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暖风过境》 第1章 再见 省重点一中的开学典礼,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崭新的、混合着期待与不安的气息。 巨大的礼堂安静而凉爽,中央空调系统无声运转,将夏末最后一点余热彻底驱散。穹顶高阔,光线明亮,映照着一片整齐的、象征着新身份的蓝色海洋——那是所有高一新生统一穿着的深蓝色校服。 樊雨坐在靠后的位置,目光有些无所适从地掠过前方一排排陌生的蓝色背影,最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停留在左前方一个挺拔的身形上。 那个男生穿着和大家一模一样的深蓝色校服衬衫,却莫名地显得格外利落挺拔。他坐姿很放松,背脊却自然挺直,露出的一小截后颈干净,短发修剪得清爽利落。仅仅是那样一个背影,就透着一股沉静而笃定的气息。 “下面,请高一新生代表,江鸣同学上台发言。” 掌声响起。樊雨看着那个蓝色的身影从容起身,步履稳健地走向讲台。他调整话筒的动作流畅,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没有丝毫新生的怯场。 樊雨初中三年都在追逐着台上闪闪发光的少年,为了追上他的步伐,没日没夜的学习,为的就是这一刻,与他并肩站在同一片校园大地上。 他和江鸣,初中同校三年,点头之交。那时的江鸣就是风云人物,成绩好,长得好看,是老师眼中冲击竞赛的苗子。樊雨则安安静静,像一株不起眼的含羞草,只在人群的缝隙里,偷偷仰望过那道耀眼的身影。 如果单纯因为成绩和外貌就喜欢上一个人的话,那更多的叫做欣赏,可偏偏因为那个点头之交,在樊雨最狼狈的时候,把这份欣赏当做是喜欢,并苦苦支撑着他。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我是高一(三)班的江鸣……” 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来,清朗而稳定。樊雨不自觉地坐直了一些,仿佛这样能听得更真切些。 江鸣的发言条理清晰,谈及对高中生活的展望,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信。樊雨听着,心里生出一种微妙的距离感。他们穿着同样的蓝色校服,坐在同一个礼堂里,却好像已经身处不同的轨道。 发言结束,江鸣在掌声中微微颔首,走下讲台。回到座位时,他的视线似乎无意间扫过樊雨这边。 樊雨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但那目光没有任何停留,像一阵不经意掠过的风,穿过一片蓝色的森林,没有为任何一棵树稍作停留,便径直过去了。 只有樊雨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刚刚平稳下来的心脏,因为那一瞬毫无意义的交汇,又重新乱了节奏。 江鸣回到座位,周围的几个男生侧过头低声跟他说话,他微微颔首,唇角似乎牵起了一个很浅的弧度。那笑容很淡,带着礼貌,也带着一种不易接近的疏离。 樊雨迅速收回了目光,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自己摊在膝盖上的新生手册。蓝色的封面,烫金的校徽,触手微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那短暂的一瞥——他确定江鸣看到他了,就在从讲台走回座位的路上,视线确实有过一个短暂的、没有任何含义的掠过。 对于江鸣那样的人来说,大概只是视线移动过程中的一个必经点,和看到一把椅子、一盏灯没什么区别。他记得公告栏前那个短暂的搀扶,或许对江鸣而言,也只是顺手而为,如同拂开一片落叶,转身即忘。 开学典礼在校长冗长的总结中终于接近尾声。当“解散”的口令响起,整个礼堂瞬间被椅子挪动的声音和喧闹的人声填满。人群像开闸的洪水,涌向各个出口。 樊雨被人流裹挟着向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前方那个蓝色的、高出旁人少许的背影。江鸣和几个同样穿着火箭班(从他们谈论的“奥赛”、“摸底考”等词汇中推断)标志性蓝色校服的同学走在一起,他们交谈着什么,步伐很快,目标明确地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而去。 距离不远不近,樊雨能看见江鸣侧脸的线条,和他偶尔点头时轻微的动作。他们之间隔着攒动的人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河流。 就在一个拐角,人流变得更加拥挤。樊雨感觉自己的脚后跟被人踩了一下,身体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前面的人。他慌忙稳住身形,低声道歉。再抬头时,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仿佛一场短暂的梦境突然惊醒。 他站在原地,周围是喧闹的、穿着同样蓝色校服的新生,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带着兴奋与好奇,涌向各自崭新的班级。只有他,像一颗被遗忘的石子,突兀地停留在人流褪去的空隙里。 一种微妙的酸涩感,细细密密地爬上心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礼堂外带着阳光温度的空气涌入肺腑,驱散了刚才在冷气中沾染的凉意。他抬步,也朝着教学楼走去。 高一(三)班。他记得江鸣的班级。而他自己,在(七)班。普通班和重点班,不在同一层楼。 走到分岔路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向了自己班级所在的楼梯。楼梯口的光线有些暗,蓝色的校服身影在这里分流,走向不同的方向。 他踏上台阶,脚步声在略显空旷的楼梯间回响。走到拐角处,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就在另一侧通往高楼层(火箭班通常占据更好的楼层)的楼梯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正一步两级地向上,背影挺拔,蓝色的校服衬衫在从窗户透进的光线里,勾勒出清晰而遥远的轮廓。 樊雨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转身继续向上。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大概要开始习惯这种,仰望一个背影,然后走向不同方向的日子了。 第2章 见过 开学第二天,午后的阳光依旧带着夏末的余威,炙烤着大地。教学楼前的空地上熙熙攘攘,各班的生活委员正带着几名男生,从教务处的推车上将一捆捆沉甸甸的新教材卸下来,再分发给本班同学。 空气中弥漫着新印刷纸张特有的油墨气味,混合着青草被晒热后的清香。樊雨所在的(七)班领书点就在一棵大梧桐树的树荫下,但来回搬运依旧让他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刚将一摞厚重的物理课本放下,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汗,视线习惯性地飘向不远处。 (三)班的领书点就在他们旁边。他一眼就看到了江鸣。 江鸣似乎是被生活委员抓了“壮丁”,正和其他几个男生一起,从推车上搬下成捆的教材。他脱掉了蓝色的校服外套,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T恤,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而结实,带着这个年纪男生特有的清瘦力量感。他搬书的动作很稳,即使额角也挂着汗珠,神情却依旧是一贯的平静,没有半分不耐或抱怨。 樊雨正看得出神,忽然听到自己班的生活委员焦急地喊道:“咦?不对啊!我们班的英语练习册少了一捆!谁看到没有?” 周围一阵嘈杂的翻找和询问。 “是不是没搬下来?” “刚才点的时候好像就不对……” 生活委员是个瘦小的女生,急得团团转:“教务处老师说就这些了,让我们自己核对清楚的!这下怎么办?” 樊雨下意识地又看向(三)班那边。他们班的书似乎已经分发得差不多了,江鸣正拿起自己那份,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三)班的生活委员,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提着一捆明显多出来的书,快步走到江鸣身边,说了几句什么,又指了指(七)班这边。 江鸣顺着指引看了过来。 樊雨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却已经来不及。江鸣的目光在空中与他短暂相接。那目光依旧平静,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却让樊雨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接着,他看到江鸣对那个生活委员点了点头,然后便抱着那捆多出来的书,朝着(七)班的方向走了过来。 阳光落在他身上,白色的T恤似乎晃得人睁不开眼。他一步步走近,周围的喧嚣仿佛在那一刻褪去,樊雨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江鸣在(七)班生活委员面前停下,将手中的那捆书递了过去,声音清朗:“同学,这捆英语练习册,好像是你们班的,夹在我们班的书里了。”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太谢谢你了同学!”生活委员如释重负,连连道谢,赶紧接了过来。 江鸣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的任务完成,转身便要走。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的目光再次掠过站在一旁的樊雨。这一次,他的视线似乎多停留了半秒,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像是……一丝微不可查的确认? 樊雨愣在原地,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江鸣已经迈开步子,朝着教学楼走去,白色的背影在阳光下渐行渐远。 樊雨却还怔怔地站在那里,手心里因为刚才搬书而沾染的灰尘仿佛都带着温度。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股新书的油墨味,混合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还有一种……属于那个人的、干净而清冽的、转瞬即逝的感觉。 他低头,看着地上那捆失而复得的英语练习册,封面上崭新的烫金字母在阳光下微微反光。 所以,他刚才……是认出我了吗? 这个不确定的念头,像一颗被无意间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细微而持久的涟漪。这个开学季的午后,因为这一捆书,因为那短暂交汇的两次目光,忽然变得有些不同起来。 那捆英语练习册被生活委员迅速拆开,分发下去。冰凉的纸张传到樊雨手中时,他似乎还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的一丝来自另一个人掌心的温度,或许是错觉,但那感觉异常清晰。 “刚才那个是(三)班的江鸣吧?”旁边有同学小声议论,“听说这次入学摸底考又是第一。” “是他,长得还挺帅的。” “啧,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 议论声嗡嗡地传入耳中,樊雨没有参与,只是默默地将新书一本本塞进书包,动作比平时慢了些。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江鸣看向他的那最后一眼——那带着一丝确认意味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确认了什么?确认自己就是那个在公告栏前被他扶过一把的人?还是确认自己就是那个在开学典礼上坐在后排的陌生面孔? 这种不确定感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他的心,有点痒,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悸动。 接下来的几天,樊雨发现自己对江鸣的“偶遇”变得更为敏感。在走廊擦肩而过时,在食堂排队时,在操场做课间操时,他总会下意识地去寻找那个身影。而更让他心跳失序的是,他似乎、也许、可能……不止一次地捕捉到,江鸣的目光也曾短暂地落在他身上。 不再是完全无视的掠过,而是带着一种极淡的、近乎审视的停留。