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为裙臣》 第一章 回国重逢 棠鱼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能在回国的第一天就碰见蒋姣和沈孟听。 前者是曾经甜甜的叫她学姐的小学妹,如今已是炙手可热的女明星。 后者是曾经和她从深夜缱绻到破晓的前男友,如今已是顶级财阀。 这样的组合向来都是般配的。 明明早就在同学群里知道了沈孟听和蒋姣在一起了,可看到这样的画面依然觉得心痛如绞。 棠鱼控制不到自己的视线,明明早就该离开,却还伫立在原地。 直到二人坐进车内,车窗并未合上。 蒋姣明眸皓齿,似乎说了些什么,换来沈孟听浅浅地笑。 一如她跟他曾经在一起的模样。 车窗缓缓上摇,黑夜中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见机场里渺小的她。 她堪堪收回视线,像一个可耻的偷窥者。 如今她和那个人已经毫无干系,连吃味的资格也没有。“小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地勤走过来询问。 棠鱼摇摇头,再抬脚往前走的时候,双腿有些发软,深吸一口气,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 抬眼,她看见了自己倒影在玻璃上的那张脸。漂亮又惨白,像是一尊精美、却没有任何温度的瓷器,不堪一击。 …… 温暖的车厢内,蒋姣不由得看了好几眼后视镜。 沈孟听察觉到:“怎么了?” 蒋姣咬唇,轻声说:“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一个人。” 沈孟听的侧脸在忽明忽灭的光影中显得更加冷冽。 蒋姣还想说什么,却听见沈孟听淡淡的、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声音。 “哦,你看错了。” 蒋姣看了沈孟听一眼。 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没有细想,转移了话题。 “下周我有个电影发布会,导演那边希望你出场支持一下,你有没有空?” 沈孟听没有说话。 蒋姣又看了他一眼,他在很认真地开车,并没有走神。 “孟听?”于是她喊了他一声。 这下沈孟听倒是很快就回答了。 “什么事?”蒋姣耸了耸肩,看样子刚才那句话他确实没听见,她重复了一遍。 沈孟听打了一圈方向盘,“如果你有需要,把时间发给我,我让秘书安排一下。” 蒋姣点点头,随后笑了笑。 “孟听,没想到我们这个情侣合约,竟然都已经五年了,”蒋姣说,“这些年,咱们也算是合作共赢了吧?” 她在娱乐圈,难免会有不怀好意的所谓大佬想对她图谋不轨,而沈孟听就是她最好的挡箭牌,没有人敢去招惹他的女人。 而他也可以在应酬中杜绝那些想以此牟利的莺莺燕燕,专心工作。 沈孟听真的是个工作狂,巴不得每年有400天,可以让他废寝忘食地工作。 竟然已经五年了。 蒋姣不由得看向窗外。 所以,那个人也已经离开五年了。 蒋姣莫名想起了棠鱼。棠鱼当初不告而别,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沈孟听。 沈孟听再出现时已是半年后,浑身阴冷得不像话,闭口不提关于棠鱼的任何事。 这之后的某天,他找到蒋姣,问她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 因为知道她想要进娱乐圈,他愿意为她铺路,但需要假扮他的女朋友。 想起棠鱼,蒋姣终于察觉到,刚才的沈孟听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她只是告诉沈孟听她好像看见了一个人,但是她并没有说到底是谁。 可沈孟听却像是知道那个人是谁一样,说她看错了。 她忽然想起,今天自己从国外拍摄回来,原本是订的下午的机票。 但他却让她改签成凌晨的,说他那时候刚好有空来接她。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个很像棠鱼的身影。 这是巧合吗? 蒋姣转过头去看向沈孟听,沈孟听的神色还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轻微抿着唇,冷冽的侧脸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一样,和平时没什么变化。 蒋姣收回视线,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 也许别人不知道沈孟听对棠鱼的感情,但是蒋姣在他身边待了五年,她知道。 所以如果他真的是为了那个人,现在不可能还这么淡定。 …… 将蒋姣送回公寓,沈孟听打转方向盘,消失在夜色之中。 却在行驶出一段距离之后,他慢慢减缓车速,随后停在路边。 巨大的树影遮了下来,将整个车身盖住,就好像一辆车凭空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坐在驾驶座的男人微微仰起头,靠在椅垫上,看上去似乎在闭眼小憩。只有紧紧抓住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颤抖异常。 他抿着唇,似乎在憋着气。 良久,薄唇微启,温热的气体从口腔中传出来。他很轻很轻地呼出一口气。 沈孟听慢慢睁开眼睛,无尽的夜色落入他的眼里。 下一秒,他重新发动引擎,疾驰而去。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第二章 再次偶遇 棠鱼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 还是客房电话响起来,提醒她该退房了,如果再不退房的话,就要加收一天的费用了。 棠鱼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坐起来,续了三天的房。 她需要在这三天里找好房子租住,然后开始上班。 早在确认回国的时候她就提前在海市预约了一个翻译工作。 她找到的这家翻译公司体量很小,但是她做过调查,业务量很不错。翻译是根据业务拿提成,所以工资很客观。 再一点,翻译工作不需要每天坐班,大多时候是根据客户需求跑现场,所以即便租在偏远一点的地方,也不太影响通勤。 而越偏的地方,房租就越便宜。 被电话打醒以后,棠鱼就睡不着了。她呆坐在床上,脑海中一下就浮现出沈孟听昨晚的样子。 不过她只允许自己沉溺了一会儿,两点半的时候,她收拾东西出门。 棠鱼慢慢悠悠地走在这座阔别了整整五年的城市,每一个建筑,每一颗树,都能成为她眼中的风景。 只是她已经没有了可以分享风景的人。 她和翻译公司的hr在公司大堂见面,棠鱼提前了十分钟到,来人看见她的时候眼前一亮。 “棠小姐,你真漂亮。” hr是一个看上去很优雅的中年女人,笑容阳光,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 “我叫徐慧,你叫我徐姐就行。” 两人简单地聊了几句,徐慧从文件袋里拿出两份文件。 “如果棠小姐这边没什么问题的话,这是我们的劳动合同。都是模板合同,棠小姐主要看一下薪资和提成比例就好。” 棠鱼有些诧异,“就这么定了吗?您不需要考验一下我的专业水平吗?” 徐慧笑了笑,说得很直白。 “我看过您在国外的全英文演讲视频,也核实过您所有证书的真实性,能拿到那些证书的人,入职是肯定没有问题的。至于您的专业能力——” 徐慧停顿半刻,说:“这不在我的考察范围内。您的业务能力是由您每次服务的客户来评分,每次的评分也会影响到后续客户在选人时的决定。所以,一切看您自己的能力。” 棠鱼明白了。 如果自己的业务能力不过关,客户评分低,那么后续其他客户在选人的时候就不会选她。 而她的工资和业务量紧密挂钩。 一旦能力不达标,业务量低下,光凭那点儿无责底薪,是没办法在海市这种超一线城市生活的。 棠鱼拿起合同看了看,没有什么问题,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棠鱼小姐,欢迎您加入我们,”徐慧和她握了握手,“工作时间不固定,不强制坐班,一切以客户要求为准。工资每月十五号发放,年终奖是十倍底薪。请您保持电话畅通,方便公司随时联系派单。” “好,谢谢徐姐。” 从公司里走出来,一阵冷风灌进了棠鱼的身体里,她裹紧了大衣,埋头走到马路边。 她原本想要查询一下公交路线的,但实在太冷了,不想拿手机出来,于是打算打个车。 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再次停在了她的面前。 独树一帜的车牌号,海A00001,只有那个人有资格。 棠鱼的心跳陡然加快。 她不自觉地盯着黑色的车窗,却完全看不见里面。 冬日冷风中,她消瘦的身影站在马路旁,裹紧的大衣让她整个人看上去瑟瑟发抖,脸色被风刮得有些惨白,看上去不止一点狼狈。 坐在副驾驶上的人想下车帮忙,沈孟听却已经一脚油门走了。 蒋姣满脸焦急,“孟听,好歹相识一场,就算做不成情人,打声招呼也好啊。” 蒋姣这次终于看清了棠鱼的样子。 昨天晚上,她没有认错人。 棠鱼果然回来了。 可是沈孟听恍若未闻,只是轻声冷笑。 “出去混了五年,混成这副样子,”沈孟听轻飘飘地说,“你觉得她现在还有脸站在我面前吗?” …… 寒风呼啸,棠鱼有些呆愣地看着绝尘而去的那辆黑车轿跑。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她只觉得似乎更冷了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作怪,才回来两天,海市也不算什么小地方,偶遇的频率似乎的确太频繁了。 棠鱼扯了扯自己的大衣,网约车到了,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报了自己的尾号。 她回酒店休息了一下,洗了个头,化了一个比方才要浓艳一点的妆。 晚些时候,她还有个兼职。 不怪她这么拼命,实在是因为穷。 她的绝大部分存款都留在英国,昨天晚上交了酒店钱之后,她现在全身只剩下不到一千块钱。 看了眼时间,她估摸着英国那边的人差不多现在有空了,打了个电话过去,没过一会儿便有人听了。 “到了?”电话里的男人言简意赅,音色沉沉。 棠鱼“嗯”了一声,“你在医院吗?” “刚回来,”男人说,“医生说情况还是有些不好,也许还是需要做好动手术的准备。” 棠鱼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才说道:“听医生的吧,如果需要钱的话,你提前告诉我,我打给你。” 男人顿了顿,说:“你回去见到孟听了吗?” 棠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转到这个话题,明显怔愣了一会儿,随后不想多聊,匆匆说了句“没有”,便挂断了电话。 本来也没有见到。 都只是她单方面偶遇而已。 沈孟听——沈孟听。 这是棠鱼五年来第一次细细在脑海里念出他的名字。 不告而别了整整五年,就算她正儿八经地站在沈孟听面前,他也不见得还记得她。 他那么招人,就算是曾经短暂在一起的时间里,也不乏资质优秀的追求者。 哪里还会记得她这个不过是路过他生命的过客的人。 棠鱼还记得,大学的时候,她作为学生会副会长去慰问军训的新生,一眼看见了人群中的沈孟听。 好歹曾经是同一个高中,她走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 军训帽下的他微微出了些汗,被太阳晒得皱起眉眼的他用很淡很淡的目光扫了她一眼,语气也冷漠得很。 “你认识我?” 棠鱼一愣,才惊觉自己自作多情了。 高中的时候他们虽然不熟,但也是合作过舞台剧、说过话的。 她不过只先他一年毕业而已,再见时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她了。 也是,他是海市首屈一指的商业帝国沈氏财团的公子,周围的莺莺燕燕从出生落地开始就没停过了,她的脸在千奇百艳的万花丛中,从来没有真正落入过他的眼里。 第三章 女人不过是调味剂 晚上七点,棠鱼换上了酒店的浅紫色旗袍,将黑色的长发打了几个圈盘在后脑勺处,插了一根雕花木簪。 抬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颇有几分民国时期的夜场美人那味儿。 一旁的服务员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由衷地惊叹道:“你是真的好看啊,为什么要来做服务员,凭你的脸完全可以去当模特啊。” 棠鱼笑了笑,瞥了一眼她的胸牌,叫李园子。 “模特没那么简单的,”棠鱼说,“我控制不了饮食。” 李园子吐舌笑笑,“我也是我也是,我一天不吃点甜的就心慌。” 棠鱼看着她圆嘟嘟的小脸蛋,觉得挺可爱的。 她看上去年纪很小,李园子果然点点头,“我刚刚高中毕业呢。” “打寒假工?” 李园子一怔,随后笑着摇了摇头,“我没念大学,家里还有弟弟妹妹,没有多余的钱给我念大学的。” 相比刚才,李园子现在的笑容显得要苦涩很多。 棠鱼一时无言,她不会宽慰人,只能干巴巴地说了句“不好意思”。 李园子笑出声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呀,是我自己愿意的,我妹妹成绩很好,我要好好工作,让她安心念书。” 棠鱼由衷地说:“你是一个很好的姐姐。” 李园子笑了笑,“走吧,酒店今天被包场了,来的都是贵客,一会儿你就跟在我后面就行。你别看我年纪小,我从初中开始就经常打工了。” 这家酒店,就在棠鱼住的酒店对面,六星级,装修得很是华丽。 棠鱼跟着李园子走进宴会大厅,还没来得及调整好自己的笑容,迎面便看见了坐在圆桌最上方的沈孟听。 第三次偶遇。 她脚步放缓,平稳的心跳不自觉开始加速,身体也变得有些僵硬。 李园子察觉出棠鱼的不对劲,拉了拉她,“发什么呆呢?一会儿你是负责倒酒的,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李园子小心翼翼地给她介绍着,“今天是沈氏财团的年终聚会,全是海市生意场里数一数二的大佬,我们老板都得罪不起的,本来你这样的新人是不能来这样的场合的,不过我估计是老板看你太漂亮了,拿得出手。” 李园子一副很了然于心的样子说:“毕竟这样的场合,咱们女人不过就是宴会的调味剂。” 对于这个说法,棠鱼很认同。 她记得大学时候和沈孟听在一起,参加了一次沈孟听的生日宴。 她穿了一件算得上是她买过的最贵的一条裙子,可还是被沈孟听一眼pass了,随后让人送来了几套高定礼服。 沈孟听说:“你跟着我出去,你穿什么,用什么,代表的就是我的脸,别人看的也不是你这个人,是我沈孟听的女人。” 棠鱼当时对这番话挺受伤的,可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乖乖穿上了他送来的礼服。 那些质地上乘、裙摆上随便一颗钻石都够平凡人打工一年的礼服穿在身上沉甸甸的,好似枷锁。 “小姐,你把酒给我倒得这么满,是要陪我一起喝?” 说罢,周围人心里了然地笑了笑。 都是所谓上流社会的人们,笑起来的声音也沉沉的,带着一种压迫感,眼底都是审视。 棠鱼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酒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香槟都是只倒三分之一的,她给人倒得满满当当,平白惹了笑话。 不过面前的男人倒也没有过度为难她,只是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才笑着说:“这样吧美女,我喝三分之一,剩下的,你喝,怎么样?” - 棠鱼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微微笑了笑。 “是我的疏忽,”她说,“您先喝,剩下的我来。” “大气!”男人说了一句,果然将酒杯放在唇边,微微仰头,便喝掉了三分之一。喝酒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棠鱼的脸。 随后,他把酒杯递给棠鱼。 “美女,该你了。”男人将酒杯转了个方向,把印着他的残渣印记的地方对准棠鱼,“你就对着我喝过的这个地方喝,如何?” 周围人又是一阵哄笑声。 这次的笑声比刚才要明目张胆一点,毕竟是很明显的调戏了,棠鱼有些进退两难。 是她自己应承下来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可能是许久没回国了,对国内的这些酒桌文化,她实在是不够了解。 周围嘈杂哄闹,棠鱼觉得自己就像一条不小心游到了岸边的鱼,潮水褪去,徒留她独自挣扎。 眼前男人的笑容变得越来越深,棠鱼深吸了一口气,刚刚伸手接过酒杯,手肘就被人生生往后扯了一下。 酒杯应声落地,溅出来的液体撒在了棠鱼的小腿上,冰冰凉凉的,让她忍不住退后。 男人的裤脚也沾上了香槟,浸湿了他的浅灰色西装裤,他抬起眼来正要发火,却对上了另一双深得有些暗沉的眼神。 男人一下就蔫儿了。 他讪笑着站起来,脸上挂着讨好谄媚的笑。 “沈总,让你笑话了……这服务员做事不当心,是不是扫了您的兴了?” 棠鱼的眼神有些冷的看着这个一秒变脸的男人,冒出一个有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其实男人比女人更适合当服务员。 这种趋炎附势、见人下菜的嘴脸,一定能伺候好很多人。 她似乎感觉到沈孟听的视线在她的脸上轻飘飘地扫过一眼,可等她看过去的时候,又发现他只是看着那个男人,没什么表情地笑了笑。 “梁部长是不是酒量不太行?这么点儿酒还要女人替你喝,那下次有什么应酬,我就不为难梁部长了。” 梁部长脸都吓白了。 这句话的分量可不轻,要是真的让沈孟听以为自己喝不了酒,参加不了应酬,自己在公司的前途也算是断了。 他连忙摆手赔笑,马上让旁边的人给他倒了满满一杯酒,当着沈孟听的面一口就喝完了。 “沈总,您看,我刚才……我刚才就是闹着玩儿的,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喝不了酒呢是不是……” 沈孟听还是漫不经心地笑着,这是语气依然挺冷的。 “就这么点儿?” 梁部长脸色一变。 他硬生生地当着沈孟听的面,喝了大半瓶香槟,沈孟听才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去了下一桌。 下一桌的人立马全部站起来,沈孟听把手放在其中一个人的肩上,把那人按在座位上,笑得云淡风轻。 “都坐。” 沈孟听就是有这种威力,明明从来不发火,说什么也都是挺冷淡平静的。 但所有人都怕他。 棠鱼记得念大学的时候也是,她认识的所有人都挺怕沈孟听的,觉得沈孟听就是笑面虎,面上总是笑着,实际上性子冷得要死。 但棠鱼知道他一点也不冷。 他把她压在身下的时候,炙热的身体和温热的唇畔紧紧包裹着她,他会用厚重沉闷的嗓音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强迫她也叫他,如果她不配合,他会用手不轻不重地掐她。 棠鱼抬起眼看着沈孟听。 他依然游刃有余地游走在那些人中间。 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好像有一层无形的屏障,经过这么多年,已经彻底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从头到尾,沈孟听都没有看棠鱼一眼。 第四章 一夜夫妻,不客气 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宴会已经到了比较放松的阶段了。 棠鱼在一旁站着,李园子用手腕碰了碰她,“棠鱼姐,想不想去厕所?” 棠鱼看了宴会厅一眼,“我们能一起走么?” 在场一共只有五个服务员,一下走了两个,棠鱼怕忙不过来。 李园子捂着嘴小声说:“现在已经用不到我们啦,他们交际他们的,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的。” 可是棠鱼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说:“你先去吧,等你回来我再去。” 李园子点点头,“好,那我快一点儿。” 等李园子从卫生间回来,棠鱼抬脚走出宴会厅,才发现自己的脚有些酸得不像话。 很多年没有穿高跟鞋了,一穿就是这么久,还一直站着,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她没有去厕所,只是站在过道角落俯下身子,揉了揉自己的脚踝。 不过到底还是休息不了多久,外面太冷了,她穿着一件单薄的挂脖旗袍,才出来一会儿就冻得浑身冰凉,嘴唇慢慢打着哆嗦,手脚更是冷得有些麻木了。 所以在她转过身往回走的时候,一个没站稳,差点撞见一个人。 她连忙往后退,却被那人扶住了腰身。 温热而熟悉的触感一传来,棠鱼就知道那人是谁了。 她掀起眼眸,撞进那人的眼神里。 冰冰凉凉的,和他的体温截然不同,没有一点温度。 棠鱼站好身子,那人的手一瞬间就松开了,温度陡然离开她的身体,棠鱼冷得打了个哆嗦。 周围只剩下寂静的风声,棠鱼听见了一阵心跳,她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沈孟听的。 这是她回国以后,第一次和沈孟听这么近距离的单独接触。 他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好像穿过了整整五年的记忆和梦魇。 棠鱼从前会经常梦见沈孟听,沈孟听也和现在一样,安静平和地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 但直到他本人站在这里,她才知道无论再真实的梦都是虚幻的。 都不及他。 沈孟听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棠鱼也不打算就这么装作不认识。 她给了个应该不算难看的笑容。 “好久不见。” 沈孟听没说话。 棠鱼抿了抿唇,又说:“刚才……谢谢你替我解围。” 沈孟听还是没说什么。 棠鱼心想,果然,他是没什么耐心和她叙旧的,过去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他早就不在意了。 棠鱼打算起身往回走。 擦肩而过的瞬间,沈孟听很轻地嗤笑了一声。 棠鱼停下脚步。 她听见他说: “好歹一夜夫妻,不客气。” - 不怪沈孟听调侃得有些难听,实在是因为,棠鱼曾经和他的第一次很随意。 应该是在棠鱼念大二的时候,沈孟听结束了新生军训,作为学生会的学姐,棠鱼一起参加了军训后的新生聚餐。 一群人在酒吧里玩真心话大冒险,轮到棠鱼了,棠鱼说大冒险,于是有人提出,要她带一个人走。 棠鱼带走了沈孟听。 那个晚上的的事情棠鱼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记得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对沈孟听说:“只是一夜夫妻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她记得沈孟听那时的表情很奇怪,说不上来生气,倒是有一丝玩味,眼底是她看不懂的情绪,沉沉地盯着她。 那种眼神让棠鱼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心虚。 所以不怪沈孟听嘲讽她,是棠鱼自己自作自受。 可棠鱼一直有些想不明白,那时候明明是他一直对她态度冷淡,装作他们从未认识的样子,丝毫不顾及他们曾经共读一个高中的情分。 棠鱼也是为了避免尴尬才说了那样的话。 但他那个眼神,倒显得是她负了他似的。 她在过道处发了会儿呆,回到宴会厅,已经开始第二轮敬酒了。 棠鱼看了一圈,刚才那个调戏她的梁部长没在席间了。 她走到一旁站好,李园子偷摸凑过来小声说:“我觉得沈氏财团这个老板挺不错的诶,这要换做其他公司那些老板,才不会帮着我们服务员说话呢,没跟着一起调戏都算好的了。” 棠鱼没说话,李园子继续说: “而且我觉得他比电视上看起来还要帅,都可以原地出道了,跟蒋姣好般配哦。” “诶蒋姣你认识吗?大明星呢,也是他女朋友,两人好了五年了,感情可好了。郎才女貌。” “不过……”李园子话夹子一开就停不下来,转头看向棠鱼那张千娇百媚的脸,“我觉得你比蒋姣还好看!” 棠鱼扯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转移了话题。 “一般这种应酬什么时候结束?” 李园子看了眼墙上的欧式时钟。 “应该快了吧,我们老板说沈氏财团的总裁不喜欢酒桌文化,不会喝太久的。” 棠鱼点点头。 她的脚踝疼得厉害,实在是太久没穿高跟鞋了。 那道她竭力想要忽视的身影穿插在人群中,明明那么多人,他的背影却像是一块可移动磁铁,不知不觉就吸引着目光,怎么移开都会被自动吸附在他的身上。 忽然,一旁的大门外走进来一个人,那人棠鱼认识,是她的一个哥哥,叫赵粤。 只是她没想到,赵粤现在在帮沈孟听做事。 赵粤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径直走向沈孟听,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沈孟听回了他几个字,赵粤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赵粤余光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脚步一顿,视线扫了过来。 和棠鱼对上目光。 赵粤显然是一怔,明显想说点什么,但奈何有事要办,只能先匆匆离开。 李园子眼尖,注意到这一幕,用胳膊顶了顶棠鱼。 “你认识哇?” 棠鱼没撒谎,“认识。” 李园子对她刮目相看,“这个人跟在沈总身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你认识这样的人脉,完全可以找他帮忙呀,不用来这里当服务员。” 李园子始终觉得,棠鱼这样的姿色条件,在这个酒店当服务员实在是太浪费了。 棠鱼没说话,应该说,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走进了宴会厅。 李园子瞬间瞪大眼睛。 “妈呀!蒋姣!”李园子拿出手机来,迅速拍了一张,又赶紧收起来,“大明星来了也!你快看!” 见到蒋姣,棠鱼有那么一瞬间想躲。 可宴会厅宽敞明亮,压根没地方让她躲。 蒋姣穿着一身浅紫色修身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皮草,走进宴会厅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将皮草脱下来,递给一旁的服务员—— 可没人伸手来接。 蒋姣有些疑惑的回头,在看见棠鱼的一刹那,眼底流露出震惊。 一旁的李园子连忙越过棠鱼接过蒋姣手中的皮草外套,致歉,“不好意思蒋小姐,我们马上帮您收起来。棠鱼是今天才来的,有点疏忽了,希望蒋小姐见谅。” 蒋姣也反应过来,连忙说:“没事没事,我……” 蒋姣没来得及跟棠鱼说话,肩上揽过一双有些冰凉的,没什么温度的手。 “站在这里干什么,过来。” 是沈孟听。 沈孟听款款走来,手腕随意地搭在蒋姣的肩上,手指玄空,指节分明。 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成色极好,像一旺清泉,盈盈流动。 沈孟听照样没看棠鱼一眼,揽过蒋姣就往宴会厅中心走去。 周围人自动给二人让出一条道来。 沈孟听身形硕长,宽肩窄腰,完美的九头身身材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身旁的蒋姣身姿婀娜,台步性感。 两个人站在一起,不管从前后左右看,都般配得不得了。 李园子近距离吃瓜,以前都是在网上看见两个人的恋情信息,这还是头一回亲眼目睹。 简直是视觉冲击。 “怎么会有这么般配的一对啊,上帝到底给他们关上了哪扇窗啊……”李园子对棠鱼感慨。 棠鱼垂下眼眸,很轻地说: “是啊,怎么会这么般配呢。” 第五章 喝醉 这场应酬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 蒋姣的到来让在场的众人更加收敛,没人敢当着沈孟听的面让蒋姣喝酒,大家都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聊着一些不轻不痒的话题,主要是逗蒋姣开心。 倒是蒋姣的目光频频向一侧的棠鱼看去,眼神有些复杂。 她又看向沈孟听,见那人毫无反应,浅笑着应付周围人的吹捧和调侃,面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眼底波澜不惊,只是手里拿着一杯香槟,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跟了沈孟听五年,蒋姣自诩自己已经算是很了解沈孟听了。 但这一刻,她还是不懂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应酬结束的时候,宴会厅的众人依次向沈孟听和蒋姣道别。 大家都知道沈孟听在这家酒店的顶楼长期包了套房,现在这么晚了,沈孟听又喝了酒,估计两人会直接去套房休息了。 因此也没人不合时宜的提出送沈总和蒋姣回家。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酒店的服务生们才开始收拾桌子。 棠鱼和李园子属于高端服务员,只负责倒酒,不用做这些粗活。 所以应酬结束的时候,她们今天的工作也算是完成了。 李园子收拾好自己的工牌准备往回走,正打算叫上棠鱼一起,却看见蒋姣径直走向棠鱼。 一开口,显然是老熟人了。 “学姐,你怎么会在这儿?……不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跟我联系?” 李园子愣住。 大明星蒋姣,是棠鱼的学妹?! 棠鱼看了李园子一眼,知道她想八卦,但现在不是时候。 她跟李园子说:“你先回去吧,这里应该没什么事了。” 李园子反应过来,点点头,迅速跑开了。 原本热闹的宴会厅就只剩下了她和蒋姣两个人。 刚才沈孟听还在,这会儿也不知道去哪了。 也罢。 他本来就不太想看见自己。 蒋姣似乎看出了棠鱼的想法,忙说: “孟听接到个电话,工作上的事,应该是出去接电话了。” 棠鱼怕蒋姣误会什么,笑笑,“他的事……你不用跟我说的。” 她和沈孟听早就没什么关系了。 曾经的男女朋友,在现女友面前,似乎也没什么提起的必要。 蒋姣握住棠鱼的手。 “学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棠鱼说:“刚回来两天。” “之后还走么?” “不走了,回国定居了。” 蒋姣笑得很开心,“那以后多多联系,有空就给我打电话,我电话没变,还是大学那个。” 棠鱼客套点着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已经太久没和国内的人联系了,仿佛已经失去了社交能力,连基本的表面功夫都做得不够好。 蒋姣混不在意棠鱼的态度,问:“你回国现在住哪里?” 蒋姣知道棠鱼的情况,她从小就没有跟父母一起生活,一直跟外婆住在一起,后来她外婆跟着她一起出国了,在海市的老房子也卖掉了。 棠鱼顺势就看向马路对面的酒店。 “我就暂时住在那里,这几天找时间先租个房子。” 蒋姣看向对面,一个中型酒店,价位不高。 她有点担心棠鱼一个人住在那里的安全性,“学姐,我在这个酒店有长期套房,就在楼上,要不然你这段时间先住在我那里,反正也是空着的。” “不用,”棠鱼摆手拒绝,“反正我没两天就搬走了。” 蒋姣看着她客套梳理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当初在整个学校都璀璨耀眼的校花学姐,多年不见,竟然是这幅光景。 “蒋姣,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老板可能还有事要吩咐我做。”棠鱼找了个有些蹩脚的借口,生硬得很。 蒋姣急急问:“学姐,你酒店住在哪个房间呀?我要是没通告的时候,来找你玩。” 棠鱼有些为难。 可余光一扫,已经看见一道欣长身影阔步从宴会厅外的阳台走了进来。 棠鱼不想再当着蒋姣的面面对那个人。 她慌忙丢下一句“503”,离开了宴会现场。 棠鱼加快了脚步,钻进了员工休息室。 李园子已经走了,棠鱼深呼吸一口气。 好在她不用再应付李园子八卦的询问了。 不然她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棠鱼换好衣服,在员工休息室等了一会儿,想着蒋姣和沈孟听应该已经开车走了,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富丽堂皇的酒店走廊空无一人,上好的羊绒地毯厚实又柔软,踩在上面像是踏在云层之上,让人觉得轻飘飘的,如梦似幻。 棠鱼按下电梯,离开酒店,过马路。 回到自己的酒店房间,棠鱼终于脱下了那双桎梏了她一整晚的高跟鞋,脚跟处已经磨得掉了皮,红血丝渗了出来,一碰就疼得不行。 酒店没有创可贴和酒精,棠鱼在美团上下了单,安静地等着。 没过一会儿就响起一道门铃声,棠鱼发呆的神情被拉回现实,表情有些懵。 这么快? 也许是习惯了在国外动辄要等上一个多小时的service,她简直有些被国内的高效率吓到了。 真是……种花家速度啊。 棠鱼穿着拖鞋小跑到门口,正要说“谢谢”,一拉开门,神情怔住。 一个穿着西装制服的男人和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站在门口,中间还扶着一个…… 看上去喝醉了的。 昏昏欲睡的。 垂着头的。 沈孟听。 - “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了,这位男士说他住在503号房间,然后就好像失去意识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来问问您,看您认不认识?” 棠鱼有些震惊地看着看上去醉得不省人事的沈孟听。 沈孟听……什么时候喝醉的? 她记得在席间的时候,他意识挺清醒的。 他不是和蒋姣在一起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棠鱼瞪着眼睛没说话,大堂经理无奈道: “如果您不认识,我们就只能报警处理了。” “……”棠鱼终究还是开了口,“我认识,是我……朋友。” 第六章 你还知道回来? 棠鱼确实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喝醉了的沈孟听当着她的面被警察带走。 不管怎么样,先把人带进来再说。 然后再给蒋姣打电话来接人吧。 听见棠鱼的话,大堂经理松了一口气。 刚才在大厅,这个男人一进来就问503在哪里,然后不管他们问什么,他一个字也不说。 前台觉得是来闹事的,都打算报警了,还是大堂经理眼尖,一眼就看见了男人手上戴着的腕表。 江诗丹顿从来没有售卖过的款式。 定做的。 满钻,宝石表盘。 价格应该在好几百万。 大堂经理不敢把这样的权贵直接交给警察,要是得罪了哪家世家豪门,他这个经理就不要当了。 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把人带到503试试。 好在503的客人真认识。 阿弥陀佛。 …… 大堂经理和保安走后,房间又恢复了方才的静寂。 棠鱼站在一旁,看见躺在床上的,紧闭着双眼的男人,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五年了。 她觉得国内的一切都变了,不管是人还是物,这座城市已经华丽得快要找不到她的落脚点了,所有人的节奏都那么快,她像是被裹挟着往前走,连喘息的空间都没有。 可眼前的沈孟听,却好像一点也没变。 原本就棱角分明的骨骼线条依然立体,硬朗清晰的下颌线顺着昏暗的光线滑入脖颈深处,坚挺的鼻梁如同一道泾渭分明的分割线,将他一半的脸沉入阴暗之中。 