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盛夏》 第1章 character 1 这阵雨下得很急。 祝猗已经将雨刷开到最大,然而还是无济于事,甚至情况更糟糕了些。大点大点的雨砸在刷过的挡风玻璃上,反而不如由着水流,权当加了一层滤镜。 她关掉雨刷,顶着扭曲的视野开了一段,悻悻熄火停车。 祝猗不熟悉210国道,不然她还真敢顶着大雨开车。 说起来这事儿还和她外祖母有关。 老太太年至耄耋,身体还算硬朗,只是到底年岁上来,现在要疗养享受。挑挑拣拣,前年在陕南秦岭农村翻建了一套带院子自建房,五六月就住进去,等祝猗知道,她已经住了有段时间了。 于是祝猗的家,每年夏天也从大城市搬到了这个有些陌生的村里。 祝猗摇下车窗,雨立时从车窗洒进来,淋湿一半衣袖。 她没管,干脆脱掉湿了的外衣,任凭雨淋。 这次回去,祝猗估计要待大半个月。 她烦躁地点开手机,天气预报预测马上中雨转小雨,只是还要持续三四个小时。 中雨?泼水似的也能叫中雨? 祝猗戳了两下屏幕,一通电话突然切进来,是师姐王与丹。 她不好不接,只是手机贴耳,魂已经飞到哗哗大雨里了。 王与丹是来劝她不要“闹小脾气”的,无非就是想想前程、和光同尘、我为你好这些车轱辘话。 “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你要丁是丁卯是卯,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王与丹说,“喂,我说话听着没啊小祝?” 祝猗目光散漫地落在前方,嗯嗯两声敷衍:“听见了。” 电话里的王与丹沉默几秒:“小祝,你现在在哪儿?” “我回家了姐,在陕南呢。”祝猗轻嘲,“怎么,十天半个月的暑假都不给,催着我回去干活吗?” 王与丹无奈道:“哪敢啊,你连桌子都掀了。” 祝猗没吭声。 如今的高校青教,春节休三天就是罪大恶极,寒暑假那都是要留校push自己和学生的。 以前她也一样,可惜和组里大老板闹翻了。 祝猗不想怼她的师姐,但也没兴趣接话。 王与丹还在劝说。 祝猗一只手扶着手机,摸出一罐凉茶,单手拉环,仰头痛快喝了几口,清凉的草药甜水将那点烦躁压了下去。 她将易拉罐放在一旁,纾解地叹了口气,抬头。 这一抬,倒叫她愣着了。 有位穿白衣的女人从斜前方的林中走出来。 隔着雨雾,祝猗并不能看清这个女人的面容。但她的目光却被牢牢吸引。 可能她喜欢看女人穿白衣的样子。 女人朝她这里快步走过来,模样越发清晰。 雨已经淋透了她的衣裤,水从女人的发丝上滑落,显得有点狼狈。她就这样向后捋了捋头发,低头敲祝猗的车窗。 她漂亮得像这秦岭走出来的山鬼。 祝猗匆匆撂了一句“到时候再说”,没管师姐惊诧的声音,挂断电话。 她转头看向侧窗。 车窗下降时,发出轻微悠长的嗡声。 “打扰一下,”女人撑着车窗,微翘的睫毛挑着晶莹的雨水,“去旬阳坝是沿这条路一直往上走吗?” 祝猗打量了一下她那淋湿了的衣裤,完美勾勒出女人纤秾合度的身材。 她目光微暗,没回答,简单应声:“上车?” 女人有点惊讶地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我身上都是水哦。” 她的口音有着西北很少见的软糯。 祝猗也被她甜丝丝的语调糊住了,一向宝贝爱车的她无所谓地笑道:“得了,天晴了洗车,再不上更湿了。” 女人一听,很利落地绕去副驾驶。 雨声似乎小了一点。 祝猗升起窗户,给不断亮屏弹出信息的手机翻了个面。 女人坐上车,祝猗才注意到她还拎着一个小巧的行李箱。 祝猗倾身接过行李箱放到后座:“下雨有一阵了,您走不到旬阳坝吧。” “我骑的自行车,雨天路滑,翻车啦。”女人很轻快地说,似乎不觉得翻车是一件什么叫人恼火的事儿,“本来是能走到的,我不怕淋雨。” 女人给祝猗的感觉是一个矛盾体。 她的神情是纯然的喜怒哀乐,尤其是一双活络招人的眼睛,看去竟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天真感。 至于为什么讲不符合,那就是她的长相其实成熟又诱人。 她像熟透了的水蜜桃。 祝猗无声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您不怕淋雨,也不怕我是坏人吗?”祝猗有些不讲理地笑道,“立刻就上车了。” 女人和她对视,很自然地说:“不怕啊,您好心让我上车避雨,难道不算好人嘛?” 祝猗无言以对,从旁边摸出身份证递给她:“我叫祝猗,就在旬阳坝村那边住,正好带您过去。” 女人接过去认真看了看,听到她好像有些无奈的声音,很有趣似的笑起来:“其实我也有记住您车牌号啦,呐,我的身份证,唐灼。” 她注视着低头查看的祝猗:“我更年长诶。” 是年长五岁。 身份证上的照片竟也不错,可她的活色生香却要见了人方知道。 祝猗比对着照片看真人:“真看不出来啊姐姐。” 这声“姐姐”让她叫得客气,和北方人叫“师傅”的口吻差不多。 唐灼就这样端端正正地坐着,任她瞧,闻言抿着唇笑,乖得不像是能做出冒雨在秦岭骑行的人。 不像年长自己五岁的姐姐。 祝猗在身份证上的北京地址扫了一眼,递还给她问道:“一个人?” 唐灼接过去,大大方方地说:“是啊,过来小住半个月,不过我有……朋友在旬阳坝等我。” 祝猗挂挡开雨刷:“您北京人啊?真没听出来。” “我家里头口音都不重,在外求学又几年,也就不地道了。” 唐灼此时说话依旧软软糯糯的,浑不像个北方妞,弯着眼睛又笑了一下:“您也没有陕南的口音。” 祝猗一踩油门:“是吗?不过我确实不是陕南的,也不是身份证上写的西安人。要不您猜猜?” 唐灼偏着头,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祝猗穿着挂脖黑吊带,灰色牛仔裤绷出漂亮流利的线条。她还有老司机们普遍拥有的松弛感,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捏着凉茶罐时不时来一口。 大概是没得到回音,她偏头看过来一眼。目光很平静,唐灼却有种被烫到的感觉。 前面一个大拐弯,祝猗那扶着方向盘的手一用力,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唐灼的视线慢吞吞地挪开。 “北方人,多的不知道了。” 祝猗的眼睛盯着前方路况,闻言一笑,想了想说:“说的倒也不错,我呆过时间最长的城市就是北京,断断续续有……**年了吧。” “这样啊,”唐灼喃喃,几秒后忽然有些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是画画的。” 祝猗“嗯”了一声。 唐灼说:“所以我去过的地方也很多。” 这幼稚的比较和证明似的口气。 感觉没错,唐灼就有这样小孩似的天然气质,却不叫人讨厌。 不过也挺有缘,祝猗琢磨,老太太就是画画的。 “那很棒啊。” 祝猗说,“你来这儿写生吗?” “不好说,受人之邀嘛,我目前只想痛痛快快地玩。”唐灼认真打量窗玻璃,转头说,“雨小了,我可以开窗嘛?开一点点。” 祝猗还在想唐灼前半句话。 真纯骑行旅游啊,那岂不是在这儿只能停一天。 不不,可能一天都不到。 看她拿的那一小箱子东西,她得去市里像样的酒店住下。 “全开也没事,只要你不怕雨。”祝猗不动声色地试探,“旬阳坝啊,这阵我记得有好几个高校的生物专业本科生在那实习来着。” 唐灼很自然地接话:“是嘛?我朋友说这里很清静。” 看起来和那些人没关系。 难道是村镇上走出的年轻人? 可就算她和姥姥算是外来人,一年只住一个季度,她也知道这里并没有像唐灼这样的人物。 祝猗无声笑了一下:“我送你到哪儿?你朋友有说具体位置没?” 唐灼犹豫了下说:“林业局招待所吧,我到时候问问。” “行啊。”祝猗很随意的应了一声,没再开口。 雨一直在下。 祝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打开了窗户。 雨变小了,车速不慢,掀起的山风在主副驾驶间对穿,反而减弱很多。雨丝被吹散,变成细小的雾珠洒进来。 山林的草木腥气和秦岭特有的湿味儿混合,盖过了车内原有的皮革气味。 祝猗对秦岭自然的味道只有久居都市的人乍入自然的好感,多的没有,但她觉得唐灼也许会喜欢这个。 快到旬阳坝村的时候,她瞥了一眼副驾驶座,唐灼已经睡着了。 祝猗将车速缓缓降低,免得惊醒她。 等会儿该以什么理由留下她呢? 不过可以先挟载客之恩要一个微信。 被图谋的唐灼在梦中无知无觉。 祝猗开车太平稳,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了都不知道。 梦里她也在走210国道,绵延看不到尽头,两边俱是繁盛葳蕤的草木,却没有阴森感。 不知道为什么,太阳高悬,雨势却不小,她坐在摩托车后座,有人在载着她向前飞驰。 一条蛇慢慢爬上来,缠着半烂的果子,在湿漉漉的雨中回头看她。 唐灼要出声告诉载她的人,没等那人回头看清面容,她就忽而醒了。 祝猗手里拿着那罐凉茶和手机,偏头打量她。 车与雨俱停,不远处白色小楼安静矗立。 “到了。”祝猗说,“打电话叫你朋友?我等会儿你。” 唐灼点了点头,低头拿出手机,祝猗开门下车。 大概是开车闷久了透气,也是在给她留下通话的**空间。 可惜朋友电话不通。 唐灼抬头,看见倒车镜里背对着看向后方的祝猗,才发现她穿得吊带是裸背的,很深的脊柱沟向下延没于她的牛仔裤中,肩胛有明显的突起。 她被这少年又野性的线条吸引了。 这是比她小五岁的妹妹。 梦里那人的后背…… 唐灼安静地盯着倒车镜,觉出自己后背黏着衣料,不知是方才淋雨未干,还是梦里出了汗。 她打开车门,祝猗听见动静,回头看过来。 有一瞬间唐灼觉得想象中的祝猗是会拿着烟的,她看着野性又不羁,但对上视线后又感觉完全不对。 祝猗在唐灼一眨不眨的目光里笑起来。 她走近两步问:“怎样?” “没接通。”唐灼晃了晃手机,蹙着眉表情有些苦恼,“方才在路上也是无人接听。” 祝猗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再等一会儿?也许进山了,信号不好。” 唐灼:“啊,有点倒霉哦。” 这时候以帮忙联系的借口,问唐灼朋友是谁,是不是有点太拙劣? “我陪你等一会儿,不然你也没代步工具,太不安全了。”祝猗垂目看着她,手机在她手里灵活的翻面倒腾,“要是没落脚地方,赶在天暗前我还能将你送下山,去县里宾馆。” 唐灼看着她,慢慢地眨了眨眼。 “慢慢”这个词也可能不准确,祝猗严谨地想,或许是长睫毛给她带来时间的错觉。 “太麻烦你啦。”唐灼说,尾音拉得很软很长,“谢谢你。” 