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 第1章 雨夜 南祁,汴京,雨夜。 秋夜萧瑟,雨水浙浙沥沥打落在树上,树叶微微抖动,雷声响动,打破了雨夜的寂静。 “主子,到了。”待卫微微伏身,对着马车内的人说道。 车内的女子起身下了马车,微风吹过,掀起女子幂篱黑纱的一角,女子面若含冰,月色的朦成覆上了她的眸中,这层看不透的纱帐背后似隐藏若另一种啸动。 太师府门口的小厮上前,试探性问道:“各位大人可是今日的贵客?” 女子将手中的令牌亮给了小厮看,小厮看到后,立马手指向府门内,伏身道:“贵人请,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时。” 一行人随着小厮进到府内,被带到了书房。 “央蓝,你且在外侯着。”女子对一旁的待卫命令道。 “是,主子。” 女子抬步进内,年过五旬的老者坐在棋桌旁,棋盘上黑白子纵横交错,老者手执一白子落一盘到棋盘上,看到女子的到来,抬手示意对面的座位,“姑娘可有兴趣陪老臣下完这盘棋?” 女子微微扭头看了看棋盘,眼底滑过一丝笑意,不过转瞬即逝。 这棋局是如今皇城的局势,她看出来了。 女子提裙坐到了对面,伸出的手纤细如玉,手指尖处弧度微向内敛,拈起围棋钵中的一颗黑子,下在棋盘中,利落没有一丝犹豫,这一步,堪堪堵住了白子的去路。 老者阵中闪过一丝惊诧,不过马上就隐现回去,似早有预料长宁的落子之处,但没想到如此之快,上来便兵行险招,堵住他的去路。 轻声一笑,“公主这步棋,老臣佩服。”他说话时,能听出来特意加重了公主二字。 老者口中的公主便是这位带着幂篱的女子,南祁前朝皇帝的长女,南嘉长公主,温长宁。 而这位手中执棋的便是当朝手握重权的太师。 温长宁扯了下嘴角,虽带着幂篱,太师却知是谁,她并不诧异,抬手摘下了幂篱。 “公主这步棋走的,不怕后手无援吗,倘若——” 还未说完,温长宁便打断了话语,“太师”,她抬眼注视着面前这位老者,眸中尽是冷漠与决绝。“这不单单只是一盘棋吧!如今当下都未能把握住,何故提以后,于我,兵行险招才可搏出一条生路。而罗家,已然走到了悬崖边上,太师与我合作,我自会助罗家悬崖勒马。” 温长宁的眼里,似乎隐藏着一股暗流,是这七年来的压抑与仇恨。 七年前,玄武门叛变一案中,温长宁的皇叔,也就是如今的文昭帝,起兵造反,想要夺得兄长的皇位,温长宁父皇势弱被屠,母后自刎,一众姊妹兄弟锒铛下狱被杀,阿弟被谋害失踪,独独留了她,不得已栖身塞北七年。七年,足够改变一个人。 也难怪,七年过去了,总是会变的,想做什么,便要有所取舍。 温长宁的性格,行事作风受这些影响,这些年来逐渐变得不可理喻,听不得他人劝谏,做事果决,更可以说得上是狠厉,甚至是在外人眼里,可以算得上是“疯”。 还有那叶家的郎君,那一场叛变中,他们都说叶萧死了,可温长宁不信,她一直在等,等他回来。 这一等,便是七年。 如今再回到京城,早已物是人非。 “罗太师,你应当明白,我因何而回到京城。”温长宁语气坚定。 从塞北抵达京城之前,温长宁就准备好了一切。 这一局棋,她谋划了七年,明日必定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罗太师如今已年过半百,鬓发间已染上了白霜,眉目间尽是阅过半世风霜与繁华的沧桑,他看着温长宁,似是越过她,看到了当年的那场血战。 罗太师微微点头,“公主可是要御林卫?” 温长宁轻笑,不用说罗太师便能明白她要做什么,不愧是混迹朝堂多年的大臣。 “不错。” 太师看似早已备好,回头示意下人,拿来了一个檀木盒子,长宁接过,推开盖子,是一枚令牌。 “明日宫中会有人来接应公主,再加上此令牌可以调动公主你想要的兵力,公主打算何时动手?” “明日卯时,太师只需让人打开朱雀门,其他的我自有应对。” 此时一阵疾风吹过,夹杂着雨水,窗子旁茶几上的花瓶被吹的一抖,倒碎在地。 花瓶的碎声直接打破了暗夜的宁静,引得屋内二人看向此处。 温长宁看着碎落在地的花瓶,眸中的暗意加深了些,夜晚的雨雾似是悄悄爬上了她的眼眸,看不出是何情绪。 “太师且看着吧,以后的汴京城,风雨会更大,或是和七年前的相比,会更烈些吧,若不然,我在塞北待的这些年来算什么,我心亦不安呐。” 七年前,一场宫变,打碎了一切美好。 那一年,温长宁十二岁,与叶家郎君青梅竹马,文昭帝当年集结兵力,四面围剿了皇宫,对温长宁的父皇发动逼宫,援军被拦截,温长宁父皇被杀,叶家与判贼血战到最后,终是势弱不敌,惨死于宫中,而后她便逃去了边陲地区塞北。 之后京城中,再无叶氏一族,若谈起,便是说叶氏一族谋害先帝,被文昭帝所灭。 当年文昭帝还是雍王时,为了登上皇位,竞将叛变之事反扣在叶家头上。叶家世代清廉忠心,却落得如此结局。 而叶家的那位小郎君叶萧,有人说是死于乱刀之下,也有人说是死于叶府大火之中,文昭帝那时为掩埋真相,狠毒到派人一把火烧了叶府。 也正因如此,温长宁与叶萧七年未曾相见,温长宁亦找了他七年。七年蛰伏,今日得以归来。 随后,温长宁抬步向外走去。 一行人顺着走廊离开,正在斜方拐角有一身影正向着房内走去。 温长宁正好看见这一幕,不过只是看到了一个背影。她停住了脚步,微微蹙眉,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心中微颤。 不过正值黑夜,兴许只是一时眼花。 “公主,怎么了?"央蓝询问道。 央蓝的声音拉回了温长宁的思绪。 “无事,走吧。" 说着她拂了拂袖子,转身离去。 “可都处理掉了?" “咱们的人已经拦截了探子,沿路的人已被控制,消息是进不到宫内的,公主可放心。” “好,你且下去吧。” 温长宁为掩人耳目,携军队分三路来到汴京城,现在已在京城郊外驻扎好,等待明日攻进皇宫。 京城郊气候凉爽,微风吹拂,扬起女子的一缕耳边聚发。月光皎白,悄悄挽住了女子的衣袖,为她增添了些清冷之感。 温长宁抬头,注视若月光的流落,似是透过这轮明月想极力看清些什么,又或是思念什么。 七年苦苦寻找却是无果,所有人都告诉温长宁,叶萧不在了。可她偏是不信。 脑海里突然想到今晚看到的那个模糊身影。这身影,夜晚出现在太师府,又是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雨夜 第2章 进宫 翌日清晨,大军集结。 温长宁来之前就已经买通了这城门校尉,这城门校尉家中父母早逝,只有一妹妹相伴,不过前些时日他妹妹被这京城中出了名的浪荡子楚世子瞧上了去,竟是想将他妹妹纳入府中。 奈何楚世子家世强大,而城门校尉当初是因为战场之上立下军功,被分配到了这城门守卫的差事,家中更是没有背景,如何能敌过楚世子这种门阀大族的势力,可他又怎会愿意妹妹嫁给如此之人。 他想尽办法,痛恨自己无能为力之时,是温长宁的出现,她许诺他,会帮他解决此事。 自然,这是有筹码的,要他为温长宁所用。 皇城外,城墙守防已经换了温长宁的人,介时可直接进城,包围皇宫。 “主子,有尾巴。”一身穿甲胄的士兵来报。士兵揪着一个鬼鬼祟祟躲在树后窥探的男子拎到了长宁面前。 正准备上马的温长宁听此停了动作,回头走了过去。 “你这条尾巴又是哪一方的人?”温长宁打量着他,不急不徐问道。 男子冷哼一声,撇过头去,看样子是丝毫不想回答她的话。 温长宁见此情况,微微俯身看着他,冷笑了一声道,“不说?” “公主,这……”央蓝道。 她眼里升起一丝凉意,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你以为你不说我便猜不到吗?皇宫四周都已围了我们的人,那狗皇帝派不出尾巴来此。赵家,哼,那老东西果然给自己留了一手。” “公主想接下来如何?” “先带下去,找人看着。” “是。” 温长宁拽着马鞍骑了上去,“出发!” 到了皇宫外,门口士兵见此,上前行礼。 “公主,已安排好。” …… 太极殿内,身穿龙袍的男人坐在最上方。 “陛下,臣以为,塞北的宗亲乃是大患,倘若她在塞北养精蓄锐,谋划不义之举,怕是对陛下不利啊。”持着象笏的朝臣说道。 温长宁这些年在塞北过的万事小心,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她如今的这些兵力也是在暗处养成。 这七年里她一点点积攒势力,培养亲信,如今回京为避免引人注目,起疑心,分三路和不同时日抵达京城。 其间有一路就要经过乌州,在那还是被有心之人给瞧了去。 即便掩饰的再好,难免会有所疏漏,况且温长宁暗中结势七年,诺大的王朝若再没人发现,那这朝廷之中再无有才能顶用之人,这大祁朝怕是气数也要尽了。 “郑大人何出此言啊,塞北的那位不过就是个公主,一个女儿家,又没权势,能掀起什么风浪,郑大人莫不是糊涂了?”另一位大人哼笑一声,鄙夷的看着郑大人。 “哼,你又知道什么?陛下,前些日子陛下派臣去督管乌州水患治理,却意外的发现了南嘉长公主的动向,她私下勾结朝廷官员,并且暗中购得兵器,臣怀疑她有私下养兵之嫌。还请陛下立即彻查此事。” 下面朝臣一阵骚动,交头私语。 为首的一位年轻男子,却是低低笑了一声,并未引人注目。 现在才对此事有所察觉,恐怕已经晚了。 “禀…禀陛下,这…这…南…”一个歪着宫帽的太监从殿外连滚带爬的跪到了皇帝面前,慌张地扶了扶宫帽,跪地后,结结巴巴的说起了话。 “难什么难,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话也说不清楚,到底怎生一回事?”皇帝旁的总管太监擒着尖嗓训斥道。 龙椅上的帝王烦躁的皱起了眉。 “是…是南…南嘉长公主…回来了。”慌慌张张的太监断断续续答道。 “什么!” “回来了,这…这是何意,难不成是回汴京了?” 正在这一阵骚动之时,一声清亮掷地有声的女子声音响起。 “诸位大人,可是在谈论本宫啊?”温长宁提着箭,迈步走向殿内。 “这…温…温”一位大人结结巴巴的竟是说不出她的名字。 “温—长—宁,大人,许久未见,竟是连本宫的名字都叫不出了吗?” “来人啊,来人...咳咳…咳咳”皇帝此时心中一惊。 明明此时她应该在塞北,怎么今日就突然出现在了皇宫内。 温长宁转头面向皇帝。 “对了,南嘉来此,未曾差人向皇叔禀报,便直接来了这大殿内,实是冒犯,也未曾向皇叔见个礼。”温长宁直接提高了音量,挑衅着说道:“今日,南嘉在此,给皇叔请安。” “皇叔啊,这把龙椅坐得可还称心?” “你要干什么,咳咳…你不是在塞北吗?无诏入京,你是要造反不成,咳咳。” 剑光忽闪,她将手中的剑拔了出来。 顿时之间,殿外士兵涌出,包围了整个殿内。 “皇叔当真是聪明啊,竟一下就猜中了,不过‘造反’说得有些不大中听。”她玩味一样的神态看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 “皇叔看着身子不大好吧。”她一笑微微点头。 “听闻皇叔病重,南嘉特来此尽孝,替皇叔分忧。” 说着,她提起剑向坐在龙椅上的文昭帝走去,女子的裙摆随着她上台阶的动作而晃动,她的眼神阴沉,眸中的恨意蔓延燃烧着。“皇叔不必再喊人,本宫的人围了整个皇宫,不会再有人来了。” 文昭帝被吓的拽着一旁太监的胳膊,身体发着抖,冰冷的剑光射进他的眼里,一时连话也说不出。 她将剑指向了文昭帝的脖颈处,“七年前,皇叔起兵反叛杀了我父皇,屠我一众兄弟姊妹,又将罪名扣在叶家头上,皇叔都忘了吗?” “此番回京,便是来取你的项上人头。不过皇叔,侄女不会这般轻易便要了你这条命的。” 这下面有的一些在这朝堂混迹多年的大臣,对于七年前的玄武门叛变一战是知道些隐情的,如今这长公主回来,自是要来报仇血恨的,一些当年参与叛变的大臣,无不心惊胆战。 这底下的大臣们个个面色僵硬,都在想这长公主接下来要干什么。 “来人!”温长宁侧头,示意央蓝,立马有士兵向温长宁的皇叔围了过去。 “你...你们要干什么!温长宁!即便是你控制了我,你又能得意多久?萧何呢,萧何!为何没人来?你们都要背叛朕!”那狗皇帝被温长宁的人硬带了下去,喊叫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下面的大臣看的更是直冒冷汗。 其中一位大臣看着萧何面对皇帝的呼喊竟然丝毫没动,暗自低头摸了摸鼻尖。 一个侍卫模样打扮的人趁乱中走进在了这位大臣身旁,二人低头说着些什么。 “本宫来此替皇叔管理朝堂,诸位大臣,可有异议啊?”温长宁站在台上,看着底下的朝臣们心惊胆颤的样子。 这皇宫都围了她的人,如今有谁还敢有异议啊? “若胆敢有反抗者,杀无赦。” …… 解决完殿内的事,温长宁抬步走向了殿外。 一众士兵蜂拥而至。 “护驾!” “长公主带兵闯入,这是要做什么?”一个身穿凤袍的女子从后方出来。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温长宁看向她。“现在才来,本宫还以为你不来了,当年玄武门叛变你也分了一杯羹,今日正好。” 此人便是中宫皇后,她膝下无子,便从皇室宗亲中过继了一个子嗣来,小齐王便是这个孩子,可她并不受宠,做坐到皇后位子,靠的是母家势力。 而太子之位则落到了皇上偏宠的贵妃的子嗣身上,皇后与贵妃在后宫内更是明争暗斗。 皇后姓赵,是怀远候的女儿,而怀远候府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皇帝对此猜忌打压,更是对皇后冷落。皇后无所出,却是想要这天下大权掌握在赵氏手里。 皇后迟迟不带人来救驾,偏偏赶在这时候,等温长宁杀了文昭帝,她再以救驾名义带兵围了温长宁,贵妃失了文昭帝庇护,皇后扶持齐王上位后再做太后,赵氏顺利掌握朝堂大权。 赵皇后想借温长宁之手,解决阻碍她的大患,再趁温长宁已经耗费了兵卒的状况下出手,当真是好手笔。 “来人,南嘉长公主谋杀陛下,给我拿下!”皇后向带来的一众士兵发话。 皇后之所以敢直接在这皇宫内杀温长宁,那是因为怀远侯赵显,早在前些时日,赵显便隐隐发现温长宁暗中带兵回京的消息,今日温长宁回京的这消息,他们是知道的。这皇宫外不仅温长宁布了兵,赵显也布好了兵。 一阵厮杀,空气弥漫着血腥味,折损的刀剑散落在地上。 温长宁的裙摆已浸染上了红色血迹,不过,这血迹并非是她的。她手中执的剑滴下了血。 正在这时,温长宁后方正被一兵卒剑指落下时,竟有一人影闪过,拦下了这一刀,将她拉了过来。 来人带着面具,不见容貌,却是能见到一双好看的明眸。 是萧何,当今大都督府的人。 “皇后未免太心急了些。”萧何将温长宁拽到了后方,抿唇道。 温长宁看到萧何,一瞬恍惚。 他...难道是萧何,温长宁在塞北时,便一直观察着京城中的局势,这京城中如今有何人,又分别掌何权,她皆是查的一清二楚。 早在塞北便听闻,京城中这几年出现了位新贵,而且似乎与太师有着些关系。不过听说此人常年带着面具示人,从未有人看见过他面具之下的样子,也不知到底是何原因一直带着面具。 萧何,这身影,与昨日在太师府中的身影,竟有些相似,难道昨日就是他。 不知为何,萧何的出现,带给了温长宁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很是奇怪,他们之间可曾见过? “公主若想赢下这一局棋,大都督府愿当公主的卒。”萧何扭头看向温长宁。 他带着面具,温长宁看不出他是何情绪,只对上了他这双晦暗的眸子。 他的话瞬间拉回了她的思絮。 “你太师的人?” 第3章 月下 “大都督”这三个字眼倒是引起了温长宁的注意,大都督府统领兵权,文昭帝把这么重要的职位给了他,听说是因为此前立了军功,可多大的军功能换来如此高官。还有宫中文昭帝的亲信御林卫后来也归了萧何所管,这倒是奇怪了,文昭帝竟如此信他。 “公主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温长宁压下眼里对他的探究之意。 “萧何,你要干什么,帮着她谋反不成!”赵皇后大声呵斥到。 这个萧何,明明先前答应了皇后的合作,如今突然出现在这帮温长宁,他是疯了吗? “皇后给陛下的饮食之中下慢性毒药,陛下病重,皇后做何解释?” “萧都督你在胡说些什么?别忘了你是哪一方的人。” “我只是之前答应了皇后的所求,并未说是哪一方的人,皇后倒是说说,我是哪一方的人。” “来人——” “你…萧何,这是戏耍本宫不成?” 士兵蜂涌而至,一瞬便围了赵皇后一行人,皇后想起了那日与萧何的所谈,原来从那会他便是要耍本宫,这是进了他的圈套。 “来人,缉拿皇后!” 温长宁移步上前,“赵皇后,我们的这笔旧账,可以慢慢算。” …… 玉芙宫,正殿内。 “你要干什么,渊儿可是太子。”淑贵妃拉着小太子,将他挡在了身后。眸里尽是防备,却掩饰不住恐惧之色的流露。 面对着温长宁,淑贵妃怕的是,跟外面那些人一样的场面,她怕,所以用她的孩子是太子之说想要牵制住温长宁。 她低了眼眸,小太子抓着母亲的衣角,歪着头,一双圆润的大眼睛看着长宁和这殿中的一众生人面孔。 哼,长宁低笑了声,看不出是何情绪。 “淑贵妃,本宫如今没打算要你母子二人的命,只是来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本宫会给你想要的荣华富贵,自不会亏待了你们,之后,本宫会扶持太子上位,而贵妃你,可以做太后,但你不得待在皇宫内,本宫会安排人,送你去皇寺,就算是为我大祁王朝祈福。” 淑贵妃听此,一下明白了长宁要做什么。 扶持一个稚子上位,作为皇室长公主把持朝堂,代理朝政,而将她赶出宫去,为的是她不能作为太后来干涉朝堂揽政权,又可用稚子牵制住她,这般做,温长宁便可全权把持朝堂,安心扶持一个傀儡上位。 “公主此番做法,是何目的,又当真是与我做交易吗?” “贵妃若是觉得不妥,便当作是本宫下达的命令予你,贵妃照做便可。”长宁微微蹙眉,声音中浮现了些许怒意,拂袖转过身去。 “你私自带兵闯入皇宫,谋害陛下,若是传出这皇城外,你又有什么好果子!” 似是这句话彻底激起了长宁的怒意,她冷笑一声,摆了摆手,身后的士兵便走上前,要将小太子拉走。 “你要干什么,渊儿,渊儿,不要,温长宁!” 淑贵妃声嘶力竭的喊着小太子的名字。 温长宁转身上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手上力气逐渐增大,贵妃皱着眉,想要极力扒开温长宁的手,可怎么也使不上劲。 被掐着脖子,难受的眯起了眼睛,想要出声却也说不出。 “李淑,莫要以为我不敢杀你,更不要觉得你身后的李家能为你做些什么!本宫不是在与你商量,只肖你照做便可。哼,曾听闻这宫中有位妃子早年间与贵妃交好,后来却是莫名染疾离世,不过却还留了一个子嗣在世,如今……” 贵妃听到温长宁说起此事,心中一惊,眼睛瞪大了看着她,似是在问,温长宁如何知道此事的。 温长宁看着她一脸惊讶害怕的样子,松了掐着她脖子的手,贵妃瘫倒在地,摸着脖子,一阵喘息咳嗽。 “咳咳…咳,温长宁,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温长宁看着她,眼眸里尽是冷漠与无情,抚平了褶皱的袖子,起身后退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淑。 “本宫说了,只肖你听吩咐照做便可。这下,贵妃娘娘可愿意答应本宫的要求了?” 贵妃眼里满是惊恐,看着长宁,竟不该开口回答什么。 “来人。”长宁看她久久不回答,许是吓傻了。 “我答应,我答应。”贵妃听她要召人,立马拉住了面前女子的衣角。 “本宫知道你会答应的,毕竟你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 到了傍晚,温长宁处理好了宫中事,才将那一帮朝臣放出了宫去,那帮大臣这么长时间未归家,府中上下就听说是这宫中出了乱子,所有朝臣都被关在了宫内。他们见了一天的血腥,傍晚归家后,心中皆是后怕与胆颤,这温长宁回来,之后朝局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们如何自处,又如何站稳脚跟,就不得而知了。 当朝帝后皆被软禁,贵妃被送出宫,一切都按照她布下的棋局走去。 “公主,今日我们抓到的那个人什么都不说。” 金銮殿内,女子坐在龙椅之上,长睫微垂,素净的手用帕子擦着剑上的血迹,闻言抬了抬头。 “无妨,不说就罢了,做个样子,让看守的人松一些,他自己逃出去,再找人跟着。”温长宁沉静道。 “是。”央蓝一下明白了公主的意思,做出他可以逃出去的假象,出去之后他定会去找自己的主子,这样幕后之人是谁,自然就可以肯定了。 ....... 晚间,温长宁回了这阔别已久的岚亦宫,自从七年前她离开京城,这岚亦宫似乎也像是被带走了生气一般。 那一晚,血腥,仇恨,杀戮,都被溅撒在这岚亦宫内,也正是那一晚,她所见之景,血流成河。 一切都物是人非了,自她走后,许多后宫的妃子都嫌这岚亦宫晦气,都不愿选择这座宫殿,所以除了温长宁,没有人再住过这岚亦宫。 当年这座宫殿还是先皇特意给她修建的,温长宁是先皇的第一个女儿,又是中宫皇后所出,乃是嫡长公主,先皇极为疼爱,出生时便赐封号南嘉长公主,取名长宁,是先皇和先皇后希望她一辈子长久安宁。 可如今看来她的人生倒是与名字过反了。 “哎,今日整整一天,皇宫上下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来了好多士兵,还有咱们突然被派来打扫岚亦宫,都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可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那是因为朝堂上的事,咱们深处后宫,自然不知道具体的,我听一个在前朝当职的太监说的,说是南嘉长公主回来了。” “南嘉...长公主,她是?” “你我进宫晚,不知她也正常,我打听了,她是......” 有两个撒扫的宫女在这院中议论着,好巧不巧,这话落入了温长宁耳中。 温长宁转头看着这两位宫女,她微微蹙起了眉。 一旁的央蓝看着主子皱眉,以为是温长宁因这二人私下妄议坏了规矩而恼,轻咳了一声。 这两个宫女才看到有人来了。 当宫女还没反应过来时,刚巧过来了一位女官。 “参见长公主,见到长公主,还不快行礼!”那女官赶紧跪上前。 两宫女才意识到是公主来了,慌慌张张跪下行礼。 这女官的声音很是熟悉,温长宁想起了些什么,低头看向她。 “顾嬷嬷?”温长宁轻声带着些询问的意味。 那跪在地上的女官身形一顿,已经好久没人这样叫她了,她慢慢抬起了头来看向温长宁。 果然是她,熟悉的脸庞,只是对比以前,多了些皱纹,多了些白发。 “公主,还记得奴婢?” 此人曾是温长宁母后身边的宫女顾蓉。 温长宁低身将那女官扶了起来,扯出一个笑意来,道:“怎会不记得?只是如今——” “嗷是如今奴婢已做了尚宫局的女官,嗯...先皇后走后,奴婢便被分到了淑贵妃娘娘的宫内做差事,也是贵妃娘娘仁慈,看奴婢差事办得利落,提拔了奴婢,才做了这尚宫局的女官。” 先皇后...温长宁听到这个字眼,心里蓦的一揪,但并未让情绪外露。 “公主,奴婢得知公主回了宫来,便安排人打扫了这岚亦宫,如今公主您回来了,不若奴婢回这岚亦宫伺候?”顾蓉问道。 温长宁看向她的神情稍微变了变,不过并未让人察觉,“不必了,只是嬷嬷如今已做了女官,再调到这岚亦宫,怕是不合适。”温长宁弯起眉眼道。 “那...这也许久没人住,清冷了些,那奴婢从尚宫局拨些宫女,来伺候公主可好?公主身边总得有个伺候的人吧,还记得小时候,公主夜里发热,奴婢那时啊,可是心疼公主,一晚上寸步不离的照顾公主——嗷不说这些了不说了。” 顾蓉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笑了笑,看向后面跪在那的两个宫女道:“公主这二人是个踏实能干的,不若...” 她话中表现出来的满是试探询问的意思,可温长宁不傻,她说着说着提起她的小时候,这是以情相挟呢,她岂会听不懂? “只是这二人刚才...” 顾蓉向后瞪了她们一眼,“你们两个,过来!” “公主,奴婢知错了,奴婢也是无心之举,奴婢再也不敢妄议了。”两个婢女不住的磕着头。 可温长宁依旧没有说话。 “公主,那奴婢再调些别的聪明伶俐的来可好?” “本宫喜净,不喜人多了在我这宫内,嬷嬷看着办吧!” 见她还不死心,铁了心要往岚亦宫塞人,温长宁也不再阻拦,她到想看一看,顾蓉要翻出什么花样来。 玄武门叛变的前五日,顾蓉向先皇后告假想要回乡探亲,说是家中人重病。 她也在先皇后身边伺候多年了,便准了她五日回家探亲。一般宫女回家探亲是没有这么多日子的,可先皇后仁慈,依旧允了她。 可顾蓉家中已无父母兄弟,早年间夫君染疾离世,只留了一个女儿。据温长宁所知,她的女儿早被接进了汴京城里。 那她回乡探亲,又是探的哪门子亲。 五日后,她却未曾照常回来。 紧接而来的,便是叛变。 温长宁今日见到她的第一面,便想起来了这些往事,这些她不信只是巧合。 今日顾蓉过来找她,还想过来伺候她,只是因为七年前的主仆情意吗?她想到此,心中更是恼。 七年后再次回到这,再次面对腥风血雨,再次揭开以前的伤疤,任谁都会心情不好的。 “都下去吧!”温长宁心烦,不愿再瞧见她们,转过了身。 那宫女二人得到赦免,急忙站起来走了出去。 顾蓉看了看她的背影,也只好退了出去。 夜晚,风动。 月亮高悬于苍穹之上,无声,静谧。 温长宁站在屋檐下,抬手覆上围栏,仰头观景,透过月亮在看些什么,眸中的伤感似乎要溢了出来。 月光洒下,地上渡了层莹光。屋檐下依旧是一片阴影,与没有屋檐遮挡的院子内形成了两片光景,一明一暗。 温长宁抬步,只是站到了阴影边缘,并未越过明暗交界的线,依旧在暗的那一面。 她抬手,挡住月光,手指微分,月光从指缝里钻出,透进了女子眼眸中。 七年,终是回来了。 …… 景和二十年,文昭帝病重,幼主登基,南嘉长公主监国。 贵妃李氏晋升为太后,忧心先帝病况,自请去皇寺祈福,朝堂交由南嘉长公主代理听政。 “你若是想好了,便找狱卒传讯,两日,本宫最多给你两日,你有才华也很聪明,本宫相信你明白如今什么才是对你最好的,不然你也不会将许益贪污的证据告诉我。” 牢狱里常年不见天日,昏暗潮湿,空气里泛着血腥的味道,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子,目光深邃,看着眼前被关押的囚犯。 “我只是把我该做的做了,许益害国谋私,我将证据交到长公主手里,是为了他受到应有的惩罚。长公主还是走吧,某,忠于的是家国百姓,不愿参与朝堂争斗。”男子坐在木床上,手上被拷了铁链,眼神却是坚定。 温长宁嗤笑,道:“如今的大祁,朝堂**,内政混乱,外有乌孙国屡次犯我朝边境,内又有乱臣贪官,李文同,你瞧一瞧,你忠的又是什么样的家,什么样的国?” 李文同被她的话弄的眉心一跳。 她离开的步子踏在这布满青苔的地上,脚步声回荡在这牢狱内。 ...... “公主,印玺怎么办?” “央蓝,你去弄个赝品来,介时大殿之上印玺会由我来接,一块死物而已,无妨。再者,这些年来,他不也没找到印玺吗。” “是,属下这就去办。” 当年宫变,温长宁的父皇元熙帝因贼子动乱,直接将玉玺藏了起来,后来文昭帝自始至终未找到真正的印玺。 这也是元熙帝设的一计,即便被屠杀,死后也可摆弑兄夺位的弟弟一道。 没有玉玺传授,帝位来源自然可疑,所以这些年来文昭帝一直暗中寻找,可惜无果。 “公主,还有他们私铸钱币的交易账目证据也已准备好。” “好,我晓得了。” 第4章 立威 “这…这像什么样子嘛?”下方朝臣一阵骚乱。 “幼主登基,如今年岁尚小,暂由本宫代理朝政。” “长公主,这自古以来,若是幼主登基,年岁尚小,不能管理朝政,自然是由太后临朝听政,或是择出一位辅政大臣来。您身为公主,代理朝政恐怕有所不妥吧。”其中一位许大人开口说道,语气尽是不满。 如今温长宁才归京,脚跟不稳,这位大人恐怕是觉得温长宁不敢将他怎么样才如此有恃无恐。 温长宁抬步向下方走了去,看了四方,转头目光停在了许大人。 许大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看的心中一惊,有些慌乱。 “前些日子,京城中有个私铸钱币的案子闹出了些风雨,不过最后也是不了了之,胡乱推出一个官员去顶罪,这事身为户部尚书的许大人应当清楚的很吧?许大人滥用职权,私铸钱币,此为大过,又串通狱察司的人,搅乱朝堂,掩盖真相,胡乱定罪,这些,足够给许大人定个死罪。” 这些大臣听完温长宁的话,一阵烘乱。 “不是说私铸钱币的是户部中的一个八品的小官员吗?” “这难不成是许大人他...” “长公主可莫要胡说,您说的这些,微臣可真是听不懂。”许大人到了现在还不承认,便是笃定温长宁没有证据。 可这老家伙疏忽了,他可以和狱察司的人联手,那温长宁也可以,和一个小小户部尚书合作,不如和她这个掌握朝政的长公主联手,那不然,狱察司的人可别想活命了。 温长宁哼笑了一声,向央蓝递去了一个眼色。 “此为许大人私铸钱币的证据。”央蓝手中拿着这些账目和私铸的□□币,呈给了温长宁。 温长宁抬手拂了这些证据,一瞬,纸张散落在地,铜钱也发出清脆的声音滚落在这大殿之内。 “这...怎么会!?”许益一下子傻了眼,以为证据都被毁了,这下他的罪行都被暴露了出来。 “这当真是许大人啊,私铸钱币可是重罪,怎么能这般。” “这身为户部尚书怎么能如此做呢。” 哼,一群墙头草。 如今真相被揭开,许益连话都说不出了,他明明都已经解决好了,怎么就被她查出来了。 不过,温长宁也不会再给他张口的机会了,她嘴角升起一抹弧度,笑意很是让人发冷,看着许大人,迅速抬手摘下了头上的一个金簪。 顷刻之间,一抹血迹溅在了地板上,众人皆是一惊。 许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然倒在了地上,瞪着眼睛,鲜红的血从脖子上喷涌而出。 七年前宫变,也有许益的手笔,她自然不会放过。 她看着手里已染了鲜血的金簪,想起已逝的父母亲人,松了手,眼角已是有了腥红。 “叮”的一声,金簪落地。 温长宁不知,她眼里的恨意皆落入了萧何的眼中,他脸色微变,不过瞬时又恢复如常,低眉看着这已然倒地不动的许益,眼底生出一抹凉意。 …… 温长宁坐了这代理朝政的位子,一天下来甚是忙碌,今日一天都在处理这些呈上来的折子。 大臣们虽不满一个公主控制着这朝堂,可碍于局势,也只能任由发展。 还有这玉玺之事,实是令温长宁头痛。 玉玺早些年间便不见了,这么些年都未曾找到,再派人去找恐怕也是希望渺茫,更何况又从哪里找起。而玉玺代表着皇权,是帝位的象征,可不仅仅因为这层意思,还有一个原因怕是只有温长宁知道了。 当年宫变,温长宁的皇兄为护她逃出宫去,被射杀于宫内,临死前告知于温长宁一定要找到玉玺,找到玉玺可以真正掀翻文昭帝的计谋,可以搅动整个朝局。 为护温长宁离开,陨命于此。 想到此,温长宁的眼眉低了低,轻叹出了一口气,是无耐痛心。 若是这一切都未曾发生,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般,还会是那个在宫中肆意活泼,有父皇母后疼爱的南嘉长公主吧。 皇兄的话,不只是因玉玺是皇权象征才要求一定要找到的,搅动朝局,一定有别的意思。 温长宁正思及此,殿内脚步声响起,抬头回过神来。 “公主,太师府传来的消息。”央蓝手中拿这一封信纸,呈了上去。 温长宁打开字条,“央蓝你去准备些衣物,一会儿晚时你随我去太师府。” “是。”太师送来的信中消息说,南边的那位世子暗中有所动作,过段时日兴许会来京城,太师是想知道温长宁对此作何想法。 如今江山刚刚易主,朝堂不稳,谁人都想来讨一杯羹尝尝,虽有大臣不满公主掌权,但近几日也不泛上来讨好美言之人,终究要看清形势,不然这些许多年过五旬的老臣子们如何在这虎豹豺狼之中的朝堂历经半载风霜走到至今。 处理了一下午政务,不知不觉已到了晚间,夜间风动,吹的院中树叶沙沙作响。 央蓝拿来了衣物,都是玄色,夜间出行,避人耳目。 夜间的京城街道繁华热闹,明灯光亮,行人来往,摊贩买卖,垂髫嬉闹。 “这晚间的京城竟如此热闹。”央蓝看着这一幕幕说道。 “是啊,许久不曾见了。”行人提灯走过,温长宁眸中闪过一个个光点。 塞北,可没此繁华盛景。 虽说南祁自玄武门宫变后的这几年下来,的确是气数衰减了些,可怎么说曾经也是泱泱大国,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终究还是有些老底在的。 此时,温长宁不知道的是另一边正有人注视着她们。 萧何坐在昙轩楼中喝茶,他常来这家茶楼,正因这家茶楼的楼主与他是至交好友,此刻正坐在他对面说着话。 “哎如今这形势你是如——”单铭轩举起茶杯正要往嘴里送,本要问他如何看这当下形势,抬头看萧何一点没听他说话,此时,萧何正忘着窗外。 单铭轩微微眯眼,如此心不在焉,看什么呢。 顺着他的目光像窗下看了去。 看到两位黑衣女子,“这是?” 萧何看向女子的眼神很是复杂,即使已经走过,只堪堪看着背影,窗外街道的绮丽夜光将萧何眼中蒙上了一层纱雾,看不清是何情绪。 正值季节,窗边的霜旌花也开了,花香顺着风飘向了窗内男子,沾染到了衣袖上,萧何看向花朵,霜旌花倒映在男子眼眸之中,盛开,似一抹烈火,绽放燃烧。 男子撇过头来,眼皮搭了下去,又再次抬眼,霜旌花的那抹颜色不知不觉在眸中隐匿了下去。 “南嘉。”萧何不及不徐答道。 “是她啊,你—哎去哪里?” “太师府。”萧何放下手中茶杯,站起了身,向外走去。 “你还没同我下棋呢!” “改日吧。” “哎这家伙。” ...... 顾蓉提着一盒点心往岚亦宫的方向走去,却被门口侍卫拦了下来。 “我亲手做了些点心,想给公主送进去,二位可否通融通融。” 那两位侍卫对视了一眼,温长宁走前交到过,来人便说她已歇息,不得放任何人进来。 “原是顾尚宫啊。”岚亦宫的宫女蕉月说道。 “我们家公主今日歇息得早,已经睡下了,不如顾尚宫改日再来。” 顾蓉笑道:“嗷好好。” 她只好提着食盒转身离去,心里却还在猜测温长宁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 第5章 霜旌花 温长宁到太师府,与太师商量了许多朝政上的事,毕竟刚回京,罗太师在朝堂混迹多年,这些年了解京城的事自是比她多些,有些事她还是想听听太师的想法的。 还有这南边平阳世子的事,他传信于京城,说是为了庆贺新帝登基和长公主回京,想来汴京道贺,还说有宝物想要献给长公主,私下里却不知是安了何贼子心。 他不是想来京城吗?那便让他来,这趟浑水,他既然非想掺和,她也不拦着,到时候,吃亏的未必是她们。 外面细微的脚步声与说话声打破了今夜的宁静,一小厮突然进来附在太师耳边不知是说了什么,他眸中闪过一抹诧异,又瞧着眼前这位女子,似是明白了些什么。 “太师可是有要事?”温长宁抬眸。 太师微微一笑,“请他进来吧。”