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往旧处》 第1章 产物 锦市,夜色朦胧,灯光璀璨,这里穷人云集,他们争相寻找工作,以求走上那高贵之路;有钱人也多,他们纸醉金迷,欢乐不绝;资本家们亦是,他们投资、商业竞争,以保自己地位稳固。 凌疏也算出身优渥世家,只是父亲给的生活费总会忘了给,所以在他看来,那份时有时无的“资助”,连同父亲的关心,本就淡得像层雾,要与不要,实在没什么要紧,比起他,父亲更在意与自己所爱生下的孩子,也就是他的弟弟——凌烈。 而母亲,也不会在意他,毕竟凌疏并不是爱的结晶,而是利益之下的产物。 江韩霖开着车驶过顺阳大道,刚经过云境门口——那栋藏在梧桐树荫里的玻璃建筑,是锦市最私密的权贵聚集地,夜夜飘着酒香与笑声,里面的人要什么有什么。他偏头看了眼副驾的人:“我听说严绪时已经回来了,他跟你说了吗?”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上的消息框还停留在昨晚最后一句“晚安”,而那边始终没回。凌疏垂了垂眼,声音轻得像被风刮走一样:“没有。” 凌疏很早就知道严绪时,说来他们也算是同校,严绪时只比自己大了一届。他第一次见到严绪时是他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对方穿着校服,礼堂的灯光落在他身上,连校服袖口的褶皱都像镀了层光。而自己坐在在台下仰望着他,在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是一道难以逾越的桥。 江韩霖叹了口气,他再次劝道:“凌疏,放弃吧。你知道的,‘商人重利轻别离’,你让他喜欢上你,这很困难,放弃吧。” 凌疏垂了垂眼,指尖摩挲手机的动作顿了顿,是啊,他可太知道了,父亲由于家族利益与母亲被迫联姻,但毕竟是联姻,哪有什么感情?所以,在生下他后没几星期就有了外遇,母亲也管不了,自己家的权力下滑,比不上父亲家的,所以,对于父亲将私生子接回来这件事,母亲根本管不了,也懒得管了。 这不是江韩霖第一次劝凌疏,作为好友,他当然知道凌疏对严绪时的喜欢,他同样也知道凌疏不能这样下去了,因为严绪时根本不喜欢他。 而他劝了凌疏很多次,对方依旧不听,倔死了。 所以,凌疏摇摇头,他刚刚又给严绪时发了个消息,问他吃不吃蛋糕,对方依旧没回,“再试试,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江韩霖:“……”他盯着凌疏的侧脸,心里又气又急。 他真的搞不懂凌疏为什么要这样,他自己好歹还是个名门家族,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他恨铁不成钢道:“凌疏,何必呢?他的态度你还不明白吗?严绪时怎么这个样子啊?不喜欢就直接说,何必钓着你呢?”他想了又想,还是气不过,“不行,我找房晏邱问问。” “不用了!”凌疏急忙拦他,声音都有些发紧:“他、他不知道,是我自己不愿意放……” 话没说完,他突然顿住,把手机递到江韩霖面前,眼睛里难得亮了点,还带着点没藏住的笑:“韩霖,他回我了。我们去一趟蛋糕店好不好?” 江韩霖低头看手机,屏幕上只有严绪时发来的一个冷冰冰的“嗯”字。再抬头看凌疏,明明前一秒还带着失落,就因为这一个字,嘴角都扬了起来,他只得妥协,“好好好。” 去了就近的蛋糕店,凌疏赶着关门前买了个蛋糕,蛋糕是严绪时喜欢的蛋糕——少糖的蓝莓奶油蛋糕。但凌疏不喜欢,他比较喜欢吃甜的。 看吧,家境不相同,性格不相同,口味不相同,可能此后也会与严绪时不同路。 可凌疏就是喜欢他。 他放弃不了。 江韩霖指尖碰了下蛋糕盒的边缘,看着那淡紫色的奶油,心不在焉道:“去哪啊?严绪时家?”说实话,他不太想去。 江家和严家算是世交,但严绪时这个人太冷淡太强势了,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但除了自己想要的,他势在必得,所以江韩霖跟他也只是认识,没说过几句话。 同样,他也有些怕严绪时,不知道为什么。 凌疏是他在他爸公司里遇上的,人不错,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了,但当江韩霖知道凌疏喜欢严绪时时,他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成功的。 “嗯嗯。”凌疏自从严绪时回他之后,整个人变得比刚刚开心多了,江韩霖摇摇头,要是真能成功,他会祝凌疏幸福的,如果实在不行,他也会帮凌疏换个人的。 车子拐进静安府的大门,岗亭保安只扫了眼车牌就放了行,往里走是栽有香樟的车道,路灯把树影拉得很长,一路开到最深处,才看见那栋独栋别墅——奶白色的外墙配着黑色铁艺栏杆,院子里亮着盏暖黄的壁灯,在一片安静的别墅区里,显得既显眼又疏离,和严绪时本人的气质一模一样。 江韩霖还没有停车,就远远看见有个男人在门口等着,那男人穿着白色毛衣,皮肤很白,个子也很高。 刚一停车,凌疏攥了攥蛋糕盒的丝带,指尖有点发紧。 他刚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但那个男人就特别熟络地接过蛋糕,很是热情:“谢谢凌疏哥,阿时让我来拿的。” 他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很不好意思,但语速很快:“真是抱歉,阿时可能没有提前告诉你们,今天是我的生日,等一下他还要帮我庆祝一下,天色太晚了,就不留你们了,真是抱歉。” “可是我……” 凌疏还未说完,那个男人就直接关上车门,径直走进了严绪时的房门。 回去路上,二人很是沉默,还是江韩霖先开口说:“那人应该是宋家的小儿子宋今和,但是不知道怎么和严绪时认识了?”还未等到凌疏回答,他突然惊呼道:“不是,你不也住那吗?” 江韩霖的话像根针,戳破了凌疏刻意忽略的事实。 是的,凌疏住在严绪时家里,几月前,严绪时突然找上凌疏,递给他一份合同,说是让凌疏住在他家,避免家中父母上门找他麻烦,可以一个月给他50万。 凌疏答应了,他可以不要钱,只要能接近严绪时一点他就很知足,很开心。 但严绪时为什么会找上他,凌疏也不知道,他也害怕去问。 凌疏刚才在想些别的东西,他慢一拍答道:“是。” “那宋今和?他把自己当主人了?” 凌疏指尖抵了抵膝盖,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香樟树影上,没再说话。 好在江韩霖没有纠结太久,他问:“那你今天晚上怎么办?住我家?” 凌疏看了看手机,没有任何人发消息,他摇摇头:“不用了,我住以前的房子。” “那怎么行?你那房子多久没打扫了?住我那吧,我那没人。” “真不用了,谢谢。”凌疏关掉手机,看向外面掠过去的路牌。 看凌疏实在不想,江韩霖就不再劝了,他也了解凌疏这个人不愿意麻烦任何人,性格也倔。 回到他以前住的房子里,许久没有人住了,刚一进去凌疏就被这冷意冻得颤栗了一下,他走进卧室,想开灯但不巧的是没有交电费,他只好开着手机手电筒,坐到椅子前,拿出纸笔,开始他的工作。 现在似乎只有工作才能麻痹自己的情绪。 他在江韩霖父亲的公司里工作,是干设计的,设计这个是他从小就喜欢的东西,在此刻也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踏实”。 手机手电筒的光在桌面投下一小片冷白,凌疏指尖捏着铅笔,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才慢慢落下线条。设计图是江父公司新季度的家居方案,他画得很细,连木料的纹理走向都反复调整,似乎只有把注意力全部扎进这些线条里,脑子里关于“严绪时给宋今和过生日”事情才会暂时安静。 窗外的夜色裹着旧房子的冷意渗进来,他拢了拢外套袖子,铅笔尖突然在纸上蹭出一道笔痕。凌疏盯着那道歪扭的线,忽而想起大学时在图书馆里,自己也是这样,当时没有找到橡皮,还是严绪时递过来的。 起初与严绪时并不熟络,甚至没有说过话,都是凌疏悄悄地注视着他,所以当时严绪时递过来时凌疏还有一丝震惊,只不过都被感激与爱慕所代替,连“谢谢”都说得很是结巴。 他晃了晃脑袋,努力将这些全部忘记,继续投入进工作,毕竟就快要交了,原本想的是今天晚上工作,但是脑子里乱糟糟的,笔尖怎么都顺不下去。 不想了。 他放下笔,开始找橡皮,但祸不单行,橡皮没有了,真的找不到了。而这次,也没有人会给他了。 凌疏放下笔,往后一躺,躺在冰冷的床上,盯着黑屏的手机发呆。手机已经只剩下15%的电量,其实他知道,就算手机有电,也不会有新消息进来。严绪时大概正和宋今和切蛋糕,暖黄的灯光,笑着说生日快乐,就像他从未出现在严绪时的生活里一样。 本来,也没有。