祝猗摇了摇头。 天未完全霁晴,偶尔有一两滴掉在人身上。 但祝猗不愿挪动,就这么靠站着。 可巧的是唐灼也没有关车门,半个身子探在外头。 祝猗摁亮手机,想了想方才从身份证上看见的名字,打开百度搜索。 比她大五岁,专职画家,能在网上搜到具体信息也说不定。 “唐灼”这名字不算多见,加载出来的百科和新闻图片一看就是眼前人。 但祝猗却盯着首条高校官网信息,慢慢拧眉。 C大美院国画系…… 祝猗忍不住将目光悄悄挪向低着头的唐灼。 也许可以问问老太太—— “嗡——” 唐灼像受惊的猫向后微微一躲,很快又反应过来,接通了电话。 祝猗不想给她带去自己旁听电话的印象,刚欲离开,唐灼的一句话将她留住了。 “祝老师?是叫……祝猗?” 一直拖拖拖忙忙忙,终于下决心开新文了[可怜]。 这本很短,很简单的一见钟情小甜饼[星星眼] 另外小说地理风景等与现实可能有出入喔,但是夏天的秦岭真的很适合游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racter 1 第2章 character 2 唐灼挂掉电话后,祝猗已经看到了刘姨发来的一串信息。 面前这位是老太太的关门弟子,老太太请人去家小住,知道孙女今天回来,于是叫她顺便捎人。 不知为何,祝猗突然松了口气,却又感觉堵得慌。 “……抱歉。”挂电话后的唐灼好似也不知道说什么,又重复了一下,“真不好意思,真没想到。” “不用。”祝猗弯腰,从后座拿了一瓶矿泉水轻巧地抛进她怀里,转身干脆地绕去驾驶座,“喝点水,嗓子听着有些哑了。” 唐灼来不及拒绝,车门被祝猗关上,她看着祝猗从前绕行,雨水未干的挡风玻璃模糊了她劲瘦利落的线条。 祝猗上车关门的动作不大,啪一声。 唐灼注意到自己挂电话前搜索“祝猗”的页面加载出来了,立即熄灭屏幕,小小地侧头,观察似的看向驾驶人。 祝猗正在拉刹挂挡,单手扶着方向盘一圈转到底,正好看向唐灼那边的倒车镜,接上她投注来的目光。 半晌,祝猗朝她露出一个笑,扶挡的手一抬,指了指唐灼。 “安全带。”她说。 唐灼乖乖的:“喔。”咔哒扣上。 国道窄,虽然这里车少,也要预备着以防万一来车,于是祝猗掉头弯急又迅速。 一转头,唐灼牢牢扶着车门把手,咬着唇,用力得怕是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嫣红中咬出一道青白的痕迹。 祝猗的目光在那停留了不到一秒就收回了。 一大滴雨落在正前方玻璃上,啪嗒好大声。 “晕车吗?”祝猗问。 唐灼声音发虚:“有点。”说完,她拧开矿泉水又喝了一口。 怪不得方才闭着眼睛放心睡着了,大概也是撑不住一直集中注意力,哪怕在陌生人的车上也不行。 祝猗又转头,看了一眼唐灼的脸色,还好。 “太添麻烦了,早知道我应该和祝老师问清楚的,”唐灼说,“方才看到名字我就应该想起来。” 祝猗没和她客气来客气去:“这有什么,真麻烦我一开始就不会带你。而且我也没想起来你名字,拉平了。” 车一跑动,风又呜啦啦地闯进来,唐灼眯着眼吹风。她比方才端庄的样子随意多了,歪歪斜斜地缩在皮椅里笑:“哪有老师的……孙女,牢牢记着老师带过的学生们的。” 祝猗听见“孙女”两字挑了下眉。 “那我现在应当叫您什么?师姨?” 唐灼哑然。 祝猗慢悠悠地笑,非要答案不可:“姐姐,等会我在老太太面前叫师姨吗?” 唐灼咕噜地哼一声:“……你问老师。” “我开车呢。”祝猗直视着前方笑道,“要不你问问,老太太可讲礼貌规矩了。” 唐灼像有点羞恼了:“问什么啊,叫什么师姨,你也不是学画画的。” 祝猗好奇:“老太太和你提过我?” 唐硕:“算是吧,她说可惜她后代没有学画画的。” 她就来得及说这一句。 祝猗一打方向盘,拐进了路边小院。 唐灼因着惯性不自觉地向右斜后倒去,脑袋一阵眩晕,好容易压下去的恶心又泛上来。她攥着矿泉水瓶,一用力,塑料瓶发出刺啦声。 祝猗又瞥了一眼,轻声说:“到了,姐姐。” 院门大开。 绕过高高的柳树,二层自建楼的全貌露出来,和一路看到的那些新修的村镇楼房不同,明显经过专门设计建造的。 简直就是独栋别墅。 穿着真丝秋香色花衫的老太太正在院里摆花盆。 祝猗将车一停,拔下钥匙跳下车,快走过去替她挪移最后那个花架子。 老太太直起身子,快活地和祝猗说:“我都挪好啦,今天下雨一点都没被淋到。” 唐灼开车门下车,听见祝猗和老太太犟嘴:“现在雨还下着呢,时不时滴两滴。” 老太太撇嘴嘁了一声:“你和人家唐灼相处一路,学学人家的稳重。” 说毕转向唐灼:“小唐来啦,屋子给你收拾好了。” 祝猗没见过老太太和她的学生相处,她学的是和绘画八竿子打不着的分子生物。 老太太教的学生很多,正经算师承的也就几个。祝猗不知道老太太以前有没有带学生在家长住,但出现在她面前的可就这一次。 祝猗有种隐秘的兴奋。 唐灼知道这种特殊吗? 祝猗走过去,插进老太太的师生热聊里:“姥姥,晚饭吃什么?” 老太太转向她:“炒菜米饭啦,你去瞧瞧。” 方才唐灼和老太太面对面说话,距离很近,祝猗俯身在老太太脸上一亲:“行,我去找刘姨。” 她直身时巧得很,肩膀正好擦过唐灼的衣角。 唐灼的视线追着祝猗,被老太太的话打断:“小唐去收拾你的房间,洗个澡,瞧你淋的,头发都一绺一绺的了。” 唐灼赧然说“好”,上楼前又朝祝猗看了一眼,恰巧祝猗回头。 祝猗明显没想到会对视,随即反应过来,朝她招了招手。 唐灼远远噗嗤一笑,噔噔地踩得木板跑上楼。 祝猗索性目送她的背影消失,这才转身。 老太太又去关心花了,祝猗从汽车后备箱里拎出的一袋桃子和两个大西瓜,慢悠悠地进了厨房。 刘姨正在厨房忙碌。 这是照顾姥姥的助理兼住家保姆,受雇十几年,已经和家人一样。祝猗凑过去笑嘻嘻地打招呼,刘姨正巧在擦姜丝,筷子拣起一条作势要给祝猗喂。 祝猗往后一跳:“哎哟,留着炒酸辣土豆丝吧。” 刘姨回身:“瞧你刁钻的,洗洗手吃西瓜糖吧,刚炒出来的。” 祝猗将水果往旁边一放,就在厨房洗:“姨,切点水果呗,多整一盘我端上去,姥姥的学生也来了。” 刘姨“噢”了一声:“小唐啊,那我就先给你拿来的西瓜开瓢吧。” 祝猗甩了甩手上的水,看着刘姨切瓜切水果。 “姨,她和姥姥关系亲得很吗?”祝猗和刘姨打听,话里话外拈酸吃醋似的,“我怎么没听过?还是说姥儿对学生一直这么好?” 刘姨笑道:“那没有,老太太对她最偏爱,很喜欢她的才气呢,签约的画廊也是老太太牵线的。” 祝猗:“这样,我还不知道老太太什么时候教了这样一个人物。” 刘姨摆好盘,侧身递给她:“对她感兴趣呀?” 祝猗不肯承认,摸了一片西瓜糖,边吃边模糊道:“反正还得住几天。” 不过她的这种好奇是前所未有的,刘姨和老太太迟早看出来,瞒也瞒不住。 她和老太太关系是好,可是论及事业,她是完全拒之千里、互不干涉的。 也因此,她若对一个画家感兴趣,只能是图人。 祝猗端着盘子穿过餐厅、客厅,踩上楼梯,木质的楼梯发出嘎吱的响声。 供唐灼起居的客卧不过一间,祝猗自然知道唐灼去了哪儿,她敲了敲门,没回应。 许是她敲门太过礼貌了。 祝猗一手扶着握把,高声说:“姐姐,水果来了。” 过了几秒,里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踢踏的脚步声,直至近前。握把一旋,祝猗自然放手,门开了。 祝猗的视线一下子撞在唐灼大片裸露的肌肤上,忘了预备要说什么。 唐灼轻轻笑了一声。 祝猗瞬间回神。 她那微不足道的羞赧刚冒头,就被涌出来更强势的一些微妙而湿热的冲动侵扰,很快消慝不见。 祝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唐灼,将水果盘递了一递:“你的。” 唐灼刚出浴,身上还蒸腾着青柠海盐味儿的水汽,祝猗猜这个味道是刘姨放在盥洗室的沐浴液。 她穿着开襟白长衫,里头是黑色的胸衣和超短裤,肚脐半露。 祝猗视力极好,能看见她未擦干的水珠顺着脖颈圆溜溜地滚到锁骨,最后啪嗒掉进胸衣。 不过她半途就收回了视线,不敢再追着那颗水珠瞧。 唐灼接过果盘,侧身让了让:“好哦,谢谢你送上来。” 她这一动,长衫还往下滑落一点,露出胸衣细带。 祝猗完全没客气,直接抬步走进去,错过唐灼时,伸手替她捞了一下衣服,并且细心地将她的翻领整好。 她做这个动作,不可避免地碰到一点唐灼脖颈的皮肤。 祝猗没做多余的动作,一丝不苟地整理好,手一落,抬目和唐灼对视:“冒犯了。” 唐灼在她的视线里垂目,又很快抬起:“这句话是真心的吗?” 祝猗迈过她,目光在已经留下唐灼痕迹的房内逡巡一圈,回头看她:“不是会怎样?” “那我不要听。”唐灼理所当然的说,甚至有点像骄纵,“妹妹,我不听不是真心的话哦。” 祝猗笑了笑:“是真心的。” “不过下次还敢?” “是的,下次还会冒犯。” 唐灼很孩子气地扁了扁嘴,伸手拿一牙西瓜吃起来。 祝猗真如她所说的“冒犯”,直接打开衣柜看了一眼,空荡荡没几件衣服。鉴于那个她已经见过的小包裹,似乎也没什么惊讶的。 祝猗回头朝还在吃西瓜的唐灼说:“要不要给你送点衣服来?你有其他换洗的衣服吗?秦岭的早晚还是挺凉的。” 唐灼眨着眼睛瞧她:“你的衣服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character 2 第3章 character 3 为了早点吃饭,祝猗去厨房帮忙,等在饭桌上见到唐灼的时候,她身上换成了祝猗送去的衣服。 一件长袖外袍和吊带睡裙的白色套装。 这一套祝猗买得早了,如今睡裙略有些显小,此时唐灼穿着却松松垮垮正合身。 老太太一看就认出来了,笑着点了点说:“瞧,多俊俏的姑娘,这衣服竟能穿出这样的风格。” 祝猗也随着老太太的话看过去,附和地夸赞:“确实比我穿着适合多了。” 唐灼笑着转了一圈作展示,裙摆像缓缓盛开的大白杜鹃,引得老太太开怀,这才翩然坐下。 祝猗听着老太太用宠溺的口气说学生促狭,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一陶瓮和四只高脚杯回来。 刘姨“哦”了一声,有点懊恼地说了一句“怎么忘了”,老太太按住想起身的刘姨,向唐灼笑道:“正好做了些稠酒,还学人家泡了一点黄桂,你尝尝看。” 唐灼眼底满是惊喜,赶紧帮祝猗倒酒分杯,听见老太太说:“刚从冰箱拿出来,不要贪多哦。” 唐灼应是,这一下,站着举杯朝老太太和刘姨一敬,目光转到祝猗身上时,祝猗也朝她一举杯。 唐灼和她碰了一下:“今天谢谢你哦。”仰头喝干,露出很惊叹的神色。 祝猗目光在她纤长的脖颈转了一圈,垂目说:“小事儿。” 饭菜是祝猗和刘姨两个人做的,不过吃不出来哪道菜是谁的手艺。唐灼尝了一口干煸茄子,快乐得眼睛都睁圆了。 她本就对美食没有抵抗力,也从未有节食的念头,此时连连称赞。 祝猗全数推给刘姨,默不作声地观察唐灼。 