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席来,越来越近,来人衣袖下的手紧紧握了握。温长宁正疑惑着,这个时候谁会来。 “深夜叨扰太师府,多有冒昧。”一个年轻男子作揖行礼,“长公主。” “萧何?!”温长宁心中诧异,“你怎会来此。” 男子带着面具,看不清五官,不过身形确是高大,眸中带着些许笑意,倒映出了面前女子的影子,流露出了些许深意。 这双眼睛很是好看,可温长宁确是看不透,雾蒙蒙的,像是在遮掩着什么,但为何像是从哪里见过一般。 “公主,老臣还有些...家事要处理,萧大人也在朝中数年,并与老臣也相识多年,这朝中政事公主与我这个一把年纪的老头子相商,不如与萧大人商议商议。”罗太师笑道。 说着,他起身走了出去。 有家事处理,这是个由头罢了,一定是萧何想见她,既是想找她,何不进宫,再者,来太师府找她,是太师告诉他的温长宁在府中? 不过萧何这个人她倒是很好奇,成日里从不以真面视人,他到底有什么秘密。 “南嘉长公主不必误会,并非是太师告知于我,公主在府中。”萧何似乎是看穿了她在想什么,耐心道,“是...” “你敢跟踪本宫!”还没等他说完,一听不是太师告知的,温长宁心中的气火一下冒了上来,便就以为是他暗中监视跟踪自己。 自从七年前发生那些事之后,温长宁的脾性可谓是大相径庭,这么多年的仇与怨给她浇养成了一点火就着的急性子,先前,她并非是这般的,之前她性子温柔,为人和善,从不像如今这般的狠厉急躁。 萧何紧攥了下手,目光微微一顿,眸中浮现出淡淡的惊异,但很快被他掩饰,“公主不若等臣说完再急也不迟,臣想说的是,臣是在酒楼中的窗户偶然看见公主的身影,朝南街方向去了,并未跟踪公主。” “本宫朝南街方向走,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是来太师府呢?”听他解释后不是跟踪,她刚刚被点燃的火气似是被浇灭了一样,又质问道。 “太师喜静,又不喜与朝堂的一些大臣往来,而北街热闹,许多权臣的府邸宅院都在北街上,反之,南街清净,住在这边有头有脸的官宦也就只有太师唯一一个了。公主如今刚刚掌权,政权不稳,有些要事恐怕是需找太师商议,自然只能是来太师府了。”萧何淡定从容的说着。 “哼!”伶牙俐齿,温长宁轻笑撇过头去,不再瞧他,独自斟了一杯茶喝。 萧何瞧她不再说话,躬身坐到了她对面,拿起茶壶竟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喝。 “这径山茶清甜回甘,香气馥郁,公主觉得如何?” 这...就这么坐下喝起了茶,温长宁以为他是有什么事要同她讲,竟还不及不徐地品起茶来,不过,他要不说这是径山茶,温长宁都没品出来,毕竟离开京城后,她就没在喝过了。 还在京城时,她倒是还挺喜欢这径山茶的,而且那时候,还是叶萧经常泡这径山茶给她喝。 只是阔别多年,再喝,又陌生又熟悉。 这径山茶主要产在汴京一带的南部,她这七年都在塞北,自然是喝不上。 “萧大人,不应只是来品茶的吧?”她收起思絮道。 萧何看着她,眸光微动,他带着面具也就只能看到这一双眼睛,平日里凌厉的眼眸今日却甚是温和。 他低笑了声,想了想,“公主冰雪聪明,自然是。” 温长宁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不知怎的,“冰雪聪明”这四个字让她心中蓦的一揪,心绪不受控制地翻腾了起来。 院子里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轻挥着长剑,剑尖划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剑影重重,这一套练剑动作行云流水。 一旁看着的是个金钗之年的小姑娘,看他练完,一边拍手鼓掌,一边兴奋道:“阿觉你挥得真好,不过你这动作又复杂又难的,我能学会吗?”小姑娘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放心,这就是看着难,学起来并不困难,长宁你冰雪聪明,一定可以学好的。”男孩声音爽朗,耐心解释着。 温长宁小时候练剑,便是叶萧教的,他也曾夸过她冰雪聪明。 “公主在塞北这么多年,回来难道仅仅就幽禁先帝,扶持一个幼主上位吗?公主想要做的不止这些吧,何况如今掌握朝政大权也没那么容易吧。”他放下茶盏,缓缓道。 萧何的意思是仅仅有这临朝听政的权力怕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七年前那些所有参与宫变的人的性命,是七年前的冤情真相大白,但如今朝堂势力错综复杂,政权分散,不是温长宁一时半会可以收拢的,做这些都难,何况还想要其他的呢? 这些话瞬间拉回温长宁的思绪,“你查我?”她目光一沉,意味深长的明眸看向他。 “公主回京之前,难道没有查过这京中有何官员大臣,又分别掌何权,是何底细吗?”他反驳道。 “本宫从未见过你面具之下的真模样,你又有何图谋?”她眸中厉色一闪,紧紧盯着萧何这张面具之下的眼眸。 屋内的烛火倒映在银质面具上,冰冷冷的面具像是沾染了烛火的暖意。这双眼睛似乎有什么魔力一般,温长宁越是看着,越是觉得有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眼眸轻颤,迫使自己不再乱想。 “如今政权不稳,公主刚刚扶持幼主登基,不如你我二人同盟合作,我可帮公主稳固朝堂权势,得到公主想要的。” 温长宁微微抿着唇,眼眸幽幽,猜的没错的话,萧何查了七年前宫变之事,他知道温长宁定是为此而来,他是京城新贵,象征着京城崛起的新势力,温长宁需要有话语权的人帮她,而他,的确是刚好合适。 一句话就想让她答应合作,怎么可能,他帮温长宁,自己又想得到什么好处,萧何到底什么底细她都不知,若是图谋不轨,她定先杀之。 在她不了解萧何之前,她不敢贸然答应合作。“本宫凭什么信你,只因你帮了我一次吗?你是大都督府的都督,之前更是专门为那狗贼做事,你也敢与本宫谈合作。”她清冷的眸直射向萧何,周身似乎渡了一层寒冰,她骤然站起身来,本是想说些什么,可终是堵住了口没再问出来,“告辞。”她选择了离开。 出了太师府后,温长宁吩咐央蓝再去查查萧何此人,与太师是什么关系,还有这么多年的旧事他又是从哪里查到的,她离开的这七年文昭帝胡乱篡改真相,知道事实的人并不多,而且即便知道基本也都不敢去说。 月色渐浓,晚风吹拂,酒壶与酒杯碰撞的声音交叠在一起,为这静谧的夜晚添了一抹色彩。 温长宁单手拄着头,另一只手转着已经空了的酒杯。想到什么,呼吸加重,叹出了一口气。 刚刚在太师府时,萧何这人带给她的感觉总是让她觉得有些奇怪,可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是熟悉吗? 她走时脑子一热,本想问问他们曾经见过吗?可终是被理智压了下去。 兴许是她酒意上了头,越想越多,脑子又不断出现叶萧的影子,心中越是郁闷。 他们两个...乱想些什么啊! 这么多年,叶萧若是在的话,又为何不来找她,这么多年啊。 他可知,温长宁如何熬过的这七年。 她低下头,摸着身上佩带的这块玉佩,这玉佩载这她与叶萧二人的情谊,也载着她这七年所有的思念。 她放下酒杯,不愿再多想,往屋内走了去。 沉寂的夜里,零零碎碎的声音不断响起,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窗外沉闷的树叶发出沙沙声,屋内熄了烛火,光线很暗,只有透过窗户砂纸微微照射进来的月光。 女子的叹息声响起,不知是怎的,一些思绪在女子脑中挥之不去,使得她现在辗转难眠。 另一头的萧府中,一片白花花的,是霜旌树,也是萧何亲手种上的霜旌树。 满院子的树都已经开出了花,微风的扰动下,雪白的花瓣散落在地上,这花晶莹剔透,如那天上皎洁的月光一般。 这些霜旌树都是他亲手照料,这整个萧府都知他极爱霜旌花,他的这些宝贝树从不让人碰,府中下人对待这些树更是小心翼翼。 曾经这些树刚长成脆弱的小树苗时,有刚进府不懂事的下人洒扫时碰坏了小树苗,萧何知道后还为此动了怒,责罚了那下人。 此时萧何就站在这树下,微微仰头,看着这满院子的霜旌花,一双眼眸填满了绸缪。 这么多的霜旌花,开的如此幽静美好。 第6章 旧事 岚亦宫书房内,一个婢女端着盥盆和拭巾鬼鬼祟祟出来,被温长宁身边的下属青黛瞧了去。 青黛回到温长宁寝屋,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不出温长宁所料,顾蓉这是按捺不住了啊。听焦月说,昨日顾蓉还提着食盒去找了她。 “走,去书房。” 书房是重地,她刚回京城,难免有人行为不轨偷去她的书房窃取军政要务。她早就料到如此,所以这书房根本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无非留了一些呈上来的奏折。 后来温长宁去书房,案几上的奏折被恢复成她最后一次看的样子,可仔细看,的确有被翻阅过的痕迹,而且这奏折也一个没少。 “公主,可要抓人?” 温长宁抬手,“直接抓人有什么意思,我要抓的是她背后的主谋,青黛你派人跟着,她看了我这奏折的内容,定会向外递消息去。” 晚间,那宫女出了岚亦宫,偷偷来到了尚宫局。 “尚宫,这是我从书房公主的奏折里看到的内容。” 宫女和顾蓉来到了一个角落里,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叠好了的纸偷偷塞给了顾蓉。 还没等顾蓉接过来,一众侍卫突然出来,围了她们。 “顾尚宫好手段啊。”温长宁从后方拍手走过来。 顾蓉和那宫女的眼神瞬间呆滞,这才反应过来是被算计了。 “若不是我派人盯着,该怎么发现你会这般对我呢?顾蓉我们也该好好叙叙旧了,以前的事总该说清楚啊,我母后可待你不薄啊。” 顾蓉一下子如五雷轰顶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顾蓉和那宫女被分开了关押,温长宁进了关押顾蓉的屋子内。 “当初你回家省亲,五日后为何没有回来啊?” “公主,那日我阿弟突发旧疾,这身边实在离不开人照应啊,所以才...” “哼!” 温长宁陡然间嗤笑了一声,吓得顾蓉不敢再说下去了。“七年不见,顾嬷嬷习得了一套说谎话不变脸色的本领啊。” “你阿弟早年间因为酗酒而暴毙,你回家省亲,那个时候,你阿弟不是早已不在了吗?”温长宁看着她惊恐的眼神继续说道:“怎么?嬷嬷这么惊讶,是没料到本宫会查你,你以为躲出宫五日去,再找个理由搪塞我,便万事大吉了吗?” “我...”顾蓉想要抻温长宁的衣角,温长宁后退的步子却使她抻了空。 “今日之事是谁让你干的,你背后的主子又是谁?” “不说?你别忘了,被你使唤的那个宫女也被关了起来,本宫给你两个选择,你说出来真相,我饶你不死,若是她替你说出来,死的人可就是你。” 另一间屋子内,关押着那个宫女,央蓝也是这么和她说的:“你若说出来,公主饶你不死,可若是顾蓉说出来,那你可就没命了。” 那宫女吓的直哆嗦。 “我只知道是赵显,是赵显让顾尚宫这么干的,其余的我真的不知了啊,这一切都是顾蓉让我这么干的,她答应我帮她干事,会给我钱财我才这么干的,我只是一时糊涂啊,求公主放我一命啊...呜呜” “是赵显,是赵显让我这么干的。”顾蓉眼神空洞的说着话。 “七年前呢,也是赵显,宫中的消息也是你泄露给他的,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这么对我母后?” “我的女儿在赵府做事,若是事成,他说要抬我女儿做他儿子的妾室。” ...... “娘!赵公子说了,若是事情办好了,我就能进他的屋内做妾室。” “可是这...” “可是什么啊娘,您跟在皇后身边她给了你什么啊,这将来谁主天下还不一定呢,若我在赵府混的好了,我和娘这一辈子都不愁吃穿,那便是一辈子的富贵,虽是妾室,可赵府也是高门大院啊,您瞧前几日皇后为我找的是什么人,一个农户家的儿子,心地实诚又如何,他能带给我什么?”女子焦急的皱起眉,攥住了顾蓉的手。 “哎呀娘,这是好是坏,您难道还没分清吗?上官皇后根本就不把你我放在眼里,我们在她始终是仆,若我进了赵府,我是能做主子的,这样我一辈子也不用做伺候人的活了啊娘——” 顾蓉现在的心里是杂乱不堪,若做了,这就是背叛皇后了。 “主子,做主子...”她嘴里念叨起了这几个字。 “好,娘答应你。”顾蓉点点头道。 女子听到她娘的话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倾身抱住了她,“娘你放心,女儿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 当年顾蓉也是如这次一般,因着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所以她将皇后身边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了赵家,那时,正逢元熙帝和上官皇后生了些嫌隙,上官皇后的庶弟,也就是上官家二房的老爷,结党营私被元熙帝知道了去,触了霉头他的眉头。上官皇后是家里大房的嫡女,而大房的老爷,也就是她的亲哥哥压根不知道庶弟结党营私一事,平日里他们大房对这个庶弟可是不薄的,也会在力所能及之处提拔他帮他,奈何他自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他的官阶品级没有自己那嫡出的哥哥高,才华也不如他,更不得陛下重用,时间一长,便暗暗生出了不轨之心。他私下里就投靠了雍王一党,结党营私也是出于雍王的提点。此事一出,他还胡乱说话,将脏水也泼向了大房一家,他这样是想拉整个上官家下水啊。 帝王多疑,除去自己的皇后,整个上官家都被牵扯了去,他命人围了上官家的府邸。事发后,皇后想去向他求情解释,他都未听,那时本该是用晚膳的时间,上官皇后便就趁此时候想向他求情,奈何帝王却压不下心中的猜忌,毕竟上官家手里有兵权,就凭这一点,他不敢断定大房是被诬陷的。 他并未听皇后的解释便离开了,独留了皇后一人在中宫,连碗筷都未动。 也是那一晚,帝王的猜忌,殃及到了自己的妻子。 后来顾蓉听了赵家的话从中作梗,在皇后身边煽风点火,说一些皇帝猜忌上官家,猜忌她,想要对上官家不好的丧气话。皇后被她念叨的,心中更是伤心。一连几天过去,皇帝也未来中宫看她,她肝气郁结,开始生了病,可皇帝却也只是打发人送了些补品来。 等顾蓉走后的第二天,上官皇后便自戕了。 她说完后,温长宁一声嗤笑。为了利益,原来什么都可以做交换,母后待她这么好,竟都不过赵家允她的好处。 “公主,奴只知道这些,其他的,我真的不知了,他们只是让我递消息,娘娘自戕,奴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啊。”顾蓉的话中带了哭腔。 温长宁的手微微颤抖着,掐进掌心的指尖泛了白。她低头慢慢蹲了下去,看着顾蓉的眼睛。 她轻声开口,眼神里带着些阴郁,“真的不知道其他的了?” 顾蓉使劲摇起了头,“奴真的不知道了,真的不知了。” 温长宁站起了身,“好,既不知道,那你也不必活了。” 顾蓉听她这么说,一下瞪大了眼睛,浑身发了冷,她欲起来拽住温长宁,却被一旁的侍卫拦了下来,见自己要没命,便嘶吼了起来:“温长宁——是你答应我饶我不死的,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 “哼!你当年也是这么对母后的,不守信用,本宫是和你学的啊,顾嬷嬷。”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顾蓉依旧不停的大骂了起来:“温长宁,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和你父皇一样——”,说着说着,她好似疯了,不停地疯笑了起来。 顾蓉和那宫女,后来都被双双处死了去。 温长宁还在想着,若顾蓉都不知道此事原委,那还能去找谁呢,她母后自戕的事还是未查清楚。 第7章 遮掩 顾蓉一事完后,这几日温长宁也是不停地忙着朝堂上的事。 从那日温长宁回宫后,文昭帝被她关在宫内,他的身体似乎是愈发的差,赵皇后也被她幽禁了起来,这几日事多,还没来得及会会他们,今日正好,她该去见一见赵皇后,有些账她到是要算一算。 她想起那日赵皇后对萧何说的话,便也诏了他入宫。 不过皇后过继来的小齐王这个孩子,这些日子温长宁一直让宫女照看着,没让这个孩子与她母后见面,除此,也并未将他怎么样。 她要去中宫找赵皇后的路上,正巧路过御花园,小齐王和幼帝在一起玩着藤球,正好这球滚落到了温长宁脚边,她俯身捡了起来,向他们走去。 这些宫女见状是她来了,纷纷行礼,她拂了拂手示意免礼。 她看着这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笑着蹲下了身将球递给了他们。 不过这小齐王的衣衫有许多明显的污渍,显然不是玩耍时新沾上的,还有这嘴角好似还沾了些东西,应该是午时吃饭弄上的,小孩子吃饭不老实,这到正常,但这照看的宫女难道就没一人发现,还有这脏了的衣衫为何却不换。 温长宁看了一旁的宫女,思绪一转问道,“小齐王可是近日有些顽劣啊?” 这些宫女面面相觑,都在想着公主这话是何意思,偏有个胆大不怕死的宫女眼珠一转,自以为是的以为温长宁是不喜欢这个赵皇后的孩子,而且刚才还把球踢到了公主那,便想着顺着她的话说,也算是讨好温长宁一番,“是,公主,近来小齐王的确是...” “放肆!”温长宁怒道,“小齐王是尔等的主子,岂容你们来置喙!” 宫女们都吓了一跳,纷纷跪在了地上,刚那个做出头鸟的宫女还疑惑着。 “本宫刚刚瞧见小齐王的衣衫上有着许多污渍,应当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啊本宫就想着,定是你们这些下人服侍不周,本宫只是稍微试探一下你们,便就有了一只出头鸟来印证。”温长宁眉梢微挑,“何时轮到奴才欺主了?!你们是都不想活了吗?”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公主,奴婢万没有此意啊。”刚才那说话的宫女慌张地一边叩头一边说到,都说这长公主脾性阴晴不定,她可不想丢了性命。 这些奴才竟还不承认,她这些日子没注意后宫的这些闲杂事,这些宫女竟敢如此大胆。 “是吗?棒打出头鸟,那就以你为开头。”她玩味的眼神看着这个求饶的宫女,抬手示意,下属立马领命拖走了这个宫女。 宫女被拖走时还不停地求饶,可惜已经晚了。 “本宫之后若是再发现下人苛待主子的,定不轻饶!” 温长宁欲要离开,发现了在不远处的萧何,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 看到萧何,她脑子里不自觉的想起了那晚他说的话。 “长公主。”萧何颔身行礼。 “今日这热闹,萧都督看的可好啊?”她一边向中宫方向走着,一边向萧何问着话。 他在一旁跟着她的步伐,低笑道,“公主说笑了。” “你成日里带着面具,从不摘下,本宫实是好奇啊。”温长宁转头,明眸一眯,带着些不明的笑意看着他。 萧何知道躲不过她问,毕竟不止一次了,想了想道,“臣少时家中不小心失火,臣的脸不幸烧伤,有疤痕,不想吓到公主。” 听他说是被火烧伤,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心里莫名的一阵蓦然,“不想吓到本宫,哼,你这番话,有几分真假,本宫又能信几分。” 萧何低笑却没再说话。 “萧都督去太极殿等本宫吧,本宫还有些事要处理。” ...... “啪!”碗碎在地上的声音响彻在这殿内。 “本宫是皇后,你们这群奴才岂敢这么对本宫,等本宫有一日出去,定会杀了你们!”赵皇后眸底尽是愤怒。 她被温长宁幽禁在这里,下人们有眼睛,自然看得清局势。这些时日送来的饭菜及其简陋,今日送来的更是已经冰凉了的饭食,气的赵皇后直接将桌子上的饭推在了地上。 “呦!还当自己是从前高高在上的皇后呢?您可看清楚了,如今是谁掌天下?今时不同往日了啊,这饭菜你爱吃不吃,我呸!”过来送饭菜的太监捏着一口尖嗓说话,眼中尽是嫌弃。 刚转过身去,就看见温长宁和萧何来了此地。 立马转换了刚才的神情,小步上前,低头哈腰地谄媚道,“奴才见过长公主,萧都督。” “你先下去吧。” 那太监躬身退了出去。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赵皇后看是她来了,一脸不屑的说道。 “七年前流了那般多我温家的血,你赵氏却如此安然无恙,本宫心中不平,自是要来看一看你的。”温长宁一脸玩味。 听到她提起七年前的事,脑子里再忆起当日场景,身上一阵发寒。 “不过你放心,你如今还有用,本宫还不会杀你。” “你多年求子却未成,索性你就过继子嗣,又在文昭帝的饭食里下慢性毒药,那毒本宫查过了,宫中可没有,是谁给你的,又是谁在暗中帮你,这么长时间,他都没察觉到有人给他下毒,你一人是绝对完不成的。” 赵皇后下毒这件事,其实是萧何在暗中帮她,替她遮掩着,文昭帝身边伺候的下人已经被他收拢,不过这毒是哪来的,和他却是无关系。 回宫那日赵皇后要杀她,萧何替她拦了一剑,赵皇后因此还警告他别忘了是哪一方的人,温长宁便猜到了可能是萧何的手笔,她之后派人查过,可是此事被人掩饰的很好,她竟都没查到些有用的,想来对方如果是萧何,也不奇怪,以他在宫中的权势,他应是可以做到这些,今日便是想来探探口风。 “哼!怎么,要我说出来,然后可以治我的罪,给我安一个谋害天子的罪名。”赵皇后说完轻蔑的笑了起来,“温长宁,你如今还不敢动我,我背后还有赵家,你没掌握好朝堂之前,你不会轻举妄动的。” “是萧何,对不对。”温长宁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赵皇后眼中划过一丝心虚,很快就被温长宁捕捉到了,“是又如何,你又能怎么样!” 闻言她神情微舒,又轻笑了两声,“本宫自有办法,可以让你身后的赵家彻底退出朝堂,你也一样。” “七年前,我阿弟随赵佑去泉州历练,后来泉州被乌孙人攻打,沦陷失城,赵佑身亡,乌孙国与大祁本没有什么恩怨,好好的为何突然攻打泉州,我阿弟到底因何而失踪,如今又在哪?” “温长安他早就死了,这众所周知的事情,你怎还不信...啊...你!”她被温长宁一把掐住了脖子,想要张口说话却说不出。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泉州那一劫过后赵佑的尸身被送回了京城,长安跟随赵佑左右,那他呢!你说,他在哪!?你那时也在泉州,长安根本没有死在战场上,是不是!” “他...死了,他早就死了。”赵皇后试图去拽开她的手。 温长宁目光凌厉,透着寒光,心底里的恨意肆意疯长,又意识自己失态,压下自己心中的情感,松开了手。 温长宁随即低头冷笑一声,伸手抚平了自己袖子上的褶皱,正要慢慢站起身,许是心中事太重,起身一个不小心没有站稳,身体突然倾斜,一双沉稳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温长宁一楞,扭头间已然和他对上了视。 萧何,他怎么突然进来了,竟也没察觉,不是让他去了太极殿吗? 又是这双眼睛,你究竟是谁,她...曾经见过吗? “放肆。”温长宁反应过来,站稳推开了他,有些慌乱地掩饰着内心的情绪。 再又看着瘫坐在地上的赵皇后,只要一提起七年前的事,温长宁就心底情绪波动的厉害,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不想再理会,转身离去。 “你都听到了什么?” 男子漆黑的眼眸一闪,嘴角微扬,似笑非笑的看着温长宁,“不多,一点点。” 她脸上划过一丝无奈,撇了他一眼。 一听便是假话,还故意骗她,那她问下毒的事情他也是知道了。 “本宫倒是有些看不透你,文昭帝待你不薄,这大都督的位子是他给你的,御林卫他也全权交到你手里,另一边你还帮着赵皇后去谋害他,而且,你又与太师有着不一般的交集,我实是不懂。”她微微摇头道。 这世上人活着无非都有个所求,温长宁所求便是报了所有仇怨,为她已经离去的亲人朋友求一份安宁,而他是为了什么。 “你到底在争些什么,所求又是什么?” 央蓝查完告诉她过,萧何没有父母亲人,从小是个孤儿,后来投军,得了军功,被皇帝看中,才到了如今,现又如此算计,参与这些朝堂之争,仅仅是为了他自己的加官进爵吗? 他幽深的眼眸望向她。 若他说,他所求所争的和温长宁一样呢? 他心里掀起一阵汹涌,掩饰似的扶了下脸上的银质面具。 温长宁眼尾一动,感受到有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扭头看向他,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你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野心,为了仕途顺畅,为了加官进爵,这些谁不想要。” 第8章 大火 萧何说的这些话,可温长宁并不真的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揭开他的面具,看清他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温长宁问了他下毒一事,是赵皇后先找上的他,赵家想要拉拢他,却不曾想他只是假意答应罢了,他借赵家之手除去文昭帝,临危之际反了水,赵皇后对他怕不是要恨死了。 大殿内,女子手中翻阅着奏章,执笔写着字。 这些奏章都是今日呈上来的,温长宁如今才体会到了做皇帝的不易,每日上朝,还有这么多奏章去处理,她儿时不懂事,总是缠着父皇多陪她玩,母后却拦着说,父皇忙,忙完了就陪她。这下总知道父皇那时有多忙啊,真是不容易啊。 央蓝这时走了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许益之前私铸钱币,后来将此事推到了户部的一个小官员李文同身上,那日她去天牢里见的那个人便是李文同。 温长宁是想招揽他,李文同曾经参加科举上了榜,才被分配到了户部内当差。户部在许益的管理下,可谓是乌烟瘴气,收受贿赂,以公谋私,滥用职权,这些可是层出不穷。 而李文同此人一向清正,进入户部后从不与这些人为伍,他们还嘲笑李文同不会说话做事,奈何家中又没有背景,多次受到户部其他人的排挤。 后来不巧的是,李文同发现许益私铸钱币的事,许益本想劝说他,可以将好处分给他一些,可李文同怎会与他同流合污,本想着上书于陛下彻查此事,奈何奏折多次被许益拦下。 他也曾找过其他人,可其他人即便知道是许益,也不敢轻易插手,毕竟这趟浑水谁都不愿意趟,最终还是四处碰壁无果。 许益一看既然收拢不了李文同,所幸直接将脏水泼到李文同身上。后来,李文同便是那个推出来的替罪羊。 只是许益不知道的是,李文同偷偷寻了证据,冒死藏了下来。再之后,便是温长宁寻到了他。 李文同身上的确有才华,奈何遇人不淑,温长宁是想让他做她的幕僚,并且她还想让他把户部尚书的位置顶上去,只要他答应,她便把他从天牢里放出来,但李文同不敢信任她,他是担心自己再次效忠的这个新主子也是如那些人一般,何况温长宁在外名声并不好,都说她阴险狡诈,善谋划,利用人心。 想了这几日,李文同终于想好了。 央蓝说是李文同他答应了,愿意做她的幕僚。 不过许益私铸钱币这件事,温长宁不仅仅找了李文同,光靠他是不行的。许益他是联合了狱察司的人,才掩盖自己的罪行,将李文同陷害进去的,所以趁此机会将狱察司收入她的囊中,他们分得清利弊,知道是跟着许益有好处还是跟着温长宁有好处,如今她掌握着朝堂,和她作对可是没有好处的。 可当时温长宁找狱察司的人时,他们答应的倒也是痛快,但她没多想,只当他们是为了自保。 ...... 萧府中,一侍卫将一管信物交给了萧何。 男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信纸仔细看着,他幽暗沉冷的眼眸含了一点笑意。 这是狱察司主事给他写的信,说是李文同应了长公主的做幕僚的要求,还问他们狱察司需不需做些什么。 这真正阴险狡诈的人是萧何才对,狱察司的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萧何,也是萧何让他们答应了温长宁的要求。 在这之前,是萧何故意让狱察司的人假意与许益联合,来勾出他的罪行,萧何没想到的是,在他布完局之前,半路杀出个温长宁来。 她的插手,直接打乱了这局棋,不过还好,萧何甘愿依着她的棋路。 与其说这许益的罪行是她布局揭露的,到不如说是在萧何推波助澜下的结果。 “长公主之后想要狱察司做什么,狱察司便就去做。”萧何声音淡淡道。 “是,属下明白。” 萧何起身,径直向外走了去,外面的侍卫正欲跟上。 “我去昙轩楼,你们不必跟着。” 现在已是晚秋,秋风中渗着淡淡凉意,地上已有枯黄的叶子掉落。 “再过不了几天,这平阳世子就要到汴京城了,他来又不知道要整出什么幺蛾子。你呢,就没什么想法?”年轻男子手握着茶杯说道。 是单铭轩,这家茶楼的楼主,与萧何是至交好友,昙轩楼表面上是经营茶水生意,暗中却精心培养了许多死士,专供他们差遣做事。 仅仅几年,萧何就在朝中过得风声水起,一跃成为京城新贵,少不了这家茶楼的助力。 萧何他聪明有计谋,眼神独到,会洞察人心。 “他来,自是有好果子吃的,恐怕都不用我们出手,南嘉就不会放过他。”萧何面具之下的眼神有些散漫。 “不过话说,你和南嘉长公主她...你...不打算”善铭轩带点试探性的口吻道。 “不是时候。” 还没等他说完,萧何就接上了话。 ...... 李文同从天牢里出来后,温长宁就命人在宫内为他安排了住处,之前宫外的住所并未让他回去,一来作为她的幕僚,可随时召唤,二来她好不容易收买了他,现又朝局动荡,免得在外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平阳世子要来京城,算算时日,他也快到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温长宁手中执笔,在这奏折上批着字,面色沉静道。 “平阳世子是冲着公主来的,就是看准了朝局动荡,不过这未必是坏事。既然谁都想在这京城中掺和一脚,那这掺和的势力多了,相互制衡,接下来的棋或许就更好下了。” 李文同说的对,多方势力集结在京城,相互制衡,她也不必如此苦恼当下京城一些独大的势力,兴许怀远侯赵显这块绊脚石也能有所解决。 “你休息几日等伤好了,便可去户部上任了,本宫会调一些人给你,供你驱策,去吧。” 女子五官凌厉,身着鎏金织锦袍,坐在这金漆雕龙的宝座上,整个殿中以黑金为底色,支撑的柱子上盘旋着栩栩如生的龙,华丽而不失威严。 她放下手中已经批完的奏章,放松了身体倚在宝座上,金碧辉煌的场景倒映在女子眼中,她清幽的眸中总是有着那么点伤感破碎。 是想叶先觉了吧,还有她的阿弟。 风雨漫天,汴京城里四处弥漫着血腥味,叛军杀入了玄武门,马蹄声踏在血水之上,整个京城,满目疮痍,街道上尸横遍野,零碎的刀剑声与雨水声碰撞在一起。 一名身着玄色斗篷的女子行走在街道上,额头上冒出的细细汗珠和雨水混在了一起,发白的脸上沾着丝丝血迹,她蹙着眉,用手捂着胳膊上的伤口,鲜血顺着胳膊流了下来,从指尖滴落。 女子一边朝前走着,还时不时地看一看后方,她受伤了走不快,不止胳膊这一处,每动一下,就扯动着伤口,疼痛在女子身上钻沿着。 叶府,她要去叶府,先觉,你千万不能有事。 许是身上伤口太疼了,或是心中太难受了,女子没走稳,一个踉跄,扑在了地上,但她顾不得这些,撑着地上要起身,女子呼吸微弱,泪水已不自觉从眼眶中溢出。 可等她来到叶府的时候,府上的兵已和叛军厮杀在了一起。 心中犹如砸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死死压着她,手中的剑瞬时握紧了几分,府上厮杀的叛军看见她,欲要杀她,她是一路杀到后院去的。 可她到了那,院中已是燃烧起了熊熊大火。 “先觉,叶先觉—”她再也忍不住了,抽泣的喊着他的名字。 空气中飘荡着火花,橘色的光映射在女子面前。 “走啊,孩子,快走!” “叶伯母—” 温长宁有些失神,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她抬起右手附上了另一个胳膊,脑中那一片火光却是挥之不去。 她收起一团乱麻的思绪,正巧央蓝拿着东西进来了。 狱察司就将许益私铸钱币一案的卷宗呈进了宫里,这狱察司主事倒也是个会办事的。 她既然查到了许益,这身后的诸多人温长宁本也是不想放过的,这不,狱察司主动把卷宗送过来,参与过的人上面都写的清清楚楚,她正好不必再费力再去查。 狱察司主要掌管案件审理,监察,而这一案子审出来的人狱察司也不敢私自定夺如何处置,若是之前还好,可现在有温长宁压着,他们是懂事的,这些事今后可都要过她之手了。 只是许益一案温长宁后来才渐渐发觉出有些不对劲来,这名单上的人不少,也都列的很清楚,何府人士,是何官职,这些人都一一查出来,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这才多长时间狱察司的人便就都查清了。 她倒是有些怀疑,许益私铸钱币一案,他们刑部的人早就知道,要不然他们哪里能查的这么快。 看来,刑部的人在这其中也是受益的了。 李文同被冤枉入狱,督察院、刑部、大理寺的人没一个能查清楚,要不是温长宁回来,这案子怕是一辈子都查不清了,大祁朝堂是要**成什么样子! 温长宁低眸翻阅着竹简,这竹简上的淡淡香气引得她眉头一蹙,她又将竹简拿近了些,鼻头碰上冰凉的竹片。 这香气倒不像是竹简本身的,竹简本身应是会有竹香气,可这上面,倒像是还有染上的熏香味,她转头看了看这桌案上的熏香炉,伸手刚要碰到的香炉,想要了什么,转而拿起了香炉旁的竹简,贴着自己的鼻子闻了闻。 第9章 识破 温长宁殿内的桌案上时常放着些竹简,这熏香也是经常燃着,故而这竹简上也渐渐染上些熏香的气味。 她的宫内用的是沉香,而这个账册竹简上的应是苏合香。 魏尚书说这账册是他从库房里找出来的,可库房又不会时常点着熏香,那这竹简上哪来的熏香味? 哼,到底是有猫腻啊。 温长宁命央蓝去查了查魏尚书和朝中哪些官员暗地里有什么私交,巧的是,竟还真查出来了些她意想不到的。 翌日,央蓝急匆匆的进了岚亦宫。 “什么!” “啪”的一声,温长宁听到此消息一掌拍到了桌子上,她脸色沉了下来。 在查魏尚书时,央蓝发现他名下开的一所酒楼,名义上是他的,可背后真正的少东家竟是萧何,而且那日,凑巧她看到了萧何去了那家酒楼。 “这大都督府和刑部原是一家亲,本宫如今才知晓。”温长宁气得冷笑了一声,“哼,怪不得。” 萧何曾还在她面前提过这苏合香,这账册怕是之前一直都放在他那里。既是这样,许益私铸钱币一案他早就知晓。 知道了竟还默许此事,这涉事的官员里是不是也应添上他的名字啊,好啊,她在这其中,倒成了被戏耍之人了。 夜色渐渐转黑,树影婆娑。 下了早朝,温长宁让萧何、督察院、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留了下来。 “这案子审理的到是快,辛苦魏尚书了。”温长宁不疾不徐地翻阅着手中的竹简。 “公主言重了,此为刑部分内之事,臣自是不敢怠慢。”魏尚书应声说道。 “私铸钱币乃是大罪,这涉事官员如此之多,也是个大案子,萧都督你才华广益,在塞北时,本宫便听说,京城出了位新贵,说是你很有治兵之道,又有谋略,那你说本宫该如何惩处他们?”温长宁面上带着笑意,抬眼盯着萧何,眼中的凉薄确是遮不住了。 这温长宁今日的样子,俨然有一副笑面虎的架势。 萧何是个聪明人,他多多少少也会有察觉,昨日央蓝在酒馆暗中查他们时,他是知道的。 没想到,温长宁这么快就能发现了。 塞北七年的磨练,她变了不少。 “公主也说了,臣懂得是治兵之道,这如何惩处罪犯一事,自然是大理寺来定夺的。”他眉目深俊,漆黑的眸子里还荡着一层薄雾。 听他答话,她撇了撇嘴道,“这剩下之事便都交由大理寺处理吧!” 大理寺少卿一听这话显然是有些受宠若惊,这案子刑部办的好好的,怎么又突然扔给了他们大理寺。 他连忙应声说是,心里还在暗暗嘀咕这又是闹的哪一出,自先帝上位后,许多事都是交给刑部,大理寺这些年的地位也是逐渐被架空,长公主难道是想扶持大理寺。 “本宫还有些事想找萧都督,你二人退下吧!” 魏尚书和大理寺少卿躬身退了出去。 “这竹简上的苏合香倒是好闻的紧,萧都督的府内是不是常用这苏合香啊。”温长宁拿着竹简又在鼻尖处闻了闻,右手食指指节微曲,缓缓地敲着桌子。 萧何的眉骨轮廓分明,微微扬了一下,显然是有点惊讶。 温长宁发现,是因为这个。不过萧何觉得没关系,她早晚会知道,本也没想过多瞒她。 “长公主若是喜欢,我派人从府内拿些上好的苏合香给公主。”他眼里擒着淡淡的笑意,顺着她说道。 温长宁的胸膛起伏着,她眼里升起了几分愠色。 好啊,这便是直接承认了,连掩饰一下都不掩了。 “嗒”的一声,她放下竹简立马向萧何走了过去。 二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直到他们并立,她在他的身侧,他们面向着不同的方向,温长宁向后,而他向前。 温长宁看着前方的殿门口,努出了一抹冷笑来,撇过头看向萧何的侧脸,“扮猪吃老虎。” 彼时,话完,她已离开,大殿内一片安静。 秋夜,赵府里,一个年轻妇人正在房内来回踱步,时不时地看一眼门外。等了好久,依旧没有消息,妇人深叹了口气。 正当她举起茶杯要喝水时,门突然响了,她未来得及喝,便走向外屋。一个婢女慌慌张张地进来了,跪倒了她的面前。 “怎么样了?”妇人略显焦急之色。 那婢女眼里擒着泪水,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夫人...顾尚宫她...” “怎么了?你说啊?” “顾尚宫...没了...” 妇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如遭雷击一般,向后退了几步。婢女见状,立马起身扶着她,免得她跌倒在地。 “没了...母亲...”妇人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妇人是顾尚宫的女儿,许婉云,七年前被怀远候的儿子赵公子抬进了府内做妾室,赵公子对她又极是宠爱,之后就把她扶了正,做了正房妻室。 这几日,顾蓉和她断了联系,她便隐隐觉得不对,就派人去探了消息,果然不出她所料。 “是谁干的?是温长宁是不是?”许婉云拽住婢女的手。 婢女低了头,“奴婢...奴婢也不知啊,买通的宫人只是说顾尚宫...突然没了,是谁做的,她也不知,应是被人封了消息。” 许婉云听此话自嘲了一声,“一定是她,温长宁,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温长宁必然是怀疑到母亲的事,才会下此毒手。 那婢女颤颤巍巍问:“夫人,我们怎么办啊?我们会不会——” “你慌什么!” 许婉云心中暗暗发誓,她不好过,温长宁也别想好过。 她稳住了声线:“夫君呢,可在府里?” “公子在书房。” 许婉云站直了身子,刚才那幅难过的神情俨然被她收了回去。她扶了扶头上歪了的发钗,去书房找了赵公子。 她刚走到书房外,深吸一口气想好了说辞,便听到房内一阵细碎的声音,她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推开了门。 房内的男女被推门声打断,看向了门外。见来人是许婉云,那女子脸上显然有些震惊,看了看赵公子的脸色便自觉的推开了他的手臂,伏身行了个礼,“夫人。”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是疯了不成,赵易之!你便是这么对我的?”许婉云上前便要抓那女子的头发。“你一个青楼女子,爬床爬到赵府来了。” “行了!”赵易之将那女子护到身后拦下了她,大声呵斥道。 青楼女子娇声说道:“姐姐,你也该知趣,公子给了你这么多,还抬你做了夫人,你总该体谅体谅公子啊。” “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 被她这么一吼,那女子又向后退了几分,不敢再说话。 赵易之不耐烦地开口:“没事你就走吧,我这几日烦得很。” 他是怀远候的庶子,本是不受宠的,当初因为许婉云和她娘帮他做事,才在赵显那搏得了几分看重,可近几年,他自己却不长进,嫡出的兄长又处处压他一头,越来越颓废。 “好啊,好。你日日窝在这赵府里,从不长进,若非是我当初帮你,你又能有现在?”许婉云笑了起来,她算是看清了,枉她当初为他做了这么多,想指望他,怕是没可能了。她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推倒案几上所有的东西,茶杯,书简全部掉在了地上。 “你——” 没等他说话,许婉云便转身离去。 深夜,岚亦宫。 “公主,这熏香没了,可要属下再去拿一个来?”央蓝问道。 “好,去吧。” 温长宁这时正灭了烛火,准备睡了。 屋内很是安静,只听到女子平稳的呼吸声。 屋外一道身影似是要打破这夜的宁静。 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偷偷从窗户翻进了温长宁的房内,男子动作矫健,看得出是习武之人,他脚步很是轻。 温长宁只是闭眼昧着,并未睡着,手指时不时地磨砂着戒指。 素白色的帷幔被轻风吹过,飘拂到了温长宁搭在床边的手上,她陡然睁开了寐着的眼睛。 睡前窗户已经关了的,哪来的风。 那男子向雕花檀木的屏风走来。 听这脚步声,武功虽深厚,但是个没脑子的。 温长宁轻轻起身下床,转了转右手食指上的戒指,那戒指上有个机关,轻轻一转,便有个锋利的刃出来。 她越过屏风后,右手上的利刃向那人挥了过去,二人身影飘忽,动作迅疾地过起了招。 来人面上覆了面具,身着玄衣,又有斗篷遮着,看身形是个男子。 残影间,温长宁觉得这男子有些熟悉。 看清面具,是他,深更半夜的,他怎会来此。 她停手,二人互相抵住了胳膊。 “是你!”温长宁眉眼阴沉,一下抽出了被他钳制住的胳膊,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萧何勾唇低笑了声。 “萧都督这个时候闯入我的房内,你说,本宫是不是应该喊人来捉你。”温长宁星眸微震气愤道。 “臣有事找公主,臣想要青冥草,公主可有?”萧何收起那不规矩的低笑,转而一本正经道。 这青冥草只生长在塞北,也是是塞北常见的草药,它平日里可作补药,但又有解毒功效。 第10章 熟悉 “萧何,我们之间是何关系?非亲非故的,我凭什么给你,还有若是本宫不愿给你呢?”她扫了他一眼,他这样子不像是中了毒,便想着故意为难为难他。 大半夜他本可以规规矩矩的来找她,偏是要翻窗闯入她的闺房内,还以为是刺客。 “既然有,我今日肯定是要的,大都督府如今在汴京城可是有一定位置的,公主初来乍到,因为一些草药和大都督府失了情面怕是不值当的,若说其他的,论起武功来,你这三脚猫功夫可未必及我,恐怕来不急喊人。”萧何低头离她近了几分,二人四目相对,眼神交织的瞬间,温长宁看到的是他眼眸的深邃与炽热。 他这意思要是不给她,今日他怕不是要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威胁她给他草药。 “胡诌,你才是三脚猫功夫。” 萧何没想到逗她的一句话她当了真。 温长宁的武功都是曾经叶先觉教她的,并不差。 “萧何,你别威胁我,威胁对本宫没用。”温长宁更是向前了一步,抬手附在了他脖子上,食指戒指上的利刃已对准了他的命脉。 萧何低了低眸,没想到戒指是个杀人暗器。 温长宁笑了笑,是他失察了。 敲门声陡然在这时响起,“公主,熏香拿来了,央蓝进来了。” 温长宁这时突然想起央蓝去拿熏香了 ,扭头看向外殿处,此时,萧何一个迅速,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掰向她自己的脖颈处,利刃的威胁瞬时转换了对象,引得她没站稳退后了几步。 一个不注意,反被他将了一局。 央蓝进来,点好了熏香,本是想离开,可是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她朝内殿方向看去,“公主?”抬步走了过去。 是睡了吗,可仅仅只一会儿的功夫啊。 见状,萧何眼神示意温长宁,意思是要她张口叫央蓝离开。 温长宁并未说话,央蓝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萧何见状,握着她的手腕又逼近了几分,但他用指尖护着利刃,脖颈上白昼的皮肤并未真正的碰上尖锐。 “央蓝,我无事,你先出去吧。”她盯着萧何的眼眸,若无其事说着假话。 “是。”央蓝听此,停下脚步向外走去。 可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央蓝嘴角微颤,心中掀起不安。怎么一开始公主没有说话,而等到她快走到内殿时才说话。 公主还说了句无事,可央蓝并未问她是否出事。 不对,内殿里还有人。 正要扶上门时,思及此,她瞬间转头,快速向内殿跑去,不知何时手上出现几根暗器银针,迅速向萧何背后甩了去。 萧何双眸一闪转身,将温长宁揽在后方。他左手的大拇指迅速推出了剑柄,右手随之握住剑柄却并未完全拔出 ,只露出三分之一的剑身,仅仅是露出的这些剑身与银针擦碰在了一起。 剑身反射出寒冷的剑光,照在萧何的银质面具上,形成一道熠熠生辉的银色光影。 侧身转过,温长宁也被他护着的侧了身过去。 “叮”的一声,银针落地。 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银针落地的声音虽细微但又显得清脆入耳。 “嚓”,剑入鞘。 携着金属声的撞击声,果断而有力。 萧何放开扶着温长宁肩膀的手,温长宁瞳孔一缩,那原本冷淡的面孔上,突然出现几分诧异,刚才他躲银针拔剑的动作,很是熟悉。 她的眸光似乎还久久停滞在刚才。 有一年冬,她偷跑出宫去玩,不巧遇上了刺客,当时那刺客将飞镖甩向了温长宁,命悬一线之际,是叶萧突然出现,用剑挡下了飞镖。 就像,刚才萧何挡下银针那般。 她竟觉得...那神态动作一模一样。 “我要救人,我需要青冥草,作为利益我能帮你除掉赵家。”萧何拉出她的手臂。 温长宁眼神闪烁之间,眸底久久不动的深潭荡漾起了涟漪,心中微颤,连刚刚萧何说的什么事都没听进去。 “什...什么?” “公主,他...”央蓝还没纳闷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呢。 萧何看着她的眼睛,漆黑的双眸中划过一丝复杂神色,他的两只手还扶在了女子的肩旁上。 “央蓝,你...你先去吧,我无事,他不是刺客。”她回过神来,想起了央蓝还在这。 啊,这是怎生一回事,央蓝心中是充满了疑惑,可听到公主发话,只好皱着眉转身离去。 “赵家,我可以帮你。”萧何沉寂眸子里映出女子的身影,“温长宁。”不知怎的,口中不自觉的叫出了女子的名字,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他们视线交汇,周遭环境却寂静的过分。 暗夜里,一袭白衣,一袭黑衣,久久定在那。 是温长宁率先反应过来,推开了他的手,思绪飞速转动,也不知是不是冷静后的思虑便张开了口。 “我可以给你,在...在。”她长舒一口气,平复着心情,“我去拿。” 她转身走去博古架旁,从中拿起一个长方形的匣子。 温长宁伸出手递给他,萧何接住的那一刻她并未松手,“救什么人?” 听到此话,他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 “罢了,你不想说就算了。”想想应不是他受伤中毒,她轻叹出一口气。“走吧。” 他迟疑了一下,转身欲离开。 “等等—”温长宁张口想叫他的名字却未叫出来,“你—” 她望着他面具之下的眉眼,想要极力看清楚些什么。 女子没发觉的是,自己眼眶已经沾染上了淡淡红色。 “无事,你走吧,走吧!” “我明日上午再进宫找你,多谢。”萧何扭身,抬眸看了看她,心中一阵起伏。 女子转过身去再看他,低头时碎发随之落了下来,侧面看却是遮住了她的眉眼。 月色汹涌,星光破碎。 岚亦宫内似乎还残存着他气息,温长宁神色凝滞,呆坐在床上,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萧何躲暗器的那一瞬恍惚,会是他吗。 难道是看错了吗? 可怎么会呢,这么多年,怎么可能。 是自己想错了吧,或许只是凑巧,对,凑巧。 那一刻,温长宁希望是他,又希望不是。 叶先觉若是好好的,怎会这么多年不来找她,可若不是,那他... 整个苍穹被朦胧月色覆盖,柔和的月光越过窗户,洒在帷幔上。 汴京北街,昙轩楼内。 黑衣男子将青冥草递给了医士。 第11章 试探 “哎朱雀姐姐,你这不在岚亦宫值守,这是去哪了?”身穿宫女服饰的人正洒扫着庭院,对着刚刚过来的另一位宫女道:“你手里这是什么,是什么好东西吗?快让我看看。”说着,那名宫女伸手就要摸起朱雀手里的盒子。 “哎你,秋蝉,这可公主要的东西,你可别碰坏了,要是出什么差错,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朱雀立马拿着盒子躲开秋蝉过来戏弄的手。 “原来是公主的东西,我还以为...”秋蝉心虚的挠了挠头。 “公主想要泡茶,便吩咐我去拿些径山茶叶,我可没有擅离职守哦,行了,不同你说了,我得赶紧给公主送过去。” 朱雀是在温长宁殿内伺候的宫女,温长宁是想起之前在太师府时,萧何提起的径山茶,所幸就让宫女去拿了些来。 昨日之事,还久久回荡在她心中,她本不敢去细想,可一但心事在她那种下了种子,便就会生根发芽。 萧何一直带着面具,温长宁本就对此有所怀疑,但奈何她查不到任何证据,如今还牵扯上了叶萧,她不得不去亲自验证一番。 她终是没忍住,还是想试探试探,萧何是叶萧吗。 他昨晚说今日还会进宫来,那她便等着。 宫女送来了径山茶,想想以前泡茶的步骤,她便开始着手弄了起来。 温长宁心中知道,自己泡的茶,结果肯定是没那么好,但她就是想看看萧何喝了她的茶是什么反应。 换做以前,叶先觉那么懂茶,肯定是要说出这茶哪里泡的不好的,那萧何呢,他会如何说。 泡完了茶,温长宁自己先喝了一小口,果然,和那日在太师府喝的径山茶比起来,的确是差了些的。 叶先觉还教过她如何泡茶,只不过,她不认真学,这泡出来的茶味道比起叶先觉倒是逊色不少,为此,叶萧先觉还经常调侃她。 她看着手上沾的这点茶叶水,想了想,用带着水渍的手指在桌案上写了一个“萧”字。 是萧何的萧,也是叶萧的萧,叶萧的小字叫先觉。 名字里都有一样的萧字,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正当她发愣时,央蓝进来了,“秉公主,萧都督来了。” “让他进来吧。” 温长宁低眸,用手擦掉了桌案上还未干的萧字。 萧何今日穿了一身藏青色的广袖直裾深衣,脸上依旧是银质面具覆着。 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叶萧。 温长宁离开汴京城时,她十二岁,叶萧十五岁,分别七年,他们都长大了,容貌身形也是变了的。 他,如今是什么样呢? 萧何作揖行礼。 “本宫泡了茶,萧都督尝尝呢。” “好啊,多谢公主。” 萧何尝出来了,这是径山茶,不过这味道,想到了什么,他嘴角淡然一笑,很是浅淡。 是故意的吗,试探他? “这茶...”他顿了顿,脸庞掠过一丝柔和,“很是不错。” 温长宁脸色微变,不过很快低眸掩饰好。 怎么可能!假话!他倒是精明。 “当真吗?萧都督不觉得这茶泡的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她抿了抿唇问道。 “臣不觉得,公主可是觉得这茶有什么不满意之处?” 好啊,倒是聪明,把问题反过来甩给她。 温长宁面上浮起一丝假笑,“没什么。”低头抿了口茶,暗自白了他一眼。 “臣昨日救的人是我大都督的下属,外出任务时不小心中了蚀烟散之毒。” 原是这般,可什么下属这么重要,值得他深更半夜跳窗也要闯入她的殿内。 突然想到他昨日说的除掉赵家,脑海里里灵光一闪。 “昨日你说有法子帮我除掉赵家,想起当年叶伯伯与赵家斗了那么久,都没办法除掉他们,你能有什么法子?” 她故意提到叶伯伯,就是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萧何看着她,二人眼神交锋,空气似乎在这时凝固了起来。 他扯动了下嘴角,“公主不必怀疑,我自有办法。” 温长宁握着茶杯的手瞬间紧了紧,她看不出一点异样,她掩饰着眼中的情绪,低头抿了口茶。 “平阳世子不是要来汴京城吗,公主可以借力。” 平阳世子与郑家一党的,如何借他的力去除郑家呢。 “借力不代表就是同盟。”萧何深邃的眼眸看着她。 萧何的一句话点醒了她。 借力打力,若是从平阳世子与赵家之间的关系中作梗,让他们两家互掐,那温长宁就不必出手了。 想到此她抬眸对上了他的眼睛。 萧何勾唇一笑,她听懂了。 “公主!”突然,央蓝急忙过来,手里拿着信纸,看着萧何还没离开,也不好开口说些别的。 温长宁看她眼神,应是有事禀报。 “臣还有事,便就先离开了。”萧何看出她应是有事,便就借口离开了。 刚才她的两次试探皆是无果,温长宁的心里溢出了些失落之感。 ...... 昙轩楼内,一个长着大胡子的年轻男子坐在那正夹着菜。 萧何正巧这时进来,欲要上二楼,那胡子男子注意到了他。 胡子男子想起之前他打探的消息,又仔细瞧了瞧他,不错,一定是他,真是老天有眼,竟在这茶馆之中遇到了他。 那胡子男子放下碗筷,小心地跟了上去。 不幸的是,以萧何的洞察能力,他察觉到后方有人跟着他,不过他并未揭穿,还是像往常一样,去了二楼的一个包厢里找善铭轩。 “呦你来了,昨日啊还是多谢你。”单铭轩见他推门进来道。 “你这是身子好了?”萧何见他这副样子问道。 “好多了,你大可放心,我身子骨硬朗的很。”单铭轩一边倒茶一边说道。 萧何此时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果真是冲他来的。 单铭轩看他这样子,欲要拿起茶杯的手顿了顿,微微蹙眉,“怎么了?” 萧何眼神示意门外,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是何意。 那胡子男子在外听着,确定只有他们二人后,示意旁边二人一起冲进去。 门一下被三个大汉撞开,盯准萧何,那胡子男子提着刀就向萧何砍来,“萧何!我杀了你这狗贼。” “来人!”单铭轩立即叫人,暗卫一下涌入房间内。 瞬时,房间内扭打成一片。 桌子被劈断,花瓶也碎了一地。 “哎呦呦,可惜了我这屋内物什。” 以那胡子男子为首的三人,终是寡不敌众,败在了他们之下。 “说!谁派你们来的。”萧何坐在这仅仅完好无损的一个倚子上,严辞质问道。 他面前的三人已被绳子捆了起来,坐在地上,听到他问话,那胡子男子撇过头去,冷哼了一声。 “要杀要剐,老子都不怕你,那温松清是个畜生的,弑兄夺位,你们大都督府又何时成了为这等人做腌臜事的地方,当真是瞎了眼!我若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些人!”胡子男子双眸狠厉,愤怒道。 听到“弑兄夺位”四个字,萧何和善铭轩心中皆是一惊。 这话到像是在为元熙帝报不平,难道是当年侥幸逃出来的人。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当年的事?”善铭轩上前道。 萧何又仔细看了看那胡子男子的容貌,想起他话里提起大都督府时很是愤怒,他蹙眉想了想。 “你是前都督府的人?”萧何的视线落在胡子男子身上。 胡子男子眼色一惊。 显然,是被他猜准了。 “张右青,是你什么人?” “你——”,张右青是这胡子男子的二叔,他谨慎的很,刚想问出萧何怎么知道他二叔的话就吞回了肚子去。 萧何眼色一眯,那胡子男子低下了眸,像是在掩饰些什么,表情有些复杂。 单铭轩看向萧何,表情像是在问这怎么办? 萧何拿起剑划开了他们身上的绳子。 那胡子男子心中顿时升起疑惑,他不杀自己,还把绳子给解了,“你...你不杀我?” “眼见未必为实,这位小兄弟还是离开京城的好。”单铭轩叹气摇摇头道,还顺便将他的那缕假胡子撕了下去。 男子未来得及躲,被拆穿后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边,他看着萧何这脸上的面具,脑子里想着单铭轩刚刚说过的话。 “当年之事,莫非你们也搅在其中?你带着面具,难道是要遮掩着什么事?”他眼眸一亮,“你是要遮掩你的身—份唔唔” 听他提到身份,单铭轩眼疾手快的捂上了他的嘴,挤咕着眼睛看着萧何。 这男子虽长着大胡子,不过仔细瞧这眉眼,到还是个年轻俊郎的儿郎呢。 男子挣扎着掰开了单铭轩的手,眼中一阵喜色,他都要捂自己的嘴了,果然他同自己一样,也是逃了命出来的,现在换了身份卧底在这京城。 “唔,我果真猜对了不是——” ...... “公主,属下查到了当年叶府还有幸存之人,只不过...” 听到此话,温长宁心中那久久平复的火苗一下子被点燃了起来。 还有幸存的人,那就说明有线索,她就能找到叶萧。 “只不过什么?!”她眼底闪过一抹焦急的喜色。 “此人是叶府当年的婢女,是在那件事的前一晚就离开了叶府,原因不得而知,不过后来此人变得疯疯癫癫,性格古怪。属下们找到了她的住处,不过并不在这京城内。”央蓝蹙眉解释道。 既然知道了住处在哪,温长宁肯定是要去见一见的。 但她却是个有疯癫之症的人,她眸色转了深。 第12章 神秘印记 晴空如洗,阳光和煦。 女子今日穿着一身银丝流云锦袍,衬着她容貌清丽。 女子下了马车,向布庄内走去。 一个手里绣着荷包的姑娘坐在院中,表情呆滞,动作神态看似与常人不大相同。 “公主,这位就是。”央蓝低声与温长宁说着。 这时,屋内突然走出一位女子,看见外面来人的穿着打扮,气宇不凡的,心想着这又是刮的哪门子的风。 女子挤出一个一脸和气的笑来问道,“这几位贵人是?” “这位娘子,我们来只是想打探一些事。”温长宁幽深撇向那位一直摆弄着荷包的映柳姑娘。 “那...这...”女子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央蓝。”温长宁向央蓝递去一个眼色。 央蓝拿出一个荷包给了温长宁,一看这荷包重量就不轻。 那女子瞧见那荷包,顿时眼睛里一亮。 温长宁看着那女子的眼眸,掂了掂手中的荷包,“你若是答好了话,这些便就归娘子你。” “贵人想问什么?”那女子见钱眼开,顿时一脸奉承样。 温长宁勾唇,浮起淡淡笑意,转头瞅向映柳。 “嗷她啊,她叫映柳,是我阿妹,只不过多年前遭受过一些变故,这受了刺激,脑子不大清楚,总是说些胡话,贵人可是找她有事?” “多年前是什么时候,又是遇上了什么变故。” “七年前,我阿妹曾在叶府上做那叶老太太的贴身婢女,后来叶府的人诬陷她行偷窃之事,他们不分是非黑白,重重责罚了我妹妹,还将她赶出了府去,她这才成了这副样子的,她还总是喜欢拿着荷包绣,这荷包几乎是没离开过她手。还有啊,这些年我也曾找医士看过,可吃了药也不曾起多大的效,还是这般。” 温长宁上前几步,微微俯身,仔细看着她的眼眸,“姑娘?” 映柳手中一直拿着荷包,眼神空洞,嘴里还一直念叨着,“绣荷包,绣荷包。” 温长宁低眸看了看她手里的荷包,这荷包上绣了个很是奇怪的图案,平常的荷包上都是绣些花草动物的图案,这又是什么。 她直起身,双眸微微一沉。 “今日之事,娘子全当没发生过。”温长宁漆黑的眸子里不见半点波澜,将手中那装着钱的荷包给了她。 “奴家明白。” 一行人出了布庄,回往皇宫。 到了京城内,坐在马车里的温长宁正想着些什么,看见央蓝正拨开帘子向外瞅去。 街市上很是热闹,人来人往的。 这些年来她很少去真正的逛一逛街市,身上背负的这些更是使她没有这个心思去逛。 央蓝是这些年来唯一陪着她的人,再苦再难,也是过来了。 看着央蓝这样子,应是有些想去逛一逛。想来今日回宫也无大事,不如就去逛一逛这汴京城热闹的街市。 “停车。”温长宁拉起央蓝的手,欲要下马车。 “公主,这是?”央蓝疑惑道。 下了马车她吩咐其他人先行回了宫。 “这街市好久不曾来过,今日逛一逛。” 央蓝脸上一阵喜色。 走着走着看到一个卖珠钗簪子的,两人看了起来,有一个琉璃簪很是好看,上面还刻着梅花,央蓝看着很是喜欢。 温长宁注意到后,拿了起来,戴到了央蓝头上。 “两位姑娘真是有眼光啊,这样式是当下最时兴的。” “可喜欢?”温长宁眉眼带笑问道。 “嗯喜欢,很是好看。”央蓝看着铜镜里的簪子。 温长宁拿出银钱,给了老板,“这个我们要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幕已悄悄被人看了去。在她的斜后方,一个带着素白纱斗笠的女子,纱巾下女子眼底的欢欣却带着失落之色。 日落西斜,不知不觉空中已渐渐攀上了夜色。 路过一家酒肆,牌匾上写着琼玉轩,这酒肆内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从外往里看去,有几个小厮正打扫着地面。 天色已晚,温长宁打算要回宫,可走过这家酒肆,不知是怎的,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她眼神有些游离,手指无意识的握紧了些,看起来心绪不宁的。 刚刚那个小厮,手臂上好似有什么印记,她觉得很是熟悉,猛然她想到了映柳的荷包。 “去酒肆!”温长宁瞳孔一震,紧忙往反方向跑去。 央蓝随之跟上,可等快到了酒肆的时候,前方已泛起了光亮。 “走水了!走水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烟火气,炽热的烈焰在楼中四处乱窜,屋子上被烧黑的木头砸落在地,橘光晃动在女子眼眸中,她心里一阵起伏。 这火光,让她想起了七年前。 她小跑向前,酒肆外已乱成了一片,慌张逃出来的人,瘫坐在地上一阵咳嗽,附近买卖的行人急忙离开,生怕火势危急到他们。 温长宁环看着周围,想要找到刚刚那个手臂上印记的小厮。 但这人来人往的,已然乱成了一锅粥,惹得她眼花缭乱。 这时路上一个紧忙逃避的行人不慎撞到了温长宁,她没站稳拧身退了几步。 央蓝扶住她的肩膀,“公主。” 温长宁抬眸,一支箭矢对准了她,心中一惊,“央蓝!” 她将央蓝推开,还好她反应及时,那支箭落了空。 那射箭的黑衣人见事败,扭身逃走。 “央蓝,叫暗卫!快去!” 温长宁看她拐入了左面的一个口里,紧急追了上去。 又是起火,又是暗杀,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 夜风轻拂,树枝摇曳,淡黄的叶子轻轻飘落。 灯火阑珊的汴京城内,星罗棋布的宅邸,府苑,茶楼,酒肆,温长宁追着那黑衣人穿梭在这之间。 突然追到了死胡同里,那黑衣人停下,四周好似有脚步声。 不对,是圈套,故意引她来此,大意了。 周围屋顶之上站了人,都提着剑,黑衣人一抬手,那些人从屋顶上跳落了下来。 刹那间,刀剑纵横交错,她身姿灵巧,衣衫随之她的动作而飘动。 可这样不行,以一敌众,终是吃亏的,算算时候,央蓝他们应当快来了。 不能停在这死胡同里打,要把这些人引出来才行。 刀光剑影之间,温长宁甩出几根银针,随后向外跑去,那些黑衣人躲过银针追了出去。 暗处一个身披斗篷的人站在屋顶之上,看见了这一幕,似是猜出了温长宁的用意,拉起弓箭,对准温长宁射了过去。 那箭矢速度很快,她没想到这暗处还有人,来不及躲过去,那支箭连带着她的衣袖穿了过去,直直的订到了后方墙上,不过并未射穿进手臂内,而是擦着手臂边缘的肉过去的。 此刻,一阵疼痛之感袭来,衣袖处逐渐渗出丝丝血迹。 温长宁手臂使力,想要拽下来,可连着衣袖,拽下来有些费力,而且可稍微一动,连带着整个胳膊都疼痛无比,她的眉目蹙了起来,虽隔着衣服看不出,可她大概猜到,那伤口估计是被削了块皮肉下来。 后面的那些人快要过来了,不行,得赶快拔下来。 她抬起左手附上这支箭,紧紧握住,眼眸深邃。 温长宁闷哼,用力直接硬生生拔了出来,她的额上冒出了丝丝的细汗珠。 “公主!” 剑拔弩张之际,一道声音划过,是央蓝,她带来了许多暗卫。 “抓活的,央蓝!” 那些黑衣人见事败,欲要逃走,温长宁顾不上自己便赶紧让他们去抓。 见暗卫们追上去,温长宁这才放心。 她大口喘着气,抬手捂住伤口,身体靠墙贴了上去。 她这伤口一直往外渗血,衣袖已沾染了大片腥红,她得先回宫。 温长宁嘴唇上已经有些泛白,血从指缝中渗出,迈着沉重的脚步移动着。 “唔—” 第13章 帮她 快出胡同口时,突然一双温热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将温长宁带到了别处去。 她现在受伤,以至于都没察觉到旁边有人。 温长宁手指拨动戒指,抬手想要将戒指上的利刃刺向对方。 对方反应很快,迅速握住了她的手腕。 “是我!” “你—” 温长宁看清他的样子,竟是萧何。 见不是刺客,带着戒指的那只手,终于将绷紧的弦放松了下来,随之呼出了一口气。 萧何见她不再挣扎,扶上她的手转动了一下戒指才放开。 温长宁扶住一旁的墙俯身便就坐在了地上。 环顾了一下四周,刚才被他拖进来没看清是哪,现在看着像是这街巷外的店铺里。 他到是来得及时。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的?”温长宁轻笑道。 “你还有心思笑,我不来,这血留干了别人都不知道!”萧何蹲下,准备看看她这伤口。 “我这不是要回宫吗?你急什么?”她眼眸里含着点点星光,看着他道。 萧何蹙着眉,不再搭理她。 他本要伸手攥起自己的衣角,突然想到什么,动作顿了下。 索性便伸手拿起她衣裙的一角。 温长宁看他动作,立马阻止着他的手,“你干什么?” “包扎。” “嘶”一声,萧何扯下了一块布,扶起了她的胳膊。 “你可别这么看我,是你受伤了,不撕你的衣服,难不成撕我的?”萧何道。 萧何,你又帮了她一次。 温长宁看着他为自己包扎的身影,屋内没有点烛火,他的大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之下。她转过头去,压下心中的想法。 突然,听到外面一阵乱哄哄的声音。 她站起身来,扒开了一点窗户缝,瞧着外面,又来了一波人,这穿着打扮,像是侍卫,不过不是宫里出来,倒像是富贵人家养的府卫。 可到是奇怪,一小部分府卫去救了火,还有一些府卫分散到各个街巷,倒像是以救火名义找什么人。 温长宁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两波人是一伙的,应是在找她。 外面人多眼杂,这么乱,再加上她这伤,现在想要回宫去怕是不易。 “不必看了,外面是赵家的人。” 今日当真是倒霉,刚刚那些黑衣人是不是也与郑家有关系? 她现在心情烦乱的很,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萧何此时说道,“一会儿出去有马车接应你,你上了马车后赶紧回宫。” “央蓝那边...” “你放心,她那边我会去派人。”萧何说着还把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顺势披到了温长宁身上,帮她系着带子。 她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刚刚萧何为她包扎时,本想着撕自己的衣服,但想到若是有心之人注意到她伤口上包扎的布,而他衣角处恰巧被撕下了一块布,难免多生出是非来。 可若是给她披风就不同了,这只是普通的黑色斗篷,相似的多了去了,任人注意到,也不会有什么多的想法。 “我救你,是因为你是大祁的南嘉公主,所以更是在救我自己,公主莫要多想。”萧何语气冷淡。 他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一般泼在了温长宁的头上,刚刚燃起的希望却被浇灭了。 她转身推开门,出去上了外面的马车。 萧何看着她的背影,朦胧的月色遮住了他眼眸的神色。 …… 一个角落里,带着斗笠的女子看着这街上的乱象,旁边还站了她的婢女。 “去府内调些侍卫过来——等等”女子突然看到前面有一间店铺出来了人,又仔细瞧了瞧。 “小姐,可还要去?”婢女疑惑道。 “不必了,看来已经有人替我救她了。”女子摸着手上的玉镯道。 …… 温长宁回宫,御医为她上了药重新包扎了伤口。 “怎么样?”温长宁焦急问央蓝。 “公主,那些都是死士,咱们的人与他们交手时,萧都督的人也来了,那些人一看敌不过,便都自尽了,我们没拦住。”央蓝说着说着低了头。 “罢了,这不怪你们,他们既然敢来,便是做足了准备的,一但事败,他们便是有去无回。对了,尸身呢?可有派人带回来?” “带了,公主打算如何处理?” “送到狱察司吧,让他们查一查,看看有何线索。” “是。” 温长宁处理完这些事情后,天色已是不早了。 