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开局做饭不小心攻略了他》 第1章 退婚 时值冬月,安秦街被染成素色。 黑油发亮的布帘门后,一老妇人扯着小姑娘瘦弱的胳膊往门外拖去,一双三角眼隐约闪着兴奋的光。 “哭什么哭,你这小丫头今天必须抵债,横竖大丫头不还没嫁人吗,谁知道那彩礼能不能真到手。” “不舍得?行啊,凌家以前不是大户人家么,我可听说凌老爷走之前还留了把传家宝刀呢……” 哭声凄厉,骂声不绝,左邻右舍纷纷扒着墙缝窥视,权当看不要钱的热闹。 大雪初霁,周围银装素裹,这片街角却是一副糟糕的景像。 “哐当”一声,所有人被金石撞击的声音震得看了过去。 一把嵌着鸽子血宝石的短匕扔了进来,纵使被粗衣麻布包裹,明眼人尚不难看出这是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传家短刀?”白萝月缓缓掀帘而入,眼底闪着比匕首更锋利的光,“呵,王婶的小道消息倒是灵通,那我若真拿它抵债,你收不收?” 只见少女身着浅色桂枝斗篷,丹蔻长裙,鹅蛋般的脸上神色淡淡,却挡不住生来的清丽无双,肌肤比身旁的雪更柔软细腻几分,是在深闺中方得以窥见的绝色。 林氏也不搭理进门的女儿,定眼看清那匕首登时吓得不轻,扑上前想夺回来,一把将人拦住,冷声再喝:“收、还是不收?!” 麻婆子被喝得回过神来,狐疑道:“这是真品?你莫要诓我!” 白萝月听出她已动心,遂点头应道:“若是假的,尽管来找。” 麻婆子眼珠算计的一转,暗衬目的已达到,当即眉开眼笑地捡起匕首:“话可是你说的,各位邻居做个见证,我麻婆收的堂正,没偷没抢!” 白萝月目送她踮起小脚跑出家门,理了理方才弄乱的袖角。 堂正?呵,借着白萝月父亲断气前的那番说辞来看,这家传匕首定有异常,虽不知麻婆子从何处打听到它的存在,可惜市井小民目光短浅,徒有贪心,却无怀璧气肚的考量,也不想想此等宝贝,为何凌家之前山穷水尽,却始终不肯动用? 思及此处,白萝月舒了口气,并无多少惋惜,反而觉得庆幸。 这样的烫手山芋,被迫扔出去也罢,真落入常人之手,未必是福不是祸。 眼见围观众人的注意也被匕首吸引走了,议论纷纷作鸟兽散去,她松开鸣呜咽咽的林氏,弯腰提起手边篮子,迈进了屋内。 土屋内阴冷潮湿,空气里泛着腐朽的气味,让人颇觉不适。 更觉不适的是林氏的责辱:“你糊涂啊!你爹死了,小宝可是白家的独苗苗,要是那家传匕首还在,将来他上学请夫子的银钱至少不用愁了…” 白萝月回过神,默默打量着这个姑且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原主的记忆愈发清晰。 毕竟刚穿越到这个陌生的王朝,虽继承了记忆,但不是自己的,到底有些生疏。 记忆中,原主本住在洛阳,因家族有位大人物在朝廷做官,所以提拔了不少族人,原主父亲也因此受益,做了一名县慰。 然而就在去年,那位家族亲戚因贪污拨款而被抄家,原主父亲也被牵连罢职,原主无忧无虑的闺阁生活,就此终止。 之后原主父亲试图奔走喊冤翻案,一家人随同搬到了天子脚下的平京,可惜世态炎凉,屡屡遭拒,最终气结于心,病倒在床。 由于家产近乎,原主不得不靠浆洗勉强维持生计,不料今早被人调戏,一时气不过便投了湖,虽被好心人所救,但壳子里已换成了自己这缕异世的亡魂。 “阿姐..”小姑娘听到娘亲的话,紧拽着衣角,大大的杏眼蓄满了眼泪。 穿越前白萝月也有个妹妹,她回过神来,对那张相似面孔顿生出怜惜之意,忍不住抱住有些害怕的小姑娘:“岚岚别听她说的,没事了…..” 接着懒得搭理戚氏,拉起妹妹进了屋,顺手从篮子里拿了个成色好极了的西红柿哄她吃。 小姑娘破涕而笑,举着这个红色的圆球抽噎着问:“姐姐,这真的能吃吗?” 白萝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莞尔答道: “当然,又甜又软,比野味还好吃哦!”