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崩专业穿进种田游戏里成神》 第1章 《古神传说》 “掌此界生命法则。” “不可无故介入因果。” “不可干涉人间国运。” “不可擅改轮回。” “不可偏颇、徇私。” “不可逆转时空。” “平衡五行,循环阴阳。” 道音洪钟退去,坤芃自混沌中睁眼。 她竟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就要组会汇报,方案还没做完,准确来说是还没开始做,她怎么能睡着。 这次的项目只有坤芃一人负责,同门不是“生病”就是“家中有事”,总之没有一个人肯接手项目。大家要么只关注自己的课题,要么只关注毕业后的工作,导师的项目都是“杂活”,大家都聪明婉拒。 没人愿意干,但总得有人干,研三的师兄师姐使唤不动,就使唤研二的,望着研一师妹师弟们清澈愚蠢的眼神,坤芃认命地举手,接下了这个项目。 前世杀人放火,今生当牛做马。 作为一枚合格的“牛马”,无疑,她前世一定作恶多端。 项目类型是乡村规划设计,场地是一个区位偏远、交通不便的山地村庄。这类规划方案倒是不难,难的是该场地属于“三无”村庄,无景观资源、无优势产业、无文化底蕴。 上次组会她已经汇报过一套方案,规划策略为引进文旅项目打造人工景点,将批量式文旅项目发展为该村庄支柱性产业,借山地地形建立山景民宿和徒步步道,围绕休闲、康养做文章。 线上会议汇报完方案,甲方的不满劈头盖面而来: “太空泛,不够具体。” “根本无法落地,不现实。” “不能只打造概念而不立足于生态保护与民生实际,好好看看图纸,都超出了生态红线范围,错误有点低级了哈。” “大改大造脱离了村民需求,肯定不行。” 坤芃默默地听着,手指把键盘敲得啪啪响,记录甲方提的新要求和需要改进的内容。 其实没有需要改进的内容,重做罢了。 跟着导师做了不少项目,她早就习惯了甲方的操作,有要求不直接提,得看了方案再提;第一版方案是试水的,因为一定会被推翻;甲方的要求可以听,但是也不能太听,因为这次说的话,下次就忘了。 如果沉默可以骂人,在场的各位全部在劫难逃。 尤其是她那“和事佬”导师,甲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做方案的不是他。一场组会下来,只会讲冲着甲方点头以及对着她重复“下去再改改”、“再多看看案例”这几句。 托无能导师的福,她没日没夜的查资料、翻案例、改图纸。 望着毫无头绪的空白PPT,坤芃怒火中烧,明明是一个团队的工作量,却只有她一个人干,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深吸一口气,师兄师姐撂挑子不干,师弟师妹嗷嗷待哺,同级更是指望不上,所以她成了能者多劳里的那个“能者”。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坤芃趴在桌子上无声叹气,自我安慰道:没事,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大不了明天早上过去跟老登导师诉苦,这也不是一两天能干完的活,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她想着,就这样睡了过去。 浑浑噩噩的睡着,迷迷糊糊地醒来,坤芃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左右不能动弹,能感受到有风、有光、有鸟鸣,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总对她说一些见闻轶事。 过了不知多久,那身影再也没有出现,一场急雨噼里啪啦敲打着她的身体,坤芃听到了震耳的雷声。 伴随着一道响彻灵魂的道音,她猛然惊醒。 坤芃满脑子都是未完成的方案,道音内容是什么,醒来就忘之脑后。 只是眼前的景象有些奇异。 她的屏幕桌面是一望无际的山,眼前正是一望无际的山。 是真的山。 众山拱伏、山脉连绵,滔滔之水自天际而来,恍若“银河落九天”。 叽叽喳喳的鸟啼声不停,近得好像就在耳边,坤芃伸出手准备揉一揉耳朵,却怎么也够不着,手肘无法转弯。 