若不是严绪时的父母逼太紧,像凌疏这种人是一辈子不会和严绪时那样的人产生任何交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来的光在黑暗里格外刺眼。凌疏几乎是立刻伸手去拿,指尖碰到手机壳时,心跳突然快了半拍,会是严绪时的消息吗?他想。 他解锁屏幕,看清消息内容的瞬间,指尖的力气突然松了。不是严绪时,是公司的同事,问他明天能不能提前去对接方案。凌疏回复 “好”,把手机扔回桌面,他继续躺下去,彻底放松:算了,明天早点起来画吧。 微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暗恋成真,年上 “商人重利轻别离”出自《琵琶行》 从科学上来讲,潮水是不会回到原地的,它的涨落是周期性循环,会受很多因素影响,海水的运动是动态循环,落潮时海水退回海洋,涨潮时再重新推向岸边,不会存在一个固定不变的地方等着潮水重复抵达,就像是每天都要上班、上学,但课程不一样,内容也不一样,发生的事情也不一样。 而在精神上,大多数人把它看成一种关于回归、循环和永恒规律的隐喻,我也借用一下,所以不要当真,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产物 第2章 工作 天还没亮,六点多的空气里带着凉意,凌疏已经醒了。 他没赖床,指尖触到床头冰凉的床单时,下意识顿了顿,以前这个点,他早就轻手轻脚溜进厨房,把提前泡好的米倒进砂锅,慢火熬着严绪时爱吃的杂粮粥。 但今天不用了。 凌疏坐起身,套上外套,脚步轻得没声响。他要去楼下文具店买块橡皮,设计图上的笔痕还等着修改。至于早起的习惯,像刻进骨子里似的,哪怕不用再为谁准备早餐,也改不掉了。 他蹲在玄关系鞋带,手指碰着冰凉的金属鞋扣,顿了顿,其实抽屉里有块旧橡皮,是他昨天晚上突然翻到的,但边缘都磨圆了,他不想用,总觉得新橡皮能把设计图上的笔痕盖得更干净些。 刚出单元门,凛冽的风就扑过来,风裹着点冷气,刮在脸上像被用小刀轻轻划拉了一下。他拉了拉围巾,将自己的脸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风卷着落叶打在裤脚,沙沙响,倒比旧房子里的安静更让人安心些。 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学生,和几家早餐店开着,并不热闹。 其实交设计图的期限还有两天,可以去到公司里画,可他现在就想去,好像早点买到橡皮,就能早点把那道笔痕盖掉,就像能把昨晚送蛋糕时的失落也一并盖掉似的。 文具店已经开门了,玻璃门上结着一层薄霜。 他的速度不自觉加快了些。 推开门时,暖空气裹着淡淡的文具香涌过来,他蜷了蜷手指,总算让冻得发僵的手指有了点知觉。老板在柜台后收拾东西,抬头看了凌疏一眼:“这么早来买东西?” “嗯。”他淡淡的应了声,去到柜台,找到他想要的橡皮,问老板:“多少钱?” “这个啊。”老板放下手中的东西,拿过橡皮,看了看牌子,“这个两块钱。”又递给了他。 他指尖碰了碰橡皮的白色包装,这个和大学时严绪时递给他的那块,款式差不多,而且这也是最后一块了。他付完了钱,把橡皮揣进口袋,推开门时,风又裹着冷气扑过来,这次却没刚才那么冷了,口袋里的橡皮像个小小的暖团,让他心里踏实了点。 回到旧房子,没有电费,他也不想交了,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来了。 他没开手机灯,靠着外面的微弱光亮走到书桌前。昨晚没画完的设计图还摊在桌上,那块蹭出来的笔痕在昏暗中隐约可见,他掏出新橡皮,指尖捏着边缘,轻轻在笔痕上蹭了蹭。 橡皮屑簌簌落在纸上,笔痕慢慢淡下去,可他心里的那点失落,却没像笔痕那样容易盖掉。他盯着纸上渐渐干净的线条,忽然想起昨晚宋今和接过蛋糕时的笑,指尖的力道没控制好,橡皮在纸上蹭出一道浅白的印子。 他暗暗叹了口气,任命般的换了个角度慢慢修。窗外的天还没亮,只有风吹过窗户的轻响,书桌上的铅笔、橡皮和摊开的设计图,成了这间冷屋子里唯一的“热闹”。 他握着新橡皮,一笔一笔修着线条,至少能让他暂时忘了那些事——忘了没回的消息,忘了关上门的别墅,忘了宋今和接过蛋糕的笑容,只专注在眼前的线条里。 等他再次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亮了许多,人也已经多了起来,外面的早餐店已经冒出阵阵热烟,比起这里,看上去简直暖和多了。 