虽然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樊雨就是能感觉到那其中的不同。 比如,在一次课间,樊雨从物理老师办公室出来,抱着一摞需要发下去的作业本,在楼梯转角差点与上楼的人撞个满怀。他慌忙稳住身形,抬头,撞进了一双熟悉的、沉静的眼睛里。 是江鸣。 他似乎是刚从楼下竞赛辅导班回来,手里拿着几本厚厚的参考资料。 “对不起。”樊雨下意识地道歉,声音有些紧。 江鸣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瞬,又落在他怀里那摇摇欲坠的作业本上,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没有说“没关系”,也没有其他言语,就这么与他擦肩而过,继续上楼。 樊雨站在原地,怀里抱着沉甸甸的作业本,心里却像是被那个微小的点头注入了氢气,轻飘飘地要飞起来。他……他这次是明确地对自己做出了回应!虽然只是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点头! 这个认知让樊雨一整个下午都有些心神不宁。他反复回味着那个瞬间,试图从中解读出更多的信息。这是不是意味着,江鸣至少已经“认识”他了?不是作为一个模糊的路人,而是作为一个有过几次交集的、具体的“同年级同学”? 这种“被看见”的感觉,对于一直处于默默仰望状态的樊雨来说,不啻于一种巨大的鼓舞。尽管他们之间仍然隔着遥远的距离,尽管他们可能依旧不会有什么真正的交集,但这一点点微小的变化,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然细微,却真实地扩散开了。 放学铃声响起,樊雨收拾着书包,窗外夕阳正好,金色的光芒给蓝色的校服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边缘。他忍不住想,或许,高中生活也不仅仅只有枯燥的习题和遥远的仰望。 也许,还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如同被夹错又归还的练习册般,带着点巧合与温暖的插曲。而他和江鸣之间,那两条看似平行的轨道,是否也存在着极其微小的、可能交汇的角度呢? 他不知道答案。 但他第一次觉得,这份藏在心底的、酸涩又甜蜜的注视,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绝望了。 第3章 认识 这天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樊雨和几个同学在篮球场边休息,看着隔壁场地(三)班正在进行半场对抗。江鸣也在场上,他动作不算花哨,但效率极高,突破、分球、跳投,姿态冷静而精准。 一次激烈的篮下卡位,篮球被拍出界外,再次不偏不倚地滚到了樊雨脚边。 几乎是下意识的,樊雨弯腰捡起了球。他抬起头,正准备把球扔回去,却看到江鸣径直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他穿着蓝色的球衣,额发被汗水浸湿,几缕贴在额前,气息因为运动而有些急促。那双沉静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樊雨,目标明确。 周围同学的闲聊声似乎瞬间低了下去。 樊雨的心脏猛地攥紧,手握着粗糙的球皮,指节有些发白。他看着江鸣越走越近,最后在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站定。 没有客套的“谢谢”,也没有直接拿球。江鸣的目光在樊雨脸上停留了两秒,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他开口,声音因为运动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得不容错辨: “我们是不是见过几次?” “……” 樊雨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单刀直入的开场白。脸颊迅速升温,连耳根都烫了起来。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 江鸣看着他这副明显紧张的样子,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但他并没有移开视线,反而继续问道:“开学典礼,还有前几天搬书,还有食堂,上下楼梯以及昨天物理办公室门,是你吧?”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咄咄逼人,只是单纯地确认事实。可这种直接的、不加掩饰的确认,对樊雨来说,却比任何迂回的打探都更具冲击力。 “……是。”樊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得几乎像气音。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当场抓获的窃贼,所有隐秘的注视和心思都在对方清澈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江鸣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简单地说:“嗯,记住了。” 说完,他才从樊雨手中接过篮球,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樊雨的手掌,带着运动后的温热和潮湿。那股微小的电流再次窜遍全身。 然后,江鸣便转身跑回了球场,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再平常不过的确认。 樊雨却僵在原地,周围的声音重新涌入耳中,变得格外嘈杂。“记住了”?他记住什么了?记住他这个人了?还是仅仅记住了这几次巧合般的碰面? 新认识的朋友罗谷天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喂,樊雨,你认识江鸣啊?” “啊?不……不算认识。”樊雨猛地回过神,矢口否认,心跳却依旧如同擂鼓。他低下头,掩饰着自己滚烫的脸颊和无法平静的心情。 江鸣的直接,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他小心翼翼守护的世界一角。那种感觉,不仅仅是酸涩,更混合着一种被巨大声响震到的懵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被正视的悸动。 他偷偷抬眼,望向球场上那个重新投入比赛的身影。阳光勾勒着他奔跑跳跃的轮廓,汗水在阳光下闪烁。 “记住了”这三个字,像魔咒一样在樊雨脑海里盘旋了一整天。它带来的不是安心,而是一种更剧烈的、悬而未定的焦灼。江鸣记住了什么?是他樊雨这个人,还是仅仅几次尴尬的巧合? 这种不确定性在第二天中午的食堂达到了顶峰。 樊雨正和罗谷天端着餐盘寻找座位,目光习惯性地扫视拥挤的餐厅,随即猛地定格——江鸣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四人桌旁,对面恰好空着两个位置。 几乎是同时,江鸣抬起头,视线穿过嘈杂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他。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明确性。然后,在樊雨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时,江鸣对着他,极其轻微地颔首示意了一下空着的座位。 动作幅度很小,却清晰无比。 “樊雨,看那,不是大学霸吗?旁边有空位。”罗谷天也看到了空位,拉着他就往那边走。 樊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他被同学半推着走到那张桌子旁,僵硬地放下餐盘,坐在了江鸣的对面。他甚至不敢抬头,只能盯着自己餐盘里油光闪闪的糖醋排骨,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罗谷天倒是很自然地坐下,还好奇地看了江鸣一眼,显然认出了这位风云人物,但也没多话。 餐桌上一时只剩下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和周围巨大的嘈杂声。 樊雨能感觉到江鸣的目光偶尔落在他身上,平静,直接,不带任何评判,却让他如坐针毡。他几乎是数着米粒在吃饭,味同嚼蜡。 就在他准备硬着头皮快速解决这顿煎熬的午餐时,江鸣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是对着他说的,语气依旧平淡直接: “你的校牌。” “啊?”樊雨猛地抬头,对上江鸣的视线。 江鸣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胸口的位置。樊雨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校牌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别针,几乎是半吊在衣服上,眼看就要掉下来。 他脸一热,手忙脚乱地去固定校牌,指尖因为紧张而有些笨拙。 “谢谢……”他小声道谢,声音几乎埋没在食堂的喧闹里。 “嗯。”江鸣应了一声,收回目光,继续吃自己的饭,仿佛刚才只是随口提醒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这顿饭剩下的时间,樊雨依旧食不知味。但最初的紧张和慌乱过去后,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慢慢浮现。江鸣的“直接”并非咄咄逼人,他只是在陈述事实、确认信息、甚至……提供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这种直接,剥去了所有暧昧不明的猜测,反而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坦荡。 吃完饭,江鸣率先端起餐盘起身,对着樊雨和罗谷天微一颔首,算是告别。 第4章 问题 下午的物理课拖了会儿堂,等樊雨收拾好书包,教学楼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他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罗谷天标志性的大嗓门从下面传来。 “所以说那个新英雄的技能连招应该是……诶,樊雨你可算下来了!” 樊雨快步下楼,看到罗谷天和顾览正等在拐角。顾览安静地靠着墙,而罗谷天已经迫不及待地继续他的话题:“刚才说到哪了?哦对,我觉得这版本刺客还是太强了……” “你每赛季都这么说。”顾览淡淡开口,顺手把滑落的书包带扶回肩上,“但每次上分最快的还是你。” 罗谷天嘿嘿一笑,揽住刚走过来的樊雨:“这不一样,这次我是真觉得平衡性有问题……” 三人并肩朝楼下走去。刚到一楼大厅,樊雨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江鸣独自站在公告栏前,专注地看着新贴出的数学竞赛通知。夕阳透过玻璃门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就在这时,江鸣像是感应到什么,转过身来。他的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樊雨身上。 “樊雨。”他开口,声音清晰。 罗谷天和顾览都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罗谷天小声嘀咕:“就开始这么熟了?” 樊雨感觉心跳漏了一拍,强作镇定地上前:“怎么了?” 江鸣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浅蓝色的文件夹:“你的物理笔记本。张老师让我带给你。” “啊,谢谢!”樊雨连忙接过,注意到文件夹被仔细地夹好了,边角整齐。 “不客气。”江鸣的视线扫过笔记本封面,忽然问:“你最近在预习第三章?” 樊雨一愣,低头翻开笔记本,发现最新一页确实有他预习第三章的笔记。“你怎么知道?” “刚才在办公室看到你的笔记。”江鸣语气平静,“第三章的简谐运动比较抽象,如果上课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三班找我讨论。” 这话说得太自然,樊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倒是罗谷天在后面小声惊叹:“哇,学霸都这么热心肠的吗?” 顾览轻轻碰了下罗谷天,示意他别多话。 “好、好的……”樊雨感觉自己的回应干巴巴的,“谢谢。” 