沈孟听眉眼紧闭,因为是仰面躺着,他的喉结突出来,大得有些惊人。 似乎是口渴了,喉结忽的上下一动,把棠鱼愣神的视线拉了回来。 棠鱼有些狼狈地收回视线,想找自己的手机,给蒋姣打电话。 可找了半天没看见手机,棠鱼才想起,刚才把手机随手放在床上—— 现在应该是被沈孟听压在身下了。 棠鱼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动作轻柔,伸手插进了沈孟听的后背,一点一点找着手机。 忽然,手腕处一热,棠鱼身体僵直,目光落下。 沈孟听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冰凉刺骨,贴合着她手腕上的脉搏。 他的手指如藤蔓般握住她,棠鱼视线一转,就落入了他漆黑晦暗的瞳孔之中。 沈孟听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目光沉沉如海域,海面无声,却起波澜。 她刚要出口的音节被沈孟听的力道打碎,天旋地转之间,棠鱼蓦地就被拉入他身下。 背脊贴上柔软的床榻。 而身前覆上温热。 棠鱼面色惊恐,男人的气息洒落在她的脸上,透着带着腥味的酒气,钻进她的鼻腔。 他嗓音发沉,又干又涩,漆黑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你还知道回来?” - 屋里的氛围不知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 平静安宁的房间顷刻间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氛围,独属于那个人的男性气息就同他这个人一样,专制蛮横的占领了棠鱼的感官。 四面八方都充斥着他的味道。 以及温度。 棠鱼的手腕被沈孟听压住,柔软的身躯贴合在他硬朗的胸膛。 分明是一派暧昧景象,却让棠鱼觉得格外的水深火热。 沈孟听明明是醉了。 身上的酒气不是假的。 但他此刻却睁着眼,如鹰一般,漆黑深邃,眼神尖利。 棠鱼甚至还在他的眼中看见了一丝狠辣。 沈孟听开口。 怒意像是从喉间一丝一丝慢慢溢出来,有些寒冷。 “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为什么走了这么久?” 棠鱼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扯断。 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 她渐渐没了什么力气。 原本一直挣扎着,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在沈孟听面前,简直可以用微不足道来形容。 所以挣扎了这么一会儿,她全身发软。 “沈——” 她想叫他,发出一个音节之后,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束缚住她的戾气忽然消失。 男人原本抬起来、在她正上方的头也耷拉下去,砸在她的肩头上。 鼻息刚好划过她的脖颈,酥酥痒痒的温热。 棠鱼试着动了一下。 沈孟听的手滑落下去。 看起来,像是又昏睡了过去一样。 所以刚才应该只是被她的动作弄醒了而已。 棠鱼小心翼翼的推开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坐起身来,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胸口起伏。 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像做梦一样。 来得快,去得快,好不真实。 棠鱼想起沈孟听刚才说的那三句话。 他是在问她吗? 问她为什么回来? 难道他关心吗? 不应该。 沈孟听那么招人,这五年,他和蒋姣琴瑟和鸣,感情甚笃。 他怎么可能还记得她。 想起蒋姣,棠鱼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拿出手机,拨通了蒋姣的电话。 蒋姣果然没换号码,很快接起。 “学姐?” 棠鱼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一丝嘶哑。 “蒋姣,你男朋友在我这里。” 许是害怕蒋姣误会,棠鱼又解释了句,“他好像是喝醉了,应该是走错了房间,麻烦你现在过来一下,把他带回去。” 蒋姣在电话那头顿了一秒,这才说道:“好,我现在就来。” 蒋姣今天晚上就住在对面的酒店,她明天有个通告,这里离机场近。 10分钟后,门铃响起,棠鱼开了门,迎上了蒋姣带着歉意的笑脸。 “不好意思啊学姐,给你添麻烦了,孟听呢?” 棠鱼侧身给蒋姣让了位置。 “在里面。”棠鱼说。 蒋姣抬脚走进去,看见躺在床上的沈孟听,挑了挑眉,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背。 “孟听,回去再睡。” 沈孟听慢慢的睁开眼,视线先是落在蒋姣身上,随后又慢悠悠转到了棠鱼这边。 视线聚焦的一瞬,沈孟听原本迷离的眼色沉了沉。 “她怎么会在这里?” 蒋姣笑,“你好意思说,你住对面那个酒店的503,跑到这边来打扰学姐,人家没报警都算好的了。” 沈孟听移开视线,没再说话。 他缓缓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拉过蒋姣的手腕,从棠鱼身边走了出去。 没看她,也没跟她说话。 棠鱼关上门的一瞬间,听见沈孟听在问蒋姣: “你这次去国外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比原先的预期迟了四天。” 蒋姣说:“行程有变也是常事,临时加了个广告。” 棠鱼关上门,自嘲的笑了笑。 原来方才沈孟听说的那几句话,是对蒋姣说的,问她为什么去国外赶通告那么久才回来。 门外,两人的脚步渐渐没了声音,棠鱼也终于转过身来,浑身无力地靠在门背上。 今天一整个晚上,她都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沉甸甸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直到这一刻,压在她心上的东西才终于碎了。 碎得遍地都是。 第七章 朱丽叶不认识罗密欧 漆黑的夜色里,一辆粉色玛莎拉蒂在主干道上匀速行驶,车厢内很沉默,拐进一条巷子里后,蒋姣才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后视镜。 坐在旁边的男人阖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蒋姣把车停在路边,打着双闪,没过几秒,沈孟听睁开眼睛,幽暗的瞳孔中倒映着路边昏黄的灯光,星光点点之际,只剩下一抹冷戾的阴霾。 蒋姣就知道他没睡着。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找个时间和学姐聊一聊。” 沈孟听看向窗外,下颌线稍稍紧了紧,面色寡淡,“我和她有什么好聊。” 没什么好聊你大半夜装醉跑去人家房间干什么? 蒋姣在心里腹诽。 但毕竟是她的老板,她还是好言劝说,“好歹一夜夫妻百夜恩,你和学姐这么多年……” 也不知道是哪几个字触到了沈孟听的逆鳞,他原本淡漠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车厢里的温度骤然降了几度,沈孟听轻启薄唇,“区区几年,我早就忘了,以后别再提这个人。” 蒋姣转过头来看着他。 是真的忘了吗? 沈孟听这样的天子骄子,如果是被他忘了或者忽略了的人,又何必让他狼狈至此,醉得如此不体面。 她没再说话,只是问:“送你回家还是去公司?” “公司。” 蒋姣重新踩下油门。 半小时后,车子开到沈氏财团楼下,沈孟听一言不发地下了车,背影消失在高耸入云的建筑中。 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公司空无一人,沈孟听独自一个人乘坐电梯上楼,电梯平缓运行,透明车厢外的景色也看得越来越清晰,夜景下的海市很美,他所处的楼层越高,见到的风景也越宏伟。 一直到了35楼,整个海市都被他尽收眼底。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沈孟听走出电梯,漆黑的办公室里,只有落地窗外洒进来的光线隐约照亮了偌大的空间,办公桌上的银质摆件反着光。 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只余下沈孟听的皮鞋鞋底和大理石地面触碰摩擦的微弱声音。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全城。 近百米的高度,路边的行人如蚂蚁一般渺小,川流不息的车辆像一台台流水线上的产品,一切喧嚣都被隔绝在外。 位高者居高临下,却也孤独寂寥。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沉重,每一次用力吸气,他都能感觉棠鱼身上浅浅的花香。 她喜欢用栀子花味的香水和沐浴露。 和棠鱼分手后,他已经整整五年未曾闻过栀子花香。 久违的味道激活了他大脑中某一部分神经,它们在此刻疯狂叫嚣着,让沈孟听觉得有些晕眩。 黑夜中仓促的震动声传来,沈孟听涣散的目光在顷刻间恢复如常。 他接起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杂,音乐声,欢呼声,导致说话的人嗓门也不由得大了几分。 “喂,孟听,你干嘛呢?不是说晚上过来给我捧个人场吗?” 打电话来的齐霄,齐家的混天星小少爷,生平最爱混迹夜场,在海市开了几十个小酒馆,今天是他的第52个小酒馆开业。 提前几天就给沈孟听打过电话,他之前说过会去。 现在却完全把这事儿忘了。 “不是吧,你这脑子不是人形计算机吗,就没有你能忘了的事儿,咋偏偏就把我的事儿忘了。” 沈孟听沉默不言。 他确实记性很好,只能说棠鱼的突然出现,打破了他的节奏。 “临时有事,”沈孟听说,“我让赵粤送瓶Cros Parantoux过去,当是赔礼。” 一听是这瓶酒,齐霄的眼神亮了。 这下他也顾不得兴师问罪了,连忙转移了话题,生怕沈孟听后悔。 “孟听,这周末欧阳老师退休,老秦组织了个聚会,说是让咱们一起去陪欧阳老师吃顿饭,你去不去?” 欧阳正峰是沈孟听的高中音乐老师,当年高中校庆,欧阳正峰设计了一台舞台剧,沈孟听是男主角。 至于女主角…… 沈孟听的眼皮跳了一下,他闭眼,手指按压眉心,揉了揉。 “到时候再看吧。” 齐霄挑眉。 一般沈孟听说这话,就是大概率不去了,估计到时候又是让秘书送个礼物过去,当做心意。 不过齐霄也不在意,毕竟今天到手一瓶好酒,他心满意足。 挂断电话,沈孟听心底深处的记忆再次跑了出来。 那场舞台剧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当时全校票选朱丽叶的扮演者,即便那时候的棠鱼深陷不雅舆论中,但她的美貌,还是让她一骑绝尘地当了第一名。 他和棠鱼合作排演,一个月的时间,每天在舞蹈室一起待至少一个小时,直到最后一天的时候,沈孟听出去买了些喝的回来,还没进门就听见别人问棠鱼,觉得沈孟听怎么样? 他的脚步顿下,无声站在门外,似是也在等待她的回答。 却听见棠鱼有些迷茫地问:“啊?谁?” 众人笑作一团。 “你不是吧,棠鱼,人家当了你一个月的男主角了,你竟然不知道他叫什么?” “沈孟听啊,大校草啊,咱们学校就没有过这么帅的,而且还是学弟,高一三班的,你没听说过?” “天哪,朱丽叶竟然不认识罗密欧,地狱级笑话。” 沈孟听站在门外,不知过了多久,才推门进去,面无表情,把买回来的饮料放在一旁,大家一一去拿。 有人给棠鱼也拿了一瓶,还撞了撞她的肩膀,“快去跟你的罗密欧说一声谢谢呀。” 棠鱼拿起水,“谢谢你。” 沈孟听眼睛也不抬,更没有搭理她。 演出当天,舞台剧非常成功,结束后大家在后台互相加qq,棠鱼也去找了沈孟听,问他要不要加个qq。 沈孟听是怎么回的呢? 他依旧神色冷漠,淡淡道:“没必要,不熟。” 时间过去那么多年,沈孟听还记得她当时的眼神。 像是觉得受到了多么强烈的伤害一样,眼神里甚至带着盈盈的泪光。 不过他只是不经意间匆匆看了一眼,不知道到底是泪光,还是眼影的亮片在灯光下的反射。 可她那副样子,到底是让他心里不太好受。 他本来打算拿出手机,却看见棠鱼已经转身离开,只留给他一个看起来有些孤寂的背影。 沈孟听觉得很可笑。 明明是她不把他当回事,整整月余,连他叫什么也不知道。 为什么到头来,委屈的还是她? 就好比现在。 五年前,明明是她不辞而别,仿若人间蒸发。 为什么多年后重逢,她却在他面前如此谨小慎微,处处可怜? 沈孟听离开后,酒店房间好像比原先更安静了。 棠鱼去卫生间写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刚才之前买的药也到了。 她坐在床边擦药,却感觉好像坐到了什么东西,侧目一看,从被子下面摸到了一个u盘。 全黑色的金属质地u盘,背面刻着一个s,除此之外再没其他。 应该是沈孟听刚才落下的。 她本来想再给蒋姣打电话,但一看时间,现在已经很晚了,人家小情侣刚才一起回家,现在应该正好在温柔梦乡。 她还是不便打扰。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打了微信视频过来,棠鱼接起来,屏幕上闪现出一张填满了整张屏幕的灿烂笑脸。 “妈妈!” 第八章 妈妈,我想你 女孩的声音在那头甜甜地响起,圆圆的大眼睛不停扑朔着,长而密的睫毛弯成月牙的形状,两颗小小的门牙在屏幕下方一晃一晃的。 光洁的小脸蛋上透出有些不太自然的白,像是没有什么血色。 棠鱼见到女儿的笑容,面上的疲惫一扫而光,笑着叫她的名字。 “乖宝宝,小允儿宝宝,今天有没有吃饭睡觉呀?” 女儿软软糯糯地点头,凑近屏幕,一张小嘴巴嘟起来。 “小允儿今天有吃饭睡觉,听医生阿姨和叔叔的话,只是小允儿有一点不乖。” “哪里不乖?” “小允儿很想妈妈,太想妈妈了,所以哭了。” 棠鱼的心碎成了两半,一半被火烤着,一半落入了冰窖,心痛如绞。 “宝贝没有不乖,是妈妈的错,是妈妈这么久没有跟宝贝联系,让宝贝担心了。” 棠星允伸出小小的手,抚摸着屏幕上妈妈的脸,像是在感知妈妈的温度。 “妈妈,我想你。” 眼见着母女俩都快要绷不住情绪哭出来,还是一旁的男人把手机从乖宝宝的手上拿过,嗓音温和。 “乖宝宝,医生阿姨刚才是不是说过,五点有个绘画课?” 现在是英国时间的下午五点,那边今天天气很好,难得的没有下雨。 小允儿被医护带走去参加绘画课之后,手机里安静下来,棠鱼久久没有说话,直到男人说: “大概还需要一个多月,等小允儿这个疗程的治疗结束以后,我再带着她回来找你。” 棠鱼点点头,看着他也有些疲倦的脸,“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他笑笑,“我的身体就这样,有一天算一天吧,现在挺好的。” 棠鱼抿了抿唇,没说话。 男人看着她,“棠鱼,当初的事,其实我可以去和孟听解释。” 棠鱼不知道话题怎么又转到了沈孟听身上,她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下,随后才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呼出一口气来。 “沈大哥,我和他分手,和你无关。” 所以也无需解释。 挂断视频后,棠鱼身体后仰,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从刚才到现在,她手心里一直握着那枚u盘。 方才还是温热的,现在已经变得冰凉。 有关沈孟听的一切,都在这个夜晚被无限放大。 他覆在她身上的身体,他语气炙热的质问,他燃烧着火焰的瞳孔,都像是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棠鱼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像大家都觉得是她对不起他,是她的不告而别,给他带来了伤害? 不是这样的。 五年前的一幕,她至今都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她的外婆病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有个照顾她的人。 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想去问问沈孟听,要不要,跟她结婚。 想把沈孟听带去外婆的面前,给外婆看看。 看看她遇到了她多么喜欢的人。 因为外婆常说,一个人一旦有了自己珍爱的人,生活就有了指望。只要生活有了指望,就一定会越来越好。 她想要告诉外婆,她的未来有指望了。 她满心欢喜和期待的去找沈孟听,却刚好听见了他的朋友们在跟他讨论她的事情。 “沈小公子,你打算跟你那个女朋友玩多久啊?你该不会真上头了吧?” “也不怪孟听哥上头,他女朋友是真漂亮,长得像奶茶妹妹和刘亦菲的结合体。” “不过……沈公子,你家里难道会同意你跟她的事情吗?我可是听说棠鱼从小就没有父母,一直跟着外婆长大的,家里条件很一般,连小康都算不上吧?” 这样的家庭,在沈孟听的社交圈子里,比乞丐好不到哪儿去。 棠鱼屏住呼吸,然后就听见了那一句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 沈孟听的声音慵懒随意,带着上位者的从容雅致,不咸不淡,轻笑莞尔。 “就凭棠鱼的条件,想进沈家的门,等下辈子吧。” 那是棠鱼第一次体验到了耳鸣的滋味。 世界像被猛地拔掉了电源,所有的背景音——沈孟听的调侃声,他朋友们的笑声,包间内时断时续的音乐声,瞬间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颅内一场盛大而恐怖的独奏。 持续不断的高频尖啸,混合着低沉震动的嗡鸣,仿佛有无数只蝉正紧贴着她的耳膜疯狂振翅。 她捂住耳朵,心脏便开始发慌,捂住胸口,太阳穴却剧痛不止。 棠鱼落荒而逃。 