其实比起父母家或是严绪时的家,他还是喜欢住在这里的,离公司近,而且这里热闹,似乎住在这里,自己也变得不是那么孤独了。 对的,在这里他交到了两个新朋友,而且楼下早餐店的老板娘总多给他一勺豆浆,隔壁单元的高中生也会跟他借画纸。 他简单的画完了剩下的设计图,手机已经关机了,但看看外面的人流量,时间应该差不多到了,他收拾收拾准备去公司了,昨天同事让他早点去对接。 江韩霖父亲是做精品地产开发的,而凌疏的主要任务还是画设计稿和客户或公司项目组对接方案的。 凌疏把设计图卷成筒,塞进帆布包侧袋,关上门下楼,刚出单元门,老板娘看了他一眼,擦了擦手,热情问道:“阿疏,要不要吃点?天这么冷,吃点我的早饭全身都暖和咯!” 凌疏笑了笑,“不用了,我得先去公司了。” 老板娘摇了摇头,拿了杯豆浆走了过来,赶紧递到凌疏手中,“你这孩子,天天不吃早饭怎么能行呢?等你老了之后有你后悔的。” 凌疏笑了笑,正欲张口,老板娘就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别说不要,阿姨也不收你的钱了,下次去我家帮我儿子补补课就行。”她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这几天去哪了?好像没看见你回来过。” 凌疏接过豆浆,“好,谢谢阿姨。这些天住在朋友家,可能以后会很少回来了。” “这样啊!”老板娘点点头,又叮嘱道:“最近天冷,多穿点衣服。”她指了指豆浆,“记得喝完啊,阿姨的豆浆可甜了!” “好。” 告别了老板娘,他走到公交站,天已经彻底亮了,风比清晨柔和些,却还是裹着冷气。他手机没电,也不喜欢开车,不过他也没车,父亲从来不会给凌疏买任何东西,母亲也不会管他,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上班换来的。 好在没等多久,熟悉的蓝色公交就来了,刷卡时,司机看他手里卷着图纸,随口问了句:“去上班啊?搞设计的?” “嗯。”凌疏投了两个硬币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公交车里阵阵暖意。 到公司楼下时,才刚过八点。江韩霖的车正好停在门口,车窗降下,江韩霖探出头,看见他就笑:“哟,这么早?我还以为得等你半小时。” 凌疏走到车窗前,“同事说早点过去对接方案的。”他把设计图从侧袋里拿出来,“方案我画完了,你要不要先看?” “我看什么,又不懂设计。” 江韩霖摆了摆手,指了指地下车库,“我先去停个车,你等我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好。” 凌疏站在公司大门的避风处,指尖捏着豆浆杯,杯壁的暖意透过薄薄的纸壳渗进来,刚好抵掉风里的冷气,他喝了一口,口腔顿时被豆香所侵占,老板娘的豆浆很好喝的,也很甜。 没等两分钟,江韩霖就出来了,他们走进公司,按下“向上”的电梯键,凌疏问:“你刚刚说有事跟我说,什么事啊?” “就是今天对接的客户。”江韩霖声音压低了点,“今天我在来的路上,我爸突然给我发消息,说严家那边临时换了人 ,本来定的是他哥严逢时,现在改成严绪时了。” “严绪时?”凌疏手一紧,豆浆被他差点挤了出来,他立马放轻力气。 “你别紧张啊。”江韩霖看他脸色变了,赶紧补了句,“我爸说,严绪时就是过来走个流程,主要还是听项目组说需求,不会多挑刺的。”江韩霖偏头笑着说,“而且有我在呢,真要是尴尬了,我帮你打圆场。” 凌疏沉默了几秒,低头喝了口豆浆,豆浆已经凉了,也不甜了。他其实不怕对接方案,图纸上的线条、木料的纹理,都是他擅长且能掌控的东西。可一想到要面对严绪时,面对那个连消息都懒得回,却会为宋今和留门庆生的人,他就有点慌。 或者不能称之为慌,只是有些难受,可能说不出话来。他害怕在严绪时面前丢人,就像小时候他害怕父母不理他一样。 但他都没办法,父母不理他,他没有办法,从小就这样,不会争,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温柔地对待弟弟,母亲快乐地与她的姐妹们玩耍,而自己只能在房子里与纸张为伴。 到了大学才好了一点,至少有一个朋友,那个朋友跟个小太阳一样,也是凌疏这漫长大学生活的唯一朋友,至于严绪时,像是他的光源。 面对严绪时也一样,所以在宋今和出现在严绪时家里时,当自己被赶走时,他不会想着去告诉严绪时,更不会对宋今和有任何动作,他只会自己躲起来,消化这情绪,不会告诉任何人,更不会麻烦任何人。 