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当我看见厄舍府(原女×莱姆斯卢平》 第1章 the first glance 卢平先生曾是我的家庭教师,被我父亲雇佣过几年。 我母亲是个美国人,和父亲因为偶然的机缘相识相爱,却在几年后失去了那种热情,在我四岁那年和父亲离婚。 我母亲离开了英国,带着钱,没带我。我猜是因为我和父亲长得很像,她不喜欢我。 父亲不是一个情感很充沛的人,或者说,他不知道如何,也并不想把不多的情感投在我身上。那个时候,他的某个亲戚的孩子找不到工作,他就请了那个男孩来做我的家庭教师。既获得比市面上价格更低的服务,也给自己博了个仁义助人的好名声。 父亲一向是精于算计的,很擅长打理他的财产,也积攒了不少资本。不然光是持有他继承来的乡下庄园,其管理费用就让人消受不起。 我和卢平先生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个庄园里。我还记得应该是我四岁那年的夏天,父亲带我去乡下小住度假。那个时候我的保姆卧病在床,父亲找不到人管我,卢平先生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虽说是家庭教师,但彼时卢平先生其实更像是一个保姆,毕竟,你也不能指望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能够坐下来好好学点什么。他在图书室里读书给我听,带我去河上划船,领我去附近的村镇参加人家的庆典。 这些事父亲一概不知,他没到乡下两天就被一个电话又叫走了。当然,如果我们还得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话,也不可能有机会过得这么愉快。 总之我们度过了很长一段快乐的时光,大概几年,从乡下的庄园到伦敦的屋子,直到我生了一场大病,他就在那段时间消失了。然后我们便再也没见过。 一直到,今天。 我照例踩着点上火车,唯一看起来空点的包厢里面睡着个一看就不是学生的人,他脸藏在黑色的斗篷里,看不分明。 我瞟到一眼他的箱子,把手处标着姓名——莱姆斯·卢平。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能在这里再次见到这个名字。我始终记得他,尽管确切的长相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我始终念着这个人,他是我童年里很特殊的存在。 英国魔法界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当我拿到霍格沃茨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一定还会再相见,只是没想到是现在。 卢平先生是我童年秘密的持有者,在他发现我能让树枝动起来,掉到水里的船桨会重新飞回我手上这种一系列反科学的事情后,他欣喜地告诉我:我是一个巫师。 “你是一个巫师,蕾妮。”他变戏法般从口袋里掏出魔杖——长得和故事书里的刻板印象一样一样——他挥了挥魔杖:“你看。” 那时是夏天,万物繁茂。我们在乡下,河边的一个小坡上,山一样的七叶树在他背后开着花。他一挥魔杖,那些黄色的微末小花就缓缓倾泻下来,像是雪一样笼罩我。它们轻飘飘地来,轻飘飘地走,最后落到河里,渺无踪迹。 伴随着莱姆斯轻飘飘的一句:“我们是一样的。” 父亲和我们不一样,他不喜欢我身上奇特的现象,我后知后觉这也是我与母亲的共同点。小孩天生有敏锐的嗅觉,即便他没说,但是我知道他想让我藏起来。 父亲始终是沉默的,像伦敦那个家里死白的天花板。他始终沉默地看着我,在我接到录取通知书后,沉默地喝他的酒。 我想他沉默地爱着我,或许吧。至少我是那么期待的。 卢平先生不一样,他是有声响的,是会笑的。像是那棵高大得像是要压倒我的七叶树一样,风吹过来时,会细细簌簌地发着轻响。 我曾学着翻查过电话黄页,找到卢平家的电话拨过去,电话那头只有留言信箱,无论我和它说了多少它都不回话。 我也曾写信给他,在我得到我的猫头鹰之后。我一厢情愿地把我认为的那些喜讯告知他——我在魔法界唯一认识的人——告诉他我进了霍格沃茨,成为了拉文克劳的小巫师。 可是他从来没有给我回过信,就仿佛消失了一样。离别前他送我的诗翁彼豆故事集我还放在柜子里,证明他在我生命里真实存在过。 