整顿饭宾主尽欢。 老太太没有食不言的习惯,和唐灼谈天说地,刘姨时而作补,都是达人雅志,一时竟有些春蚕抽丝的味道,放筷后仍不尽意。 倒是祝猗一直很沉默,只为老太太倒酒布菜,偶尔瞟一眼说话的人。 不知为什么,老太太也没在话里带上她。 老太太一放筷子,唐灼也赶忙起身。刘姨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腕:“小唐,我和你老师饭后要走一走、散散步,你和猗猗两个年轻人自在,不用管我们。” 唐灼嘴甜,又接着话哄得刘姨眉开眼笑,帮着她和老太太穿衣收拾。 祝猗靠在厨房门边,不疾不徐地穿围裙戴手套,远远地打量唐灼。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从吃饭前到现在,自己这个动作重复了多少次。 但还不够。 祝猗像意外遇到宝藏的恶龙,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探索欲在燃烧,而唐灼这个神秘的宝藏却比她想象的还要神秘深邃。 她远未看到尽头。 唐灼看起来是真的喜欢稠酒,此时仍随手端着杯子,空杯还要再盛。 她妙语连珠,逗得老太太和刘姨莞尔时,含笑低头啜饮,肉桂色的嘴唇蔫过杯沿。 祝猗的目光在杯沿上停留数秒。 唐灼送老太太和刘姨出门,回身后看见祝猗晃了晃那瓮见底的稠酒。 唐灼“呀”了一声:“被我喝完了是不是?” 声音还有点赧然,有点懊恼。 祝猗瞥了唐灼一眼,没有答话。 她三两步走到冰箱前,一拉,再一转身,手里拿着一模一样的陶瓮。 “什么?”唐灼轻轻扯了一下衣边笑道,“这也是给我的吗?” “酿了就是用来喝的。” 祝猗做了一个往前递的动作,示意唐灼接过。等她回身关了冰箱,又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趁老太太和刘姨不在喝完,假装从未有第二瓮酒,如何?” 唐灼说:“喝的太快容易醉。” 祝猗抬头往唐灼的房间看了一眼:“那就私藏在你那里,喝完之后等刘姨不注意再用空瓮偷天换日。” 唐灼悄声说:“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祝猗像坏学生一样怂恿:“反正已经喝到了肚子里。” 唐灼笑着低头,深深地嗅了嗅酒香,甜醇的酒味儿醺得她眯了眯眼。 神态像猫一样。 说到猫—— 祝猗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点动静,忽而转头,朝着一闪而过的毛团“喵”了一声,喵得很生硬。 毛团停下来,从乱七八糟堆放着的礼盒后探出头来。 祝猗蹲身唤它:“山君!来——” 毛团慢慢走出来,一只威风凛凛的猫神气地昂首看着两人。 唐灼睁大眼睛,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 她认出来了:“这就是老师的那只三花娘娘。” 山君看着祝猗伸手,于是一个猛扑,跳进她的怀里。 祝猗抱着山君起身,山君踩了踩她的肩膀,扭头审视着唐灼。 “是它。”祝猗掂了掂山君说,“在这儿养的越来越壮,力气也大得很。来,山君,和漂亮姐姐say hi。” 山君严肃地和唐灼对视,然后短促地哈了一声,带有咕噜咕噜的底噪。 唐灼不觉恼,反而有趣似的轻声道:“怪不得叫山君,像小老虎似的。” 祝猗本来还想邀请唐灼摸猫,一个有猫人士常见的社交活动,这阵也不敢了,怕山君反而要生气递爪。 莫名的,她就有种浓烈的自惭,好像离婚带孩人士在尴尬地相亲。 祝猗挠了挠山君的下巴,与她对视:“挺聪明的,怎么这么不给我面子呢,嗯?” 山君长长毛毛的尾巴拍了拍她的肩颈,从怀里一跃而下,抬头又瞅瞅唐灼,一溜儿跑走了。 唐灼的目光一直追着山君,恋恋不舍。 “我也想要一只猫。”唐灼说,“但是一直没能实现……没法带着它随时离开,也怕照顾不好,总之是没法实现。” 祝猗轻轻握了一下唐灼的手腕,又松开,朝沙发走去,无声地带着唐灼随她落座。唐灼就这样无知无觉地抱着一瓮稠酒跟着她,并挨着她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还是没钱闹的。”祝猗轻松地说,眼睛并不看她,专注地调电视,“不然雇上十个八个人照顾安排着,还不是想怎么养就怎么养。” 唐灼语带调侃式的委屈:“哎呀,这么讲,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养猫了喔。” 祝猗一只手拿遥控器调电视,另一边从抽屉里摸出两个纸杯放在茶几上,示意唐灼倒酒。 唐灼很配合,双手抱瓮一点一点地斜,怕轻飘飘的纸杯被碰倾倒,于是小心不叫陶瓮挨上。 祝猗随便调了一个频道便撂下遥控器,扶着纸杯,余光波澜不惊地掠过唐灼。 她此时有种认真笨拙的可爱感。 祝猗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喜欢女主笨笨的样子了。 以前她觉得这种人脑子和笨蛋美人一样残疾,现在知道是她自己不解风情。 不过唐灼也不是笨蛋美人,要准确说,应当是她天然地就拙于这种事儿。 “这种事儿”具体是什么,祝猗此时也说不大清楚。 这一瓮的酒似乎要更甜些,黄桂馥郁的香气从她倾倒的潺潺酒水中恣意弥漫开来。 祝猗等唐灼倒完酒后,往后坐了坐,仰靠在沙发上,方便恣意地看唐灼。 唐灼很仔细地从抽屉里找出一次性小茶匙,给自己从瓮里舀了两瓣黄桂,用小茶匙拨一拨,闻一闻,别在耳后的头发顺势散垂在颊侧,随着不知是哪来的风还是唐灼的动作轻微摇晃。 祝猗看着她的那一绺随性的头发,也看唐灼的侧脸。 唐灼喝酒前嘟哝了一句:“拿纸杯喝酒看起来会不会有点怪。” 祝猗不太赞同,但她没说话。 唐灼拿纸杯的手势是兰花指,做起来不廉价也不显柔婉,反而很潇洒。 这时候纸杯变成比高脚杯更高级的东西了,有不拘于形器的落拓感。 唐灼对酒水黄桂研究够了便抬头看电视,间或抿一口。电视上正放的是一个老剧,她看得很投入,偶尔点评两句。 祝猗有没有附和,唐灼并不在意。 祝猗也不在意她这一点。 虽然电视剧的声音不大不小,窗外还有秦岭夏夜特有的虫鸣,偶尔一两声山君的喵呜,但她突然感觉很安宁。 这种安宁是流动的,无声地冲润了她心底一直遗留的烦躁。 唐灼忽然出声:“祝猗,我好像有点醉了。” 她偏头,眼睛亮晶晶的。 祝猗有点惊讶,旋之又有点本能的惊喜,很难说这个惊喜是什么意思。她看了看唐灼,伸手拿她面前的酒瓮时,唐灼轻轻按住瓮口。 于是祝猗立刻拿不动了,她挑眉看着唐灼。 “我要抱到我的房间里去。”唐灼宣布,“藏起来,明天或者什么时候再喝。” 真醉了吗?那些社交边界好像被她的酒气模糊了。 祝猗说OK:“要我送你上楼吗?” 唐灼已经站起来了,闻言侧身低着头看她。祝猗向后靠在沙发上,很怡然地抬头望过来,像一只饭后餍足的大猫。 唐灼好像看到她粗壮而蓬松的尾巴在悠闲地拍来拍去。 “好啊,”唐灼伸手,“呐,走吧,my knight。” 祝猗就这样坐着看她,过了两三秒,轻轻捏着唐灼的手指,翻面。 她慢慢低头,在唐灼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像女骑士一样。 “遵命。”祝猗说。 谢谢宝宝们的营养液和投雷[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racter 3 第4章 character 4 唐灼全程没有拒绝,任她动作,直到柔软温热的触感自手背皮肤传直脑海时,她才微微瞪大了眼睛。 祝猗再抬头的时候,唐灼的眼睛里满盛着兴奋的笑意。 祝猗拉着她的手站起来,领着她往前走时,也被她的笑感染了:“这么高兴啊?” 唐灼想也没想地回答:“是因为我第一次做Princess啦,骑士小姐。” 有一股轻微的酥麻从尾椎悄然向上蔓延。 像是自己真的接受了骑士册封一般,正随她的埃莉诺女王在封地闲居。 祝猗问:“以往都只是lady?” “不不不,这个词也有些高大上了。”唐灼说,她想了一下更正道,“应该是专为那些princess和lady服务的匠人,画匠。” 楼梯对于两个成年人来说有些窄了,祝猗换手拉着唐灼,在她前面带路。 唐灼不肯老老实实地走,重一下轻一下地踏着咯吱作响的木质楼梯。 楼上没有开灯,祝猗也没有想到开。客厅的灯光随她们的脚步,一点一点地从视野里退场。 祝猗拉着唐灼上到二楼,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嘎吱一声长长的余音,在昏暗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祝猗忽而感觉到唐灼稍用力捏了她一下。 大概还是有些害怕黑暗。 祝猗认为此时可以宣布,她的唐灼探索进程又往前推进了0.1。 她打开灯转头,看到朱颜酡些的唐灼。 此时稠酒的酒劲竟已经蔓上来了,目光流眄时也愈发旖旎多情。 祝猗接过唐灼手中的小酒瓮给她放好,从阳台上折身时,和她对上目光。 唐灼安静乖巧地坐在床边,偏头撑着脑袋。 大概是喝得微醺的缘故,唐灼似乎连睁眼都有些懒怠,目光在祝猗身上滑来滑去。 祝猗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穿的那身牛仔裤。开车风尘仆仆,恐怕已经有些脏了。 她没有和唐灼并排坐下,而是半蹲在她身边。 唐灼也顺势垂下目光。 祝猗仰头问她:“头疼吗?” “不啊。” “今天你淋了雨。” “嗯哼。” “那晚上早点睡?我给你把水提过来,你要一壶烧开水还是一提矿泉水?” “我要矿泉水。” “好,再给你一个小药箱,还要什么?” “我为什么要小药箱?” “因为怕入夜会生病啊,姐姐,劳累一天又淋了雨。我本来是觉得喝一点稠酒会解乏,但没有想到过头了。” 祝猗很耐心地蹲陪着她一问一答,话语里带一点调侃,并没有之前的那一点绮丽。唐灼垂眼看着她,感觉酒意泛上来,脸有些发热,现在眼眶也热热的。 唐灼晃晃脑袋,拍了拍身旁问她:“你为什么不坐上来?” “我还穿着牛仔裤,脏,这是刘姨新换的床单。”祝猗站起来笑道,“我去给你拿东西。” 唐灼目送她出门。 酒是真的喝多了,唐灼有一点懊悔,她知道自己量浅,但一向不能控制自己的口腹之欲。好在她还足够清醒,只是行动有些摇晃。 唐灼慢慢起身,挪去洗脸。从卫生间出来时,祝猗已经带着东西来了,正背对着自己摆放整理。 卧室没有开灯,只有阳台的一个昏黄的电灯泡亮着,灯光像温热的油一般从祝猗光洁的脊背淌下。 唐灼安静地看着,直到祝猗转身,对上她的视线。 祝猗以为她的目光是疑问,解释道:“刚问了刘姨,你房间里的空调没插电,我怕你不知道,已经插上了。” 