他已经习惯了。 “我知道了。”他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局促,他笑了笑,给江韩霖一个放心的表情,“方案我都准备好了,没问题的。” 江韩霖看着他这副“嘴硬”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却没再劝,他知道凌疏的脾气,越劝反而越紧绷。“行,那我们上去吧。”电梯已经到了,他继续道:“对接在三楼会议室,项目组的人应该已经到了。” 凌疏跟在江韩霖身后走进办公楼,电梯上升时,他摸了摸帆布包侧袋里的设计图,纸筒硬挺,就像他努力稳住的情绪。 很快就到了三楼,他先跟江韩霖说让他先去,而自己先去将豆浆放到工位上,随后去了趟卫生间,调整调整情绪,这才走进会议室。 会议室是玻璃的,严绪时正坐在侧位上,穿着西装,眉眼深邃,看起来很威严。他手指细长白皙,许是会议室里开的空调温度有些高,有些闷热,他的西装袖口挽起一点,露出苍劲有力的手腕。 他正静静的等着,旁边的人也都在忙自己的事,江韩霖坐在严绪时的旁边,他应是跟严绪时打了个招呼,对方只是淡淡回应。 凌疏在外面看着,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严绪时的视线,他握紧手中的设计图,晃了晃脑袋,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已经坐了五六个人,项目组的同事先看见他,笑着招了招手:“凌疏来了?快坐,就等你了。”同事们知道他的身份,刚开始是有些不甚喜欢凌疏的,但后来凌疏并没有什么少爷架子,能力也不错,渐渐地与凌疏走进了起来。 但在其他少爷眼中,还是看不起凌疏的,他们更愿意和凌烈一起,毕竟人傻钱多。 他点头应着,目光却在偷瞄着严绪时,晨光从百叶窗缝里漏进来,在他袖口的纽扣上晃了点细碎的光,和大学时礼堂里那个被灯光围着的身影,慢慢叠在了一起。 “这是严总,严绪时。”项目组组长见他站着,赶紧介绍,“严总,这是我们负责这次样板间设计的凌疏,方案就是他画的。” 严绪时这才抬眼,目光落在凌疏身上。没有惊讶,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就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合作方,声音很淡;“嗯。” 凌疏攥着设计图的手紧了紧,把纸筒放在会议桌上,慢慢展开。图纸上的线条很细,木料纹理标注得清清楚楚,连他早上用新橡皮修改的浅白印子,都被他用铅笔补得看不出痕迹。 “这次方案……”他开口时,声音比平时低了点,也慢了些,“主要围绕‘暖调私域’做的,考虑到是高端住宅,客餐厅用了直纹白蜡木,搭配低饱和色系软装,能平衡奢华感和居家感。” 屋里很静,只有他的声音和笔尖偶尔划过图纸的轻响。凌疏没敢再看严绪时,直到汇报到厨房设计,才听见严绪时突然开口:“台面高度。” 凌疏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目光里。严绪时指尖指着图纸上的标注,语气没什么起伏:“常规台面80cm,这里标了78cm,理由?” 他心里一紧,他忽然想起大学时严绪时也总注意这种细节,当时递橡皮时还提醒他线条歪了2cm,他随即定了定神,回答道:“做了用户调研,目标客群里女性占比67%,78cm更适配多数女性的操作高度,避免弯腰久了累。”说完又补了句,“也留了可调节支架的备选方案,后期能根据业主需求改。” 严绪时没说话,只是目光在图纸上多停了两秒,然后收回笔,靠回椅背上:“继续。” 凌疏松了口气,后面的汇报顺了很多。等他讲完,项目组的人开始讨论细节,江韩霖小声地对他说道:“厉害。” 凌疏点点头,“谢谢。” 严绪时没再插话,却在凌疏收拾图纸时,忽然又开口,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寒意:“你昨天晚上没有回去,为什么?” “暖调私域” 通常是指一种注重情感连接和温度的私域运营模式,更关注用户的情感和心理需求,致力于与用户建立深层次的情感连接。它不再将用户仅仅视为交易对象,而是把他们当作有情感、有需求的个体,通过真诚的互动和关怀,让用户感受到被理解、被重视。