江鸣点了点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又看向他身后的两人,算是打过招呼,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江鸣走远,罗谷天才迫不及待地凑过来:“什么情况?江鸣居然主动提出要帮你?” 顾览平平淡淡的猜测:“他可能是看你笔记认真,单纯欣赏你的学习态度。” 樊雨把文件夹抱在胸前,心跳还没完全平复。他知道顾览的分析很合理,但内心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窃喜。 “要我说,这可是个好机会。”罗谷天搭着樊雨的肩,“既然大学霸都开口了,有问题就去问啊!” 顾览也点头:“确实,能跟年级第一讨论问题,对学习有帮助。” “所以你真要去问他题目?” 第二天午休,罗谷天一边扒拉着餐盘里的青菜,一边好奇地问。三人坐在食堂靠窗的老位置。 樊雨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含糊地应了一声:“可能吧。” 顾览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第三章确实有点难。如果你要去,最好先把自己不懂的地方整理清楚,别浪费人家时间。” “我帮你看看他什么时候在班!”罗谷天自告奋勇,“三班就在我们楼上,我打球经常路过他们班后门。” 樊雨还没来得及阻止,罗谷天已经三两下吃完饭,一抹嘴就往外跑:“等我消息!” 顾览看着罗谷天风风火火的背影,轻轻摇头:“他倒是比你还上心。” 下午第一节课间,罗谷天就带回了情报:“江鸣一般下午放学后会在教室多留半小时,说是要整理当天的笔记。” 樊雨握笔的手紧了紧:“哦。” “哦什么哦!”罗谷天比他还着急,“多好的机会啊!年级第一亲自辅导!” 放学铃声响起时,樊雨磨蹭了半天才收拾好书包。浅蓝色的文件夹被他小心地塞在最外层。 “需要我们在楼下等你吗?”顾览问。 “不用!”樊雨连忙拒绝,“我可能……就问一道题。” 罗谷天笑嘻嘻地拍拍他肩膀:“加油啊!我们在篮球场那边,问完了来找我们。” 樊雨深吸一口气,朝着三楼走去。 三班的后门开着,教室里果然还有几个学生在收拾东西。江鸣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写着什么。夕阳照在他侧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 樊雨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正要抬手敲门,江鸣却像有感应似的抬起头。 “有事?”他问,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樊雨走进教室,感觉到另外几个同学好奇的目光。他局促地拿出文件夹:“关于简谐运动,有个地方不太明白……” 江鸣放下笔,示意旁边的空位:“坐。” 樊雨僵硬地坐下,翻开笔记本指出自己困惑的地方。江鸣扫了一眼,从笔袋里抽出自动铅笔。 “这里你的理解错了。”他在草稿纸上画出示意图,“位移和加速度的关系,应该这样理解……” 他的讲解条理清晰,语气平稳,没有任何不耐烦。偶尔他会停下来问:“这里明白了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继续。 “原来是这样……”樊雨看着草稿纸上清晰的推导过程,恍然大悟。 “这部分确实容易混淆。”江鸣把铅笔放回笔袋,“还有其他问题吗?” “暂时没有了。”樊雨连忙道谢,“谢谢你抽时间教我。” 江鸣整理着桌上的试卷,忽然问:“你平时都这个时间放学?” “啊?差不多……” “那以后有不懂的,可以这个时间来问我。”江鸣说着,把整理好的试卷塞进书包,动作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樊雨愣住了。 江鸣拉上书包拉链,看向他:“怎么?” “没、没什么。”樊雨慌忙站起来,“谢谢。” 走出三班教室时,樊雨还觉得脚步有些发飘。他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才想起要去找罗谷天和顾览。 篮球场上,罗谷天正和几个同学打球,看到樊雨就跑了过来:“怎么样?大学霸是不是特别高冷?” 顾览递给他一瓶水,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他……”樊雨拧开瓶盖,斟酌着用词,“讲题挺清楚的。” “就这样?”罗谷天夸张地叹气,“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八卦呢!” 樊雨喝了口水,没有告诉朋友们江鸣最后那句话。 第7章 约定 周一早上,樊雨刚在座位坐下,罗谷天就凑了过来,眼神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所以,”他压低声音,“你跟江鸣,都发展到一起吃饭的地步了?” 正在预习英语的顾览也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显然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 樊雨把书包塞进课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常:“就是讲完题顺便吃个饭,那家面馆就在图书馆后面。” “他还挑食?”罗谷天精准地抓住了上次群聊里的重点,“这么细节你都知道?” “他自己挑出来的,我看得到的。”樊雨拿出早读要用的语文书,试图结束这个话题。 顾览若有所思:“江鸣不像是个会轻易和人‘顺便’吃饭的人。” 这句话戳中了樊雨的心思。他回想起周六分别时江鸣那句“下次你付”,自然得仿佛他们已经约好了下一次。这种理所当然的熟稔,让他心慌意乱。 一整天,樊雨都有些心神不宁。课间操时,他下意识地在火箭班的队伍里寻找那个身影。江鸣站在队伍前列,动作标准却带着点漫不经心,在一众学生中依然显眼。 仿佛感应到他的视线,江鸣在转身动作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七班的方向,在樊雨脸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表情,却让樊雨做操的动作僵了半拍。 下午放学,樊雨正和罗谷天、顾览商量着去不去打篮球,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江鸣发来的消息,很简短: “运动学追击问题,第三种解法想通了?” 樊雨愣了一下,回复:“还没完全明白。” 消息几乎是秒回:“现在有空?十分钟,三班后门。” 罗谷天伸过头想偷看,樊雨连忙把手机屏幕按灭。 “谁啊?神秘兮兮的。”罗谷天问。 “没谁。”樊雨把手机塞回口袋,心里挣扎起来。他既渴望见到江鸣,又害怕这种频繁的接触会让自己越陷越深。 顾览看了看他的表情,对罗谷天说:“走吧,今天作业多,不打球了。” 支走了好奇的罗谷天,樊雨犹豫再三,还是朝着三楼走去。三班后门,江鸣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物理课本。 “这里。”江鸣直接翻开到补充习题页,指着他上次提到的另一种解法,“用图像法理解,忽略中间复杂计算,直接看面积关系……” 他语速不快,讲解的重点明确。十分钟,不多不少。 “懂了?”江鸣合上书。 “懂了,谢谢。”樊雨点头。这种解法确实巧妙,让他豁然开朗。 “嗯。”江鸣看着他,忽然又问,“牛肉面,下次什么时候?” 樊雨心跳漏了一拍,几乎没反应过来这突兀的转折。 江鸣却像是问了个很普通的问题,补充道:“你说下次你请。” 原来他记得,而且当真了。 “……都行。”樊雨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干。 “那就周五放学。”江鸣直接定下时间,语气理所当然,“图书馆老地方,讲完题去。” 他说完,冲樊雨微一颔首,转身回了教室。 樊雨站在原地,看着三班紧闭的后门想:江鸣的每一次靠近都这样直接、坦荡,带着明确的目的(讲题)和清晰的边界(十分钟),却总在最后,留下一个让他无法平静的、带着些许私心的“约定”。 这种矛盾,让樊雨既困惑,又忍不住心生期待。 周五放学后,图书馆三楼。 樊雨到的时候,江鸣已经在了。这次他面前摊开的是数学竞赛题,密密麻麻的公式写满了草稿纸。 “坐。”江鸣头也没抬,笔尖还在纸上快速移动。 樊雨安静地坐下,没有打扰他。直到江鸣写完最后一步,放下笔,轻轻舒了口气,才看向樊雨:“运动学还有问题吗?” “暂时没有了。”樊雨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文件袋,“我整理了这周的疑问点,都在这里。” 江鸣接过文件袋,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里面是樊雨用工整字迹列出的问题清单,旁边还附上了自己的思路。 “很用心。”江鸣翻看着,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许。他抽出笔,直接在空白处开始写解答过程。 这次讲解比以往时间都长。当江鸣讲完最后一个问题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走吧。”江鸣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吃面。” 还是那家小巷深处的面馆。老板娘看到他们,熟稔地笑道:“还是老样子?一碗牛肉面不要香菜,一碗……”她看向樊雨。 “跟我一样,加香菜。”樊雨抢着说,然后掏出钱包,“这次我请。” 江鸣看了他一眼,没反对,只是默默把钱包收了回去。 等面的时候,樊雨鼓起勇气问:“你周末都来图书馆吗?” “嗯。”江鸣用热水烫着筷子,“这里安静。” “那……”樊雨顿了顿,“我以后能一起来吗?不会打扰你,我就自己写作业。” 江鸣烫筷子的动作停了一下,抬眼看他:“随你。” 面端上来后,两人安静地吃着。这次江鸣很自然地把香菜都挑到樊雨碗里,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做过很多次。 “下周三物理小组,”江鸣忽然说,“你要不要试试讲一道题?” 樊雨差点被面条呛到:“我?讲课?” “嗯。”江鸣表情平静,“就讲你整理的那种图像法。讲一遍,理解会更深刻。” 这个提议让樊雨心跳加速。他知道这是江鸣在给他机会,但更多的是压力。 “我怕讲不好……” “我在下面。”江鸣打断他,语气笃定,“讲错了我补充。” 这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樊雨看着他平静的眼神,突然有了勇气。 “好。” 走出面馆时,夜色已经笼罩了城市。两人并肩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 “下周一,”在地铁站入口,江鸣停下脚步,“还是图书馆?” 樊雨愣了一下:“周一?我们不是刚来过……” “你有新的问题要问。”江鸣的语气理所当然,“我看了你的清单,有几个地方需要深入讲。” 这根本算不上理由。樊雨看着江鸣在路灯下格外清晰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 “好。”他听见自己说,“老时间?” “嗯。”江鸣点头,转身要走,又回头补充,“记得带伞,天气预报说下周会下雨。” 看着江鸣远去的背影,樊雨站在原地,心里泛起细密的暖意。 江鸣从来不会说多余的话,但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清晰地表达着:我想见你。 这个认知让樊雨的心跳在夜色中久久不能平静。 第8章 相交 周三物理小组活动,樊雨站在白板前。台下坐着十几个组员,都是年级里的物理佼佼者,江鸣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今天我来讲解运动学问题的图像解法。”樊雨开口时声音平稳,他在白板上流畅地画出速度-时间图像。 当他讲解到用图像面积求解位移时,一个火箭班的男生举手: “这个方法在非匀变速情况下也能用吗?” 这个问题很有深度,正好触及图像法的适用范围。樊雨点头,在另一块白板上画出一个曲线:“对于任意运动,我们可以用微元法理解,每个微小时间段的位移就是vt图上的面积元……” 他的解释条理清晰,台下有人微微颔首。这时另一个女生追问:“那和直接积分相比,图像法的优势在哪里?” 这个问题相当犀利。樊雨稍作思考,江鸣的声音从后排传来:“直观。”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江鸣,他继续道:“竞赛中时间宝贵,图像法能快速建立物理图像。樊雨,你可以举个实际竞赛题的例子。” 这个提示恰到好处。樊雨立刻在白板上写下去年的一道竞赛真题:“比如这道题,用积分需要三分钟,但用图像法只需要看出这个三角形面积……”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作图,整个推导过程行云流水。讲解到最后一步时,他转身很自然地看向江鸣:“这里用相似三角形可以更快吧?” 这个下意识的请教让台下安静了一瞬——谁能想到一个普通班的学生不仅能在物理小组讲课,还敢和江鸣讨论最优解法? 