她疑惑地看过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的手竟然变成了树枝! 更为确切的说,她变成了一棵树。 如果我有罪,法律会制裁我,而不是让我本科读园林下地种树,研究生读风景园林电子种树,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变成一棵树。 大惊之下,她的灵魂像是离体一般自虚空腾跃而起,双脚似从泥沼中奋力挣出,而后缓缓落地,根须化为双足,枝干化作肢体,枝叶化作头发和服饰。 脚心感受到青草柔软又刺挠的质感时,她变回了人。 坤芃懂了,梦中梦。 人在疲惫到极致的时候容易梦魇,这感觉她熟。 知道这是在梦里,她的胆子大一些,心念一起,身体轻飘飘如鸿羽,腾于空中。再一起念,自这座山头瞬移到了另外一座山头。一挥手,丛林避让,分出道来;一抬手,万芽破土,恣意生长。 鸟雀悬空,彩蝶绕身,她玩得不亦乐乎,直至一道玄妙的声音响起: “欢迎来到《古神传说》的世界。” 柔和的女声完全没有电子音的卡顿,继续道: “作为三千世界中的一方小世界,浮生界荒芜且美丽。百年前,古神陨落,五行失衡,阴阳混乱。你身为修行千年的古树之灵,听到来自古神与众生的召唤,肩负此界苍生之责,在广阔的浮生界探索,解开谜团、平衡五行、循环阴阳。” 玄妙女音温和地提示:“浮生界危机四伏,请谨慎探索,不要自取灭亡。游戏无法暂停与重开,你只能慎重前行。” 坤芃掐了自己一把,痛的龇牙。 好像不是梦。 不是吧,穿越了? 《古神传说》? 是什么,一本小说吗?还是游戏? 眼前凭空出现浅色半透明面板,面板上是一片高低起伏的暗色地形图,在地图的中央偏西南角的地方,一块区域色彩鲜明,绿意盎然,为一座连绵有势的山地,标着莹白色的几个小字:初始地,岺山。 面板正上方出现几行小字: “初始任务一:离开岺山,在雉女的指引下,点亮黯淡的地图。” 坤芃没玩过也没听说过这款游戏,按照她网瘾少女的特性,不应该呀。 这款游戏十分高科技,不同于现代游戏需要手动点击操控,只需心神一动,或配合身体的动作,就可操作面板。 她正想点击“岺山”的地图,暗色地形图像是做了消隐的效果,“岺山”区域被放大,直至整个面板全是岺山境内。 放大后的岺山被分成五个小区域,其中一个区域位于中心位置,为主山。主山之颠标记着一棵赤色大树,正是她来到这个游戏世界的精准地点。 岺山的各个区域还可以继续放大,展开后的地图上详细标注了各种资源,资源被划分为两种区分方式,一种以五行属性划分;一种以资源类型划分,分为泽壤、节候、生灵、坤珍四大类,每个大类下又分数种小类。 还可以叠选,同时点选一种五行属性和一种资源类型,可以筛选出该种属性的资源所在位置。 整座岺山细分成无数小峰和地块,皆显示“待开荒”状态。 她随意选择其中之一,点击“开荒”,跳出提示:钱币不足、工人不足。 倒有点像曾经玩过的角色扮演类种田游戏。 现在坤芃扮演的角色是树妖,岺山就是她的初始地。 好巧不巧,她最擅长种田类开荒游戏,自由度越高她越喜欢,曾沉浸式沉迷众多种田游戏,不过那都是读研前的事了。 梳理一下,坤芃整理出游戏任务的大概: 一、开荒岺山 二、点亮地图 三、解开谜团 四、平衡五行、循环阴阳。 一般而言,开荒任务不急于一时,她需要积攒钱财和人力。点亮地图任务的目的或许是为了显示各个地图的资源?地图中可能还会解锁一些副本,藏着线索和宝藏;至于如何点亮,跟着任务走或许会有提示。谜团应该跟古神陨落有关,毕竟从游戏大名可以看出,“古神”一定是推动游戏剧情发展的关键。只要完成所有任务,解开谜团,条件成熟后,实现“平衡五行、循环阴阳”如此宏大的游戏目标就水到渠成了。 初始任务一般跟新手教程差不多,主要是帮助玩家了解游戏世界的信息和规则,以及角色技能的使用。 她现在需要先完成初始任务一,离开岺山,去找一个叫做雉女的npc。 岺山地图的边界线围绕着一片朦胧的白雾,标注着:白雾树林。 先前借着做梦的气势肆意飞行、移步幻影,这下知晓不是做梦,无论怎么动念头,双脚都不动如山。 坤芃认命地朝着离自己最近的白雾树林走去。 出发前她试图探索游戏面板的其他内容,发现无论怎么起念划动和点击,除了游戏封面,就只有一个大地图和岺山的页面。 