来自于文献百度,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工作 第3章 五年的好友 凌疏的指尖猛地顿在帆布包拉链上,金属拉链头硌得指腹发疼。他能感觉到会议室里的讨论声还在继续,可严绪时那句压得极低的话,却像根细针,精准扎进他紧绷的神经里,让周围的声音都变得模糊。 他没敢回头,后背却像被目光烫着似的,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回答,说“被宋今和请走了”,会不会不太好,要是被他说我矫情、事多怎么办?说“有事情”,会不会太敷衍?让他觉得我根本不想回去了怎么办? 后面的目光还在盯着他,他不敢动作。 “绪时,”江韩霖先一步打破了沉默,他笑着往两人中间凑了凑,手里还捏着刚打印的会议纪要,“凌疏昨晚跟我约了今天早点对接,怕早上赶不及,就先去公司附近的旧住处待了会儿,你也知道,他做事总喜欢提前把准备做足。”完全没提蛋糕的事情。 他说这话时,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凌疏的胳膊,眼神里带着“顺着说”的暗示。严绪时的目光扫过江韩霖,又落回凌疏身上,没说话,只是垂着眼,看着凌疏。 凌疏这才慢慢抬起头,声音比汇报时还低:“是,我……怕方案有遗漏,就先去旧住处改了改。”他没敢看严绪时的眼睛,只飞快地说完,就伸手去收拾桌上的图纸,卷图纸的动作快得有些慌乱,连边角都没对齐。 严绪时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跟我出来一趟。”还未等凌疏回答,他就已经拉着凌疏走了。 江韩霖看着凌疏的眼神,想要留下他,但还未开口,就被严绪时的眼神震住,他瑟缩了一下,只好道:“快点说,还要工作呢。”随后,在严绪时带着凌疏彻底离开后,这才小声嘟囔了句:“切,少年老成,还没房晏邱好玩。” 说完后,他才转过身,对着还在偷偷瞄着他们二人的员工,道了句:“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别在这杵着了。” 严绪时将凌疏拉到没人的地方,这才放开他,严绪时刚刚的力气有些大了,将凌疏的手腕处握的有些红,他看着凌疏的手腕,说:“不好意思,力气没收住。” “没、没事。”凌疏把手伸了回来,用一只手揉了揉,心里却想着:他摸我手腕了,他……这算不算是牵手呢?他想着,不免露出一丝笑意。 严绪时看着他低头揉手腕的样子,指尖无意识蜷了蜷,刚才拉得确实太急,凌疏的手腕细,被攥出的红痕在白皙皮肤下格外明显。他没再提“昨晚没回去”的事,反而目光扫过凌疏怀里没卷齐的设计图,岔开了话题:“图纸没对齐,不怕散了?” 凌疏猛地回神,才发现怀里的图纸边角还翘着,忙用胳膊夹紧,刚才满脑子都是“算不算牵手”,居然把正事忘了。 他抬头时刚好撞进严绪时的目光,对方眼里没了会议室里的寒意,反而带着点说不清的沉,让他又赶紧低下头,小声道:“我、我等下就理好。” “嗯。”他看着凌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皱了皱眉,突然道:“昨天晚上,我没有给宋今和过生日,要那个蛋糕是他发的,我之后才知道,手机当时是开着的,没有关。” 凌疏揉着手腕的动作猛地停住,怀里没卷齐的图纸“哗啦”掉了两张在地上。他蹲下去捡时,指尖都在发颤,刚才还在纠结“算不算牵手”,下一秒就被这句解释砸得晕头转向,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凌疏此刻觉得自己的暗恋终于得以窥见光亮,他想:会不会,会不会严绪时也…… 也喜欢他呢? 他不敢往下想了,就连冒出这一句“会不会也喜欢我?”都是轻飘飘的,他不敢这么觉得,如果这样,他甚至认为自己是不是太自恋了,怎么会这么想?两个人,本来就很不配。 以前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里,其实藏着和严绪时在一起的幻想,可每次刚冒头,就会被理智和家人的冷漠拽回来,这根本不可能。 谁会喜欢我呢? “我……” 他捏着图纸边角,半天没敢抬头。地上的瓷砖映着他泛红的耳尖,他能清晰听见严绪时的脚步声停在自己面前,带着雪松味的气息裹着暖意,轻轻落在发顶。 严绪时弯腰,比他先一步捡起最下面那张设计图,手指顿了顿,他的指尖碰到了凌疏今天早上刚刚补好的铅笔印,由于白色橡皮印的缘故,那处补得比其他的线条更重些。 