江鸣起身走到白板前,在樊雨的图旁添了几条辅助线:“或者用质心定理,一步到位。” 他在图上标出一个点,整个图形的关系顿时一目了然。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赞叹声。 樊雨看着那个巧妙的解法,眼睛一亮:“这个更好!” 两人并肩站在白板前,不同的解法在板上交相辉映。江鸣放下粉笔时,看了樊雨一眼:“你的方法更适合大多数人,我的解法需要更强的洞察力。” 这一刻,他们不像是一个在教一个在学,更像是两个人在平等地探讨。台下有人小声说:“没想到七班的物理也这么强……” 活动结束后,几个火箭班的学生围过来向樊雨请教细节。江鸣站在人群外,看着被围在中间的樊雨,嘴角泛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当最后一个人离开,江鸣才走上前:“讲得很好。” “是你引导得好。”樊雨整理着讲义,“那几个问题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吧?” 江鸣没有否认:“重要的是你都答上来了。”他顿了顿,“而且最后那个质心定理的解法,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快理解。” “因为你画得很清楚。”樊雨收起粉笔,轻声说,“你讲的我都能听懂。”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让江鸣整理笔记的动作微微一顿。 人群散尽,实验楼里安静得能听见日光灯的电流声。樊雨把用剩的粉笔头扔进盒子,拍了拍手上的灰。 “刚才谢了。”他对靠在门边的江鸣说,“要不是你最后那个质心定理,差点被他们问住。” 江鸣没接话,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抛过来。樊雨下意识接住,是罐冰镇可乐,罐身上还凝着水珠。 “奖励。”江鸣自己也开了一罐,“讲得不错。” 可乐罐咔哒一声打开,气泡轻微作响。樊雨喝了一口,冰凉的甜意在喉咙里炸开。 “市竞赛的事,”江鸣用可乐罐轻敲了下栏杆,“想好没?” 樊雨摩挲着冰凉的罐身:“你就这么确定我能行?” “不确定。”江鸣答得干脆,“但我想试试。” “试什么?” “试试和你组队是什么感觉。”江鸣转头看他,“试试看我们能走到哪一步。” 这话说得太直白,樊雨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他低头盯着可乐罐上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鞋尖。 “每天放学一小时,”江鸣继续说,“周末加练。要背很多公式,要做很多题,会很累。” 樊雨抬头:“你在劝退我?” “我在告诉你代价。”江鸣的目光扫过他微微汗湿的额发,“现在拒绝还来得及。” 实验楼的老旧日光灯管忽明忽暗,在江鸣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樊雨突然发现,江鸣握着可乐罐的手指绷得很紧。 这个永远游刃有余的人,原来也会紧张。 “明天几点开始?”樊雨问。 樊雨突然觉得自己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明明是暗恋的人,却总是让江鸣主动,他想或许可以放开一点。 江鸣怔了半秒,随即恢复常态:“五点,图书馆。” “行。”樊雨把空罐子精准投进远处的垃圾桶,正了正脸色,“不过有个条件。” “说。” “别老用那种‘我在教你’的语气说话。”樊雨走到他面前抬起头跟他对视,“既然是队友,就得平等相处。” 江鸣挑眉:“比如?” “比如现在,”樊雨努力的耍酷,指了指他手里的可乐,“该你请客吃饭了。牛肉面,加辣。”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就在樊雨以为自己的要求太过分时,江鸣突然笑了。不是那种转瞬即逝的弧度,而是真正笑出了声。 “好。”他抬手抹掉眼角笑出的泪花,“走吧,队友。” 走向面馆的路上,樊雨看着身旁人的侧脸,感受着因耳红传来的温度,突然意识到——或许他从来就不需要仰望江鸣。他们只是在不同的轨道上,以不同的速度前行。 而现在,这两条轨道终于要交汇了。 第9章 是不是对我要求太严格了点 训练在第二天傍晚五点准时开始。 图书馆三楼那个靠窗的角落仿佛成了他们的专属领地。江鸣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活页夹,推到他面前。 “这是基础概念梳理。”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不容置疑,“前二十分钟,把这些定义和公式背熟。我会提问。” 樊雨翻开活页夹,里面是江鸣手写的笔记,字迹工整如印刷体,重点部分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注,旁边还有简洁的例题。这绝不是一晚上能准备好的。 “你什么时候整理的这些?” “昨天晚上。”江鸣已经摊开了自己的习题册,头也没抬,“抓紧时间。” 前二十分钟在紧张的背诵中度过。江鸣的提问精准而苛刻,任何一个表述不准确的地方都会被要求重来。 “不对。”在樊雨第三次卡在同一个角动量概念时,江鸣用笔尖点了点笔记上的一个关键词,“重新理解这句话,它描述的是条件,不是结果。” 樊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泛起的一丝烦躁,强迫自己再次专注于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 概念梳理后是解题训练。江鸣挑出的题目难度陡增,樊雨常常对着题目枯坐半天,找不到任何思路。 “别用你在普通班学的那套。”江鸣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冷静得近乎残忍,“忘掉标准解法。想想最基本的物理图像,从定义出发。” 有时,当樊雨实在无法理解某个难点时,江鸣会突然拿过他的笔。 “看这里。”他会在草稿纸上画出极其详细的受力分析图,或者一个动态的过程分解,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步推导都逻辑严密。“看懂了吗?”他问,然后会侧过头,观察樊雨的表情,判断他是否真的理解,而不是敷衍地点头。 这种专注的审视常常让樊雨心跳漏拍。 训练严格遵循一小时原则。时间一到,江鸣会立刻合上书,不管樊雨是否正写到关键步骤。 “明天继续。”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周。周五晚上,当江鸣再次指出他一道复杂电路题中的概念性错误时,积累的疲惫和挫败感终于让樊雨的情绪到了一个临界点。 他把笔往桌上一放,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 “江鸣,”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笨?” 图书馆安静的一角,这声质问显得格外清晰。 江鸣整理书本的动作停住了。他抬起头,看向樊雨,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 “没有。”他回答,语气依旧平稳。 “那你为什么……”樊雨想说“为什么这么严苛”,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江鸣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地收拾好书包,然后才重新看向樊雨,目光沉静。 “因为我知道你能做到。”他说,“而且,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做到。” 这句话比任何解释都更有力量。樊雨愣在原地,看着江鸣背起书包。 “走吧,”江鸣说,“吃饭。你答应过的,轮到你请了。” 去面馆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樊雨看着前方江鸣挺拔却莫名显得有些孤单的背影,想起他刚才那句话里罕见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和,心里那点怨气突然就消散了。 他快步跟上去,与江鸣并肩。 “明天训练能不能晚半小时开始?”他试着用自然的语气问,“早上想多睡会儿。” 江鸣侧头看了他一眼。 “可以。”他顿了顿,补充道,“八点半。” 这微小的让步,让樊雨心里莫名地软了一下。他好像……稍微摸到了一点和这个直接又难搞的天才相处的门道。 图书馆的灯光总是比教室要柔和一些。 樊雨推开那扇熟悉的玻璃门时,江鸣已经在了。他面前摊着几本厚重的参考书,手边的草稿纸上写满了复杂的推导。 “坐。”江鸣头也不抬,只是用笔尖点了点对面的空位。 樊雨放下书包,发现桌上放着一盒切好的水果。他愣了一下,看向对面。江鸣依然专注在书本上,仿佛那盒水果是凭空出现的。 训练在沉默中开始。今天的内容是振动与波,江鸣讲解的方式比老师上课要深入许多。他不仅讲公式,更着重于物理图像的建立。 “想象你手里拿着一根绳子。”江鸣突然站起来,从书包里取出一根数据线,捏住一端轻轻抖动,“看波峰的传播速度……” 这个突如其来的演示让樊雨怔住了。他看着那道波纹沿着数据线传递,忽然就理解了相速度的概念。 “懂了?”江鸣松开数据线,坐回座位。 樊雨点点头,忍不住笑了:“你居然会随身带数据线。” “工具而已。”江鸣的语气依然平淡,但眼角似乎柔和了些许。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图书馆,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樊雨做完一套练习题,感觉眼睛有些发酸。他揉了揉太阳穴,发现江鸣正看着他。 “累了就休息。” 这句话从江鸣口中说出来,简直像个奇迹。樊雨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飘过的云朵,忽然觉得这样紧绷的训练生活,其实也并不难熬。 休息时,江鸣从书包里拿出两个橘子,递给他一个。樊雨剥开橘子,清甜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你为什么对物理这么执着?”樊雨忍不住问。 江鸣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上的白丝:“因为简单。” “简单?” “物理规律永远不会欺骗你。”江鸣把一瓣橘子送进嘴里,“只要方法正确,就一定能得到答案。” 这个回答很江鸣,樊雨想。在他眼中,世界大概就是由一个个待解的公式组成的。 接下来的训练中,樊雨遇到了一道极其复杂的题目。他尝试了三种方法都无果,正准备放弃时,江鸣按住了他的草稿纸。 “再想想。”江鸣的声音很轻,“你离答案很近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电流,让樊雨重新振作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角度重新思考,果然找到了突破口。 当他终于解出答案时,江鸣轻轻点头:“很好。”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樊雨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收拾书包时,樊雨注意到江鸣的右手食指上有一道新鲜的墨痕,像是长时间写字留下的。他想起那些详细到极致的笔记,那些精准的批注,忽然明白了什么。 “走吧。”江鸣背起书包,“该吃饭了。” 走出图书馆,晚风带着凉意。路灯刚刚亮起,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圈。 “明天……”江鸣顿了顿,“要去书店买几本新出的参考书。” 他说得很随意,但樊雨听懂了其中的邀请。 “好啊。”樊雨应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这一次,江鸣没有说“明天见”。他们只是并肩走了一段路,在分岔路口自然地分开。 樊雨走出很远,回头望去,发现江鸣还站在原地。路灯下的身影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确认他安全离开。 第10章 运动 樊雨和罗谷天刚打完半场,坐在场边休息,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罗谷天用毛巾胡乱擦着脸,胳膊肘碰了碰樊雨:“欸,你看那边。” 樊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隔着铁丝网,在隔壁场地,江鸣正带球突破。他的动作不像罗谷天那样大开大合,却异常干净利落,一个简单的假动作晃过防守,起跳,投篮,篮球划出流畅的弧线,空心入网。 “啧,不愧是学霸,打球都这么有脑子。”罗谷天感叹。 