或许只有点亮其他黯淡的区域,才能解锁更多详细的地图和玩法。 一路上显示不少可采摘的灵植,作为资深种田玩家的基操,坤芃习惯性地采摘,却发现身上没有正常游戏中自带的“背包”,只能采摘几株闪着荧光的灵植放进袖兜里,然后作罢。 路过小潭,坤芃拘一捧清水洗去灵植的泥土,借着平静的水面看到现在的模样。 面容白净,就是自己的样子。 乌发如瀑,她折一条小藤简单扎捆。衣袍宽大,古朴自然,似乎跟树妖本体为一个颜色,应该是浮生界本土的款式。 稍作整理,继续行至白雾树林前,一条小道凭空出现,雾色遮挡树林内部的面貌,坤芃深吸一口气,一头扎了进去。 路途很短,约莫走了几分钟,坤芃隐隐看见了路的尽头——是一条大路。 这是一条宽阔的黄泥土路,路的一头通向群山之谷,另一头通向神秘巍峨的城池。 与之前的小道不同的是,大路上没有一点绿色,路边枯树指天,黑鸦成群。 蓝天之下,大路之上,密密麻麻,男女老少,站着、坐着、躺着,全是瘦成皮包骨头的人。 游戏面板上一个移动的莹绿色的光点,在未被点亮的地图上格外显眼,是她的位置所在。 不像初始地有着详尽的资源展示,坤芃只能朦胧地看到此地的地形与建筑,地图不能放大和展开,且没有任何标识。 岺山位于这片区域的西南面,岺山之东北一隅与此地西南一角重合,在硕大的地图上只有一个点位大小的交汇处。 这片区域很大,以山地为主,疆域与岺山相差无几,都呈现西南东北走势,两块地图像一只蝴蝶的两对翅膀。 现下她正位于蝴蝶的右半边翅膀,翅基处峰峦环抱,呈现一个环抱的弧形,弧形之中,坐落着一座四四方方的城池。 任务栏的文字闪烁变换: “您已离开岺山,请寻找雉女,在雉女的指引下,点亮黯淡的地图。” 只是——望着沿路排着长队,面色风尘、身形如柴的人们,坤芃嘀咕:哪一个才是雉女? 第2章 饥荒世界 烈日西照,路上的人们像是晒殃掉的禾苗,不是双目微合,就是目光呆滞。 长时间缺水的土路被压得坚硬板实,坤芃的脚步踏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太安静了,除却枯树枝头黑鸦偶尔挥动翅膀的声音,只有她的脚步声。 扎堆的人群不约而同地睁眼,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坤芃。 像是无意闯进平民窟的学生崽,坤芃内心警铃大作,极力忽视不甚友好的目光,暂时打消询问消息的念头。大路的末端陆续有人自群山谷地中冒出,她放轻脚步快步过去。 好在路上的人只是目光不善,并没有任何动作。 人群的末尾,一位老人盘腿而坐,着灰色外袍,周身气息平和,面庞干净,比起他人算不上瘦削。 一位青年背着背篓从山谷里出来,将背篓一放,擦着汗水眺望城门,接着朝城门的方向叩拜,嘴里喃喃自语,听不清在说什么。 意识到干净健康的面貌在这条路上十分异类,坤芃从地上扣了一点泥土,搓一搓,借着擦汗的动作抹在脸上,超不经意地坐到老人身旁。 她打好腹稿,这些人集聚在此,似是从各地逃难而来,因此不能问为何而来。他们聚集此处,应该是为了进城。 琢磨一番,坤芃开口:“老人家,城门多久开?” 她声音不算大,能使周边的人听清。 闻言,灰袍老人尚未言语,不远处一位青年却在瞬间投来犀利的目光。 老人双眼未睁,极小声地轻笑道:“你是邦人吧?” 帮人,什么帮人?坤芃自是不能承认,但也不能随意否认,她顺着话道:“怎么说。” 只听一声极轻的嗤声:“如此不懂规矩,”青年自上而下地打量坤芃一番,“除了‘锦衣玉食’的邦人,难不成是野人?” “年轻的邦人,给你一句奉告。”老人声音徐徐,“——不要……” 来不及思考什么帮人野人,婴儿的啼哭毫无征兆地在人群中炸响,打断老人的话。 坤芃顺着声音望去,队伍前约百米外,一位妇人抱着襁褓里的婴孩。 婴孩啼哭不止,妇人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更加苍白,离她近的几人面色大变,以她为中心极快地远离。 城墙之上飞出一个白点,离得近了坤芃方才看清,那是一位身着白袍之人。 白袍人精准锁定婴儿所在的位置,只一个眨眼的功夫来到妇人与婴孩的上空。 在白袍人出现的瞬间,路上的人都不再动作,坤芃感觉他们甚至都屏住了呼吸。 白袍人向下瞥的目光冷冽,一道剑光落下,啼哭声戛然而止。 