她不认得西红柿并不奇怪,至于野味,便则是这儿的特色。 因为这个大安朝,是一个极其古怪的古代世界。 它并非史书上清晰记载的朝代,更不是影视里那些架空的朝代,这里的厨艺水平极其落后,且主食竟然是肉,而非五谷杂粮,仿佛在世界诞生初始,就并无蔬菜水果这个食物选项。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百姓奴仆,无不以一种叫做尤猪的肉为食,这种兽类在这片土地十分泛滥,极易成活,因此能满足庞大的需求。 区别在于,达官贵人们往往只吃尤猪身上最鲜嫩的部位,普通百姓没有奢侈的资格,再加上盐税昂贵,只能风干保存,以便能吃久一段时间。 作为口味挑剔的餐饮企业家,白萝月对这样一个美食荒漠的世界深感绝望。 好在与穿越一齐绑定的系统发了话,将她那颗沉落的心往上扯了扯。 「宿主请不要放弃哦,蔬果系统将秉持着宿主至上的原则竭诚提供服务,您若需要任何原世界的蔬菜水果,本系统都能传送过来呢!」 「而作为交换,宿主需要做的,就是把原世界的蔬菜水果推广开来…以弥补创世神因一时手滑,所以导致了这种bug。」 哄睡了妹妹,白萝月提着满篮子瓜果蔬菜,系统第一次传送的产物回到正堂,看见林氏还在没完没了,又给冲喜了。 她将篮子往地上随意一放,小巧的浅棕色蘑菇、手心大小的红色苹果,滚圆鲜红的西红柿,及各色蔬菜骨碌碌滚了出来,在这个灰蒙蒙的世界看着就好吃又讨喜。 “说够了吗?”白萝月紧紧盯着她,提声反问,“你的意思是,把岚岚带走,哪怕是卖到暗窑都可以么?!” 林氏被问得顿时心虚,嘴上仍不依不饶地嗫嚅:“那能一样吗.…女儿不就是赔钱货,为了小宝读书自然要舍得..…” 白萝月顿时给气笑了,刚想再说什么,被猝不及防打断了。 “砰—”一个壮汉径直将门踹开,大步走近,扬手就扇过来一个耳光,多亏白萝月穿越前练过防身术,下意识闪身避开,那大掌便狠狠落在林氏脸上,打得她眼冒金星,哼都没来得及直直的晕倒在地。 不待白萝月开口,他便粗着嗓门对她吼道:“骚蹄子,本大爷已经定下你了,竟还敢在外头厮混!要不是麻婆子来报,都不晓得你另外偷偷收了哪个野男人的刀!” 对方唾沫乱飞,身上更散发着极浓重的酒和腥臊气,白萝月表情痛苦地皱了皱眉,用袖口捂住鼻子。 麻婆子明明知晓这刀的来历,为何要通风报信颠倒黑白? 她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八成是想借机泼脏水,从而一起逼她交出传家宝。 说起来,真亲眼见到逼着原主嫁给自己的这个张潘,也着实太命苦了。 此人是城西出了名的当地恶霸,仗着家底横行惯了,没少强抢民女,要不是惦记她出身官家名声好听,怕是都不会动娶自己进家门的念头。 原本他动了心思,白家也不会愿意,毕竟家道再中落,也难以接受长女嫁给这种人,奈何白父病重,孝顺的原主但求对方的彩礼钱能救命,只得含泪答应。 当然,答应的是原主,又不是如今体内换了主的白萝月,一朝穿越到这里,要她屈服接受,想都别想。 只是敌我悬殊,硬拼绝对吃亏,相当识时务的白萝月勉强抑制住厌恶情绪,思绪一转,计上心来。 她弯腰捡起一只西红柿用帕子擦干净,双手奉上,一边曲意逢迎地笑道:“张郎君万不能被挑唆,那是小女白家家传的刀,方才那麻婆子自己也说过,街坊邻居可都听见了。” 张潘打了个酒嗝,本就不甚清醒,如今更被她清水落芙蓉般楚楚动人的神色弄得直犯迷糊:“真的?” “当然是真的。”白萝月收回手,擦干净了西红柿,抚摸着它光滑的表面,语气落寞,“我哪有心思见外男呢?都到处奔波给张郎君找这个好吃东西去了…..” 话没说完西红柿果真被弯道夺走,张潘眯眼打量这个从未见过的玩意儿半天,大着舌头问得和小姑娘岚岚一模一样的问题:“这真的能吃吗?” 古往今来,要最快诱惑男人尝试吃一样东西的最好理由都是……“试试不就知道了?总之对男人是极好的。” 对方听闻眼睛一亮,上手便狼吞虎咽起来。 