他把图纸递过去时,声音放得很轻,说的话却很重,让凌疏的心猛然沉了下去,犹至冰窟:“但是你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的,如果我妈昨天突然来了,怎么办?” 刚刚的暖意烟消云散,随之消失的是刚刚隐秘的想法,凌疏知道了——解释只是一个小恩小惠罢了,更重要的在后面,严绪时只是想让他早点回去应付他的妈妈,给一个“幸福”的假象,这样,严绪时才能更好地继承公司。 而自己昨天晚上没有回去,给他添了麻烦,但所幸,他的妈妈并没有来。 他后退一步,被攥住的手腕恰好撞到门把手上,他闭了闭眼,忍住没喊,伸出好的手接过图纸,道了句:“抱歉,我以后会提前告诉你的。” 严绪时显然也听到了,看着他垂着头接过图纸的样子,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凌疏的声音太轻,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那句“以后会提前告诉你”里的顺从,听在他耳里却莫名发涩,他明明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他原本想说“我妈不会突然来的”,想说“我只是怕你没地方去”,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冷硬的顾虑。 他的指尖无意识蜷了蜷,刚才碰过图纸上重补线条的触感还在,那处比别处更深的铅笔印,像自己藏起来的心思,明明用力了,却又怕被人看出来。 “嗯。”他最终只应了一个字,声音比刚才更低,连他自己都觉得生硬。目光落在凌疏泛红的手腕上,那圈红痕还没消,刚才攥得太急的力道,此刻倒像印在自己心上,有点发烫。 而刚刚撞上的应是门把手,已然有些青紫了。 他想再说点什么,比如“晚上记得早点回来”,或者“你手疼不疼”,可话到舌尖又卡住了。 凌疏已经抱着图纸往后退了半步,肩膀微微缩着,像在刻意拉开距离,那副“怕再添麻烦”的样子,让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再次咽了回去。 “先去上班吧。”终是严绪时先开了口,他看着腕表,公事公办道:“下午把最终稿发给我。” 凌疏点点头,没再说话,抱着图纸转身往会议室走。脚步放得很轻,帆布包侧袋里的设计图筒轻轻晃着,像他没说出口的情绪,又轻又沉。 严绪时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道纤细的身影拐进会议室门口,才缓缓松了口气,走廊里的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带着点凉意,却没吹散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 他到底怎么了?以前的自己从不会这么失控,明明该用理智衡量一切,可刚才,为什么会忍不住想解释?为什么会怕凌疏没地方去?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不喜欢这种情绪。 他知道凌疏的家庭情况,关心确实是真的,没有半分埋怨。可这份关心,好像早就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连他自己都没理清,到底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家人虽然待他不错,但也是把他当作可以将这个财产继承下来的一个人,不是他,也会是他哥。 但他哥严逢时无心于事业,只喜欢玩乐,所以,只能是他。 而必须是他,却有一个条件,父亲说过“成家再成业,爱妻者风生水起”,所以,他找到了凌疏。 但严绪时似乎只听见了前一句,又或许他根本不理解,父母在他面前表现得也并没有很恩爱,他们也都忙于自己的事业,而哥哥的身边人换了又换。 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于是只能暂时将这个关系归结于“五年的好友”,而他指尖却无意识摩挲了下刚才碰过凌疏手腕的地方。 严绪时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窗外,直到瞥见街角那家名叫“便民药房”的店铺忽然顿住。 