樊雨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江鸣似乎刚洗过脸,额前的黑发还湿着,阳光下,水珠沿着清晰的下颌线滑落。他撩起T恤下摆随意擦了把下巴,露出一截劲瘦的腰腹。 像是感应到视线,江鸣忽然转过头,目光穿过铁丝网的网格,准确地对上了樊雨的眼睛。 樊雨心里一跳,下意识想移开视线,却见江鸣朝他这边抬了抬手,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投入了下一轮攻防。 “他刚是不是跟你打招呼?”罗谷天惊讶。 “可能……看错了。”樊雨拿起水瓶,借喝水的动作掩饰莫名加快的心跳。 没过多久,隔壁场地的比赛似乎结束了。樊雨听见脚步声靠近,一抬头,江鸣已经站在他们面前,身上带着运动后的热气。 “樊雨,”他气息还很急促,胸口微微起伏,“下周三的校运会,你报项目了吗?” 樊雨愣了一下。旁边的罗谷天抢着回答:“他报了四乘四百接力,最后一棒!我是第三棒!” 江鸣点点头,汗水从他鬓角滑到下颚,滴落。“我也报了。”他看着樊雨,“三班在第一组,你们七班在第二组。”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尾,但樊雨莫名懂了——江鸣在告诉他赛程。 “哦……那,加油。”樊雨干巴巴地说。 “嗯。”江鸣应了一声,却没离开。他的目光落在樊雨放在长椅上的物理笔记本上。“振动与波的笔记,整理好了?” “差不多了。” “有不懂的,明天放学可以问我。”江鸣说完这句,才转身走向等在不远处的队友。 罗谷天看着江鸣离开的背影,凑近樊雨,压低声音:“我怎么觉得,他找你问校运会是个借口呢?” “别瞎说。”樊雨推开他凑近的脸,却忍不住又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江鸣正仰头喝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樊雨迅速收回了目光,感觉脸有点热。 顾览走过来,拿起了罗谷天旁边的水瓶,拧开喝了一口,视线平静地扫过樊雨微红的脸颊和远处江鸣的背影。 “下周三校运会,”顾览语气如常,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我们班入场式的队形还没排。” 罗谷天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对啊!老班说放学后要排练的!” 樊雨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顾览一眼。三人收拾好东西,朝着教学楼走去。 排练的过程有些枯燥,反复调整队形和步伐。樊雨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偶尔会飘向三楼火箭班的方向。直到排练结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走吧,”罗谷天揉着肩膀,“饿死了。” 他们刚走出教学楼,就看到江鸣独自一人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似乎是在等人。昏黄的路灯在他身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看到他们出来,江鸣径直走了过来。 “你的笔。”他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支熟悉的黑色签字笔——那是樊雨下午在图书馆不小心遗落的一支,他自己也没太在意。 樊雨接过笔,指尖不经意擦过江鸣的掌心,一阵微麻。“谢谢……你专门在这里等?” “顺路。”江鸣的语气依旧平淡,目光却落在樊雨脸上,“队形排完了?” 樊雨怔住了。江鸣连他们在排练入场式都知道。 “嗯,刚结束。” 江鸣点点头,从书包侧袋取出一个透明文件夹:“这是振动与波的补充资料,比课本上的详细。” 樊雨接过文件夹,看到里面是打印整齐的笔记,重点部分还用红笔做了批注。 “明天放学,”江鸣继续说,“图书馆?” 这不是询问,更像是确认。樊雨看着路灯下江鸣清晰的身影,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人从不说什么多余的话,但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在传递着同一个信息:我在关注你。 “好。”樊雨轻声应道。 江鸣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明天见。”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罗谷天夸张地叹了口气:“我现在确定了,他找你问校运会绝对是个借口。” 顾览难得地笑了笑:“很明显。” 樊雨握着手里的文件夹,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体温,第一次没有反驳。 第11章 拉链 秋意渐深,梧桐叶落得差不多了。周五放学,天色阴沉,像是憋着一场雨。 樊雨和罗谷天他们刚走到校门口,就被一阵急促的哨声吸引。只见学生会纪检部的人站在门口,挨个检查学生的仪容仪表,重点是校服拉链是否拉好。 “倒霉,”罗谷天一边嘟囔一边认命地拉上拉链,“拉链非要拉吗?耍个帅太难了。” 顾览淡淡的说:“行了,你已经够帅了。” 樊雨也低头去拉拉链,手指却摸了个空——拉链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他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轮到他时,纪检部的同学板着脸记下了他的名字和班级:“校服不规范,扣一分,周一交检讨。” 罗谷天在一旁爱莫能助地耸肩。樊雨叹了口气,正想着这周末得去找地方修拉链,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的拉链坏了。” 樊雨回头,江鸣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手里拿着一张刚刚被检查过的、规范得挑不出毛病的出门条。 纪检部的同学显然认识江鸣,语气缓和了些:“坏了也得处理,规定就是规定。” 江鸣没再争辩,只是看向樊雨:“校服脱下来。” “啊?”樊雨没明白。 “现在。”江鸣的语气不容置疑。 樊雨在周围几个同学好奇的目光下,有些窘迫地脱下了校服外套。江鸣接过去,低头查看拉链底部,然后从自己书包侧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文具盒——里面除了笔尺,竟然还有几样简单的工具,包括一个微型多功能钳。 只见他捏住残留的拉链底部,用钳子小心操作了几下,又将拉链两侧对齐,手指用力向上一推—— “咔哒”一声轻响。 江鸣把校服递还给他:“试试。” 樊雨愣愣地接过,捏着新的拉链头向上一拉,校服前襟应声合拢,严丝合缝。 周围安静了一瞬。连纪检部的同学都看得有点呆。 江鸣转向那位同学,语气平静:“现在规范了。” “……哦,哦,那行,下次注意。”纪检部的同学回过神来,在记录本上划掉了樊雨的名字。 罗谷天张着嘴,半天才合上,低声对顾览说:“我靠……他连这都会?” 顾览也难得地露出了些许讶异的表情。 樊雨看着江鸣低头收拾工具的身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这人怎么总能在他需要的时候,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 “谢谢……”他小声道。 江鸣把文具盒塞回书包,拉上拉链,动作利落。“走吧,要下雨了。” 三人跟着江鸣一起走出校门。刚走出几步,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行人纷纷躲避。 江鸣从书包里拿出那把熟悉的黑伞,“啪”地撑开,习惯性地往樊雨这边倾斜。 罗谷天和顾览很有眼色地挤到了一旁小店狭窄的屋檐下。 “伞小,你们快跑吧!”罗谷天喊道。 樊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鸣拉进了伞下。空间确实狭小,两个男生的肩膀不可避免地碰在一起,隔着薄薄的秋季校服,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和雨天的微凉。 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密集的声响。他们并肩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谁都没说话。樊雨的鼻尖萦绕着伞下狭小空间里混合的气息——雨水味、布料味,还有江鸣身上那种干净的、像是阳光晒过后的清爽味道。 他微微侧头,能看到江鸣握着伞柄的手,指节分明,用力处微微泛白。也能看到他被打湿了小半边的肩膀。 樊雨悄悄伸出手,握住了伞柄的中段。 江鸣动作一顿,偏头看他。 “一起撑,”樊雨感觉自己的耳根又在发热,声音被雨声掩盖了一半,“……公平点。” 江鸣看着他,雨水顺着他额前几缕被打湿的黑发滑下,沿着清晰的下颌线滴落。他没说话,但握着伞柄的手稍稍松开了些力道,默许了樊雨的介入。 两人一起握着伞柄,走在愈下愈大的秋雨里。伞下的世界很小,却很安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在雨声的掩护下,悄悄共鸣。 第12章 游戏 物理小组活动结束后,几个男生围在一起讨论游戏。正巧罗谷天带着顾览来找樊雨,于是转身加入他们,开始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昨晚的五杀经历,引得众人阵阵惊呼。 “真的假的?你都能五杀了?”樊雨笑着质疑,他偶尔和罗谷天开黑,深知这位好友咋咋呼呼的性格下,操作其实相当下饭。 “不信问你顾神!我打野嘎嘎乱杀!”罗谷天搂住樊雨脖子。 “是是是,你乱杀,我负责嘎嘎。”顾览配合地点头,引来一片笑声。 樊雨其实挺享受这种轻松的氛围,和物理小组里平时的紧张截然不同。 说笑间,他无意瞥见窗边的江鸣。他依旧在看书,但似乎……并没有在翻页。暖色的夕阳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勾勒出安静的侧影,与这边的喧闹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樊雨看着他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虽然人际关系好,但和谁都保持着距离,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总是孤独的一个人。 就在他想出去找江鸣时,一个火箭班的男生看向樊雨:“樊雨,你玩得怎么样?什么段位?” “我?我就随便玩玩,陪他。”樊雨指了指罗谷天,“我们都是无双,顾览他喜欢冲巅峰赛,排位不常打。” 大家善意地笑起来。罗谷天不服:“嘿,哪里不常打了?你是不知道他操作多牛,我可是宁愿放弃打野,选个辅助都要跟他打。” 顾览笑笑没说话。 笑声中,窗边的江鸣合上了书。他站起身,动作不大,却莫名让这边的说笑安静了一瞬。他没看其他人,目光落在樊雨身上。 “ID。”他开口,声音不高。 樊雨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的游戏ID。”江鸣重复,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他特有的不容置疑。他已经拿出了手机,点开了游戏界面。 周围彻底安静了。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罗谷天。江鸣?那个传说中除了学习心无旁骛的江鸣?他玩这个?还主动问人ID? 樊雨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有些窘迫地报出了自己的ID。江鸣低头操作了几下。 “嗯,加了。”他收起手机,像是完成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有空可以一起。” 说完,他没等樊雨回应,也没看其他人,背着书包径直离开了活动室。 他走后,活动室里炸开了锅。 “卧槽!江鸣玩这游戏?” “他还加了樊雨好友?” “我没听错吧?” 罗谷天猛地晃樊雨的肩膀:“什么情况?!你什么时候和大学霸发展到游戏领域了?” 樊雨自己也懵着:“我也不知道他玩啊……” 晚上写完作业,樊雨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游戏图标。刚上线,就看到了好友列表里那个突兀的新头像——一片干净的纯白,ID只有简单的几个拼音[Jing]。 几乎在他上线的瞬间,一个组队邀请就弹了出来,来自那个拼音。 樊雨点了接受。队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点开了江鸣的主页,发现这位大学霸居然有几个金标,战力也有好几个过万的。 耳机里安静着,江鸣没开麦。