她去了医院,预约了手术,却在护士叫到她的名字时匆匆离开,跑到空无一人的河边放声大哭。 棠鱼回到宿舍,一个人待了整整三天,没有联系沈孟听,而沈孟听也没有给她打过一通电话。 第四天,一个自称沈孟听大哥的男人联系到了她。 “你好,我叫沈章棋,我是孟听的哥哥。” 棠鱼和沈孟听在一起三年,从未听说过他还有一个大哥。 原来从头到尾,他真的从未想过让她和他的人生、他的家庭,有任何牵扯。 沈章棋约她见面,开门见山,直接给了她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五百万,谢谢你这几年对孟听的照顾。恕我冒昧,我似乎听说你的外婆最近身体不太好,我联系了英国的一个专业团队,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去那边看看。” 棠鱼明白了沈章棋的意思。 沈孟听一早就没有打算和她有什么结果,就凭她的条件,下辈子也入不了沈家的眼。 所以他让他的大哥和她谈分手,给她一笔钱,又给她介绍医生,让她知进退,明事理,拿钱走人。 棠鱼做了决定。 那一年六月,大学毕业后,所有人都沉浸在前途一片大好的喜悦里,只有她无声无息,连毕业证都是给老师留了地址寄送,孤身一人拉着行李箱,离开了这座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 第九章 整整十年 棠鱼在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这个觉睡得很不踏实,可能是因为沾染了沈孟听的气息,她的梦境里全是有关他的一切。 从她第一次在高中学校里见到他,他在人群中孤傲冷戾。 她和他演舞台剧时他对她情深似海的眼神,她服下毒药即将走向死亡时,他沉深似海的眼里真的落下一滴泪水。 他们的第一个夜晚仓促又美丽,他看似冰凉的面容下隐藏着一具烫得让她发颤的身体。 在棠鱼的印象中,沈孟听好像一直是两个人。 白日里的矜贵自持,举手投足间慵懒随意,似乎什么都不在意。 可没人知道日落降临以后,他的眼睛锐利如剑,像藤蔓一样缠在她的身上,惹得她心跳加速,体温骤升。 从凌晨缱绻到破晓。 他会在天际的第一缕阳光洒落进来的时候,在她的脸上覆上一个吻。 又酥又痒。 棠鱼醒来时,眼角有一行清泪。 太阳穴有些胀痛,她皱眉坐起来,双手按压了一会儿太阳穴和眉骨,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想起今天和周期期约了饭。 周期期是她的高中同班同学。 也是她出国前除了蒋姣以外的唯一一个朋友。 二人约在了红鼎国际的一家中餐厅,周期期在见到她的第一面时就惊讶出声。 “棠鱼,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还是那样漂亮,那样清冷,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人。 “我那天看见你发的微博了,晓得你回来了,本来是准备来机场接你的,谁晓得那天我爸心脏有些不舒服,我送他去医院了,就把这事儿忘了,所以才约你今天出来吃饭。”周期期解释道。 棠鱼笑笑,“不用来接的,那么晚了。叔叔现在没事吧?” “没事,习惯了都,自从之前感染了一次流感,心脏三天两头就不舒服。” 周期期喝了一口柠檬水,上下打量棠鱼。 都说出国太久的人,面相会改变,会让人一眼看出在国外待过的样子。 但棠鱼真是感觉哪哪儿都没变,还是青春靓丽得跟个大学生一样。 “你这次回来,是待一段时间就走,还是长期定居了?”周期期问。 “不走了,”棠鱼说,“我已经找好工作了。” “这么快?” 周期期笑,“那我们以后就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聚了。” 可棠鱼却实话实说:“我可能会比较忙,白天要上班,晚一点还有个兼职。” “什么兼职?” “一个酒店的服务员。” 周期期愣住。 她没想到棠鱼会做这种工作,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毕竟她是正经的大学生,还在国外待了五年。 可棠鱼却是随意笑笑,“酒店工资开得很高,工作都是用时间换钱而已,没有什么高低贵贱的。” 周期期看着她,再次感叹。 不愧是棠鱼啊。 她念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当时全校人都在造她的黄谣,她还是自己上自己的课,周期期问过她一次,她说:“难道我说不是那样的,他们就会信吗?反正也不信,我也懒得说了。” 后来她去英国五年,现在回来了,还是孑然一身的潇洒自由。 毕竟对周期期来说,她是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面去当服务员的。 “你呢,”棠鱼问她,“最近怎么样?” “我下午有个面试,沈氏财团策划部,可紧张了。” 棠鱼一听,愣住了。 沈氏财团。 她握着水杯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瞬,面色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周期期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自顾自地说:“沈氏财团工资开得很高,但是要求也很严格,我前同事面试了三回,卡在最后一面上,听说是被沈孟听亲自pass的。我那个同事长得很漂亮,去终面之前还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没想到那个沈孟听看都不看一眼就说不合适,也不知道哪儿不合适。” “沈孟听你还记得吗?我们高中时候的学弟,那个时候大家都在传,他好像是被沈家打压流放了,所以才会来我们学校。” “我记得你还跟他一起演过舞台剧的,叫什么来着……” 棠鱼安静听着,目光却有点涣散。 她轻轻垂下眸,“罗密欧与朱丽叶。” “对对对,”周期期笑,“我听说后来他报考的大学和你的一样,你们在大学的时候有见过面吗?” 棠鱼咬了咬唇,还是摇头,“没有。” “也是啊,沈孟听这样的人,和我们也不是一个阶层的,当然没有什么交集了。” “是啊。”棠鱼说。 她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小牛皮纸袋,里面装着沈孟听的u盘。 棠鱼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小牛皮纸袋,递给她,“期期,你下午去沈氏的话,能不能帮我把这个放在前台,就说是给总助赵粤的。” 周期期接过她的东西,“行。” 她并不诧异棠鱼会认识沈氏财团的人,毕竟作为海市最大的集团,整个海市有三分之一的人都在沈氏财团或者名下的公司工作。 两个人吃完午饭就互相道别了,临走之前,周期期像是想到什么,跟她说了件事儿。 “欧阳老师要退休了,你记得吗?音乐老师,欧阳正峰,排练你们舞台剧的那个。我昨天在高中校友群,听到有人好像说要组织个聚会,和欧阳老师一起吃个饭呢。” 棠鱼一怔,“这么快吗?他都要退休了。” “都过了十年了。”周期期笑。 十年。 是啊,高中毕业的那一年,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 周期期问她:“如果真的要聚会的话,你去不去?之前高中校友会已经组织过几次了,你都在国外,现在回来了,要回去看看吗?” “不去。” 棠鱼几乎是没有犹豫。 周期期看着她的脸色,想也明白,棠鱼高中的时候被整个学校的人造黄谣,那些人的确是不值得她再回去看看。 “好,那我先走了,有空常联系。等我这段时间忙完,来家里吃火锅吧。” 棠鱼微微笑着点头。 “嗯,好。” 第十章 孟听和她好过 棠鱼从餐厅出来,没有着急离开,逛了一下商场。 她慢慢走着,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各式各样的店铺,除了几个人尽皆知的奢侈品牌,其余的大部分牌子她都不认识。 随便走了一家进去,一条最简单不过的裙子上的吊牌价格都是五万多。 她又看了旁边一条高领毛衣,三万八。 棠鱼有些微讶,放下吊牌。 她的动作被一旁的柜姐收入眼底,柜姐冷笑了一声。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店里的商品都是专业设计师亲自设计,全世界都找不到一件同款的,质地也是纯羊绒,价格肯定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您要是喜欢的话,看看就好,不要再用手去摸了,要是摸坏了,我担心您赔付的话会有压力。” 柜姐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实在太明显,棠鱼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跟她置气,转身就打算离开了。 谁知柜姐继续在后面嗤笑,“哪里来的乡下人,连我们牌子都不知道,只晓得上手摸来摸去的。” 棠鱼停下脚步。 她转过身去,眼神有些冷。 柜姐不甘示弱地和她对视。 这些人的眼睛都跟鹰似的,一眼就能认出顾客身上衣服的价格,她断定棠鱼这一身不超过一千块钱,也没什么好怕的。 谁知棠鱼只有一句话。 “你一个月的工资能买得起你们店里几件衣服?” 柜姐一愣,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表情变得有点狰狞,似乎很不服气,但是完全想不到任何话来反驳她。 棠鱼没有跟她过多纠缠,转身就走了。 虽然心里知道没必要跟这样的人置气,但棠鱼也没有了继续逛街的心思。回国的时候就知道现在国内物价突飞猛进,没想到进得这么猛,让她怀疑人生。 乘坐电梯下去,到了一楼,门打开的一瞬间,棠鱼就看见了面前巨大的液晶显示屏。 正在播放今天上午的一场电影颁奖典礼,最佳女主角正是蒋姣。 扶着蒋姣上台领奖的人,是沈孟听。 聚光灯和闪光灯落在两个人的身上,如影随形,所到之处都是艳羡的目光。 蒋姣笑容璀璨,沈孟听虽面色淡淡,但一双黑眸柔情似水,只是偶尔瞥到一眼镜头,都能激起无数少女心跳起伏。 他风度翩翩,将蒋姣送上领奖台,退隐暗处,站在角落与她对视。 导播的镜头切向沈孟听,镜头外的棠鱼猝不及防地和他对视,落入他幽暗的瞳孔中。 她生生后退一步,在旁人有些不解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 快到年底,海市的人流量相较之前要少了一点,就连路上的车都没有之前那么拥堵了。 沈孟听坐在车里后座,耳机里,赵粤正在和他报备今天的财经新闻,沈氏财团的股票今天上涨了四个点。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上午出席的那个颁奖典礼。 财团继承人有一段稳定牢固的感情生活,对整个集团都是正面影响。 这也是当初沈孟听找蒋姣合作的原因。 这些年,沈孟听已经渐渐成为了沈家的主心骨,带着沈氏集团短短几年利润翻了十倍,当之无愧的海市首富,一骑绝尘。 没有人再敢轻视他,怠慢他,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他那些不堪的往事。 比如他小时候经历过一场绑架,回来以后换上了幽闭恐惧症,有人总嘲笑他这点儿心理素质都没有,怎么继承大统。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当初沈孟听的父亲沈建山才将他驱逐流放,想磨一磨他的心性。 可十年过去,那个嘲笑他的所谓大哥已经被他亲手送去了国外,断绝了继位沈氏的可能。 现在的沈家,就连沈建山在他面前说话也没有多少分量。 至于幽闭恐惧症。 多简单。 自此以后沈孟听所到之处,都是明亮的灯光和宽敞的厅堂,他不会再有发病的机会。即便发病,也多的是人迫不及待想要拯救他,在他面前博得一份好感,又有谁敢嘲讽他呢。 这个世界上,没有权利地位解决不了的事情。 沈孟听看向窗外,人流如织,到处都是一样的面孔。 他有轻微的脸盲,这么多年,只有一个人的脸,让他在每次看见的时候,都第一时间认出来。 沈孟听的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心里那根刺忽然动了。 耳机里赵粤的声音消失,有电话打进来,他中断通话,接了起来。 是老秦和齐霄。 “孟听啊,明天到底来不来?酒店已经定了,咱们约了几个高中哥们儿,还有当初你们排练舞台剧的那些人,一起给欧阳老师送个行,他退休之后就要移民新西兰去找他女儿了。” 说到舞台剧,沈孟听的眼神暗了一瞬。 他问了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他们都要去?” “哪个他们?” “舞台剧,”沈孟听声音有些干,“演出的那些人,都要去?” 老秦仔细想了想,“演蒙太古那个要去,班伏里奥也要去,神父也去……” 老秦说了一大堆人名,就是没有那个人的名字。 沈孟听渐渐有些不耐烦,眉心微蹙,却没有打断他,屏住呼吸听他继续说。 终于,他听见老秦说:“还有你那个朱丽叶,说是有时间就去,不一定。” 沈孟听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 他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直到老秦问他:“诶,你说句话啊,你到底去不去啊?” 沈孟听回过神来,匆匆撂下一句“有空再说”,就挂断电话。 听见电话里的忙音,老秦没好气。 “这小子,问了这么多又说有空再去,那他问个毛线啊!” 一旁的齐霄倒是想起一件事。 “你记不记得那个朱丽叶,好像叫棠鱼,当时比我们大一级,后来孟听和她好过一段。” “真假的?”老秦瞪大眼睛。 不怪他不知道,高中毕业后他就去国外了,前年才回来。 沈孟听大学那几年在沈家没什么地位,沈家培养的继承人是他大哥沈章棋,所以孟听是在国内上的大学。 齐霄印象也不深了,毕竟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女朋友都是一周一换。 但是他确实隐隐约约记得,有次孟听生日,是带了棠鱼一起的,两个人感情似乎还很好,孟听还给她夹菜,帮她挡酒。 后来就没再见过了,可能是分了吧。 第十一章 她的风评不太好 晚上六点,沈孟听还是去了酒店餐厅。 老秦看见他,“噢哟”了一声,拍了拍齐霄的肩膀,“给钱!” 两个人拿沈孟听下赌注,赌他今天到底来不来,齐霄觉得他大概率不会来,可老秦想起刚才沈孟听在电话里云里雾里问的那些,估计是要来的。 他一来,就成了餐厅内当之无愧的焦点。 餐厅今天被包了场,来的都是海市一中的高中同学们,之前大家听说沈孟听可能要来,就基本上都来了。 可沈孟听环视一圈,没看见那个人。 他意兴阑珊,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不出两分钟,身边三三两两的,就围了人上来。 “沈总,好久不见,我是三班的王乐安,您记得吗?” “沈总,我是二班的陈若愚,我现在在沈氏的子公司沈氏证券上班,谢谢您给的工作机会。” “沈总……” 声音不绝于耳。 头顶冷白的灯光落下来,映衬着沈孟听漆黑冷寂的眉眼,他面色淡漠,目光随意看向门口,好似没有对焦。 他回过视线,看向跟他说话的这几个人,有男人,有女人,都长着差不多的脸,他分不清谁是谁。 他没有说话,只是大门那边一旦有人推门进来,沈孟听的视线总是会看似不经意地飘过去,又收回来。 老秦看了一眼时间。 “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吧?刚才欧阳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说路上有点堵车,还有几分钟就到。” 话音刚落,一个瘦瘦小小的老头就钻进来了。 “欧阳老师!” “欧阳老师,好久不见!” “欧阳老师看起来还是这么年轻!” 沈孟听看过去,也站起来,叫了一句,“欧阳老师。” “孟听也来了?大忙人啊你,”欧阳老师乐呵呵地笑道,“真是谢谢你们了,还专门给我举办个送别仪式,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主角到了,大家一一落座。 沈孟听在坐下之前,又看了一眼门口。 大门紧闭,只有站得笔直的服务生。 交杯换盏后,餐厅氛围渐渐活跃,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聊着天,有人把话题引到了当初那场轰动全校的舞台剧上。 校庆表演大部分都是俗套的唱歌诗朗诵,舞台剧很少见,再加上阵容很是惹眼,男帅女美的罗密欧和朱丽叶,一出场就让全校学生都沸腾了起来。 “沈总的演技真是好,看着朱丽叶的时候情深似海,连我在旁边都被感动得快要哭了。” 说话的是饰演劳伦斯神父的同学,一旁也有人笑着说道:“说起来还挺好笑的,沈总和棠鱼在舞台上那么入戏,两个人爱得难舍难分,谁晓得排练的时候,棠鱼都不认识沈总呢。” 沈孟听握着手中的高脚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里面的液体。 他一个眼神看过去,刚才说话的人立刻就没了声响。 好在有一起参加演出的女生李明月及时解释,“不是,棠鱼之后跟我说过,她不是不认识沈总,是当时在发呆,我们问问题的时候她没听清楚,所以才问的是谁,不是不认识。”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沈总高中的时候那么有名,有谁不认识啊。” 倒是一旁的齐霄听见这事儿笑了一下,看向沈孟听,“还有这么有趣的事儿,孟听,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 沈孟听仰头喝下那杯酒,很一般的香槟,索然无味,他皱了皱眉,冷厉的视线再次扫了一眼门口。 齐霄还在自顾自地说话,“我对那个棠鱼没多少印象了,就记得她那个时候好像风评不太好?” 这个话匣子一出来,就有不少人想八卦了。 毕竟棠鱼曾经在学校是仅次于沈孟听的风云人物,大家都有兴趣想知道。 “咳咳,”发出声响的是欧阳正峰,“孩子们,都吃得差不多了吧?