唐灼轻轻地说:“好哦,谢谢你。” 祝猗不在意:“没事儿那我走了?我就在你隔壁房间,有事叫我就行。” 唐灼点头,又问:“你对老师的每一个学生都这么好吗?” 祝猗好一会儿才说:“你是奶奶第一个带在家里长住,并且让我碰见的学生。” 说这话的时候,祝猗一直盯着唐灼。 唐灼被她盯着有些受不了,往后仰了仰头,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祝猗蓦地一笑。 方才被她的盯视营造出来某种凝固的氛围,似乎随着她这一笑立时涣然冰释,秦岭仲夏夜里的虫鸣湿热重新回归。 “晚安姐姐。”她说,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 唐灼一觉醒来,天光大亮,不知是夏日昼早,还是自己睡迟。 但总归是很惬意的,也许是稠酒的功劳,难得沉沉睡了一夜,现在只觉灵台清明。 天光大片地洒进来,没有拉窗帘,屋子亮堂堂的。她慢吞吞地起身,这才发现屋内落地衣架连带着一个等身镜。 唐灼站在镜子前,一件一件地剥落衣服,欣赏镜子中的**。 她一直觉得人体是最叫她神魂颠倒的艺术品。这样的心态反应到生活里,不仅让她习惯性地凝视别人,还会让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自怜自爱。 就像临水而开的水仙一样。 然而此时她不可抑制地想起昨日那个脊背,山雨中的,灯光下的。 唐灼意识到这一点时,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看着自己堆在床上的衣服,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拿起了祝猗昨日给她的那套睡裙。 唐灼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在白色睡裙上洇了不小的一片,贴在她的后背上。 她不习惯这感觉,一边伸手将后领拽起来,一边将阳台门彻底打开。 湿腥的山风徐徐地吹来,温柔地包裹着她,衣裙被掀得翻飞。 唐灼舒服地喟叹了一声,仰头看着成群的鸟儿变幻阵型消失在山峰林梢,慢慢的目光下挪,至隔壁卧室阳台上时定住了。 祝猗坐在躺椅上侧背对着她,举着手机在说什么,大长腿蹬着地,一摇一摇的,看起来很悠闲。 她在和谁打电话? 唐灼靠在阳台栏杆上安静地看着她,等她一放下手机,两手呈喇叭状比在唇边:“祝猗——” 祝猗一回头,先怔了一下,旋即变得有些惊吓。 唐灼身量很纤细,衣袂在山风中翩跹,仿佛随时要乘风归去。 祝猗噌地站起来,下意识喊道:“小心——” 小心什么? 小心掉下去?似乎还有点困难。 祝猗一下又卡词了。 唐灼却在那个阳台大笑起来,然后扬起双臂。 此时真像传说中的无脚鸟了,或者是正在接受晨风爱抚的山鬼。 祝猗凝望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更像山鬼。 “吃早饭了吗?”祝猗高声说,“刘姨给你备好了,就在楼下厨房。” “你呢?”唐灼也高声问。 祝猗已经反应过来,以两个比邻阳台的距离,根本用不着喊。 但唐灼仍在说话时比着喇叭,不像是认为她听不见,倒像觉着好玩似的。 祝猗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她拿起没吃完的包子晃了晃。 唐灼“哇”了一声:“什么馅儿的?” “地达菜的!” “地达菜是什么?” “地木耳,地软,地衣,随你怎么叫!都是这个东西!” “喔——我不知道诶!什么样儿的?” “黑黑软软的,一下雨就长出来了,这是昨天老太太和刘姨出去采的!” 唐灼又“哇”了一声,眼睛黑亮黑亮的,歪着脑袋看了片刻,一撩头发折身跑了。 祝猗望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发呆,几秒后忽而听见了一声猫叫。 她慢慢吃着包子走到栏杆处往下望,看见山君快活地翻过小栅栏,跳出院里的小圃,一抬头看到了祝猗,于是大声地打招呼,蓬松的尾巴竖着划过一个弧度。 “你吃早饭了吗?厨房里也有你的饭,还有新来的姐姐。”祝猗俯身撑着栏杆提醒山君,“还记得她吗?你昨天朝人家哈气了。” 山君仰头听完,晃着尾巴进屋了。 祝猗忽而觉得她们俩可真像。 那双黑亮的眼睛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逝。 唐灼在刘姨的指导下,用烤箱热了一下她的早餐。两人还在说话时,山君优雅地走进来,在“叮——”的微波炉附近找到她的一盘猫饭。 唐灼有些惊讶:“我以为她会对烤箱的声音敏感害怕。” 刘姨温柔地注视着吃得摇头晃脑的小猫:“我们山君确实敏感,但也很宽容,已经能包容我们的吵闹啦。” 山君听见自己的名字,耳朵抖了抖,抬头用她琥珀色的眼睛瞟了一眼刘姨,继续埋头对付最后几块小冻干。微波炉停下,唐灼轻手轻脚地经过她身边时,她也没抬头。 山君好像不是昨天那个气势汹汹的大小姐了。 刘姨看着唐灼关掉烤箱又小心端着餐盘出来的样子,了然说道:“你已经见过山君了?猗猗抱给你看的?山君当时朝你哈气了是不是?” 唐灼咬着包子点头。 刘姨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眼中的疑惑,但没有解答,只是朝她眨眨眼:“猗猗现在应该反应过来了。” 唐灼咽掉嘴里的食物,清晰地说:“地达菜包子很好吃。” 刘姨听见“地达”笑了一下,接着就被老太太叫走了。 唐灼看着山君吃完饭,和她商量:“山君,和我一起上楼怎么样?” 山君打量她一会儿,走过来跳进自觉蹲下的唐灼怀里,认真地舔毛。 真不是昨天的哈气大小姐了! 现在是亲昵小甜心呢。 唐灼抱着小毛火炉时,感觉快乐地要直接跳上二楼,就像了不起的小猫跳跃那样。 这样的快乐以至于她没有思考,从心地直接推开了祝猗的卧室门。 祝猗没有锁门。 她的卧室窗明几净,布局和唐灼的客房类似,但显然更私人一些。唐灼看到了桌上散落的几本没收起来的书,还有一个立着的相框,祝猗居中搂着老太太和刘姨,大笑看向镜头。 大概是听到了响动,阳台上晃着躺椅的祝猗忽然扭头,隔着玻璃,在口红吊兰大片的绿叶之间望过来。 第5章 character 5 山君“喵”的一声,从唐灼怀里跳下,嗖地窜出去,咣当一下把自己砸到祝猗腿上。 祝猗熟练地将山君摆弄放置到一个合适位置,看着她继续认真舔毛,抬头对倚门的唐灼道:“刚看见她在楼下玩耍,还想下楼找她,没想到你抱她进来。” 唐灼的眼睛表示她也很惊讶:“我没想到她会这么亲人。” “她才不亲人。”祝猗摸了摸山君,“经常不愿让人抱,蹬着地气得咕噜咕噜的。” “就像昨天一样?” “就像昨天一样。” “可是她今天让我抱了。” “……大概是她习惯了你的味道。” “这样啊。” 祝猗其实猜测是山君觉得家里人对接纳唐灼的态度不一样,比客人更亲近,聪明的山君对情绪很敏感,很会看眼色行事。 但她不愿这样说,听起来像客套似的,她宁愿这样讲。 听起来似乎还有一点唐灼被她所接纳、同化的暗喻。 祝猗在阳台上支了一个小竹桌,上面放了一盘瓜切,一碗小李子,一壶茶,其中那盘瓜切上只有孤零零的一根牙签。 唐灼伸手朝那盘瓜切上试探,余光瞄着祝猗,不料祝猗竟直直对上目光,笑了一笑,变出一个牙签盒。 好尴尬哦,唐灼想。 “给。”祝猗说。 这牙签盒还是一个红衣制服兔子的造型,冒出来的那根牙签很滑稽地顶在兔脑中间,像一个准备开始发育的兔耳NO.3。 唐灼无情地抽走了牙签版兔耳预备役,并且扎在西瓜上,滋出红汁。 “呐,”唐灼伸手在祝猗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啊?” 祝猗指着她手里的牙签:“在想你杀死了一只兔耳胚胎,从犯是我祝猗。” 唐灼看着她手里的兔子牙签盒,瞬间反应过来,笑得咳嗽起来。 祝猗抱着山君起身,进屋内拿了一只纸杯,给她盛茶递过去:“喝点水,这么好笑嘛。” “我笑点很低的。”呛住的唐灼被迫细声细气。 祝猗往楼下看了一眼,老太太正站在小圃旁说话,穿着整齐,明显要外出。 她将杯中残茶一口气喝完,看向唐灼:“你今天有什么计划吗?等会屋里没人。我把钥匙留给你?” “看看老师的书什么的,还没想好。”唐灼问,“刘姨也要出去吗?” 祝猗肯定:“对,她一般会陪老太太一起。” 唐灼:“那你呢?” “我?我去上山走走转一转。”祝猗说,“好不容易过假期,闷在家里太无聊了。” 唐灼两指圈着纸杯,和山君对视一会儿,抬眼看祝猗:“我和你一起去好了,可以吗?” 祝猗一下一下慢悠悠地梳着山君的毛,目光在唐灼逡巡一圈,说:“行啊。” 她弯腰将山君往地上一放,直身时笑道:“不过你得换个衣服。” 被放下的山君不满地咕噜一声。 防虫防晒防草木,这是祝猗告诉唐灼的选衣提要。 等到祝猗再次见到唐灼时,唐灼被一个眼熟的长防晒衣包围。本来应当贴身的防晒衣太大太垮,使她的脸愈发显小了。 祝猗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几步。 唐灼朝她张开双臂,袖子长得只够露出指尖。于是她就这样勾住袖口,在祝猗面前转了一圈。 垮大的衣裤像是一个大袋子,唐灼像是一只不小心跳进大袋子的猫,她转圈时,袋子便鼓鼓囊囊地吹胀起来。 “选的还是我的衣服啊。”祝猗说,她没发现自己说这句话时,眼底已经带上得意的笑意。 唐灼停下转圈,酷酷地插兜侧头看她:“呐,好不好看?” 祝猗边笑边说:“好看!” 唐灼压根不信,她两三步跳过来,将祝猗的兜帽往上一扣:“我出门照过镜子的啦!” 祝猗任由兜帽扣在自己的棒球帽上,面对着唐灼往后退:“可我真觉得好看啊。” 唐灼不说话,和她对视了一会儿,上前又替她将兜帽摘下来了。 祝猗扶了扶黑棒球帽檐,低头一笑。 唐灼俨然对这次出行很期待,还专门背着她的双肩包。祝猗好奇装了什么,她只摇头不回。 于是唐灼问祝猗终点是哪里,祝猗也不肯说。 “小气死了。”唐灼跟在祝猗后面扒拉她,“怎么这么记仇呀妹妹。” 祝猗只管往前走,也没反驳她。 唐灼又拽来拽去,小孩一样:“祝猗祝猗祝猗。” 祝猗向后一下子捉住她乱作怪的手。 唐灼消音片刻,然后拖着祝猗的手摇了摇。 祝猗真拿她没办法。 她将唐灼拉到和自己并排走:“咱们俩今天步行,走不了太远,就在镇子上走一走就好啦。” 唐灼“哦”了一声,过一会儿又问:“多长时间呀?” 祝猗偏头看了她一眼:“你想要多长时间就多长时间。” 唐灼没说话,又摇了摇她的手。 和昨日不同,今天是大晴天,灿烂的阳光破云而出,整个山里都显得亮堂堂的,甚至有些惹眼。 