游戏开始了,他选了个打野位,樊雨习惯性地选了辅助。 然后,樊雨见识到了他游戏生涯中最离谱的一幕。 江鸣的打野,与其说是在玩游戏,不如说是在执行一套精密算法。他刷野的时间精确到秒,每一次Gank都像经过严密计算,总能出现在最需要的位置。他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发信号,进攻,撤退,集合。 樊雨只需要跟着他的节奏,下意识地配合。这种默契很奇妙,仿佛他们不是第一次双排。 有一波关键团战,樊雨为了保护射手,操作失误,自己先被秒了。他心头一紧,以为这波要炸。却见江鸣的打野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场,在极限距离收割了对面三个残血,硬是扭转了战局。 “我的我的,差点害你输了。”樊雨忍不住开麦,带着歉意。 耳机里传来轻微的电流声,随即是江鸣清冽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比平时更清晰,也更近:“没事。你刚才那个控制,很好。” 樊雨愣住了。他那个控制放得其实很仓促,没想到江鸣注意到了,还……夸了他? 这局毫无悬念地赢了。退出数据界面,江鸣发来了文字消息: [Jing.]:还打吗? [雨止]:打。 又一局。依旧沉默,依旧是指挥若定,行云流水。连胜三局后,江鸣再次发来消息。 [Jing.]:下了。 [雨止]:好,谢谢大佬带飞。 [Jing.]:嗯。你辅助玩得不错。 看着最后那句话,樊雨握着手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是兴奋,更像是一种被认可的暖意。他点开江鸣那个纯白的头像,看了好久。 罗谷天的消息适时地窜出来: [罗卜头]:怎么样怎么样?和学霸打游戏压力大不大?他是不是边打边给你讲微积分? 樊雨笑了笑,回复: [雨止]:他很厉害……赢得很轻松。 他放下手机,躺倒在床上。脑海里浮现出下午江鸣在夕阳下的侧影,以及游戏里那个精准冷静、却又在他失误后说出“很好”的句号。 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面是他不知道的?这种一点点靠近、一点点发现的过程,比游戏本身,更让他心跳加速。 第13章 朋友 校运会前最后几天,校园里的气氛明显热烈起来。午休时分,樊雨被罗谷天拉着去小卖部,正好撞见江鸣和几个火箭班的同学从里面出来。 江鸣手里拿着瓶冰水,看到樊雨,脚步很自然地停了下来。 “接力练习得怎么样?”他问,语气像在讨论一道习题。 “还行,”樊雨晃了晃手里刚买的运动饮料,“就是交接棒还有点别扭。” 江鸣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却也没走。他目光扫过樊雨手里的饮料,忽然说:“这个含糖量太高,运动前喝不好。” 樊雨一愣。 下一秒,江鸣很自然地把手里那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了过来:“喝这个。” 这个举动太过突兀,连旁边火箭班的几个同学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樊雨怔怔地接过那瓶水,冰凉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 “谢谢……” “嗯。”江鸣应了一声,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才和等在一旁的同学离开了。 罗谷天凑过来,盯着那瓶水,表情夸张:“他这是什么意思?嫌弃我挑的饮料?” 樊雨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普通的矿泉水,不知为何却带着一丝清甜。 变化不止于此。 周一下午放学,樊雨和罗谷天在操场练习。几次交接都不满意后,罗谷天气得直接把接力棒摔在地上:“不练了!根本配合不好!”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跑道边。江鸣单肩背着书包,像是刚结束值日。 “手腕角度不对。”他走过来,捡起地上的接力棒,示范了一个标准的递接动作,“这样更稳。” 他的指导简洁有效,樊雨很快就掌握了要领。练了几次后,交接变得流畅起来。 “可以了。”江鸣看着他们顺利完成一次交接,点了点头。他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在场边坐了下来,从书包里拿出本书,“你们继续,我在这看会儿书。”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就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只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阅读。但樊雨知道不是。有他在场,原本焦躁的罗谷天都平静了不少,练习效率明显提高了。 练习结束时,天都快黑了。江鸣合上书站起身,很自然地和樊雨他们一起往校门口走。 “明天下午,”走到分岔路口时,江鸣突然开口,“要不要去看电影?” 这话问得太过突然,连旁边的罗谷天都愣住了。 “就……我们两个?”樊雨下意识问。 “嗯。”江鸣点头,表情依旧平静,但握着书包带的手指微微收紧,“最近有部科幻片,评价不错。” 樊雨看着江鸣。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这一刻,樊雨清晰地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学霸,在发出这个邀请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好啊。”樊雨听见自己回答,声音里带着轻松的笑意,“几点?” “下午两点。”江鸣的肩线似乎放松了些,“我来接你。” “你知道我家在哪?” 江鸣移开视线,耳根微微泛红:“上次下雨……送你到过小区门口。” 哦,对,上次拉链坏了,结果还下起了雨,两个人一起回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樊雨忍不住反复回想刚才的对话。江鸣不再是那个永远理性、永远目标明确的完美形象,他会发出不那么“有效率”的邀请,会因为私下邀约而紧张,会默默记住与他相关的细节。 这种变化很细微,却让樊雨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又拉近了许多。 而此刻的江鸣,正站在回家的公交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晚风吹在他微微发烫的脸上,带来一丝清凉。 他是公认的天才,学霸,但是因为自己太直白,要求高,是一个很麻烦的人,他从意识到这点起,就一直和人保持距离,努力成为一个解决问题,而不是提供烦恼的人,可也是这道距离,他身边没有要好的朋友。 樊雨是第一个,无论布置多么多的习题,对他有多么高的要求,有多直白的话语,可以经常找他,他都不会觉得烦。 这很奇妙,樊雨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想和他一直成为朋友。 第14章 电影 到了周二下午,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慵懒的光斑。樊雨提前十分钟到达小区门口,发现江鸣已经等在那里。 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连帽卫衣和深色长裤,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感,更像一个寻常的高中生。看到樊雨时,他原本略显紧绷的站姿微微放松。 “你没迟到,”江鸣先开口,“是我早到了。” 两人并肩走向地铁站,初秋的风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樊雨注意到江鸣今天没背那个总是塞得满满的书包,只带了个简单的斜挎包。 “你没带书?” 江鸣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他在问什么。“今天不看物理。” 电影院在市中心,周末的场次几乎满座。取票后离开场还有二十分钟,两人站在熙攘的大厅里,一时无言。巨大的海报墙上,《星际漫游》的预告片正在循环播放。 “要爆米花吗?”江鸣突然问。 樊雨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这不太像江鸣会关心的事情。 “我去买。”江鸣已经走向售卖处,回来时抱着一个大桶爆米花和两杯可乐,“听说看电影应该吃这个。”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抱着爆米花桶的样子显得有些笨拙。樊雨接过一杯可乐,指尖碰到冰凉的杯壁,心里却泛起暖意。 影厅灯光暗下,正片开始。这部科幻片特效震撼,剧情紧凑。在某个飞船穿越虫洞的震撼场景时,全场观众发出惊叹。樊雨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江鸣。 荧幕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看得很专注,连爆米花都忘了吃。在某个特别精彩的镜头时,樊雨注意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表情,但樊雨捕捉到了。 电影进行到后半段,有一段略显冗长的文戏。樊雨感觉眼皮有些沉重,连日的训练和昨日的运动会让他疲惫不堪。他强打精神,却不小心碰倒了放在扶手上的可乐。 “抱歉……”他慌忙起身,手忙脚乱地擦拭。 江鸣按亮手机照明,从包里拿出纸巾,安静地帮他一起收拾。没有丝毫不耐烦,动作细致而专注。 “累了可以睡会儿。”江鸣低声说,“后面这段确实有点闷。” 或许是黑暗给了人勇气,或许是连日积累的疲惫终于爆发,樊雨真的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电影已接近尾声。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靠在了江鸣的肩上,而江鸣坐得笔直,一动未动,仿佛成了一个人形靠枕。 樊雨猛地直起身:“对不起,我……” “没事。”江鸣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电影快结束了。” 最后的**部分,巨大的星际战舰在荧幕上激烈交火,音效震耳欲聋。但樊雨什么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刚才靠在江鸣肩上的触感,以及他身上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后的清爽气息。 电影散场,灯光大亮。两人随着人流走出影厅,重新回到明亮嘈杂的大厅。 “电影怎么样?”江鸣问。 “很好……”樊雨有些心虚,他后半段几乎都在睡觉。 江鸣看了他一眼,没有戳破:“饿了吗?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煲仔饭。” 樊雨惊讶到:“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是地图转世吗?” 他回:“你说是就是吧,我很乐意当你的导游。” 樊雨被他这直白的话语呛了一下,马上转移话题,去聊其他的了。 那家店就在影院后面的小巷里,门面不大,却坐满了人。老板娘操着粤语口音,热情地招呼他们坐在靠墙的卡座。 “这里的腊味煲仔饭是招牌。”江鸣把菜单推过来,“锅巴很香。” 樊雨有些意外:“你还知道这种地方?” “嗯,”江鸣低头烫着碗筷,“有时候考完试,会一个人来。” 这句话让樊雨心里微微一动。他第一次意识到,江鸣的生活里也不全是学习和竞赛,也有这样独自坐在小店里吃饭的时刻。 饭菜上得很快,滋滋作响的砂锅冒着热气。江鸣熟练地淋上酱油,用勺子将焦香的锅巴与米饭拌匀,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很多次。 “试试。”他把拌好的第一勺饭盛到樊雨碗里。 这个举动太过自然,自然到樊雨愣了两秒才接过。腊味的咸香混着锅巴的焦脆在口中弥漫开,是他从未尝过的味道。 “怎么样?” “很好吃。”樊雨抬头,发现江鸣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但气氛并不尴尬。偶尔有隔壁桌的谈笑声传来,更衬得他们这一角的宁静。樊雨看着对面低头认真吃饭的江鸣,忽然觉得,脱下那身“学霸”的外衣,他其实也只是一个会带朋友来吃煲仔饭的普通少年。 走出小店时,夜幕已经降临。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饭菜带来的暖意。 “下周,”走到地铁站入口时,江鸣停下脚步,“校篮球队选拔。” 樊雨看向他。 “要不要一起参加?”江鸣问得直接,目光却微微移开,落在站台的广告牌上。 