她坐在妆奁前,梳着发,脑子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尤其是最后走时萧何对她说的那句话。 放下手中的木梳时,她看着这些首饰盒想到了什么,从里面拿出一个圆形的紫檀盒子。 她打开,里面盛着一个白玉手镯,这镯子洁白细腻,一看成色便是极好的。 她看着这镯子愣了神。 夜色渐浓,殿内的光线暗了下来。 翌日,温长宁坐在桌案前,握笔在纸上画着些什么。 画画停停,她仔细回忆着昨日见到的神秘印记,映柳荷包上绣着这个图案,昨日那酒肆小厮身上也有这个图案,这图案她之前从未见过,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代表着江湖宗派组织里独有的图案印记? 神秘印记,酒肆走水,暗杀,如此巧合都发生在了同一天。 温长宁画好放下了毛笔,看着这张纸,心中思绪万千。 怀远候府邸中,一中年男子走进去。 “兄长,你倒是说说接下怎么办?我本劝说过你,此番做法凶险,你看,你就是不听!” “你急什么!我自有打算。”赵显说道。 “那丫头把陛下赶下了台,皇后还被她囚在了中宫里,下一步她要对付的就是我们这些朝臣,昨日又打草惊蛇,你让我如何不急?”赵仁成踱着步子焦急道。 赵显从桌案书里拿出夹着的一封信,递给了他。 赵仁成疑惑的接过,蹙眉拆开了信,读完了信,他的眉目渐渐舒展,望向面前的人。 “我都说了,无需急,这平阳世子快要来汴京了,等他到了,我自有更多法子对付温长宁。”赵显眼神闪过一抹狠厉。 昨日他们的探子来报,温长宁去了京郊布庄,看来她是查到了。 赵显知道映柳之前是上官夫人的婢女,他怕映柳知道些什么事,本想收买她,奈何她有疯癫之症,索性赵显就放弃了,也正因如此,映柳得以保下一命。他担心温长宁从映柳口中知道了些什么,昨日那些暗杀的人便是他派的人,他事先就知道派去的人不一定暗杀成功,很有可能事败,温长宁在京中暗中排布她的势力,他想杀不容易,所以他想的便是挫一挫她的锐气,也好借此探一探她的底。 她自塞北回来,带了不少兵回来,赵显便一直疑惑塞北能给她兵的无非就是当地驻守的藩王,可这个藩王是如何拿出这么多兵力的,竟能足够她当日攻进整个皇宫,想来想去,便只有一个缘由,那便是私下养兵。 但赵显曾派人探查过塞北那边,可却没查到丁点的证据,按理来说,能养出这么多兵来,可是个耗精力的大事,她是从哪筹到的兵,这刀枪兵器她是如何准备的,最重要的,这些事她是如何遮掩成如此之好的? 当初本以为她去了塞北,不会掀起什么风浪了,到是疏忽了,如今却成了大患。 光靠他对付温长宁不行,文昭帝也再不复当年的光景,这颗棋赵显可以放手了,他需要新的帮手。 当年文昭帝叛变,赵显可是帮了他不少,他之后虽登上帝位,但赵显欲要揽朝政大权,想将文昭帝作为傀儡皇帝控住,即便后来文昭帝看穿他当初帮他叛变的阴谋有意打压他,奈何赵显势大,这些年,文昭帝的实权也逐渐在被架空。 皇后过继子嗣也是赵显的主意,将来有一日计划好了,文昭帝退位,稚子登基,赵显便可全权把持朝堂。 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温长宁。 第14章 陷害 “李大人,有人求见。”李文同正在公署里处理着事物,突然有人来报。 李文同想问是谁,下属只说是一女子,瞧着装扮,像是个官眷夫人。可一个官眷来这找他,这不奇怪吗?这是他处理公务的地方,这样见外客,恐有不便,何况是个妇人装扮的女子,怕是更不合规矩。他就直接让人去说不便相见,可那女子依旧不依不饶,说有要事相见,还拿了一个盒子来,说只要是李大人见过这盒子里的东西,就一定会相见。 下属将那盒子呈给了李文同。打开后看清里面的东西,是一个步摇,熟悉的记忆扑面而来,他立马放下合了起来。 说起来,这步摇还是他送给这女子的,她曾经是与李文同的订过亲的人。 “让她进来!”下属刚要出去叫人,就被他叫住,“切记,公署内人多眼杂,别让人误会,再说了闲话去。” 李文同在屋内踱步,思考着她突然来找自己会有什么事,毕竟这么多年未相见了。 女子被领了进来,伏身行了礼后,才摘下帏帽。“大人,许久未见——” 李文同打断了她的话,“你来干什么?” 她事先就猜到了他也许是这样的态度,“你我非要如此吗,好歹曾经我们也算是有些情谊的。” “我愿见你,已是念着昔日的情分了。” “当初之事,实为我无奈之举,我...好,我也不与你绕圈子。我来是有一事相求,但愿你会帮我。你可否...借我些银子救急?我——” “你我如今是什么身份,你怎可开如此之口?赵夫人还是尽早回侯府吧!”说着,李文同就要转身,赵夫人拦住了他。 “文同,你帮帮我好不好?我替婆婆经营的一家铺子账面上出了岔子,现在正亏空着呢,可我手里没有钱财可以补这个漏洞,我只能来找你。” “许婉云!你是怀远侯府公子的夫人,赵家如此富贵的人家,你怎么可能会需要向我借钱财?你走吧!” “我在侯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啊文同,怀远候府是富贵,可是这富贵是享不到我身上的啊,我那婆婆对我是动辄打骂,我若是填不上这个亏空,我会死的啊,夫君这几年来更是厌弃我,在侯府没有人帮我的啊,我娘前些日子在宫中病逝,在这京城中我只有求你啊。”脸上满是难为的表情,说起话来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就借我些银子,我日后定会想办法还你的,看在我们昔日的情分上。” 李文同听她诉说着,手不自觉地紧攥了起来。昔日的情分指的是曾经他们二人订过亲,而李文同就是许婉云口中所谓农户的儿子,本是顾蓉向上官皇后求一门好亲事,皇后才牵线介绍的,只是他们母女二人却不知满足。许婉云也没想到曾经她嫌弃的,后来竟科举上了榜。 可他并不知道这些,只以为当初是赵家公子威胁了她去,可后来,见她在侯府中过的很好,也就不再打扰。 他忍不下心来,终究还是答应了她。 侯府中,许婉云的院子里,被偷偷抬进了一大箱银子。 许婉云找他借银子实际上就是个说辞罢了,她想让人知道的说法是户部尚书给出的银子进了侯府内,至于是什么样的银子,还不是由许婉云说了算。一来,她要对付害了她娘的温长宁,李文同上任户部尚书没多久,是长公主回京培养的第一个心腹,她就是要断了温长宁的这个棋子,二来,她自己过不好,也不愿让整个侯府安宁。 “你疯了吧,我凭什么与你同谋!”怀远侯夫人厉声道。 “婆婆,儿媳昨日在您的院里见着了一个生人,不知——” “你胡说什么!”她心里一颤。 “您与外男私通——”侯夫人立马捂住了许婉云的嘴,眼里满是恐慌。 “许婉云你要干什么?” 她扒开了那只手,神色平淡地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你让我将银子换成官银!我...我如何能做得啊?” “婆婆您是侯夫人,丈夫是权倾朝野的怀远候,您自然会有办法。若是您办不了,私通一事要是被捅了出去,你会好过吗?” “你敢——” “现在是你的把柄在我手里!这一箱银子儿媳命人给您抬过来了,怎么办,那就要看婆婆您了。” 晚秋微凉,今日还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 “公主,我们的人已经查了这些尸首,他们的衣服,兵器都是这市面上最普通常见的,而且也没有什么随身物件,确实是没有什么线索,那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的。”狱察司主事汇报到。 “那些人身上就没有什么刺青印记之类的东西?可有查仔细了?”温长宁问道。 “回公主,确确实实是查仔细了,并未见到刺青印记之类的东西。” 温长宁蹙眉,抿了抿唇,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命央蓝递给了他。 “这个图案,你之前可曾见过?” “这...不曾见过啊。” 温长宁低眸,睫毛微颤,心底一阵失望。 片刻后,她准备离开,好巧不巧在院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常伴在萧何左右的下属石啸。 他怎会来这,温长宁眉头轻轻皱起,若有所思。 他走在院内的廊亭上,前面还有一个狱查司内侍卫打扮的人领路。 温长宁脚步稍顿,本想着问一问是怎么回事,但仔细一想上次许益私自铸币一事,他们私下里早就有了勾当,她可不一定问的出来。 狱察司的人怕是忘了当初怎么答应的温长宁,想到此,她心中有些恼。 昨日才发生了那些事,萧何今日就派人来狱察司,这其中可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直接问难免打草惊蛇,不如且看着,萧何要做些什么。 回到宫后,傍晚间,温长宁收到了一个消息。 “公主,探子传来的消息,怀远侯府果然有所动作。还有,平阳世子和他带的这些人,脚程比咱们预估的快了些,今日下午就到了汴京城郊外。” 温长宁接过密函,低眸看了起来。 “赵显的人去了郊外。”全都看完后,她将信放在烛火上,等它燃起,放到了一旁的香炉里,她磨砂了下香炉盖才放上,清冷的眼睛里沾了点点星光。 “这样,央蓝,你亲自去趟城郊外,再带个伶俐些的,看看平阳世子到了京却不进是在做什么,还有赵显的人去了那,有何谋划。” “是,属下这就去。” 怀远侯夫人这几日可是急得都快要跳了脚,另一边的院子里,许婉云正悠闲地拿着把剪子修剪着花呢。一个丫鬟来报说侯夫人刚刚出了府去。许婉云见计划得逞,嘴角升起了一抹弧度。 赵显恰好管着盐务,侯夫人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个突破口了。盐运使司每年经手千万两官银,她偷偷去见了盐商,把这些私银给了他,让他拿这些银子去缴税从而换得官银存入府内。并且还给了他额外的封口费。 “你可说好了,我帮你办了此事,你不再为难我。” “自然,我说话算话。”许婉云笑了笑,内心里不知又打着什么算盘。 她买通了人去散播消息,歪曲事实,将李文同私下结交党羽并暗给官银的事捅了出去。许婉云真是谨慎啊,每一步里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一传十,十传百,这下整个京城都被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既牵连长公主,又牵连怀远候赵显,朝堂上暗暗较劲的两大阵营被公然拿到了台面上,那些不站队的人真是看了好一番热闹。 这弹劾的折子也自然而然地递到了温长宁那。她揉了揉太阳穴,心口还是堵得不行,索性气得直接抄起奏折仍在了地上。李文同低头跪在那,心中五味杂陈。 “弹劾你的折子都要将这太极殿淹了过去!”女子眼里闪烁着暴怒的寒光。 “我没想到她...她竟是在设计我...她之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没想到她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可从始至终都是这样,顾蓉是个蠢的,你更是,唯独她是个精明的,你与她从前有些情谊,本宫能想到在此事上你兴许会蠢笨些,可我没想到你会蠢至此。” “她是怀远候府的人,我本就不好动她,你又给我添什么乱!她来找你,你就这么信她,你这不是侧面帮着她吗?” 斥责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大殿内,值守的宫女和太监皆是一幅大气不敢出的模样。 “多年前你在她身上就跌过跟头,现在你这是拉着本宫一起吗?” “她真正设计的人是我,是借你之手想让我断了刚回京培养的臂膀,你是看不出吗?你本就上任户部尚书没多久,在公署里是待腻了不成。我让你上位,是看重你的才华,我本就顶着巨大压力,将你一个户部小官员直接升至二品的尚书,多少双眼睛盯着本宫呢,你却搬起石头杂自己的脚!” 一石二鸟之际,算计她也算计了赵显,许婉云还真是豁出去了,她连夫家也不顾了。 第15章 奸细 有人想要见公主,两个小太监在门外扭扭捏捏的推脱了半天,殿内都火药味冲了天,谁也是不想进去的,可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出了一个人进去禀报。 “公主,萧都督想要见——” “不见!”她现在正烦着呢,想也没想就直接拒了。那小太监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正要退下,温长宁却又叫住了他。“唉等等,你说是谁要见我?” 太监恭敬答道:“是萧都督要见您。” 温长宁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自己的情绪。这几天接二连三的出事,似乎就没停过。 “李大人先退下吧,此事我再想办法。宣他进来吧!” 萧何进来后,便说他有折子要呈递,温长宁接了过来。看过后,她真是想要白他一眼,要不是顾着礼节,她都想把这折子撕了。折子中写,近日大都督的帅旗坏了,想要换一面新的,想要让她定夺一下规制样式。这面旧的帅旗样式是文昭帝亲自定下来的,现在他想问一问公主,新帅旗该如何定夺。这种小事,直接问礼部就好了,可他却要呈上来问一问她,是觉得她很闲吗。 事实上这折子就是个萧何见她的由头罢了。 “我这宫里都要乱成一锅粥了,萧都督来得正好,趁热还能喝上口。” 她将合上的折子拍在在桌子上,欲转身离开。萧何上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只用了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刺杀一事,我听闻狱察司没有给你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是我这里有,公主可想听听。” “听闻?哼,怕不是狱察司司主亲口告诉你的。” “汴京城中乌孙国的奸细。” 温长宁挑起眉毛看向他。“那赵家呢,我不信此事没有赵显的掺和。” “有肯定是有的,不过细了的事我这还没查清,你且等一等。” “你之前还说要帮我除掉赵家,我可一直等着呢。” “公主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忘,你尽可信任我。”他又犹豫了下问道:“李文同一事你可需要我帮你?” 温长宁看着他这面具,自上次被他泼了冷水后仍心有不甘,“不用了,我自会解决。你不如将脸上这面具摘了,我会更信任你几分。” 面前的男子俯身靠近,轻声道:“好啊,公主若是喜欢这面具,我何必摘呢?改日我命人打造一幅一样的送给公主你。” “你——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天色渐渐转黑,温长宁嫌这殿内有些闷得慌,便出去走了走。 不知不觉走到了游廊那,游廊建于碧水之上,旁边有种的各式样的花草,晚风吹拂,碧水起了波纹,花香荡在空中。 走累了,女子便在这游廊上坐了下来。 女子容貌清冷,眉眼间带着些凌厉,流苏玉簪插在她的发髻上,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 她低了头,手指抚上腰间那只随身带着的玉佩。 想起那晚他忽然闯进她宫内,女子心中有些怅然,她是不是有些冲动了,光凭着一个熟悉的动作招式就敢觉得是叶萧,还去试探,这世上的巧合多了去了,也许她想的这些仅仅就是呢。 若是他,干嘛要平白无故换一个名字,还做了朝中的大都督,若是他,还要装不认识她,也不曾去塞北找她。 巧合,一定是巧合,温长宁心里默念的,极力想使自己清醒。 那晚救她萧何还要特意解释,他已经看出来了,女子心底控制着情绪,不能再如此冲动大意了。 温长宁这些年做事,是个沉稳的,手段也是独到,可一涉及到叶萧,性子便是完全反了过来,急不可耐。 “这几天出了这么多乱子,明日平阳世子还要进宫,你还有闲心在这里看风景?”男人的声线磁性清润,在温长宁的后面响起。 这道声音拉回了女子的思绪,回头一看,是他。正是因为烦心事太多了,她才看风景散心的。 “大都督府的主事,不去做他该做的,总是来这宫里闲逛,也是挺有闲心的。”她哼笑一声说道。 自文昭帝提拔了萧何上来后,除了都督府的本应职权外,还给了他其他一些不小的职权,专门负责为皇帝做事,保障皇帝安全,监视人,暗杀人,以及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任务都归了萧何所管,并且还出格给了他随意出入皇宫的权力。 萧何听她这般怼他,却并未恼怒生气,低低笑了声。 银质面具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明亮。 温长宁起身走向他,“你这随意出入皇宫的职权,本宫迟早想法子给你削了去。” 说完欲要离开,萧何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女子的衣袖在他的拉住下,起了褶皱。 “放手!”温长宁甩着他的手掌,想要挣脱开,奈何他紧紧抓着并未松手,“干什么!” “平阳世子明日来,再加上郑赵两家的人附和,他们未必不会为难你。” “不用你说。”她抬起胳膊想要掰开他的手。 “我没在说笑,温长宁。”他脸上一本正经,不同于往日的散漫。 “我当然知道。” 萧何这才松开了她,“我明日有事,大概不会在汴京城内,这个给你,你若是有何危险之事,或能用上它,我的人看到后会来找你。” 萧何将火筒递给了她,危机时刻,拉开火筒下面的细绳,对准天空可以发出信号明示。 “我不需要。”她低眸看清楚了是何东西,并未接过来。 “自见了你第一面,总觉得公主对着我似乎有着什么心事,又好似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是想说些什么。”萧何见她这脾气,看来是要说清楚一些事了。 她呼吸微微一颤,心里一阵悸动,没想到他看出来了。 “公主可是把我认成什么人了?”他深邃的眸望着她的眉眼,离近了几分道:“我只是萧何。” 温长宁瞬时瞳孔一缩,看向他。 果然,是自己多想了,巧合仅仅只是巧合而已。 “没有。” “或许仅仅只是一些凑巧,也可能只是身影相似,这世上长的相似的人多了去了不是吗,更何况,你连我面具之下的样子都没见过。” “我都说了没有!”温长宁倔强的不肯承认。 萧何看着她,知道她在说假话,依旧冷静地看着她。“我不知道你心底深处藏着些什么旧人旧事,过往的人走了,你应当往前看。” 往前看,呵,叶萧一直是她心里的坎,她永远也不会忘,如何往前看。 “你懂什么!”温长宁一想到叶萧,心头总是不自觉的涌上来悲伤,她鼻头一酸,双眼有些泛红。 说完便转身离开,一袭白衣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里,形成一个光点。 萧何看着她的背影,用力攥了攥手,压下心中的起伏。 温长宁到底是没有收那枚信号火筒,萧何后来直接去岚亦宫将它交给了央蓝,让她代为转达。 弯月如钩,大地笼罩在皎洁的月光之下。 一小队骑着马的黑衣人踏在汴京城通往丽州的路上。 人烟稀少的村子内,一位中年男子正在一处院子里劈着柴,不想突然来了一行黑衣人。 “主子,是这个村子没错,之前逢战乱,死了不少人,所以荒凉了些罢。” 昨日他们刚刚得到了当年景昭帝身旁伺候的一名太监的下落,这消息是太师给的,萧何本想等等再来丽州的,只是此事急,好不容易才寻到的下落,担心生出什么变故来,只好马不停蹄的抓紧赶来。 他们要寻的这太监名为乔生兴,玄武门叛乱他趁机逃出了宫去,按理来说那日宫中全是叛军,乱的很,他一个小小太监,如何出得去。 若说他是自己逃出了宫去,不如说他是被人放出了宫去。 萧何他们下马朝着这位中年男子走去。 “各位大人,这是?”男子抬头看着他们,本不欲理会,可这一行人显然是有目的而来的,至于是不是为他,男子心理还暗自揣测着。 “我们行商途经此地,想着找个落脚处歇歇,发现此村子,不过瞧着这里如此荒凉,怎就你一人在此?”萧何一旁的下属上前问道。 这显然话里有话,是在探他的身份。 “嗷这村子逢战乱,所以荒凉了些。”男子答道。 “是吗?”萧何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怎会有假。”男子挤出一个笑来,心中有些忐忑。 “一人在这,没有父母妻儿吗?”萧何问道。 男子察觉出不妙,有些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答些什么。 周遭气氛凝住之际,萧何他们身后的马儿突然嘶鸣了一声,打破了气氛。 “我...我屋里还烧着水,我去看看。”男子低头向后走去,并未回答萧何的问题。 看来没错,是他了。 萧何朝旁边的下属递了个眼色,他们立马会意,轻轻抚起腰间的刀。 男子刚踏进屋内,脚步突然加快,迅速从里屋内的窗户翻了出去。 “咻”,一支箭穿过。 不巧的是刚翻出去,便中了箭。 萧何拉弓的胳膊放了下来,其余黑衣侍卫们顺势上前围了那男子。 男子手捂着腿上的伤口,抬头间,刀刃已指向了他。 萧何上前,黑衣侍卫自觉让出一条道来。 “乔公公,我的话你还没回呢,逃什么?”萧何冷声问道。 刚才萧何故意问他妻儿在哪,那是因为此人便是太监乔生兴,太监怎会有妻儿,故意试探罢了,他不答话,正好遂了萧何的猜测。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乔生兴真是死到临头还嘴硬。 “乔生兴,丽州人士,儿时被卖到汴京城宫里,做了太监,景和十三年,皇宫玄武门叛变,你趁乱逃走,七年,你躲的到是好。”萧何说道。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还是被发现了。 乔生兴是在上官皇后宫中的太监,当年他被赵家收买,玄武门叛变之前,宫里的有些乱子有他的手笔,尤其是有关皇后自戕一事。 事出之后,后世人皆说皇后娘娘是被叛军逼得自戕而死,可到底是如何自戕的,又是怎样被叛军逼到此境地的,谁人也不知。温长宁之后查过,可结果是什么也没查到。 温长宁父皇才智多谋,再加上他对她母后的情意,元熙帝定会想方设法保下上官皇后,可怎么就落得个自戕呢? 后来,皇宫血流成河,许多涉事的被灭了口,却留了他,太师和萧何也是暗中多方查找,才找到此人。 有了他这条线索,当年未揭开之事或许有了转机。 第16章 背锅 李文同挪动户部官银贿赂怀远候事发,最急的那个人是怀远候夫人。她气冲冲地来到许婉云的院子里,却又不敢大声喧哗,只得与她低声叫板。“你怎么能如此做呢?往日里也没看出你是个这么有心眼子的人啊。你这不是害我吗?我都已经帮你了,你——哎呀”她急得拍了拍腿。 “婆母你急什么,此事若是查到你头上,你直接推脱掉罪名好了。你娘家待你不好,便说是他们指使的。” “你...你这是要害整个赵家啊,现在连我娘家你也要搭上。早知如此——” “婆母你可没有选择,别忘了你私通一事我可是知道的,大不了我们就鱼死网破,可是你敢吗?你是要保别人还是保你自己?” 那日也是不巧,她私通带男人进府恰巧就被许婉云给撞见了,而她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这样的丑闻,若是宣扬了出来,赵家又岂会放过她。许婉云敢这么利用她就是抓住了她贪生怕死这一点。“以你娘家现在在朝中的样子是帮不到侯爷的,不然侯爷也不会冷落了你,而你娘家那边是觉得你没有伺候好侯爷,才致使赵显疏远了他们。我说的对不对啊婆母?不然你也干不出私通这种事。” 侯夫人好似被他戳中了心窝一样,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她的确说对了,第一个看穿她的竟是她这个儿媳妇。丈夫对自己并不好,娘家也只是把她当作一个谋利的工具罢了,她竟还心软想要护着他们。 细细想来,事发后,赵显被人这么做了局,她心底其实是有几分快意的,毕竟他这些年来赵显是怎么对她的,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反之她又担心自己,她怕被赵显发现。 李文同和赵显双双都被扣上了结党的名号,温长宁即便和赵显不对付,她也没法下令抓他,要是抓了赵显,那李文同肯定也是要被抓起来的。所以到现在,温长宁那边都没有什么动静,而赵显这边正忙活着查清此事,他心中也能猜到,他何时见过李文同,拿官银贿赂他,肯定是胡扯啊,这是有人在暗中给他使绊子。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真正的凶手是自己府里的人。 同时为难了他和长公主,赵显或许会觉得是朝中不站队的人才会这么做,其他人也没有理由啊。他一查,也许就又会牵连一些无辜的人,到时候,整个朝堂就更乱了。这下,才是真正满了许婉云的意。 后来的确如她所料,温长宁和赵显都查到了侯夫人的身上。只要许婉云手里捏着她婆母私通的证据,那侯夫人就不敢说实话。她只能照着许婉云所教她的,将脏水泼到了她娘家身上。 她娘家本就在朝中声誉不大好,又说不上话,现在事发,更是人人都避之不及,彻底背上了这口黑锅。她娘家本也不是温长宁一个阵营的,当时她回京时,他们家也是说了闲话的,也正好借此,为了保李文同惩治她娘家。赵显也禁了他夫人的足,也只能以此为终,彻底结了这事。 ...... 乔生兴被抓回了狱察司审问,他的嘴巴紧的很,刚被抓进去,便扬言道就是死也不会说,他深知自己要是说了出去,定会没命。 狱察司主事无奈地啧了声,“在这狱察司,不张口说话的人多了去了,可最后呢?还都是乖乖地开了口——”,他还未说完,隔壁的牢房传出的惨叫声就打断了他。 “呦,你听见了没,隔壁那个关着的啊,也是不说话,现在正用着刑呢,估计一会儿就说了,不急,咱等等昂。”满脸的阴险狡诈,他踱步走到放着各种刑具的桌子边上,“你看见没,这些东西用在身上,那滋味...”,他摇了摇头,扬起了嫌弃的表情。 乔生兴不断冒出了些冷汗,他的确是不怕死,不过抹脖一倒的事,可要在死之前承受酷刑,他就未必还如之前一样的大言不惭。 “啊——我说...我说。”隔壁的牢房里传来了很大的声音,弄得乔生兴心底发起了慌。 ...... 翌日,平阳世子进宫,这汴京城将又是一番热闹。 “臣参见陛下,参见长公主。”平阳世子叩首行礼。 男子起身,仔细看着面容,到是生了一副笑面,不过,却是笑里藏刀的样子。 “免礼吧。”温长宁答道。“平阳世子路途遥远来到汴京城,本宫特命人设了宫宴,为世子接风洗尘。” 大殿之上,这些朝臣们也个个都是人精,都静静瞧着如今这局面,短短这些日子,温长宁回宫夺位,一个在常年在封地的平阳世子也回了京,况且平阳世子来定不是什么善茬。 这今后的天下,会不会再变天,也不好说,有的大臣心里已经暗暗想着是不是该站队了。 而赵家,也坐不住了吧。 晚间,悠扬的声乐在宫殿内响起,舞女依次入殿,随着乐动翩翩起舞。 觥筹交错,一片热闹。 此次宴会,温长宁也让世家的女眷们也来了,许多年没回京城,她正好借此认一认人。 温长宁与幼帝坐于主位之上,一旁的宫女在幼帝旁边伺候着,毕竟还是个孩子,饮水吃饭还需细心照料,温长宁也时不时的注意着小皇帝。 坐于下方的平阳世子看着这一幕,心底有些烦躁,屁大点的孩子做了天下之主,身旁有着个公主掌权,真是荒唐。 平阳世子心里清楚,这只是个公主扶持的傀儡皇帝,还在懵懂无知的年纪做了皇帝,是好也是坏。 可能有这般命数被人扶持,也是不多得的,若是他,怎么会有这般好命被人惦念,所有的一切他都要自己争。 想到此,平阳世子拿起酒杯,仰头一口全部咽了下去。 平阳世子放下酒杯立马起身,上前走到殿中央,“臣此次进京,带了礼品,要送与长公主和陛下,陛下如今年岁尚小,长公主殿下代为管理朝政,为我大祁江山操劳,自是辛苦,所以臣带了【千里江山图】献于公主与陛下。” 平阳世子挥了挥手,两个奴才前来将这画撑了开来。 “这画上是大祁南边的千里江山,正是臣与父王在南面所守的地界,南面如今安稳无虞,再无他国来犯,所以想通过画让公主殿下看一看,正是有此,我大祁才山河无恙。” 平阳世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温长宁,眼神里有几分得意与挑衅。 这话的意思是敲打温长宁呢,送【千里江山图】这幅画,暗示没有他们南面这一支宗亲,便没有大祁现在的安稳无虞,前面又说她管理朝政辛苦,是在不满,她突然从塞北回来,一个公主揽了朝政大权,把他们这一支的王爷世子当什么了。 温长宁扫了几眼这画,继而又扫向他,她的眸子里映射出幽冷的光,很是犀利。 殿内其他聪明人也听出来了此话的意思,一时之间都在默默看着。 “这画,到是涵义颇深啊。”她抿唇一笑,瞅着平阳世子。 大殿之上公然暗讽她,温长宁不会轻易收下画放过他的。 “世子有心了,这千里江山图分为上下两卷,看这幅图的笔墨应是上卷,恰巧,本宫这里有着下卷图,不如趁此今日,拿来与各位同赏。” 温长宁抬手示意。 拿上来的画轴被展开,不过竟是幅残画,画中的南境城池处有灼烧痕迹。 平阳世子蹙眉,她这是又玩的什么花样。 “此画虽是个残卷,不过本宫觉得这亦有它的缘分所在。多年前乌孙犯境时,若不是本宫的父皇连夜调陇西军驰援,只怕这画上江山...”她指尖轻点灼烧处,“当真要改姓了。现下,宁王和世子依旧驻守着南境,本宫很是欣慰啊。”温长宁说完一笑而过。 满殿哗然。 平阳世子脸色骤变——当年他父亲故意放缓援兵,意图借外敌削弱中央兵力。 这千里江山图的上下两卷本都收藏于平阳世子的家中,后来南祁犯境一事,平阳世子的父亲故意拖延时间,迟迟不增援,故而温长宁的父皇决定率陇西军亲征北境,正是这场战胜利后,平阳世子的父亲又美名其曰,援军迟迟不来是敌军从中作梗,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又因讨好之意,将千里江山图的上卷献给了温长宁的父皇,后来因意外失火,这画卷被烧了一角。 事发后,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个怎么回事,敌军从中作梗不过是掩饰之词,只是当时碍于朝堂局面,没人揭破而已。 多年前的事被人拿出来暗讽当了谈资,这平阳世子脸色可是差的很,真像是被人当众打了脸的窘迫。 这事确实是事实,即便是他不满又能作何解释。 这茬结束后,整场宴会里,那平阳世子的脸黑的不成样子。 温长宁静静地坐在那品着酒,看此情景,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喝完这杯酒,女子觉得有些乏了,便起身往御花园的方向走了去。 宴会上坐在角落的一位女子,看到温长宁离开,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温长宁走着走着,察觉到后面有人,蹙眉回头,“是谁?” 第17章 寻人 “长宁!是我。” 温长宁看见来人,随后瞳孔微缩,眸中情绪翻涌着。是徐清池,徐家的二小姐,曾经她们相交甚好的姐妹,那场宫变,徐家倒向了景昭帝,自此之后,她们再没见过。 徐清池察觉到周围还有来往的人在,免得落人口舌,立马躬身行礼,“长公主。” “徐小姐。”温长宁应声,说完准备转身离开。视线却忽然停在了徐清池手腕间的镯子上。 这镯子,本是一对,一只带在她手上,另一只在温长宁那。 “长宁,我们...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吗?当年之事你...你可曾是怪我?”徐清池疾步上前。 她的一句话勾起了女子的回忆,徐清池那年在家中曾下跪求她父亲帮帮温长宁,可当时局面已定,徐父实则也是无能为力,若是他不倒戈,徐家也只有一死。 “没有...事情早就过去了,当年,你亦有难处。时辰也差不多了,徐小姐还是快回前殿吧。”嘴上说着没有,实则二人之间就像隔了一层纱一样,怎么也回不到过去了。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即便我当年理解你的难处又能如何,政变,家破人亡已经发生了。 那年徐清池偷偷溜出徐府,不顾安危冒雨来为温长宁送行,她心里还是感激的,不过自此之后,她二人再不会是一路人了。 “长宁,你遇刺之事是赵显做的。”徐清池趁着周围没有人经过,低声说道。二人对上了眼眸,“不过你放心,我徐家绝没有参与此事。” “我能猜到,这京城中也就只有他敢这么明目张胆了。” ...... 晚间徐清池回到府中,白天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嫌屋里闷的慌,所幸在府中的院子溜达溜达。 不巧,突然在院内看到了一个身影,夜深了,下人们也不会随意走动,这身影像是哥哥,去的还是父亲书房的方向。 徐清池想了想,退身到柱子后,免得被哥哥看见,等他过后,又悄悄跟了上去。 她父亲的书房门口一直都有下人守,想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还有些不方便,突然想到书房的后方还有扇窗户,她灵机一动绕过下人去了后方。 “过几日的秋猎上,为父猜测,他们定会在此事上做手脚,于他们而言,这的确是个好时机。” “父亲,那我们呢?” “以我徐家如今的景象,我们做不了什么。”他脸上多了几分忧愁。 “当年...当年叛乱时,我们那般已是不义之举,如今长公主回来,我们理应赎罪的。侯夫人私下养男宠那事我们可以告诉她——” 怀远候府的太夫人之前办寿宴,徐家被邀请了去,徐清池的哥哥不小心撞见了侯夫人的男宠,当时他并不知晓这人的身份,只是觉得有些蹊跷,这人也不像是哪家府上的少爷公子啊,索性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查了查,果然不出所料。只是再不久,那日撞见的那个男宠莫名其妙的没了性命。 “住口,休要再提!就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徐家如今式微,在朝堂上更是没什么话语权了,和之前可是不同了,为父想保徐家,想保你们今后的安稳,现下如此动荡不安的朝局,咱们徐家是经不起折腾的。” 徐清池在窗外听的心头一震。思前想后,松开了扒着的窗户,回了她的院里。 她走后,屋内的二人听到了动静,对上了视线,道:“父亲,这样能行吗?” “此时,也就只有清池能跟长公主说得上话了,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闹了半天,原来是她哥哥是故意引她来书房,让她听他和父亲之间说话的。侯夫人一事兴许是温长宁对付赵显的一个突破口,可他和父亲没法将此事传到温长宁那里,只有清池可以,能搏得上她的几分信任。 ...... 平阳世子来了后,温长宁这更是麻烦了些,赵显和平阳联合起来,成日里整些幺蛾子,令她很是头疼,此刻她正坐在案几前,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不知怎的,这些麻烦事在眼前,不自觉的想到了叶萧曾对她说过的话。 若是遇到麻烦,你大可第一时间来找我,我定会帮你。 他们儿时的承诺,温长宁一直记得。 想起叶萧,心中不免一阵难受,不知怎的,温长宁想起了前几日,萧何也对她说了这样的话。 要是平阳他们生事端,你可来找我。 萧何啊萧何,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又是什么事让你不辞辛劳亲自去查,关于你,本宫是一点没底,回宫那一日你帮我,可至今我也没真正看出你想要什么,我可不信,你仅仅是因为太师才帮我的。 “公主,平阳世子那边似乎在暗中寻着什么人,好似是那位映柳姑娘。”央蓝进来低声说道。 “他寻映柳?!”温长宁皱眉,眸中充满疑惑。 “是。” 平阳是怎么知道映柳的事的,他寻她又是想做什么,可是此事不对呀,七年前平阳与他父亲也都还在南境,一个异姓藩王与世子也不在京城,如何能知道这些事的。 温长宁眸色渐渐晦暗,想到了赵显,以温长宁的了解,七年前的那些事,赵显绝不会同一个异姓藩王的世子说,宁王若是知道赵显做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绝不会与他合作。 平阳这是被赵显当了枪使,哼,蠢货,昨日还想拿着一幅画就暗讽我,还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怪你在南境待这么多年都回不了京。 “把映柳接进宫来吧,本想着等她病症好一些本宫再去看她,如今看来,怕是有人坐不住了,央蓝,你暗中去做,掩人耳目,莫要叫人发现,对了,还有,她姐姐,也一并接进宫来吧。” 自那日后,映柳和她的姐姐被接进了宫中来住,平阳世子知道寻人无果后可是在府中闹了半天。 “废物!本世子让你们找个人都找不明白,要你们何用!”男子猛的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这桌上的茶盏都被震的溅出了茶水来。 “世子,您消消气,别急啊。”一旁的幕僚杨迁立马又倒了盏茶水递了过去。“既然人寻不到,那定是被有心之人藏起来了,不然怎么就这么巧,偏偏咱们寻人的时候,就找不到呢,既然赵大人说此人是关键,那寻起来定是不容易的,世子您可不能急坏了自己的身子啊” “那你说,本世子该如何做!”他的眉毛拧成一团。 “世子,卑职进来刚听说了一个地方,此地专门买卖各种消息,只有有银子,就定能买到想要的消息。”杨迁上前附耳低声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平阳世子眼前一亮,铁青的脸上有了笑意。 京城南面,有个做茶叶生意的铺面老板,表面是买卖茶叶,实则是个买卖消息的暗桩。 不巧的是,这个铺面的生意暗中真正少东家是温长宁,但她从不会在这里露面,以免有人查到。 这是她特意在京城中设的暗桩,在没回京之前,许多不知道的消息都是靠着这个暗桩得来传递的。 平阳世子找这个暗桩买消息的事,后来也传到温长宁的耳朵里。 “公主,要不让暗桩直接回绝了他?”央蓝询问到。 温长宁抬了抬手,目光透过窗外看着远方模糊的景象,陷入了沉思。 想到了什么,忽的抬起了眉,女子拿起案几上的纸笔写起了字。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央蓝拿起纸条看着这句话,“这...” “不必回绝他,让掌柜给平阳看这个字条,怎么理解那就要看他的了,他若是再仔细问起来,一律只说,暗桩只有此消息。”温长宁脸上擒着笑意。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句话不过就是她随意想起来的罢,这句话足够想一段时间的了,正好蒙一蒙平阳,省得无事生非给她找麻烦。 …… “这...掌柜,这是何意啊?我要的消息是此人在何处?”平阳世子不解问道。 “这位公子,这就是我们的答案,我观公子是聪慧之人,定会明白其中的意思。” 一旁的杨迁,脑子现在可是思绪万千,他们也是第一次来这,难不成这种地方买消息就是如此,还以为会告诉要寻的人具体在哪,可这... 杨迁蹙眉挠了挠头,平阳世子回头看他,二人对视,眼神可是迷惑的很。 “世子,不如我们拿着消息回府上再研究,这消息定是藏着什么玄机。”杨迁想了想,向平阳附耳悄悄说道。 平阳世子也是个蠢笨的,就听了杨迁的话,拿着字条回了府上。 二人都以为是自己没参透其中含义,可事实本就是骗他们的,又怎会有真的答案。 映柳被接入宫后,样子还如之前一般,疯疯癫癫,嘴里总是说着胡话。 温长宁想来想去,之前说她是被诬陷在叶府性行偷窃之事被赶了出来才疯的,可仅仅是此事就能让她成这个样子,倒有点说不过去,她猜测,定是还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第18章 癔症 温长宁叫太医来看过,太医说她脉象紧绷如琴弦,情志不舒,肝气郁结,这是癔症的表现,定然是之前受了刺激。 据映柳姐姐所说,曾给她吃过药,只是吃了却一直不见好,没什么效果,所幸后来就没再怎么管她这个病,以至于这么多年,映柳都是这样过来的。 若是这姐姐当真疼妹妹,怎会不管她这病了呢,之前就觉得映柳这姐姐奇怪的很,好似并不把她放心上一样。 “这天下哪有亲姐姐是这般对妹妹的,依属下看,她们没准就不是亲姐妹。”央蓝在一旁点着蜡烛道。 “你也这么觉的,只是如今我们也没有证据,先把她姐姐看管好了吧。”温长宁翻着手中书说道。 女子的手下面还压着一张纸,仔细看去,那是映柳在荷包上锈的图案。 温长宁放下手中的这本书,向书房走了去。 “公主这么晚了,不歇息吗?” “我去书房看看,央蓝你不必管我,先去歇息吧。” 到了书房,温长宁找了好一阵书,翻了许多有关江湖宗派的记事书,可也没找到与这个图案有关的东西。又想到那日萧何同她提起的乌孙国奸细,这印记会不会和这些人有关系。 找着找着就快泄气时,翻到了一本医书,她刚要放到一旁,又想到了映柳的癔症,索性就拿起来翻了翻。 这医书上说情绪激动,会让气血上涌,脉象会变弦,这不就是今日太医所说的弦脉吗,今日把她接进宫来,刚着人吩咐去请太医来,不知怎的映柳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的很,嘴里不停的说胡话。 若是映柳故意在太医为她诊脉前情绪激动,诊出来的脉象也会是弦脉。 所以这癔症有没有可能是她故意装出来的。 第二日,温长宁特意问了太医此事,弦脉确实可以伪造装出来。 “那可还有什么别的法子来伪装癔症?”温长宁问道。 “若是在诊脉时,可以短暂屏息或突然改变呼吸节奏,来干扰脉搏,还有若是在把脉时另一只手紧握,短暂影响血流,便可以伪装成‘气血逆乱’的脉象。” 温长宁听完此话后转头看向殿内,一旁的宫女照顾着映柳,喂她喝着药,仔细观她这样子,倒还真察觉不出来到底是不是装的。 “太医。”温长宁向太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瞧瞧她的病症。 太医把脉时,映柳另一只手挪到了被子里,温长宁视线一沉,上前拉住映柳的那只手。 “映柳姑娘,你不必害怕,这里有本宫在,任谁也不敢伤你。”温长宁盯着她的眼睛道。 映柳好似做贼心虚一样,避开温长宁的视线,嘴里又开始说着胡话,还四处乱看。 太医诊完后,随着温长宁出去,“说吧,她今日这脉象如何?” “比起昨日,这脉象倒是平稳很多,可仅仅一天,病症好的如此之快,倒是有些奇怪了。” 果然,映柳是装的。 可她又是怎么知道这癔症的发病表现,又怎么知道如何伪装的。 若是她之前确曾患过癔症,只是后来好了呢。 “先都下去吧!” 所有的宫女都退了出去,温长宁看了看映柳,转头去将门关了上去。 映柳眼神里不□□露出一丝慌张之色,现在整个殿内只有她和温长宁二人。 “这殿里没有别人,映柳,你若是想说什么,现在大可都说出来。” 可映柳还是这样,她眼眸慌乱,不住的往别处看。 见她还是不说,那只好温长宁来说了。 “你之前绣在那荷包上的图案,和乌孙人有关对不对?”温长宁仔细盯着她的眼眸。“我说了,此处没有旁人,更不会有任何人监视,你姐姐也不在这,你大可以信我,你的癔症早就好了是不是?” 映柳听到她姐姐二字,猛的看向她,脑子里不断映现着七年前的画面。 她的心里似乎在博弈着什么,看着温长宁,终于开口道:“我...姐姐...” “我知道她背后一直控制着你,拿你换取钱财,你同我说出来知道的所有,我可以保你。” “京城叛变的前一晚,有个身上纹有那个印记的黑衣人,是他...是他杀了老爷和夫人...”泪水滑落她的脸庞,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映柳是上官家大房夫人的贴身婢女,那时,上官夫人早有察觉,这京城风云怕是要变,又恰巧大房有位妾室与这位夫人不对付,想要找她的不痛快,故意欺负她身旁的婢女,偏说她打碎了她心爱的花瓶,这才有了映柳前一晚被赶出府的事发生。 “夫人,不是我啊夫人,奴婢真的没有。”映柳跪地求着她。 “映柳,你刚才都看到了什么?”上官大夫人双眸空洞低下头。 “夫人,那...”还未说出口,上官大夫人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映柳满眼惊恐,刚才有几个黑衣人偷偷翻墙进了隔壁二房的院子里。 “我知道花瓶不是你打碎的。但是这京城要变天了,映柳,走吧!”上官大夫人眼里擒了泪水松开了她。 “夫人——” “你从小便在我身旁伺候着,我膝下无子女,你陪了我近十年,我心里,你早就如我亲女儿一般,映柳,走吧!离开这,活着,一定要活着。二房老爷勾结了雍王反叛,他们已经夺了兵权,切记,要活命今日府中你所看到之事就不可说出去,若是将来有人能救上官家于水火,你才可和盘托出。走!走啊!” 今早上官大夫人上街,便看到城门守卫森严,这街上路过的官兵一波接一波的,她心里便隐隐觉得不对劲。 前些日子,大老爷刚被升了官,这二房的老爷夫人眼红可是闹腾了好一阵,可这几日二房那边却是出奇的清净,平日经常找她不快的二房夫人也是离奇的安静。 汴京城怕是要变天了,她上官家定然也是卷在其中。 “外面的官兵很多,我知道这京城中要发生大事,我不忍独自就这么走了,所以我本想再回去叫上夫人和我一起走,可是...可是我偷偷回到府后,老爷夫人已经死了。” 这么说来,若那印记真是和乌孙奸细有关,文昭帝当年就通敌叛了国,联合了乌孙人。而二房只是为他们办事,却不想后来被父皇发现了去。 当年的谜团似乎变得越来越乱起来。 温长宁还在想着昨日映柳之事,央蓝提着食盒进来道:“公主,徐家小姐送来了些点心,说是她亲手做的。” “嗯先放那吧!”说完她反应过来,徐清池怎么会突然给她送点心。“唉等等,拿过来,清池可有说什么?” “徐小姐就说是她亲手做的,请您务必要尝一尝。公主,可有什么不对吗?” 她打开食盒看了看,盘子底下竟压着一封信笺。拆开后一看,真是一个大笑话。 怀远候赵显府上的糗事,他的夫人暗地里私通外男。 第19章 偷听 树木掩映的苍檐下,高悬着绘有青花的陶瓷玲,灰羽信鸽飞过,嘶哑的叮当声响起。 鸽子的脚踝被央蓝捏住,她解开丝线拿下了竹筒。 “公主,不知是谁用飞鸽传来的书信。”央蓝将竹筒给向温长宁。 温长宁眼神微微一凝,接过竹筒打开来。 “风月楼申时三刻,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温长宁又拿起竹筒,打开里面的另一张纸。 这张纸上面,竟然是映柳荷包上的锈的图案,和那日在酒肆小厮手臂上看到的一样。 “风月楼...”女子眸光闪烁,思考着信上的内容。 这会是谁呢。 …… 申时二刻,温长宁乔装打扮了一番,来到了风月楼前。 楼前灯火摇曳,光影灼目,刚一踏进门,一阵丝竹之声悠扬入耳,混合着脂粉气,扑面而来。 这风月楼,可是这整个汴京最大的青楼。 “呦,这位公子啊,可是来这寻乐子的?”一位老鸨迎了上来,拿着手绢放在嘴边,笑意盈盈的上下打量着她们,“这位爷真是好生俊俏啊!” 说着老鸨竟还上手要摸温长宁的脸,温长宁反应很快向后一退。 这时,一把扇子拦在了她的面前。 这人身形高大,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便服,带着面具,立于温长宁面前。 那把扇子被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抵在了那老鸨伸来的手上,“这位妈妈好没规矩,这可是我请来的贵客。”男子声音低沉又带着几分清冷。 老鸨见有人阻拦,先是一愣,随后立马陪上了笑脸,“原是这位爷的贵客啊,是奴冒昧了,您几位都是贵客,奴就不打扰了。”老鸨知趣的离开了。 “萧何。” 男子立在光影交织处,覆着面具的脸庞,有一半隐匿于黑暗之中。 听见女子喊了他的名字,回头朝温长宁走近。 “你来风月楼,就不怕那书信是有心之人故意传给你,引你来相见,再给你设埋伏的吗?”萧何低头,与她贴近了几分,在她耳边只用着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调说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样的道理萧都督不懂?”温长宁笑着抬眸,轻启朱唇,二人四目相对,眸光流转。 该死的,不是你叫我来的,现下又说什么‘被人埋伏’的话。 萧何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女子,眼神凌厉,但在这凌厉之中,好似埋没着另一种别样的情愫。 她有一双明亮的双眸,宛如夜晚空中最璀璨的星辰,灵动而又坚韧,不曾有半分怯意。 男子面具下的眼眸晦暗不明,颤动的睫毛投下一片有弧度的阴影。面具遮住了大部分的脸,反而他的眼睛成了焦点。多少次回忆的碎片里,她曾痴痴望着那双颤动的长睫。近距离被目光锁住的这一瞬,温长宁的呼吸突然凝滞住,连带着瞳孔也缩了缩。 一瞬间的恍惚与抽离,风月楼如此热闹喧嚣的声音都在她耳畔隐去。 那年叶萧要外出征战,她向父皇请旨,想出去历练,便随着他一起去了边关,叶萧在军帐中批阅文书时,温长宁便喜欢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他。 军帐本是将军处理军中要物的地方,这种重地,是闲人免进的,但在叶萧这里,温长宁可以。 年少的公主总是喜欢拄着胳膊在案几上偷看少年将军,少女装作看简牍的样子,实则是透过竹简的缝隙瞄向了他。 少年颤动的睫毛与俊朗的脸庞吸引了小公主大部分的目光,直到那竹简被她的指尖磨出毛刺来,也都是如此。 不过这位小公主没注意的是,少年将军桌案上的布防图,早已被他未曾注意的笔尖滴上了墨汁。 布防图被滴上的那团墨汁,像极了少女裙摆上绽开的绣花。 许是楼内的红烛高燃,洒下的光斑扰了她的视线。 不知何时,“唰”的一声,楼顶天花板处花瓣倾泻而下,花瓣零零散散的夹在二人中间落了下来,花瓣挡住了他们本是交汇的视线,亦拦住了二人心中的不同思绪。 眼看着花瓣要漂到自己的眉前,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后退了几步。 再看周围,是那台上的舞姬跳完舞后,舞台中央才四下散落起花瓣。 温长宁拉回了刚才沉溺的心绪,只是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四下张望,却见二楼栏杆处一个黑衣人闪过,黑衣人的斗篷随着他的快速走动,掀起了衣角。 他的手臂内侧,是那个印记! 温长宁实实在在的看清了,欲要上前,萧何紧紧拽住她的胳膊,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看来这突然倾洒而下的花瓣,可不是为舞姬准备的。 温长宁的眉眼染上了焦急,正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做时,突然被萧何拉着胳膊向另一个方向的二楼走去。 “你—”还没来得及反应,温长宁便被拉了过去。 “这是—”温长宁刚要张口,一只大手捂上了她的嘴。 萧何将她拉进了一个雅间内,抬手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 只是这时,稀稀碎碎的声音响起,仔细一听,是隔壁雅间内传来的。 只是这声音怎么会如此清晰,她蹙眉看向他。 萧何看穿了她的疑惑,向后面墙上的那幅画抬了抬下巴。 温长宁走进那幅画卷,抬手轻轻掀起,赫然一个小墙洞出现在眼前。 这墙洞倒是有些让温长宁哭笑不得,这种法子,怕是也只有他能想到了。 只是再仔细听起来,他们说的好似不是中原话,这语言她可从未在南祁听过,莫不是别国的奸细。 转头看向萧何,他却已经悠闲的喝起茶来了,她蹙眉瞅着他,却又不敢出声来,怕让隔壁雅间的人发现他们的存在。 这话听久到觉得有些熟悉,好像之前也听别人说过。 温长宁微微一愣,视线有些失焦,这是乌孙语,叶萧曾经打仗时和乌孙国的人交过手,那时她就听叶萧说过几句乌孙语,叶萧说是偶然间学会了几句乌孙语。 听着听着,温长宁已经无聊的扶着一侧脸颊拄在桌案上了。 终于,隔壁说话的声音停了下来,紧接着是推门的声响。 温长宁本想站起来,萧何见她动作拉住了她的手腕,冲她摇了摇头。 “可是—”温长宁低声道。 萧何依旧没有松手,他的眼神好像是在告诉她他有办法。 温长宁想了想只得做了下来。 等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了,温长宁才开了口道,“一炷香的时间,我可是一个字也没听懂。怎么,萧都督听懂了?” “自然是听懂了。”萧何慢悠悠道。 他竟然能听懂,她心中有些诧异,不自觉的联想到了叶萧曾说他会几句乌孙语的回忆。 “那他们说的什么?”温长宁回过神来。 萧何没再答话,拿起茶盏喝起了茶。 “你—”温长宁见他这是故意不答的意思,气得说道。 萧何喝茶的嘴角带了几分笑意,“总的来说,他们是在讨论朝堂的近况,尤其是关于你的,还有过几日的秋猎他们要设埋伏。” “公主不若再看看下面,兴许有新发现。”他看向窗外。 温长宁听了他的话扭身顺着他的视线向窗外看了下去。 “公主可觉得有什么眼熟之处?” “这是...”她看着街上刚走过去的黑衣人,走路一跛一跛的,这样子好熟悉,她脑中思绪运转着,“杨迁!” 杨迁不是平阳世子的人吗,平阳和他国奸细勾结,不对,平阳这个蠢货,可没这个胆子。 “平阳世子不过是个鼠辈,杨迁也不是真正的唯他是从。”萧何开口道。 杨迁既不是忠于平阳的,那还能有谁! “杨迁是赵显的人?”温长宁问道。 “不错。” 这场戏倒是越来越精彩了,若不是看到那黑衣人左腿一跛一跛的,温长宁一开始属实也是没想到能是杨迁。 那杨迁便是赵显安插在平阳世子身边的眼线。 “那印记是怎么回事?” “那印记是和乌孙王室人有关,公主刚才也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并非是中原的话,而是他们乌孙国的话,杨迁不过是恰巧会乌孙语而已。”萧何不及不徐答道。 “杨迁会乌孙语,那你呢?”温长宁的目光盯向他,“你又是怎么听懂蛮夷话的?” 银质面具遮住了男人的脸,露出了一双如幽井般深邃的眼眸,温长宁看不清他的情绪,就静静地等着他答话。 “若我说,我也是乌孙人,公主信吗?” 等来这么一句话,温长宁真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乌孙人一般都比中原人身形高大,性格更是粗犷放荡,萧何这么蒙她,她又岂会信。 “是曾经外出游历时学会的罢。”萧何浅笑了一声,不再逗她。 “赵显通敌叛国,他是想借乌孙的兵来对付你,还有过几日的秋猎,你要多上心。”萧何本还想多说一些,但想到秋猎他也会去,便又压住了他想说的话。 天色不早了,她也该回去了。 温长宁起身离开后,心中的一团乱麻还是激得她回了头,看向萧何。 “萧何,你到底是谁。”温长宁问出这句话后心跳越来越快,“本宫真想瞧瞧你这张面具之下是什么的脸?” ...... 夜晚,温长宁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闭上眼睛,总是不自觉的想起白天的人和事。 她又看了看榻案,伸手将那榻案上的玉佩拿了过来。 这块玉佩是当初叶萧送她的,她一直都放在身边,保护的很好。 看到这块玉佩,她就会想起叶萧,这些年来,也不知这块玉佩寄托了多少她的思念。 今日她看着萧何,却能想到叶萧,那一瞬难道是错觉吗? 思及此,她却没在往下想。 到底是不敢还是不愿往下想呢。 今夜难眠的却不只有温长宁。 京城中的一处宅邸内,男子身上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袍衫,残烛的火光在案几上拖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素白的袍衫下,衣襟微敞,锁骨至胸膛的线条如刀削般利落,松柏般的肩,修竹似的腰。 他垂眸凝视着杯中的酒,夜色的暗沉凝聚在他的眸中,烛火的照耀给他的眼睑投下了一片阴影,遮着那些被埋没的心事。 倒酒时偶尔抬眼的瞬间,瞳仁处划过一丝极淡的痛苦,他捏着酒盏的指尖泛着白,也不知他坐了多久后离开,留下了未喝完的酒盏。 酒盏上却有了细细的裂痕。 第20章 偷腥 南祁朝自高祖那时以来,每一年都会举办秋猎,延续至今。 再过三日,便是秋猎了。 这几个月以来,为了秋猎的事,各大朝臣可是忙前忙后。 尤其是那赵显,想在猎场中设埋伏,怕是不容易。 猎场的选址是由礼部来完成的,场地布防更有工部看着,赵显若是想设埋伏,必得找人提前堪探,熟悉地形,不仅如此,避开人设埋伏,这可是好大一个工程。 不过赵显在朝堂混迹这么多年,可是不少培养心腹,六部和司礼监都有他的眼线在,这也是文昭帝不好动他的原因,他在各个地方培养自己的心腹,逐渐架空皇权,但他唯一缺少的是兵权,温长宁是自己带着兵权回京的,所以碍于这个,赵显不敢轻举妄动。 整个大祁朝的兵权主要在五军都督府与兵部手里,五军都督府在高祖时本来设有中、左、右、前、后军五个都督府,只是后来朝□□败,其中几个都督府渐渐形同虚设,到了文昭帝这一朝,五个都督府逐渐衰败后就变为了一个,主要以萧何大都督府为首掌实权,而兵部尚书确是与萧何交好。 此次秋猎,赵显便是想先除了温长宁这块石头,先前,他本想拉拢萧何与兵部,奈何不如他所愿,辗转之下,他却勾结上了蛮夷族。 “公主还在看啊,歇息一会吧。”央蓝端着茶点进来,“公主,属下今日可是听到了一些...赵大人府上的笑话”。说道后面几个字时央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哦?”温长宁停了手中的动作看向她。 央蓝低头附上温长宁的耳朵轻声说道。 听着听着,温长宁脸上流露出一丝嗤笑。 是怀远侯府中赵显的后院里,他的夫人与妾室闹了矛盾,先是正室夫人故意找茬为难责罚妾室,之后呢又是妾室说夫人暗地里偷腥,闹到了赵显面前,赵显当时便气得脸都绿了,后来又查明是那妾室诬陷的,不过最后两人都被赵显责罚禁了足。 现下这个节骨眼,赵显一心只忙着秋猎的事,他的后院却是闹得鸡犬不宁的,这不是给赵显添堵吗。 闹闹也好,温长宁不用出力,就能让赵显添了堵,岂不快哉。 “前几日清池给我写的那封信就说了此事,现在侯夫人估计也快兜不住此事了,连那妾室都发现了。”温长宁说道。 “可最后还不是被她圆了回去。” 温长宁眉梢轻挑,“央蓝,你去细查查此事。” 央蓝一下会意,“明白。” 早就听闻赵显后院里有好几房妾室,正式夫人却是不受宠的,总是被冷落,本来那夫人一开始总是和妾室们争风吃醋,后来也不知怎的,那夫人渐渐的转了性子,不再争风吃醋。 后来徐清池与她说明,这才知道是有了别的相好。 自赵显夫人被冷落,心灰意冷之后,有了私会外男的习惯。 碍于在赵府中,她不敢公然将人带回府内,最初时,她总是在每月的初一与十五,以去寺庙祈福的名义行私会之事,后来,去的次数多了,便也就更贪心了。 她尝到甜头后,不止是每月的初一与十五外出私会,只要她想,就会以各种理由外出,去私会她的情郎。 在这未被发现的时间里,她的情郎换了一个又一个,每一个被换掉的情郎,过后都如人间蒸发一般的消失。 而被小妾发现的,是个医士,那日赵夫人本是要去寺庙里的,可是恰巧头疼,也正是那日她壮了胆子,想到她的这个情郎是个医士,索性就说是她头疼请来为她治病的医士。 那小妾身边的下人是偷听到了赵夫人与那情郎的对话,才有了后来小妾说她偷腥这一茬的。 不过赵夫人这边可是不承认,后来还是给掩盖了过去,小妾也抓不到实际的证据,后来二人还动起了手来,这可给赵显好大一顿气,最后双双给二人禁了足。 央蓝还打探到,明日赵夫人要出府去寺庙祈福。 若能抓到她的把柄,兴许可为温长宁所用。 翌日她们来到京郊的紫金寺,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多都是京城中的贵妇与闺阁小姐过来祈福的。 以免被人认出,温长宁和央蓝都覆了面纱。 她们专门来到寺庙侧门口的周边等着,赵夫人通常来寺庙都是谨慎的从侧门进去,免得被人瞧见。 果然不出她所料,刚停在前面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了一位妇人打扮的人,身旁跟着几位下人,往侧门方向走来。 那人也带着斗笠,不过瞧这身形与穿着打扮,是侯夫人无疑了。 温长宁示意央蓝转过身去,瞧着别处,她身边的下人精得很,搀扶着那妇人进门时,还四下张望了许久。 等到她们都进去,温长宁才带着央蓝跟了上去。 赵夫人一行人进了寺庙东面的一间小院子里,碍于这院子都被人守着,温长宁也不好进,她抬头看了看这院落布置,这院子是这寺庙最边上不起眼的位置,若是回到寺庙外面,兴许爬个墙能进来。 “央蓝,你在这守着。”温长宁嘱咐好央蓝后向外走去。 这一幕正好落在了角落处一位黑衣人的眼里,那人轻笑,也随之跟了上去。 温长宁来到后面,她沿着墙壁轻声走着,刚走到转弯处,看见有两抹影子立于后门处。 原来这里,竟还有个后门。 不过这二人守着,她自是不好进的。 她仰头看了看一旁紧贴着的墙壁,从旁边搬来了草垛。 温长宁小心翼翼的踩上草垛翻了过去。 她进了院内,轻脚走进窗户边上,丛袖中抽出短刀,小心翼翼的割破了窗户纸。 “哎呀,那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离了那家伙?我这些年来在侯府,已不知上遭了多少白眼!” “倾柔啊,你别急,马上了就,两日后,在猎场上,等我除了那个长公主,嫁祸给赵显,你我就彻底脱身了,到那时,看谁还敢小瞧了我们去。”说着,那男人本是抚在她腰上的手还一点点向上摸去。 这声音,这般熟悉。 温长宁透过缝隙,仔细往里望去。 屋内的男子搂着赵夫人,侧过脸来,正好让温长宁看清了他的脸。 竟是杨迁! 温长宁看的过头了些,身后有人过来竟都没发觉。 直到来人的手要覆上她的肩膀,她才反应过来。 温长宁瞳孔一缩,转过身来,快速拽住来人的手,女子左掌如翻云般攻向黑衣人的脖颈,黑衣人右臂一振,拦住她的肘关节,她却借力转身,二人交臂多次,最后黑衣人反扣住她的手臂。 温长宁眼神一凛,眉心微皱。 黑衣人带着斗笠,似乎是低头看向了她的面纱。 温长宁察觉他接下来的动作,欲要后退,可已经晚了。 黑衣人手一快,扯下了她的面纱。 见来不及遮掩,温长宁迅速抬手打向黑衣人的斗笠。 面纱与斗笠都被摘下后,却是扑面而来的熟悉之感。 萧何!温长宁眼眸中尽是惊讶,碍于这个场面,她没出声。 可眸子里的神情已暴露了她想说什么。 萧何向前一步,贴近了温长宁,熟悉的气息压了下来,眉眼也近在咫尺,只用了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调打趣道,“公主偷偷趴在这,我才知道公主原是喜欢看这个。”说着萧何的眼神还撇向了那个她用短刀划破的窗户纸。 “你—”温长宁气急到抬手要打向他。 萧何右手拦下了她。 屋内稀碎的动作声音传来,温长宁回眸看了一眼窗户纸,挣脱开他束缚的手腕欲要离开。 “唉,你这就走了?” “不走,你喜欢看这个?”温长宁讥讽道。 萧何笑了笑也跟了上去,却看见温长宁走到前面的墙根底下搬起了草垛,蹙眉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翻墙出去。”温长宁手指指向他,眼神警告道,“你不许给我出声!” 说着眼看着萧何竟然往那后门走去,温长宁心中一惊,他走得快,甚至都来不及拦他。 你是疯了吗,那后门有人,你快回来啊,你— 萧何竟然还大方打开了后门,走了出去。 啊?! 走出门后,门口的那守着的两个小厮竟然还颔首向萧何行了礼。 原来这是他的人!他竟早不说! 温长宁放下手中的草垛,跟了上去。 那两个小厮也颔首也向他行了礼。 萧何回身看着她,嘴角遮不住的戏耍之意,还抬手指了指那墙底下的草垛,“公主—怎么不翻墙了?” “谁要翻墙!”温长宁咬牙切齿道。 她拂袖离去,萧何随之跟了上来。 “今日此番情景,公主有何感想?” “哼!一个是世子身旁的幕僚,一个是朝廷命妇,这二人偷腥搅合到了一起,好一出精彩绝伦的戏啊。” “那两日后的秋猎,公主可当真要小心了,若是公主害怕,大可以找臣来帮您。”萧何打趣道。 “不劳萧都督费心了,本宫早已想好了法子对付他们。”温长宁停下了脚步扭身道。 杨迁,既然你这么想当出头鸟,本宫就先拿你来开刀。 以你当开弓箭,重创平阳和赵显。 可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第21章 秋猎(上) 两日后,京郊南苑猎场。 大臣官员,还有贵妇小姐们乘着轻快的马车,来到猎场外。猎场上,旌旗蔽日,一片广袤。 猎场中央设有黄帏区,主要是皇家人员在此区域,除此之外,南侧的青旌区为文官区,北侧的玄甲区为武将区,还有猎场外围的朱幛区为官员女眷区。 围猎开始前,在寅时会有祭祀仪式,猎场中央设有祭坛,按照礼制,应由皇帝登坛完成整个祭祀仪式的,可如今幼帝尚小,便由长公主代为主持秋猎祭祀。 温长宁着深青织金翟衣,头戴七翟金丝冠,踏上祭坛。 她转身时,衣摆上用捻金线刺绣出的翟鸟纹随着她的走动若隐若现,按照大祁的礼制,皇家公主应着大红色织金云凤纹的衣裙,深青色本是太子妃或者亲王级别的服色,而这七翟金丝冠,公主的常规礼制是五翟,却被她改为七翟。 如今温长宁强改礼制,这下面的人心中可是各有想法啊。 自她揽了摄政大权,群臣当中确实有许多不满但又不敢说什么的人,今日她这是敲打底下人,如今本宫揽摄政大权,即便当众违了礼制,代行天子之职登上祭坛,又当如何。 祭祀过后,有些人却是胆大挑起来刺来。 平阳世子站起身来,“公主,按照我大祁多年以来的习惯,开场应由天子首射,射中一只角系红绸金玲的公鹿,以示祥瑞,可眼下这...”他故意说话停到此。 帷帐中一阵议论。 平阳是故意想让温长宁难堪,祭祀由她代行也就罢了,毕竟前朝也有皇后,公主代为祭祀的先例,可首射呢,难不成她又要揽下,历来可没这规矩。 哼,平阳世子猜对了,温长宁的确想揽下。 “幼帝还小,便由本宫来首射。”温长宁不卑不亢说道。 “这...恐怕不合规矩吧,公主殿下。”平阳还特意加重了“公主殿下”这四个字。 温长宁冷笑一声,“不合规矩,那不如...世子来开弓首射。” 话完,下面更是一阵唏嘘,一个异姓世子接下这首射的事,岂不是更不合规矩了! 温长宁这是笑话他呢,若她都没资格,那他这个世子岂不是更没资格了,听懂的人已经掩起脸讥笑了。 平阳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玄甲帷帐区中,萧何听着那句让世子来首射的那句话,也是不自觉的轻笑起来。 他站起身来,“诸位别忘了,南嘉长公主姓温,乃天家女!这围猎首射如何射不得?臣在此恭祝长公主首射得鹿,天佑大祁!” 其他的朝臣一听此话,看着此番局势,对了对视,皆是起身恭祝,“恭祝长公主首射得鹿,天佑大祁!” 天佑大祁的声音响彻在整个猎场,温长宁的眼底擒了笑意。 辰时,礼部侍郎高声念道:“代天射狩,以正乾坤——” 随之是太常寺乐工敲响金钟的声音,温长宁站于射台之上,抬手搭弓。 周围的文武百官皆是翘首以盼,后方帷帐内的女眷也是直了身子,想看看这位摄政长公主最后能射得如何。 温长宁还记得她儿时,父皇也是这般立于射台之上,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之下,射中那头公鹿的。 时过境迁,这一次站在射台上的,是这位父皇的女儿。 百年来,她温长宁是第一个站在射台上的女子。 她初学射箭时,父皇还教过她口诀,温长宁到现在也未曾忘记。 父皇,这江山,儿臣会替您讨回来。 那只鹿低头嘶鸣,在猎场内走动了几步。 她眯起眼,箭尖随着鹿喉移动了三寸。 “嗖——” 箭出,鹿倒。 她手中的弓弦还在余震嗡鸣。 随后礼官唱贺道:“镞穿白额,威震九围!长公主首射得吉,国祚绵长——” …… 首射结束后,狩猎才算在真正开始。 温长宁与武官们进入猎场核心区,女眷们则在外围安全区狩猎。 温长宁骑着一匹黑色马,手中执着弓,四下张望着出没的牲畜。 自进了猎场内部,萧何一直跟在温长宁左右。 他一直跟在温长宁的后方,现下无人,他驱马向前离得她更近了一些。 “公主今日真是好箭法啊。” “首射不过是小技,眼下才是真考场。”温长宁似乎看到一只野兔,左右观察着它的动向。 “赵显在东南方布了硝石阵,这林子里到处都是草木,他这是想造火势。”萧何压低声音说道。“介时,若火势大了,你派在北边那些乔装打扮的侍卫,人手未必够。” “萧都督查我的消息倒是灵通。”温长宁意味深长道,“自打我进京你借我兵开始,在外看来,你我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将这打探消息的本事放在我身上,不如多放一些在怀远侯身上。” “在外看来,你我是一条绳上蚂蚱,那在内呢,你我算什么?” “在内,你我是各怀心思的蚂蚱。” 那只野兔终于出现在温长宁的视线里,她引弓瞄准,箭如闪电。 只是可惜射偏了一寸,那野兔惊得躲了起来。 温长宁皱了皱眉,叹气一夹马腹走向别处。 萧何的目光在她略有些烦躁的脸上停驻,又撇向了那只逃走的野兔。 “公主说笑了。”萧何悠悠道。 “若不然,都督将这面具摘了,给本宫看一看。 ”温长宁回头,瞥向他。 