这段210国道与旬河相邻,此时山涧势若春雷,隆隆作响,也不晓得是不是昨日一夕大雨的缘故。祝猗拉着唐灼走在国道临河那一边,说话声音也不由得大起来。 事实上,她们完全可以走在国道中央,就唐灼的观察,这条国道很少来车。 唐灼真的提议了:“我们可不可以走中间?宽宽敞敞。” “中间?……什么?” 祝猗困惑了一下,然后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马路中央,祝猗立刻由牵手变成揽着她的手臂,生怕倏而一下飞走似的。 她第一次发现搞艺术的人这么跳脱:“不可以!太危险了,国道开车多快啊,要是来不及刹车怎么办?” 唐灼扁了扁嘴:“昨天我就是在国道上拦你的车的。” 祝猗:“昨天下雨,本来我就开得慢,况且我看见你时,车已经停下来了。” 唐灼:“那我也站到国道中央了。” 祝猗感觉自己和唐灼的年龄颠倒了,分明她才更像姐姐。 “Nope!”祝猗强调,“昨天也很危险。” 唐灼偏头看着她:“你真的是一个很严格的妹妹。” 祝猗瞪了她一眼。 唐灼一直观察她,看她表情很严肃,嘴角也平平地压着,像是在做什么课题一样。 “祝猗。”唐灼覆上她揽住自己胳膊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真生气啦?” 祝猗沉默地往前走,也没松手。 “我开玩笑的。”唐灼小声说,“好吧l……我知道这不好笑。” 祝猗拉着她左转,踩上斑驳的石桥。 “我没生气,但事实上昨天就是很危险。雨太密,这边的国道又都是盘旋山路,司机很容易疲惫,一点也不安全。而且那样的天,你在国道骑自行车……” 祝猗停了一下:“算了,再说下去显得我很爹味。” 唐灼抿着嘴笑:“你真生气了。” 祝猗转头,又瞪了她一眼。 “好啦,我知道错了。”唐灼捏着她的手解释,“我骑自行车有注意安全啦,骑行这么多年都很平安,一路戴头盔,两手扶把,乖乖靠边。” 祝猗问:“那昨天骑行的自行车呢?” 唐灼:“坏掉了呀,已经扔了。” 祝猗阴阳怪气:“哦,坏了呀,我以为它不会坏,誓要带它的主人走出荒山野岭呢。” 唐灼拍了她一下。 祝猗仍不罢休:“骑行不规范,亲朋两行泪。” 唐灼轻飘飘地笑道:“没有的事,我没什么亲朋。” 祝猗只瞟了她一眼:“我真的要生气了,姐姐。” 唐灼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没有人说话,周围忽而变得安静。 靠近镇中,哗哗的水声被隔绝,密集低矮的土房一排排立着,人声却不见多。 210国道始终在上层盘旋起伏,俯视着湍急的山涧忽左忽右,俯视着蛮横的它留出一大片土地,上面长出密密的房屋。 澄碧万里的天,连望不进的深山老林都被阳光照出水淋淋的绿,唯独这里是暗沉沉的土黄、砖红,像将泼洒进来的阳光蒙上了一层灰。 祝猗看着唐灼自然而然被吸引走的眼神,于是带她从国道边下坡。 细条条的石路七扭八拐,缺块罅缝里蔓生着野草青苔。路倒不滑,有层黄土盖着。 唐灼倒没有挑剔脏,她眼睛很亮,很好奇地左顾右盼,和这条古旧的街道格格不入。 这里不大的一点地方,已经太老、太旧了,破败的墙垣土屋甚至仿佛有些承受不起年轻画家的目光。 祝猗此时已经松开她,稍稍落后一步,看着唐灼果然兴致勃勃的样子,出神了片刻。 “这是旬阳坝老街,曾经因旬阳驿站聚集起来的地方。”祝猗说,“不过地方很小,没两分钟就走完了。” 说话的时候,她们才经过一个老太太,坐在自家歪贴着旧福字的木门口,安静地不知在想什么,也没有给路人分一点注意。 好些房屋都无所顾忌地敞着门或破着窗,无所谓有没有人进来的样子。甚至只有墙壁上垂挂着一排排鲜黄的玉米显示出生机勃勃的样子,走进一看,却也是干瘪的。 唐灼大概是听见了她那句“两分钟走完”的断语,此时步履越来越慢。她的目光在前方不知哪家房顶袅袅升起的青色炊烟上停留片刻,转头问祝猗:“老街?有多少年了?” 祝猗摇了摇头:“我不是当地人,也不清楚他们这儿房子有多长时间。不过旬阳坝是子午道的一部分,以前叫向阳,乾隆时期才改的名儿。” 唐灼一停,目光挪向饱经风霜的土砖墙,似乎在找三百年春秋留下的痕迹。 祝猗也在她身侧停步,一会儿有些轻佻地笑道:“听说以前这里是南北商贾往来的集散地,上世纪末被叫做‘小上海’呢,姐姐你看着像吗?” 第6章 character 6 唐灼不确定祝猗方才那句话是不是嘲讽。 她瞧了祝猗一眼,摇摇头,这就算回答了,继续往前走,祝猗默不作声地跟在她后边。果然就像祝猗说的一样,没几步路。 唐灼看着骤然上升的出口还有些愣:“这就完了?” 祝猗:“完了。” 唐灼:“‘小上海’?” 祝猗笑起来:“是啊。不过这是老街不错,但也基本都是住宅。你没见国道两边都是白墙黛瓦,这儿的小学、宁东林业局,还有那些农家乐,都在国道边上。” 唐灼慢腾腾地往上走,许久问道:“老师怎么想起来到这儿住的?” 祝猗也不是很理解,但她还是有问必答:“秦岭嘛,天然氧吧,夏天也很凉快,又不是一年四季住在这儿。而且离宁陕县和安康市都很近,开车到西安也就四个小时。” 唐灼没出声。她比祝猗都要清楚油画大师祝欢娱有多吸金,才不会信她这鬼话。 祝猗有一点心虚。 她问过老太太,但是老太太只会一味地敷衍,她也没再追究——到哪儿过夏天不是过呢?老太太有钱,乐意,也就凭她怎么来都行。 祝猗一边猜度,一边随口转移话题:“那你怎么想到这儿来小住的?” “昨天我刚上车就和你说是来玩的啦,受老师的邀请。”唐灼甜软地嗔她,“没有在乎我说话喔,妹妹。” 祝猗确实记得,刚才只是没想起这一茬。 不过她不肯承认,甚至还要追击。 “我觉得你在糊弄我。”她说。 唐灼不答。 祝猗反而升起了兴趣。 她转头,灼灼地盯着唐灼:“老太太无缘无故邀请来玩啊?我可不信,没有这个惯例的。” 如果祝猗愿意,她的目光会很有侵略性,像陡然腾起的无形火焰,炽热得逼人。 这是唐灼昨日就知道的,但没有今天感觉这么强。 也许是昨日的祝猗还保留着礼貌,于是浅尝辄止。 唐灼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她抬手遮住祝猗的目光,轻轻往旁边推,无声催促她不要再盯着自己。 祝猗在她的手心里眨了眨眼。 唐灼倏地收回手。 无遮无拦的祝猗朝她粲然一笑:“也从没有人试图用叫我妹妹来糊弄我喔。” 不知为什么,唐灼忽然就觉得脸热。 可能是天太热了。 盛夏已至啊。 唐灼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祝猗。明明是她告诉自己因为蚊虫炽阳要穿长袖,她却敞着领口,袖子也挽上去,乱七八糟地折叠在手肘。 祝猗还停留在方才的问题里,她其实在昨天晚上就对此有过思索。 她知道在老太太那里问不出来什么,也不想从老太太那里试探,而向刘姨询问的事儿她已经做过了,祝猗只能自己猜度。 她对唐灼的一切都很好奇,这当然包括她为什么会来小住。 和专业有关,这毫无疑问。 祝猗知道老太太其实还是有些老派先生和一些西方导师的习惯的,像是邀请难以毕业的学生假期来家就近指导,只是没有亲密到带到她这个孙女面前而已。 然而早就毕业、已经颇有成就的青年艺术家,能遇到什么会被老师邀请来短住的事儿呢? 要合作出书吗?似乎也不太可能,刘姨替老太太带来的书还没自己电脑里的资料丰富。 也许是唐灼的事业有什么坎坷? 可惜看不出来。 祝猗有一刻真的很希望唐灼是偶遇后邀请来家的陌生人,或者是卡在博士论文苦苦寻找灵感的普通学生。这样她就不必瞻前顾后,先纵情地享受当下。 至于以后?不需考虑那么多,她们很容易在未来各自活成永不会交叉的射线。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一个又一个,老太太带过的学生也一届又一届。 然而唐灼不行,她俨然是老太太登堂入室的弟子。 昨夜祝猗想入非非的时候,总是有老太太的身影突然掺和进来。 此刻祝猗甚至都不知道怎么问她什么时候会离开。 好像自己在图谋什么,并很期待她一去不回头一样。 唐灼忽而出声:“这儿的空气确实很好,适合度假。” 祝猗回神,发现已经带着唐灼走到了大茨沟对岸。 唐灼还在饶有兴致地左探右看,尽管风景相似,但她似乎总能找出足够她进行观察的事物来。 也许这就是艺术家? 祝猗不由得回想对比了一下老太太。 反应过来后,成年人不可言说的欣赏已经变质成了亲朋的探究考量。 “主要是很凉快。”祝猗没忘了回应唐灼,“今年北方高温,西安尤其热,说是秦岭都没能挡住热空气北上,但到了秦岭后还是不一样的。” 唐灼说:“难道不是因为副热带高压异常吗?” 祝猗侧头瞥了一眼,没掩饰自己那一点惊讶:“你应该是对的,我胡诹的。” 唐灼得意地晃了晃:“我是从新闻里看的!” 祝猗说:“厉害。”她的感叹真心实意。 唐灼听出来了,她快乐地说道:“虽然我不懂原理,但拿来卖弄很有意思。想想看,一个和我的专业无关的领域!” “卖弄?我以为是‘展示’,或者‘炫耀’之类的。” “当然是卖弄,因为它并不真正属于我。” “很可爱的界定。” 唐灼盯着祝猗,仿佛在探究她这奇妙用词背后的用意。 祝猗镇定地回望:“我是说很严格,很少有的谦虚。” 唐灼被逗笑了:“你周围有多少自大狂啊?” 祝猗说:“我周围充斥着满嘴要讲好一个故事的自大狂,当然还有一部分来源于对艺术家的刻板印象。” 唐灼追问:“例如?” “自命不凡?嗯……常识不太多?追求个性到有些过于标榜的地步?” “太坦诚了。也许你说之前想过我有概率认为你在暗指我,以至于恼羞成怒,我猜。” 她的语序有时也很可爱,是旅欧影响的吗? 祝猗不愿去猜她有一个山东密友的可能性。 “当然。”祝猗回答。 “幸好我足够自命不凡。”唐灼感叹了一句,接着又兴致勃勃地问,“那要是真生气了怎么办?” 祝猗仍然坦诚得可怕:“那就这样呗。” 唐灼更靠近她了一点。 准确的说,是几乎以认识两天的普通朋友不会拥有的负距离,若有若无地蹭着她。 偏生她依旧走得悠然。 “这样吗。”唐灼咬着字慢声说道,“我觉得有点可怕哦,再考虑一下?” 祝猗被她碰到的地方像触电似的酥麻起来,和她的中枢奇异地切断了联系。 “不。”她拒绝。 可喜可贺,她的语言系统仍然保持了自我。 唐灼轻轻抚着她的脊背,沿着那条背沟——今天祝猗没有穿那件裸背的吊带。 “嗯?”唐灼像是没有听清,“妹妹?” 祝猗没有躲,微笑着侧头看她:“用年龄施压是坏习惯。” “不是施压。那么用辈分?师侄?” “……更糟糕,姐姐。” “哦。” 唐灼和她对视一眼,收手拉开正常的距离。 祝猗几乎能听到有只恶魔在耳边重重地、满是遗憾叹了口气。 那是她的心声吗? 祝猗拒不承认这一点。大概是身体的声音吧,她可以谅解自己拥有原始的**。 这是成年女人常年孤寡的正常病状。 祝猗尽可能隐蔽地晃了晃衣服,满意地发现自己没有出汗,依旧清爽。 