樊雨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想起运动会上江鸣那个回头的瞬间,想起今天他买爆米花时笨拙的样子,想起刚才他拌饭时专注的侧脸。 “我水平一般。”他说。 “知道。”江鸣转回视线,看着他,“我们可以一起练。” 地铁进站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站台的灯光在江鸣眼中明明灭灭。 “好。”樊雨听见自己回答。 列车门打开,江鸣踏上列车,转身面对他。 “下次再见。”他说。 车门缓缓关闭的瞬间,樊雨清楚地看到江鸣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不是那种转瞬即逝的弧度,而是一个真实的、带着温度的笑容。 列车驶离站台,带起一阵风。樊雨站在原地,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像夜色中悄然亮起的街灯,一盏接一盏,安静却坚定。 这是多少个下次见了,好像每次完成一个约定,他又会马上约好下一个,这套连环公式让樊雨难以招架啊。 第15章 冠军 校运会当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操场四周彩旗飘扬,广播里循环播放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各班在指定区域坐定,气氛热烈得像个沸腾的锅。 樊雨坐在七班区域,看着跑道方向。江鸣参加的百米预赛即将开始。 “别紧张,”罗谷天啃着薯片,“学霸跑个步还能输?” 发令枪响,八个身影如离弦之箭冲出。江鸣在第四道,起跑就占据了优势。他的跑姿带着特有的冷静克制,每一步都精准高效,与其他选手拼尽全力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 毫无悬念地,江鸣第一个冲过终点。 “看见没?”罗谷天得意地撞了下樊雨,“我就说……” 他的话戛然而止。冲过终点线的江鸣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径直朝着七班的方向小跑过来,在栏杆前刹住脚步。 “水。”江鸣微微喘息,向樊雨伸出手。 樊雨愣了一秒,慌忙把手中的矿泉水递过去。江鸣接过,仰头喝了几口,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 “下午接力赛,”江鸣把水瓶递还,气息尚未平复,“注意交接区,别犯规。” 说完这句,他转身跑回自己班级的区域,留下七班一众同学目瞪口呆。 “他刚才……”罗谷天眨了眨眼,“是专门过来找你要水喝的?” 樊雨握着还有余温的水瓶,没有回答。 上午的赛事继续进行。在跳高场地,江鸣再次出场。这次他遇到了强劲的对手——八班的一个体育特长生。横杆一次次升高,场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轮到江鸣时,他助跑、起跳、背越,动作干净利落。但在过杆的瞬间,校服裤脚不小心带到了横杆。 杆子晃了晃,最终落下。 场边响起一片惋惜声。江鸣从垫子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走到场边,目光不经意间与樊雨相遇。 樊雨下意识地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江鸣怔了怔,随即轻轻点头。 下一轮,对手同样失败。横杆降回原高度重赛。这次江鸣调整了起跳角度,完美过杆。而对手在压力下失误,江鸣夺得冠军。 领奖时,江鸣站在最高领奖台上,目光扫过七班区域,在樊雨身上停留片刻。阳光照在他身上,冠军奖牌闪闪发光。 午休时分,樊雨在操场边做热身,遇见正在放松拉伸的江鸣。 “恭喜,”樊雨说,“跳高冠军以及百米冠军。” 江鸣正在压腿,头也不抬:“是预赛,还没冠军呢。” “赢了就是赢了,你很厉害,夸你还不行吗?” 江鸣换了一条腿,终于抬眼看他,嘴角高高扬起的笑容:“下午的接力,准备好了?” 樊雨无奈:“尽力而为。” 江鸣站起身,“谢谢。” “嗯?”樊雨不明白他在谢什么。 江鸣重新背起包,“明天看我决赛,冠军是我的。” 他说这话时嘴角带起少年的笑,一种肆意的青春感扑面而来,樊雨突然觉得心跳加速。 午休时,樊雨独自在操场边的树荫下做热身。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他回头,看见江鸣拿着两瓶功能饮料走过来。 “给你的。”江鸣递过一瓶,“补充电解质。” 樊雨接过饮料,发现瓶盖已经细心地拧松了。 “紧张?”江鸣在他身边坐下。 “有点。”樊雨老实承认。 “正常。”江鸣看着远处正在进行的跳高比赛,“我第一次参加竞赛也紧张。” 这话让樊雨有些意外。他难以想象江鸣也会紧张。 “后来怎么克服的?” “想着题目就好。”江鸣转回头看他,“跑步的时候,想着怎么分配体力,怎么控制呼吸,想着终点线。”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奇异地抚平了樊雨心中的躁动。 “当然,”江鸣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也可以想着……有人在等你。” 这句话轻得像羽毛,却重重落在樊雨心上。 下午,当4x400米接力即将开始时,整个操场都沸腾了。樊雨站在第四棒的位置,能清楚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发令枪响,第一棒冲了出去。 七班一开始就落在后面,到罗谷天交接第三棒时,已经追到了第四名。罗谷天拼尽全力,在弯道超过了一个对手,将接力棒交到樊雨手中时,七班排在第三。 樊雨握紧接力棒,全力冲了出去。风在耳边呼啸,他能听到看台上传来的呐喊,但一切都变得模糊。他按照江鸣说的,专注于自己的节奏,控制呼吸,分配体力。 在最后一个弯道,他超过了第二名,但与第一名的江鸣还有十几米的距离。 终点线越来越近,樊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刺。就在他以为追不上的时候,前方的江鸣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就那么一瞬间的迟疑,樊雨抓住机会,在冲线前的最后一刻,以微弱的优势超过了江鸣。 冲过终点线后,樊雨直接跪倒在跑道上,大口喘着气。汗水模糊了视线,他感到一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赢了。”江鸣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运动后的喘息。 樊雨抬起头,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到江鸣正看着他,眼睛里没有输掉比赛的懊恼,只有清晰的笑意。 “你……”樊雨喘着气,“你刚才回头了。” “嗯。”江鸣没有否认,伸手把他拉起来,“想看看你追上来了没有。” 这个回答让樊雨愣住了。所以那一瞬间的迟疑,是故意的? 颁奖仪式上,当樊雨站在最高领奖台时,感觉还像在做梦。他看向台下,江鸣正站在三班的队伍里,对他轻轻鼓掌。 傍晚,运动会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樊雨在器材室归还号码布时,发现江鸣等在外面。 “给你的。”江鸣递过来一个深蓝色的运动水杯,上面印着一中的校徽,“亲爱的冠军,收下吧。” 樊雨接过水杯,发现杯身还贴着一张便签,上面是江鸣工整的字迹: “下次我不会再回头了。” 又是下次,看着这行字,樊雨忍不住笑了。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那就下次再比过。”樊雨说。 “好。”江鸣点头,眼里带着光。 第16章 冠军是我的 百米决赛被安排在上午十点,阳光正好,将红色的塑胶跑道晒得微微发烫。这是运动会上最受瞩目的项目之一,看台上的喧闹声都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起点处那八个蓄势待发的身影上。 江鸣在第四道,他穿着三班的蓝色背心,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活动——简单地踮着脚,活动了一下脚踝和手腕,眼神专注地望着前方的跑道,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樊雨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连罗谷天也停止了啃薯片,屏息凝神。 “各就位——” 发令员拖长了声音。 八名选手俯身,双手按在起跑线前,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江鸣的起跑姿势标准得像教科书,背脊绷成一条流畅而充满力量的直线。 “预备——”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砰!” 清脆的发令枪响划破空气! 几乎在枪响的同一瞬间,江鸣应声而出,他的起跑反应快得惊人,像一头捕捉到猎物的猎豹,第一步就占据了微弱的优势。 加速!他的步频极快,双腿交换出一道道残影,强劲的蹬地让塑胶跑道发出沉闷的响声。三十米,他已经明显领先了半个身位。 风中,他蓝色的背心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劲瘦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没有咬牙切齿的狰狞,只有绝对的专注和冷静,仿佛不是在比赛,而是在执行一道精密运算后的程序。 五十米,七十米……他与其他选手的差距在拉大!他的速度没有丝毫衰减,反而在途中跑阶段将优势确立得更加稳固。奔跑的姿态带着一种独特的、举重若轻的优雅,与两侧拼尽全力、面目都有些扭曲的对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最后二十米,冲刺!他没有左顾右盼,目光牢牢锁定了终点线那道白色的绶带,全力压线! 冲过终点!他以一个极其明显的优势,率先撞线! 巨大的欢呼声和掌声瞬间从看台上爆发出来。江鸣顺着惯性继续跑了几步,才缓缓停下,双手扶住膝盖,胸口微微起伏,调整着呼吸。汗水顺着他的额发和下颌线不断滴落在跑道上,溅开小小的深色印记。 很快,有志愿者和同班同学围了上去。他直起身,接过同学递来的水和毛巾,简单地擦了把脸。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越过簇拥着他的人群,精准地找到了七班的方向,落在了樊雨身上。 那眼神依旧平静,但樊雨清晰地看到,在那平静之下,有一闪而过的、如同星火般明亮的光芒。那是一种内敛的、属于胜利者的自信,无需张扬,却笃定无比。 说到做到,冠军是我的。 他没有像其他获胜者那样振臂高呼,只是隔着半个操场,对着樊雨,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扬了一下头。 随即,他便被前来祝贺的更多人围住了。 “我的天……”旁边的罗谷天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道,“这家伙跑起来……真他妈的帅啊。” 樊雨没有接话,他的目光还追随着那个被众人环绕的蓝色身影。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不仅仅是因为比赛的激烈,更是因为那个人在夺冠之后,穿越人海递来的那一个无声的眼神。 那一份自信,少年的轻狂,樊雨突然觉得自己包裹在内心深处的暗恋,在不断的被这家伙打击,这一个眼神将他最后的防御击破,他对着江鸣做出口型并没有发出声音,“你很帅,我喜欢你。” 但距离太遥远或是句式太复杂,对面并没有看懂,只当是在夸他。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跳高的冠军是你的,百米赛跑的冠军是你的,原本4×100的冠军也会是你的,但你让给了我,所以......我......也是你的。 第17章 挂件 校篮球队的训练确实辛苦,但樊雨很快发现,最累的不是体能训练,而是每次训练后和江鸣一起走的那段路。 这天训练结束,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樊雨累得几乎不想说话,只是默默收拾着背包。江鸣站在更衣室门口等他,手里拎着两人的书包。 “走吧。”他说,语气如常。 十月的晚风带着桂花的香气,吹散了训练后的疲惫。两人并肩走在回教学区的路上,影子在路灯下被拉长又缩短。 路过小卖部时,江鸣突然停下脚步。 “等我一下。” 他走进小卖部,很快拿着两盒牛奶出来,递了一盒给樊雨。 “补充蛋白质。”他说得理所当然。 冰凉的牛奶滑过喉咙,缓解了训练的燥热。樊雨注意到江鸣喝牛奶时会微微皱眉,像是受不了那个味道,但还是坚持喝完了。 “你不喜欢喝牛奶?”樊雨忍不住问。 江鸣把空盒子扔进垃圾桶:“必要营养。” 这个回答很江鸣——永远把效率和必要性放在第一位。 走到教学楼的分岔路口,樊雨本该往左去取自行车,江鸣则要往右去校门口坐车。