一入口,那滑腻甜美的滋味更是令眼睛亮到可怕。 李蟠三口并作两口嚼咽下去,低头见篮子里还有,顾不得擦拭,自顾自拿起大口吃起来:“好吃!再来两个!” “慢点、慢点,李郎别噎着了,我去给你倒点水。”白萝月柔声道,若是他不是连连应好,但凡肯抬头看看,定会发现她唇角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出白萝月的意料,当她端着满满一杯水回来时,人已捂着胸口跌倒在地。 她神色平静,转过身仰头喝干了那杯水,将杯底重重扣在桌面上。 敌我悬殊的是体力,而不是脑子,对付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地痞无赖,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谁让这个世界没有蔬菜,他自然不会懂得,西红柿不能配白酒,否则会迅速出现胸闷、无力、呼吸困难等症状。 唉,这可是白萝月在原本世界血的教训。 彼时她刚开起了自己的白翠美食城,高兴多喝了几杯白酒,又误吃了西红柿解腻,结果身体突发不适,导致出了车祸,这才穿来了这里。 白萝月深吸一口气,彻底恢复了冷淡:“张潘,这场婚事,说为聘,实为买。之前是我爹病重需要银钱,现在人去世了,我又没有提前收半点好处,你哪来的资格动手打骂?” 再是个二愣子,一听这话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张潘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想起身动手,四肢又提不起劲来,只得恨恨骂道:“贱人!你竟敢给老子下毒!” 下毒?暂时性的食物中毒?好吧,姑且也算下毒。 白萝月本意是先把这家伙放倒,再好好商量,如今被这么一提醒,倒是有了彻底解决这桩逼婚的主意。 她大起胆子靠近那片酒气,常年在商界拼杀,让她眉眼收敛时,便天然带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是啊,谁让你贪嘴?那可是凌家祖传的剧毒!” 这个女人怎么突然变得不好惹?张潘禁不住嘴唇开始发白,艰难地舔了舔:“什么.什么剧毒?” 白萝月随口诌道:“叫断筋融骨散,你还一连吃了三余个,介时发作起来,整个人怕是都会腐蚀成一滩水罢。” 这个名字不用解释都晓得绝非善茬, 张潘有些抖了:“你…你想杀我?” 见他态度转瞬软化,倒是个识趣或者说怕死的,白萝月心底暗笑,面上稍缓: “我为何杀你?杀人可是要偿命的。”这话的意思,摆明了是准备要谈条件,张潘便道:“解药给我,一切好说!” “我要这桩婚事就此作罢,你不许上门骚扰白家,也不许去再欺凌良家妇女。”白萝月煞有介事地比了三根手指头,“此毒无解,唯有以毒攻毒,你若能做到,每三月我都会送一个它给你,服下后,保证不会发作。但你若是动歪念头,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大小姐,大不了舍身除害。” 张潘犹豫片刻,终是被胸口愈发逼仄的沉闷感压得喘不过气来,连连点头:“好好!一言为定!” 第2章 饮品 几日后,早出晚归的白萝月一头扎进厨房,升起了火。 “嗙——”锅子被架了起来,暖橘色的火苗温顺地舔舐着锅底,照亮了少女半边如玉面庞。 “小月,娘有话问你。”林氏脸颊已消肿,抱着小姑娘岚岚坐在一旁。 “你问。”她头也没抬,从篮中掏出一堆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利索地扔进了锅。 “嘭”的一下,原本流淌在锅底的暗金色油亮液体和那些奇怪的草根结合后,火苗陡然翻大,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从锅里面散发出来。 