那些浮光掠影般的好日子,大概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怀念的幻觉。 汽笛响,火车开动。卢平先生被响声吵醒,疲倦地眨了眨眼。他的兜帽滑落下来,露出了他的脸。 他和我印象里的不太一样了,比以前更瘦,头发是长的,嘴唇是薄的,皮贴骨的脸上显出几条不明显但的确有的表情纹。他因为光线眯了眯眼,然后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我也看着他,直到几秒后他又偏头与我错开视线。我猜他没有认出我,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也是,从幼儿到青少年,我的变化绝对比他还大。 车厢门被打开,全校闻名的三人组坐了进来。我看了眼卢平先生,他又蒙着头睡了。我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这是他朋友的儿子,他不打个招呼吗。 我记得他和我说过的故事,发生在霍格沃茨的,有关于魔法的,和他的朋友们的。他说:“你也会在霍格沃茨交到朋友的,蕾妮,你不会一直孤独的,会有人来爱你的。” 尽管他潜藏了一些信息,比如那些朋友有的死了有的入狱,最后还是只剩了他一个人。当我在旧报纸里无意看到那条过去的新闻,我很想问问他,当年他和我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我的学校生活和卢平先生当年许诺我的不一样,我没有朋友,也没有人来爱我。 火车在山谷间穿梭,绿的草甸一直延伸山的脚底。我把耳塞塞上,摸出一本书看着。 火车走到一半,天就黑了,惊人的大雨噼里啪啦地落下。车意外地停下,车厢门被打开,一个摄魂怪直冲我们而来。 我立刻就没了清醒的意识,只觉得整个人被按在猩冷的泥水里。过去的一切席卷而来,它们轰轰烈烈地压过我的头顶,让我甚至无法发出呼救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者只是短短一瞬,那种灭顶的悲意又放过了我。我回过神来,满脸都是泪。 格兰杰和韦斯莱第一时间去安抚了他们的朋友波特,而卢平先生则选择了缩在角落里的我。“嘿,你没事吧?”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我,伸出手拍拍我的肩:“吃块巧克力吧。” 我猛地抬起头盯着他,喉咙很痛,脑子很昏,眼泪大滴大滴滚出眼眶,想努力睁大眼睛看清他却不能。 我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手足无措,他的语气就像五岁那年我被树枝划破了手的时候一样:“你在哭吗?” 他好蠢,问了个蠢问题。我真是懒得理他,草草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弯下腰伸长手去够我刚刚掉落的书——在摄魂怪进来时,我的书被碰滑到了地上。 他大概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句蠢话,慌里慌张地蹲下来也帮我去捡那本书。也许人在尴尬的时候就是会给自己找点事干吧。 书落在地上,正面朝上,明晃晃摊开的扉页上写着我的大名。他捡起书,把它合上递给我。 “吃点巧克力吧。”他低着头,从兜里掏出一板巧克力,递到我手边。 “不了谢谢,卢平教授,我对坚果过敏。”我刚刚听见韦斯莱夸过巧克力里的坚果很不错,摇了摇头:“如果可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这块是没有坚果的,”他坚持要我吃,把巧克力塞到我手里,语气上甚至带了点恳求的意味:“吃一点好不好,蕾妮。” “啊哈,”我听到我的名字出现在他嘴里,立刻把巧克力扔在了他脸上:“原来你还记得我。”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蕾妮。” 卢平先生匆匆离开了,他去了司机那里。我重新翻开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我知道韦斯莱正在偷偷打量我,他听见了刚刚我和卢平的对话。 波特状态好多了。格兰杰或许是想也来关心关心我,她凑了过来,随便起了个话头:“你在看什么书?” “《无忧集》,雪莱的晚期诗集。” 韦斯莱的表情很难以言说,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话却只能憋着。