我人老了,没有你们的好精力,老伴儿打了几通电话来让我早点回去睡觉,你们慢慢吃,账我已经结了。” - 老秦喊道:“欧阳老师,您去结什么账,我之前说过了,账都记在我的名下。我一会儿让服务员把钱打您卡上。” “齐霄,让司机送欧阳老师回去。”沈孟听开口。 齐霄:“o了。” 众人送欧阳老师回去,虽然主角走了,但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又有响当当的人物在场,当然要多聚一会儿。 沈孟听坐在原地,看着已经落下一大半的酒,淡黄色的液体在灯光的映射下晃动着反光,偶尔刺向他的瞳孔。 那个说了一半的话题戛然而止,心间莫名吹起了一阵风,挺痒。 他淡淡开口,“你刚才说,什么风评?” 刚才说话的那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孟听问的,应该是棠鱼那个事儿。 齐霄看向沈孟听,“你不知道?棠鱼高中的时候跟那个体育老师的事儿。” 沈孟听眉心微蹙,目光扫向他,带着一丝困惑。 他是真不知道。 大家都是成了年的人精,惯会看人眼色,眼瞧着沈孟听明显对这事儿有兴趣,便有的是人上赶着给他解释。 “棠鱼大一的时候,去校长办公室举报,说体育老师偷看她换衣服,还提出要跟她交往,校长叫了体育老师去对峙,体育老师不承认,说是棠鱼勾引他,想让他帮忙开病假条,每周就不用晨跑了。” “反正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棠鱼也没证据,操场的更衣室也没有监控,所以也没有惩罚体育老师。” “倒是体育老师人长得帅,那时候很多女生刚刚情窦初开,体育老师人高马大,又很温柔,很多学生都很喜欢她,于是在这件事儿上,就偏向了体育老师。” “至于棠鱼嘛……她一直以来人缘就一般,性格太孤傲了,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听说那件事儿之后,很多人说棠鱼就是喜欢勾引男生,还有好几个人证呢。” 这时,刚才那个替棠鱼解释的李明月说话了。 “那几个说棠鱼喜欢勾引男生的人,都是曾经被棠鱼拒绝过的人,得不到就诋毁罢了。棠鱼不是那样的人,虽然我跟她不熟,但是我就是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第十二章 棠鱼,开门 后来这事儿的舆论越闹越大,棠鱼最后受到了处分,记了个过。 当时几乎整个高中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儿,就算是后面进学校的学弟学妹们,也在口口相传中知道了不少关于棠鱼的八卦。 只是因为沈孟听这人向来不喜欢和人交谈,所以很少有什么话能传到他的耳朵里。 没有人注意到,虽然大家越说越来劲,餐厅里的氛围也看起来越来越好,但沈孟听的脸色,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冷若冰霜。 他缓缓站起身来,周遭的议论声渐渐隐了下去,齐霄和老秦这才发现沈孟听脸色不对,正要问他,却看见他冷寂的眼神落在老秦的脸上。 老秦一怔。 沈孟听盯着他,“不会打听消息就少说点话。” 说完,不等老秦反应,沈孟听就走了。 留下齐霄有些不解地看着老秦,“你哪儿惹他了?” “我有病啊我招惹他,我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托你问什么事儿了?” “没有啊,”老秦绞尽脑汁想了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估计这么多年寂寞难耐,欲求不满了吧。” 齐霄不由得笑出声。 圈子里都知道,这几年沈孟听接管沈家大业,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别说女人了,身边连只母苍蝇都没有。 至于蒋姣,他们这几个哥们自然是知道那两个人只是合作关系。 齐霄看着沈孟听走远的背影,自顾自分析。 “男人动怒一般只有两种可能,一为钱权,二为女人。”他眯了眯眼,“钱权孟听已经都不缺了,那就只可能是为了女人了。” …… 沈孟听驱车离开,回到公司。 浪费了一晚上的时间,他手上还有很多文件等着他处理,办公室顶灯明亮刺眼,沈孟听蹙起眉头,四下看了看,想找遥控器把灯光亮度调低一点。 一抬眼,却看见一个不曾见过的牛皮纸袋放置在茶几角落。 沈孟听视线聚焦,走过去,拿起牛皮纸袋。 “哐当”一声。 里面的东西应声落下,砸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孟听目光下移,看清那枚u盘,眸中有黑影划过。 他缓缓弯下身子,半跪在地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拾起那枚u盘,放在指尖,沉沉的目光落在它身上。 空气静谧,沈孟听好像闻到了一股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栀子花香。 他的瞳孔缩了缩,站起身来,眸色晦暗,给赵粤去了电话。 “这个u盘,是谁送来的?” …… 晚上十一点,大堂经理和前台战战兢兢地在监控室里调取监控,身后站着的人气场冷若寒霜,凌厉的视线如芒在背。 前台努力回想,“是一个小姐送来的,她好像是来公司面试的……说把这个东西交给赵助理,我实在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了……” 大堂经理一边看着监控,一边拉着前台认人。 赵粤看着沈孟听的脸色,“沈总,今天公司面试的一共有九个人,需不需要我把那九个人的资料都调过来给您看看?” 沈孟听眸色依然深沉,一言不发,好在前台这时候终于看见那个人,小声惊呼。 “是她,就是她!” 监控画面暂停,沈孟听屏息抬眼,看见了一张陌生的、毫无记忆点的人脸。 倒是赵粤把人认了出来。 “沈总,好像是策划部今天面试的人,叫周期期。我把她的资料拿过来。” 赵粤调取了关于周期期的所有档案,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指尖微动,一目十行,最后把目光落定在她的高中教学经历上。 海市一中,12级5班。 棠鱼的高中同学。 空气凝固了一瞬,赵粤明显能感觉到身旁的人呼吸仿佛滞了一下。 “有什么问题吗?沈总。” 沈孟听合上资料,敛下眼眸,淡淡说了句,“通知人事和策划部,让她明天来上班。” 赵粤收起资料,不问缘由,恭恭敬敬说了声“好”。 沈孟听站起身,走到落地窗旁,海市的夜景堪称一绝,亚洲之最,各色灯光染亮了半边天。 他面色淡然,呼吸均匀。 下一秒,他重新将放在桌上的u盘握在手心,抬手拿起一件狐皮大氅,漆黑的眼眸中是无尽的冷色。 几乎是同一时间,棠鱼在酒店里接到了周期期的电话。 周期期很是兴奋,“刚才沈氏财团的人给我来电话了,让我明天就去上班,天啊,棠鱼,我没想到这么顺利这么快,还以为要经历好几次面试呢,没想到才一天时间就出结果了,这么快就能去上班了。” 棠鱼也为她高兴,“那说明你的业务能力过关。” 周期期之前在电视台的企划部上班,组织策划了好几次大型的文娱汇演和电视台活动,简历丰富漂亮。 “明天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我觉得你是我的福星,我这段时间烦心事挺多的,一遇到你就感觉好起来了。” 棠鱼想了下,说:“晚上可以一起吃个晚饭,吃完我还得上班。” “好,”周期期说,“到时候我把餐厅位置发给你。哦对了,棠鱼,有个事儿跟你说一下。” “什么?” “昨天,高中一个学弟联系我了,好像是秦家的那个小少爷,问我有没有你的联系方式,问你去不去参加欧阳老师的退休欢送会,我知道你不去,但是也不想把话说得太死得罪人,就替你说了句有空就去,没空也没办法。” 棠鱼知道周期期是为她好,国内是个人情社会,可以不交朋友,但不能多个仇人。 她没放在心里去,和周期期聊了几句后,刚挂断电话,门口就响起了门铃声。 此时已经快要十二点了,会是什么人敲门? 棠鱼走到门口,问了句,“谁?” 门外久久没有声响。 她站在门后,皱起眉头,心下多了几分警惕。 门铃声再次响起来,在安静的夜晚显得十分突兀,棠鱼的声音也不由得冷了下来。 “谁在外面?不说话的话,我要报警了。” 就在棠鱼的心脏狂跳不止时,男人低沉的嗓音透过厚重的大门,犹如一根针插进她的耳道,让她整个人停下动作,呆愣在原地。 “棠鱼,开门。” 是沈孟听的声音。 第十三章 好歹曾经跟过他几年 熟悉又久违的嗓音在门外戛然而止,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击碎了这个看似宁和的夜晚。 棠鱼站在门后,手指不由自主地覆在门把手上,蜷缩又松开,掌心一片湿冷。 猫眼里那个模糊的身影一侧,依旧带着掌控一切的压迫感。 她想不明白他要干什么,这么晚了,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到底要不要开门,开门又要跟他说什么。 她跟他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棠鱼的内心天人交战,门外又传来沈孟听略微有些不耐的声音。 “我不想弄得人尽皆知,扰人清梦,我只是找你有事,希望你别多想。” 客气疏离的说辞,冷静平和的语气,衬得此时此刻明显慌了手脚的棠鱼显得有些可笑。 她的呼吸渐渐放缓,脸上的表情也慢慢淡了下来。 “啪嗒”一声。 门开的一瞬间,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口,似乎是刚从什么场合过来,西装革履,身姿笔挺,只有领带被扯得松了些。 一只手垂在一侧,另一只手随意拿了一件大氅,悬在地面上。 沈孟听安静如斯地站在棠鱼面前,肩头落了些风雪,额前的碎发扫过他那双漆黑冷寂的眉眼。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寡淡,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就这么直白的、毫不避讳地落在棠鱼的脸上,炙热的视线像是要钉进她的眼中一般。 棠鱼以为面对他时会忍不住的紧张,可真正站在他面前,她余下的只有平静。 他不说话,她也默不作声,四目相对之间,谁都没有失了分寸。 良久,沈孟听扯起嘴角一侧,微微偏了偏头,肩膀上的那片雪花已经消融在他的黑色缎面衬衫上。 “棠小姐还真是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是不是哪个男人来你的房间叫你开门,你就这样开了?” 冷不丁被他这么讽刺一遭,棠鱼微不可闻地咬了下唇,睫毛微闪,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只是担心沈总如果有什么要紧事,打扰了我不要紧,被酒店其他人看见大晚上出现在我的房间,对沈总名声有损。” 一个是“棠小姐”,一个是“沈总”。 沈孟听微眯眼眸,说不上是嘲讽还是愠怒的一声轻嗤,目光看向她的身后,那张酒店的大床上。 他呼吸微顿,淡淡开口问道:“我之前在这里落下的那枚u盘,是不是棠小姐给我送到公司里来的?” 棠鱼没想到沈孟听专门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个。 她垂了垂眸,点头,“我叫我朋友送去的。” “既然如此,我那天晚上还掉了一个钥匙扣,和u盘是连在一起的,不知道棠小姐为什么只还了我一个u盘。” 棠鱼有些愕然。 她微讶抬眼,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沈孟听幽深的眼眸,心脏蜷缩。 “我只看到了一个u盘,不知道什么钥匙扣。” “那就奇怪了,”沈孟听上前一步,“两样东西是连在一起的,现在u盘是你捡到的,另外一个去哪里了?” 他跨步向前,棠鱼就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可即便如此,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棠鱼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在他走上前来的一瞬间,她的脸似乎轻轻碰到了他衬衫上的一颗镶嵌着宝石的扣子。 宝石冰凉,碰到她的脸,她微微打了个寒颤,但目光还是不甘示弱地和沈孟听对视。 “我说过,我没有私藏你的东西,”棠鱼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凉意,“虽然沈总的东西都很值钱,但是我还没有缺钱到需要去贪污一个钥匙扣的程度。” “是么?”沈孟听似笑非笑,懒懒道,“那个钥匙扣是百达翡丽一百五十周年庆的限量款,购买的要求是累计消费一个亿,全球限量十个,一个价值百万不止。” 棠鱼咬紧牙关,而面前的人却步步紧逼。 “棠小姐曾经好歹也在我身边跟了几年,应该也有点识货的眼光,多多少少也应该知道它价值几何吧?” 他提起从前,棠鱼心中藏了许久的酸涩翻涌上来,她眼眶微红,垂眸用睫毛挡住,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缺钱。” 沈孟听又是冷笑,“不缺钱,一个985毕业的海归大学生,去做酒店服务员?” 棠鱼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沈孟听的气息近在咫尺,透着寒意。 “棠小姐要是还不肯把东西拿出来,我不介意叫几个人过来搜一搜,价值百万的东西,如果真从你的房间里找到,可是足够立案了。” 棠鱼的心理防线被沈孟听一一击溃,她沉默半晌,将眼里的泪水隐了又隐,才抬起头来,有些倔强地看着他。 “沈孟听,钥匙扣上的戒指是我的,我用了很多方法,都没办法把戒指从上面弄下来,所以才把钥匙扣一起留着。” 沈孟听的目光陡然变冷。 他好像是被棠鱼这句话击碎了理智,浮于表面的冷静自持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是戾气的眼神,如黑云压境一般落在棠鱼的脸上。 他抓住棠鱼的手腕,扯着棠鱼就往房间里面走。 一阵风从窗外刮过,扑向房门,“砰——”的一声巨响,大门紧闭,震得房间似乎都微颤了两下。 沈孟听的眼里爬上几丝猩红,他拉着棠鱼的手腕带向自己,棠鱼猝不及防,又是惊吓又是不知所措,一只手被他死死攥住,另一只手只能抵住他的胸口。 想用力打他,但她现在根本使不上力气。 棠鱼咬牙切齿,“沈孟听,你干什么!” “你叫我什么?”沈孟听垂眼看她,下颌线紧绷,“沈总?还是沈孟听?” 棠鱼咬着唇怒视着他。 是他先开口叫她棠小姐的,不是么? 就好像当年大学军训,她和他说话,他冷冰冰一句“你认识我?”,让她觉得自己可笑得很。 沈孟听盯着这样的棠鱼,微红的眼眶,一双如水的眸子里浅浅淡淡地蓄着一汪水,波光粼粼的。 咬紧的唇瓣粉红似血,急促的呼吸悉数喷散在他的脸上,刺激着他的视听。 沈孟听喉结上下一动,险些就要忍不住。 第十四章 棠鱼,你少自以为是 男人带着侵略的气息越来越近,棠鱼的心跳得很快,她跟他在一起三年多,当然知道这样的信号代表着什么。 许是呼吸过于急促,棠鱼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缺氧,看着沈孟听愈加幽暗的瞳孔,她冷冷开口。 “沈孟听,蒋姣是我朋友,我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 沈孟听的动作戛然而止。 棠鱼订的酒店房间并不大,简单的单床房,有些逼仄的卫生间和过道,她被面前的人逼在角落,退无可退。 周遭带着旖旎的温度慢慢退却,棠鱼能感觉到,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放松了力度,肌肤相抵的掌心渐渐变得有些冰凉。 沈孟听的气息在她的头顶上方盘旋,“棠鱼,你还真是和从前一样,自以为是,自私又虚伪。”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冰冷得让人生惧。 自以为是,自私又虚伪。 这几个字劈头盖脸地砸在棠鱼的心里,她呼吸都在颤抖,“彼此彼此。” 禁锢住她的力气陡然消失,沈孟听松开她,语气漠然。 “钥匙扣在哪里,还给我。” “上面的戒指……” 棠鱼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孟听冷笑着打断。 “那种不值钱的素圈碎钻戒指,棠小姐要是有兴趣,我明天让人买一吨来送给你。”他语带嘲讽,“棠小姐真是做生意的料,还挺会盘算,美其名曰为了个破戒指,把价值百万的东西留在自个儿手上,怕是司马昭之心吧?” 棠鱼的脸色白了白。 她抬起眼,静静地看了沈孟听一眼,视线平静,毫无波澜。 随后,她转过身去,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包,拉开拉链,果然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墨蓝色的钥匙扣。 上面还挂着一枚银色的素圈戒指,小小的碎钻在灯光的折射下发出星星点点的光。 那是七年前,棠鱼送给沈孟听的生日礼物。 一对对戒,这枚是她的。 后来她走了,这枚戒指似乎是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了,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她没想到会在沈孟听那里。 手里的东西被人一抓拿了去,棠鱼的思绪被打断,看向沈孟听紧握着的掌心。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要不是我长过教训,还真是差点又被你给骗了。棠鱼,你口口声声说蒋姣是你的朋友,当初不辞而别的时候,你有想过跟她有一句交代?现在做出一副对这枚戒指珍之重之的样子,那当初把它随意丢在地上,甚至都懒得带走的人,难道不是你?” 不知道是不是棠鱼的错觉,她觉得沈孟听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带着某些不甘。 