血溅落在妇人愣怔的脸上,上方传来一句不大不小的声音,所有人都能听见。 ——“大祀在即,喧哗者,立斩。” 留下这句威慑的警告,白袍人飞回城墙内,妇人回过神来,惊惧的脸上挂满泪水。 却没有声音。 浓稠的血滴溅到离妇人最近的男人脸上,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手抚到血滴溅落的地方,如获至宝般伸出舌头舔噬。 不少人吞咽口水,看向妇人手中的婴孩,如同恶狼看到了羔羊。 只是似乎忌惮着什么,或许是忌惮着再度惊扰白袍人,那些人只眼馋地看着,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他们还没有饿到头脑发昏,已经受了刺激的妇人要是存了鱼死网破的心,只需一声尖叫,就会再次引来白袍人。 青年盯着婴孩的目光灼烁,老人嘴唇翕动,说完了未完的话:“——不要喧哗。” 声音极轻,只有离他最近的坤芃能够听清。 望着妇人与死去的婴孩,坤芃汗毛直立、目光微冷。 作为和平年代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普通百姓,从没直面死亡,更遑论如此血腥残酷的场面。 红霞漫天,黄土飞扬,她意识到:现实世界里游戏角色死亡可以回档,那她呢? 那句“游戏无法暂停与重开”的提示,细想之下,倒吸一口凉气。 身在游戏中和玩游戏到底是不一样的,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炎热,身体会出汗,甚至感受到一点口渴。 坤芃不得不开始思考以后的事,她该去往何处,又该如何生存。 这些人到底为何会汇聚于此,飞在天上的白袍人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是帮人?什么是野人?什么是大祀? 稍加思索,她决定跟着人群,等。 直觉告诉她,等城门开,或许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这是游戏,任务如何完成或许是自由意志的表达,但是只要是跟着任务走,一定会有线索。 太阳落下,星辰升起,坤芃一夜未眠。 初次在陌生的荒野过夜,她无法入睡。 银河溢彩,群星绚烂,这样的星空在她原本的世界里根本不会出现。 也不知道自己在原本的世界怎么样了,是猝死在宿舍了吗?室友会吓死吧。 导师会不会从此良心发现? 如果真是这样,妈妈会很伤心。 坤芃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她自小由妈妈抚养长大。想到妈妈,她鼻头微酸。 胡思乱想间,一阵尖细的笑声自枯树林中传来,声音越来越大,不少人醒来,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棵绿的发黑、泛着荧光的绿树在枯树林中格外突出。 借着星光,坤芃看到树下正上演着“老虎捕猎”的大戏。 白天那里还是一片整齐的枯树,怎么会凭空出现一棵绿树? 背篓青年被吵醒,只回头看了一眼,道:“又妖化了?” 语气不见离奇,好似妖化是一件正常得不得了的事。 坤芃以为自己树妖的身份多么稀奇,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竟是批发的吗? 老者点头,泰然自若道:“是伥鬼。” “伥鬼?” 坤芃疑惑,果然在老虎的背后发现了一团黑影,因奸笑而抖动不止,驾坐在虎身之上,操纵着老虎追赶一位身着红外襟、绿内裳的女童。 只见老虎一掌下去,女童衣裳碎成段,血肉可见。她狼狈地翻滚,堪堪逃过一掌。 坤芃心都提了起来,老者道:“天无雨泽,生灵求生,或成妖成鬼;妖鬼亦无食,杀人求食罢了。” 难怪,绿树如云,其冠幅之下,像是笼罩了一层看不见的边界。女童困在其中,任由老虎和伥鬼宰割。 这棵树已经不是一棵普通的树了,而是一棵妖树。 妖树、老虎与伥鬼合谋,预图女童之命。 青年摇摇头,见怪不怪地半躺回去。 “有命杀人,没命吃人,巡逻仙来了。” 一道白色的残影飞过,绿树降下金光闪电,尖笑声截然而止。 伥鬼的鬼影瞬间消散,老虎维持着扑倒的动作,在半空中直挺挺落下。