格兰杰白了他一眼,然后冲我笑了笑:“我也很喜欢雪莱,他的诗很美。” 她的眼神瞟向我正摊开的那一页,小声地读了出来:“我们别时和见时不同,心绪重重,但表露不多。”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我眨了眨干涩的眼,然后想起些毫不相干的事。 这个季节,七叶树的花应该已经败了吧。 第2章 please spot me 开学宴上,卢平先生被邓布利多校长宣布成为新任职的黑魔法防御课的老师,这大概也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列车上的缘故。我没滋没味地顺着鼓掌的大家拍了两下手,然后继续吃我的饭。 真不巧,我最差劲的学科就是黑魔法防御术。 当我第二天早上踩着铃走进教室,果不其然就剩前面最中间的位置是空的了。我把包往旁边的桌上一甩,一个人占了两个位置。 卢平先生,不对,现在应该是教授了。卢平教授站在讲台上,他的视线掠过我,然后用魔杖敲了敲黑板:“好的,那么我们开始上课。”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莱姆斯卢平,这个学年教授黑魔法防御术,你们有什么学业上的相关问题,课下都可以来找我问。” “同时,我还是个麻瓜文学爱好者,如果有选修了麻瓜研究的同学,在找不到布巴吉教授的时候也可以来找我探讨。” 我撑着脑袋,玩着笔,听着他的声音,想起了小时候他在图书室里给我读莎士比亚。也许给那么小的孩子读十四行诗有点为时过早了,但卢平喜欢,所以他读了。 “从此我的姓名被打上烙印,因而不得不收敛本性。即使那些恶行像染料,已经渗进我双手皮肤。但请怜悯我,为我祷告以求新生。” 他一手拿书,一手摊开放在我跟前,我坐在他膝头,听着“祷告”“天父”这些词一次又一次从他嘴里说出,心不在焉地用手指在他手心里画着抽象画。 他掌心一合,抓住我的手指晃了晃:“认真点,蕾妮。” 我抬起头问他:“你信教?” 他好像被问住了,沉默了良久,然后摇摇头:“不,我只是想要一点超脱。” “嘿,回神。”十多年后的卢平教授指关节在我桌子上敲了敲:“希金森小姐,我希望你认真听课。” 恍惚间,他和我记忆里的那个男人重叠到一起——捧着书,然后把手伸给我。 我张了张嘴,然后沉默地低下了头。在他穿过我的课桌往后走的时候,我用只有我和他能听到的音量说:“我只是想要一点超脱。” 他错愕地停住步伐,只是几秒的停滞,然后接着向后面去了。 我没有理会他下课时把我叫住的举动,自顾自地往下一个教室走了。我不想面对他,毕竟他那么多年都没有试图来面对过我。 我和他的关系很奇怪,不像是师生,也不像是朋友。我不尝试去定义这种关系,我对他的情感很复杂。 在卢平离开之后,父亲把我转入了一所私立寄宿学校。我被那里的大孩子欺负过,放假回家时祈求父亲帮助,可他却没搭理我。我只好打电话给卢平先生——的留言箱——寄希望于他能听见,然后来拯救我。 虽然后来我发现我的生命并不能被谁拯救,它在冰凉的水里,一直下沉。 不过当时的我好心地猜想卢平先生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就算是荒谬的“没钱充电话费”这种理由我都想过。 总之我对他抱有极大的期望,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甚至像是把他当成了那些诗里的“天父”一样,虔诚地祷告。 多年过去,他现在成了我的教授。当我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回应,现在不需要了却反复出现。 “所以你到底什么意思?卢平教授?”我坐在他办公桌前面,他坐在办公桌后面,中间是一张作为理由把我喊来的敷衍的暑假作业。我先发制人地开口:“我想你不只是想和我说说这份作业的吧。” “蕾妮,我很抱歉。”他把茶杯放在我面前,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才开的口:“摄魂怪来的时候,你一直在哭,嘴里还说着些什么。别人听不清楚,可是我听清了,你念的是“莱姆斯”。” 我偏过头不想看他:“我在给你打的电话和后来写的信里都曾叫过无数次这个名字,可是结果呢,我什么也没有得到。那么我现在也不希望念了这个名字能得到什么回报。” “我不是故意不回你的信的,蕾妮,我……”他绕过办公桌,蹲在我面前,自下而上眼巴巴地望着我:“求你,原谅我。” 