林氏吞了吞口水,颇为热情地笑问:“那恶霸多年来为祸四方,下毒下得好! 就是白日我听邻居说,小月是拿了什么家传剧毒,这个……怎么从没听你爹说过?” 这副变脸如翻书的嘴脸,看得白萝月极为不适,敷衍道:“爹说过不得透露,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林氏是个没主见的妇人,听是亡夫生前的交代,立刻闭了嘴不敢多问了。 见娘不说话了,已经忘了不愉快的小姑娘便好奇问道:“阿姐在做什么呀?”“在准备赚钱养家啊,特别是养岚岚你呀。”白萝月处理着食材,腾出手刮了刮妹妹的鼻子,逗得她咯咯直笑。 既然系统任务是将原世界的美食推广开来,白萝月心中便有了计较,这几日早出晚归,正是到安京城各处观摩,考察本土实况。 结论是这里的人果然吃得极为匮乏,尤猪几乎是唯一的食材。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其他动物的存在,奈何人们并不懂得养殖之道,未被阉割的野兽肉只会更加难以入口。 而食之一道上,本质蕴藏在四时变幻里。 秋日苹果与清香小麦混合揉捏出的糕点,盛夏午后碎冰叮当的玉藕莲子汤,深秋金黄板栗融进碧梗青米熬成的白粥,寒冬雪降,于湖心小亭架起红泥小火炉,将菌菇菜蔬和片成薄翼的淡色肉片,一同丢进辣椒翻滚的艳红火锅中。 无论哪种单拎出来,都是对这个美食荒漠世界的降维打击好吗?! 打击归打击,白萝月之所以去实地走访,是为了更好地了解当地偏好的口味。 做过餐饮的人都知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比如南方偏好清淡,就发展出了浙菜皖菜这些品种,而北方偏好咸鲜,则发展出了鲁菜。 只有了解了这些当地人群的口味,才能有针对性地打响第一枪! 白萝月目前打算拿来开辟商路的第一次尝试,是柠檬茶。 灵感源于几日前,刚穿越的她在回家的路上,身子因泡过水倍感饥寒交迫,便让系统里先传送了一个苹果来。 蔬果系统能耐不小,居然还自带菜市场大妈滤镜,挑的都是品质绝佳的。 苹果作为最常见的水果,很难被吃出惊艳之感,但是她尝的系统出品的苹果汁水丰沛,跟平日吃的那些完全不同,甘甜爽口,甜甜的汁水从喉管落入胃里,让全身细胞都发出了舒服的喟叹。 白萝月由此便联想到,在这样一个以荤食为主,几乎不吃蔬菜水果的地方,人们嘴上习以为常不假,但心里绝不可能不感到腻味。 正所谓做生意,永远要把满足客户的潜在需求放在第一位,所以,她打算可以去油解腻的茶饮作为尝试。 天刚蒙蒙亮之际,白萝月便轻手轻脚地起身,留妹妹在温暖的被窝继续熟睡,悄悄穿好衣服出了家门。 她打算去长安城最大的酒楼,被誉为“天下第一楼”的蓬莱酒楼,碰碰运气。 青朦天色与淡白雪色远山遥相呼应,河道旁挤满了五湖四海的人群,行商踏春,各有所得。 长安城贵人最喜的去处—蓬莱酒楼,便毗邻河岸。 白萝月小心翼翼地提着食盒,一路打听着,总算寻到了蓬莱酒楼。 只见幡帷在风中猎猎飞飞舞,其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天下第一酒楼”六个大字。 听说这里的大厨手艺极好,但凡达官显贵,都爱来这里饮酒吃肉。 人又好追捧权贵,因而一些富商和手上有余钱又好面子的平民也爱来这里,只是充其量在一楼吃个堂食,而二楼及以上,非达官显贵,不得入内。 “这位小二,请问掌柜的在何处?”趁着时辰还早,客人稀疏不太忙的时候,白萝月迈进蓬莱酒楼,轻声细语地向店小二打听。 店小二一抬头,见一个小娘子面如桃春,朱唇轻启,向他袅袅婷婷含笑询问,立马就看呆住了。 紧接着反应过来,下意识当她是位名门望族的千金,连忙指路笑道:“我们掌柜的就在那儿,不知小姐有何贵干?” 白萝月大方一笑:“小女并非千金小姐,而是想来推一下我家祖传的方子,看贵家酒楼如此兴盛,若是有我这茶饮配合,保证能让酒楼生意再上一个台阶。” 店小二一下子就明白了。 