刚才凌疏手腕上那圈泛红的印记,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攥得太急,撞得似乎又太狠,应该还在发疼。他没再多想,转身就往电梯口走,指尖无意识蜷了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得给凌疏买管消肿的药膏。 —— 凌疏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豆浆已经冷透了,他叹了口气,想把豆浆热热之后喝完,由于是冬天并且还没有超过四个小时,还是可以喝的,但是突然一杯热咖啡递了过来,“我刚才看见严绪时去药店了。” 凌疏的指尖还停在冷掉的豆浆杯上,听见这话猛地一顿,热咖啡杯壁传来的温度顺着指腹往上窜,却没抵过心里突然冒出来的慌。 他捏着咖啡杯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泛了点白。 严绪时去药店?为什么? 刚才在走廊里,严绪时盯着他手腕那圈红痕看了好几次,会不会是想给自己买药?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凌疏狠狠按下去:别多想,也许是他自己不舒服,或者帮别人买东西。 他指尖蹭过手腕上还没消的红印,那里的皮肤好像还留着被攥住的触感,烫得他心跳都乱了。 他忍不住抬眼往走廊尽头的电梯口瞥了一眼,空荡荡的没人影。咖啡的热气往上飘,他没有看江韩霖,在低头时看见自己手腕上的红痕和被撞击过的青紫,心里又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江韩霖又道:“估计还没上来呢。你们怎么了?” 他看着凌疏指尖反复摩挲咖啡杯壁、连呼吸都放轻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叹气,明明已经伤心死了,还硬撑着装平静。 他顿了顿,还是直接点破:“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 江韩霖心里门儿清,按照他对严绪时微少的了解,严绪时说的话可能并不好听。但刚才在会议室,严绪时那眼神跟盯猎物似的,但凌疏没感觉到,严绪时就更不可能了。 凌疏整理着刚刚的画纸,慢慢道,他的声音很轻:“他跟我解释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然后呢?解释了不是好事吗?但你怎么看着不开心?” 他叹了口气,目光看向窗外,视线对准的就是那家药房,“然后他让我不回来之前提前告诉他,生怕他妈妈来了,‘幸福’这个词就烟消云散,就真成假的了。” 他没再追问,只是把咖啡往凌疏面前推了推,安慰道:“热的,先喝口暖暖手。严绪时那人……说实话,我也不了解,这么多年了,我都没看懂他这个人,所以啊,阿疏,坚持不下去就放弃吧,世上好人这么多,不差他一个。” 凌疏还在收拾着,没说话。 江韩霖也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快放弃,于是又道:“不过房晏邱可能会比我了解,他们经常一起去骑马,你要去吗?也可以看看不同的严绪时。” 江韩霖的话音落下,凌疏捏着图纸边角的指尖顿了顿,良久道:“好。”凌疏这才又有点笑意。 “唉,就知道你放不下。” 话音刚落,电梯门恰好也开了,严绪时走了进来,而右手提着一个方便袋,上面印着“便民药房”的商标,他看见了凌疏,就向他走去,把药往他桌子上轻轻一扔,“自己涂。” 凌疏和江韩霖被他一惊,还是凌疏先一步反应过来,“谢、谢谢。”他指尖下意识碰了碰药盒的塑料包装,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开,又飞快地收回手,目光落在药盒上发了会儿呆,耳尖悄悄泛起红。 严绪时应了声“嗯”,转身准备离开时,脚步却几不可查地顿了顿,余光扫过凌疏泛红的耳尖和放在桌上没动的药膏,喉结轻轻滚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径直走出了办公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