我没有理他,接着刚刚的话头往下说:“在有猫头鹰之后,我确信每一封信都能送到你手里——猫头鹰有这样的能力。可是你没有回信,我无法再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你不是没钱充话费,所以接不到我的电话。你只是不想理我。我曾经在信里也这样求过你,求你带我走,可是你没有出现。” 我越说越崩溃,止不住的哭腔从喉咙溢出:“我把你当天神,我把你当父亲,可你为什么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九岁那年,就是他离开的那年,我曾问过他“爱究竟是什么?” 他说他尝试着约过会、接过吻、也谈过恋爱,可它们都无疾而终了。他不清楚那是否是爱,毕竟它们好像也没有书上说得那么刻骨铭心。 他望着远处的摆件花瓶,陷入了思索,我试探着吻了他的双唇。他瞪大眼睛看着我,瞬间回过神来,然后抬手把我推开。 他问我:“你在干什么?” “我想试试,什么是吻。”我眨了眨眼:“我想,既然吻和爱常常连在一起,那么他们应该是一体的。我的父亲从没吻过我。卢平先生,我想试试看,爱是什么滋味。” “那么,爱是这样的,”他重新靠近我,轻轻吻了我的额头:“蕾妮,你感受到了吗?” 他说:“爱是拥抱,是亲吻,是我回头多看你一眼。” 第3章 limerence or escapism 办公室里的我们不欢而散,他跟在我后面坚持要送我回拉文克劳塔楼。一圈一圈的楼梯把时间拉得很长,我走在前面,他慢了几步跟在我后面,我回头只能看见他低低的发旋。 他始终避着我的眼神,却又坚持送我回去。我们一路上没有说话,直到走到休息室大门口,我拉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这一回他避无可避。 我问他:“你不和我说点什么吗?除了苍白的“对不起”以外我都愿意听。” 可他只是低着头说:“抱歉。” 我在他面前狠狠地拍上了门。 在我印象里,年轻的卢平先生从没有那么不善言辞过。他浪漫又有趣,说的话总能逗得我笑出声。 那时候我们在新剪过没多久的草地上野餐,久违的阳光晒得山谷暖融融的。他说了什么话来打趣我,我笑着跑去抓他,他佯装着奔跑的模样吊着我。 跑了没几步,他就张开双臂接住往他身上飞扑来的我。我把他按倒在草地里,他脸上挂着恣意的笑,然后抬起手捏了捏我的脸。 “嘿蕾妮,这可不公平。你知道的,我是不敢对你做什么的,可是你却可以对我那么暴力,这真是令我沮丧。我有时候真想反抗希金森小姐的暴政。” 我笑得很开心,把随手拿上的餐刀抵在他胸口:“那么就是现在,拔出你的剑来吧。和我痛痛快快地干一场架,那儿,蒙太古家的人来啦!” 他自然听得懂我在说什么,我的一切都是他教的。他一下从草地上翻起来,顺手把我抱起:“你是凯普莱特,我的小朱丽叶,夏天的维罗纳城里也找不到像你这么美丽的花。” 我大笑着从他身上跳下来,他牵起我的手,哼着我没听过的调子拉着我跳舞。我不会跳舞,只能跟着他的步子走,顺着他的手转圈圈。 在被踩了好几脚后,卢平先生干脆把我抱了起来,不让我落地,以便他一个人主导这场游戏。我干脆把双腿盘在他身上,然后仰起头亲了亲他的鼻尖。 “你喝酒了,我闻出来了。”我骄傲地宣布。 我再没和别人有过那么亲密的接触,只有卢平先生,他是特别的。他教我读莎翁,教我读雪莱,在我的纠缠下迫不得已给我读爱伦坡。他才像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父亲。 我曾把这个想法说给卢平听,他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大叫:“我明明才二十岁出头!怎么就成父亲了!” 他不是一个很跳脱的人,难得有这样的反应。我嬉笑着,抱住他喊莱姆斯哥哥这样哄着。 现在我无论如何也喊不出一声哥,他年纪上也终于足够给人当父亲了。 他最终还是给了我糟糕的暑假作业一个及格的等级,没有再喊我去谈话,也没有让我重新写一遍。 我还是天天踩着点去上课,大摇大摆地坐在他跟前,书也不翻开,上课就托着脸发呆。 他总是以担忧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我面无表情地盯回去,夸张地做了两个口型,冲他骂句无声的脏话。 时间过得很快,万圣节到了,当天下课卢平先生叫住我,然后从办公桌肚掏出厚厚一个礼物盒。 “爱伦坡的周年纪念精装书,”他的手撑在桌上,低下头以哀求的眼神看着我:“作为礼物,请你收下。” 小的时候,我最喜欢万圣节也最喜欢爱伦坡。