但今天江鸣却跟着他往左拐了。 “你不是要去坐车?” “送你到车棚。”江鸣的语气平淡,“顺路。” 这条路根本不顺。但樊雨没有戳破。 自行车棚的灯光很暗,几只飞蛾围着唯一亮着的灯打转。樊雨打开车锁,推着车走出来时,发现江鸣还站在原地。 “下周训练,”江鸣突然开口,“教练说要练新的战术。” “嗯。” “你的防守位置感很好。” 这句突如其来的夸奖让樊雨愣了一下。他看向江鸣,在昏暗的灯光下,江鸣的表情看不太清,但声音里的认真却很明显。 “谢谢。” 江鸣点点头,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任务。他转身要走,又停住,从书包侧袋拿出一个东西递过来。 “这个给你。” 是一个小小的篮球挂件,做工精致,正好可以挂在书包上。 “这是……” “上次买文具看到的。”江鸣的语气依旧平淡,“觉得适合你。” 没等樊雨回应,他已经转身离开,步伐很快,几乎是落荒而逃。 樊雨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篮球挂件,又望向江鸣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忽然笑了。 这个人,连表达关心的方式都这么别扭。樊雨推着自行车走进小区,单元楼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他掏出钥匙开门,家里一片安静——父母今晚加班。 换鞋时,他小心地将那个篮球挂件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小小的挂件在灯光下泛着柔光。 洗完澡出来,手机屏幕正亮着。是江鸣发来的消息,时间显示在五分钟前。 [江鸣]:到家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樊雨不自觉地弯起嘴角。他想起江鸣刚才在车棚略显仓促的背影。 [樊雨]:到了。刚洗完澡。 [江鸣]:嗯。 对话似乎到此为止了。樊雨擦着头发,正想着要不要找个话题,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江鸣]:挂件喜欢吗? [樊雨]:很喜欢。怎么突然想到送这个? [江鸣]:训练时看到你的书包很素。 这个理由简单直接,很符合江鸣的风格。樊雨拿起那个小挂件,指腹摩挲着上面细腻的纹路。 [樊雨]:明天我就把它挂在书包上。 [江鸣]:好。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就在樊雨以为对话已经结束时,屏幕上突然跳出一个游戏组队邀请——是江鸣那个标志性的拼音ID发来的。 他愣了一下,笑着点了接受。 “开麦。”江鸣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放松。 “刚不是还在聊微信吗?”樊雨戴上耳机,忍不住调侃。 “打字麻烦。” 游戏开始了。今晚的江鸣似乎比平时更放松,操作却依然精准。在一次完美的团战配合后,樊雨忍不住赞叹:“你这预判绝了。” “你的走位也很好。”江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们又打了两局,直到樊雨打了个哈欠。 “累了就休息。”江鸣立刻察觉到了。 “还好……” “明天还要早读。”江鸣已经退出了游戏,“睡了。” 樊雨看了眼时间,确实不早了。 “好吧,那晚安。” “嗯。”江鸣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挂断。耳机里传来轻微的呼吸声,过了几秒,他才低声说:“挂件……我挑了很久。”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重重落在樊雨心上。 “我知道。”樊雨轻声回应,“谢谢。” 通话结束后的房间里格外安静。樊雨把那个小小的篮球挂件握在手里。 窗外,城市的灯火温柔地闪烁着。这个平凡的夜晚,因为一个笨拙的礼物和一场默契的游戏,变得格外难忘。 第18章 备注 午后的图书馆静谧安然,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樊雨正对着一道物理题蹙眉,余光瞥见对面的江鸣轻轻推过来一张纸条。 [你的受力分析图画错了,摩擦力方向反了。] 樊雨低头检查,果然发现自己犯了低级错误。他朝江鸣点点头,在纸条下方回复: [谢谢。刚才走神了。] 他将纸条推回去,江鸣看完后抬眼看他,目光里带着询问。樊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口型说:“没事。” 江鸣没再追问,低头继续看书。但几分钟后,樊雨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江鸣:为什么走神?] 樊雨看着屏幕上那个规规矩矩的“江鸣”备注,忽然觉得这个称呼太过生分。他想起训练时江鸣递来的水瓶,想起他笨拙地送出的篮球挂件,想起他直白的每一个下一次。 鬼使神差地,他点开备注修改,将“江鸣”改成了“江哥”,又把“江哥”改成了“江哥哥”。这个简单的称呼,像是藏起了所有说不出口的悸动。 他回复道: [樊雨:在想一道题。] [江哥哥:哪道?] 看到对方几乎秒回,樊雨的心轻轻颤了一下。他强作镇定地拍下题目发过去。 很快,江鸣发来一张照片,是他刚刚在草稿纸上写下的详细解析,步骤清晰,字迹工整。 [江哥哥:这样能看懂吗?] [樊雨:能,太感谢了。] [江哥哥:嗯。] 对话似乎到此为止了。樊雨放下手机,心里却像被羽毛轻轻搔过。 直到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响起,两人收拾好东西并肩走出大门。秋夜的凉风拂面而来,江鸣忽然开口: “那个备注……” 樊雨心头一跳,有些紧张地看向他。 夜色中,江鸣的声音依旧平静:“我看到了。” 他停顿片刻,像是在斟酌用词,然后轻声问:“我记得你好像是3月的吧,我是7月的,我比你小。” ....... 樊雨:“谢谢提醒,我知道了。” 江鸣:“如果你喜欢也可以不用改的。” 说完,他便快步走到前面,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低头摆弄着手机,过了一会转头将手机怼到樊雨脸上,樊雨愣在原地,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他把给自己的备注改成了“樊弟弟”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快步跟上他的脚步。 樊雨去拍他的肩膀:“别了,我可不敢有你这样的哥哥。” 江鸣听了这话,微不可查的抿了一下嘴:“为什么?什么叫不敢?” 樊雨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因为你这样呆呆的,还是当弟弟吧,来,叫哥哥。” 江鸣长舒一口气,“好,樊...哥哥。” …… 太呆了吧。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想来想去,最后备注变成 [江呆呆]和[太阳jpg.] 回到家,樊雨洗完澡靠在床上,手机屏幕亮起。 [江呆呆:这道题还有一种解法。] 下面附着一张新的解题思路照片。 樊雨看着那个新备注,忍不住笑出声。 而江鸣这边点开备注设置,把那个临时用的太阳表情包删掉,郑重其事地输入了三个字——[樊哥哥]。 就看见樊雨发来消息: [樊哥哥:看到了,江老师。] [江呆呆:……] [江呆呆:睡了。] [樊哥哥:这么早?] [江呆呆:嗯。明天训练别迟到,樊哥哥。] 最后三个字让樊雨耳根一热。樊雨盯着屏幕看了好久,才把手机放在胸口,感觉心跳快得不像话。 窗外月色正好,温柔的银辉洒满窗台。这个普通的秋夜,因为两个特别的备注,变得格外不同。 第19章 江呆呆和樊哥哥的日常 清晨的食堂总是格外喧闹,但江鸣所在的那张桌子却像有个无形的结界。樊雨端着餐盘走过去时,看见他正低头剥着水煮蛋,动作一丝不苟,连蛋壳都整齐地堆在餐盘角落。 “早。”樊雨在他对面坐下。 江鸣闻声抬头,将手里刚剥好的、光滑完整的鸡蛋自然地放到樊雨盘子里,然后拿起另一个开始剥。“早。”他回应道,目光在樊雨还有些睡意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樊雨看着盘子里那个完美的水煮蛋,心里泛起暖意。他想起自己每次剥鸡蛋总是坑坑洼洼,而江鸣似乎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 罗谷天端着堆成小山的餐盘挤过来,看到樊雨盘里的鸡蛋,夸张地“啧”了一声:“待遇这么好?”枕头用手肘戳了戳顾览的小臂,然后用着黏腻的声音是:“顾宝宝,人家也要~” …… “你是猪吗?”顾览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结果他餐盘里的鸡蛋仔仔细细剥好,知道罗谷天不喜欢吃蛋黄,又把蛋白拨到他盘子中,自己把蛋黄吃了。 …… “谢谢你,顾宝宝,你对我真好~” 江鸣没理会他的调侃,把自己剥好的第二个鸡蛋吃完,开始喝粥。他的吃相很好,安静又专注。 “今天物理课要讲新的章节,”江鸣喝完粥,用纸巾擦了擦嘴角,“你预习了吗?” 樊雨动作一顿,他昨晚光顾着整理篮球训练的笔记,把预习忘了。 看他表情江鸣就明白了。“午休来图书馆,”他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餐盘,“我给你划重点。” “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江鸣端起餐盘,低头看着还坐着的樊雨,语气平静,“我习惯午休看书。” 看着他走向餐具回收处的背影,罗谷天凑近樊雨压低声音:“他现在连你预没预习都要管了?” 樊雨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这不是管,而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照顾。 午休的图书馆比平时安静许多。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书架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江鸣已经等在老位置,面前摊开着物理课本和笔记本。 “这里,”见樊雨坐下,江鸣把书推过来,指尖点在一处公式上,“是这章的关键,后面的推导都基于这个。” 他的讲解一如既往的清晰,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樊雨专注地听着,偶尔提问。讲到一半,江鸣突然停下,从包里拿出一个浅蓝色的保温杯递给他。 “温水,”他说,“你嗓子有点哑。” 樊雨这才想起自己这几天训练时喊得太大声。他接过杯子,水温透过杯壁传到掌心,温度刚刚好。 预习完准备离开时,江鸣从笔记本里拿出一张对折的纸片。“这是知识框架,”他递给樊雨,“帮你理清思路。” 樊雨展开纸片,上面是江鸣工整的字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重点和联系。这绝不是午休这半小时能准备好的。 “你什么时候做的?” “昨晚。”江鸣轻描淡写地带过,开始收拾书包。 下午的物理课上,樊雨因为提前预习过,听得格外轻松。他能感觉到江鸣偶尔投来的目光,带着若有似无的关切。 放学后的篮球训练,教练安排了新的战术配合。樊雨在新位置上有些不太适应,几次跑位出错。休息时,他坐在场边擦汗,心情有些沮丧。 江鸣拿着两瓶水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新位置需要时间适应,”他在旁边坐下,“你刚才那次补防很好。” 这是江鸣式的安慰——直接指出问题,但也不会忽略优点。 训练结束后,更衣室里人声嘈杂。樊雨正在收拾东西,江鸣走过来,往他柜子里放了一盒喉糖。 “记得吃。”他说完就转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仿佛只是随手之举。 但樊雨知道不是。江鸣的关心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渗透在每一个细节里——一个剥好的鸡蛋,一杯温度正好的水,一张精心准备的笔记,一盒恰到好处的喉糖。 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时,樊雨发现江鸣还跟在身边。 “你今天不是要坐车?” “送你到路口。”江鸣说,“顺路。” “下次我送你吧,我也顺路。” “好。” 到路口时,樊雨停下脚步:“明天见,江呆呆。” “明天见,”江鸣看着他,“樊哥哥。” 回到家,樊雨打开书包,先拿出那盒喉糖,拆开一片含在嘴里,清凉的甜意从喉咙蔓延到心里。他拿起手机,给江鸣发了条消息: [樊哥哥:喉糖很管用,谢谢] [江呆呆:嗯] [江呆呆:记得多喝水] [樊哥哥:你也是] 放下手机,樊雨开始写作业。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