她很想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当初她走得急,走得匆忙,外婆病重,她还怀着孕,只想赶紧离开。 她不知道戒指什么时候掉了,后来她找了很久很久,把整个行李翻了个底朝天,每个衣服口袋都找遍了,还打电话托曾经的室友在宿舍里帮忙找过。 棠鱼站起身来,张了下嘴,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沈孟听盛满眼底的冷意。 “你以为我现在是为什么还留着它?你以为我对你情根深种吗?你以为我有多放不下你吗?你以为我多盼着想着求着你能回来吗?你以为你在我心里还占着什么重要的位置吗?” “我告诉你,棠鱼,你少自以为是了。” “我留着它,不过是为了提醒自己,我有一段多么愚蠢的,多么可笑的,多么不堪回首的过去!” 他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在这个安静又狭小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棠鱼安安静静地听完,安安静静地垂下头去,安安静静地落下一滴没有人看见的眼泪。 等她再次抬眼的时候,整个房间已经回归了先前一般的寂静。 沈孟听早已离开,就连房间属于他的气息,都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她闭上眼睛,把自己蜷缩在被窝一角,就如同过往五年的许多个夜晚一样。 - 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早上六点了,微信里面有女儿的留言,是几张新画的画,画了自己和女儿一起放风筝的画面,色彩明亮。 小荔枝说老师表扬她了,说她很有艺术天赋。 棠鱼回:等你从医院出来,妈妈就带你去学画画,以后我们做一个小画家,好不好? 又看了一会儿女儿的画,翻了翻手机里面女儿的照片,棠鱼有时候觉得她的心千疮百孔,只有女儿的笑容缝缝补补。 今天是周日,明天就该正式上班了,昨天晚上的时候徐慧就给她发了两笔单子,一笔是德语翻译,一笔是西班牙语翻译。 两个单子都是会议室直译,棠鱼重新拿出德语书和西班牙书,打算今天好好复习一下。 晚上五点过,她和周期期吃了个饭。 周期期早些时候已经去沈氏财团报道了,提到沈氏财团,棠鱼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题问:“今天是周末,公司也有人办理手续?” “嗯嗯,”周期期点头,“沈氏不管是周末还是节假日都是有人值班的,不过你猜怎么着,多的是人争着抢着值班,平时别的公司加班最多也就是个三倍工资,沈氏直接给五倍,要是连着一个月每个周末都加班,差不多能拿到月工资的双倍了。” 再加上沈氏财团的工资本来就是翘楚,这样算下来,当然有的是人愿意加班了。 打开了话匣子,周期期忽然两眼放光,笑着看着棠鱼。 “你猜怎么着,早上我一去公司就见到了沈孟听!” 棠鱼垂下眼眸,视线扫过自己的手腕,淡淡看向窗外,“是么。” 周期期点头,“我就跟前台小妹八卦,说沈总这么早就来上班啊?前台小妹说他昨天晚上就没回去,就在公司里待了一整晚呢。” “听她们说啊,说沈总昨天晚上回了趟公司,没过多久就开车离开了,好像是去找什么人了,后来又回来了,总裁办公室亮了一夜的灯。” “诶?棠鱼,你在听吗?” 棠鱼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扯了扯嘴角。 “嗯,我在听。期期,祝你之后工作顺利,步步高升。” 周期期笑逐颜开,“谢谢。” 第十五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吃完饭以后,棠鱼和周期期道了别,就去了酒店兼职。 今天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宴会,只是寻常的餐厅服务,因而可以不用穿高跟鞋和旗袍。 棠鱼一走进员工休息室,就看见李园子背对着门口,趴在桌子上,棠鱼和她打招呼,李园子没理。 她走到李园子旁边,看见了李园子发红的眼眶。 桌上一堆纸巾,很明显是哭过。 李园子看见她,好似才察觉到她来了一样,慌不择路的别开视线,低着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掩饰自己的窘迫和尴尬。 棠鱼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她和李园子确实算不上熟悉,一共也就见过一两次面的同事,贸然去询问,可能会让对方感觉冒犯。 可是棠鱼看着李园子瘦瘦小小的身影,想起她之前跟她说的,小小年纪辍学出来打工,供自己的妹妹上学,就让棠鱼心里忍不住很不是滋味。 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刚到英国的时候,背井离乡,举步维艰,即便身上有钱,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样样都是从头开始,时常让她崩溃得背着外婆一个人大哭。 她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拉住想要离开休息室的李园子。 李园子回过头,眼角还挂着泪。 棠鱼抿了抿唇,说:“我说什么也虚长你几岁,虽然我不一定能帮你解决问题,但你如果遇到了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如果我有这方面经验的话,或许可以帮帮你。” 她已经尽力说得委婉,不让李园子有什么心理压力。 可就是她这么一番话,让李园子原本死死憋住的眼泪瞬间就决堤了。 棠鱼有些慌了神,给她找来纸巾,擦她的眼泪。 “出什么事了?你跟我说。” 李园子只是抽泣着说:“棠鱼姐,你今天晚上……能不能……能不能收留我一个晚上。” 棠鱼一怔。 她想说她自己也是临时住在酒店,可是面对这样的李园子,她根本没办法拒绝。 她点点头,“好,那一会儿下了班,你跟我走。” 李园子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还一边强扯出一个笑容看着她,“谢谢你,棠鱼姐,谢谢。” 棠鱼帮李园子整理了下妆容,两个人收拾好去宴会厅,结束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李园子换回自己的衣服,垂着头,战战兢兢地站在棠鱼身后。 棠鱼想起刚认识的时候,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妹妹在自己面前活泼天真的笑着的模样,皱了皱眉。 带着李园子回了酒店,她忍不住问:“园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总要告诉我,我才能帮你想办法。” 棠鱼也不能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而且她有一种直觉。 她觉得李园子现在的情绪并不是伤心或者难过,而是害怕。 果不其然,李园子浑身颤抖着转过身来,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流,哭着跟棠鱼说。 “棠鱼姐,我昨天住在休息室,老板突然进来……想欺负我……” 棠鱼一怔,反应过来之后,面色瞬间严肃了起来。 “然后呢?他有没有得逞?你有没有……” 棠鱼话还没说完,李园子就猛地摇头,说:“我拿了把刀抵在自己脖子上……他不敢,可是他威胁我,说……说时间还长,他不怕等不到机会,让我要么乖乖从了他,要么就滚蛋。” 棠鱼语气冷厉,“那你还在那儿上班干什么?你今天就应该走啊。” 李园子却哭得更厉害。 “我还有三个月的工资在他那里,我要是走了,我年底回老家的钱,还有我妹妹下学期的学费……棠鱼姐,我不敢走……” 李园子哭得厉害,浑身都一抽一抽的,小小的脸蛋上全是泪痕,哭声里带着害怕和恐慌。 她到底还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 别的孩子在这个暑假都在快乐的旅游,拿着父母的奖励买电脑买手机,期待着崭新的大学生活。 她已经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独自一个人背井离乡,即便辛苦,依然乐观积极。 可生活好像没有放过她。 棠鱼看了一眼时间,利落地拿起外套出门。 “我去帮你把工资要回来。” 棠鱼比谁都清楚,这样的事,即便报警也无济于事。 休息室里面没有监控,即便有,也早就被老板删得干干净净,再者,李园子到底是没受到实质性伤害,报警也没用。 既然如此,就那这件事当筹码,要老板把李园子的工资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李园子有些害怕,“棠鱼姐,我们老板很有背景的……他能开那么大一个酒店,接待的也全都是大人物,我们惹不起的……” “那你的钱怎么办?就不要了吗?”棠鱼拉开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名利在身,害怕的应该是他。你在这里等我。” 没等李园子说话,棠鱼已经关门离开了。 她走路很快,心里有一团火气,脸色也白得骇人。 打车到了酒店,说来也是巧,刚好碰见酒店老板从大门口走出来,醉醺醺的,手里还打着电话。 棠鱼走上前去,挡在了老板的面前。 酒店老板脚步一顿,看见是棠鱼,笑容变得有些猥琐。 “诶呀,这不是我们服务部新来的大美女嘛,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想要涨工资?要不然我们去办公室,慢慢谈?” 说着,他就要来拉棠鱼的胳膊。 棠鱼后退一步,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老板差点没站稳,一个趔趄,就听见棠鱼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给李园子结算半年工资,不然的话,我一定让你企图侮辱李园子的视频传遍整个海市!” 第十六章 栀子花香 酒店老板的酒醒了一大半,猥琐的眼神也变得清澈了点儿,但很快狠厉起来。 阴森又贪婪的视线落在棠鱼的脸上,他语气恶狠狠地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胡说八道?”棠鱼冷笑,她说出了昨天老板偷偷潜入员工休息室的时间,“你没想到吧,那个时候园子正在跟我打视频,我已经在第一时间录屏了,你要不要听听你昨天晚上是怎么企图强暴和威胁园子的?” 说完,棠鱼就拿出手机,作势在里面翻找的样子,声音也加大了几分。 “你要不要自己听!” 酒店老板本来就喝了点酒,神智有些不清醒,棠鱼的态度非常坚硬,又知道那么多时间细节,当场就慌了神,连忙说道:“别别别!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谁要跟你好好说!”棠鱼啐了他一口,“给钱!李园子半年的工资,三万块钱,一分都不能少!现在就给我!” “给给给!我给!” 围观看热闹的人群越来越多,不少人还拿出了手机开始偷拍视频,老板好说也是经常在上流社会露脸的人物,现在当务之急,就是稳住棠鱼的情绪,堵住她的嘴。 老板拿起手机就点了几下,然后把手机举给她看。 “你看,我转给李园子了!” 棠鱼拿过他的手机仔细看了下,看见确确实实是给李园子的微信转了三万块钱,李园子也第一时间收款了。 棠鱼眼疾手快,在转账之后还加了句:三个月工资加奖金绩效共三万元。 发送过去。 她留了个后手,要是明天老板酒醒反应过来了,拿着这个转账记录去警察局报案,说他被诈骗了,那事情可有的麻烦的了。 没想到老板也留了个心眼。 他趁着棠鱼检查转账的功夫,一把抢过了她的手机,点开相册视频,打算把视频删掉。 可是翻翻找找,都没有看见什么录屏的视频。 他看向棠鱼,对上她眼神的一瞬间,老板就知道自己被诈了。 棠鱼作势要抢回自己的手机,老板却恼羞成怒,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贱人!你这个贱人!你他吗把钱还给我!” 棠鱼被这一巴掌打得往旁边倒了几步,直到一双胳膊扶住她,她抬眼一看,语气愕然,“赵粤。” 赵粤皱眉将她护在身后,语气带着一股阴沉,“吴老板,大半夜的,火气怎么这么大。” 赵粤可是沈孟听的助理,吴老板当然是认识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谄媚讨好起来,笑着解释,“哎呀,误会……误会……” 吴老板又瞪着眼睛看着棠鱼,“这……赵助理,您认识?” 赵粤没说话,看着棠鱼被打红的脸,眼神暗沉了几分,低声问,“要不要报警?” 棠鱼摇头。 报警的话,难免要把前因后果都说一遍,会把李园子的事情牵扯进来。 这对李园子来说是一个噩梦,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因为正如她之前所想的那般,即便报警,吴老板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到李园子,所以根本不用受任何责罚,而自己找吴老板多要了那三个月工资,如果这个不要脸的人真的追究起来的话,是可以告她敲诈勒索的。 这件事情越快解决越好,最好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吴老板看见棠鱼拒绝了报警,也放下心来,笑呵呵的对赵粤说:“赵助理,我都说了,是误会,哈哈哈……” 赵粤冷冷的看了吴老板一眼,带着棠鱼上了车。 “我送你去医院?” 棠鱼捂着自己的脸,“不用了,送我回酒店吧。” 她刚回国,医院看病贵,她又没有医保。 再者说了,明天还要上班。 赵粤知道棠鱼犟起来谁劝也不听,沉吟片刻,还是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 得知棠鱼现在还没有固定的居住地,赵粤心里有些担心。 “要不然我帮你找个房子,你一个女孩子老是住在酒店也不是个事儿啊。” 棠鱼却不答反问,笑了笑,“你是什么回来的?在沈氏财团工作多久了?” 赵粤算是棠鱼的远房表哥,他的爸爸是棠鱼母亲的干爹的侄子。两个人小时候关系挺好的,后来赵粤初中之后就去了国外念书,渐渐交集就少了。 “前年回来的,”赵粤说,“回来之后听说你也出国了,那天在酒店碰见,我还以为我认错了。” 他没有问棠鱼为什么会在酒店做服务生,赵粤是多么聪明的人,知道棠鱼肯定是有自己的难处。 棠鱼又问,“赵叔叔呢,现在也在海市吗?” “嗯,”赵粤说,“他现在在当管家,说起来,我这份工作,还是多亏了我爸呢。” 棠鱼笑了笑,“他老人家真硬朗。” “可不是。” 到了棠鱼订的酒店门口,赵粤跟着下了车,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有些偏僻,属实算不上安全,他还想多说几句,棠鱼就说: “我过几天就搬走了,在看房子了,不用担心我。” 赵粤沉默了会儿,才说:“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在海市除了我爸也没什么亲人,咱们互相多照应这点儿,你别怕麻烦人。” 棠鱼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 赵粤目睹着棠鱼进了酒店大门口,这才驱车离去。 车没开出多远,赵粤就接到了沈孟听的电话,他调转方向盘,回了公司。 沈孟听这时候刚从办公室出来,看了一天的文件,眼眶发酸,坐进车里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出现了幻觉。 他猛的一睁眼,还以为那个人在他身边。 沈孟听深吸了一口气。 车厢中有很淡的栀子花香。 可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坐在前面认真开车的赵粤,空荡荡的副驾驶,窗外人流如织的行人。 他重新闭上眼睛,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无力感钻进他的心里,脑海中挥散不去的,是一张美到极致的脸,模糊的光影,将她的笑容晕染得很不真切。 他忽然淡淡开口,“赵粤,明天去买几款花香味的车载香薰。” “好的,”赵粤看了一眼后视镜,“沈总,您喜欢什么味道的?” 沈孟听的嗓音更沉了几分。 “栀子花。” 第十七章 来,坐沈总旁边 棠鱼一回到酒店,李园子迎面就扑了上来,用力抱住了她。 她的躯体一瞬间有点僵硬,后退一步,奈何李园子实在是太激动,太感动,抱着她不肯撒手。 “棠鱼姐,谢谢你,谢谢你……你好厉害,你这么快就把这件事解决了,你就是英雄,你就是我的贵人,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棠鱼好不容易才拨开了李园子挂在她身上的手,进了房间,关上门,这才说: “你现在就把吴老板的微信电话全部拉黑,他要是敢打电话骚扰你,继续威胁你,你就跟他来硬的,说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是真把你惹急了,你没什么牵挂,大不了和他鱼死网破,不管你敢不敢,你首先要把你的态度拿出来。” “现在这个社会都是欺软怕硬的,你以为和气生财,你好说话,那些人就能放你一马,你让一步,他们就能进十步,所以你就一步也不要让,他们就不敢冒犯你分毫了。” 李园子眨巴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棠鱼。 最开始认识棠鱼的时候,她一直觉得她是个温柔的,不怎么爱说话的漂亮姐姐。 没想到性情竟然这样刚烈。 李园子不仅回想到昨天发生那件事之前。 吴老板确实是一步步试探,试探她的底线,刚开始是碰碰她的手,然后是她的背,她的腰,随后又是在日常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说些让她不舒服的话。 碍于在这里上班的情面,李园子忍了一次又一次。 最后的结果,就是险些酿成大错。 她委屈地点点头,语气哽咽,“我知道了棠鱼姐。” 