在我心里,万圣节是热闹的,鬼魂会钻出墓地,陪在我身边。 听到此番童言,卢平先生笑而不语,他拿起画笔和油彩在我脸上涂涂抹抹。这是他答应我的,作为当天背下三首诗的奖励,帮我化妆。因为我想去吓一吓我的父亲。 我敲开办公室的门,老板桌后的父亲却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什么情绪也没有,无论是喜悦、惊讶,还是对我捣蛋行为的不满,什么都没有。他只是漠然地吩咐保姆带我去洗脸。 我挣开保姆的手,哭着跑去找卢平。他慌忙地找出手帕给我擦眼泪,细密的吻落在我头顶:“别哭了蕾妮,我处理不好你的眼泪。你一哭我就心慌。” 我把准备好问我父亲的问题抽抽搭搭地送给他:“我今天吓人吗?” “吓死了,”他连忙回答道:“像爱伦坡一样吓人。” 我盯着书上烫金的花纹,陷入那段回忆。他见我久久不搭话,小心翼翼的把书盒放进我包里:“万圣节快乐,蕾妮。” 霍格沃茨的秋天很短暂,好像海格的南瓜才刚刚从藤上摘下,宣告冬天的寒风就吹来了。我讨厌这个时候的图书馆——总有些怪人要开窗——冷得让人无法忍受。 在这个时候,我往往会找一个有壁炉的教室看书,反正霍格沃茨空教室那么多,随便我用。 “啊哈,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我打开一扇教室门,眼前赫然是面露难色的卢平。他面前有个背对着我的女生,她正大声哭着,看校袍应该是格莱芬多的。 被惊动的她捂着脸就从我身边跑了出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还狠狠撞了我一下。 我被撞到门框上,不解地问卢平:“我做错了什么吗?” “蕾妮,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他连忙上前抓住我,还顺手把门带上防止我转头就走。 我感到颇为好笑,耸了耸肩,舒舒服服地仰头靠在墙上:“我没想过什么,我清楚你不是畜生。你不过是又辜负了一个女孩的爱意罢了。” “她比你小那么多,就算是再愚蠢也知道你们俩之间的差距。她也许是终归走投无路了才会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老师身上,她想要的不过是一句“我也爱你”。” “而你说了什么?你是个懦夫,你只会说对不起。” 他这次终于被激怒了,红着眼眶冲我大吼:“可我又能做什么?我不是神我没办法救任何人,我又能改变些什么?你究竟想让我怎么样!?” “我不想让你怎么样,”我小声回答他:“你也救不了我。可我只想让你多回头看看我,然后告诉我,你也爱我。” 顿时,他像一只被咬到致命部位的狼,肉眼可见地从那种紧绷的攻击状态里消解出来。 我能感觉到他刚刚从愤怒里跳出来的情绪又迅速地往另一个极端里去了,他眼神里流露出浓重的悲戚,像是大雪要压下来,埋过我的躯体。 我说出了从我们重逢以来最平静的一句话:“你有想过我吗,莱姆斯,你有收到过我的消息吗?” “你说你进了拉文克劳,你最喜欢的课是古代如尼文,你习惯在黑湖旁第四棵山毛榉下读书,”他流着泪,低声说道:“你还说你很想我。”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莱姆斯?” “我不敢,但是我也好想你。” “别试图和我说些虚情假意的甜言蜜语。给我滚,我讨厌你。” 第4章 Shakespeares R&J 我不明白他不敢在哪里,他低着头匆匆忙忙地就离我而去了,没有留给我任何解释。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至少在我们的关系上,卢平应该没有理由说出“不敢联系”这几个字。 更何况,在我印象里,他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何谈什么“不敢”。 八岁那年,乡下小镇的庆典上,有拐卖小孩的想把我拐走。我还没摸清楚情况,卢平就一把把愣愣的我抱起,放在堆得高高的啤酒箱上。他没说什么多余的话,然后转身把那个男人揍翻在地。 我欢呼着扑到他怀里,路过旁观的游行队大声鼓着掌,喇叭和行进鼓演奏者用他们的乐器为卢平助威着。他冲他们挥挥手,然后低头亲亲我的脸颊,抱起我就跑:“快走!不然警察就来了,好麻烦的。” 他不是一个很模范的大人,在被我撞见喝酒的时候,他会赏我一杯底作为封口费;在我一脚踩进泥巴弄脏了鞋子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嘲笑我。 