作为天下第一酒楼的跑堂,他经常见到江湖道士或落魄厨师跑来浑水摸鱼,以献绝方的借口混口饭吃。 真是奇了怪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怎么也跑来干这营生了? 想要糊口嫁人不就行了,凭这副花容月貌,便是官宦人家也不愁嫁不进门吧。 正犹豫着,恰在这时有一波客人走了进来。 正是一群意气风发少年郎,为首那人穿着贵胄,腰间别着飞镖,在尚且春寒之时,居然浑身冒汗:“来一个单独的包厢,小爷几个兄弟今天要不醉不归!” 白萝月听到声音,也侧过头来,往门本来一个非常平常的好奇眼神,在此美食荒漠推广蔬果时却被店小二解读出了不同的意味。 店小二心中警铃大作,暗忖这姑娘姿色如此过人,其实想献方子的借口是假,想来找个贵人傍上才是真吧? 于是立马改口道:“恐怕要让小娘子失望了,我家掌柜的不管这种事。” 白萝月对柠檬甜茶有十足的自信,为了摆脱生活窘境,忍不住拿出当年开业时到处推销的脸皮来:“烦请能否通融引见一下,我已照着这方子做出了成品,只需让掌柜的尝一尝,便知个中滋味是多么好了。” 店小二嗤笑一声:“不瞒小娘子说,这儿三天两头就会有人说同一套说辞,规矩不管就是不管,我们这庙小,成不了您这尊大佛呢,您看附近有好几家酒楼,不如到别家去推方子吧。” 说完布巾往肩膀上一甩,掉头继续去招待客人了。 进退两难之际,那群少年郎在店小二走后没了遮挡,也注意到了白萝月。 不由暗叹,好生娇俏倾城的小娘子。 但凡是个男人,多少都有怜香惜玉之心,见她神色为难,忍不住好奇发问:“小娘子来这作甚?” 白萝月打量一番他们的穿着打扮,忽然间计上心头,走上前笑吟吟地问道:“几位小将军是从演武场晨间操练出来吧?我这有些茶饮,可愿解解渴?” 少年郎们面面相觑,为首的误以为她是靠走街串巷卖些不入流的茶水以维持生计,难免心生怜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那你拿上来吧。” 白萝月立即给每人手中都递了一筒柠檬甜茶。 那些站在后排的少年人还有些怀疑地打量着竹筒,而站在最前面拿着红缨枪的小将性情爽利,径直打开了竹筒盖子。 入眼一扫,发现与想象中的不同,并不是下等人喝的深褐色苦茶,相反色泽金黄清亮,像琥珀一般莹莹剔透,闻起来还有些许清香。 他闭上眼睛,咕咚咕咚就是一通牛饮,甘甜爽口的液体顺滑如丝绸般裹挟着口腔,喝起来竟不像平日里那些茶水一般带着苦涩,反而回甘凌烈,喝到胃里,整个身体似乎都有一股暖暖的气流! 常年尤猪燥肉,嘴里总感觉有挥之不去的腥味,喝完这茶饮,油腻感顿无,那存在太久早已习惯的臭气竟一扫而空,反在口腔中升腾起奇异的香甜来! 红缨小将眼前一亮。 白萝月也察觉到他的惊艳之色,趁热打铁道:“小将军,这茶饮是我家祖传秘方,配上肉酒是一绝,往年唯有贵客上门,我爹才会用它招待的。” 对方便不解道:“我就说滋味不凡,怎么沦落到这样巴巴地上门讨生意?” 那扇长睫闻言微垂:“没办法,家境败落,只得拿这秘方出来卖钱,可惜想和小二商量,还没尝试就被一口回绝了。本打算放弃,现下能得一句不凡的称赞,已然心满意足了,这茶饮,就当送给小将军们尝尝鲜吧。” 如此一表,少年郎哪见得美人碰壁,立马心急气盛地喊道:“掌柜的人呢!怪不得你们蓬莱酒楼越做越没滋味了,原来是错把鱼目当珍珠,真是败坏名声!” 在里间算账的掌柜听到熟悉的大嗓门,忙不迭跑了出来问道:“小宋将军,不知发生什么事惹您不满了?您且说,小的定当改正。” 宋轼一把将竹筒塞到他胖乎乎的肉手里:“你自个尝尝这茶饮,难道不觉得比你家劳什子的山珍汤强百倍吗?竟还把这种方子往外推,真是不知好歹!” 掌柜的浅啜一口,小眼遽亮,随后不动声色地赔笑道:“请小宋将军放心,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位姑娘就是茶饮的主人吧,小的自然得与她好好商议。” 