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她杀疯了》 第1章 战神归位 魔界·万蛇蛊窟深处,阴寒刺骨,黏腻的湿气裹挟着毒虫特有的腥甜,几乎凝成实质。一点幽蓝的光,勉强照亮江守月低垂的头颅,和她微微颤抖的声线。 “圣女,天界传来消息……他已于今日午时,历劫归位。” 石座之上,倚靠着的身影动了一下。宽大的墨蓝色袍袖拂过地面,沾染了不知名的暗色污渍。蛊月蓝抬起眼,瞳仁深处似有两簇鬼火,幽然地燃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过分苍白的皮肤,衬得那唇色嫣红得有些诡异。 寂静在蛊窟里蔓延,只有蛇类游过枯骨的细微沙沙声。 良久,她扯了扯嘴角,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钻入骨髓的寒意。 “好啊,三百年了,该去见见这位故人了……。” 江守月心头一凛,尚未品出这话中深意,眼前墨蓝色的光影猛地一晃,在万蛇蛊窟的腥风里,蛊月蓝赤足踩在碎骨上,指尖青鳞光流一闪,便洞穿了天界仙将的琵琶骨。 江守月再定睛时,石座上已然空空荡荡。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魔息,搅动着窟内沉闷的空气。 “魔女来了——魔女又来了——!” 凄厉的尖叫像投入滚油的冰水,瞬间炸穿了南天门外一贯的祥和平静。琉璃瓦震颤,玉柱嗡鸣,守界的天兵天将面无人色,握着兵刃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有些资历浅、未曾亲历过那墨蓝魔影的新兵,还在茫然四顾,便被老卒一把拽住,连滚爬爬地往后方退去,只剩下变了调的嘶喊:“快去禀报天君!那魔界圣女……她又打上来了!” 不是第一次了。 整整三百年,第三百次。 那道墨蓝色的身影,每次都像一道撕裂仙域安宁的诅咒,携着万蛇蛊窟的阴戾煞气,直闯这天界至高之所。每一次,诉求都简单得令人费解,也狂妄得令人发指—— “玄渊老道——滚出来见我!” 声音穿透层层云霭,裹挟着精纯魔元,震得一些修为稍浅的仙官气血翻涌,几欲栽倒。 仙人们或远远避开,或聚在一处,目光复杂地投向那风暴的中心。厌恶,恐惧,还有一丝习以为常的、藏在眼底深处的轻蔑。又是一个自甘堕落、彻底疯魔了的可怜虫罢了。白白葬送了神格,沦落至斯,除了可笑,还能是什么? 墨蓝色的魔气如潮水般排开阻拦的仙障,蛊月蓝一步步踏上凌霄殿前的汉白玉广场,所过之处,地面凝结出细碎的蓝色冰晶。她视周遭万千目光如无物,那双燃着幽火的眼,只死死钉着凌霄殿那紧闭的、高耸的鎏金巨门。 三百年了,那扇门后的人,躲了她三百年。 就在此时,天际传来金戈破云之声。一道炽白的身影,拦在了殿门之前。 那人身姿挺拔如松,银甲覆身,周身流转着刚历劫归来、尚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凛然神威。他站在那里,像一道骤然亮起的光,刺破了弥漫的魔氛。 蛊月蓝前行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广场上肆虐的魔气似乎也凝滞了刹那。 她看着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什么,随即被更深的嘲讽覆盖。红唇勾起,弧度冰冷。 “呵……”她轻笑出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屏息凝神的仙魔耳中,“怪不得,今日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也敢来挡本座的路。” 她上下打量着季寒初,目光像带着细小的冰刺。 “原来是……战神归位了。” 季寒初静静地望着她。三百年的时光,在她身上刻下了陌生的痕迹。曾经的清冷孤高被如今的邪戾张扬取代,那张惊心动魄的脸上,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魔化的苍白与妖异。瘦了,轮廓更加锋利,像出鞘的魔刃,却也……更美了,一种带着剧毒、濒临毁灭的、令人心悸的美。 他的嘴角难以自制地抽动了一下,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在胸中冲撞,最终吐出的,却只有干涩的四个字。 “好久不见。”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哑,“你清瘦了许多……但也,变漂亮了。” 蛊月蓝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眉梢高高挑起,魔气在她指尖躁动地缠绕。 “少说废话。”她语气森然,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我与你之间,没那么多旧情可叙。” 话音未落,她周身魔气轰然爆发,墨蓝色的光晕如怒潮般向季寒初席卷而去!劲风凌厉,割裂空气,带着万蛇嘶鸣的幻音。 “玄渊老道!你个缩头乌龟!躲了三百年,还不肯现身吗?!若再不出现,本座便拆了这凌霄宝殿!” 季寒初身影晃动,银甲上神光流转,在魔潮中若闲庭信步,总是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锋芒。掌中神剑嗡鸣,却始终不曾出鞘。他只是格挡,化解,将那狂暴的攻击一一引向空处。 “月蓝!”他试图穿透她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恨意,“天君言,师父他……自三百年前历劫归来,便一直闭关静修,再无消息,你寻不到他的。你告诉我,在我下界历劫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为何会堕入魔道?!” “发生了什么?” 蛊月蓝的攻击骤然一停。 她站在翻涌的魔气中央,看着他眼中那份真切的、毫不作伪的痛惜与困惑,那积压了三百年的、日夜啃噬她心肺的恨意,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油海,轰然炸开! 