他用魔法偷来我父亲收藏的古董车,载着我在乡间的路上飞驰。齐柏林飞艇大声在音响里唱着歌,我把窗户打开,半晚的风混着夕阳一股脑地灌进来,把吉他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 我把大半身子探出窗外,看平原被落日染成金红色的海,我家的庄园被尾气甩在身后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卢平先生分出神,着急忙慌地把我拽回来:“把身子探那么出去是想死吗?” 我欢笑着凑到他身边,给他送上一个脸颊吻,问他:“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莱姆斯?” 他腾出一只手,亲昵地揉揉我的头:“一想到会有这样的可能性出现,我心都要碎了。” 那天的夕阳红得像血一样,让我想起我的初潮。它来得悄无声息,不声不响地弄脏了我新得的连衣裙。 第一个发现我裙子后面沾了血的人是卢平先生,当时我正背着诗,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桌上的地球仪。 在那之前,没人给我讲过什么是男女有别。我对生理知识一无所知,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卢平先生请来保姆帮我换了衣服,然后抽了张稿纸给我草草画了两个人体图,教我什么是性别。 他讲了很多,有关身体构造,有关发育差,以及“当男女之间产生爱,水到渠成时他们就会发生性行为,”他讲到这里就打住了,然后告诉我后面的事等我长大后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虽然爱和性是一体的,但是它们有差别。所以,如果你长大之后爱上了某个人,蕾妮,保护好你自己,别轻易让自己受到伤害。”他以这句话作为结尾。 我坚持要把他含混过去的地方搞清楚,不依不饶地问他:“那性和爱究竟有什么区别?” 他沉思片刻,最后回答我:“性是**的载体,爱却不一定会产生**。” 在他走之后我再没有在日落下坐着车兜过风,我喜欢父亲的车,它们内敛、豪华、宽敞,远比巫师的扫帚好。我虽然也喜欢骑扫帚时高高在上的视角,但是它们的确很不舒适。 我的宿舍也在高高的塔楼上,有很大的窗户,在我床旁边。我喜欢从那里——坐在窗台上——看夕阳。 那里的视野很好,往下一望,是辽远的小山向地平线生长而去,湖泊被包裹在其间,在晚霞下像是由水银构成。 我曾无数次幻想那种一跃而下的快感,像一只大鸟回到自己的山林,不做被阳台困住的朱丽叶。 《罗密欧与朱丽叶》是卢平先生最喜欢的戏,我曾嘲笑过他审美是那么老套又俗气。 可他却不赞同我的观点,他说在《罗朱》里,传统意义上的男人勇士用阴柔的毒药自杀,而看起来更为娇媚的女孩却选择了阳刚而暴烈的匕首。 他说:“这才是莎士比亚笔下的张力和思想之所在,蕾妮,这可不俗气。”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听他接着朗读《罗朱》。 那时他站在窗前,天光透过玻璃窗撒在他的发丝上,显得他整个人格外柔软。 他学着罗密欧的腔调,读着诗一样的台词:“爱情是叹息吹起的烟雾,如果烟雾消散,爱情就会变成恋人眼中闪烁的火花;如果烟雾弥漫,爱情就会变成装满了泪水的大海。不是这样又会是什么呢?” 年纪尚小的我不懂诗,也不懂爱,疑惑地问他:“莎士比亚究竟在写啥?” “笨,”他敲敲我的头:“他的意思是,爱是善变的。” “我还是不懂,”我撑着脑袋想不明白:“我理解如果爱消失了就会变成恨。可是爱一个人就是爱,恨就是恨,如果爱还存在,那它为什么会变化?” 他想了想,然后举了个例子:“比方说,如果你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我,而且有了新的玩伴,那你就不会想念我了。爱其实也同理” 我斩钉截铁地摇摇头:“不对,莱姆斯,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的。” 第5章 then I see the Ushers 他在我心里是第一位,我却无从得知他对我的想法。我总是主动去拥抱他、亲吻他,他会从善如流地接受却从没表示过更多。 他会用充满柔情的眼神注视着我,就像是我理想中的完美父亲,唯一的缺点是他从没和我直接说过“爱”。 