白萝月压着喜色,朝宋轼福了福身:“多谢小.?宋将军。” 少年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转身朝白萝月打了个响指,道了声“无妨”,便呼朋唤友地上了楼梯。 掌柜的将白萝月请回里间入座,笑眯眯地拉了几句家常以后,才缓缓说道:“白姑娘,不知这方子,您开多少价,可以卖给我们呢?” 凌观尘柔柔打回了太极:“我这方子的原料,只有我才有,掌柜的与其想着独占,不如合作,方能让您的蓬莱酒楼开遍大江南北。” 掌柜的脸色一变,有些不屑:“小丫头本事不大,口气倒是不小,看在我都可以做你爹的年纪上提醒一句,你这方子固然不错,可也不过是区区饮品罢了。”“听您这意思,是觉得饮品上不得台面?” “当然,人可以不喝茶,但哪能不吃肉?所以啊,区区饮品,值不了多少,要不是我们蓬莱酒楼愿意出这个闲钱,你到别处小酒楼,怕是难卖出去喽!” 白萝月清楚这是生意人的忽悠说辞,却懒得反驳,反正她脑子里的菜谱多了去了,若是能换一笔银子充当第一桶金,做个顺水人情卖了也未尝不可。 于是不动声色地问:“那掌柜的打算出价多少?” 掌柜的扫了眼穿着寒酸的白萝月,比了一个巴掌:“五两银子,不少了吧,紧巴点过活,应该够用一年了。” 白萝月扭身就走。 人情那也得看人给,这掌柜的根本是条贪得无厌的狗,趁机压价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接着谈的必要了。 掌柜的微眯着眼,招来伙计叮嘱道:“你去盯着那小娘子,若是有别家敢买她的方子,就报出我们天下第一楼的名头,必须把事情给搅黄!” 那伙计贼眉鼠眼的一笑:“小的明白。” 第3章 烧烤 白萝月前脚刚离开蓬莱酒楼,后脚一辆马车就停在了门口,车内似有察觉,闷声指示:“停下作甚,走。” “王爷!您已经快三天几乎没进食了!”赶车的人隔着帘布苦口婆心地劝道,“您信我,这蓬莱酒楼绝对有过人之处! 求求王爷今日就多吃几口吧,不然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啊.…..” “等等,陆见恩,你可闻到一丝香甜甘醇的气味?” 马车内的人静默片刻,倏地抬手掀开了车帘,只见脸庞俊朗无比,坚毅非凡,气质隐秘而冷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太过清瘦,显得精神缺缺。 陆见恩摸了摸脑袋:“没有啊....王爷从哪闻到的?” 对方没搭理他,长腿一抵,稳稳踩在地上,大步流星地走进了蓬莱酒楼。 酒楼大堂人来人往,可惜权贵都坐在高楼,一时之间竟然没人认出,这就是令朝堂闻风丧胆的摄政王——蛊承谦。 蛊承谦嗅了半天,确认那丝香甜之气发自一张空桌上的几只竹筒。 那竹筒看着平平无奇,有的已经打开,琥珀色的液体流了出来。 他眉头轻皱,缓缓拿起了唯一一只未开封的竹筒。 白萝月再次回到蓬莱酒楼的时候,已是日头西斜,华灯初上,摊贩们正趁着最后的时机卖力吆喝,河面上的渔民也纷纷开始拉网收船。 而酒楼内,仍在推杯换盏,好一派座无虚席的热闹场面。 看得白萝月有些灰心丧气。 她几乎跑遍了长安,不管大小酒楼,愣是没有一家愿意接受她的蜂蜜柚子茶,倒也不是没有愿意与她谈谈的,可是眨眼间就反悔了。 同为生意人,白萝月并不傻,她既对自己的水平有信心,那么屡屡碰壁自然是由于被有心之人暗中算计了。 这个人除了蓬莱酒楼掌柜的,不作它想。 揉了揉空瘪的肚子,白萝月站在蓬菜酒楼门口,长叹出了气。 一时间..好像走进了死胡同一般。 此时掌柜的正头顶冒汗,憋着一肚子火气,吆喝伙夫们往后厨抬东西。 今日实在是有顶顶的贵客上门,着实令他激动又惶恐,马上从郊外庄库调来稀有的餐器,只为了让这位贵客满意。 路过门口吹凉快风小憩时,他碰巧看到了铩羽而归的白萝月。 瞧对方的样子,就知道他的计划得逞了。 