方才的黏腻只是一种幻觉。 秦岭果然凉快。 祝猗目光考量地看着唐灼:“还走得动吗?可以的话,走远一些,前面爬山更有意思。” 唐灼撇撇嘴:“你忘了昨天我是怎么遇到你的?” 公路骑行。 祝猗恍然,接着又笑。 唐灼说完方才那几句后,便像带着小情绪似的快走几步在前,此时不由得又慢下来,回头茫然地看过来。 “怎么啦?”她问道,神态只有纯然的疑惑。 祝猗又发现了一点,唐灼喜嗔随性,但她的任性好像只是挑逗,她的嗔怪似乎也不是真的恼怒。 那她其他的情绪呢? 譬如喜乐,譬如爱恋? 祝猗没有来得及拔出自己的思绪,想出一个解释来回答唐灼,她便已轻飘飘地放下这个疑问,注意转向新的目标。 “祝猗,”唐灼捉住她的手,拉着她往旁边看,“祝猗,云芝!这是云芝吧?” “好像是……”祝猗犹疑地说,“不对,应该是木耳。” 唐灼晃了晃她:“能吃吗?我们可以采下来吗?这是野生的吧?” “我不知道,我不会采啊?把它,嗯,直接拔掉吗?”祝猗也凑近观察这树干上长的一朵朵黑色的小玩意儿,“要是刘姨在的话就好了,也能认出来能不能吃。” “哇!”唐灼很捧场。 然而从方才那个发现后,祝猗已经无法自信地判断她是真心实意,还是只在给出情绪反馈了。 祝猗偏头看向唐灼的侧脸——唐灼也凑过来观察小小的木耳,距离近到祝猗几乎放轻了呼吸。 “摘也行,可以放在包里,我这儿还有空的塑料瓶。”祝猗轻声说。 “我们还会来这儿吗?”唐灼也小声地问,好像有些怕吵醒木耳。 “如果你想的话。”祝猗说。 唐灼偏头,极快地看了她一眼。 祝猗没能留意到这浮光掠影式的一瞥。 “这个假期你都在吗?”唐灼直身,拍了拍方才蹭到的地方,言语随意,“你有要忙的事儿吗?我听老师说你是生物教授?” 祝猗的目光随着唐灼的手落在她的手肘、膝盖、臀侧,最后若无其事地看着唐灼的眼睛。 她一个一个地回答问题:“在啊,没什么事儿,我大概待三四十天吧。‘教授’高攀了,我顶多算个研究员。” “也就是说,我可以一直找你乱逛。”唐灼停顿了一下,加了一个限定语,“在这段时间内。” 祝猗理所当然的:“行啊。” 唐灼笑起来,忽地凑近附耳:“你答应我了喔,我体力很棒的!” 祝猗还没回神,她已经拉着祝猗要往前走,像做完恶作剧后兴奋的小孩:“快快快,我听见前面有水声,走啦!” 第7章 character 7 前面的路并不好走。 平整的沥青路早已经结束了,被踩出来的土路也逐渐消失,只留下似是而非的、满是枝叶乱草覆盖的小径,葳蕤繁茂的草木不依不饶地朝来客伸出枝桠。有些茎秆歪斜得突兀,像被人狠狠掰过几次似的,然而它依然要颤巍巍地晃着新生的长叶试探。 路太窄。唐灼跟在祝猗身后亦步亦趋,眼睛很忙乱,要小心关注祝猗的落脚点,还要观察左右新鲜的景致。 祝猗偶尔一回头,之后便走的越来越慢。 唐灼没有注意到这无声的改变,她全部的精力都在这片丛林里,甚至没提防湿泥,脚下一滑。 她下意识地往前一抓,拽住了一片布料。 祝猗没被她拉倒,反而立刻回身扶住了她的胳膊。 “我忘提醒你了,这里太潮湿,不管是泥土石头踩上去都很滑。”祝猗低头看了一眼,“有崴到吗?” 唐灼摇头,长长叹了口气,像是要把方才的心悸都叹出去。 祝猗又低头盯着。 唐灼因她的目光也垂眼看过去:“哦……可能是刚才让鞋带松了。” 她稍微动了动脚,想挪个安心的地方系鞋带,祝猗已经蹲下去了。 唐灼低头盯着她看,一根一根黑亮的发丝,摸起来一定非常粗硬。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指尖刚碰到时,祝猗就敏锐地抬头对视,过了两息,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像……像什么?一个片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唐灼只依稀看到了它掠过的航迹。 但是好事。 唐灼已经很久没有触碰到缪斯的气息了。 这样的惊喜让她一时有些出神,直到手上的触觉陡然消失。 祝猗站起来,反握着她的手捏了一下。 唐灼突然意识到祝猗的手劲要大得多。 “你刚才出神的时候是将我当做什么了?嗯?”祝猗问,“山君吗?” 唐灼没说话,她用可怜兮兮的神情说:“你捏疼我了。” 祝猗不信:“真的?” 唐灼用力点头。 自己真不觉得有多用力。 可这人太会撒娇,又太会倒打一耙了。 祝猗叹了口气。 “我的错,好吧,豌豆公主。” 唐灼:“昨天还是princess呢。” “一样的,加了个定语而已。” “那可不一样,善变的小坏蛋。” “……我们猫科动物是这样的。” 唐灼咬了一下唇,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发窘,祝猗不确定。 “我没说你是猫科动物喔。”唐灼说。 祝猗盯着她的眼睛,停了一会儿忽的一笑:“手感好吗?” “非常好。”唐灼无比自然地伸手又摸了一下,动作非常轻,“怎么保养的呀。” “天生丽质。”祝猗毫无怍色。 唐灼赞叹:“那太棒了,从小就是漂亮的小孩。” 祝猗很佩服唐灼将一切肉麻的或者幼稚的赞美说的无比自然,就像天使在唱赞美诗,这就是真理。 然而很少有人能坦然接受下来,祝猗也是,她不是生活在竖琴与没药中的神灵。 她无比自然地转移话题。 “前面有个……嗯,水塘,开阔一些,我们在那里休息。”祝猗转身,向后伸手,“来吧princess,小心点儿,要我拉着你吗?或者你扶我的包也行?” 唐灼嘀咕了一句什么,祝猗没听清,疑惑地“嗯”了一声。 “拉着吧。”虽然好像没必要。 唐灼把自己方才嚷疼的手交出去,放在祝猗摊开的掌心,羊入虎口似的。 很奇怪,虽然她方才还因为尴尬有一点迫不得已的味道,但这一点别扭却迅速变成了享受。 是将自己埋入软乎乎棉被的那种快乐。 唐灼没被握住的指尖开始若有若无地挠蹭起来。 祝猗回头看了一眼,唐灼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笑。 “对这些花花草草不感兴趣了?”祝猗的口气有点无奈。 方才唐灼一路都在“看这里”“看那里”地分享。 唐灼侧了侧头,像是观察了一下她有没有生气——一点都没有,真稀罕。唐灼是知道自己有趣的小作弄其实会讨人厌的。 她又不是真的纯真五岁小孩。 唐灼说:“当然人更值得看,‘芙蓉不及美人妆’。” 祝猗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美人妆”是在说自己。 她从未觉得这些写美人的古诗能用来说自己,她的风格距离古典美人太远了。 祝猗说:“谢谢,我还第一次能和这种诗句联系上。” 唐灼沉默了一会儿:“美人是不同的,美是一样的。” 她出神地望着祝猗,像是在透过她看着什么东西,喃喃重复:“……美应该是一样的。” 祝猗不知道她是透过自己在看什么人,还是遇到了什么艺术家特有的美学的迷思。 不过她知道自己单纯的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祝猗没有打断唐灼的出神,沉默地拉着她又走了一段,直到哗哗的水声再次清晰地响起来,出声说:“到了。” 唐灼的目光落在乍然开阔的前方,不禁莞尔。 她知道方才祝猗说“小水塘”为什么那么迟疑了。 这儿大概只能算是一片骤然变宽的水面。 淌下来的山涧在这里形成一个小小的跌水,冲刷出一片池塘,又哗哗地流去。说起来是池塘,可是它有些地方却很深,人要想过去不容易。 唐灼注意到这潭水中浅近的地方被人摆上了几块坚石,凹凸不平,看着反叫人胆战心惊。 祝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听见她问:“谁摆的呀。”语调挺纳闷儿。 “大学生来这儿暑假实习,记得吗?要么是他们摆的,要不就是本地人。”祝猗挨个打量了一会,语气肯定了一些,“我觉得应该是那些师生。” 唐灼好奇地看着她。 祝猗没卖关子,解释道:“如果是本地人觉得有必要在这儿放些什么方便往来的话,不会挑这种奇形怪状的石头,搭个木板、树干,也不费劲。这石头摆的,跟小组作业似的。” 唐灼笑了出来:“真损啊。” 祝猗满不在乎:“又没有让大学生真的听见。” 唐灼又笑起来,好一会儿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早知道我应当换一双鞋来的。” 她穿着一双运动鞋。 祝猗立刻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是想淌水了,这石头毕竟看起来如此的岌岌可危。 “如果换成凉鞋或者洞洞鞋,这一路走来你会被草叶划伤的。”祝猗说,“总不能穿笨重的雨鞋吧,况且也没有。” 唐灼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你能走过去吗?” 祝猗说:“我是没法背你过去的。” 唐灼怔了一下,摇摇晃晃地笑起来:“我没想这样,祝猗,我还没想到这个。” 没等祝猗反应过来,她迅速地蹬掉了自己的鞋子。 祝猗就这样看着她,像湖中精灵似的,如跳舞一般一步步走入水中。 祝猗完全愣住了。 唐灼踩在水里后,回头看了看她,以为她严肃的表情是在不赞同:“不会陷进去的,水底挺硬的,都是砂石。” “我知道。”祝猗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只是没想到。” 唐灼长长地“哦”了一声,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衣服:“那你介意我弄脏你的衣服吗?” “不会。”祝猗忽然读懂了她的表情,“我又不是洁癖的老古板。” 唐灼纠正:“是小古板。” “行,”祝猗很洒脱,“是小古板。” 唐灼又笑起来。 她真的很爱笑,也真的很快乐。 流动的山涧冰冰凉凉的。 哪怕秦岭再凉快,此时将近午时,天也慢慢热起来了。何况一路上坡,方才又是一惊,唐灼身上早起了汗,只是没有那么多。 此时凉丝丝的水冲过皮肤,将那一丝生出来的燥热也带走了。 唐灼还想要更多。 她将穿来遮阳避虫的外套脱下来,挑了岸边一块瞧起来干净的大石,工整叠好放在上面。 然后她抬头又瞧了祝猗一眼。 祝猗没明白她这个眼神为什么似乎像撒娇又像观察,但她很快就明白了。 唐灼高高地扁起裤腿,缓慢但坚定地将自己滑进水中,最后靠在本应用来渡水的坚石上。 她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祝猗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有些沉默。 