幽蓝的瞳孔瞬间缩成危险的竖瞳,周身魔焰冲天而起,几乎染暗了半个天穹。 她笑了,笑声癫狂而悲怆,带着血泪般的控诉。 “哈哈哈……你问我发生了什么?季寒初,你既然如此好奇,不如——”她猛地抬手,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魔元如毒蛇出洞,直射季寒初正面门,逼得他再次后退格挡,“——亲自去问问你那好师父!” 趁着他应对的间隙,蛊月蓝袖中一道蓝光电射而出!那是一条通体剔透如蓝宝石的灵蛇“蓝魔”,速度快得超越视觉,在空中一闪,便化作一道屏障般的浓郁蓝雾,暂时阻隔了季寒初的视线与追击。 她的声音透过蓝雾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磨出来,带着刻骨的怨毒,响彻整个天界: “告诉玄渊老道——他躲不了一辈子!” “只要我蛊月蓝还活在这世上,他,必杀之!” 蓝雾散去,那道墨蓝色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死寂。 季寒初站在原地,银甲上沾了些许逸散的魔气,他望着蛊月蓝消失的方向,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那张三百年来只在记忆中浮现的脸,此刻与方才那双燃烧着疯狂与绝望的幽蓝眼眸重叠。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蓦然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掠向掌管天界机要卷宗、通晓往事的千机阁。 千机阁内,星盘运转,玉简林立。值守的老仙官面对战神冰冷的质询,不敢怠慢,翻阅着厚重的玉册,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与一丝公事公办的漠然: “回禀战神……据天条卷宗记载,三百年前,月霓上神蛊月蓝,触犯天规,私自下凡,干预凡人命数,助……助一仙子历劫,并在凡间擅动法力,引发灾厄。” 老仙官抬眼看了一下季寒初紧绷的侧脸,继续道: “天君震怒,降下九九八十一道混沌天雷……听闻,她当时差点魂飞魄散。是魔尊出手将其救下,带入魔界。自此……蛊月蓝便堕入魔道,一去不返。” 下凡历劫?混沌天雷?魂飞魄散? 季寒初的呼吸猛地一窒。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 他骤然想起蛊月蓝那癫狂而悲怆的笑声,那刻骨的怨毒,那句“亲自去问问你那好师父”…… 一个冰冷彻骨的、带着血腥气的猜测,如同毒蛇,骤然缠上了他的心脏。 第2章 探千珍楼 季寒初回到降霄宫,脑海中依旧盘旋着千机阁老仙官的话语和蛊月蓝那双燃着幽火的眼。未及深想,天君法旨已至。 天玑殿上,天君面容肃穆,提及凡间近来出现一家名为“千珍楼”的奇异之所。 “此楼不分三六九等,不论仙魔人鬼,皆可入内交易。许愿、情报、杀人、救人……无所不包,无所不能。然,其索取代价,乃是交易者‘最珍贵之物或事’。” 天君眉宇间凝着一层忧色,“此楼行事诡谲,已搅动三界暗流。长此以往,秩序何存?寒初,你历劫归来,修为更进,此事交由你去查探。若其背后有人蓄意作乱,祸及三界太平……便寻机铲除,以绝后患。” 季寒初领命,心中却因那“最珍贵之物”的代价而微微一沉。 回到降霄宫中,他唤来亲随墨蛟。墨蛟真身乃是一条黑蛟,跟随季寒初征战多年,忠心耿耿。 “战神,您让查的千珍楼,确有诡异。”墨蛟面色凝重,“据属下探知,此楼行事只论结果,不择手段。月前,南边度突发洪水,淹没村落无数。这些时日,人界断断续续出现凶杀,凡人死伤惨重,看似天灾,实则是……是一桩交易的‘结果’。” 季寒初眸光一凛:“可知交易内容?” 墨蛟摇头:“千珍楼内部水泄不通,对交易内容守口如瓶,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只知那场洪水来得蹊跷,精准无比,绝非自然形成。下手之毒辣,视人命如草芥。” 他顿了顿,抬眼观察季寒初的神色,迟疑道:“战神,如此不顾苍生,行事狠绝……会不会是……魔界那位的手笔?她如今已是魔界圣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搅得三界不宁,或许正是为了满足她一己私欲……” “住口!”季寒初骤然打断,声音冷冽如冰,“墨蛟,跟了我这么久,还不知‘实证’二字的分量吗?未查明真相前,不得妄加非议!” 墨蛟垂下头,不敢再多言,眼底却掠过一丝不以为然。 季寒初不再多言,身形一闪,已下至凡间。 依照指引,他很快找到了那座“千珍楼”。楼宇坐落于繁华市井之中,外表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琉璃瓦在日光下流转着炫目的光晕,隐隐有迷惑心智之效。 楼前队伍排成长龙,竟隐隐分作三列——人族、仙族、魔族,各持不同颜色的令牌,秩序井然。他们说出需求后,便被引往不同的侧门房间,想必是去履行那所谓的“交换条件”。 季寒初径直越过队伍,走向正门处的柜台。一位面容精干的中年掌柜正在拨弄算盘。 “我要见你们楼主。”季寒初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这一下,如同水滴入油锅,瞬间炸开了锅。 “喂!哪来的?懂不懂规矩?排队去!” “就是!穿的人模人样的,怎么这般无礼!” “仙族了不起啊?在这里众生平等!” 排队的人群纷纷怒目而视,出声斥责。 掌柜抬起头,眼皮都未完全抬起,淡淡道:“这位仙君,不符合要求,请回吧。” 跟在季寒初身后的墨蛟按捺不住,冷笑道:“呵,不是说你这千珍楼什么都能满足吗?连见楼主一面都不行?莫非是徒有虚名?” 他这话更是引来了众人的嘲笑。 “哪里来的愣头青?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千珍楼的规矩!” “楼主有三不接:无诚意者不接,无信任者不接,不想接的不接!懂吗?” 