掌柜的贼贼一笑,算计都挤在眼角,冲着白萝月摆了摆手,如同打发叫花子:“小丫头,蓬莱酒楼现在可有贵客要招待,没空买方子了,你且等忙完再说吧!” 继而春风得意地负手转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茶饮虽不错,但他这会忙着去厨房盯着,务必把最鲜嫩的尤猪肉给做出来,敬呈给摄政王。 说不定,今日便是天下第一楼再次飞黄腾达的时候了! “什么东西,瞧那副张扬的嘴脸,真是小人得志!”还没等白萝月吐槽什么,就听到有愤愤不平的啧声响起。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灰袍、愁眉苦脸的中年男子蹲在门槛上,眉头被刻下了深深的皱纹,一看便知过得颇不如意。 白萝月这才发现,这男子身后竟然也是一处酒楼,上面的招牌尽管已经斑驳暗淡,但依稀可辨“长盛酒楼”四个大字。 乍看规模,倒是丝毫不比蓬莱酒楼逊色,里面的桌椅装修虽看起来上了年头,却依稀窥得见它们曾经也是被主人细细爱护过的。 一个念头渐渐浮现在她脑海中。 白萝月撩了撩头发,主动迎上前与那人攀谈起来。 原来这林家酒楼之所以开在长安城中心如此繁华的地段,却没有一点生意,也是对面动的手脚。 蓬莱酒楼的掌柜姓陈,单名慎,十年前曾经拜入京城第一盛厨门下学艺。奈何天资愚钝,比起同期师兄弟总不得要领,他心生怨怼,坚持认为师父针对他藏私,才致如此,于是寻了理由,叛出师门。 几年过后盛大厨离世,徒子徒孙们纷纷天南海北地各寻出路,而陈慎这人,厨艺不太行,钻营起人脉倒是颇有本事。 他在毗邻运河的黄金地带造了一栋酒楼,请来文人墨客造势,装修极尽奢华,戳到了贵人们爱显摆的胃口,又重金挖空了林家酒楼的墙角,将师父当年的得意弟子尽收归自己麾下。 蓬莱酒楼因此声名鹊起。 同时在有意造势之下,逐步稳固了“天下第一楼”的名头。 而中年男子名叫盛泽,他经营的林家酒楼,亦是父亲盛大厨留下的酒楼,在被陈慎反反复复挖墙脚以后,生意日渐颓靡,原本的客人悉数跑到了对面。 随着蓬莱酒楼越做越大,林家酒楼却估计挺不过这个冬天就要彻底关店了。 白萝月听完不禁咂舌,她原本只当这掌柜的不过是个气量狭小的奸商,如今看来还是只白眼狼,竟为了出一口气,要硬生生把自己师父代代相传的酒楼弄垮。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好在盛家酒楼能遇着她,也未尝不是幸事。 想到这里,白萝月颇有信心地提议道:“盛掌柜,小女不才,说不定可以帮林家酒楼恢复先父在世的盛况,可愿与我试上一试?” 其实盛泽只是心中气不过,看到又有人被对面老贼针对,顺口骂上了一句,可谁知这年头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有这么大的口气。 不过他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酒楼,也不忍打消这俏丫头的兴趣,便叹了口气,掸掸袖子道:“算了,反正也没客人,试试就试试,你跟我进来吧。” 进了厨房,盛泽接过她递来的一只竹筒抿了一口,眼神遽亮。 行家一尝便知有没有,他干这行多年,自然品得出这茶饮乃不可多得的绝佳饮品,难怪会被对门那狗东西为难呢。 只是想到如今酒楼的落魄状,他放下竹筒,勉力笑笑:“小丫头,假如林家酒楼还处于鼎盛时期,你这茶饮确实能让生意兴旺不少,但今非昔比,靠这喝的,已经不可能将我家酒楼起死回生了。” “我知道,也等不起了,所以先不能靠它,得灵活换个法子。”白萝月兀自在灶台间忙忙碌碌—一翻找自己需要的炊具。 眼下工具匮乏,情况又紧急,也容不得她犯挑剔病了。 白萝月将就了拿了个鬲作为替代品,鬲其实和锅差不多,是古代炊器的一种,不过它底部是镂空的,带着几足,下面可以直接烧火,食物则放在上面的鬲里,经过火烧就可以食用了。 她又借了几根铁丝,左拧右绞地忙活好半天,最后搭出一个奇奇怪怪的网格架子来。 