唐灼忍不住了:“你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我在想一些煞风景的话。”祝猗说。 唐灼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祝猗问:“你坐在水中,为什么还要把裤子特意扁起来?” 唐灼笑了一会儿:“因为那样它会整个都贴在腿上呀,而且还会兜着水,沉沉的。你看现在贴在身上的面积不是小很多?小笨蛋。” 祝猗摇了摇头,将背包放在唐灼叠好的衣服上。 唐灼朝她期待地眨眨眼:“来!” 她的眼睛太明亮,以至于让祝猗脑袋有些发昏,又或者说出格是她本性的一部分,只是这一刻才被发掘。 湿漉漉的感觉在祝猗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迅速被她挥散了。 为什么不呢? 祝猗也学着唐灼,踩掉鞋子,挽起裤腿,坐进水里,就在唐灼的旁边。 唐灼一直笑盈盈地注视着她。 “你看,只要放下对衣服干湿的芥蒂,还是很爽的吧?”唐灼说,“享受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她这话说得很轻,但是两人离得很近,共享一块靠石,听起来就像是耳语。 祝猗的目光下垂,看着水面,也是在看着唐灼。 水明澈透亮,唐灼的双腿像是嵌在玻璃果冻里,偶尔一些碎花孤叶飘过,划过一道浅灰色的阴影。 也许是水流的缘故,唐灼的脚趾偶尔轻微地颤动一下,就像是光影带来的错觉一般。 祝猗知道这不是错觉,自己的视力很好。 看不出来,唐灼的腿细长,却有着一双浑圆的脚。 祝猗有种想要触碰的冲动,好像羊脂玉成了精,在水下无声地引诱。 但她最后只是在唐灼发觉不了的地方,悄悄地抚摸水面。 她被清凉的触觉惊醒了。 我一直以为段评是开着的,结果今天才意识到还需要手动开[害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character 7 第8章 character 8 唐灼一无所知。 就像她所说的,她在享受这一刻,宁静又惬意。 这很难得。当两个人在一起,没有手机,没有书,只是这样并排或者相对呆着,空气里流动的是愉快的沉默,几乎是一个罕见的事情。 唐灼闭上眼睛,叶隙透过来的光在眼皮上流动,而浸润在水中的皮肤告诉她,这种光亮是清凉的。 这里真的很合心意。 是自然作美吗? 还是祝猗的缘故呢? 唐灼又睁开了眼睛。 她的灵魂在兴奋,根本睡不着。 唐灼偏头看过去,祝猗仰面靠在石头上,一手遮着眼睛,只有胸口在微微地起伏。 跌水永不停歇地哗哗坠落,明澈的水波染上金绿,在她的身上倒影流转。 如此静谧。 唐灼观察了一会儿,用气音问道:“祝猗,你睡着了吗?” 祝猗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没有,在思考。”她也用气音回答。 “在思考什么?” “很多。” “……哦。” “比如会不会突然来人?然后看到我们大吃一惊。” 唐灼觉得现在思考这个可能没什么用。 也许这个理论上的“人”下一秒就会出现,而她们避之不及,仍然懒洋洋地并排半躺在水中。 但问句比她的思考还快。 “那如果来了呢?” 祝猗放下手,睁眼看了看唐灼,然后摘下棒球帽,扣在脸上。 唐灼不禁笑出来:“掩耳盗铃。” 祝猗正躲在帽下自由畅想,她可以在脑海里随意描摹睁眼就能看到的景致,却不必为自己的眼神负责,甚至连表情都不必留意了。 这么说,她还有些感激唐灼的话题给予她临时的灵感。 不过她还是心虚了一瞬。 “所以你觉得是掩耳盗铃。”祝猗喃喃地重复了一句。 唐灼没能判断出来,这句话是祝猗若有所思,还是困倦慵懒时下意识的呢喃。 但她很想听祝猗再重复一遍。 如此轻缓缥缈的重复,像是一种无形的爱抚,或者说是一个温柔的拥抱。 就像方才她踉跄后,祝猗牵着她上坡时的感觉一样。 这真的是气氛营造的幻觉么。 唐灼侧身,支着硬石,沉静地注视着祝猗。 许久,她探手慢慢地拿起了那顶棒球帽。 祝猗的眼睑颤抖了一下,但她没有睁眼。 唐灼伸手盖上她的眼睛,睫毛在她手心扑簌簌地一动,最后归于平静。 “我想听你再重复一遍。” 唐灼说完这句后忽然反思,自己到底是不想和她的眼睛对视,还真的只是替她遮光? 如果是遮光,她又为什么要拿走帽子? 祝猗的声音有些迷惘:“重复一遍什么?” ——对,就是这样,一半是自己的原句,一半是她的创造。 “……没什么。” 唐灼的声音因为思考而格外朦胧。 “现在是你在思考。”祝猗懒洋洋地说道。 唐灼的目光不由得挪到她的嘴唇上。 她有很漂亮的唇珠。 唐灼的手下挪,用指腹轻轻按了按,柔软而温热。 她犹未从纯然美的遐想中回神,祝猗已经翻身,长腿一迈,两手撑在唐灼的两侧,将她笼罩在自己身下。 水花被她哗啦掀起,再朝四面八方高高坠落,打在两人的衣服和裸露的皮肤上。 唐灼眼睛倏然瞪大。 祝猗有点恶劣地推了推方才两人共享的、也是她现在支撑着的靠石。 唐灼感觉到背后晃了晃,她下意识拽住了面前祝猗的领口。 祝猗顺着她的力道,又逼近了一点。 “你对别人也是这样吗?”祝猗盯着她问道,“对其他的‘妹妹’也是这样?” 唐灼在她那懒洋洋的目光下,反而慢慢放松了。 “‘其他的妹妹’?比如?”她歪了歪脑袋,满是无辜。 祝猗说:“比如学妹、师妹,老太太好像挺喜欢收女学生读研读博的,或许是师姐?朝夕相处,志同道合。” 她看到一颗米粒大的水珠挂在唐灼的额角,话语一顿,用指尖捻去,方才继续说道: “再比如什么缪斯?我不太懂,会有吗?” 唐灼笑起来:“你不是祝老师的孙女吗?什么都不知道吗?” 祝猗平淡地说:“对于陌生人我没问过,也不关心。” “那我呢?”唐灼问道,“和我有关的这些,你问过吗?昨天你问刘姨了吗?” “一点。”祝猗坦然说道,“但我更想听你说。” 唐灼从下至上望着她,却给祝猗一种审视的感觉。 “我不认识那么多人,女人,男人,我不关心。”唐灼轻声说道,“至于做什么,你想关心哪一件?嗯?还是哪一个动作?” 我怎么向你重复?怎么用语言来修饰,组成严谨、平板的辞藻,丝毫不带别样温度地向你描述? 祝猗沉默数息,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唐灼有点惊讶:“刚才的话题你不问啦?” “我说了,我不关心别人。”祝猗含混地哼笑一声,“告诉我。” “我在想所能联想到和美有关的一切,哲学、色彩、光影,一些形而上的东西。” 唐灼说着,目光从祝猗黑碧玺似的眼瞳慢慢往下,到她直挺的鼻梁,到她的唇珠,打着转儿沿着她的下颌线下滑。 她的目光好像作画的笔尖,轻柔却能留下痕迹,宛如细细描摹,一切却都光明正大。 祝猗在她的目光中,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 “那你想到了吗?”半晌,她低缓地问道。 唐灼说:“想到了,还很丰富。” 祝猗与她对视:“和我有关吗?” “有关。”唐灼轻声说,“此刻你是我的缪斯。” 祝猗定定地看着她。 唐灼说:“这是你想听到的吗?” 祝猗没有回答。 她凑近低头,却不是唐灼意料中的动作,只是像嗅蔷薇那样在她的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 “走吧,”她起身说道,“泡久了可能会感冒。” - 回去的一路有些微的山风,身上**的,倒也不觉着热。 方才水中的交谈对祝猗似乎没什么影响,一路上仍就着目之所及的东西,天南海北地聊着,不失诙谐风趣。 唐灼觉着她这一点和老太太实在很像。 虽然她们离开时尚早,也未走至山林深处,回去却早过晌午了。唐灼路过农家乐时,一个劲盯着人家写着大宋体字的落地招牌瞧。 祝猗注意到了,拉着唐灼说:“回去冲澡后再吃。” 唐灼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算了,再过一阵该吃晚饭了。” 祝猗说不碍事:“知道,不是正餐,算下午茶。” 这让唐灼充满期待。 洗澡之后,整个人好像变得更饿了。 唐灼擦着头发从卧室浴室出来,穿着昨日祝猗给她的那套睡裙,扶着栏杆往下望。 祝猗也像是刚洗完,一手抱着山君,一手在扶着手机打电话。 山君将她当成猫爬架,左右扒拉,踢来踩去。 “知道……别!行了!哦我不是凶你。” 祝猗侧头夹着手机,把山君往沙发上送,结果被蓬松的大尾巴甩了一下。 唐灼看着笑了一下。 祝猗寻声抬头,定定地看了几秒,忽而低头拽了一下被猫乱拉的抹胸,从沙发上捡起一件衬衣披在身上,没说几句后便挂掉了电话。 “洗完了?厨房有切开的半拉西瓜,有水果沙拉,还有一小碗浆水鱼鱼。”祝猗抓着衬衣仰头说道,“或者你想吃面包?有刘姨做的杏酱。” “这么多啊,都很动心。” 唐灼三两步跳下楼梯,看得祝猗依旧心惊肉跳。 “拜托。” 祝猗叹了口气,至于拜托什么却没说出来。 唐灼却立刻听懂了。 她笑盈盈地伸手抚摸了一下祝猗的额头。 “小古板,小先生,别叹气皱眉啦,怎么和你穿衣风格一点都不像呢。” “说明我不是小古板。”祝猗规矩地穿上衬衣往前走,扭头反驳唐灼。 唐灼替她拽了拽乱卷的衣角:“那是什么?” “是担心你。”祝猗答。 唐灼摇了摇头,但没有说话。 祝猗妥协:“好吧,以后我尽量克制,成效只能看天意。” 她说完就后悔,自己太容易退让。 唐灼笑着搭揽在她的后颈上:“这样半让不让的行为可不讨好啊妹妹,谁教你的?” 祝猗瞥了她一眼。 “不过不用克制,为什么要克制?”唐灼的手指不肯空闲,摸玩着祝猗的头发,“稍微自我主义一点。” 祝猗说:“我不是圣人,当然有自我主义的一面。” 只是大概在你面前展现的不是这个样子。 唐灼没再说什么,松开了手。 厨房台面上果然摆着祝猗说的那些东西,甚至还有其他没提到的西瓜糖、绿豆沙这些小食。唐灼端着她没吃过的浆水鱼鱼到餐厅,看见祝猗随她之后出来,也拿着同样的一碗。 浆水是刘姨腌的,放了些当地的野菜,酸里带着一些野菜特有的清香和腥味儿,不似外头卖的总叫人怀疑倒了白醋。 祝猗一来便将浆水从冰箱取出来,做好湃在缸里舀出来的冰水里,此时喝起来酸酸凉凉的。鱼鱼也是刘姨早做好的,白里发黄,每个是小小的一尾,又滑又糯。 祝猗一勺有一勺没地喝得很悠闲,眼睛落在唐灼那儿,看着她快乐地眯着眼睛,非常满足畅快的样子。 说起来祝猗不怎么看吃播,此时好像有点明白别人看吃播的心理,好像又有点不太能共情。 “还可以调些辣子,油泼辣椒,或者就一点咸韭菜,你要吗?”祝猗说,“不过我想你更愿意喝些浆水,所以没拿。” 唐灼点头:“这样就好,非常棒。” 祝猗端起碗,假装那是一大碗酒,往前一举:“赞美刘姨。” 唐灼学着她的动作,也说“赞美刘姨”,还豪迈地喝了一大口。 祝猗就笑。 唐灼低头又舀了两勺,看着祝猗眼底仍存的笑意:“现在心情恢复了。” 