秋风拂过,枯黄的树叶挂在枝头摇摇欲坠,发出沙沙声。 她目光微凝,便就这么看着他,会如何作答。 “好啊。”男子清亮黑眸丝毫不躲避,“早就说了给公主打造一面新的,别急啊,介时公主可以好好瞧,细细瞧。” “装!”温长宁剜了他一眼。 金色光芒的夕阳慢慢坠落,天空渐渐染上了一层琥珀色。 温长宁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对着央蓝和朱雀吩咐了些什么。 央蓝和朱雀转变了方向,走向更深的密林里。 ...... 猎场外围的看台上,一些贵妇人喝着茶水吃着果子说笑着,怀远侯夫人也在其中。 此时一个婢女端着一壶新茶,来到了侯夫人所坐的一旁,婢女行礼后跪在一旁,欲要添一些新茶,却没想一个失手,茶水洒在了了侯夫人的衣裙上。 “啊,奴婢该死,不小心弄湿了夫人的衣裙。”那婢女眼里满是惊恐,不停的磕头道歉。 “你个没长眼的东西,弄湿我们夫人的衣裙你担待的起吗?”侯夫人身旁的丫鬟教训道。 “哎好,罢了罢了。”侯夫人摆了摆手,她今日心情看上去好得很。 那婢女立马说道,“夫人,后方有营帐,有备用的衣裙,奴婢可带夫人去。” “带路吧!”侯夫人拍了拍身上站了起来。 走到营帐内,里面却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身影。 “这是怎——唔”赵夫人的嘴上被捂上了一块帕子,没挣扎多久就晕了过去。 侯夫人一旁的丫鬟也被那婢女打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猎场里,平阳世子正在对着一只白狐拉起了弓。 一旁的杨迁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的眼神在四处飘荡着,但一点不像是在寻找猎物。 陡然,他见后方一抹熟悉的身影躲在树木后方,眼眸一亮。 “世子,臣突然有些内急。”杨迁向平阳世子挤出一个为难的笑来。 “哎呀去去去,让你陪本世子狩个猎都这么麻烦。”平阳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刚才他射白狐的那支箭竟射了空,他现在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那只白狐身上,他又从箭筒拿了一支箭来,四下张望着那只白狐。 杨迁驾马走后,来到一个无人处。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抹了一把额头,继而才安心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怀远侯出了猎场。”那人严肃说道。 杨迁一惊,声调高了些,“出猎场!”,刚说完他又意识到还在林子里,看了四周没人发现后,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侯爷好似收到了什么消息,便急着出了围猎场,还不让人跟着,只他一个人出去了。还有一事大人侯夫人说要找您......” 杨迁蹙眉脑中思绪飞速运转着,这探子看他这样子,又小心翼翼问道,“大人,我们此番做还能成吗?” “怕什么!”杨迁训斥道。 “这样,我先去找侯夫人。你去叫人找赵显,就说就说...说猎场里急事找他,是...是关于温长宁的,让他快点来猎场。”杨迁抓着他的肩膀急切道。 “这能行吗大人,侯爷若是...”探子一脸担忧。 “没有若是!他若不来,你就提头来见!还不快去!”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探子一听他说提头来见一下害怕了起来。 杨迁知道侯夫人寻她,就立马去了她约定的地点。等到了那,大树后藏着一抹身影,杨迁笑了笑,以为侯夫人站在那等着他呢,他连警惕心都收了收,脚步又加快了些。 他刚要拍一拍侯夫人的肩膀,却发现是个伪装成侯夫人样子的稻草人,突然一面网绳落了下来。 在杨迁未曾注意的间隙,已经有人悄悄地围上了他们。 “唉—这这怎么回事?”杨迁被那捕人绳扣了起来,他用手抓着绳子,想要挣脱开,可费了半天力也是无果。 不一会儿,空气中好似撒了什么东西一样,他越挣扎越累,最后就晕了过去。 第22章 秋猎(下) “哎呦...”侯夫人微微睁开眼,刚动一下,却发现手脚竟都被绑住了,她一下清醒了起来。 想想刚刚,是那个婢女弄湿她的衣裙引她去营帐换衣服就不知怎的来到了此地。 这...这是哪啊。 侯夫人扭身,看见一旁竟还有个人。 那人背对着她躺在地上,这身影好熟悉,侯夫人艰难的扭动着身子离进了看他。 果然是他,杨迁! 这是被人算计了啊,难道是柳玉玲那个小妾,她发现了她和杨迁的事。不对不对,再怎么样,她的手也伸不到秋猎这事上。 她又想到了赵显,难道,是他发现了。 “杨迁!杨迁,你快醒醒啊。”侯夫人着急的低身想要碰上他的胳膊叫醒他。 赵夫人嘶哑着嗓子叫了他许久,杨迁才醒了过来。 杨迁醒过来,他们二人还未来得急说什么,四周里突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他们每个人手上都举着火把,杨迁再反应过来,怕是已经吓傻了。 “杨迁!你说话啊,这可怎么办啊?”赵夫人已经急得哭了出来。 杨迁的额头上已经被吓出了冷汗,他脸色苍白,连一旁赵夫人说的话竟都没听见。 他双腿吓得发抖,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心里已是一团乱麻,满是赵显已经发现他背叛的想法。 “我可不想死在这啊,一定赵显发现了此事,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呜呜。” 明明他计划的如此之好,赵显又是怎么发现这些事的,赵显突然出了猎场,难道是因为这些? 现如今已经来不及了,这群黑衣人将火把扔在了已经泼好烧酒的地上,顷刻间,火舌燃起。 空气里弥漫着浓烟的味道,引得杨迁和侯夫人不停的咳嗽,哭喊声和救命声被淹没了在火海里。 “你说的对付他们的法子原来是这个,怪不得我说你人手不够时你竟也不急。”萧何盘腿在地上,手里烤着抓来的兔子。 温长宁手中掰弄着草喂着马儿,还时不时摸一摸马儿的头。 赵显和杨迁在猎场里设圈套,本是想等着温长宁进了他们所设的埋伏圈后,再引火烧了这整片林子,却不成想最后这圈套落在了自己身上。 秋猎时,按照礼制进入猎场时,不论是皇帝还是武将官员,都是有锦衣卫随行保护的,温长宁若是带多了自己的护卫,不免引起赵显的怀疑,所以狩猎前一日,温长宁便买通好了锦衣卫的一个千户,让她手底下的侍卫乔装打扮成锦衣卫,混入他们的队伍。 等今日温长宁还有这些官员进入猎场时,乔装成锦衣卫的侍卫以保护之名,明面上便可以直接跟随赵显和杨迁,而温长宁派去北面的侍卫在所有人都进入猎场后,会逐渐分散开来,拦截赵显的探子。 之后她故意安排人告诉杨迁侯夫人找他,这样才能将他引过来,而赵显随之埋伏的人也提前被换了一批。 赵显安排的是戌时放火烧林,未避免赵显发觉出不对来,温长宁也是戌时放的火。 只是另一边的赵显已全然不知这林子里的火马上就要烧到他身上了。 萧何其实也在这林中安排了人手,但却并未告诉她。即便温长宁不费心安排这些,萧何也会有法子保她无虞。 这时,一阵马踏声传来,石啸拿着信件翻身下马,向温长宁行萧何作揖行了礼。 萧何起身走到温长宁这边,接过了信件,他拆开看了起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温长宁扫了石啸一眼,盯向萧何。 “是个好消息,赵显在猎场西边的地窖藏了火药,不过我已命人处理好。” 温长宁心中一顿,这事她竟不知道。 “这几日你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猎场上,西边的地窖和猎场又有些距离,你没发现自是正常。这是赵显留的后手,万一他的计划出了纰漏,他将地窖的火药运出来引爆,整个猎场必然起轩然大波,赵显可并不好对付。我的人也是探查多次才发现地窖火药这事。” “赵显这个老狐狸,本宫还真没想到他还留了后手。”温长宁心中有些烦躁,他混迹朝堂多年,还是她小瞧了。 “你也不必心急,现下我们做的也只有等,等火候到了,我们就该出这林子了。你今天一天也没怎么进食,刚考好的兔肉你来尝尝?”说着萧何往火堆走起。 “萧都督还是自己吃吧,我不饿。”温长宁走过去伸手烤了烤火。 “那个...都督,我...我饿了。”石啸眼睛已经溜向了那新鲜的烤兔肉。 “嘶——”萧何眼神警告他。 石啸吃不到烤兔肉,只好知趣的走到一旁坐下。 温长宁抬头看着他这面具,总是觉得更心烦了些,她一直有句憋在心底话,还是想问出来。 “萧何,你这么帮我,你图什么啊?”见萧何刚想要张口便打断,“你可别说是因为罗太师,本宫知道你不是。” “那公主觉得是什么?” “我觉得是什么,你会承认吗?” “公主不必疑我的身份。” 又如一盆冷水般泼向了温长宁,可今日温长宁不知怎的,却不愿意死心。 “本宫曾经有位青梅竹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交情甚好,我父皇也曾有意将我许配给他,只是后来造化弄人,我和他已有七年未见了。萧都督可曾听说过——” “未曾。公主不必再试探,这般做无意义。”萧何说的这般斩钉截铁,眼神里却闪过一丝难察的暗淡。 温长宁视线微垂,淡漠掠过眼底。 “公主,外面已派人来了。”央蓝骑马过来。 该走了,温长宁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萧何之后离去。 侯夫人身边的丫鬟被打晕了后,好一会才醒来,这才意识到出大事了。 如今外面已是乱成了一锅粥,侯夫人不见了,杨迁也不见了。 温长宁故意放一直帮杨迁办事的下属来找赵显,说出杨迁背叛他的前后,赵显听此后可是气得不轻。 他再看那林子东面所起的火,才后知后觉不对劲来。 温长宁威胁那下属,只让他说出杨迁打算设计赵显,还有与他夫人苟且之事。 赵显站在营帐外,脸色已是铁青。 若不是那蛮夷的探子过来递消息,他怕是已经被杨迁算计在林子里了,那这火又是谁放的,他派进去林子里的探子,没有一个察觉到今日之事的。 “侯爷!”一穿着甲胄的士兵急忙跑过来,近身压低声音道:“我们派出去的探子早就被杀了。” 赵显猛的看向他,是他大意了。 温长宁,没想到还有一个你! 从头到尾,原来你才是那个布局者,亏得还以为把你算计进去了。 侯爷,长公主出来了,请您过去呢。”一士兵来报。 “怀远侯,本宫今日可是替你捉了人的,你该好好感谢本宫才是。” 侯夫人和杨迁绑在一起被士兵压了出来,他们的嘴里堵着布帛,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赵显看着眼前他被绑着的夫人,牙根恨不得都要咬碎了。 “长公主真是好谋算啊。” “侯爷说笑了,本宫可不及你。只是这是家事,本宫也不便参与,这人就给你了,怎么处置那就看侯爷了。” 温长宁向士兵使了个眼色。 “还有平阳世子,身边的下人更要好好约束起来,今日这般,实是不好看。”温长宁意味深长的看向平阳。 平阳再怎么样也能猜到其中一二,他手底的幕僚能和侯夫人苟且在一起,如此荒唐的事,怕是心早就不在他这边了。 他的脸色更是没好到哪去。 今日真是好一出算计,折了赵显在平阳身边的眼线,离间了他们俩,光是平阳他自己,再想折腾什么怕是也难了。 这赵显夫人的娘家,故意也要闹起来,光是这些事,便能扰他一阵子的了。 温长宁也好能清净一些,查一查她的事了。 “主子!”石啸面露着急之色,“陛下,陛下不见了。” 萧何心中一顿,“去找了吗?” “已经派人去找了,只是还没消息。” 石啸在萧何一旁说的话,进了温长宁的耳朵里。 她回头看向萧何,她努力压下眸中的忧色道:“今日天色已晚,本宫就不打扰各位处理家事了。” 她转身向营帐走去,步伐也是越来越快。 营帐内,所有涉事的宫女侍卫都跪在了地上。 温长宁沉着脸进来,帐内的气氛好似降了一个冰点。 “看守的侍卫去哪了?陛下离开营帐你们不知吗?” 两个侍卫颤颤巍巍地站出来,一人硬着头皮说道:“属下见有换值的人过来,我们便就去...去吃了酒。” 听到这句话,温长宁的火气一下窜了上来。 “蠢货!” “换值的人过来,也不睁眼看一看是什么人!”温长宁努力压下自己的火气,“找!” 据他们所审,来换值的两个侍卫身形高大,在陛下不见了后,那乔装成换值侍卫的二人也一同消失了。 身形高大,温长宁一下想到了乌孙人。 “都督,赵显那边并未有什么关于幼帝的线索,想来,幼帝失踪兴许和赵显无关。”石啸禀报道。 幼帝失踪的确是和赵显无关,而是那乌孙人自作主张劫持的。 今日赵显突然接到探子的消息出了围猎场也是因为此,本来温长宁的人已经拦下了他所有的探子,只是这个探子,并非是赵显的人,而是蛮夷派过来的,所以他们的人漏掉了这个蛮夷探子。 温长宁正准备骑马带人去找时,一支利箭飞过,幸好萧何出现的及时拽住了她的胳膊。 那支箭带着一块帕子,一并被订到了树上。 温长宁走到树前拽下那块帕子。 “京郊北,公主一人来相见。” 第23章 心事 “驾——” 温长宁独自骑马来到了京郊北,远远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那。 那马车旁守着两个侍卫,还有一个穿着黑斗篷的女子。 “主子,她来了。”那黑斗篷的女子低声冲着马车内的人说道。 马车内的人透过车帘说道:“南祁的公主,你们的幼主在我这。” 听声音,是一个年轻女子,不过她说的中原话倒是不那么准确,温长宁大概能猜到她们就是乌孙国的人。 “你挟持陛下,引我来此,说吧!你想要什么?” “好胆量,我来,并不是想真的伤害你们幼主,我只是想...与公主买个消息,只要公主肯告诉我,我就放了他。” 温长宁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她有些惊讶,买消息,乌孙人要向一个南祁公主买消息,难不成是南祁的内政或是什么军事消息。 “长公主不必担忧,此事不会危害你南祁利益,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你们汴京城内翰林院的学士张怀仁现下可还好?”年轻女子话里充满了担忧与急切。 “本宫凭什么信你?” 她提到张怀仁,温长宁委实是没想到。 “你——”年轻女子蹙眉,想了想还是冲着一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那侍女怀中抱着孩子,下了马车。 “温长宁,我先把孩子给你,你总能信我了吧!不过你可别想着逃,这里可到处都是我的人。”年轻女子显然还有事在身,硬着头皮妥协道。 那侍女向温长宁走近,她握着剑的手也随之紧了紧。 后方一直躲在草丛里的萧何,手中的弓弩也对向了那侍女。 温长宁接过孩子后,无事发生。 “温长宁!我想要的消息你总能告诉我了吧?这孩子困了,只是睡着了而已,我并未对他做什么。你如今是南祁的监国公主,你手底下的臣子我不信你不知——” “张怀仁现在安好,并未有什么事,但你若是再想问别的事,本宫就——” “不必了,我只要知道他安好便可。” 温长宁欲转身离开,那年轻女子急忙开口叫住。 “公主,若是张怀仁有任何安危的事,我求你能庇护他一二。” 草丛里的萧何听到后眉心跳了一下。 “你话里有话。” “公主你是聪明人,你明白我的意思。” “凡我大祁子民,本宫都会庇护。” …… 从京郊回到皇宫来,折腾了好一阵。 小皇帝回来后一直闹腾,现下才被宫女哄睡着了。 温长宁轻声从内殿走出来,站在门口想透透气。 今日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了。 萧何向石啸交代着事,见温长宁从殿里走了出来,交代事越说越是心不在焉,他自己恐怕都没发现他的注意力早被女子吸引走了,他向石啸摆了摆手。 石啸见自己的主子说着说着话,眼神却飘向了殿里,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公主出来了。 现在已是深秋,夜里也渐凉了,她双手揉搓起了手臂,正思考着张怀仁的事,倏的周身一阵暖意袭来。 是萧何解开了自己身上的玄色罗缎大氅,披在了温长宁身上。 面前女子一怔,清冷的眸子看向他。 记忆里,叶萧也是这样,在她冷时,解下自己披风或是大氅,为她添衣。 可眼前为她添衣的人却带着面具。 萧何刚要为她系上大氅的绦带,被她的动作打断了。 “不必了。”温长宁看着他系带子的动作,转过了身去。 抗拒的转身,是她的埋怨。 你又不是他,何故关心替我添衣呢。 “萧都督也早些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她话里满是疏远,说完向岚亦宫方向走去。 良久,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强压下心中起伏,出了宫去。 “今日怀远侯府的后院里可是热闹的很啊,赵显想要休了他夫人,那几房妾室添油加醋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有他夫人娘家的人也来,那可谓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啊,非说他夫人是被陷害的,你是没听说啊!”单铭轩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着街巷里的流言。 萧何喝着茶,心不在焉地听他说着。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来我这昙轩楼,你有心事啊?”单铭轩冲他挑了挑眉。 “没有。” “嘶——说谎,没有你大半夜的来我这里。”单铭轩眼神一亮,猜到了什么,道:“你和她闹别扭了?” 单铭轩几乎是肯定的语气问着他,但又想起自己不应该这么问时,说道:“啊不对——不是闹别扭,你们如今可什么都不算,你是不是说什么不对付的话惹她不快了?” 萧何不语,单铭轩却猜出来了。 “你们啊,总归是要说清楚的。”单铭轩有些无奈。“对了,前些日子,翰林院的嗯张...对,张怀仁邂逅了一个青楼女子,二人逐渐相好,只是后来不知突然怎的了,张怀仁好像还被人暗算受了伤,在翰林院告了一阵子假,之后就再也没去见过她。今日挟持幼帝的乌孙人,我看啊,八成就是她。” 那日张怀仁下了值,被同僚硬拉去了喝酒,就是那时,他认识了那位青楼女子,可这位青楼女子的真实身份是在这潜伏的乌孙奸细。 遇见张怀仁,完全是她意料之外的事。 但她是个死士,他们之间不会有好结果的。 好景不长,乌孙国的人发现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想要处理掉张怀仁这个祸患,还好有人来及时救下了他,只是受了些伤。 而张怀仁也知道了她是乌孙奸细的事,从此便断了联系。 …… “滚!” “啪”的一声,平阳世子将茶盏摔到了地上。 只因刚才那小厮倒茶时不小心洒在了他的身上,正好触了他的霉头。 杨迁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原来是赵显安插在允州的眼线。 赵显主动去信允州,想要拉拢他们成王府,杨迁又在他面前说了这么多好听的话,去了京城,和赵显合作,有什么好处,介时搬倒温长宁,他和父亲定能回到汴京。 他这是被赵显利用了对付温长宁而不自知。 想起杨迁的事平阳更是被气得眼前一阵黑。 他向允州宁王府去了信,向父亲说明了此事,宁王更是大怒,自己被人当了棋子用,还又连带着骂了儿子平阳世子,怪他识人不清。 之后怕是不需要温长宁出手,平阳世子就会报复他。 平阳世子派人盯了赵府的情况,后院里可是鸡飞狗跳的场面。 怀远侯夫人红杏出墙这么丢人的事,赵显可是立即封锁了消息,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可平阳不愿让他好过,便派人故意在京城里散播他夫人红杏出墙的事,现在这都成了京城各个街巷大宅院里的饭后闲谈。 不止是后宅夫人会谈起此事,这前朝官员更是那此事耻笑赵显呢。 这朝中,有多少被他打压过的官员,能借此出一口气也是好的。 时间一长,这些琐碎的言语也就渐渐传进了皇宫温长宁的耳朵里。 温长宁听此也不过是抿嘴一笑。 这几日温长宁头疼的很,自映柳与她说清楚这些事后,现在的棋局好似僵在了那。 玄武门叛变前一晚,乌孙奸细来了上官府,他们之间又是怎么有的交集。 上官家是皇后母家,他们不可能叛变啊。 她思绪飘了好一会儿,猛然回神,想到了上官家的二房,也就是温长宁的三叔上官良。 上官良是上官皇后的庶弟,之前在朝堂上只是一个五品小官,他一直怀恨自己嫡出的哥哥姐姐,也就是上官老爷和上官皇后,一个位列三公,一个是当朝国母,他总觉得自己仕途不顺是上官老爷和皇后不提携他,可事实并非如此,此人心肠恶毒,为人不好学又品行不端,上官老爷曾也试图提携他,奈何他自己不争气。 索性后来,他竟去找了歪门邪道。 文昭帝当时反叛需要兵权,可当时把握重兵的是上官皇后的母家,后来他发现上官家的这个庶弟是个可利用之人,便应允他如果帮他做事,他会帮他铲除他的兄长,此后上官家的主事便是他。 这条件一处,对上官良的诱惑可是无比之大,他很快便应下,开始暗地里帮文昭帝递消息。可文昭帝造反成功后,非但没有实现他对上官良的承诺,还下令一并屠杀了上官家满族。 上官家绝对不会反叛,但上官良也许会。 如今这人都死无对证了,如何查啊。 现在能查到的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乌孙人,这一定是个突破口。 这几年来,乌孙国与大祁一直都是征战不断,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这么看来,乌孙好似是在试探,试探大祁的实力。 京城中都已有了乌孙的刺客,这还只是温长宁能看到的,她看不到的那一面,不知乌孙又做着什么危害大祁的事。 温长宁闭眼叹了一口气。 “央蓝,你去向暗桩递个消息,让他们留意着京城里的乌孙奸细,若有什么发现,立即来报。” “是,属下这就去。” 第24章 和亲 温长宁后来查了查关于张怀仁的事,听说了他与那青楼女子的一断情事,索性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风月楼。 风月楼还如上次她来时那般,灯火依旧。 她这次依旧是穿着男装来的,还带了斗笠。 她一进来,一位小厮便营了上来。 “客官,可是要听曲啊?” “你们这里,可有上好的位置?” “有啊,客官您瞧,这里便是本楼里最上好的位置,坐在那啊,可以俯瞰本楼全景,今日我们风月楼的花魁姑娘好不容易演出一场,保准您能看的清清楚楚。” 风月楼的花魁姑娘是新来的,人长的美,又会跳舞唱曲,这阵子很是有名,许多人慕名而来,这小厮就误以为她也是为此而来。 温长宁顺着小厮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个好位置。 “这个位置,我要了。”温长宁拿出一袋钱,给了小厮。 那小厮看到这钱两眼放光,掂了掂钱袋,笑道:“客官您请!” 楼中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萧何和单铭轩刚刚落座。 只见一个陌生男子看他俩来了,拿起茶壶一人为他们倒了一盏茶。 “非要来这风月楼,我的茶楼不好吗,比这的茶可是好多了。”单铭轩抿了一口茶道。 陌生男子调侃说:“唉你这就不懂了吧!你的茶楼可没有曲听。” “哎哟哈哈哈。” 萧何开口:“你此次南下可是有什么发现?” “当然有,我可是带回来了一样好东西。” 这说话的陌生男子名为齐元义。 “说来听听。” 齐元义倾身,从包袱中拿出了一个四方的盒子。 萧何心中冒出一个想法,掀起了一半的盖子,果然,如他所猜。他看向齐元义,似乎是在问他从哪找到的。 单铭轩看向二人的眼神,道:“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他拿起桌上的盒子,刚掀开,看清是什么立马合了上去。 “在洛阳的行宫里发现的。” “可是真?”萧何问道。 “只能说九成为真,毕竟丢失了这么多年了。” “哇快看!是轻竹姑娘来了!” “轻竹姑娘!是轻竹姑娘!” 突然,台上一阵哄乱。 温长宁撩起斗笠的一角面纱,向下望去,仔细看着那个轻竹姑娘的样子,她穿了一身红衣,还带着面纱。 那日在京郊北,那蛮夷女子一直坐在马车里,只能透过纱帐,勉强看到一个身影。 她仔细在脑海里对比着这二人的身影,会是她吗? “你们瞧,今天可是有一场好戏。”齐元义向那台上的女子抬了抬下巴。 三人都望向了那,不知是怎的,好似被什么吸引了似的,萧何的目光不自觉的瞅向别处。 正中间,一个带着白色斗笠的人。 萧何蹙眉,这身影有些熟悉。 女子一直看着台上,都未曾注意到别人的目光一直落向了她这。 一支舞曲结束,又是如同上次一样,花瓣四下散落。 只是这次不同的是,轻竹手里突然多了一把剑,直直刺向下面观看的一位宾客。 其他的舞技也都纷纷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要被刺中的那位宾客连忙躲避,周身的侍卫随之而起,与他们打斗成一团。 温长宁一惊,紧急起身。 轻竹要杀的这个人,也是朝中官员。 眼看着剑尖就要刺中他的喉咙,温长宁拔出剑向轻竹甩去,堪堪拦下了轻竹的那一剑。 “多管闲事!” 温长宁跃身,接住剑,与轻竹纠缠打在了一起。 萧何看见白色斗笠女子上了前,没有一丝犹豫,拿起剑冲了上去。 这轻竹的武功竟与温长宁不相上下,轻竹眼看着那位官员要跑,一个剑招劈向温长宁,萧何上前一下扶住她的脊背。 温长宁扭头,透过斗笠的纱帘看清来人,“你——” “他怎么上去了!那带白色斗笠的人是谁?”单铭轩一脸疑惑。 “上!” “哎哎你...我——” 齐元义二话不说,也冲了上去。 温长宁看向已经跑出去的人,来不及和他说话,就追了上去。 “央蓝——” 一瞬间,央蓝带着乌泱泱的一群黑衣人出现在风月楼外,拦下了轻竹。 她停住步伐转头看向温长宁,嗤笑一声,一刹那,烟气四起。 “咳咳——咳咳” 温长宁背过身用衣袖捂住了口鼻,她退身一步,没想到却贴近了一个宽大的臂膀里。 萧何抬手一把扶住了她的肩膀,拉着她向后退,自己挡在了她的面前。 等烟雾散去,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公主,可要去找?”央蓝走近问道。 “不必了。” “这...这多谢...多谢少侠相救啊。”不远处躲起来的男子说道。 温长宁仔细瞧了瞧他的模样,“通政使。” 那男子震惊,这少侠怎么知道他是谁。 …… “说吧!怎么一回事?轻竹又是谁,她为何要杀你?” “这...这下官也不知啊。”通政使挠了挠头说道。 “下官只是这几日经常来这风月楼看轻竹跳舞,其他的这...这真不知啊,昨日轻竹还说要今日一定来看她跳舞,怎么一下子就变刺客了呢?” 乌孙刺客之所以找上他,是因为张怀仁。 通政使利用职权,刁难张怀仁,这才让轻竹动了杀他的念头。 轻竹将风月楼做为她刺客的藏身地点,可今日这么一闹,她不就暴露了吗。 “你可看清楚过,这轻竹的真正样子?” “这...下官每次见轻竹,她都是以纱覆面,她从不摘下啊。” “你可认得张怀仁?” 跪在地上的通政使抬头看着温长宁,他的确认得张怀仁,“下官认得。” “通政使司通政使负责内外章奏,封驳之事,所有奏本都要经过通政司才能呈到本宫这。你...可是为难张怀仁了?” 他脸色有些不好看,自己做的事被当众揭穿。看他这样子,温长宁的猜测看来是真了。 难道这轻竹姑娘就是那日将幼帝掠走的人。 ...... 乌孙国与大祁边境近来征战欲发的多,正令温长宁头疼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了京城。 乌孙昆莫欲有止戈休兵之意,连年征战,士兵们已是疲惫不堪,何况粮草,军饷,处处都需要钱财,大祁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国库已是空虚,若能不再打仗,对双方都是好的。 只是昆莫想以和亲之名义与大祁谈判,他膝下有一子一女,若是温长宁同意,他的儿女会一同来到大祁谈判。 “和亲!”央蓝一脸惊讶。 “若是真要两国联姻,那咱们大祁...” 咱们大祁,皇子都年岁尚小,而适龄的只有温长宁一个公主,那岂不是—— “此事未必就是乌孙昆莫心中所愿。” 汴京城里不断有乌苏国奸细,昆莫未必真心愿意两国和平的,派人前来谈判也有可能是因为别的阴谋。 青黛问:“那公主我们是应还是不应啊?” “当然要应,就说我大祁愿意和谈,本宫在这恭候乌苏国使团前来。” …… “和亲!”萧何皱眉,捏了捏鼻梁。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依我看啊,他乌孙国向来诡计多端,乌孙的昆莫未必真有两国和谈之意。” 单铭轩和齐元义淡淡说道。 单铭轩看着萧何心事重重的样子,对着齐元义使了个眼色,反之齐元义也向他使眼色,二人来回来去,还是单铭轩先开了口,“萧何,你也不必担心,和亲这种事不一定能成啊。” 石啸突然多了句嘴,“可是长公主已经应了乌孙昆莫答应和谈啊。” 齐元义“嘶——”了一声,“多嘴,和谈是和谈,和亲是和亲,这是两码事,应了和谈不代表公主答应了和亲。” “乌孙昆莫没这么简单,他怕不是想吞了大祁。”萧何想了想说道。 单铭轩听了这话,表情凝重的看向了齐元义。 第25章 大雪 两月后,大祁已入了冬,万木凋零,寒风掠过枝头,扬起了温长宁的几缕发丝,央蓝在一旁替她紧了紧狐裘大氅。 “下雪了。”她抬起胳膊,雪花如银色蝴蝶般降落在她手心里。 “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要下的早了些。” 她仰头望向天空,静静地在雪中站了很久。 是焦月来,才打破了这寂静。 “公主,奴婢有一事相求。” 温长宁转头,眼眸里沾了好奇,“哦?说来听听你有什么事?” “公主,奴婢的兄长要成婚了,所以奴婢想告假几日,出宫回去省亲可好?” 温长宁脸上浮起了笑容,“准了!” “当真?” “真的,既然是你兄长成婚,你走前从库房里挑些礼品,你一并带回吧,就当是本宫的贺礼了。”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焦月眼中盛满了笑意离去。 “公主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主子了,外人都说公主不近人情,分明是他们不了解公主!”央蓝努了努嘴说道。 温长宁只是笑了笑,看着焦月离去的背影想起了什么,心中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兄长成婚...央蓝啊,长安...长安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还没,公主。” 她叹了一口气,早已猜到是这样的回答。 乌孙国使团明日就要到汴京城了,皇宫上下也忙起了明日设宴款待之事。 ...... “乌孙国太子猎云靡,金蔓居次伊尔妲靡到!” 乌孙国的最高君主在他们那称之为昆莫,太子便是昆莫的继承人,而居次用中原话解释就是公主的意思。 温长宁立于座位最上方,乌孙国的太子和居次单手抚胸,向她躬身行礼。 温长宁向他们低了低头,说道:“太子和居次远道而来,不必多礼,我大祁设宴款待,快落座吧!” “多谢长公主!” “本特勤早在乌孙时便听闻大祁如今由一位公主来监国,都说这位公主很有才华,今日真是有幸得以一见啊。” 他们二人一来,温长宁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乌孙的太子和居次竟会说中原话。 “太子和居次中原话说的竟如此之好?”温长宁试探问道。 “啊...我与金蔓的额吉,乃是中原的公主。” “原是这般,怪不得。” 宴席开始,宫女们拿着酒依次进来,其中一个宫女路过某一处坐席时,向宴席上的一处角落,递去了一个眼神。之后许婉云的视线就落在了赵显那,随之嘴角浮起一抹不引人注意的笑意。 在他坐席附近的萧何看到了这一幕,萧何眉梢微沉,视线最后落在了那宫女的袖口上沾了酱汁。 负责上酒的宫女怎会进御膳房。 萧何心中有些没底。 他回身叫来了石啸,让他去御膳房看看可有出什么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果真是又出幺蛾子了。 今日因乌孙使团到来,这御膳房里本来准备的是烤全羊,是许婉云使诈,将本来的吃食换成了猪肉。她找了在这宫内与顾蓉交好的女官,并隐晦的用了赵显的名义。 可是猪肉,在乌孙人眼里是被视为“污秽之食”的,他们向来不食猪肉,赵显此番做法岂不是故意要为难温长宁。且不说会破坏和谈,乌孙人刚到大祁,温长宁身为监国公主招待他们,连风俗习惯都弄不好,这是给她,更是给大祁招笑话啊。 现在御膳房里的肉类全换成了猪肉,这也没发上菜啊。 “都督,现下长公主还不知道此事,这可怎么办才好?” 萧何思酌再三,看向上方的温长宁开口道:“你现在带人去上林苑猎鹿,再命人知会长公主一声。” “这还来得及吗都督?” “来不及也要去!” “是,属下这就去。” 温长宁此时还在与乌孙使团寒暄着,青黛突然上前来与她说明了御膳房被换吃食一事。 温长宁手微微一顿,眸中波动明显。 “不过公主不必太过担心,萧都督已命人去猎鹿了,这再做好了送到宴席上兴许会晚一些,不过还好都督发现的及时,没让那赵显酿成大祸。” “好,你去御膳房盯着,莫要再出错。” 温长宁说完看向了萧何,他正在拿着酒杯饮着酒。 之后她怕乌孙使团察觉出不对来,索性就让人多上了些酒菜。 许婉云这边来人报,说是长公主已经发现此事了。 她并不慌,即便她发现,又能如何,如今已是来不急了,她又能如何扭转此局。 她们没想到的是,萧何在暗中帮了她。 “公主,御膳房已办妥善了,炙鹿肉马上就可以上了。” 温长宁总算松了一口气,“好。” “对了,你将那些猪肉让宫女单独上给赵大人,然后...” 温长宁悄悄在青黛耳边说着话。 炙鹿肉上来后,唯独赵大人这的吃食不一样,周边人看了奇怪,暗中嘀咕了起来。 青黛此时端着一壶酒走向了赵显坐席旁。 “赵大人,这是御膳房特地为您准备的,乌孙人吃不惯猪肉,所以这些肉公主说了,就留给您自己好好享用吧!”青黛一边为他倒酒一边不疾不徐说道。 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周边人也刚好能听到。 