女童惊惧的瞳孔溃散,向后倒去。 没有了虎身的遮挡,女童头顶顶着一个小三角符号,其上立着的“雉女”二字,措不及防闯入坤芃的眼睛。 …… 坤芃瞪大双眼,嘴巴大张,想起白袍人还未离开,硬生生又合上嘴巴。 “大祀在即,喧哗者,斩立决!” 白袍人的警告比白日更甚,坤芃脑瓜子嗡嗡。 好消息:她找到了目标npc。 坏消息:目标npc被打死了。 就在她目瞪口呆之际,一阵浑厚沉重的钟声响起,刹那间城池灯火通明,一列白袍人自城池飞出,方才的白袍人归列,飘在黄泥土路的正上方。 听到钟声,路上的人们全部醒来,一双双昏黄的眼睛亮起灼热的目光,跪坐着,双手合十,向着城池朝拜。 灰袍老者扬起头颅,目光如炬,脸上混合着敬畏与渴求,朝着城池重重磕头。 背篓青年一扫面上的痞气,眼眸里满是虔诚与敬意。 钟声止,远方传来肃穆的乐声,路上成百上千的人,化身成百上千的信徒,他们跪坐在地,面朝城池,双手合十。 灯火愈盛,映照信徒们脸上的敬仰、信念、惧意,以及微妙的期待。 宫铃敲响,他们的额头叩在地上。 即便目标npc身死的冲击力过大,即便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坤芃跪坐下来,照着大家的样子,面对城池俯首合十。 毕竟白袍人就在上方行注目礼。 就在额头触碰到土地的瞬间,微风轻拂,她竟感受到乐钟低沉的振鸣。 火光照亮殿堂,高台之上篆刻着神秘古老的符文,符文中心放置着一座三尺高的火鼎,以大鼎为中心,压五角盘坐着五位被捆缚的人,巡逻仙执剑而立。 一位头戴冕旒,身着玄色衮衣、绛色下裳的男子出殿台涉梯而上,百官或执符、执册、执乐器,分列两侧。 束发额绢,身着青色布衣之人候高台之上,携龟甲奉上:“请王刻贞辞。” 接过仆侍递上的刀具,男子刻字于甲背,朗声祈道:“岐第三代子孙祀神灵,呼风雨,以慰苍生。” 似巫师扮相的人忽而起舞,羽衣飞旋,珠铃叮当,他们口中吟唱:“岐王慰苍生,恳请神祗,降下雨泽……” 这是大祀的场景。 坤芃像是开了上帝视角,祭祀中的声音、画面纤毫毕现。 舞止辞停,岐王高声宣:“祭神,启贞。” 乐音骤停,火星噼啪,巡逻仙执剑的手微动,坤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剑影如残,冰凉的剑刃上,映照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鲜血注入鼎下凹刻的纹路,一层一层,渗入鼎心所在的祭台。 青色布衣人随即贞道:“岐王卜曰:以人牲五,祀神祗,祈雨泽,天可雨乎?” 他手持龟甲靠近火鼎,火焰炙烤之下,裂纹如蚊虫般爬上龟甲。 众人屏息以翘,贞卜的青色布衣人垂头观甲。 同一时间,询辞影影绰绰般自远而近、自轻而重地传来,游戏面板文字浮现。 “聆听祷告,是否降下雨泽?” “是;否。” 第3章 大祀 “是;否。”? 犹豫半秒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坤芃不假思索地选择“是”。 此刻的心神却好像与游戏面板失去了连接,不论坤芃多么想要选择“是”,文字仍然不为所动,她眼睁睁看着莹白色光标自主选择了“否”。 ……?什么情况??卡bug了? 青色布衣人判断出结果,其语韵肃穆平直:“不吉。”? 岐王再宣:“再贞。”? 巡逻仙手起剑落,头颅在祭坛上无声地滚动,青色布衣人再次告读贞辞,消失的文字重又浮现。 “聆听祷告,是否降下雨泽?”? 坤芃的身体借着再次叩拜的动作,把双手叠放到额下,被遮住的手指微微颤动,像是电脑触屏控制一样,试图将光标划动到“是”的选项。 “光标”与她的手指建立联系,却好像有一个设定的程序在跟她抢夺鼠标的控制权,她想选“是”,光标想选“否”。? 光标如愿再次选择“否”。? “不吉。”? “再贞。”? “聆听祷告,是否降下雨泽?”? 坤芃控制着手指与心神,额角浸出汗水。 就在光标好不容易停留在“是”上面时,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伴随着那个念头的还有游戏系统自带的玄妙女音:“你真的想选是吗?”? 声音一出现,坤芃吓地一激灵,瞬间失去对光标的控制。 贞人和岐王的声音似乎变得遥远嘈杂,她默默吞咽口水。 