盛泽拧着眉毛:“这……是何物?” 白萝月把网格架子与鬲的边缘固定住,往下面镂空处整整齐齐码上一排炭,用蒲扇把火扇起来:“这姑且可以称为简易的烧烤架。” “烧烤架?” “嗯,用来做烧烤的。待会当街一烤,香风一吹,先让路过的客人免费试吃,才能最快速度地将他们吸引过来,至于茶饮,得等吸引过来后再锦上添花。” 盛泽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有茶饮在,他对这小丫头的手艺倒有几分信任,只不过…“将军难打无兵之仗啊,尤猪肉成本可不便宜,我这没剩多少能给你折腾。”“不用尤猪肉,用韭菜。”白萝月微微一笑,从食盒底部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堆草和小瓶罐来。 那堆瓶罐自然是烧烤专用的油盐、椒粉、五香粉、白糖、鸡精等等,食盒里还有没拿出的竹签,都是方才进门时紧急叫系统传送来的。 其实烧烤架也可以传送,但她这会身在别人家,凭空变出个大家伙,也忒不科学了。 然而在盛泽看来,什么韭菜横看竖看也和路边野草差不多,心里又打起了鼓:“这玩意能吃?” “当然能吃,应该说非常好吃,盛掌柜若不信,我这就先烤一串让你尝个鲜。” 炭火已经烧起来了,白萝月娴熟地刷上一层油,转头将洗净的韭菜丢入开水中,焯一下就立即捞出,再用冷水冲凉沥干,把两三根韭菜理顺,尽量紧密地排好,最后用准备好的竹签串了起来。 开玩笑,她当年在餐饮界白手起家,就是靠烧烤小吃慢慢做起来的! 而韭菜不仅价格低廉,味道还非常鲜美,那种独特的香味可以香飘十里,她就不信街上人来人往,不被这香味吸引过来! “王爷,您尝尝,这就是咱们蓬莱酒楼的招牌菜品—柳黄酥肉,那是相当受欢迎,简直有价无市呐。”陈慎亲自上菜,恭敬无比地介绍道。 陆知恩拿起沉香木筷,小心翼翼试了块毒,眼露经验的推到摄政王面前。 微微泛着金黄色的尤猪肉块,不像寻常煮得那样看起来就食之无味,更不像烤得那样表面泛黑令人大倒胃口。肉块切成花瓣状,陈列在昆仑白玉的碟子中,上角还绘着天青色的鱼纹,好生风雅。 —确实称得上是构思别致。 典雅的厢房中,河岸柳堤的清风将玄衣上的暗金色花纹轻轻吹起,食物酥脆的模样让所有人都食欲大动。 可惜过了半响,碟子里的兽肉却是动都没有被动一下。 蛊承谦斜倚在榻上,长腿半曲,浅橙色的夕阳打在他高耸的眉峰之上,在那双狭长凤眼下投射出一片浅浅的阴影。 陈慎顶着满头虚汗,偷偷用余光觑着榻上自带威严的男子,心中惶恐不已。 倘若今日惹得摄政王不满意,只怕蓬莱酒楼不仅不能更上一层楼,没准传出去还会被嘲笑名过其实。 陆知恩看着面色不虞的王爷,心中哀叹,知晓王爷的厌食症又犯了,而且是越来越严重。 然而这蓬莱酒楼确实有两把刷子,今日呈上来的菜品,说得上是新奇佳肴了,王爷居然还不满意。 天呐,那天下又有谁,能满足王爷的口味? 难不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爷的身体,就这么一天天的衰败下去吗? 一时之间,各有心思,空气彻底沉静了下来。 不知过去多久,那双半闭的凤眸终于 蛊承谦鼻翼翕动,起身一个利落翻掌,然后潇洒落拓地站定在了街道上,朝着对面的林家酒楼走去。 陆知恩扒在窗边大喊:“哎——王爷您去那干嘛!” 对方恍若未闻,他只好哭丧着脸走出厢房,出门跟了过去。 愣在原地的陈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在看到一物后,神色登时极为难看。 摄政王坐过的地方,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竹筒被落了下来,有几滴熟悉的金色汁液洒在榻上,迎着暮光,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