旁边的人误打误撞这才猜到七八分,怪不得刚刚上菜晚了些,这是赵显暗中给温长宁使绊子呢。可事实上是许婉云一箭双雕报复了温长宁,还把赵显拉下了水,赵显现在可谓是一头雾水。 “本官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青黛挑衅道:“大人听不懂无妨,公主还有一事想要关心关心大人,赵大人府院里的帏帐可修好了?” “你——” “这在大殿之上,大人可莫要急。” 青黛嗤笑。 一旁看热闹的官员偷偷议论起来了。 “这小丫头嘴可是真伶俐啊。” “哎你这话就不对,与其说她伶俐,不如说是咱们那位公主伶俐啊!” “唉对对对。” 赵显听到他们低声议论,一个眼神瞅过去。思来想去,他大抵也能猜到是有人将脏水泼在了他的身上,这才让温长宁误会了此事是他做的。自从前些日子他府上出了那些腌臜事,他的脸面也跟着被人笑话了去,这些时日,他可是安静多了。 “唉喝酒喝酒。” 那官员立马转变了话锋。 温长宁看着台下的那位金蔓居次,想到近些日子京城里的乌孙刺客。 她停了刚拿起酒杯要喝酒的动作,把酒杯转向金蔓居次那边,轻轻抬起了酒杯几分,以她的视角,酒杯遮住了她的下半张脸。 她稍微眯了眯眼睛。 不是她。 她压下了心中的异样,继而放下了酒杯。 宴会散席之后,乌孙太子和居次回了他们大祁准备好的府院。 “萧何!” 萧何离开,温长宁追了出去。 “今日之事多谢你。” “无妨,臣之本分。” 清冷的月色照映在萧何的面具上。 温长宁上前几步离近了他,问道:“本宫回京这么长时间了,你就没什么想的说吗?” 萧何的睫毛微颤,看向她。 “公主希望我说什么?” 下一瞬,温长宁立马抬手对向了他的面具,萧何挡住她的手腕,随之她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如灵蛇般游走就要摸向他的面具,萧何侧首避过,双掌压下了她的手。 温长宁心里窝火,还是没能摘了他的面具。 萧何不在掣肘着她,二人的衣服擦碰到一起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夜里风寒,公主早些回去吧。” 只撂了这句话,萧何就离开了。寒风里只剩下温长宁久久的看着他的背影。 …… 晚间,雪下得越来越大,京城街道上白花花一片。 金蔓居次欲要出去,被恰巧在正厅的太子看了去。 猎云靡放下手中的茶盏,“哎你干什么去?” 金蔓无奈翻了他一眼,“要你管!” “你别忘了,你我来此的目的,你可莫要坏事!” 金蔓话里有话的讥讽道:“哼!哥哥说笑了,要坏事也不会是我!怎么,你还想向昆莫告我的状不成?” 话完她扭头出了府。 她披着玄色披风,四下张望着来人,最后拐进了一个小胡同里面。 胡同里另一抹影子见她来了,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玉佩来。 “这是你曾经给我的,现在物归原主。”给完那人欲要离开。 金蔓拽住了他的手臂,声色略显焦急:“怀仁,你知道的,我不是为了这个玉佩,我只是想见你一面而已。”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今日大殿之上我难道是没看见你是谁吗?” “怀仁,我不是有意要瞒你,我——”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你我之间相隔的家国,你是乌孙人啊。”张怀仁眼眸里仍泛着不可置信的申请,“你偷偷潜伏在我大祁,我不揭发你,已是仁慈,往后若叫我发现,你做对大祁不利的事,我绝不留情。” 张怀仁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怀里抽出,“你我立场不同,往后不要再见的好。” 雪花无声飘落,金蔓的玄色衣衫上覆了一层白。 第26章 玉佩 “公主,御膳房拿来了好些鲜柿还有柿饼,霜降过后的柿子可是更甜了呢。”央蓝和青黛一人拿着一盘端了过来。 温长宁手里拿着竹简,听到“柿子”二字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她记得,叶萧对柿子过敏,他从来不吃。 “今日,乌孙太子和居次可是要进宫来谈判?” “是啊公主,可是有什么事?” “央蓝,你去传个消息给大都督府,让萧何也来。青黛,多准备些柿饼。” “是,属下这就去。” 央蓝和青黛还疑惑着呢,此番谈判叫了礼部的人,公主怎么突然想起来叫萧都督了。 ...... 青黛准备好柿饼后,命下人们都齐齐的摆好在了案几上。 乌孙的居次最先注意到案几上的柿饼,好奇地问道:“这是...” “此为柿饼,乃中原地区独有的,口感香甜,居次不若尝尝?” 乌孙作为西域的游牧民族,吃食主要以肉、奶制品为主,柿子在他们那里可是鲜少见得。 温长宁说完这句话,眼神时不时地飘向萧何那边,她倒要看看,萧何会不会吃。 “长公主,此番和谈我父王想以两国联姻的方式交好,不知公主有何想法?”乌孙太子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她瞅向萧何那边瞅的出了神,竟都没注意到乌孙太子的话。 “长公主?” 温长宁这才反应过来,“啊...只是联姻...本宫觉得倒是有些不便,我大祁皇宫内还没有适龄的皇子公主,恐怕要让乌孙昆莫失望了。” “那公主你...”乌孙太子意有所指,是想问温长宁为何不行。 “太子怕是误会了,本宫已有婚约在身。” “啊原是这样啊,是本特勤误会了,不知可否问一问——”与公主有婚约的驸马是,还没问出,却被打断了话。 萧何此时突然开口:“太子,臣觉得,将两国安定的希望寄托于儿女婚姻之事来维系,不如从商贸往来上增进两国彼此的信任。” 乌孙太子微微皱眉,“只是,两国和亲才是见效最快的方式,在本特勤来之前,我父王也言明过和亲的想法...” 温长宁听着两人的对话,暗自思忖,轻咳一声说道:“太子,如今——” 那乌孙太子撇了金蔓居次一眼,眼眸中灵光一闪,突然截断了她的话,令得温长宁一惊,这又是唱的哪出。 “长公主不必急,虽皇室中并无适龄的人,可我来大祁这几日,倒是瞧见了许多官宦家的好儿郎,我妹妹金蔓才华样貌皆是出众——” 金蔓就知道他没好事,刚一听到他提起大祁的好儿郎时,她就能猜到他下一话说的**成了,金蔓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叫他的名字:“猎云!” 他无声地揪出被拽的衣角,面色如常说道:“不知可否有大祁儿郎相配啊,若有,自然也是一桩美事。” 他们的小动作,好巧不巧全部都落在了萧何的眼里。 温长宁心中有些惊讶,这兄妹二人奇怪的很,乌孙太子上赶着将自己的妹妹嫁到大祁来。 “我大祁优秀儿郎众多,自然有——” 还没等她说完,金蔓居次又插上来了话:“啊长公主,此事不急,我们不若先谈一谈两国的商贸往来吧!” 金蔓居次狠狠挖了太子一眼。 “好,无妨,你们刚来大祁没多久,此事也不急于一时。”温长宁应付说道。 这场面难道不是兄妹二人互相仍石头吗? 温长宁转眸看了看萧何,注意力全放在了他桌上的那一盘柿饼上。 萧何他一个没有动。 一抹喜意顿时在温长宁心中升起。 ...... 此次谈判结束之后,乌孙太子和金蔓居次回到他们的府邸开始吵了起来。 因在外面,二人顾及面子,没起争执。 “猎云!你是疯了不成,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怎么?你急了?你若是光明正大嫁到大祁来,更好为昆莫效劳,岂不是更好?” “我看你是故意给我挖坑呢?” 金蔓面上带着愠怒,直接将桌上的茶杯推到在地。 “啪”的一声,惊了门外的下人们,他们还待在这院里洒扫,好奇还想听一听,金蔓居次贴身的侍女把他们都轰走了去。 “哎去去去,太子和居次说话,岂是你们能听的?” 院子里一下清净了,屋内却是热火朝天的。 猎云靡指着她气愤说道:“伊尔妲!我告诉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这假居次做的时间长了还当真了不成?” 伊尔妲听到他说起“假居次”这三个字一下急了起来,瞪着眼睛瞅向他。 “哼!我是假居次,你亦不是真太子!” “你——” 猎云靡听此生气的说不出话来,这伊尔妲又一直在他面前拦着他,他就伸手推开了她。 他力气大了些,金蔓被推的撞到了后面的案几,“你敢推我!”说着她抄起一旁前几日温长宁赐下的花瓶摔向了他。 猎云靡更是不示弱,拿起桌上的竹简向她甩去。二人都会武功,所幸这摔过来的东西也没真正伤到。 屋内可是劈里啪啦一阵的声音。 与此同时的另一方,探子将他二人吵架的消息送进了宫。 “公主,乌孙太子和居次...”青黛接到消息后悄悄在温长宁耳边说着。 温长宁目光略带狐疑:“吵起来了?当真?” 青黛答道:“与其说是吵,不如说是打起来了才对。” “怎么一回事,好好的这兄妹二人还能打起来?” “说是那乌孙太子和金蔓居次本来是拌了几句嘴,可后来不知怎的,拌着拌着就给动起手来了,还有他们屋内那些您赐下的物什可是让他们摔坏了。” 她轻笑一声,“无妨,我大祁宝山珠海的,还怕他们摔几样东西不成。”她放下手中的书简向后一倚,脑中全是对这二人的思绪。 兄妹不像兄妹,反倒像是敌人。今天饭桌上这二人的小动作温长宁也看了些在眼里,难道是因为今天的事?只因为这一件事就能吵成这样,怕是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事吧! 她看向桌子上的柿饼,倾身拿了一个在手中,想了想,道:“青黛,晚间你让萧都督来吧!就说帮我处理些朝政之事。” ...... 夜晚,岚亦宫准备了好多吃食。 萧何一进门,宫女们就自觉的退了出去。 “公主,不是说处理政务吗?” “处理政务之前,当然要先吃饭啊,萧都督也一定没吃呢,本宫特地命人做了好些吃食,萧都督不若尝尝。” 这一大桌酒菜很丰盛,可是唯独很突兀的摆了一盘柿饼。 温长宁眼眸中一闪,“这柿饼可是新鲜的,今日上午也没见萧都督动一个?怎么这柿饼...可是不合胃口?” “公主多虑了,臣...只是不大喜欢吃罢了,辜负公主的一番美意了。” “是不喜欢,还是不能吃啊?”温长宁眼眸紧紧的盯向他。 在他来之前,温长宁就故意将他的椅子摆的离她近了些,此时,二人离得很近,整个殿内都很安静。 萧何转了头,看着她,“公主这是何意啊?” 可温长宁并未答话,依旧这么看着他。突然之间,他向前倾身了几分,引得温长宁一惊,她反应过来后,不再看他。 “没事,吃吧。” 吃完后,温长宁让他帮着处理了奏折。 她坐在案几前,萧何便坐在侧边,时不时的,萧何会替她磨墨。 一切就这么岁月静好,平静的好似七年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那乌孙太子和居次你可有看出什么不对来?”温长宁一边看着奏折一边问道。 “他们二人倒不像是兄妹。” 温长宁写字的笔顿了一顿,“你也看出来了。” “乌孙人向来狡诈,对他二人,公主还是要多加防范为好。” 温长宁嘴边升起了淡淡笑意,点了点头。 直到晚些时候,萧何还在仔细看着奏折,刚想说什么,再一抬头,温长宁已经趴在了那睡着了。萧何的目光就这么在她的脸上驻足,如这冬日里的暖炉一般。 他的眸子里带着一些挣扎与犹豫,仿佛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他命人拿了一个棉氅来,小心翼翼的站起来盖在了温长宁的身上。一缕发丝粘在了她的脸上,萧何抬手将她那她缕发丝绕到了耳后。 萧何回座到那后,低眸看到了她腰间挂着的玉佩,不免出了神。 “来,先觉,长宁,你们一人一个,这是我命人寻来的上好的玉石,找能工巧匠为你们二人打的玉佩。”叶母满脸慈祥。 “长宁,快谢谢你叶伯母。”上官皇后笑着说道。 “长宁谢过叶伯母。” 小时候的叶先觉和温长宁手心里捧着玉佩,像是捧着一个稀世珍宝一样,二人看看自己的玉佩,又互相看看对方的玉佩。 萧何看着这玉佩就突然想起了往事,这玉佩本是一对,从小他和温长宁之间就有娃娃亲,所以叶母就将它给了叶萧和温长宁一人一个。 他抚向了自己的衣服,其实那另一块玉佩他一直都藏在衣衫里带在身上,从未离开过。透过柔软的布料,他的手掌抚向的是一块玉佩。 不知是何时,萧何离开了岚亦宫,青黛在外守着守着都快要睡着了过去。 “她睡了,莫要吵醒她。” 青黛连忙说是。 第27章 玉玺 等她醒来,已是第二日了。 第一个敲开她房门的是映柳,自坦白后,她也不能就一直这么待在宫里,便同焦月她们一样,做了岚亦宫的宫女。 “今日怎么是你来啊?这些日子可还适应?”温长宁见她端来了盥盆。 映柳冲她笑了笑,“多谢公主,这些日子奴婢在这岚亦宫待得很好,只是...” 今早进殿伺候的本来是焦月,映柳在外打扫时见焦月和央蓝正在说着话,好似有些着急。仔细一问才知,是映柳的姐姐偷偷去了北街的府邸,平阳世子也去了那。她们担心映柳姐姐是要同平阳世子街头,乱说什么话。映柳知道自己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可终究血脉相连,便替了今早焦月的差事,进了内殿伺候,想先和温长宁陈清此事。 “我姐姐她是糊涂了些,只求公主能留她一条性命。” 温长宁倒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平阳约她姐姐来做什么,映柳已经向她全盘托出,即便他找她姐姐又能如何,赵显和他之间的关系已经僵了,他没必要在为他做事了啊。而且她这么快就收到了探子报来的信,像是有人故意引她。 “映柳,你觉得此事可有什么蹊跷吗?你姐姐是个容易被人利用的,这是引我去灭你姐姐的口,再埋伏我呢。” 映柳瞪大了眼睛,“什么!” 温长宁叫了央蓝过来,又细细问了此事,得知,探子并未真正看到平阳出府,是从下人里那得到的消息。这是有人故意卖消息给她啊。 她思索后,还是决定去一趟北街,自然不是去送死,她暗中派了人手乔装打扮围了北街府邸。 整个府邸气息很是沉寂,院子里长了许多的杂草,井口也被织上了蛛网。 北面的院子里好似传着哭喊声,映柳听到熟悉的声音,担忧地望向温长宁,“公主。” 温长宁明白她的意思,这哭喊声应该就是她姐姐了。她抬头望了望院子的墙头上,冲她们递了一个眼神过去,这些暗卫分散在了屋顶上,每个人都手持着弓弩,若不仔细看,是不会被发现的。 她们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四周,走向了那间屋子。 屋子内很昏暗,又是夜间,温长宁和央蓝小心翼翼地探着路。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见有人来,眼睛都放大了些,映柳的姐姐嘴里被塞上的布帛,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映柳见状,立马上前解下了她身上的束缚。 “姐姐,你没事吧?” 她嘴里的布帛被拿了出来,忍不住地咳嗽了几声。 温长宁扭头看了看四周,眼神被前方吸引了去。 月光的照耀下,能看清前方有帷幔飘着,她慢慢走进,温长宁抬手摸了上去,这帷幔很干净,竟都没有一点灰尘。 透过这层帷幔,似乎能看到后面挂着的一大幅东西,好似是画。 她掀开帷幔,走了进去。 “央蓝,火折子。”温长宁让她拿出了火折子,后又在一旁看到了一个烛台,她点上火后,举起来照向了这副画。 火光的闪烁映在了温长宁的眼眸里,她眉头微微皱起,这幅画看上去很是奇怪,不是人物画,不是花鸟画,可这好似也算不得山水画啊。这幅图上的线条很乱,还断断续续的,画的山不像山,水不像水的。 此时外面好似传来细细碎碎的动静,温长宁听到了,握着剑的手紧了几分,她抬头望了望房顶,一块砖瓦被揭了开来,淡淡的冷风吹了进来。 门被推了开来,来人都覆着面,为首的人带了斗笠。 “长公主。”为首的黑衣人说道。 “千辛万苦将我骗来此,你们想要什么。” “公主,若你能交出映柳姑娘,我们自不会为难你。” “好啊,那先将你们的命交出来再说。”温长宁将手中的烛台用力摔在了地上。 陡然,箭矢从房顶射了出来,直直地穿透了为守黑衣人的脖颈。 黑衣人来不及捂住伤口,便就倒了下去。众人看的皆是一愣,来的这些人面面相觑,这主心骨死了,他们该怎么办。 “抓活的!” 随之,躲在外面的暗卫冲了进来,屋内扭打成了一片。 “央蓝,带她们走!” 温长宁最后瞅了一眼墙上的画,也准备离开时,突然一愣,脚下的那块木板往下渗了一节去,她低眸,顷刻间,离着这幅画最近的方圆之地,整块地面打了开来,温长宁掉了下去。 有机关。 “公主——” “嘶——”她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下室里,她揉了揉磕到的手臂,拿起摔在一旁的剑,正要起身时,才发现地下室竟还有两个人。 是齐元义和单明轩,不过他们二人现在都带面纱。 温长宁瞅了瞅齐元义,又瞅了瞅单铭轩,就这么静静地对上了视。 “哐当”一声。 单铭轩背着的包袱里掉出了一块金元宝来。 他的脚边还放着一个小盒子,那露出的上半部分让温长宁一惊。 是玉玺! “窃贼。”温长宁起身拔了剑就要去拿玉玺,失踪多年,没想到竟在这见到了。 齐元义反应过来,拦住了她,“小姑娘,是你的东西吗你就拿?” “那也不会是你的!给我!”二人便扭打在了一起。 单铭轩不再傻傻地愣在原地,抄起玉玺就往包袱里放。他看着打成一团的二人,心里杂乱的很,怎么就这么巧,让她给瞧见了呢。 齐元义被她击的往后退了退,单铭轩上前附耳说了几句话,齐元义看着他眼里一惊。 “这地下室宝物众多,你们是来求财的吧,我只要刚刚那个东西,只要你们愿意给,多少钱财我都愿意出,我想你二人也不想因此失了性命。” 他二人对视了一眼,就往后面跑去。温长宁拦不住,后面还有一个暗门,可以通向外面。 “公主!”央蓝带人砸开了她刚刚掉下来的那块木板,冲她喊道。 “央蓝,有窃贼从这里的另一扇暗门逃了出去,快去抓!” 这个宅邸之中都布满了温长宁的人,他们二人要是不交出玉玺是逃不出去的。 “你怎么回事?不是说盘算好了吗?怎么今日这里来了这么多人!你我二人就是有通了天的本事,也在这出不去啊。”齐元义压着声音斥责道。 “我怎么知道,这纯属意外啊。” “这下好了,玉玺怕是留不住了。” 二人被围堵在了水泄不通的院子里。 “只要你们交出玉玺,我不会再拦你们!” 他们思考再三,也不好向她暴露身份,唯有妥协了。“给你!”齐元义将玉玺扔给了温长宁。 “公主,那他们——” “两个窃贼罢了,不必管了,只要玉玺拿到就好。”她看了看手中紧握的盒子。 温长宁回宫后,也命人将屋内的那一幅图带了回来。她研究了好久,始终没看明白这到底是一幅什么图。 这处北街的宅子是当年上官家的府邸,荒废了很久,这幅图上烙下了了许多灰尘,显然就是这宅子的旧物。听映柳说,那间屋子的上官家二房老爷院子里的,那说明,这幅图应当是他的物件。 第28章 质问 那地下室里暗门开启的钥匙是玉玺,将玉玺放于机关处,暗门才会开启,这也是他们的探子探查各方时偶然发现的。他们觉得奇怪,上官家的府邸里地下室的暗门怎么会是传国玉玺呢?索性他们二人就找了个时机带着玉玺去了那,可时机没挑对,碰上了这么多人。 “她以为我和元义窃贼,所以才放我们走的,不过玉玺没留住。” “无妨,玉玺早晚是要给她的,不过,在那可有发现什么?” “除了一些兵器铸造图,我们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萧何点了点头。 单铭轩注意到了桌子上的柿饼,想起了什么,说道:“你这府中下人也不仔细啊,你不是不吃柿饼吗?竟还摆了上来。” “是从宫中送来的。” 宫中,单铭轩一下明白了,是那位公主送来的。 “她快发现了。” 单铭轩愣了愣,瞧着这柿饼就能猜到温长宁还是在试探他,“叶伯父之事还没查清,现下也不宜说啊,皇城内又有外国使团来访,若是坦白,万一出了什么乱子...” 七年前叛乱时叶萧是被太师所救,才得以捡回一条命。后来辗转多年,他换了这个萧何的身份,再次走到了朝堂上。几年前,因着萧何当下的处境,他不能与温长宁相认,不可轻易暴露,否则必会为她招来祸事。他便想着等后来自己的处境好些了足以护住你时,再去塞北接她回来。 他准备好了一切后,想要起兵杀了皇帝接温长宁回来时,命运弄人,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元熙帝走后的几年里,有些他的旧部冒了出来,行刺文昭帝,不过最后都被拦了下来抓进了天牢。萧何暗中派了单铭轩去救,却听见他们破口大骂,不仅骂了文昭帝还连带着叶家也骂了。 “小兄弟,你说的叶家是怎么一回事,当初不是文昭帝故意将反叛的罪名扣在了叶家头上吗?”单铭轩救出了那些旧部后出来才问道。 “唉你不知道,什么忠君的叶家,那都是假的,叶丞相当年也是参与了叛变的,他早就勾结上了温松清,后世人不知罢了......” 正是这些人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叶萧的计划。他的父亲叶相也掺和到了其中,他始终不敢信,接温长宁回来的事就此搁置了下来。 他想等这些查清楚后,再行打算。可这一查,又是好几年过去了。 萧何看向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色,石啸突然拿着一封帖子进来,“都督,公主送来了帖子,说想明日邀您去茶楼吃茶。” 一次次的试探,温长宁是不会罢休的。当年之事还未查清,现下京城中又乱的很,总该让她断了这个念头。待所有事情结束,他必会去向她请罪。 他接过了帖子,顿了顿道:“铭轩,你可会易容术?” 单铭轩有些疑惑,“会倒是会,你...问这个做什么?” ...... 温长宁带着昨日从上官家府邸中拿来的那幅图去了茶楼,这幅图她怎么也看不懂,正好也能有个由头约他。 “你瞧着这幅图,可能看出些什么涵义?” 萧何低眸仔细看了看,“看大体轮廓像是张舆图,只是这舆图画得有些怪,我还没见过这样的。” “你也这么觉得,这轮廓像是画的整个大祁,可也仅仅只有轮廓像而已。而这轮廓内的东西我是一处也没有看懂。” “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温长宁想了想道:“北街上官家废弃的宅子,你可知道上官家?” “略有耳闻。” 温长宁真想白他一眼,还略有耳闻,你心底可是清楚的很。 茶楼的外面停了一座马车,车上的帘子掀起一角,一个男子鬼鬼祟祟的上了马车。 “怎么样?” “温长宁应该是拿着昨日从上官府得来的东西,想是问他这事了。” “你觉得只是问这事?若是只问这些,她何必跑来北街,直接宣他进宫不就好了?” “那是...” 宫中人多眼杂,特意跑来清净的北街,温长宁这一次怕是真下定决心了,一定要摘下他这面具看一看。 “温长宁怀疑他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他也不承认,今日来这,她怕是想揭开他这面具吧!” 试探这么多次都未成,今日她还真想帮帮她。叶萧这么多年都不与她相认,不就是因为他父亲之事吗?温长宁若揭开他的面具,知道了他不愿相认的真相,他们之间就不会清净了。他们越乱,朝堂也会跟着乱。车内女子想到此嘴角升起了一抹弧度。 女子思考了下,对着他耳边吩咐了几句话。 温长宁和萧何正聊着这幅图呢,听见外面的大厅一声好大的动静,二人对了眼眸,她担心是有什么埋伏他们,便起身叫了门口的央蓝,“公主,我去看看。” 她今日来这,避免惹眼,也只带了央蓝来,而萧何是独自一人来的,央蓝一走,现在门外就没了人守着。没一会儿,萧何就听见外面有了动静。 来人一身玄色衣裳,覆着面,看不清脸。直接提着刀向萧何挥去,他一个迅疾躲了过去。 温长宁抽出剑,三人交上了手。 那人好似并不是想要他们的命,拿着刀次次向萧何的脸上挥去。这屋内窄小,三人即将扭打到了窗户边上,那人直接跳了下去。 又一次刺杀,总要弄清是谁派来的。 二人追了上去,北街本就人少,再加上现在是晚上,街上清净的很。 他们方才一直在茶楼内,也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小雪。等央蓝再回到雅间内,就只剩下桌子上的那副图。 温长宁瞧刺客的动作,总好似是要摘他的面具。之后那刺客见得不了手,还是给逃了。 温长宁站在他的身后,见那人离开,立马搀扶上他的手臂,脸色担忧道:“你可有事?” 萧何唇角微挑,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我无事,你不必担心。” 二人离的很近,萧何的面具近在咫尺,温长宁的眸中似乎闪过一抹狡黠,她陡然抬手,抓向他的面具。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温长宁左手一个迅速劈向他的胳膊,萧何一躲,温长宁的手被松开,间隙内,她抓向了面具的系带。 带子被她一抻,松了开来,面具随之滑落。 二人都停了手,这一瞬,好像是过了好久好久,她的瞳孔微微扩张,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衣角,连呼吸都放缓了些。 可嘴角刚要扬起的笑容慢慢僵住,胸口好似被抽走了所有空气,紧接着的是红了的眼眶,她蹙眉微微歪头看着他,眸子的难受与失落快要溢了出来。 面具落下后,是一张完全不熟悉的脸,是一张与叶先觉完全陌生的脸。 她盯向他的眸子,像是质问他一般,良久。 萧何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浓烈而极致的情愫,却在他眨眼间全部归于沉寂,好像什么都未发生一般,可他手上暴起的青筋泄露了他的情绪。 温长宁摇头嗤笑一声,眼神里却未染上笑意半分,她挪动了步子,离得他更近了些,扬了扬头,仔细看着他脸上的每一寸,抬起的手停在了要触碰他眉眼的半空中。 她张了张口,声带震颤后却送不出一点声音,她弯了弯腰抬手附上了疼痛的心口。 闭起眼眸,强忍下泪水后,抬眸看向他,轻声开了口:“为什么?” “为什么——” 第二遍的质问,她的声音很大,每一个字都是颤抖的,心底的痛似乎都爆发了出来。 “这一次,你总看清楚了吧。” 听着萧何的话,温长宁嘴角抽动,笑了起来。 她转身的那一瞬,泪水随着笑声一并滑落。 温长宁一直向着反方向走着,却不知道她到底要走向何处,她的手垂在身侧,周围所有的声音都被掩盖了去,唯独她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 雪,越下越大,她的头发被染了白。 温长宁的眼前似乎爬上了一层黑布,越来越晕,陡然间,一股铁锈味从喉底漫上来,嘴里满是腥甜,鲜血一下呕了出来。膝盖突然发软,全身被抽走了力气一般,她踉跄倒在青砖地上,腰间的玉佩接触在地上发出“叮叮”的声音,繁复的裙裾散开如残败的花朵,层层叠叠堆在身下。 鲜血将皑皑白雪浸了红。 萧何几乎瞬间反应过来疾奔向她,袍角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他单膝跪在她的身侧,掌心托起女子的脖颈,湿热的手抚向她的脸颊。 “长宁!长宁!” 女子惨白的脸衬得血迹越发的艳丽。 萧何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抱了起来。 他站起身时,女子重叠的宫装裙摆如流水般滑落,萧何的心底一凉,他竟不知,如此厚重的裙裾掩盖之下,她变得这么瘦了。 女子在他的怀里,轻的犹如一片枯叶,她脊梁骨的凸起处硌着他的臂弯。 他还记得曾经抱她上马时,她穿着石榴裙,纤秾得中的身量倚在他的臂弯处,恍惚隔世,已过了这么多年。而此刻,她穿着这身宫裙和狐裘大氅本应更重才是,可怀中人轻得像被抽走了魂魄一般。 萧何就这么一路抱她回了最近的萧府内,一进门,石啸一惊。 “都督,这是——” “叫侍医来!” “是。”石啸这才反应过来。 第29章 皇寺 萧何把她抱向了的寝屋内,侍医过来诊治时,萧何就一直站在一旁等着,他的身形不像往日里那般挺拔,那双平日里洞悉人心的眼眸里,也难掩冰冷死寂之色。 侍医诊治完后,抹了两把额头,起身说道:“长公主这吐血的症状,乃是火急攻心所致,等老夫开几副药调养便可,不过这心病...还需心医啊。” “好,多谢。”萧何开口道。 石啸带着那侍医走了出去,央蓝满脸的担忧之色,见萧何依旧在那,还是将门掩好了后转身离去。 萧何终于挪动身子,跪在她的床前,轻轻抚起了她的手。 长宁的手是冰凉的,手腕也是很细很细。 他圈住她的手指,慢慢揉搓起来。萧何看着面前女子的脸庞,揉搓的手却是不自觉地的颤抖起来,不知何时,他的眼前已是模糊一片。 萧何低了低头,吻着她的手背,将额头贴近了她的手,好一会儿。 他的胸腔里仿佛被插满了刀子一样,每一次呼吸,都是剧烈的疼痛。 “咳咳...咳咳”今日大雪连连,他沾染上了风寒,喉咙间起了一阵咳嗽声,紧忙退身,生怕吵到她,捂住了嘴。 他又喃喃道:“长宁...长宁,对不起,对不起...” 外面的雪下了一夜,萧何就在这守了她一夜。 清晨时他才离去,让央蓝进来守着她。 她醒来时,雪已经停了,她慢慢睁开双眼,雪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向了她的脸颊,她想抬抬手,发现被央蓝正在被握着。 央蓝被她的动作惊醒,“公主,你醒了。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我去叫侍医来。” 央蓝起身欲走,被温长宁拽住了手臂。 “不必了。”她的声音里满是虚弱之感。“这是哪?” 央蓝掩了掩被角答道:“这是...萧府。” 温长宁一听是萧府,昨日之景仿佛重新在她的脑海里演了一遍,心口生疼,她蹙眉闭了闭眼,艰难地撑起手臂坐起来,“回宫。” “哎公主这...你伤还没好...” 温长宁掀开被子,就要往外走,她刚站起身来,脑袋就一阵晕晕乎乎的,她用手拄在一旁的案几上,闭了闭眼,央蓝在一旁扶着她,生怕她再出什么事。 她吐出一口气,继续往外走着。 推开了门,天地间一片素白,石阶、小径被雪盖的严严实实。 萧何听下人来报,说是屋内有了动静,应是她醒了,就立马放下手中的事,往寝屋方向走去。 “咳咳...咳” 温长宁现下又这么折腾,身子肯定是受不住的,她不住的咳了起来,捂着嘴的纤手沾上了丝丝血迹。 “公主,都咳血了,不如我们等一等,等身子好了再回,或是央蓝去套马车好不好?”央蓝见她这个样子,心疼的很。自家主子找那叶小郎君找了那么久,可到头来却是白忙活一场,换谁谁不难受。 叶先觉的身影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越来越难受,心口就仿佛被攥紧了一般。 “先觉...”她的身形颤颤巍巍的矮了下去,蹲坐在了地上,嘴里叫着他的名字。 急忙赶来的萧何,看见这一幕,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他解下身上的玄色大氅,上前披在了温长宁的身上。 抬眸后发现是萧何,她正要扯下大氅推开他,萧何直接将女子打横抱了起来。 “你放手!放开...” 他依旧紧抱着她未放手,“你身子未好,别这么折腾。” 抱回寝屋后,他拦着她,不再让她离开。 “我再去叫侍医来。” 温长宁抬起胳膊,握成拳头,一下一下的打向他。萧何不躲,就这么任由她打。 打着打着,她眼泪不住的往下流,最后一拳打向他时,她紧紧攥住他的衣衫,低下头掩着自己的脸。 她找了七年啊,七年,本以为真的找到了你,她不怪你这么久不去见她,更不怨你,她总觉得你定是有难言之隐,她就等着你,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验证,如今摘下面具,却说不是叶萧,这和亲手在她的心上捅刀子有什么区别。 面前女子的啜泣声一次一次的激荡着他的心底。 他欲抬手抚她的后背,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中,他眼眸里翻涌着挣扎,最后却只能化作一声浅浅的叹息,继而垂下的手掩饰不住颤抖。 越是克制,越是情深。 ...... 翌日,汴京城又下起了雪。 “去准备个马车。”萧何吩咐道。 “是。” 他知道温长宁待不久,也不愿意待,索性便叫人去准备马车,好送她回去。 等她走到萧府大门时,一辆马车横在她的视线里,她怔了怔,却并未坐上去,只是淡淡掠过,自己向皇宫的方向走去。 “公主这...”公主不愿意坐,石啸也不好拦着。 萧何看着她转身的背影追了上去。 萧何拉住了她的胳膊,说道:“外面天寒,你坐马车回去吧。” 她停下脚步,扭身回头看向他,轻嗤一声,“萧都督,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她的眼里满是抗拒他的陌生。 “你身子还未好——” “放手!”温长宁甩开了他拉着的手。“别再跟着我!” 她头也不回的走着,萧何留在了原地。 “公主...”央蓝举着油纸伞,跟上了温长宁。 “央蓝,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温长宁淡淡开口。 整个天地好像静得出奇,因着天冷,外面的摊贩少了,来往的行人也是零零星星的。寒风吹过,一阵“沙沙”声,更显得周遭一片寂静。 她紧了紧身上的素色斗篷,鞋履踏过新雪,只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 可在不远处,萧何担心她还是跟了上来,她也并未察觉。 她就这么在冰天雪地里独自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 她每呼出的一口气都化作了一团白雾,恍然抬眸,她已来到了皇宫的城墙下,她的身影滞了滞,提裙走上了城墙。 守卫的校尉看见来人,刚想说闲杂人不得来这,可又眯了眯眼睛,这才看清了来人。 这...这不是长公主吗?她怎么来这了? 那校尉连忙躬身行礼,“长公主,长公主来这可是又何事要吩咐?” 一旁守卫的士兵也是连忙行礼。 可温长宁的思绪好似在另一个世界一样,眼前晃动的人影,如水的波纹一般,她没有应他们的礼,继续向前走着。 校尉和这些士兵更是一阵疑惑,寻思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差事也是办的好好的呀,没出差错呀,公主这是何意啊? 正当他们疑惑时,那校尉转头看见了城墙下的萧都督,他还柔了柔眼睛,确定没看错,脑中更是添了一滩雾水。 校尉刚想对着萧何行个礼,他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都门都离开,不要打扰公主。 