难道游戏是有自主意识的吗,那个玄妙女音就是它的灵魂?? 坤芃产生了一丝自我怀疑,为什么它会这么问,难道我不想选择“是”吗? 天很热,草木枯萎,唯有妖化能取得一线生机。 没有粮食,饥民成群,就在她身边、这条黄泥土路之上,几乎都是面黄肌瘦、身形如柴的难民。 坤芃抬头,枯树黑鸦,苍天之下白袍飘飘,黄土之上难民如蝼蚁。 路的尽头城池巍峨,城墙很高,仍能看见城池后端殿堂林立,灯火通明。 就在那里,还剩两个没有被杀死的待祭者。 大路上众人朝拜的场景与高台上祭祀的场景在她眼前重影,坤芃将手叠放在额前。? 开什么玩笑,我当然选是。 苍生无辜。? 文字第四次浮现:“聆听祷告,是否降下雨泽?”? 坤芃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争夺光标控制权上,丝毫没有注意体内筋脉异常,木灵自她体内中喷涌而出,她整个人都泛着莹绿色的微光。? 巡逻仙本应该第一时间注意到异常,但是他们不约而同都被另一处吸引了注意力。 贞人念兆的声音高昂悠扬:“大吉——无咎!”? 霎那间莹绿色微光消散,钟鼓之乐响起,路上之人喜极亢然,无人注意坤芃。 “天佑岐国。”? “神佑岐主。”? “神灵……眷岐国……” “啊……” 第四位待祭者木然的目光渐渐聚焦,他似是出现了幻听,竟听到贞官说出“大吉”。? 多少年了,岐国多少年无雨。 自记事起,他总听人说,岐城卧山腰,每逢落雨便岚雾缭绕,谁人见了都要叹一句天上云间。 是以他们的先祖以此为址,建立国都。? 他短短一生,在宫城住了十六年,十六年里,从未见过雨。? 一年一小祭,三年一大祀。 大祀之初,尚且以作奸犯科之人为祀,而后为战俘,而后为奴隶,而后为平民,而后为重臣,而后为皇亲。 今年,终于轮到他了。? 伯叔信奉神明,提议大祀之人牲,地位越高,祭祀越诚,方显灵。? 今日是他,若仍然无雨,来年又如何? 还有谁比他地位更高呢? 可见伯叔英明,轮到他,祈雨便真的成功了。 他渐渐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得呕心沥血。 沉浸在喜悦中的岐王面带微笑,见状,示意钟鼓停乐。 他身姿亭亭,说道:“阿秀,为国献生,为苍生之计,汝之幸也。”? 叫做阿秀的少年停顿一息再次笑起来,忽然,他看向天空,笑声停了,脸上显现出果然如此、原来如此的神情。 是一滴雨。 雨落在脸上,跟血洒在脸上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血温热,雨冰凉。? 阿秀盯着天空,声音轻轻:“王兄,你开心吗?” “王兄,这是你想要的吗?”? 岐王抬头望天,又低头望向阿秀,退后一步说:“阿秀,安心去吧。” 他面容慈爱,微笑着看向巡逻仙,下令道:“废王弟子秀,以谢神恩。”? 剑影之下,四肢残落,鲜血喷涌而出,与雨水混在一起,汩汩流入祭台中心。? 没有支撑的少年倒在地上,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他清秀的面庞因猖笑而狰然,几乎是嘶吼出来:“王兄,你我戴罪之人,神明怎会回应?”? 阿秀目光涣散,嘴中喃喃:“原来这就是雨啊……”? “雨!雨!” “是雨!下雨了,下雨了!” “天佑岐国,神佑岐国!终于下雨了!” 周遭难民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坤芃从这场突然插入的强制剧情中抽离出来,她不由自主地望向城池,目光微怔,如梗在心。 原来就算是选择下雨,祭台上的待祭者还是逃不过死亡的结局。 黄泥土路上嘈嘈切切,巡逻仙飘在空中,竟丝毫不动,恍若未闻。 雨滴坠落,背篓青年不可置信地捧手接雨,待雨淅淅沥沥地落起来,他仰头张嘴,迫不及待地品尝珍贵的天之恩赐。 灰袍老者望天不动,朝天合十,敬拜上天。 直至天边一抹青灰色掀开黑夜的帷布,露出一丝淡淡的晨光。 “废师官岑英,以谢神恩。” 钟鼓再奏,雨势渐大。 乐音停止之时,巡逻仙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肃静!” “嗡——哐——”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这条黄泥土路上面的队伍开始有序地缓缓蠕动。 