墨蛟被众人奚落,面子上挂不住,尤其是看到其中还有几个低阶魔族也敢对他指指点点,不由怒从心起:“尔等凡夫俗子,蝼蚁之辈,竟相信这等虚无缥缈之事,真是被迷了心智!” “你说什么?!” “滚出去!” “这里不欢迎你们!” 群情激愤,辱骂声四起。墨蛟何曾受过这等气,加之本就对可能与魔女有关的此楼心存恶感,一时怒极,周身黑气暴涨,半空中隐隐显出一道狰狞的黑色蛟龙虚影,龙威混合着煞气压下,顿时将前排几个叫骂得最凶的凡人吓得脸色惨白,几乎晕厥过去。 “够了!” 一声清冷的呵斥响起,带着安抚人心的神力,瞬间驱散了墨蛟的威压。季寒初上前一步,将墨蛟挡在身后,对着惊魂未定的人群和面色不虞的掌柜拱了拱手:“是在下管教不严,下属鲁莽,惊扰诸位,在此赔罪。” 他目光转向掌柜,语气平和:“请问掌柜,何为‘诚意’,何为‘信任’?” 掌柜见季寒初气度不凡,且态度转变迅速,这才正眼看他,解释道:“入千珍楼者,需提前斋戒焚香,沐浴净身三日,以示心诚,此乃‘诚意’。入得楼来,提出要求,不问过程,只看结果,信我千珍楼必能达成,此乃‘信任’。仙君初来乍到,一无所备,强求见面,已犯了两条,恕我等不能接见。” 季寒初闻言,心下了然。这千珍楼规矩森严,环环相扣,不仅筛选客户,更是在树立一种绝对的权威和神秘感。能让三界生灵如此维护,绝非等闲。 “原来如此,是在下唐突了。”季寒初不再纠缠,深深看了一眼那富丽堂皇却又透着诡异的楼阁,带着一脸不甘的墨蛟转身离去。 这第一次试探,虽看似碰壁,却并非全无收获。这千珍楼,果然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其组织之严谨,影响力之广,民众维护之坚决,都远超他的预料。 而那个萦绕在他心头的影子——蛊月蓝,她会与这神秘莫测的千珍楼有关吗?那场针对村落、手段毒辣的洪水,真的会是她所为? 季寒初望着凡间熙攘的街道,眼神渐深。他知道,要揭开这层层迷雾,恐怕必须按照这千珍楼的规矩,真正“交易”一次了。只是,那需要付出的“最珍贵之物”,又会是什么呢? 他下意识地抚过腰间佩剑,那冰凉的触感,仿佛连接着三百年前那段模糊而温暖的岁月,以及……那双如今只剩下恨意的幽蓝眼眸。 第3章 最珍贵的记忆 万蛇蛊窟,阴寒依旧。 江守月恭敬地呈上一枚闪烁着幽光的创讯玉简:“圣女,千珍楼急讯,季寒初入楼,意图不明。” 蛊月蓝斜倚在石座上,指尖缠绕着一缕墨兰的发丝,闻言嗤笑一声,眼底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冰冷的了然。 “意料之中。天君那个老家伙,除了会当甩手掌柜,还能有什么新鲜招数。她声音懒洋洋,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略一沉吟,她指尖魔气凝聚,在虚空中划出一道符文,传下指令:“传讯千珍楼,若季寒初再来,不管他提什么要求,一律不接。” 想查她?想通过千珍楼摸清她的底细?休想。 凡间,千珍楼前。 季寒初与墨蛟再次到来。这一次,他们依照规矩,焚香斋戒,沐浴净身三日,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气息,与周遭繁华的市井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然而,当季寒初再次提出要见楼主时,得到的依旧是拒绝。 “抱歉,楼主不见客。”掌柜的态度比上次更加疏离冷淡。 墨蛟顿时怒了:“岂有此理!你们千珍楼不是号称什么要求都能满足吗?如今我们做足了规矩才来,为何又出尔反尔?!” 掌柜的面色不变,甚至带着几分正义凌然,重复着那铁打的规矩:“上次便告知过,楼主有三不接。无诚意者不接,无信任者不接,以及——不想接的不接。” “你!”墨蛟气结,周身黑气隐隐被动。 季寒初站在一旁,沉默着,并未出言制止。他目光深邃地打量着这座华美的楼宇,似乎也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这千珍楼的底线,逼出其背后之人。 墨蛟见战神默许,胆气更壮,冷笑一声:“好一个‘不想接’!我看你们就是故弄玄虚,干尽了见不得人的脏事!”话音未落,他猛地出手,一道凌厉的黑风直袭掌柜面门! 掌柜修为显然不及墨蛟,仓促间抬手格挡,却被震得连连后退,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捂着胸口,又惊又怒:“你……你们如此蛮横,不守规矩!我们楼主此刻不在楼中,难道还非要逼着他来相见不可?!” “不在?哼!杀了你这助纣为虐的爪牙,也是为民除害!”墨蛟杀心已起,蛟龙虚影再现,更凝实的攻击酝酿在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光快如闪电,不知从何处窜出,瞬间盘绕在掌柜身前,形成一道柔韧而坚固的蓝色光盾,堪堪挡住了墨蛟的致命一击! 蓝光散去,显出一条通体晶透如蓝宝石的蛇,正是蛊月蓝的灵宠——蓝魔。它昂着头,冰冷的竖瞳锁定墨蛟,散发出古老而强大的气息。 墨蛟瞳孔一缩,收势后退半步,惊凝不定:“上古蓝蛇?血脉如此纯净,法力无边,竟甘为灵宠……你的主人,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大厅天花板上悬挂的一面巨大铜镜,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柔和的光芒。镜面如水波荡漾,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镜子中,看不清面容,只听得一个经过处理,辨不清男女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蓝魔,不得无礼。” 那声音顿了顿,仿佛穿透铜镜,直接落在季寒初和墨蛟的心上:“你们……想见楼主?” 季寒初上前一步,将愤愤不平的墨蛟挡在身后,对着铜镜拱手,姿态放低了些:“是。在下确有要事,想与楼主当面一谈。” 镜中人道:“千珍楼的规矩,见面亦是交易。你们……拿什么来交换?” 