我还记得有一次父亲请了他几个朋友来家里议事,我趴在在楼上透过楼梯栏杆观察他们穿过门厅。其中一个男人发现了我,他抬头冲我眨了眨眼。 大人们忙完了事,他却不急着走,而是偷偷跑到二楼来找我。他蹲在我面前,西装扣子被顺手解开,袒露着里面雪白的衬衣。 他问我:“你就是希金森的女儿是吗,小蕾妮?” 晚饭后保姆帮我打理好的卷发乖顺地垂在耳边,我点点头,接受了男人送我的礼物——一朵刚刚还别在他口袋上的花。 “我们要去参加一个派对,很好玩的,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父亲不会允许的。” “他会的,我的甜心。我会去和希金森先生说的,你不会受到惩罚的。”他亲昵地摸了摸我的后脑勺:“那么和我一起去做点好玩的游戏如何?” 男人带着我跳舞,给我端来我喜欢的点心,偷偷给我拿酒喝,笑眯眯地逗我开心。他带我走进一个没人的套房,然后哄着我温顺地脱了自己的裙子。 卢平先生就是在这个时候闯入的,他大力地推开房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他大步走过来,然后一拳打在男人脸上。 “把你的裙子穿上,”他面色铁青,严肃地跟我说:“去外间等我,我马上就好。” 我没见过他那么凶过,当场就被吓哭了。他只好用魔法把那个男人捆起,然后亲自给我把衣服穿上并把我抱出去。 “乖乖等我,”他把我放在沙发上,语气略微软了一点:“别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到处乱跑。” 我根本不想听他说什么,但是他却一直逼我回答,我只好点点头。他转身往那男人待的里间走,然后在我面前关上了门。 我听见他说了一句:“闭耳塞听”,然后屋子里面就完全归于沉寂。 大概五分钟后,他理着袖子打开了门,我看见那个男人倒在地上昏迷着,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卢平先生捏着魔杖走过来,一把抱起还在擦眼泪的我幻影显形回家。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凶,也不想问他把那个男人怎么了,只是无措地哭,满心都是害怕。 “我教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随便和别人出门,不要和男人独处,这些话都被狗吃了吗?” 他真的很凶,说话也很过分,我本来有些哭累了的眼睛重新大颗大颗地滚出泪珠。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和他说对不起,尽管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 这两天是卢平的月假,这个家没人陪我,我已经无聊了很久。那么当有人提出要带我出去玩的时候,我当然乐意。更何况,他是父亲的朋友。 他说他爱我,说我是纯洁的小天使,说如果父亲不爱我,他愿意来爱我。 等莱姆斯平静下来时,我已经累得趴在他腿上睁不开眼了——不知是困的还是累的,又或者二者都有。 他轻轻把我摇醒,我看见他眼下有一道水迹,顺着眼眶一路流下。 他说:“我错了,对不起。” “我不该凶你的,你才那么小你又知道什么。”他带着哭腔说:“是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蕾妮。我被吓坏了,我不是故意那么凶的。” “对不起,对不起,”他把下巴搭在我的肩头,沾湿的侧脸贴着我的头发:“我真的被吓坏了,我好怕你受到了伤害。” “他说他爱我,那个男人”我直勾勾望着莱姆斯的眼睛:“所以你打他了吗?” “我打了。”他这么说。然后我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 “没有人给我说过爱我,他是例外,”我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一次最崩溃:“没有人爱我!莱姆斯卢平你这个骗子!你明明说过你会对我好的,可你偏偏赶走了第一个来爱我的人!” “他才是骗子!蕾妮!”他抓着我的双肩尝试让我冷静:“他只是为了哄你上床!那是个变态、禽兽!他想对你做的不是爱!是……操蛋啊我该怎么和你说。” “可是!”我哇哇大哭着挣开卢平的手,却被他再次死死抱在怀里:“可是……” 我已经说不清楚话了,无力地趴在卢平怀里,哭得一抽一抽。 卢平低下头用手指帮我擦去眼泪,然后细密地吻在我脸上,从眼皮到嘴唇。