坤芃跟在路尾,回想大祀的场景,根据直觉提炼这段游戏剧情中的关键信息。 大祀祭神,祭的是不是“古神”? “你我戴罪之人”,身为王,戴的是何罪? 她将问题放在心中,开始思考着另一件事。 雉女怎么办? 就在此时,坤芃发现游戏面板上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右上角出现两个陌生的符号与数值,一个为莹绿色圆形符号,对应数值为“∞”;另一个是五彩菱形符号,对应数值为“0”。 面板中心浮现文字:“检测到雉女生命体征消失,是否消耗一颗木灵珠复活雉女。” “是(首次免费);否。” 看来是游戏发放复活币了,她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是(首次免费)。” 莹绿色圆形符号对应的数值闪烁跳动,仍然显示为“∞”。 奇异的事情就在此刻发生。 色彩褪去,世界上只剩下莹绿色和灰色。每个人身上都流动着莹绿色的光点,有的人光点汇聚成河,荧光顺着筋脉流转;有的人光点稀拉,在经筋脉中卡顿停滞;巡逻仙身上的荧光盛明,几乎成为一个个小光人。 ?绿色的深浅也有所区别,路上之人或深或浅,都有着细微的不同。 背篓青年为浅绿色,荧光如溪流;灰袍老者为深绿色,荧光如江河;巡逻仙荧光盛而绿色浅,为淡淡的青白。? 然而荧光最盛、最绿的,当属那棵在枯木林中妖化的绿树。? 树下的雉女,身上一片灰败。 ?一颗萤火虫般的光点自泥土深处飘出,飘向雉女的心脉所在,没入不见。? “扑——熄、扑——熄……”? 像是在雉女的身体内点了一盏灯,灯光忽闪,随时又有灭掉的可能。 坤芃似乎与泥土深处的光点产生共鸣,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受到了隐隐的吸拉之力,恍若磁石与磁粒。? 她是磁石,磁粒在土里。 “轰——” 坤芃微微使劲,万千光点感应到主人的召唤,自泥土深处飘出,浮在空中。 “什么声音?” 路上之人纷纷侧目张望,轰鸣的声音转瞬即逝,大地岿然平静,似乎只是错觉。? 巡逻仙谨慎地向下巡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岐国都城背倚岐山,岐山之上,一位中年修者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斟茶的动作顿住,神色大变,朝外唤道:“来人!去探混沌境有无异常。”? 北境来仪山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忽然捂住心口,他自体内调出蓍龟,其上龟线变幻无常,最终定格为一座山脉的样式,山之外界龟线如流云,似一片白雾,他吐出一口鲜血:“是混沌境……”? 中境度朔城监牢之内,一位黑衣男子似有感应,忽然回首,望向深监之外的虚空,对身侧之人道:“月奴,速去混沌境。”? 西境尧山,一位身着朴素的中年人在室内对着一堆材料敲敲打打,他放下手中的鲲骨,自虚空中取出一只竹鸽,放飞传讯道:“速查混沌境。”? 东境涿光山,雅室内行教化之课的男子抬头,他嘴唇无声微动,千里传音:“速传,混沌境有异。”? 一座无名深山之中,拿出锄头正准备外出耕作的老者身形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地出门。? 在一处无人知晓的海域,群鲲跃海,一位少女立鲲首之上,她安抚脚下的鲲灵:“我知道,是她来了。”? 对此毫不知情的坤芃关注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荧绿色光点,发现似乎只有她能看见这些光点之时,一股力控制、推拉着这些与她隔空相连的“磁粒”。 ?“哗——”? 一阵风吹过,万千光点自四面八方汇聚成一条条溪流,流向雉女的心脉。? 心脉处的光点渐渐明亮,聚成一滩光潭,直至溢出,流经筋脉而循环全身。? 睫毛微颤,雉女睁眼。 坤芃眼中的?世界恢复正常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