季寒初沉吟片刻,谨慎道:“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罔顾人伦纲常之事,在下甘愿付出相应代价。” “代价?”镜中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玩味:“若是让你废了此生修为呢?” 墨蛟瞬间爆炸:“你们这是故意的!” 镜中人并未生气,反而是发出了阵阵笑声:“你们男人啊,承诺张口便来。说什么甘愿付出代价,真到要牺牲时便有万般借口。” “罢了,楼主今日心情尚可,大发慈悲。不如……就用一段你们心中最珍贵的记忆来做交换,如何?”镜中人轻声道。 “记忆?”墨蛟皱眉,“怎么个交换法?” “很简单。”镜中人的声音带着诱惑,“掌柜会带你们去‘过往间’,但在此之前,你们需服下一颗特制的‘忆梦丹’此丹无害,只会让你们陷入短暂沉睡,引导你们重回那段选定记忆的场景,同时……也能确保你们无法在记忆之事上撒谎。” 掌柜此时已经擦去嘴角血迹,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手中拖着两个玉盘,上面各放置着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朦胧光晕的丹药。 “服下它,展现出你们的‘诚意’与‘信任’,楼主自会想法子见你们。”镜中人的声音循循善诱。 季寒初看着那颗“忆梦丹”,眼神复杂。最珍贵的记忆……那会是什么? 他知道这可能是陷阱,是窥探,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能接近真相、接近那神秘楼主的途径。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取过了其中一颗丹药。 墨蛟见状,虽有不甘,也只能咬牙取过另一颗。 “带路吧。”季寒初对掌柜说道,声音平静,却带有着破釜沉舟的决然。 掌柜点了点头,引着二人,走向千珍楼深处一道隐秘的、流淌着如水波般光晕的门扉——“过往间”。 门后,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沉入心底的珍宝,还是……揭开伤疤的残酷真相? “过往间”内,并无寻常屋舍的墙壁与穹顶,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垠的、流淌着柔和星辉的黑暗。无数大小不一的水晶球悬浮其中,如同夜空中疏密不等的星辰,每一颗都散发着或明亮或黯淡、或温暖或冰冷的光芒。它们静静旋转,光晕流转间,仿佛压缩了一个人一生的悲欢,浓缩了某段刻骨铭心的时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息,是无数记忆交织而成的味道——有甜美的芬芳,也有苦涩的尘埃,更有挥之不去的、属于“人生疾苦”的苍凉。 墨蛟目瞪口呆,显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这些是什么?” 掌柜微微一笑:“这里每一颗水晶,都是交易者留下的记忆碎片。” 此刻,‘忆梦丹’的药效发作,一股清凉的气流迅速蔓延四肢百骸,意识如同被温柔的潮水包裹,渐渐沉入一片朦胧之中。 第4章 人有心也无心 眼前的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云雾缭绕的仙山琼阁。那是五百多年前的天界演武场。 一个穿着朴素、却难掩灵秀之气的少女,正有些紧张地站在测灵碑前。碑文亮起冲天光华,引来周围一片惊叹。 “天灵根……竟是千年难遇的天灵根!”有仙官抚掌赞叹。 少女抬起头,脸上带着初入仙门的青涩与忐忑,眼神却清澈而坚定。 这时,年轻的季寒初,彼时还未封战神,一身银甲,英姿勃发,正好巡视经过。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带着一丝欣赏。 “根骨清奇,天赋异禀。”他走到她面前,声音清朗,带着鼓励,“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望着他,脸颊微红,声音清越:“蛊月蓝。” “蛊月蓝……好名字。”季寒初微微一笑,“未来可期。” 画面流转,是两人后来并肩作战的场景。在险象环生的魔域边缘,他们背靠着背,周身是汹涌的魔物。鲜血染红了衣袍,灵力几近枯竭,但彼此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季寒初,”她喘着气,声音却带着笑,“若此番不死,你可愿与我立约?” 他挥剑斩退一只魔物,回眸看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何约?” “此生,不死便不弃!”她大声道,字字清晰,回荡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空。 他心头剧震,望着她染血却愈发灼灼的面庞,重重点头:“好!此生,不死便不弃!” 那是他漫长神生中,最初也是最后,许下的最重的承诺。那段记忆,如同水晶球本身,纯净、璀璨,承载着他所有的初心与美好。 墨蛟的梦境则简单许多,却同样深刻。 那是幽深的海底深渊,年幼的黑蛟被更强大的海妖重创,奄奄一息地蜷缩在礁石缝隙中,即将被黑暗吞噬。 一道炽烈的神光劈开幽暗的海水,银甲战神如同天神降临,手持长戟,驱散了海妖。他俯下身,看着伤痕累累的小蛟,眼中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平等的审视。 “可愿追随于我?”他伸出手,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小黑蛟望着那双向他伸出的手,和那双仿佛能照亮它所有黑暗的眼睛,用尽最后力气点了点头。 从此,海底深渊的孤蛟,有了归宿,有了誓死效忠的主君。这份救赎与知遇之恩,便是他心中最珍贵的全部。 梦境渐褪。 季寒初和墨蛟几乎是同时醒来,依旧站在那片悬浮着无数记忆水晶的黑暗之中。方才的经历真实得如同再次亲历,心中充满了梦中的情绪——季寒初是初见的悸动与承诺的沉重,墨蛟则是绝处逢生的感激与忠诚。 他们看向彼此,眼神复杂。 