祝猗挑了挑眉。 “方才看你不是很高兴,被山君气到啦?”唐灼的手指在胸侧划了一下,“真是坏猫。” 祝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目光追着她的手指停滞几秒,听见唐灼轻轻的、珠玉似的笑声。 唐灼的目光往下一滑,又折回与她对视。 祝猗突然知道她是在说什么了,立刻捂着她示意的地方,那里刚刚被山君留下一道划痕。 被忽视的划痕突然火燎似的灼烧起来,连带那一片皮肤都开始发烫。 半晌,祝猗方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不是因为山君。” 第9章 character 9 唐灼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没有探问的意思。 祝猗松了口气,却忽然又觉得憋闷起来。 她不想谈论方才的电话,却又希望唐灼问她。 你不好奇吗?你期待吗?你从我这里得到了什么呢?从方才到现在,你在想什么呢? 祝猗有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中闪过。 气氛变得沉默,祝猗第一次感觉寂静如此恼人,但唐灼似乎并不觉得如此。 她依旧怡然自得地享受浆水鱼鱼,接着是西瓜,眼睛时而微眯,祝猗已经知道这是她吃到喜欢食物时愉悦的表情。 她因其他而愉悦时也是如此吗? 祝猗低头端碗,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清凉的浆水。 院里传来说话的声音,是老太太和刘姨回来了。 这解救了祝猗。 她说了一句“我去看看”,起身立刻往门口走去。 唐灼无声地看着她的背影。 老太太还是只提着出门常带的包,刘姨拎着一大包马铃薯,祝猗要接过去。 “我提就行了,几步路。”刘姨换手拎着,一面和祝猗往厨房走去,“刚回来吗?和小唐一起?” 老太太已经率先几步走进去,招呼唐灼,问她感觉怎么样,又看到她见底的空碗,于是问她是不是才吃午饭。 “现在吃饱,等会怎么吃晚饭?出去的时候应该把吃的带上,年纪小小,不要养出胃病。”老太太说。 “是没用午饭啦,不过我和祝猗刚吃了浆水鱼鱼,不会吃不下晚饭的。”唐灼用她黏糊糊的口音说,撒娇似的保证,“以后一定!” 老太太又问今天的行程。 唐灼描述今天见到的一切,破败老旧的街道、深浅交叠的绿林,漱玉落珠的山涧,语气仍带着惊喜。 祝猗倚在厨房半开的推拉门上,目光落在灶台,就这么远远地听着。 刘姨系上围裙,洗了手拿到切菜。擦得亮堂堂的黑光面橱柜倒影着祝猗的身影,刘姨仰头看了一会儿,忽而开口:“你呢?” 祝猗没反应过来:“嗯?” “你玩得怎样?”刘姨低头切葱,“开心吗?” “嗯,还不错。”祝猗笑笑。 刘姨回头看了她一眼。 外头唐灼和老太太已经聊起其他的了,从今日林间所见的光影,引申到提香对色彩的运用,再往后祝猗就不太能听懂了。 她听她们隐隐绰绰的声音,倒也不是非要听出个什么来。就着厨房忙碌的动静,外头鸟喧虫鸣的声音,像听同样听不大懂的交响乐似的。 刘姨切了葱,洗了菜,淘了米,一转头祝猗还是那么出神地倚着,下意识微笑,又想叹气。 “猗猗?” “哎!”祝猗回神,“怎么啦?” 刘姨指了指摆在台面的几个马铃薯:“帮帮忙,削皮擦丝。” 祝猗倒也做的利索,只是擦丝时仍心不在焉,手中的动作轻一下重一下的。 好像在玩小孩揪花瓣的游戏,她喜欢我,她不喜欢我…… 刘姨实在看不下去,开始赶人:“要不你回房玩会手机?看会书?” “我不回。”祝猗还挺嘴甜,“我留下来陪你做饭嘛姨姨,主打陪伴,间歇帮忙。” 刘姨睨她:“你是要陪我吗?扪心自问一下。” 祝猗对着她的目光就笑。 刘姨摇了摇头:“我不要你陪,关门,免得整个屋子都是油烟味儿。” 祝猗笑嘻嘻地拉上门,转了转手机,可惜地瞥了一眼方才和唐灼对坐的那个位置。 现在她还留在那里,就有点太奇怪了。 方才刘姨看出来了吗?或许吧。 她是什么态度? 老太太呢? 祝猗又朝正在客厅说话的两人看去,侧对着的唐灼若有所觉地偏头,正好接上她的目光。 祝猗朝她笑了一下,转身时略一迟滞,朝外面走去。 山君趴在老太太摆在院中的藤椅上,正晒着太阳。 这是它习惯的老地方了。 祝猗走来一见她就笑了,毛茸茸的猫耳朵动了动,尾巴尖尖也摆了摆,小猫爪还纹丝不动地盖在眼睛上。 祝猗换了个角度站着,正好遮住洒在竹椅上的那一部分阳光。 停了数秒,山君翻了个身,夹着嗓子娇娇地哼唧了几声。 祝猗蹲下朝她张开手,山君腾地跳进她怀里。 “要是唐灼像你这样就好了,你说是不是啊山君?”祝猗抱着她坐在藤椅上,小声嘀咕,“不对,像你就不是唐灼了。” 山君窝在她怀里,猫瞳安静地凝视着她。 被这么盯着,祝猗感觉自己方才的话似乎有点过分。 “谁都不像谁。”她描补道,好像山君真能听懂似的,“谁都独一无二。” 山君晃了晃尾巴。 祝猗一下一下摸着猫脊,长而绵的猫毛从指缝间滑过。 祝猗声音很小地问她,密谋似的:“山君,你觉得她喜欢我吗?” 山君舒服地咕噜咕噜。 祝猗精确了一下措辞。 “就是在房间里的那个,”她还指了指,不过幅度不大,“新来的那个姐姐。” 山君镇定地看着她。 祝猗拿她没招了。 她严肃商量:“你觉得不喜欢就摇一下尾巴,喜欢就摇两下尾巴。” 山君那蓬松的大尾巴晃来晃去。 一下两下五下十下…… 这是说唐灼非常心动的意思吗? 祝猗终于清醒了一点,她放过了山君。 山君仍旧安静地看着她,猫瞳那样清澈,仿佛什么都能倒影出来:人类世界里,干净的、肮脏的、圣洁的、龌龊的、欲念的。 祝猗看着看着,又想起唐灼的眼睛。有种迫切的冲动冒出来缠绕着她,让她现在就去找唐灼,抱着猫,然后瞧瞧唐灼的眼睛,最好那双眼睛同时也能看着她。 她在渴望对视。 祝猗眨了眨眼,再看向山君时,这对圆溜溜的眼睛里居然都有些怜悯的味道了。 ……错觉吧。 整个晚饭祝猗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饭桌上聊天主力仍然是唐灼和老太太,祝猗每次要去偏头看唐灼时,带着神圣悲悯的猫脸就突兀地浮现在眼前。 她只好将心力都花在使筷子上,大快朵颐。 也因此完全没注意到旁边偶尔扫来的两道目光。 饭后刘姨拒绝出门,老太太和唐灼一起去散步。 祝猗也没去。 说话的人走了,整个屋子都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祝猗给院里的花花草草松土浇水,顺便盯着山君不去搞破坏。 等她拎着小水壶去接水的时候,看见刘姨坐在藤椅上,支着一把大阳伞,仰面发呆。 日暮西斜,天空是任意涂抹的油彩,一半是深黛浅蓝交叠,一半是赤金橙黄相溶。有几十上百只一样的鸟儿不停盘旋出入,叽喳地纷争,投下灰黑色的剪影。 更远处,还有山涧在哗哗作响,像亘古存在的旋律,与此间天地融为一体。 祝猗顺着刘姨的视线望了一会儿,蹲在台阶上舔爪的山君忽然注意到后,也随之抬头,看一群鸟儿在空中自由来去。 山君对可望不可即的生灵很快消失兴趣。过了一会儿,一只鸟儿落在藤架上,她又敏锐抬头,瞧瞧那只扁毛小东西,再瞧瞧两脚兽。 扁毛小东西钢青色的背,乳白的腰腹,唯翼下与长尾是黑色。此时祝猗离得近才看清楚,并不是她仰望时通体灰色的剪影。 她下意识就拿起手机连拍了几张,想了想又拍了几张天空远景的照片。 镜头与人眼不同,她调了半天设置,才将将拍出一张和她所见相符的。 祝猗又细致地加了一点滤镜,让它更还原美感,点了分享后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唐灼的wx。 她对着弹出的勾选联系人的界面发怔片刻,收了手机找刘姨。 “姨姨,唐灼联系方式有吗?”祝猗没走近就大声问。 “有啊。”刘姨敷着面膜,维持仰面姿势不变,从旁边摸出手机。 祝猗要接,被刘姨一晃。 “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和她喝酒,今儿出去玩了半天,连微信都没加上?” 刘姨从面膜的那俩洞里盯着她。 “不像你啊猗猗。” 祝猗本来要说“忘了”,但她偏没说出口,只是笑。 刘姨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也就把手机给她了。 祝猗点开微信,照着微信号搜索添加。 完事后她并没有立刻归还,而是点开唐灼头像开始恣意查看。 刘姨也没催,她给手机就是知道祝猗想要什么。 祝猗以为唐灼的头像会是一个极具艺术感的画作,结果却是一个简笔画,酷似《尖叫》的潦草小狗。 她不禁笑出声来。 刘姨本来眼睛已经闭上了,听见后不禁又睁眼望过来。 她怎么不记得唐灼朋友圈有发过什么风趣的内容? 唐灼和这个年龄的人其实也没什么区别。朋友圈不算特别活跃,大半是在转发各色宣传软文,少部分才是日常分享。 吐槽白人饭难吃,分享好听的音乐,以及各种动物的照片。 祝猗看了唐灼最新拍的劈叉的猫和试图骑摩托的狗后,就把手机还给了刘姨。 这些被唐灼特地保留下来的精彩一瞬,似乎不应该就这样简单看完。 刘姨摘了面膜,低头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是祝猗没有退出的朋友圈。 她微顿了一下,收回后问她:“你要在院里呆着吗?我给你拿件衣服?山里夜冷。” 祝猗不在意:“我冷了就回屋。” “就这么想第一时间见着人吗?”刘姨冷不丁问道。 祝猗沉默两息:“是啊。” 她太坦白,太大方,反而让刘姨有点无所适从。 这很少见,她一向是游刃有余的。 祝猗对着不知为何有点出神的刘姨眨了眨眼。 “算啦,算啦。”刘姨叹了口气,“我要回屋了,外面吹风也没什么意思,老太太回来也不用叫我。” 祝猗“噢”了一声,回头看见院里摆着的花盆,赶着快迈进门的刘姨问道:“那花要不要搬进去?” “要精心伺候的已经放屋里的,其他先搁院子吧,天气预报说是今夜大晴天。”刘姨说。 祝猗停住脚,站在台阶上看那些花,想到月下观花也是一桩风流。 这是她从前不会考虑的雅事。 她正想到兴头上,没注意刘姨不知为何也随她忽而停了下来。 “也许不该说,”刘姨的声音轻的像风,“Don''t fall in love with artists…blindly.” 祝猗原地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不要盲目爱上艺术家。 她反应过来时,刘姨已经消失在屋内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character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