棠鱼摸了摸她的头,“好啦,睡觉吧,我走了。” 李园子拉住她,“棠鱼姐,你不在这儿歇息吗?” “我在旁边新开了一个房间,”棠鱼说,“这是单人床,两个人睡有些挤,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打起精神来,去找新工作。” 李园子却摇了摇头。 “棠鱼姐,我明天想回老家,看看我妈妈和我妹妹,你帮我要回了工资,还多了三个月的钱,我就想着休息一段时间,明年再回来,卷土重来!” 棠鱼看着李园子。 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共也才过了几小时的时间,就已经重振旗鼓了。 她笑了笑,“好,卷土重来。” 等棠鱼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发现李园子给她转了一万块钱。 “棠鱼姐,我本来只有一万五的工资,你帮我多要了一万五,谢谢你今天为我出头,要不是你,我一分钱也拿不到,谢谢你。” 棠鱼想也没想,点了退还。 她给李园子发语音。 “这笔钱,就当是姐姐给你的过年红包,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李园子一个人撑起了她的家,但是她也只是个孩子。 就当棠鱼这个做姐姐的,给妹妹的一点心意吧。 - 第二天早上,棠鱼一起床,就发现出大事了。 她的脸肿了。 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她看过,也用酒店冰箱里的冰敷了一会儿,原本以为没什么事了,没想到早上起来一照镜子,一眼就看出了左脸比右脸肿胀了很多。 棠鱼来不及多加思考,连忙叫了个外卖送药过来。 她的第一单客户单子就在两个小时以后,她不能顶着这个脸出现在客户面前。 棠鱼去酒店食堂要了两颗鸡蛋,等药的间隙,她就用鸡蛋不停地在脸上滚。 徐慧在微信里提醒她:“棠鱼,会议室地点改了,改在澄星大厦17楼会议室,时间往后推迟了半个小时,说是甲方老板临时有事。” 棠鱼松了口气。 多半个小时的时间,她就能再好好处理一下自己的脸。 一个小时后,棠鱼上了药,难得的化了个全妆,在镜子面前仔细照了照。 她把头发散落下来,又遮住一些。 基本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了。 棠鱼放了心,这才出了门。 到了澄星大厦会议室,一推开门,就看见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侃侃而谈。 会议还没开始,他们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看见棠鱼,几个男人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直直地钉在她的脸上,移不开视线。 棠鱼颔首,“我是今天的翻译,我叫棠鱼。” “原来是棠小姐,”沙发中间的男人站起来,对棠鱼伸出手,“徐总只告诉我是个能力很不错的美女,没想到是个……这么不错的大美女。” 其他男人发出低低的笑声,棠鱼落落大方,莞尔一笑,“还希望我的能力能为今天的会议锦上添花。” “那是肯定的,有这么一个大美女出现在这里,就足够为我们今天的工作雪中送炭了。”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来人一身灰色西装,熨帖得一丝不苟,严丝合缝地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凌厉线条,暗蓝色的领带上,夹着一枚简约的铂金领带夹。 室内的暖光流淌在沈孟听的脸上,他面色淡淡,深邃的眼眸里反射着寒光,落在棠鱼纤细白皙的手上。 她巧笑倩兮,一只手正被另一个男人握在手心。 沈孟听缓缓抬眼,唇角那抹带着几分矜贵和疏离的弧度,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 棠鱼在看见沈孟听的一瞬间,笑容也僵了。 她没想到,她第一单客户的甲方,会是沈孟听。 握住她手的男人笑容更盛,微微弯着腰朝着沈孟听的方向走过去,其他那些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也在第一时间站起身,跟在后面和沈孟听打招呼。 “沈总来了,快,请上座。” “沈总,我今天准备了您喜欢的茶和红酒,方便您享用。” “沈总,中午我定好了鸿程的宴席,您这次一定要赏脸。” 他和往常许多个时刻一样,被人前拥后簇,众星捧月。 他们簇拥着他经过她的身边,而他的视线似乎一秒也没有在她的身上停留。 直到所有人都落座,棠鱼才深吸一口气,收拾好心情,准备坐在会议室下方。 刚才和她握手的男人突然笑道,“棠小姐,你坐那么远干什么,今天是远程会议,你得坐前面的电脑旁边来才能翻译呀,来,坐沈总旁边来。沈总,您不介意吧?” 第十八章 把你的微信给我 男人不知道沈孟听和棠鱼之间的关系,他只是觉得棠鱼实在是太漂亮了,没有男人会不喜欢漂亮的女人。 所以想安排棠鱼坐在沈孟听旁边,有美人在旁边,一会儿谈项目的时候,沈孟听多多少少要在美女面前给几分薄面,可能会事半功倍。 他说完这句话后,观察了下沈孟听的脸色。 发现他并没有出声拒绝。 男人瞬间秒懂,也不管棠鱼愿不愿意,就再次邀请道,“棠小姐,来,您上座,更方便您翻译。” 会议室有些安静,棠鱼站在原地,有些犹豫要不要坐在沈孟听身边。 就听到沈孟听有些淡淡地开口。 “胡总,抓紧时间。” 这话落在胡总耳里,就是变相催促着棠鱼赶紧坐过去。 胡总就绕过来,亲自带路请棠鱼过去,看见棠鱼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坐在沈孟听的右手边,这才笑着开口道,“沈总,您这边准备好了的话,我就开始连线了哈。” 沈孟听轻抬下巴。 等待连线的过程中,他抬起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折了下衬衫的袖口,露出里面结实的手臂肌肉,流畅的线条弧度在灯光下投出一层阴影,刚好覆在了棠鱼的指尖。 棠鱼蜷缩了下手指,平心静气,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钢笔。 拿出钢笔来的一瞬间,棠鱼手上的动作就顿住了。 这支钢笔,是沈孟听大学的时候,送给她的。 万宝龙的冬季限量款,通体银色质地的笔身上,末端有一处非常小的雪花。 她飞快地用余光看了旁边的人一样。 好在他工作很认真,一丝不苟地看着电脑上的资料,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棠鱼不动声色地换了一只中性笔。 视频会议接通后,棠鱼戴上耳机,一边听一边进行实时翻译,同时要把这边说的话翻译给对方。 沈孟听说话的时候,棠鱼聚精会神地听着,在他的声音半拍之后,她小声地对着耳机翻译。 两个人的声音在空气中短暂交汇,他说,她跟,他停下,她也屏住呼吸。 像探戈,他先进一步,她随后才跟着。 主动权和节奏感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落在沈孟听的耳朵里,她温和中带着一丝淡漠的嗓音一字一句地翻译着合作伙伴的话,因为是直译,非常考验翻译人员的语言水平,棠鱼的语速虽然很慢,但没有落下节奏,一句话接着下一句,很连贯。 一个半小时后,视频结束。 这是她的第一单生意,目前来看还算比较顺利,棠鱼松了口气,放松下来之后,才觉得口干舌燥。 其他人的面前都有一杯茶,一瓶水,唯独她的位置上没有。 棠鱼抿了抿唇,没有多说什么,垂下眼眸开始整理刚才视频会议的笔记,用作工作存档。 下一瞬,面前多了一瓶矿泉水。 握住瓶身的手指很快移开,只余下那瓶水无声而安静的放在她的笔记本上方,棠鱼侧目看向沈孟听,他依然面不改色的目视前方,语气从容,条理有序地安排着接下来的工作重点。 从她的视角,只能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微微上下抖动的喉结。 棠鱼的心慌了一瞬。 她收回视线,喝了一口水,把它放在一旁,专心做自己的事。 - 会议结束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胡总安排好了餐席,但沈孟听还是拒绝了。 圈子里人人都知道他最不喜应酬饭局,胡总也不敢多劝,只能笑着说“等下次有机会”,转头便邀请棠鱼。 “棠小姐,今天辛苦你了,一会儿有什么安排吗?没什么事的话,赏个脸一起吃饭吧?” 其他几个男人的眼神同时落在她的脸上,棠鱼正在心里想着拒绝的说辞,就听见沈孟听淡淡开口。 “棠小姐,刚才的视频会议翻译内容你这边整理好了吗?方不方便发给我?” 棠鱼如释重负,走上前,“方便,沈总,我现在就回去整理好,打印出来传真发给您。” 沈孟听扫了她一眼,垂下眼眸,没说话,转身走了。 棠鱼作势笑着回头看向胡总。 “不好意思胡总,我工作还没做完,你们慢慢吃,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为您服务。” …… 从澄星大厦出来,一阵风灌进棠鱼的大衣里,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裹紧衣服往前走。 走到路口想打车,可算了算来回的距离,还是决定往前走几步去坐公交车。 一辆黑色林肯缓缓在她身边停下,车窗半降,驾驶座上的人侧脸如锋,是沈孟听。 “上车。” 棠鱼站在原地没动。 沈孟听的眉头有些不耐地拧了下,语气中带着冷意,“我只是想尽快要到今天的翻译内容,请你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他说得很直白,好像完全不想和她有任何一点交集。 棠鱼抓紧自己的大衣衣领,终究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一坐进车里,棠鱼就被一阵暖气包围,冻僵的脸和手都渐渐回温,呼吸都平缓了不少。 这是她回国后第一次坐沈孟听的车,车里有淡淡的檀香味,车载音响里很小声地放着交响曲。 棠鱼记得沈孟听大学的时候就很喜欢听交响曲,拉着她去了两次音乐会,她一次迟到,一次听着听着睡着了,沈孟听说她暴殄天物,但还是没有叫醒她,反而脱下外套搭在她的身上。 往日回忆冲击着她的思绪,又被沈孟听的声音拉了回来。 “把你的微信给我,整理好之后,直接发在微信上。” 棠鱼愣了一下,声音很轻,“我可以传真……” “这些都是机密文件,你用其他公司的传真机或者是外面的传真机传过来,万一出现资料泄密,棠小姐保证承担责任吗?” 棠鱼一下就没了音。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二维码。 刚好遇到了长达两分钟的红灯,沈孟听一脚刹车,看似心不在焉地拿过手机扫码,看见弹出来的资料信息,他的眸色暗了暗。 嗓音也骤然变得更冷了。 “你原来的微信号呢?” 第十九章 谁打的? 棠鱼握住手机,没有看沈孟听,只说:“出国之后,就注销了。” 原本就安静的车厢更加静谧了,落针可闻,连沈孟听看似平静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听见他从鼻腔中挤出一丝嗤笑来,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角,似笑非笑。 “你还真是够决绝,”他嗓音更冷,“也够狠心。” “叮——”的一声,扫码的声音响起,沈孟听甚至都没有看一眼,随意把手机放在一边,好似浑不在意。 绿灯亮了,沈孟听踩下油门,一股推背感传来,棠鱼不自觉抓紧了身下的座椅。 可让棠鱼没想到的是,沈孟听开着车,却到了医院。 她环顾四周,看向他,“沈总,怎么到医院了?” 沈孟听冷笑,“你的脸要是再不处理一下的话,明天怕是肿得不能见人了。” 棠鱼一怔,下意识垂头,想用头发遮住她的脸。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可能是刚才开会的时候,她坐在他的右手边,他刚好可以看见她的左脸。 棠鱼说:“不用了沈总,我回去用冰……” 沈孟听毫不留情地打断她。 “明天还有一个会,我不想翻译人员因为任何问题耽误了我的工作,棠小姐,我的时间很值钱,比你想象中还要值钱。” 棠鱼抿唇,这一单确实是两天时间,两场会议。 她知道沈孟听的性子,也知道沈孟听对工作一直都是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即便是需要迎合客户的要求,棠鱼也没再多说,跟着他下了车,去了医院。 挂了外科,等排队的时候,棠鱼看见沈孟听去了一间诊疗室,再出来时,是两个人。 跟他一起并肩而立的女人戴着墨镜口罩和鸭舌帽,但棠鱼还是一眼认出来,是蒋姣。 蒋姣看见棠鱼也很是欣喜,小跑过来,“学姐,你怎么在这?” 棠鱼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孟听在旁淡淡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缴费。” 蒋姣点了点头。 等沈孟听走远,棠鱼拉回视线,问她,“怎么来医院了?” 蒋姣摆摆手,“拍戏,不小心摔了,受了点伤。” “不要紧吧?” “没事的,习惯了。” 蒋姣反而看向她,看着她的脸,又稍稍把墨镜拉下来一点,有些诧异,“学姐,你的脸怎么了?” 蒋姣变了语气,“你被人打了?什么人打的?” 棠鱼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伤势真的比她以为的要明显一些,蒋姣都一眼看出来了,更别提沈孟听。 她简单解释,“我之前兼职的酒店老板,他和我同事有一点……不愉快,我替同事出头。” 蒋姣皱眉,“那也不能打人啊!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帮你啊!” 棠鱼拉过她的手,笑了笑,“没事的,小事情,你这么忙,还是先顾惜你自己吧。” 蒋姣看着棠鱼,眨了眨眼睛,“是孟听送你来的医院?你们刚才在一起?” 棠鱼以为是蒋姣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只是因为工作,我现在在一家翻译公司上班,今天对接的客户恰好就是他,你别多想。” 蒋姣一愣。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沈孟听还没有跟棠鱼说她和他之间的关系。 蒋姣正要开口,沈孟听却已经折返回来,站在她身旁,垂眸看着她,语气沉沉。 “好了,走吧。” “可是学姐她……” 沈孟听没有看棠鱼一眼,“一个成年人,好手好脚,不需要你在旁边充当她的监护人。你下午还有个发布会,走了。” 说完,蒋姣的胳膊被他拉了起来,没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就被沈孟听带着走了。 棠鱼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还是那么般配。 她觉得眼睛有些干涩,在心里很轻地嘲讽了自己一句。 原来他来医院只是因为蒋姣在这里,她的伤不过是顺路。 “请7号棠鱼道312诊室就诊。” 走廊上的电子播报音响起,棠鱼站起身,拉开门走了进去。 见到坐在白色办公桌后面的人,棠鱼语带诧异,“方柏崇?” 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男人闻言抬眼,看见是棠鱼,也是愣了一下,随后眼角闪过一抹欣喜。 他站起来,“棠鱼,是你?你当初不是出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柏崇是她曾经的大学同学,隔壁医学院的,因为一起参加了一个活动认识的。 棠鱼坐在他对面,“刚回来不久。”她看了一眼他的胸牌,“恭喜你,这么年轻就成了副主任医师了。” 方柏崇挠了挠脑袋,“运气,运气而已。” 他看向棠鱼,也注意到了她的左脸有些肿胀。 “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你的脸,方便把头发撩起来一下吗?” “好。” 方柏崇给棠鱼上了药,又给她开了几副冰敷的药包,叮嘱了时间和用法,随后才看向她,笑道,“既然回来了,以后有空就多约,偶尔出来吃个饭什么的,好久不见了,也叙叙旧。” 棠鱼客气地笑,“好呀。” “那留个联系方式吧?” “好。” 和方柏崇互相留了电话,他还有其他病人,棠鱼没有耽误他的时间,走出诊室。 给方柏崇输入备注的时候,棠鱼顺便看了看自己的手机通讯录。 里面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电话。 沈家大哥的,已经去世的外婆的,徐慧的,蒋姣的,周期期的,方柏崇的。 还有一个,没有名字,只是备注一个s。 是沈孟听。 这么多年,她不知道他的电话换过没有,也没有再拨打过。 当初换了手机,换了电话号码,拿到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本能的在里面输入了沈孟听的手机号。 她害怕自己会忘记。 可事实上,除了她自己,并没有人在意她是否还记得。 …… 从医院里出来,蒋姣上了车,看着沈孟听晦暗不明的脸色,问他,“你没有告诉学姐我们之间只是合约关系?” 沈孟听面无表情,“为什么要告诉她?” 蒋姣皱眉,“学姐会误会的呀。” “她是否误会,与我无关,再者,她有什么身份和立场误会?”沈孟听的声音冷了几分,“一个走得那么决绝,无影无踪,换了手机,连微信都注销的人,还会在乎其他人吗?” 蒋姣看着沈孟听,觉得他这话,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还带着一股酸味儿。 他的事情,她向来不怎么管,只有关乎棠鱼,她才会多问几句,蒋姣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说:“你看见刚才学姐脸上的伤了吗?是被人打的。” 沈孟听沉默半晌,却没说话,安静地开着车。 直到把蒋姣送到了发布会的会场门口,他把车停在路边,打了双闪。 