掌柜走上前,手中托着两个刚刚凝聚成形的、散发着微光的水晶球。一颗内部仿佛封存着初见的星光与战场的硝烟,另一颗则涌动着深海的光影与追随的决意。 “二位的感觉如何?”掌柜问道,语气平淡。 “恍如一梦。”季寒初按了按眉心,那段“不死便不弃”的誓言尤在耳边回响,让他心潮难平。 “并无任何不适。”墨蛟也确认道,只是看向季寒初的目光,更加崇敬。 掌柜将两颗水晶球随意地放入周围漂浮的星海之中,与其他记忆水晶混杂在一起,再也难以分辨。 “交易完成。记忆已存于水晶,对二位本身并无影响,就如同做了一场清晰的梦。只是……”掌柜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来过必留痕迹。而痕迹,便是记忆本身。所谓交换,楼主想看到的,并非你们的宝物或承诺,而是人心底最真实的所思所想,最本真的模样。” 铜镜再次亮起,镜中人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了然的叹息: “通过一段最珍贵的记忆,往往便能判断出,这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的执着,他的软肋,他的初心,他的本质……皆藏于此。” “楼主已‘见’过二位。请回吧。” 季寒初心中一震。他瞬间明白了这“交易”的真正目的!千珍楼,或者说背后的楼主,根本不在乎他们付出什么实体代价,而是要直指本心,窥探他们灵魂最深处的秘密!他被这看似温和实则犀利的手段所惊,同时也因那段被强行拉出来审视的、关于蛊月蓝的珍贵记忆,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和……一丝被看穿的心慌。 楼主到底是谁?他/她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窥探他们的内心?知道了这些,又想做什么? 季寒初带着满腹疑云和一丝莫名的不安,与墨蛟离开了千珍楼。这一次,他非但没有见到楼主,反而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开了一层外壳,将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拱手让与了这神秘莫测的对手。 而悬浮在“过往间”的那颗属于他的记忆水晶,其深处,那句“此生不死便不弃”的誓言,正散发着微弱而执拗的光。 离开千珍楼,返回天界的途中,墨蛟依旧满腹疑团,忍不住问道:“战神,我们明明连那楼主的影子都没见到,为何镜中人却说楼主已‘见’过我们了?这算什么见面?” 季寒初脚踏祥云,目光望着远方翻涌的云海,眼神深邃,缓缓道:“见心,便是见人。若一个人连‘心’都没有,又何谈‘人’?反之,人若无‘心’,即便面对面,又怎能算真正‘相见’?” 墨蛟听得似懂非懂,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属下愚钝!这么说来,我们这番折腾,岂不是又毫无收获?白费了功夫,还……还做了那么个古怪的梦!” “收获?”季寒初低声重复,眉头微蹙。他并非没有收获,只是这收获并非具象的线索,而是一种萦绕不去的熟悉感,一种仿佛答案就在眼前,却隔着一层迷雾,怎么也抓不住的烦躁。“我总觉得,答案似乎就在那里,呼之欲出,偏偏捉摸不定。”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坚定,“我不喜欢这种被动、被窥探、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此事,我非要探个究竟不可。” 第5章 混沌青莲 墨蛟大吃一惊,几乎跳起来:“战神!您……您该不会是想单枪匹马杀上魔界吧?!这太危险了!” “非是攻打,”季寒初摇头,目光复杂,“只是心中有些无解之惑,想去……问个清楚。” 墨蛟仍是担忧:“属下听闻,圣女居所万蛇蛊窟,有魔尊亲手布下的结魄护体大阵,凶险异常,等闲之辈根本进不去,强行闯入只怕……” “无妨。”季寒初意已决,身形一转,已朝着魔界方向疾驰而去。 他一路并未隐匿行踪,甚至可说是堂而皇之地“打”了上去——击退阻拦的魔兵魔将,破开一道道防御关卡,直至来到那传闻中危机四伏的万蛇蛊窟之外。出乎意料,那笼罩着窟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结魄护体大阵,在他靠近时,竟如同水波般自动分开一道缺口,让他轻而易举地踏入了这魔界禁地。 窟内光线昏暗,弥漫着阴寒的湿气和淡淡的蛇腥味。然而,映入季寒初眼帘的景象,却让他瞬间僵在原地。 蛊月蓝并未如他想象中那般高坐于毒蛇环绕的石座之上。她正背对着他,坐在一张铺着柔软兽皮的矮榻边,怀中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看着不过两三岁,粉雕玉琢,睡得正酣。蛊月蓝微微低着头,墨蓝的长发垂落,侧脸线条是前所未有的柔和,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神情……像极了五百年前,她还是那个清澈坚定的小仙子时的模样。 似是察觉到外来气息,蛊月蓝抬起头,看到季寒初,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她并未惊慌,只是轻轻地将熟睡的孩子交到一旁侍立的江守月手中,示意她将孩子带下去。 偌大的蛊窟内,只剩下他们三人对峙。 季寒初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问:“为什么撤掉了结界?你知道我要来?” 蛊月蓝已然恢复了那副慵懒中带着刺的模样,红唇勾起嘲讽的弧度:“区区结界,如何困得住堂堂战神?你一路‘攻’上魔界,闹出这么大动静,我若再避而不见,岂不是太不识趣了些?”她特意加重了那个“攻”字,满是讥诮。 季寒初不想与她做口舌之争,直接切入正题:“千珍楼,你知道吧?” “知道。”蛊月蓝答得干脆,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三界之中,如今还有谁不知道千珍楼么?” 