他说:“对不起,我爱你,抱歉没有让你早点听到。” “我爱你蕾妮,我想把世上一切好的都给你,我想你生活在一成不染的空中楼阁里。如果你告诉我你想要的就是这句话,那我一定从你每天睁眼起就一直说给你听,无时不刻直到你厌烦。” “求你别再哭了好吗蕾妮,我才是第一个爱你的人。我一直都陪着你,你不用去别处找爱。我爱你,我自始至终都爱你。” “我对你没有出格的想法,我只是单纯地,爱着你。” 我从他嘴里听到了爱,从我出生起听到过最多的爱。我不和他计较什么了,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关于这件事,卢平先生第二天和我严肃地讲了很久。我问他:“可是你怎么办呢?你打了他,你会被警察抓走吗?” “我对他用了遗忘咒,他醒来不会记得我。同时我让他的□□功能彻底不能运作了。”他显少在我面前露出这种神情:“我巴不得给他一个死咒。” 我想他在霍格沃茨的时候成绩一定很好,不然怎么会用那么多厉害的魔咒。不过,他大概不是个好学生,会有哪个好学生对学校里的密道和机关烂熟于心呢? 他给我讲过很多,其中一部分被我记了下来。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知识在某些时刻确实给我提供了一些便利。 我会在晚上看完书饿了后溜去厨房门口,挠挠画像上的梨子,厨房门就会对我打开。家养小精灵热情地给我端来点心和大餐,不过那种非人的热情让我有些招架不住。 我会在每周三没课的晚上从密道溜去霍格莫德,喝一杯酒,然后在大街上随性地走着。无论是在麻瓜还是巫师的村庄里,夜晚总是人迹寥寥的,太阳一落山,街上就只剩下了路灯的存在。 我会歪歪扭扭地走着,蛇行绕开路灯的阴影,吹着不成曲的口哨,一步一步向村庄的尽头走去。 村的远处,山的脚下,尖叫棚屋静静等在那里。我靠着围栏坐下来,和这间赫赫有名的鬼屋亲密地坐在一起。 爱伦坡有一篇经典的小说《厄舍府的崩塌》,我想,故事里那幢破败的厄舍府应该也长得和尖叫棚屋差不多。 小时候卢平先生不喜欢给我读爱伦坡,他说这不是我这个年纪该读的东西。但是我总会缠着他,直到他招架不住只好给我读。 “当我第一次看见厄舍府,一种难以忍受的阴郁就涌上心。墙上的裂隙把我的视线牢牢吸引,教唆我往更深出去。” “我的灵魂随这寒风里的建筑物颤栗,除了瘾者午夜梦回后的空虚,沉沦寻常生活的辛酸,陡然间面纱飘落的恐惧,我无法以尘世的情感来比拟心中的这份惆怅。” “我心中一片冰凉,又往下沉,不断翻腾,一种难以解脱的悲戚盘踞在心头。” 我小时总觉得爱伦坡的描写有些冗长,更偏爱那些惊悚的情节。可卢平却尤其喜欢这一段,他语调拖的很长,慢慢地朗读着。我喜欢他读“下沉”这个词时,嘴微张开、舌头在口腔里卷起发出的声音。 明明是夏天,读书室里却很阴凉。我攀上他的膝头,摸着他的嘴角想要看清楚他双唇的模样。他停下朗读,静静地看着我,神色看起来是那么悲伤。 他眼里映着我的脸和一点水光。我问他:“莱姆斯,你在哭吗?” 他错开脸,摇摇头,捡起刚刚中断的小说接着读。 我仰着头去看他的眼睛,本来是棕色的瞳仁变成了灰绿色。我想他的心头或许早已笼罩着一个厄舍府,阴风瑟瑟。每当他向里看一眼,就给他带来无限悲哀。 后来每当我读到厄舍府,我都会想起那时缠绕在他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想问问他:你究竟在难过些什么呢?是关于生活的坎坷还是关于朋友的离去?或者如我自私的想法,你是否也对我感到一丝悲悯呢? 我想问问他:你究竟是爱我这个人,还是只是对一个孤独的小女孩抱有常人也会持有的同情?你是因为可怜我所以才说爱我的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我都无从得知,因为我没机会问出过口。 在我和他相处的最后一段时间里,我沉浸在他的每一句“我爱你”里,每天想的只有接受爱和表达爱。而且,九岁的我还没有后面那么患得患失呢。 那年圣诞节,我送他的礼物是一首小诗,里面厚颜无耻地抄袭了一句聂鲁达:“那时我的吻是石榴,敞开又深邃,而你的嘴是纸做的玫瑰。” 他把这句话勾出来,然后轻轻给了我后脑勺一巴掌:“一点都不真诚呢,蕾妮,怎么还有抄袭的部分?” 我不好意思地把贺卡从他手里抽走:“你不喜欢的话那我就不送了。” “别别别,”他着急忙慌地收走哪张被我画得花花绿绿的卡片:“我特别喜欢,特别特别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