了。 毕竟,天家的祖孙关系跟民间的祖孙关系可不一样,所以…… 她必须要找小西瓜好好儿谈谈。 这回这孩子说话合了万岁爷的心意,那自然是千好万好,可要是那次不合万岁爷的心意呢? 在这一点上,维珍就不会担心小丸子,小丸子打小就特分得清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