季寒初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是你吗?” 蛊月蓝闻言,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了然,几分戏谑,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你明知不是我,为何还要来见我?” 她的反问犀利而直接。季寒初按捺住心绪,公事公办地回答:“我奉天君之命,查清千珍楼之事。你有重大嫌疑,于公于私,我都得来这一趟。” 蛊月蓝却不接他的话茬,只是意味深长地,将刚才的话缓缓重复了一遍,语气微有不同,每个字都像是敲在季寒初的心上:“你,明知不是我,为何,还要来见我?” 季寒初眉头皱得更紧,坚持自己的立场:“此楼行事诡谲,危害三界,必须要除。” 蛊月蓝看着他,眼神深邃如潭,第三次,用几乎相同的句子,发出了灵魂的拷问:“你明知,不是我,为何还要来,见我。” 这一次,季寒初如同被当头棒喝,瞬间怔住。他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看着她眼中那抹洞悉一切的光芒,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了喉间。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带着无形的压力。 半晌,他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又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走。墨蛟连忙跟上,直到远离了万蛇蛊窟,才敢低声询问:“战神,那魔女……她说了三句一模一样的话,您到底知道什么了?” 季寒初望着魔界晦暗的天空,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话是同一句,意思却各不相同。” “第一句问的,是我此行的目的。” “第二句是在问我,既然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定论(知道是她),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前来求证。” “而她第三句的意思是,我既然目的明确,答案也已清晰。为何还会出现在那里,为何还会……犹豫不决。” 他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绝:“我回‘知道了’。意思是……我知道她是清醒的,也认清了自己的立场。下次在涉及千珍楼之事上相遇,我不会再因过往,而有丝毫心慈手软。” 墨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觉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比修炼难懂多了。而季寒初的心中,却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蛊月蓝的三问,剥开了他公事公办的外壳,直指他内心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那份因旧情而产生的迟疑与牵绊。 她看透了他。而他也终于被迫,直面了这份“看透”。 季寒初带着满腹疑云离开万蛇蛊窟,脑海中却不断回闪着方才那惊鸿一瞥的画面——蛊月蓝怀中那粉雕玉琢的孩童,以及她凝视孩子时,那几乎能融化万载玄冰的、温柔如水的眼神。 “不对。” 他心头猛地一沉。万蛇蛊窟是何等阴邪凶戾之地,魔界圣女身边,怎么会有一个年幼稚童?而且看那孩子周身气息纯净,并无魔气缠绕,与这魔窟格格不入。蛊月蓝那珍视无比的态度,更是前所未有,仿佛那是她……生命的全部。 “墨蛟,”季寒初骤然停下云头,声音冷峻,“去查!动用一切力量,给我查清楚,那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的来历,一切信息!” 墨蛟领命,刚要离去,一道金光破空而来,稳稳停在季寒初面前——是一枚刻着玄奥符文的玉简,散发着季寒初再熟悉不过的、属于他师父玄渊的纯净仙力。 “师父出关了?!” 季寒初立刻接过玉简,神识探入,果然是玄渊的召唤,语气急切。他顾不上其他,立刻调转方向,直奔师父的凌霄宫。 宫殿内,灵气依旧充沛,但端坐在蒲团上的玄渊师尊,面色却带着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周身气息虽依旧浩瀚,却隐隐透出几分虚浮不稳。三百年闭关,他的伤势竟似毫无起色,反而……更显沉疴? “师父!”季寒初快步上前,面露忧色,“您这是……” 玄渊缓缓睁开眼,眼中带着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寒初,你回来了……为师无用,闭关三百载,试图驱除当年历劫归来时沾染的魔煞,奈何其根植元神,非但未能驱除,反有侵蚀之象。” “魔煞?”季寒初心头一震,此乃天地初开时遗留的极恶之气,极为难缠,“弟子这便去请药王谷医仙!” “没用的。”玄渊摇头叹息,“寻常仙丹妙药,对此煞气毫无作用。除非……是狐族宝物混沌青莲,方可一试。” 混沌青莲?” “不错。”玄渊眼中燃起一丝希望,“此乃至净至圣之物,生于混沌,却能净化万恶。唯有其莲心,可涤荡为师元神中的魔煞。据古老典籍记载,上古大战时期,将圣物混沌青莲交由狐族保管。狐族将此物留存无妄海的归墟之眼,世代守护。” 无妄海!归墟之眼!那是连上古神祇都轻易不愿涉足的绝地,空间破碎,时间紊乱,危机四伏。 “弟子即刻前往!”季寒初毫不犹豫。师父对他恩重如山,他绝不能坐视不理。 “切记,万事小心。归墟之眼非比寻常,其中恐有守护异兽,且空间莫测……”玄渊叮嘱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季寒初拜别师父,刚出殿宇,便见到等候在外的墨蛟。 “战神,属下动用了所有暗线,查遍了能查的渠道,”墨蛟面色凝重,“关于那孩子……没有任何信息。仿佛是三界凭空冒出来的一般,被保护得滴水不漏,魔界核心层也对此讳莫如深。” “查不到?”季寒初眉头紧锁。这更显得那孩子非同寻常。然而师父的伤势刻不容缓,他只能暂时按下疑虑,沉声道:“先随我去无妄海,归墟之眼。” 与此同时,万蛇蛊窟内。 “圣女,不好了!”江守月匆忙来报,脸上带着惊慌,“小圣女她……她灵脉气息突然微弱,体内仙力运转滞涩,似有……溃散之兆!” 蛊月蓝瞬间来到孩子身边,指尖魔气小心翼翼地探入孩子体内,片刻后,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是……先天灵脉有损。”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阿姐当年怀她时,身受重创,失了金丹,肉身近乎被毁,致使她母体孱弱,未能汲取到足够的先天仙力滋养灵根。如今她日渐长大,这点微末仙力已不足以支撑她重塑经脉,若再不设法,恐……恐有性命之忧!” “那可如何是好?”江守月急道。 蛊月蓝眼中闪过决绝:“唯有一个办法。需以至净至圣的先天灵物,为她洗精伐髓,重塑经脉根基,方能弥补先天不足,助她存活。” 她沉吟片刻,脑中飞速掠过魔尊曾提及的几处上古秘辛,最终锁定一处:“据闻,无妄海深处的归墟之眼,乃万物终结与起始之地,混乱的法则中偶有混沌青莲孕育。其莲心蕴含最本源的生机与净化之力,正可救她!” 为了阿姐唯一的孩子,哪怕是无妄海,是归墟之眼,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闯上一闯! “守月,你看好窟穴,在我回来之前,封闭所有入口,任何人不得打扰!”蛊月蓝吩咐完毕,墨蓝色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流光,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三界闻之色变的绝地——无妄海,归墟之眼而去。 命运的轨迹,再次交织。 一个为报师恩,一个为救血亲。 师徒之情,骨血之情,在这至险之地碰撞。 他们追寻的,是同一株希望之花——混沌青莲。 而无妄海的凶险,归墟之眼的莫测,以及彼此之间尚未厘清的恩怨情仇,都将在这片混沌之地,引爆前所未有的冲突与抉择。 第6章 结盟才能活 越是接近无妄海,周遭的灵气便越发稀薄混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蛮荒、原始的混沌气息。破碎的山峦悬浮在虚空中,如同被巨力撕扯后的残骸,黯淡的流光偶尔划过,带来不详的预兆。 就在这片逐渐荒芜的边界地带,季寒初与墨蛟遇见了并非孤身一行的闯入者。各色旌旗招展,仙门、魔族、甚至一些独来独往的散修大能,竟在此地汇聚一堂,粗略看去,竟有数百人之多。 “咦?那不是天界战神吗?”有人认出了季寒初,语气惊讶。 “战神也瞧得上无妄海这点‘机缘’?”一个身穿华服、来自东域大派的少主语带调侃,眼神在季寒初那身纤尘不染的银甲上扫过,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嫉妒。 众人目的各异,喧哗声中夹杂着兴奋与贪婪: “听闻无妄海深处有上古陨落的金翅大鹏遗骸,若能得其翎羽炼化,驯服为灵宠指日可待!” “混沌气流中偶有空间宝石凝结,乃是炼制洞天法宝的至宝!” “老夫只要一株‘虚空花’,救我孙女性命!”一位白发老道神情恳切。 面对前方越发莫测的险地,有人提议:“诸位,无妄海凶险,单打独斗恐难成事,不若暂且结伴同行,互相有个照应。待到了地方,再各凭本事,如何?” 此议得到大多响应,毕竟谁也不想在寻宝之前就折戟沉沙。季寒初默然不语,算是默认。他目标明确,只为混沌青莲,与这些人同行与否,并无区别。 队伍就此成型,却也并非铁板一块。前行途中,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资源分配或是路线选择,摩擦时有发生。那东域少主几次三番将话头引向季寒初: “战神大人高高在上,不染尘俗,此番与我们这些俗人争抢,岂不是跌了身份?”他摇着扇子,故作潇洒,“还是说,天界如今也拮据至此了?” 季寒初连眼神都未曾瞥过去一眼,仿佛对方只是嗡嗡作响的蚊蝇。他心神大部分都放在感知前方越来越清晰的空间紊乱波动上。 “放肆!”墨蛟却忍不了,一步踏出,蛟龙的凶煞之气瞬间锁定了那少主,眼神冰冷,“再敢对战神不敬,信不信我现在就撕烂你的嘴,让你永远留在这无妄海外围?” 那少主被那实质般的杀气一冲,脸色瞬间煞白,手中折扇“啪嗒”一声掉落在地,踉跄后退,再不敢多言半句。周围一些原本也存着类似心思的人,见状也纷纷收敛,队伍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终于,无妄海的“入口”到了。 那并非一道门,而是一片扭曲、破碎、不断湮灭又重生的空间屏障。肉眼可见的空间裂痕如同黑色的闪电四处游弋,狂暴的混沌气流席卷而出,带着扰乱法力、撕扯神魂的可怖力量。 “啊——!”几个修为稍低的修士刚一靠近,便抱头惨叫,周身法力失控暴走,或是被无形的空间之力撕开护体罡气,血洒长空,狼狈地被迫退出,甚至有人直接形神俱灭。 “好可怕的禁制!”众人脸色发白。 季寒初排众而出,目光如炬,审视着那片混乱的法则。他并指如剑,周身炽白神光冲天而起,一股浩大、堂皇、秩序凛然的战神意志弥漫开来,暂时压制了混乱的混沌气流。 “破!” 他低喝一声,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剑意点出,并非硬撼,而是精准地刺入了那片破碎空间法则的几个关键节点。如同庖丁解牛,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空间乱流竟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后如同幕布般向两侧缓缓分开,露出一条勉强可供通行的、极不稳定的通道。 “走!”季寒初率先踏入,身影消失在光怪陆离的通道内。 