这校尉也是个人精,明白了萧何的意思,紧忙向周围的士兵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离开这。 之后萧何也并未上这城墙,他以为温长宁只是累了,向上去舒口气而已,索性就站在城墙下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默默看着她。 温长宁走上去,手扶上青砖,望向下面。 凛风吹起女子的衣角,连带着几根发丝,扬在了空中。 不知怎的,她觉得汴京城的冬日这么这么冷,好似冷过了在塞北的冬天。 她看累了,低了低眸,扭身想要坐在面前这垛口上。 下面的萧何看她这动作心中一惊,脸色陡然一变,立马冲了上去。 两个台阶竟都被他迈成了一个,他的速度很急,绒氅也被他跑的歪了些来。 他上去的第一件事,便是拽住了她。 萧何以为,温长宁想不开了。 他将她从垛口拉了下来,抵着她退到了后面。 “你干嘛?” “放手!”温长宁扭着自己的胳膊,想从他那挣脱开。 “你就要这么作践自己,找不到叶萧,为了他连命都不要?”萧何的声音里沾了些怒意。 从他嘴里听到“叶萧”这个名字,彻底激起了她。 “放开——你又不是他!你又有什么资格提他!” 可他还不放手,温长宁摘下头上的玉簪,划向了他。 他的脖子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渗出了血来。 玉簪从她手中滑落在地,碎成了两半。 温长宁使劲力气推开了萧何,走下城墙。 似乎这时,萧何才隐隐约约反应过来,她只是累了在垛口上倚一会儿而已。 而他也瞬间松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着地上已经坏了是玉簪,弯腰捡起,这还是去年他送她的。 ...... 皇寺内,女子正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祈祷着。她睁开眼,婢女将她扶着起了身。 “怎么样了?” 婢女答道:“说是陛下情况不大好,宫里有长公主操持着,下人们也都是会看眼色的,伺候陛下的人并不尽心。娘娘,我们该怎么办?” “她这是要逼我,让猎云和伊尔妲来见我。”李淑看着眼前的牌位,眼里闪过一抹阴沉。 天色渐暗,皇寺中进了两个生面孔。 第30章 行刺 “什么?!你要我去宫中行刺!”伊尔妲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是,无论成败,你的最终目的是要拖住温长宁。” “贵妃娘娘,我们乌孙的昆莫与你也只是合作关系,你要我们去救你们祁国的陛下,怕是不太妥吧?” “猎云,来大祁之前,你们昆莫没和你们交代好吗?你们要全权听于我的命令,不得违抗,你是不想回赤谷城了吗?” 李淑要伊尔妲去行刺温长宁从而托住她,再让猎云救出文昭帝。他现在病重,要是还在宫中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李淑等不了了,她必须想法子将他接出来。 猎云和伊尔妲也是敢怒不敢言,他们父王交代过,二人来了大祁会有人接应他们,而这个人就是李淑,无论李淑要他们做什么,都不得违抗。李淑到底是给了昆莫什么好处,竟让他愿意如此帮她这个外族人。 回到府内,伊尔妲就迫不及待问道:“李淑与昆莫做了什么交易,连你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 她不信他,就这么盯着他看。 “我真的不知。她要我们行如此风险之事,若我知道她和父王有着什么交易,我自然会和你说的。” 伊尔妲叹了一口气,看来,猎云是真的不知了。可知道不知道又能如何,她也只能硬着去办。 ...... 翌日,她寻了个由头进宫去找温长宁,说是要与她商量一些关乎两国的事情。 宫内李淑都着人安排好了,只要她能拖住温长宁,不叫她察觉,此事便能顺利。只是她还疏忽了一个人,今日,萧何正打算进宫来。 自温长宁揭开萧何的面具后,这些日子她一直低沉的很。 伊尔妲一直同她说着话,她细细想来,伊尔妲说的这些事好似都是无关紧要的,还特意进宫来找她一趟。 “长公主,金蔓还从府中拿了些我乌孙的特产,想叫公主尝一尝,这口味怎么样?” 以温长宁的敏锐,已察觉出了不对劲来。伊尔妲将食盒亲自提着走近了温长宁,而食盒下面,却藏着一把锋利的刀。 食盒刚要放在桌子上时,伊尔妲就抽出了那把刀,对向了温长宁。 温长宁攥住了她的手腕,“金蔓居次这是做什么?不是想让我尝一尝你们乌孙的特产吗?这特产难不成是这把匕首。” “本也没真的想让你尝。”伊尔妲脸上没有一丝被抓住的怯意,她行刺被温长宁拦下,仿佛全都在她意料之中,只是她行动的时候比李淑给她安排的早了些。 殿内没有人,下人都在殿外守着。 “你们要做什么?” 伊尔妲不答话。 “央蓝!” 央蓝听见公主在喊她,立马进了殿内,就看见二人双双抵着的这一幕。 “宫内有刺客,央蓝,你现在带人去别的宫查!” “那她——”央蓝看着伊尔妲说道。 “将殿内关上,不得放人进来!” 温长宁不让人来抓她,反而还关上了殿门。伊尔妲冒这么大的风险公然来刺杀她,八成的把握都是必输局,这一点,温长宁清楚,她相信伊尔妲不会不知道,要么她就是故意来送死的。 “你明知你杀不了我,为何要来?你们的昆莫应该也不会傻到让你来送死,或是别人派你来的?说——” “我没打算真的伤你,公主。若是我说了,你可会饶我一命?” 温长宁很是不解,“你不打算伤我,所以就来这送死,现在又让我饶你一命。” “你们围猎那日,将你们陛下劫走的人是我,那日我不得已的情况下找你问怀仁的近况,我一直记着你的情。今日行刺,也是我无奈之举,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样子。公主,你是个聪明人,你应看得明白我今日所为。” 原来那日马车上的人真的是她。 “金蔓,你想与我合作?可你是外族人。” “我根本不是乌孙昆莫的女儿,我只是他的一个死士,可我现在不想为他卖命了,我可以想法子借兵给你,助你扳倒祸患。” 而另一头的猎云靡却被萧何拦了下来。 …… 汴京城,乌孙国使团的府邸内。 金蔓居次不及不徐的挑着桌上果盘里的水果,又看了看一脸焦灼的猎云靡。今天早上,从乌孙赤谷城传来了消息,之前便与猎云不对付的一位将军将猎云不是昆莫亲生儿子的消息散播了出去,整个王帐内都在呼吁昆莫废了这个太子。 多年前的乌孙国内政并不稳定,他的几个兄弟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这个王位,而且昆莫膝下本来有一个孩子,可是因为意外夭折了,他后继无人,王位做得更是不稳当。而猎云不过是他捡来的孤儿,当年王帐内乱,昆莫就谎称这是他的儿子,那些人才消停了些。可王帐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都是些跟随昆莫的大将。 现在猎云也逐渐长大了,开始有了自己的势力,趁他来去祁国,就将这个秘密散播了出去。现在的昆莫可是一点都不怕,他的势力早已壮大,猎云这个不是亲生他的儿子就逐渐成为了他的眼中钉。 “你急什么,早晚都要被捅出去的事。”金蔓居次哼笑一声说道。 “你现在可是看笑话了,左右不是发生在你身上!”猎云靡白了她一眼道。 金蔓居次见他这样子,抿了抿嘴,“嗯...这中原人怎么说的来着,嗷...我想起来了,现下,赤谷城都乱成一锅粥了。” “你——” 猎云靡现在急得根本没心情和她拌嘴。 “你我远在南祁,这一锅粥啊...可是喝不上热乎的了。”金蔓依旧调侃道。 “哥哥若是在南祁好好为昆莫效力,完成任务,兴许昆莫高兴,没准就还愿意认你这个儿子。” 金蔓居次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火上浇油着。 “哼!比起我,你这个突然在赤谷城冒出来的居次身份更是存疑!你以为你又有什么好果子吃不成?” “那又如何!当初我回赤谷城,昆莫说我乌孙走失以久的居次,当时本就没人信,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走南祁这一遭罢了,许多大将更是心知肚明此事,我难道还怕别人说闲话不成。不过你这个乌孙的太子可不一样了,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这滋味定然是不好受的。” “昨日我还担心你呢,现在你就这么看不得我好。赤谷城出了乱子,现在咱们这府邸里也被温长宁的人围了起来,你现在真是一点都不急!”猎云甩了甩袖子。 伊尔妲就当作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这屋内也没有旁人,她就继续悠哉悠哉地吃着桌上的果子。猎云看着她这事不关己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想到昨日府中被围了场景,道:“昨日咱们府上被围,你在外面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你——” 猎云蹲下瞅着她的神情,“你和温长宁...你们二人是不是在背地里串通——” 伊尔妲听到这话立马放下手中的果子站起来,反应迅速地吓了他一跳。“要想活命你就少说些话吧!” 果然猎云猜对了,他的妹妹在外表现的那么怕,是做样子给李淑看的,怪不得她现在这么悠哉。 “伊尔妲,可你是乌孙人,你是疯了吗?若是昆莫知道——” “可乌孙没有我的家!偌大的赤谷城没有一处可以容下我,我不过是昆莫手里一只待宰的羔羊罢了,我自生来便是如此坎坷,是天神要这般折磨我,如今温长宁愿意给我指一条生路,我为何不答应。” “猎云,你也一样。” “所以你就与她同谋!” “你我虽不是亲兄妹,可这么多年斗来斗去,真的就如意了吗,是应了他们的意罢了。昆莫早就忌惮你了,你若回去,他不会让你活的。你以为赤谷城内起乱子,难道就没有昆莫的默许吗?你我早就没有活路了,你还傻傻地为他们效力。” “当初是昆莫救我了,将我带回了王帐...” “猎云,你清醒一点,这么多年你为他做的事足够报答他的养育之恩了,他想要置你于死地,你也要顺着他吗?王帐不是你真正的家,赤谷城没有我们的亲人,你也不是昆莫的亲儿子。你还看不明白吗?” 他低头嗤笑了一声,面前女子说的话一句一句刺痛在他的心上。他是真的把昆莫当作自己的亲人,这些年昆莫暗暗削弱他的势力,他不是没有感觉到,不过是他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罢了。 “别回乌孙了,留在南祁,长公主愿意帮我们,只要我们出兵帮她,再将李淑骗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不会再受制于人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行刺 第31章 宫乱 景和二十年,乌孙太子与金蔓居次暗中联手温长宁,制造了宫乱假象。 李淑穿着宫女的衣衫混进了宫里,文昭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带着她偷偷进了寝宫里。 “陛下!”她看见躺在榻上的温松清。“我们先走,乌孙的大军已经在宫里布下了埋伏,现在宫里出了许多乱子,等事成后,陛下您再回来。” 温松清止不住的咳嗽,他抬手要推开李淑的搀扶。 “陛下你——” “我走不了了,今日宫乱都是假的,温长宁策反了乌孙的太子,趁着他们还没过来,你从后面的宫门出去。” “什么?!怎么会?”李淑瞪大了眼睛,回忆着计划,明明她一切都安排好了。“不,我们一起走。” “我中了软筋散走不了,你是乌孙国的居次,昆莫的亲血脉,即便我死了,你也能借乌孙之力扳倒她,现在不行,我们反被她埋伏了。淑儿,你不能死,我们之间总要有一个活下去,你可以。”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走,走——” 他身边的太监硬拉着李淑去了密道里。这密道是之前文昭帝登上帝位不久便修建的,以防万一,他担心日后会有什么不测。而今却是真的用上了。 没一会儿的时间,萧何便带着人来了这。 “陛下!赵显已经进了圈套里,还得多谢陛下您的助力啊。”他提着剑居高临下地站在他的面前。 “你——咳咳,我早该发觉你是谁。” “晚了。”他拔出了剑,“这么多年,我也多亏了您的提拔。” 温松清攥着榻上的被角,往后挪了挪。 “温松清,你该上路了。再想说什么话,就去地下,与我和长宁逝去的亲人忏悔吧!” 鲜血溅在了他深邃的眼窝上。 太极殿上,一波乌孙装扮的军队突然闯入,小太监和宫女们吓得发抖,大臣们再一次被这个场面镇住。上一次还是在温长宁回来的时候闹了这一出。 底下的一位大臣喃喃道:“又内乱了。”显然,他都有些司空见惯的表情。 “护驾!”赵显突然大喊一声,众人看了过去。 “赵显,本宫还在这呢,你护的哪门子的驾?”温长宁对这个场面并不着急,一点不带怕的。 “长公主操纵天子,把持朝政已久,我理应为陛下分忧,清君侧!动手!” 士兵们提着刀剑却不为所动。 “赵显啊,要我说,你还是大意了些。”温长宁精明的眸子看向他。这些士兵不听他的话,他猛得转头,察觉出什么不对来。这些士兵看着眼生,并不是他安排进来的人。 “温长宁你——”士兵蜂拥而上,压住了赵显的一众人。 温长宁拔出了剑,对上他的脖颈,渗出了淡淡的血丝。“你的人进不来了,玄武门那里现在都是他们流的血,正好用他们的血在那祭奠我的父皇母后,也好叫他们安心些。对了,还有你的两个儿子,我也一并让人杀了,不耽误。” 赵显没有反抗,忽然大笑了起来,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是他输了,可他并不后悔。“是你说服了太子,让他来助你。” “不只。” 他自认为败在了乌孙反水于他,他想不到除了这些,温长宁还在背后坐了什么。 “忘了说,你的那两个儿子是先告诉我了你的行踪,我再杀的他们,还有你祖内的宗亲,也一并反水,他们都在你背后捅了刀子,本宫做的,你可满意!” 赵显急了想要起来,合起来他布的整个局都被温长宁了如指掌,“你——” 抵着他的剑转了方向,一寸一寸地捅进了他的胸口,他疼得面目狰狞,“赵显,天要亡你。” 鲜血浸透了他的衣服,流出的血越来越多。等他彻底咽气的时候,外面响起了一阵雷声。 下雨了。 女子托着剑,走了出去,天色灰蒙蒙的,闪电划破天际。裹挟着风的雨水打在脸上,剑上的血渐渐地被冲刷成了淡红色。 去年她回京之际,也是这样的天气。算来,一年之久了。 她站在巍峨的太极殿前,看着上方的牌匾,这是她父皇母后曾经君临天下的地方,握在手中的剑滑落在地,缓缓地跪了下去,额头触在冰冷的地砖上,沾了雨水。脑海里闪过的是父母生前的音容。 空旷的广场上,萧何静静站在雨幕边缘处,任雨水打湿他的鬓发衣襟。视线穿过雨水定在了正在跪拜的温长宁身上。萧何看懂了她这是什么意思,她是在跪别父母亲人。和她冲着同一个方向,萧何低了低头。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女子转头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一道闪电撕过长空,整个广场被惨白的光照亮。 她拄着地慢慢起身,湿了的发丝粘在了她的脸颊和脖颈上,二人在大雨中相望,隔着一张面具,却没有人抬步上前。 温长宁,透过他遮掩的躯壳,你究竟是在看谁,又希望他是谁。 大雨后的第二日,天光大晴,昨日的血腥之气也不复存在了。 温长宁披了件衣裳,在屋檐下站了好久,阳光暖暖的,映在脸上。她好似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多年前的她本以为这个时候她会是最开怀的,可并不是,她很平静。内心里,是无尽的空洞。 每每寂静的时候,她手中都会握起那个从不离身的玉佩,这次也一样,指尖轻轻磨砂的实感,仿佛叶萧陪在她身边一样。 不自觉的,脑海里出现了萧何的模样,依旧带着面具。她有些惊讶,怎么会突然想起他呢。她自言自语:“你又不是他。”随后轻嘲一声。 她或许自己都没感觉,言语间的嘲讽不是对着萧何,而是自己。 屋檐上的积水“嗒...嗒”滴了下来,“昨日这雨下得可真大啊。”单铭轩端来了一壶酒,挨个给他们倒着,萧府的院子里只有他和萧何齐元义三人。 “哎元义啊,听说你回京路上救了个姑娘,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齐元义“嘶——”了一声,“多嘴!” 单铭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故意学着他的样子,说了句同样的话,“哎呦呦,多嘴!” 一旁的萧何看着这一幕,被他们逗的面上浮起了笑意。 单铭轩犯贱似的,捅了捅萧何,“话说,你还没打算与公主说清楚?难道还是在担心那件事?” 之前李淑派人送来了叶家账册与官员往来的明细,其中还有些信件。 齐元义放下酒盏,也看向了他。“如今温松清和赵显已死,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要我看来,兴许就是假的。” “李氏逃了,派去的人也没发现她的踪迹。我找不到真相,我就担心此事是真,到最后,还是伤了她,那到不如,不给她希望。” “你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啊,我瞧着南嘉公主这人,不会轻易放手。她要是一辈子都载在这个坑里不出来怎么办?”齐元义一阵见血,戳中了要点。 那也好过,今后他二人刀剑相向。 萧何的这两个兄弟可是比他着急的很,二人一对视,想出了一个好法子。 下午时,以罗太师为名义的信件送进了宫内,说是要邀请温长宁去萧府上做客,算是对此次大战胜利的庆贺。 信纸被她丢在了桌子上,央蓝问道:“公主,可要去啊?” 她一口回绝:“不去!” 明眼人谁看不出,既是罗太师邀请,为何地点是在萧府。连太师都要和他连起手来诓她。温长宁眉间明显沾染了些怒气。 央蓝要拿起桌上的信件,给外头的人回话,温长宁又在这之前抄起那封褶皱的信件,道:“哎等等——” “怎么了公主?” “先...先放这吧。” 央蓝抿嘴一笑,似乎看穿了她的意思,显然是没想好,还在犹豫。她向送信的人回话,只说公主还在处理政务,晚些时候再说。 萧府的院子里,二人坐在凉亭里,正在讨论着温长宁会不会答应时,见去送信的小厮回来了,立马精神起来,“怎么样?宫里怎么说的?” 小厮一五一十的将央蓝的话说出来,单铭轩有些泄气说道:“元义,公主这意思是不是侧面说她不来啊?” 齐元义想了想:“我看未必,这说明她是在犹豫,处理政务不过是个借口。” 单铭轩恍然大悟,好似是这么回事。 石啸从这经过,二人叫住了他,“石啸,你家主子现在怎么样?还独自伤心呢?” “两位大人原来在这,主子说两位大人若是无事,就请回吧,这天也快黑了。” “哟没良心的,这是赶我们走呢。”齐元义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石啸咂了咂嘴,感觉他们没好事。齐元义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顿时瞪大了眼睛,连忙说着“不可不可”。 单铭轩“嘶”了一声,“你还想不想你家主子好呀?” “可是这...要是不成,主子罚我怎么办...”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 “石啸你放心,有我们在呢,到时候便说你与此事无关。”齐元义拍了拍他的肩膀。 紧接着石啸眼珠一转,欸了一声,屁颠颠的出去办他们交给他的差事了。 第32章 禁地 罗太师见到石啸后,有些怀疑,萧何倒不像是能想出这个法子的人。只见石啸一直傻笑的看着他,看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他想到了萧何身边的那两个兄弟,这二人倒是向会做出这样事的人。“齐大人和单大人可也是这样想的啊?” “当然...是...”石啸脑子一热就答了话,才发现他不是没将这二人透露出去吗。 听了后罗太师淡然一笑,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 石啸刚想解释,“太师,这——” “罢了,我随后就去。”罗太师慈祥地说道。 ...... 从萧府送进宫内的这封信笺,被温长宁放在指尖折了又折,扭头看了看燃着的香,快到亥时了,她还没有决定好。 那日央蓝说的易容术成了她心里的一个疙瘩,她在想,萧何是不是就这样骗过她的。她叹出一口气,紧闭了下眼睛。想不明白,为何他愿意要这么费力地骗她,去用什么易容术,都不愿意承认。 香炉上的红点灭了,香燃尽了。最终,她还是想试一试,踏进了萧府的大门。 萧何被瞒着,到现在他还不知温长宁来了,齐元义正想心法地把他骗出来。 见太师也来了,她心想道,这戏做的可真足啊。单铭轩心里估计了下,时候也差不多了,齐元义应该也安排好了,他起身拉扶住了太师的胳膊,说了句:“太师,我有些事想要请教一下太师,不如太师随在下来可好啊。公主啊,臣有些事,这院子风景好得很,公主可以看一看转一转。” 太师也不推脱就起身随他去了,留下了温长宁一人在这。“唉你们——” 话还没说完,他二人倒是走的快。罢了,她也不纠结这么多。桌上还放着酒壶,她抬手为自己倒了一盏来。突然几声猫叫吸引了她的注意,低下头看见桌子底下不知何时来了一直小猫。 她蹲了下来,腰间别着的玉佩穗沾到了地上,抬手摸了摸猫儿的头。 “啊——我的玉佩!”温长宁心中一惊,这只顽皮的猫儿趁她没注意叼走了她的玉佩。 猫儿身姿矫健又轻盈,跑的很快,温长宁疾步追了上去。 追到一堵木门前,她停了下来。 那猫儿身子瘦小,直接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这——”温长宁蹙眉上前,想要推开门,却发现门被锁链锁了起来。 这可怎么办! 温长宁上前眼睛贴近了门缝,看向里面,那猫儿就在那还叼着她的玉佩。 她四下望着,这个地如此清冷还没有人,真是倒霉。 她想了想,还是从袖口拿出了短刀,劈开了这锁链。 我可是着急才出此下策的,这玉佩很重要,要是这猫儿跑了,我可从哪找去。 她卸下缠着的锁链,推门进去。 “你别跑,快还给我。” 猫儿又往左边跑去,温长宁跟上,只是越往前走,那花香越来越浓重。 这花香好像是...好像是—— 温长宁顿住脚步定在那。 前方一片寂静,是大片大片的霜旌花。 白花花的满院子的霜旌树全部倒映在了女子的眼眸里,脑海里的记忆一下子冲击到了她的眼前。 “那你怎么才算同意?”少年的眼里满是真挚。 “嗯——等你种上了满院子的霜旌花,我就同意嫁给你。”少女说到后半句时,声音却越来越低。 “哦?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少年看着她脸上浮现的红晕故意打趣道。 “你——”她扭头看向他装不在意的侧脸,倾身贴近道:“我说,等你种上了满院子的霜旌花,我就嫁给你——” “好啊。” 落日下,两个身影笑着久久地坐在那。 温长宁用力攥了攥手,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 她慢慢歪了歪头,看着这些霜旌花,眉间收紧,已是红了眼眶。 好似明白了,她一切都明白了。 这满院子的霜旌树她岂会看不懂? 看着看着她却忽然笑了起来,眼泪还是不自觉的落了下来,不知是难过还是庆幸。 失而复得,是失而复得。 “什么人!” 萧何见有人破了他的锁,沉下了脸来。 怎么是她!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眸光是未曾预料到的惊愕。 温长宁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都未说话。 久久。 这一对视,他们似乎都明白了对方。 此时,她看向的人是叶萧,而他也不再是以萧何的姿态面对她。 萧何看到那地上的玉佩,上前蹲下捡了起来,他拉起面前女子的手腕,将玉佩放回到了她手里。 这么多年,萧何将自己是叶萧的身份隐藏的这么好,只一片霜旌树,温长宁就发现了。 这一次,温长宁无比确定他就是叶萧,他不愿说,那便不问。 先觉,我还是愿意信你,信你从没忘记过我,信你定有不可言说的苦衷。 长宁,再等等,再等等,等这一切彻底结束了,我再与你坦白。 不需要说什么话便明白彼此,这是他们又一次的默契。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叶萧。”他好久都没有听见温长宁喊这个名字了。 对于面前女子灼热的目光,叶萧眼神中流露出的却是挣扎与闪躲。他如同定住了一般,手指无意识的蜷缩,指尖泛了白。 穿透这张面具,温长宁真想看一看他真正的模样,可他依旧沉默了。她选择不再僵持,掠过他走了出去。 院子重归死寂,他紧绷如弦的身体轻微晃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树干。 胸腔里那股压抑了太久的痛楚就要溢了出来,他或许不得不承认,这几年来在朝堂上纵横谋划,练就了一幅好本领,他觉得他可以掌握一切,可唯独关乎她的事情,他从来都是怯懦的。他清楚自己有多想撕下这层伪装,又想告诉她他从未有一刻忘记过她。 文昭帝和赵显已死,李淑失踪,他父亲的事依旧是个谜,这就像是把沉重的枷锁一般,压在他身上。在事情未查清之前,他不知道如何和她坦白。 冰冷的院子内,他独自待了一夜。 ...... 李淑逃走在一家客栈中躲了起来,温松清死了,她就像万念俱灰一般趴在桌子上,手里还拿着酒盏。 “娘娘,别喝了。”婢女看她这样子不忍心道。 “我现在哪还是什么娘娘。温长宁现在能和他团聚了,我现在还有什么?” “娘娘,您还可以回乌孙啊,昆莫自找到了您后,是盼着您回去的。” 乌孙昆莫和这个中原的贵妃联手的原因,任谁也想不到昆莫的亲生女儿是她。李家是武官,李淑的母亲曾随家人驻守在边疆,也是那时,她母亲与还是太子的昆莫结下了缘分。可是这本是大罪,与外族人在一起,甚至他还是乌孙的太子。李家不想惹祸上身,将她母亲强行关在府中,不允她出去。后来,待李淑降生之后,李家就将这个孩子记在了李家其他男丁的名下,而她母亲也逐渐郁郁而终了。 “哼!我回乌孙做什么?一切都没了。温长宁...”她嘴里嘟囔着温长宁的名字,心里不知有多恨她。 “温长安...对,还有他呢。”她忽然抓住了婢女的手,“你去,让人将温长安的消息,她不是还有个弟弟吗,我不会让她好过的...” ...... 景和二十年,南嘉长公主远赴北黎寻太子。 温长宁突然间得了她弟弟的消息,来人说,说是在北黎过寻到了他的身影,不过并不能确定是真。她想着,无论真假,她要亲自去一趟北黎。 她离京的消息并未大肆的说,她此次出行隐秘,所以带的人也不多。她安排好了青黛留在宫中,待她走后,再将她的懿旨说出来。 一大早上,叶萧第一个进了宫。 青黛拿着夹子又向暖炉中添了些炭火,之后往外走去,恰巧焦月在外面对着她挤弄起了眉眼来。 青黛疑惑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她愁眉苦脸的瞅了一眼外院的方向,到:“有人想见公主,可是...” “推了吧,就说公主有事,不便见。”央蓝说完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 “哎等等青黛姐姐,那人是...是”焦月吞吞吐吐。 青黛蹙眉问道:“是谁啊?” “是萧都督。” 青黛一下顿住,“这...” 萧都督前两人刚把公主惹毛了,现下又进宫来是几个意思,但萧都督和公主关系不一般,可公主昨日已经出发去了北黎,她们也不好放他进来啊。昨日温长宁还说,她走后,朝堂上的事就交由太师和萧都督处理。 青黛想了想,“罢了,我去吧。” 萧何见有人出来,神色一动。 “萧都督,公主现下不在这。” “公主说了,近日发生的事繁多,都督和公主之间都需要静一静,恰巧公主得了长安太子殿下的消息,昨日就已经出发去了北黎寻找。朝中之事暂且交由都督和太师代为管理。” 萧何的眸底浮上了深沉,似乎会料到这样。 第33章 北黎 温长宁不在的这段时间,朝中政务就都交由了萧何处理,对外便宣称,长公主微服私访去了,大臣们也搞不懂,她突然外出又是搞的哪一出戏,但他们倒也不敢说些什么。赵显一死,她能放心下很多事,这也是为什么她敢抛下朝堂亲自去北黎的原因。 据探子所说,北黎有一个集市名叫“不见天日”,在特定时间,专门做见不得光的生意买卖。这探子本是大祁人,因战乱逃到了塞北,那时他差点冻死在雪地里,是温长宁发现救了他,正是因此,他也算是欠了她一个人情。后来他说,北黎民风淳朴开放,他想去看一看,这么多年未见,他现在做了胭脂铺子的掌柜。 “许掌柜,好久不见。”温长宁进了铺子对着这张熟悉的面孔说道。 他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是公——” 温长宁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声张。 明白她的意思后,他抬手指了指内阁,道:“这位娘子,里面有上好的胭脂,不如去看一看。” 她和央蓝进了里面的隐蔽之处。 “这鬼市生意,我也是近不久才知道,只因这生意瞒的隐蔽,而我这胭脂铺子做的都是明面上的生意,也涉及不到。是我那日去公主府上送胭脂时听那位公主说的,据说这集市神的很,什么买卖都能做,只要你肯说。” 北黎的公主去这种地方,看来定是别有一番天地了,引得皇亲都知道了。 掌柜给了她地址,晚间她就去了这个集市。集市是在一家酒楼的地下里,本以为地方会很小,可等真正到那才知道,这集市大的很,整条集市全部埋没在地底下,透不出一丝光亮来,真是对应上了这个“不见天日”的名字。 刚来到这,就有人拦住了她,寻问着她可是要做什么生意。 “这位掌柜,若是我想要找到一个人,这样的生意你们可能做到?” “找什么人,娘子尽管说来,我们这什么生意都做得来。”那人大言不惭道。 温长宁低声与他说了几句话,那人摸了摸下巴,道:“娘子放心,我定帮你找到此人。只是我们这里的规矩...” 她掏出了一个钱袋,“我既来了这,自然清楚你们这的规矩,我付给了银钱后,你又如何与我保证?” “三日后,娘子拿着此物来这找在下,介时我会给娘子一个答复。”那人掏出了一块令牌似的信物给了她。 ...... 她回到客栈里,坐在窗边思考着今日鬼市之行,也不知,能不能找到长安。 北黎向来民风淳朴开放,北黎的皇帝重视民生经济,内政又稳定,与南祁到大不相同。即便现在到了晚间,这街上的铺子,摊贩也数之不尽地开着。也怪不得能有“不见天日”这样的生意做起来。 此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客栈对面的酒楼外,正好入了温长宁的视线。她在窗户边上看来来往往的车马人行多了,瞧着这辆马车的样子,不像是普通人家的马车,比一些官眷家小姐夫人的车马还要好一些。马车旁边跟着的人,看这两个背影上下的行头,应是里头坐着的人的丫鬟和侍卫。 车里的人掀起帘子,对着那丫鬟说了些什么。随后她便下了马车,和那侍卫一起进了这酒楼。 “这侍卫...”温长宁喃喃道。 “怎么了小姐,可是有什么发现?”央蓝问道。 “没什么。”温长宁摇了摇头。可外面的这个丫鬟却没有跟着进酒楼,而是拉着在酒楼门口迎接他们的一位妈妈去了后面的巷子。 她想了想还是站了身,“央蓝,我出去一趟。” “那我——” “不必跟着,我自己去就好。” 温长宁躲在草垛后面,偷偷听着他们的话好久。黑乎乎的夜里,巷子里没有光亮,她躲在这不易被人发现。 前面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全入了她的耳朵里,听得入迷,全然不知,有人悄悄来到了他的后面。 那人直接从后方扶上她的肩膀,她还没看清他是谁,就被捂住了嘴。 看清来人后,她都没缓过神来,这张脸,她都好久没见过了。 是叶萧来找她了,他没有再带着面具,也没有用易容术,而是真真实实地面对着她。 她轻声开口:“你怎么来了?” 他的眼睛很漂亮,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温长宁,打趣道:“之前你就喜欢听墙角,现在到了北黎,你也不放过听墙角的机会。” 她打开了叶萧的手,撇了头去。 见女子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想来还是在为之前的事生气呢。他不罢休,依旧面带着笑,刚要张口,温长宁就发现那说话的二人欲要离开这,一个迅疾,拽着叶萧蹲了下来。 他被推到在了地上,而温长宁的手还揪在他的衣衫上,可她自己都未注意过来,光盯着被听墙角的那二位了。叶萧就这么看着看着她,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二人经过这里时,温长宁往后推了推他,还好没被发现。 温长宁抽出自己的手,扶着草垛站了起来。“你干嘛?” 他起来打扑一下衣衫,“我千里迢迢来大黎寻你,你可不知我这一路上有多艰辛。” 又说胡话了。温长宁没理他,径直走了出去。 “哎长宁,你去哪?” 长宁,长宁,她好久都没听到他这么叫自己了。叶萧拉住了她的手。 她冷冷地留下这一句甩开了他的手继续走,“回客栈。” 叶萧依旧死皮赖脸地跟着她回了客栈,“你还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公主,你——”央蓝听见外面动静开了门,她看见门外不只有温长宁还有叶萧,大吃一惊,她还没反应过来,温长宁就推着她一起进了屋内,将叶萧关在了屋外。 “哎哎公主,方才那不是——” “是他。”温长宁冷冰冰地说了句。 央蓝看她这脸色,定还是不愿意见他。 叶萧被关在外面,他也并不生气,他明白她此时的心境,她不愿与他说话,那干脆他也在这家客栈住下,每天在她眼前晃悠,总有一天她能消了气。 “小二!”他抬手招呼了一声店员。 “来啦客官,可是要住店?” “是,这间房可有人住?”叶萧灵机一动指了指温长宁住的屋子的隔壁屋子。 “无人的,客官,可是想要这间房?” 叶萧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北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