双闪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地响着,伴随着沈孟听状若无意的嗓音。 “谁打的?” 第二十章 爱情走廊 等棠鱼从医院回到酒店,路过前台的时候,前台小姑娘叫住她。 “棠小姐,这里有你的蛋糕~” “我的?”棠鱼有些不解。 前台小姑娘笑眯眯的,“是昨天跟您一起回酒店的小妹妹买的,她说她今天回老家了,来不及跟您道别,所以给您买个蛋糕。” 棠鱼说了声“谢谢”,拿着蛋糕回了房间,拆开才发现里面还有李园子手写的卡片。 棠鱼认出来,这家蛋糕是Salohé de Jo?l Robu的,在海市,有“甜品店中的爱马仕”之称,这个尺寸的蛋糕,起码要小一千块。 她记得李园子跟她提起过,她有一年生日,路过这家甜品店,选中了一个小蛋糕,可里面最小的蛋糕都要两百,她没舍得,走了。 所以对李园子来说,这是她能想到的,送给棠鱼最珍贵的礼物了。 棠鱼抿唇笑了笑,拆开里面的小叉子,吃了一口。 招牌的树莓荔枝蛋糕,味道确实不错。 周期期的电话在这时候打进来,“棠鱼,你还住在酒店吗?房子找好没有?” “还没有,”棠鱼说,“这周的工作排满了,打算周末去看看。” “那正好,你要不要来看看我现在住的这套公寓?是一套小复式,但是通了水电气的,可以自己做饭,朝向很好,阳光很充足,我在这住了几年了,一直很喜欢,房东是个老太太,这么多年也没涨我的房租,如果你要租的话,我跟老太太说一声,按照现在的价格租给你,一个月一千七百块,怎么样?” 棠鱼的眼睛亮了亮。 在海市能租到一个月不到两千的单间配套是非常难得的,更何况这种loft,类似于一室一厅了。 棠鱼来了兴趣:“那你是不打算继续住了吗?” 周期期“嗯”了一声,“我现在不是在沈氏上班了嘛,我住的地方距沈氏太远了,上班来回通勤要两个多小时,吃不消,我打算多花点钱去公司附近租个小一点的,每天也能轻松一点,多点自己的时间。这套房子你要是看得上的话,我就去帮你谈价钱,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也没事,我退租也没有成本的。” “那我周末的时候来看看,可以吗?” “好呀,”周期期笑,“咱俩顺便约个饭,看个电影,你不知道我都有大半年没去过电影院啊,ktv这种地方了,一个人干什么都没劲,你回来了真好。”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定了周末见面的地方,这才挂断电话。 租房子的事儿有了着落,棠鱼的心情愉悦了几分,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来,是好友验证。 她心下一顿,想到沈孟听,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敢点开。 隔了几秒,她的手指轻轻点在上面,验证消息却是方柏崇发来的。 他是根据她今天留的电话加的她的微信。 棠鱼忍不住为自己心里面那一点儿说不出是期待还是紧张的心情觉得有些可笑。 一直到深夜,棠鱼临睡前,微信上都没有传来沈孟听的好友验证消息。 她合上手机,关灯睡觉。 沈孟听有句话说的不错。 她确实太自以为是了。 - 第二天的会议室换了个地方,棠鱼坐上公交车,路过了原先兼职的那家酒店,发现酒店大门紧闭,连里面的灯都是关着的,大白天的看起来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她有些诧异,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确认是真的没开门。 可能现在时间还太早,但是棠鱼总觉得不太对劲,酒店做的都是24小时的生意,大门基本上是随时敞开的,最忌讳的就是关灯,不吉利。 不过她没有多想,很快地方到了,棠鱼下车,有些愣住。 这个地方,她以前来过。 很久之前了,还在念大学的时候,和沈孟听来这里看一个小众画家的展,展览室水族馆主题。 当时棠鱼还跟沈孟听说,这里要是真的是一个水族馆就好了。 她喜欢逛水族馆,但是海市的名字里虽然有个海,却跟海这个字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后来她出了国,听说海市修了一个全亚洲最大的水族馆。 没想到竟然是这里。 棠鱼忍不住有些感慨,她当年无意中说的一句话,竟然成了真。 昨天的胡总在不远处跟她招了招手。 “棠小姐,这里,”胡总走上前跟她握了握手,“我专门在这等你呢,走吧,客户到了,就差沈总他们了。” 棠鱼走进水族馆,疑惑道,“不是开会吗?怎么在这里面?” 胡总笑了笑,“今天的客户是非洲的,喜欢看些海底动物,刚好水族馆四楼有个会议室,沈总就干脆把地方定在这了,反正这水族馆也是沈总修的,自己地方,无所谓了嘛。” 棠鱼脚步微顿,“水族馆是沈总修的?” “是啊,”胡总看了她一眼,笑道,“听徐总说棠小姐是刚从国外回来,可能还不太了解,这家水族馆是沈氏财团名下的公司建造设计的,大概三年前吧。” 三年前。 棠鱼垂下眼眸,迎面碰见一个旅游队,导游举着旗子在前面走着,边走边介绍,“朋友们大家看啊,前面就是咱们水族馆的网红打卡点,爱情走廊, 这上面这些漂亮的观赏鱼呢,叫做七彩神仙鱼,但是它们还有一个别名,叫做爱情鱼。” “爱情鱼呢是鱼类中的一夫一妻制,自己择偶,自己选择家人,共同承担护卵和育幼的责任。所以这条走廊叫做爱情走廊。” 棠鱼跟这行人擦肩而过,胡总显然也听到了,笑了笑,说: “听说是沈总的未婚妻蒋小姐喜欢这种鱼,所以专门做了一条这样的走廊,确实漂亮。” 第二十一章 谢我干什么,谢沈总 棠鱼的声音微不可闻,“沈总和蒋姣……蒋小姐,要结婚了吗?” 胡总耸了耸肩,笑了下,“这谁知道呢?沈总那个档次的人,我也没这个本事和他深交啊,也都是听一些八卦新闻说的。” 说话间,沈总已经带着棠鱼到了楼上的办公区。 进了会议室,每个位置上都摆放了一瓶水,和一个茶杯。 暖气开得很足,还放置了两台加湿器,空气不至于很干燥。 让胡总没想到的是,沈孟听已经坐在里面了。 他正和非洲那边的客户浅笑聊天,棠鱼知道沈孟听的英语水平是非常好的,大学时候的四六级,都是沈孟听给她补的课,教她听力和阅读。 看见他们进来,沈孟听也只是用余光淡淡地扫了一眼,面色不变,还是淡笑着,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礼貌疏离。 人都到齐了,会议开始,棠鱼才发现今天的自己有点多余。 因为全程都是沈孟听和非洲那边的客户直接用英语沟通,只有偶尔胡总会问她一两句他们都在聊什么,棠鱼就会翻译出一些关键信息给他听。 后来就连胡总也不问了,反正沈孟听是他的甲方,只要沈孟听定下了,他照着做就行了。 棠鱼一边记着笔记,一边时不时抬眼看向那个人。 不管什么时候,他总是在人群中最显眼,最能让人移不开视线的。 和他平时说话时冷情淡漠的样子不一样,工作时候的沈孟听,嗓音温和,不管是垂眸低笑还是颔首挑眉,都恰到好处,带着上位者的矜贵和从容。 他今天把额前的碎发往后面顺了下,饱满的额骨和眉骨衬得他的脸更加优越,偶尔侧目时,棠鱼看着他高挺的鼻梁,思绪又飘回了从前。 大二寒假,棠鱼和沈孟听同居过一段时间。 那年冬天,沈孟听全家打算去夏威夷度假,可就在棠鱼送他上了飞机回学校之后,看见他拿着行李站在学校门口,一脸沉静地看着她。 棠鱼小跑过去,问他为什么没有走。 沈孟听神色淡淡,“暴雪,航班都停了。” 他又问她,“你放寒假就打算住在学校?” 棠鱼点了点头。 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抛弃她了,她一直跟着外婆生活,外婆身体不好住在疗养院,她一个人回老房子也没有什么意思。 干脆就申请了学校的假期住宿。 可沈孟听却拉着她往外走。 走到郊区的一套别墅,开了门进去,崭新明亮,暖气开得很足。 “就住这儿吧,沈家多年前购置的一套房子,很多年都没人住了。” 即便很多年没人住,但是因为有人定期打扫卫生,所以还是很干净。 棠鱼就住在那套别墅里,和沈孟听一起过年。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别墅外燃放了整整一个小时的烟花,五彩缤纷,很是盛大。 她很惊喜,问是不是他放的。 他却不以为意,“你觉得我是会做这些事的人吗?大概是物业吧。” 棠鱼对着烟花许愿,睁开眼,发现沈孟听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烟花和她的侧脸,她似乎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瞳孔的颜色。 他说:“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许愿,真幼稚。” 棠鱼说:“人不管长得多大,都有自己的愿望。沈孟听,你有愿望吗?你的愿望是什么?” 等了好半天没有等到回答,棠鱼只感受到一股有些灼热地视线。 她转头看向他,却在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他侧目看向窗外,黝黑的瞳孔里染上五颜六色的烟花。 “我没有愿望,”沈孟听说,“我想要的都已经有了。” 棠鱼心想也是。 他是沈孟听。 海市第一权贵沈家的公子,从出生起就含着金汤匙,他能有什么愿望呢。 棠鱼看着沈孟听棱角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勾勒出好看的弧线。 沈孟听很好看。 是棠鱼见过顶顶好看的人。 随着一阵阵掌声在耳边响起,棠鱼才从过往的思绪中被拉了回来,所有人站起来一一和客户握手,棠鱼站在最后面,稍微后退一步,不打扰他们。 她此刻有些心虚,今天的工作好像完全处于摸鱼不干事的状态之下,基本都是沈孟听自己和客户在沟通。 也不知道这种情况,她的工资还结不结算,会不会被打折? 就在这时,沈孟听的声音从不远处落下来,“这个项目的预算不能超过一千万,胡总,该如何安排,你心里有数。” 胡总脸上笑开了花,“明白明白,沈总,我办事您放心,您交给我的事情,就不会让您操心失望。” 沈孟听掀了掀眼皮,扫了一眼人群中垂着头站在最后面的那个人,淡淡开口。 “项目组的人就是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吗?” 胡总看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在棠鱼身上,“这个翻译是临时找来的,只需要结算翻译工资就行。” 沈孟听眉心微拧,淡淡道,“她全程参与了两天的会议,知道了不少机密信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没有和她签保密协议吧?” 胡总面色有些难堪,“……是我的疏忽。” 沈孟听收回目光,“既然如此,就让她跟着项目组一起,之后也会有跟客户沟通的地方,派得上用场。” 甲方老板都发话了,胡总当然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 顿了顿,沈孟听又漫不经心地开口,“翻译的费用和项目组成员的工资费用是两份,不要混为一谈。” 胡总连忙点头,“我明白,我明白,沈总,您放心。” 沈孟听抬眼,对上棠鱼透过人群看向他的眼神。 他似是一秒都不想看到她,侧目过去,淡淡开口。 “沈氏一向对人大方,知道拿出多少钱的诚意,别人才会给你干多少钱的活,所以钱的方面,不要苛待任何人,免得传出去了,觉得沈氏要倒闭了。” 胡总听着这句像是在解释什么的说辞,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没等他说什么,沈孟听已经离开了会议室。 胡总跟上去,余光看见还愣在原地的棠鱼,说:“棠小姐,走啊。” 棠鱼回过神来,几步上前。 胡总笑笑,说:“棠小姐,别担心,咱们项目组的人都挺好的,沈总也是看着冷,实际上对手底下的人都很好。你放心,今天和昨天的翻译费用,刚才已经结算给徐总了,之后项目组的费用给你另算,不会亏待你的。” 棠鱼点头,“谢谢胡总。” 胡总笑得意味深长。 “谢我干什么,要谢谢沈总给你的这个机会。” 他是混迹了职场多少年的人精啊,算是看出来了,沈总啊,对这个漂亮翻译,有意思。 第二十二章 在英国结婚 走出水族馆,胡总扭头看向她,“棠小姐,你是坐公交来的是吧?这里有些偏,顺路坐我的车回去吧?” 棠鱼环视了一圈她心心念念的水族馆,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那条爱情走廊上。 色彩缤纷的爱情鱼在水里游来游去,真的很漂亮。 她原本想在水族馆里逛一逛的,还是算了,亲眼目睹沈孟听为别人修建的爱情结晶,对她来说有些讽刺。 她微微颔首,“那谢谢胡总了。” “客气什么,都是一个组的人了,我以后就叫你小棠吧,棠小姐也太见外了。” “好。”棠鱼笑了笑。 坐上胡总的商务车,车上还有今天一起开会的其他人,打过招呼后,棠鱼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微偏着头,闭眼假寐。 车里的人慢慢开始聊天,聊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情,棠鱼听不太懂,也不感兴趣。 可其中一个人忽然提到了棠鱼熟悉的名字。 “你们晓得瑞俪酒店那个老板吴淼么?” 棠鱼微微睁开眼。 吴淼,就是她之前兼职的酒店老板,差点伤害李园子的人。 另一个人在旁边附和,“我助理刚刚才给我发来的消息,说是已经被刑拘了,瑞俪酒店内部涉黑,还涉及到给一些权贵洗钱的交易,牵扯出好几个大人物,看样子问题不简单。” “可不嘛,那个吴老板为了自己立功减刑,把姚家那个都供出来了。” “哟,那咱们沈总这回估计高兴了。” 姚家是沈家在商业场上最大的竞争对手,姚氏集团和沈氏财团也一直都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现在姚家出了问题,不说别的,至少沈氏的股票要往上面猛涨一波了。 棠鱼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怪不得早上路过瑞俪酒店的时候,发现大门紧闭,里面的灯也是熄的。 原来是出了事。 棠鱼心里痛快,拿出手机,垂头给李园子发了这个好消息。 报应来得这么快,可不是苍天有眼吗。 很快到了棠鱼住的酒店,她下车跟胡总他们道别,回到房间刚过12点,棠鱼换了睡衣准备睡个午觉,微信却弹了个视频出来。 她拿起来一看,皱了皱眉。 英国现在应该是凌晨五点,给她打电话来…… 她接起来,语气有些紧张,“沈大哥,怎么了?是不是小允儿有什么不好?” 沈章棋听出了她的担心,沉沉笑了一下,安抚道,“放心,没事,只是我睡不着,想着跟你说个事。” 棠鱼放下心来。 “怎么了?” 沈章棋顿了顿,才说,“今天小允儿的主治医生告诉我,她现在的心肺功能一天比一天差,不管是气色还是精力都不容乐观,可能要尽快准备手术了。” 棠鱼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做,不管多少钱,都做。” 那头叹了口气,“棠鱼,现在不是钱的事情,是当初定下的做这台手术的医生,很不巧,现在没有在英国,而是去了国内,跟国内的一家公司谈新药开发和临床实验的项目,我刚才问了杜伦医生,说是团队大概要在国内待半年时间,可是棠鱼,小允儿的心脏,可能没有办法等半年。” 沈章棋的意思很明显,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送女儿回国。 可国内的一切棠鱼都还没有安顿好,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精力兼顾工作和女儿。 沈章棋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 “如果小允儿确定要回国做手术,我会和她一起回来。” 棠鱼一怔,“沈大哥,可是……可是你的身体……” 沈章棋轻笑了一声,“我这个身体,在哪里都一样,国内也有顶尖的医生,我也实在很久都没有回去过了。” 棠鱼陷入了沉默。 是啊,五年,真的很久了。 当初她拿了沈章棋给她的钱,带着外婆去了英国,可是没想到仅仅半年,她就在英国的医院里遇到了已经剃光了头发的沈章棋。 那时候她才知道,沈章棋身患绝症,被沈家抛弃了。 名义上是送到英国养病,实际上就是流放。 就跟当初流放沈孟听一样。 豪门世家,向来比想象中更为残忍和绝情。 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没有了利用价值,也是说不要就不要。 命运有时候就是那么喜欢捉弄人,就在她和沈章棋相遇不久之后,她照顾外婆的时候不小心滑到,险些流产。 医院紧急抢救,可问题是,她是旅游签到的英国,而处于妊娠状态的她,即将面临遣返。 沈章棋出现在她面前,问需不需要他的帮忙。 她跟他结婚,他让她留在英国顺利生子,而她需要照顾他在弥留之际最后的时光。 棠鱼把沈章棋照顾得很好,原本医生判定最多还有三年时间,可现在已经过了五年,他的身体还算是硬朗。 沈章棋在电话里说:“棠鱼,当初其实我是抱着将死之人的心态,想着帮你一个忙,就当是给自己积阴德了。是你一直鼓励我,帮我调整心态,教我学会祷告和冥想,我能到今天,棠鱼,多亏了你。” 棠鱼垂下眼帘,“沈大哥,别这么说,如果没有你,小允儿不会平安出生,外婆也不会没有遗憾地走了,是我该谢谢你。” 外婆的弥留之际,棠鱼带着沈章棋和刚出生不久的女儿,送了她最后一程。 小老太太的心放下了,走得很安详。 棠鱼吸了吸鼻子,“沈大哥,如果你愿意回来的话,就收拾一下东西,收拾好了告诉我,我买机票,来接你们。” “好。” 挂断电话,棠鱼的心情很复杂。 即将能和女儿朝夕相伴当然开心,可一方面的担心她身体,另一方面…… 她想到自己回国后和沈孟听的交集。 如果被他发现了女儿……他会不会看出来呢? 而自己,到底要不要告诉他。 棠鱼蜷缩在床上,好看的眉眼里写满了愁思,她想起胡总今天说的,沈孟听快要结婚了。 他的未婚妻,也算是她的朋友。 她抓紧被单,胸腔中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叮——”的一声,微信消息传来。 她在黑暗中点开,是沈章棋发来的。 下周末,还有十天。 棠鱼敲了几下手指,「好。」