众人又惊又喜,连忙跟上,心中对这位战神的实力有了更深的认知。 无妄海入口的空间乱流与法力紊乱,在季寒初一剑破开后,并未让幸存者们轻松多久。越靠近那传说中的归墟之眼,周遭的混沌气息便越发浓重,破碎的空间碎片如同隐形利刃,稍有不慎便会身首异处。几大门派原本浩浩荡荡的队伍,此刻已折损近半,剩下的也多是身上带伤,神色惊惶。 终于,一片相对“稳定”的虚无呈现在众人面前。那是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漩涡,仿佛连接着宇宙的终极深渊,正是归墟之眼!而在那漩涡中心,一株散发着朦胧青辉、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纯净生机的莲花若隐若现——混沌青莲! 然而,守护在青莲之前的,是一头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异兽。它形似巨蜥,却生有九首,每个头颅都狰狞可怖,覆盖着暗沉如陨铁的鳞甲,十八只眼睛如同燃烧的血色灯笼,死死锁定闯入者。它仅仅是盘踞在那里,散发出的威压就让空间微微扭曲,令人元神战栗。 “九首冥墟兽!”有人失声惊呼,声音充满了绝望。 几大门派的残余高手互望一眼,咬牙吼道:“结阵!与战神一同出手!” 一时间,各色法宝光华、法术洪流铺天盖地般向那冥墟兽轰去。季寒初亦挥动神剑,炽白的剑罡如同开天辟地的光柱,狠狠斩落。 然而,冥墟兽九首齐动,或喷吐腐蚀一切的冥火,或引动撕裂空间的风暴,或以蛮力直接撞碎法宝大阵。惨叫声此起彼伏,冲上去的人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瞬间粉身碎骨,非死即伤,战阵顷刻间土崩瓦解。 季寒初虽凭借强横修为周旋,剑罡在冥墟兽坚硬的鳞甲上留下深深痕迹,却难以造成致命伤害,反而被一记尾扫震得气血翻涌,银甲上都出现了细微裂痕。他眉头紧锁,心知单打独斗,绝无胜算。 眼见冥墟兽再次凝聚恐怖能量,要将剩余所有人彻底湮灭,季寒初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侧后方一片扭曲的虚空,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和不容置疑: “跟了一路,坐收渔翁之利。如今,归墟之眼就在眼前,还不现身吗?!” 虚空一阵波动,墨蓝色的魔气如同水墨般晕染开来,蛊月蓝的身影悄然浮现,姿态慵懒,仿佛只是路过。 “魔女!” “是……是月霓上神!” 也有人认出了她堕魔前的神号,声音复杂。 蛊月蓝对周围的惊呼充耳不闻,只是挑了挑眉,看向季寒初,语气带着惯有的嘲讽:“哟,堂堂战神都解决不了的麻烦,我区区一个女子,又能如何?” 季寒初几乎气结,强压下怒火,语速极快:“此獠强大,一对一毫无胜算!唯有你我联手,二对一,方有一线生机!只有结盟才能活!” 蛊月蓝歪了歪头,红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随即,她不耐地扭了扭脖子,墨发在混沌气流中飞扬。 “麻烦。”她轻嗤一声,下一瞬,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句清冷的话语在空中回荡:“速战速决。” 话音未落,她已出现在冥墟兽一个头颅的侧面,指尖凝聚起极致的幽蓝魔光,化作无数条嘶鸣的毒蛇虚影,刁钻狠辣地直刺那头颅的眼眸!——万蛇噬心! 冥墟兽吃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季寒初岂会错过这绝佳时机?他周身神光大盛,战神法相隐隐浮现,手中神剑发出前所未有的嗡鸣,汇聚了他毕生修为的至强一剑——裁决·天光!如同九天银河倾泻,纯粹而霸道的毁灭剑意,精准地斩向因蛊月蓝攻击而暴露出的、另一个头颅下方的逆鳞要害! “吼——!” 冥墟兽彻底被激怒,剩余七个头颅疯狂舞动,冥火、风暴、毒瘴、音波……各种天赋神通不要命地倾泻而出,将整个归墟之眼入口化作了死亡的炼狱。 蛊月蓝身化万千魔影,在攻击缝隙中穿梭,幽蓝的魔刃一次次撕裂冥墟兽的防御,偶尔被狂暴的能量擦过,袖袍碎裂,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上面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迹,她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季寒初则正面硬撼,剑罡与冥火对撞,爆发出恐怖的能量涟漪,震得他虎口崩裂,一缕鲜血自唇角溢出,银甲上的裂痕也多了几道。但他眼神锐利如初,每一次挥剑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两人虽无言语交流,却展现出了惊人的默契。蛊月蓝的诡谲偷袭总能在最关键时刻扰乱冥墟兽,为季寒初创造必杀的机会;而季寒初的煌煌正道攻击则吸引了大部分火力,让蛊月蓝得以施展致命一击。 终于,在又一次精妙的配合下,季寒初的神剑狠狠刺入了一个头颅的核心,而蛊月蓝的蓝魔蛇灵则如同最锋利的钻头,瞬间贯穿了另一个头颅的眉心! 冥墟兽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起来,最终在混沌气流中开始寸寸崩解,化作精纯的能量消散于归墟之眼。 战斗停歇,现场一片狼藉。 季寒初以剑拄地,微微喘息,抹去唇边血迹。蛊月蓝则轻盈地落在一块漂浮的巨石上,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袖,手臂上的焦痕在她运转魔元后缓缓愈合。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一触即分。没有感谢,没有寒暄,只有暂时休战的默契,以及……对那漩涡中心,唯一盛开的混沌青莲的势在必得。 短暂的联盟,随着异兽的死亡,瞬间变得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